《师门全员美强惨,除了我这个小废物》 第1章 第 1 章 天边蓦地出现一道遁光,光芒清正平和,宛如碧空流云。 青光划过的刹那,展天羽心头毫无征兆地一跳,莫名寒意袭上心头。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见一圈黑色扭曲摇曳的虚影,突然浮现在那道清光四周,燃起黑色火焰,它们吞噬着清亮的灵气。 师父应逐星惯常清冷随意,这会儿也不禁透出几分凝重:“好浓的煞气……此人杀孽缠身,已引动天地交感。” 穿越而来的第十天,就撞见了个大麻烦。 展天羽刚习惯了不用再跟甲方斗智斗勇,不必再没完没了地赶飞机,但眼前这个光怪陆离的修仙界,依旧让她感觉格格不入。 这几天一直待在师父身边,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感,在看到这样的情景后,荡然无存。 “师父!那个人……”她把怀里的鹤颈搂得更紧了些,小手颤抖着,指着那团被纠缠的清光。 “他……他身上好多黑色虫子在咬!四面八方都是,在烧!还有好多断掉的白线……” 她看见无数细如发丝的黑色符文,像是尖叫着从虚空中涌出,疯狂啃食着那人周身的光华。 紧接着又有无数条白色丝线,自他周身出现后却寸寸断裂,飘零消散在空中。 “黑色……符文?断掉的……因果线?” 应逐星倏地低头,看向怀中语无伦次的小徒弟,眼里是难以掩饰的震惊。 “你能看见?” 展天羽还没来得及回答,那黑影中蛰伏的恶意,竟似顺着她这一眼追溯而来。 仅仅被瞥一眼,她便如坠冰窟。 要死要死!看一眼不会就扣寿命吧?! 开局就撞破大佬**,这修仙界有没有《保密协议》签一下? 应逐星望向遁光,神情肃穆道:“那是业火。” “业……火?”展天羽小脸煞白,受惊孩童该有的茫然与恐惧在她脸上一一呈现。 见她如此胆怯,应逐星语气放缓:“杀戮无度,孽债缠身之人,其因果便会化作烈焰,如影随形,焚身噬魂。” 懂了!看来是个内置功德系统和反诈APP的高级世界。 虽然可怖,但至少说明此界天道有常,善恶有报。这个认知,让她七上八下的心,稍稍落定几分。 “天羽,你是一直能看见他人身上的‘气’,还是方才偶然看到?”师父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回想了一下,她才小声道:“弟子……弟子不知道。以前从没注意过。但刚才那些黑虫和丝线,非常清楚,想看不见都难。” 应逐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似是自语,又似在告诫:“看来,非是术法所致,而是……天生如此。” “你能看见的,是世间最污浊的‘业’,最脆弱的‘缘’。此乃天授,亦是天罚,既会被业力深重之物吸引,也会……成为它们的猎物。” “今日你所见之事,连同你这‘看见’本身,除为师与你师兄之外,绝不可再对第三人提起。记住了吗?” 又看了一眼那天边遁光消失的方向,“宿命之瞳”的发现,让她再无带着小徒弟游历散心之意。 怀内的展天羽被她紧紧揽着,身下纸鹤随之发出一声清唳,陡然加速,划破云海,朝着宗门方向疾驰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加速与决绝,让展天羽心头一紧。 她虽不完全明白,却真切地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用力点头:“弟子记住了! 嗯?师兄? “师父,师兄是跟我差不多大吗?他也跟师父您一样……这么漂亮吗?” 这跳跃的思维先是让应逐星微微一愣,接着就被她直白的“童言”逗得唇角微扬,抚着女童发顶。 “他今年一百多岁,领着你玩自是没问题。至于外貌……” “你师父收徒,既要看心性,也得看颜值。” 被夸了! “嘿嘿~谢谢师父!”她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像模像样地拱手笑着看向师父。 不知素未谋面的师兄得好看成什么样。 “不过,你师兄的性子有些……特别,他人不坏。” “嗯……他修炼的功法也较为霸道。与山中地脉相合,无意间让这峰上的‘规矩’也比别处重些。” “你身负宿命之瞳,灵觉敏锐,初时或许会觉得他的剑气凌人刺骨。” 展天羽立刻心领神会,乖巧地眨眨眼:“弟子明白!那就在师兄练功的时候,离他远点儿,绝对不打扰他!” 看着小徒弟的乖巧机灵,应逐星眼底凝重也化开了些许。 广袖之下的手指微微一动,触到袖中那颗圆润的清心蕴神丸,但终究还是任由那片云霞似的袖摆静静垂落。 说到底,这孩子终究才不过八岁。 回想到自己在友人故居中找到她时,问十句答不上一句,魂不守舍。 随着这几日同行,虽不再哭闹,却也沉默得让人心疼。一日之内,至亲尽失,又被带入这全然陌生的仙家境地。 如今这般或许是孩童心性,还不懂如何长久地与悲伤对峙,只能找个缝隙躲起来,本能逃避痛楚。 又或许……是那个小小的灵魂,正在笨拙地悄悄修补着自己。 现在能够将注意力投向这片崭新天地,无论如何,总好过沉溺于绝望,已是极为难得。 这,大概也能让九泉之下的故人,稍感慰藉了吧。 袖中那颗本想取出的丹药,看来是可以再留一留了。 她收敛思绪,翻掌取出一枚破界玉符凌空划落。 嗤—— 符刃边缘灵光爆闪,片刻后便溃散消融。 纸鹤载着二人翩然飞入,浓郁的灵气顿时扑面而来,氤氲成雾。 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奇花异草间有灵鸟栖于枝头,一头雪白的灵鹿正跃过溪流,四蹄扬起一串晶莹水花。 展天羽只觉每一次呼吸都浑身舒泰,一双眼睛根本看不过来。 越往深处,景致越发不同。 身后浓翠被远远甩开,周围空气有了变化,原本温润柔和的灵气,此刻竟有着若有若无的锋芒。 展天羽忽地打个寒颤,深吸一口气,鼻腔和喉咙传来微微刺痛,就像吸进的不是灵气,而是无形无色的利刃碎片。 “收敛心神,护住灵台。”应逐星察觉到她的异样,沉声叮嘱。 “前面是乌岚峰,庚金地脉的先天锐气在此凝聚,对你日后修炼《星行归一诀》大有裨益。” “师父,”她小声嘀咕,“这灵气……扎人。” 应逐星单手贴上她的后背,温润灵力流入体内,在灵台处凝成一个微光流转的小小漩涡。 那些原本“扎人”的灵气一碰到这层光晕,竟转瞬间乖顺不少。 “这锐气于未经淬炼的肉身,确实如刀剑加身。忍一忍,习惯就好。” “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你修行之地,也是你的庇护之所。” 她话音方落,一座巍峨山峰逐渐显现在眼前,山体被缥缈的灰黑色锐气缠绕,却在日光映照下流转着一层熠熠金辉。 家? 峰顶云雾缭绕间,数座殿宇的飞檐翘角若隐若现,它们依着山势错落,以展天翼看不懂的玄奥阵势彼此呼应,恍若一个整体。 纸鹤在空中悠悠打了个转,轻巧地落于主殿前的青石广场。 这些古殿确实老了,岁月刻痕爬满梁柱飞檐,几处甚至可见残破之象。 可若静心细看,便能瞧见那些石料上深浅不一的玄奥符文。 虽大半棱角早已被磨平,依旧能窥见几分昔日的恢弘气度,就连那缭绕在殿宇四周挥之不去的迷雾,此刻瞧着也少了几分阴郁。 展天羽刚踩上布满青苔的石板,一股寒意便从脚底窜至全身。 紧紧抓着师父袖角,怯生生地抬头四顾,这才真切感受到乌岚峰的不同。 脚下的岩石,周围的树木,每一处棱角都锐利如刃,在灰蒙蒙的空气中泛着凛凛寒光。 整座山不像自然造物,反倒像一柄煞气冲天的巨大凶兵。 而眼前的古殿,黑沉沉地座落在峰顶,倒像是这把凶兵的“鞘”。 “这山……好像一把剑啊。”她小声嘟囔着,后颈有点发凉。 更让她不安的是,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时刻都在被关注着,那视线源自山峰的每一个角落。 正出神间空气里纠缠上来一阵花香,时而清冽如秋菊,未及细品又变得甜腻逼人,像是晚香玉盛放到糜烂,丝丝缕缕直往鼻子里钻。 香气搅得她心头恍惚,脚下险些不稳,松开手中的袖角,慌忙抱住师父胳膊。 应逐星脚步微顿,抬手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 袖袍轻拂,身旁的纸鹤随之化作点点灵光,渐渐散去。 她牵着小徒弟的手,朝着主殿东南方向走去,那里是一座独立偏殿。 行走间金线绣成的流云暗纹如水波流动,汲取着周遭灵气。 墨发间的金步摇与耳垂上的“鲛人泪”明珠随之轻晃,光华潋滟。 在这座阴沉的山峰之间,她就像一道不小心落入暗色画卷的仙影。 展天羽直到这时,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这位师父,是仙人。 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在“电视”那种东西上,见过如此……真实的仙人之姿了。 “云风,出来见见你师妹。” 应逐星在厚重的石门前停下脚步。 恰逢山风拂过,流云微散,一隙天光垂落,照亮门楣上三个古老篆字——砺剑阁。 她目光微凝,将石门及周围扫过。 门内一片死寂。 轻皱眉头叹息一声,似是无奈,又似是早已习惯。 指尖轻弹,一缕灵光如萤火般撞上右侧布满符文的石门。 “嗡——” 石门发出沉闷声响,极不情愿地挪开一道窄缝。 就在这一刹那,应逐星脸色突变,素手一扬已将展天羽护在身后,轻纱般的淡青色护体灵罡瞬间出现。 “闭气!” 展天羽的反应终究是慢了半拍。 就这电光石火间,甜腻到诡异的百花香气已钻入鼻腔。 糟了! 心头刚掠过这两个字,她整个人便如遭重击,眼前先是金星四溅,随后光芒又迅速黯淡下去。 周遭的一切开始扭曲、重叠,师父那道熟悉的身影,竟生生裂成两三个模糊摇晃的重影。 殿内那些原本熠熠生辉的爆闪符文,也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四肢百骸的力量瞬间被抽干,身体软绵绵的不再听她使唤。 用尽最后气力转过头,只见殿内深处有着浓得化不开的阴影,竟如水波般流动起来。 下一刻一道修长身影,自那座玄黑色的锻体岩上不紧不慢坐起。 慵懒得像只正在舒展筋骨的猫科动物,优雅从容,但是又能让人感受到随时可爆发的恐怖力量。 那道目光终于看了过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惺忪迷离。 可就是这看似随意的一瞥,一道锋利黑线急速而来,让展天羽后背发凉,像被一头危险漂亮的猛兽牢牢锁定。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更多细节,迷迷糊糊间,脑袋里面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位师兄,长得确实好看。 就是这“入门之礼”…… 是不是有点……硬核过头了啊喂! 第2章 第 2 章 断断续续的对话在无边的黑暗里沉浮,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混账东西!你又动用了‘寂灭剑气’?!”是师父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怒火。 “你布下这‘千缠萝’也就罢了,这剑气中的烙印,你是生怕别人认不出吗?” 果然是个护短的冷美人,还是脾气很大的那种。 “……弟子只是防患于未然,这乌岚峰的庚金地脉,不正好拿来蕴养它么?物尽其用罢了。” 温润里透着懒散的男声慢悠悠地回应。 “总不能指望乌岚峰的仇敌,都跟我讲同门之谊吧?”这次甚至带了点无辜的笑意,听着却更气人。 “……谨记你的身份!门规不是万能的,这印记,更不是你的护身符!” “师父恕罪,”男声收敛些许散漫,多了几分郑重。 “弟子只是借‘锻体岩’修行体魄,行功正值紧要关头,唯恐有不速之客惊扰,才布下些微末自保手段。实在不知师父您今日回山,未能及时撤去,是弟子疏忽了。” —————— “……印记……”“……护身符……” 展天羽努力想听清,但脑袋沉沉,耳边只有一些零碎的词句飘过。 恍惚间那诡异的百花香气再次钻入鼻腔,脑袋里的画面支离破碎翻涌上来—— 车窗外闪烁的霓虹不断向后而去,紧接着画面突然被切换,变成旁边车道上的一小团僵硬黑影。 她在路边绿化带里面一下下地掘着,挖出土坑将那个小毛团放进去。 再次发动汽车,随后所有光影声响彻底被黑暗吞没…… 所有记忆,在这一刻轰然归位—— 熬夜爆肝的项目、那只没了气息的小猫、自己正常行驶遇上迎面而来的刺眼灯光、诡异的穿越、这具八岁的躯壳、拜入仙门…… 全想起来了。 该死的远光狗! 早知道会穿来这里,上次回家说什么也该多赖一会儿,好好陪妈妈说说话……而不是匆忙间只教她使用按摩仪…… 迟来的顿悟,比那诡异香气更让她窒息。 然而现实的冰冷立刻将她拉回,眼前这位难以捉摸的师兄,和路上冷面细心的师父,构成她此刻必须面对的全部世界。 美人师父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少。 她在心里偷偷掰着手指头算,在看到黑影之前,师父统共就对她说过三句话。 “你父母生前曾有托与我,你得跟我走,拜入我门。” 随后便取出一块玉佩,竟和她脖子上挂的那块严丝合缝,刚好一对。 “坐为师身前来。” 当时她看着那只神骏的白鹤有点发怵,不知该如何落脚,师父开了金口。 “把这颗丹药吃了。” 肚子正饿得咕咕叫,她纠结要不要请师父停下来找点吃的,一颗清香扑鼻的丹药就递到了眼前。 黑影的事情过后,纸鹤继续在云海里穿行。 她打量着脚下这座越来越近的庞大山脉,完全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 “师父,那些拖着五彩光飞过去的鸟儿是什么呀?” “是虹翎雀,其尾羽是制作低阶符笔的材料。” “师父师父,那座塔怎么是歪的?” “三百年前一位长老练功所致,因为灵力未曾消散,便一直无人修缮,随它矗在那里。” …… 师父倒也不嫌烦,这一来一回之间,气氛融融,连穿过云层的风都像是染上了几分难得的暖意。 拜入仙门已经是她现在能抓住,看起来也最像样的救命稻草。 只是……这稻草,它怎么还带刺的啊! 扎手! 眼皮重得根本抬不起来,要是能这么一直睡下去,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这次回去,一定要天天跟妈妈视频,说好多好多话…… 昏昏沉沉,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咦? 手里突然被塞进个圆溜溜的东西,什么玩意儿?! “你可真是……真是谨慎得可以。”这话里透着认命般的无可奈何。 没有穿回去,师父还在身边。 展天羽费力掀开千斤重的眼皮,发现自己还在那间偏殿里,还被师父稳稳当当用公主抱搂着。 那位名叫牧云风的师兄已经披上一件墨色长衫,正低头整理微湿的袖口。 虽然现在衣服遮得严实,不过之前那胸肌和腹肌的线条……咳,确实挺养眼。 他忽地转过头来,唇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 “醒了?还不下来,这么大了还被师父抱着,羞不羞?” 这小东西昏迷时嚷嚷的东西着实奇怪,可师父又明确给说没有问题。 展天羽怯生生地点点头,小手揪着衣角搓来搓去,把布料揉得皱巴巴的。 “师父,我醒啦。”话音还没落,她整张小脸已经红成了熟透的苹果。 救命啊! 被个看起来和自己上辈子同龄的姑娘,用公主抱搂在怀里,这待遇……羞耻度爆表! 应逐星依言将她放下。 三人走出砺剑阁,向北数步,踏上了凿刻于山岩之上的石阶,旁生着几丛不畏锐气的幽蓝小花,与砺剑阁外的凌厉截然不同。 拾级而上数十米,便到了另一座殿宇前。 殿门上方悬着一方题有“归云居”的玉匾,门扉微启,隐约有清苦的茶香透出。 殿内幽深晦暗,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阴影中窥视。 应逐星一步踏入,靴底落下瞬间,脚下沉寂的符文便被惊动,如星河般次第苏醒,四周散开柔和光晕。 穹顶清辉洒落,整座殿宇在光芒中显露真容。 华美中透着无处不在的生气——杂乱又随性。 展天羽一眼就瞧见云柱上盘踞的玉雕青龙,那对碧玺龙瞳不怒自威,偏偏一件沙清色长袍就随意搭在龙爪上。 “啧,啥审美啊。”暗自腹诽,“这颜色……皮肤稍暗点岂不是要灰头土脸?” 她被安置在一张铺着软垫的榻上,看到应逐星看过那件外袍,又移向一旁正袅袅飘着白气的茶壶,最后看向牧云风。 “今夜我要去寻你玉丹师叔,你先照料师妹,明日我来接她。” 应逐星说罢在她发顶抚了抚,随后转身而去。 华美衣袂扬起细碎灵光星点,宛若星河尾迹。 此刻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这位师兄和师父全然不同,危险又神秘。 只能以不变来应万变。 展天羽佯装被右侧多宝阁吸引,转头过去认真看着上面摆放的各色物件。 阁中宝光莹莹,一尊小鼎正吐纳着七彩烟霞,旁边玉骨折扇上的百鸟虚影绕梁翩飞。 最让人出乎意外的是,最下面几格却是一片狼藉。 歪倒的玉瓶、散开的兽皮古籍,一件绣着繁复符文的内甲,更是随意搭在敞开的锦盒上。 视线最终落在大殿一侧,那里还残留着一圈未完全散去的聚灵阵余光,几块灵石已褪成灰白,显然不久之前,还有人在这里修炼。 真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她在心里默默给这个结论补上了后半句:“……且极其缺乏整理。” 这念头刚冒出来,脑海中就猛地闪过昏迷前瞥见的那一幕。 牧云风胸前诡异的暗色痕迹。 尽管只是匆匆一眼,那印记却散发出的灵压,与乌岚峰上的庚金锐气格格不入,让她灵魂深处无端一悸,泛起强烈的排斥。 “方才我与师父的话,你听到多少?” 牧云风俯下身来,视线与她齐平。 太近了。 近到展天羽能数清他那又长又密的睫毛,也能看清那双深沉眸子里,映出紧张得快要僵住的自己。 展天羽的心跳如擂鼓:“我……弟子那会儿刚醒……” 啊啊啊! 师父! 师兄他好吓人! 牧云风一言不发,只静静盯着她看了几息。 忽然,展天羽只觉得灵台微微一凉,像有缕看不见的丝线悄然探入。 这就是神识! 吗? 随后是不容抗拒的一股清凉气流,在几处关键骨骼与窍穴之间游走。 并没有疼痛发生,是从外到内被窥探,被剥离的感觉,四肢百骸都泛起无力酸软。 那感觉诡异极了,像是从里到外被人打了个标记。 当那气流淌至心口附近时,变得更为缥缈谨慎,像是在小心翼翼绕开某个禁区。 绕开心口这块区域,是因为那个印记吗? 她记得的。 牧云风胸口那枚印记,不仅镌刻着结构繁复的微型阵法,边缘还泛着淡淡的金红色光晕,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撑住!你现在只是个八岁的娃!且是刚被吓破胆的那种! 呼吸急促,眼神涣散,身子还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牧云风终于直起身,唇角一勾,淡笑道:“听见了又如何。” ——灵台澄澈,魂体合一,并无夺舍或伪装的痕迹。 看来不过是个运气差了点,天生带了双麻烦眼睛的小东西。 他指尖捻着缕凝而不散的黑色灵气,那黑气如活物般缠绕跃动,探向展天羽的鼻尖。 “记好了,在乌岚峰想活得久,首要学‘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知道得太多……” 展天羽心底一片清明:消亡得越快。 想起初见到牧云风时那道激射而来的黑线,此刻虽已褪成灰色,但师父跟自己之间却是没有任何线。 线的颜色,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黑、灰、无……如果见到更多人,会不会有别的颜色? 这念头刚一冒出,就被她立刻按了下去,需要徐徐图之。 在这乌岚峰,藏拙守愚,才是唯一的活路。 “是,师兄。”展天羽垂眸,声音软糯乖巧。 牧云风对她的顺从不置可否,只淡淡道:“谨言慎行,不过是保命之术。真正的立身之本,在于修为。” “我乌岚峰的《星行归一诀》,引周天星力淬炼己身,与山中庚金地脉相辅相成。你若能入门,在这盘棋里,才算多一分活下去的底气。” 唇角向上一勾,抛出一句轻飘飘的警告:“至于门规……这里只有一条:活着。” 牧云风看着这个粉粉糯糯的团子,明明怕得要死却依然乖巧,但是哪里总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第3章 第 3 章 猫……他理解。 挖坑,大抵是埋了那只再无声息的小东西。 看着个子不大,倒还有把子力气,就是这胆量小了点。 他略一沉吟,忽然抛出个让展天羽头皮发麻的问题。 “你昏迷时,嚷嚷着什么‘电脑死机’、‘幸好拿了工兵铲’……这些都是何物?” 展天羽浑身血液几乎倒流—— 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是昏迷中说了梦话?!我啥时候添了这个毛病!!!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牧云风袖袍一拂,厚重的大殿石门无风自闭。 浓墨般的黑气便如活水般贴着地面铺展开来,眨眼间就将两人圈在一方黑雾结界里。 展天羽心头警铃哐哐乱撞,脸上却硬是挤出十足的孩子气。 用力眨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小脸先是皱得像颗包子,像在努力回想什么,随后又出现被噩梦惊扰的委屈,变脸比翻书还快。 “问你话呢,团子。” 师兄一点都不严肃,但是展天羽还是想要努力把他糊弄过去。 “电……脑?”小手又开始揪着衣角。 “我,我好像做了个梦……梦到一个方方正正,亮晶晶的板子,上面有花花绿绿的小人儿在跳舞……后来它‘啪’的一下,黑啦!我怎么拍,怎么按,它都不肯再亮起来……” 说着她仰起小脸,眼睛里盛满将信将疑的困惑,怯生生地望向牧云风。 “师兄,那个板子……是叫‘电脑’吗?” “哦——”牧云风拖长调子,眉梢微挑,忽然伸出手,捏捏那有点僵硬的小脸蛋。 他低笑道:“原来是这么个‘电脑’。团子,你的梦倒是比你这小迷糊有趣得多。” “那……工兵铲呢?” 还有完没完了! 小孩子做梦胡说的话也能当真? 展天羽把心一横,继续编。 “铲子哦……我梦见我用一把好厉害的铁铲子,在给小黑挖新家……阿娘说,好好安葬,下辈子它就能投个好胎……可是,可是铲子不见了,我怎么挖都挖不动土,急死我啦……” 声音越来越小,掺进真实的鼻音,那点对小黑猫的心疼,倒不全是装出来的。 问吧问吧,理由管够,随便你问到几时! 牧云风走向万年寒玉茶几前,拎起那把紫砂壶,给她倒杯热茶。 旁边搁着几个灵气充盈的朱果,他顺手拿起个被啃了一半的,“咔嚓”就是一口。 咽下果肉后,又从盘里挑了个最红的塞进展天羽手里:“吃吧。” 她局促地抿了口茶,捧着朱果没动。 已经准备好了被下一轮拷问,心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谁知牧云风轻笑一声,抬手点点她额头,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逗猫似的戏谑。 “心肠软,胆子小,梦话还多。团子,你这点儿秘密,可全都捏在师兄手里了。” 随后她的下巴被利落一抬,一颗沁凉的东西顺势被塞进嘴巴里,滑入喉咙顷刻间化开。 啊啊啊!!! 这是什么鬼东西?! 展天羽顿时眼泪汪汪,口齿不清地控诉:“师……兄,你给偶次的系森么哇?!” 玉盏里的茶水被晃了出来,手中的朱果也滚到了地上。 牧云风瞧着她骤然间失去血色的小脸,脸上那点玩味笑意敛得无影无踪,连指尖缠绕的黑色灵气也悄悄散去。 他没再追问,语气不自觉缓和几分:“是清心丹。哭够了,去莲池里收拾收拾。”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倒是挺惦记那只猫。” 他轻声又补了一句,像是自语,又像是对她说,又重新从旁边拿了枚朱果塞进她手里。 被——拒——收。 牧云风看她如此,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脾气还不小呢。” 要不是……他何至于这么对待这样一个小东西。 “师父……师父把我带来不是让你欺负的,呜呜呜……我要告诉她……” 牧云风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他来到这里时也还是个孩子,不由得看了看那条盘在柱子上的玉龙。 转过头张嘴就来:“那条龙专吃爱哭的小孩,你再不停下,明天就见不到师傅了。” 展天羽闻言愣了。 无语至极。 从怀中取出一方素锦帕子,抹抹眼泪,抽噎声渐停,将昏迷前被师父塞进手里的糖丸取出,与先前那几枚朱果并排放在一起。 整理好情绪,随后乖乖跟着师兄走向不远处的莲池。 天光云影静静倒映在水面,几尾灵鲤慢悠悠摆尾游过,轻风送来清浅荷香,让人心神一振。 换洗衣服呢?皂荚豆?什么都没有准备就让我下水? 她站在池边四下张望过后,脚底却像生了根似的,仰起小脸努力挤出纯真无助。 “怕什么?”他语带调侃,“‘洗灵池’水,可是地脉灵泉所化,冬暖夏凉,最是温润养人。” “还是说……团子你,在怕别的什么?” 他看出来了? 展天羽心头一紧,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孩童的懵懂。 绝不能下水——万一这身体在水里现了原形,根本无从解释! 牧云风那抹玩味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 这让她不由得暗自捶胸! 怎么就能被一个朱果哄了去,绝对是因为对方那张脸太好看! 他袖子随意一拂,一道雕花精致的檀木屏风出现,稳稳立在莲池边上。 接着袖子又是一拂,一个同色小几出现,上面整齐放着几件细棉布做的衣裳。 展天羽侧身看看他那空荡荡的袖子,里面什么也没有,又看看他的手上,手镯戒指一样没有,传说中的储物空间呢? 一抬头就看到师兄好笑地在看着她。 做着最后挣扎,小步小步地往大殿方向挪。 “我……我怕水凉,阿娘说过,小孩子不能泡凉水,会生病的……” 牧云风看着那小身板,抖得跟风里落叶似的,连呼吸都在绷着。 如此抗拒倒非纯粹的羞怯,分明是骨子里刻着对“暴露”二字的恐惧。 这让他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初入玉霄宫,站在高台下时被无数道视线寸寸剥开的滋味。 只不过他当年惧的是身份败露,而这小团子怕的…… 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软,悄无声息探上心头,审视的目光不知不觉间敛去几分锐利。 牧云风垂眸,嘴角再次扬起:“你是凡世之人,要是身上真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在这灵池里现了形,师兄也好顺手替你‘收拾’干净。毕竟——你我现在,算是拴在同一根绳上。” 说罢,他曲指在展天羽额上不轻不重地一敲。 展天羽只觉领子一紧,整个人瞬间腾空,四肢张牙舞爪,像只被拎住了后颈皮的小猫。 “师,师兄!不要扔我,我去!” 牧云风低笑出声,终于又变回平日里那副懒洋洋的腔调。 “谁要扔你,去莲池里把自己收拾干净,换好衣服再出来。” 将她放回地面,掌心微动,几缕温和灵气先行没入水中,不仅去了庚金地脉自带的“锋锐”之气,更让水温徐徐升高,恰到好处。 “啧,真是麻烦。现在这水可不凉了。”他背对着她往正殿走去,声音里带着明晃晃的揶揄。 展天羽见他离去,总算舒了一口气。 进入池中起初还有些小心翼翼,谁知却是不管什么动作,这池水仿佛都在托举着她,怎么着都沉不下去。 胆子便稍稍大了些,游出一段后索性又调头游了一个来回。 池水不知多深,一眼望去,碧汪汪一片,足有五百见方。 这水不仅洗去体外污浊,连心里那些沉甸甸的杂念,也像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去。 越游越自在,鼻尖绕着荷香。 可就在她打算游第三个来回时,动作变得迟缓,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像是浑身力气被瞬间抽干。 八岁孩童的体力本就有限,加上神识被探查的后遗症,此刻如潮水般反扑而来。 “够了。”牧云风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带着一丝了然,“洗灵池是滋养,不是脱胎换骨。你这身子骨,今日已到极限。” 展天羽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手脚并用地往池边挪,好不容易爬上来,脚下一软,差点又坐回水里。 “根骨尚可,经络也还通畅,算是块未琢之玉。只是这肉身……被凡尘浊气浸染太久,太过孱弱。” 他已将这团子从里到外探了个明白。 修仙的料子是有的,但凭现在这副小身板,想在这乌岚峰活下去,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等展天羽自己在屏风后换好衣服,磨磨蹭蹭走出来,一件宽大的墨色外袍忽地迎面罩下,带着牧云风身上特有的苦茶气息,把人整个裹了起来。 展天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一把抱起。 她脑袋一歪,无力地靠在来人肩上。 这会儿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浑身骨头像是被拆散又拼回去,活像刚经历过一场重风寒。 牧云风调整手势,将外袍又仔细拢了拢,把这个小身子裹得严严实实。 外袍的材质非丝非麻,触手冰凉,此刻对她这具精力耗尽的躯体来说却格外舒适。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瞥见这外袍袖口内侧,用银线绣着一个非常繁复的徽记。 那图案朦胧看去,竟像是一座悬浮于云中的宫阙,气势恢宏,与目前所见的云隐宗任何标记都迥然不同。 牧云风抱着她,向归云居西北方走去,穿过一片嶙峋怪石和疏竹环绕的灵玉回廊,视线豁然开朗,回廊尽头一侧竟有寒潭静卧,水汽氤氲。 前方一座名为 “栖云小筑” 的精致殿阁,静静地坐落在一小片灵雾缭绕的平地上,正是师父应逐星为小徒弟备好的住所。 身体被裹在带着师兄味道的外袍里,陷入一片难以言喻的柔软之中,暖意融融。 师兄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从明日起,每日淬体。” 展天羽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用尽最后气力含糊地“嗯”了一声。 明里暗里试探个不停,也不知道到底看出了什么没有…… 看来得抓紧时间提升实力了,再这么被他来回试探,神仙来了也得头疼。 不过,此刻安静下来想想,这人其实也不算太坏。况且还生得这样好看。 若是等她长大以后,俩人能一直像这会儿子这么好……貌似,也不错? …… ——————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展天羽窝在窗边翻看师父赠的《太恒风物志》,指尖翻到书页后的附录时,忽然顿住。 那里夹着一张简图,绘的是“玉霄宫”的布局。 图上那个独特的标志,她绝不可能认错!分明就是……师兄那件墨色外袍袖口上的徽记! 他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弟子,能身负此等徽记……恐怕还是敌对势力中的核心人物。 袖口内侧虽不算特别惹眼,可常年穿着带有敌派标识的衣物,以他的谨慎,岂会不知风险? 他难道……就不怕被人识破吗? 展天羽轻轻合上书页,眼底情绪翻涌又迅速平息。 看来她这个“天真乖巧小师妹”的戏还得继续演下去,绝不能给美人师父惹麻烦。 至于这位腹黑师兄的“详细情况”……她也得寻时机,好好探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