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腾腾》 第1章 六十八 厨台上摆着几个待洗的空盆,估计是装卤料配菜的,门口标写菜单的小黑板已经被擦干净,一个黑瘦的中年妇女在清洗厨具,手脚麻利,一边用拗口的方言大声跟谁说话,打仗一般。 凌晨一点,城中村七弯八拐的窄巷里稀松三两盏灯,勉强映照出水泥地上的坑洼,路并不好认,再走下去能不能找着吃的另说,多半是要迷路,陆冬迎走进店里。 幸福汤粉铺...... 对街两面墙打通的五十平的堂食店在城中村已经算规模较大的餐馆,里头整洁地摆着四张长方桌和几摞折叠椅,绕开承重柱的白墙上挂了一排30年前流行的港台歌星海报作装饰,能看出装潢的材料和风格都有了年头,广告牌也因褪色融进统一的陈旧环境里难找到出挑之处。 除却厨台上方自搭的不锈钢铁棚留着一块被油烟常年熏出的烟黑印记,卫生环境乍一眼能看出有被每日维护过。 陆冬迎挽起衬衫的袖子,用鞋尖轻勾出藏在方桌底下的红色胶凳,确认上面没有可疑的油渍后,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店打烊了,不做宵夜。”一个赤膊男人从昏暗里走出来,对他说。 哦,左手和半边身子缠着绷带,语气硬邦邦的,完好的手臂和那精壮健气的小麦色胸背肌一起发力,估计能抡两个陆冬迎上天。 “你是店主?”陆冬迎想了想,愿意为了一口吃的冒个险。 “呃,对啊。”男人抓了抓头:“你白天再来吧。” 陆冬迎笑了:“哥,等天亮我就饿没了,你这还有什么能吃的,随便来一份,备菜总有吧。” “哎呀有有有,猪杂瘦肉汤粉要吗,靓仔,内脏吃得没有呀?”中年妇女推开男人,笑容和气地接了这笔生意,普通话不太好,但转头翻着白眼用方言很流利地骂了句,大概是嫌某个大块头占地。 刘长杰看着胶凳上衬衫西裤像是某些文员的年轻食客,一副坐定等饭的样子。他脚步摇摆了一下,渡进后厨的隔间。 王殊女追上去:[去去去外头坐着让我来,不然你就先上楼,把手养合了好跟我回家去。] 刘长杰掀开冰柜门又合上,朝门外望一眼,估摸人八成从北方来的,就用南方乡话说: [妈,屋里没食材,都是叫人每天早上送,现在去哪给人整猪肉粉啊,还是得把人打发走,跟他说拐两个弯就有大排档。] [食材外头不还有么,够多煮一份配菜的了,哪有钱往别人口袋送的道理,我现在就去煮!] [你怎么没把它们倒掉,都是昨天的份,真给人吃下去我这招牌没得做。] [什么昨天今天,人没合眼就到不了明天。肉我检查过不知多新鲜呢,死脑筋,难怪赚不到钱,还是听我的滚回老家结婚最实际。] [你怎么句句绕不开这话题......] 刘长杰拉住自己妈:[算了不想跟你争,我觉得不对劲,啤酒张来砸门不是一天两天了,昨天喊着要上市监局告我们,事就逃不掉。这个生面孔一进门就开始检查卫生、问谁是店主,很可能是接了啤酒张举报,特地挑这个点来暗访的,本来啥事没有,别一时迷了心让人吃出问题来。] 王殊女回头,客人正往这边看,视线乍一碰上,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阿姨,你们在聊什么?什么时候能吃啊,我真的很饿哦。”说着摸了摸肚子。 王殊女想,领导不用睡觉吗?自己儿子高中没读完智商本就不够看,还胆小怕事放不开手脚,白长这副街坊邻里都夸的俊模样,原先她想不通他三十好几怎么一直打光棍,如今王殊女瞧着刘长杰,只觉得他畏畏缩缩实在碍眼,要再过两年,黄花菜都凉透透的了。 于是她看那气质有把刷子的年轻客人又多了几分怜惜,这下巴尖得快跟猴儿似了,平时指定没好好吃饭。 [得了,就算来查罪都扣不到你头上,破店比你口袋都干净!] 王殊女没再理他,很快到厨台开上火,将剩的肉和菜放汤底里一锅煮了。 因为食材品类很杂,资深家庭妇女的调味大开大合,等水煮开放入粉条再撒上一点胡椒粉提鲜,端出来时不像能列进菜单的某个单品,倒像是寻常人自家吃的杂菜粉条锅,卖相还行,闻着挺香,份量很大。 “谢谢阿姨。”客人拿出口袋的湿巾把餐具擦了擦,才夹起一筷米粉往嘴里送,斯斯文文的,两人观察他动作后默默对视了一眼,是个讲究人。 “味道怎么样?咸了淡了都跟阿姨说啊!”王殊女问他。 “你家这粉条......挺特别,不错。”客人又夹起一筷停在唇边,轻吹了两下。 见他没什么异样,对食物口味也没有挑剔,刘长杰推走正欲黄婆卖瓜的王殊女,接话茬说: “嗯,你吃得习惯就好,是我们南方老家的手工米粉,你们北方人吃面比较多。” “是吗……”那筷米粉又滑进海碗里,客人抬眸打量刘长杰,片刻微弯起嘴角:“哥,你是南方哪里人?” “啊?” 平时食客搭话,赶话头上交换个人信息常有发生,但都随意自然,大多听过就忘了,而眼前人语调有些微难说清的轻佻,连带着那双藏在镜片后的黑眸都多了丝睨味,一种奇怪又粘腻的不适从刘长杰脑海里闪过…… “啊,哥别误会,我想着你家米粉好吃,有机会可以去你家乡旅游,带朋友体验正宗的南方饮食文化什么的……” “你在这儿也能吃得很正宗。”刘长杰如实答。 “那不一样嘛,不过哥要不方便说,我没意见。”客人笑说:“你还挺好玩儿。” “呃,你吃吧,刚还说饿了。” “好吧,麻烦哥这么晚愿意招待我。” “不麻烦。” 干净温吞的吃相,仔细看是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仿佛刚才给自己的不适感是种错觉,刘长杰联系普通老百姓的常识,得出结论是自己揣摩错了人…… 不是刘长杰有疑心病,不久前有大师说他五行旺木火,临36岁本命年火行盛会遭些水劫变数,水火相冲,大意不是感情上剥婚煞就是事业上财星落陷,总归有一处劫数要历。 一个月前王殊女坐火车千里迢迢来崇城找儿子,是为了乡镇宅基地确权的事。大城市寸土寸金,儿子忙活几年全给房东打工,不见得有在崇城扎根的希望,不如让他回乡发展,最好尽快为刘家户口本上新添两页,这样按人口划分到的土地更多,到时盖上新楼,乡土人落地生根,后半辈的营生也就有了着落。 她就怀着这么一个劳动人民最朴实的愿望,刘长杰却罕见地跟自己拧起来,说什么都不走,问理由却含糊不清。 要说他看上哪个本地白富美就算爱而不得也要留在崇城,王殊女都夸他是条汉子,可偏偏又没这情况....她能不愁吗?习惯隔着二里地叫人的王殊女嗓门练老大,儿子对上妈只有被训的份,方才要是没客人进门打断两人对话,她还能多念他一个钟头。 前面提到的啤酒张是刘长杰父亲那辈的同乡,为一些经年烂账特地带了几个乡亲跟踪王殊女来崇城讨债,要在土地确权的档口讨20万回去盖房子。刘长杰没给,他们一日不歇上门连吃带拿,就差把住旅馆的收费单贴出来要求报销了。 也不知道啤酒张五行属不属水,自从他来闹,店里不是水管爆了重新装接,就是被人拉了电闸坏掉一雪柜卤味,正常托人拉一批啤酒饮料备着吧,结果搬运时工人把腰闪了,还摔坏半车货。 那搬运工五十多岁自己拉着辆三轮做周边的生意,报价比网络上专门的物流公司还低一些,考虑对方一把年纪干体力活不容易和多年交情,刘长杰正常结给他工钱,还多塞两百块钱叫人养伤...... 原先刘长杰没多放心上,阶段性运气不佳可以理解,生活嘛,总是放在热锅上翻炒翻炒才激得出鲜味。 然而上周他正常走在路边,让辆电瓶车撞绿化水渠里去,左手撑地导致桡骨骨折、背划了道二十厘米长的口子,得亏市三老医院就在两道马路对面,拍完片那骑电瓶的小姑娘扶他进手术室,哭哭啼啼地看医生给他缝针。 他背上的伤看着吓人但没伤筋骨,接诊的地中海主任端着装热茶的保温杯,身后站了五个挂着规培医工牌的小年轻,被点名的女规培医眼神凌厉,按平时日夜苦练缝猪皮的雷霆速度,把血口子收拾得漂漂亮亮。剪子一落,地中海主任把茶一搁,满意地点了点头,刘长杰身后传来一片欢快的掌声。 车主小姑娘止了哭嗝,她刚到崇城还没找着工作,刘长杰就只让她付了医药费,至于姑娘主动提出的赔偿则一分没收。而刘长杰没了左手颠锅,大半的小炒没法供应便暂时撤了菜单,只做几样常规吃食,营业额大大缩水。 事儿就这么个事儿,至此刘长杰信了大师的点醒,对一切威胁到他开店的可疑人员开始警惕,破财消灾不要紧,前提是不能把铺子破没了。 可二十万..... 刘长杰捏了捏眉心,收回跑掉的神来。 铺子里王殊女整理盘碗发出时大时小的清脆碰撞声,专门打开的大顶灯将店里照得堂亮,光将他的影子缩在他脚下。 除开招待深夜访客的小小意外,周遭似乎恢复了以往夜里的平静,这份夹在城市边缘逼仄却繁荣不息的生态圈里的稀松平常,时隔多日短暂落回幸福汤粉铺。 时针快指向两点,深秋十月的夜晚有了渐深的寒意,还剩三小时就得起来做早市的准备,饶是刘长杰年轻力壮也有些熬不住,为了节省时间,他决定上楼拎张毯子和折叠床就在店里睡: [妈,你上去歇着东西等阿婆她们来了弄,反正白天还得翻出来,我留下看店。] [你没走啊?]半天没声响王殊女还以为他早上了楼:[得了你别跟我犟,困你就去睡,睡到中午再起我都能给你看住!昨天我合了十几小时眼,还精神着呢 。] 哎,反正自己妈是劝不动..... 刘长杰拿好钥匙,先检查一遍铺里的电路和燃气阀门,环视一圈,客人还没搁筷他也不好催着人走,他嘱咐王殊女几句,从偏门离开了。 陆冬迎胃口不佳。 初到这片老城区,他还没能摸清周围的民生设施,跟搬家公司卸完行李已是傍晚,他累得倒头扎在纸箱上睡过去,被冻醒就到深夜了。 原想着应付几口回去接着睡,结果碰着意外之喜。 啧,后头空虚,想要男人。 他看着如此对胃口的男人下饭,好歹多吃了几口,也没怪汤咸,因为那男人的态度已经够淡,自己眼神抛得那么明显,最后还是招呼不跟他打一声就走了,即使是作为店主都有些不合格不是吗? 陆冬迎搅着泡稀烂的米粉,心情差得跟这碗错过最佳食用时间的泔水一般,过量的胃酸没被消解,甚至有了反流的趋势,这下他连饭后烟都不敢作死再抽了。 陆冬迎又坐了一会儿。 实在太晚,他自嘲似的扶了扶眼镜,唯有一丝遗憾没能在睡前多看一眼今晚的春梦主角,终于决定付款离开。 “结账,多少钱。”惦记的人不在,陆冬迎语气不免冷了些。 “你吃完了呀……诶呀剩那么多!后生你这就饱了?”王殊女正打盹呢,她下意识朝桌上看,觉着碗里的状况有些惨烈,想不明白几口米粉他是怎么吃了四十多分钟的。 “你给六十八吧。” “嗯。”他随口应了句,兴致缺缺地把注意力放在手机扫的二维码上,等滴的一声弹出付款页面时,他又问:“多少来着?” 一个透明的高大人影从偏门框住的那截过道掠过,一手提着两个黑色大塑料垃圾袋,胸前浮着一簇闪光亮源,光却弱得照不清此人上方的面容,活像一点着鬼火招摇过市的无头阿飘。 “六十八,你给六十八就行。”王殊女有些心虚的声音同时响起。 陆冬迎转过脸,像被这数字下了降头,他忍不住高声喊出来: “六十八?!” 第2章 碰瓷 “近日,北省辽州发生一场严重的食品安全纠纷案,案发地点是位于解放路72号的嗨哟味养生食疗馆,据爆料者描述,该馆以药疗配方为由高价售卖变质劣质食品,其中存在巨大食品安全隐患以及造成消费欺诈等违法行为,顾客王先生对此表达了他的不满,双方交涉期间爆发肢体冲突,现王先生及其妻子、饭馆两名员工受伤入院,现本台记者为你转播……” “挂完这瓶葡萄糖就按床头呼叫铃,他现在肠胃虚弱,家属今天呢就莫给他进食了好伐。”护士给床上的病号扎完针,一边写记录一边嘱咐。狭窄的过道轱辘推过一辆换药小推车:“诶诶家属别挡道!” 脸上打了码的王先生:“嗨哟喂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收我三百的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你们一定要把老板抓进监狱里,让他尝尝什么叫一步一个窝心头……” 隔壁病床的阿叔瞧着有四十多,手里捧着飘香的红枣小米粥,乐呵地说:“王先生武林外传跑出来的吧,诶呀这可是我们九五后的童年回忆。” 护士听了笑起来,抬手把挂壁式电视关了,没了早间新闻的声音,病房内终于安静不少:“等下主任来查房,电视就先不放了,这还有个半夜入院的病人呢,大家都小声些昂!” 陆冬迎虚弱地眯着眼,从手术室折腾出来他都没真正睡着过,意识模糊间知道自己被推到住院病房,身边来来去去几波人,窸窸窣窣的动静令人烦心,还好汤粉铺店主就守在自己身边。 “刘长杰是吧?我看急诊那边登记是你签的手书同意书啊。”管床医带着病历夹过来问。 “医生,我不认识他,他在我店里忽然肚子痛晕过去,之后把他送急诊,情况紧急我才签了字,这住院的责任书能不能等他醒了再签啊。”刘长杰想起王殊女的嘱咐。 “也行,那你先说说昨晚到底怎么个情况吧,做血常规白细胞升这么高,急性阑尾炎再晚些送来也是分分钟要人命的知道吗?” “这……我不清楚啊,凌晨一点多……他来我店里吃饭,忽然就这样了……。”刘长杰明显迟疑了下,管床医看他支支吾吾以及他外套下吊着的手臂,心下有了猜测,手上刷刷刷写着记录,但没说什么就被其他床的护士拐出了病房,留下刘长杰冒了一身冷汗站在床边。 陆冬迎口唇泛着病态的白,白皙精致的脸上全无血色,没打理的柔软碎发耷拉在额前,换上病号服后已经看不出真实年龄,一副不知道哪所高中跑出来的三好学生被欺负惨了的样子,让人产生微妙的罪恶感。陆冬迎深知如此,也不打算收敛,他特意伸出埋着针的那只手去够刘长杰的衣角。 感受到扯动刘长杰终于注意到自己,陆冬迎喉咙挤出轻颤的一声:“哥……” 男人急忙把那只不安分的手妥帖按回病床,迟疑地附耳凑近。潮热鼻息拂过陆冬迎的脸颊,陆冬迎周身冰凉,此刻终于略感回温。 “杰……哥,我渴。”陆冬迎眼神灼灼地盯着刘长杰放大几倍的脸,下意识伸出舌尖舔润双唇,刘长杰见人渴得厉害,立马出门往护士站那走。 “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喝水,先忍一下,我用棉签给你沾点。”刘长杰端着一次性水杯回来,腿紧靠病床栏杆保持平衡,上半身探过去给陆冬迎擦水。 白色棉签按在柔软的薄唇上带出湿润的水光,陆冬迎小心抿着渡过来的水,好一会儿才缓了渴意,棉签撤开时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住院实属无妄之灾,对他和对这个叫刘长杰的男人来说都是。昨晚发生的一切太过戏剧,陆冬迎忍着不适结账,如果不是看见刘长杰下楼倒垃圾的身影,他不会和那个贪小便宜的农村妇女计较,崇城物价高是在经营成本高的商圈地界,而城中村有城中村的物价生态,六十八一碗的边角料米粉一旦被摆在门面上,没两天铺子就可以关张大吉了。 他故意大声引刘长杰回店里,刚想找点麻烦,只见农村妇女变成菜色的脸往天上一飞,自己就失去了行动能力瘫在男人宽广的胸怀里,没来得及感到幸福,意识也跟着跳闸了。 陆冬迎趁一夜没休息的刘长杰回去准备他住院的物品,找管床医填好了表格,他神志还算清明,准确无误地描述了病情经过: “昨天早上吃了一块放冰箱的蛋糕之后,肚子就不太舒坦,喝了一剂消化止痛药缓解,一直到凌晨两点,空腹太久又吃了几口重油重盐的米粉后发作。” “那你挺能忍,我看你肠胃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过几天身体恢复些给你开个胃镜检查,就先跟你说一下。”管床医摇摇头:“你还是得注意身体,别看现在年轻就可劲造。” “嗯嗯知道,麻烦医生了。”陆冬迎礼貌道:“不过陪我来的人跟我不熟,他要看病历的话简单让他过一眼就行,谢谢啦。” “行吧,你这食源性感染用了抗生素,待会体温会上来,趁还没那么难受就先休息,有事按铃。” 的确是那块被侥幸吃下拆封不知几天的蛋糕导致了他的感染,不过陆冬迎不打算在刘长杰面前承认,那农村妇女想宰客不假,送上门给他纠缠刘长杰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送走医生,陆冬迎琢磨出点恶趣味,很是安心地躺在床上偷乐。他随意捞过自己的手机,上面磕了一个角,但还能开机使用,挑拣着回复微信的未读信息,又百无聊赖退出界面刷了会儿短视频,临近中午才等到刘长杰背个包拎着洗漱盆回来。 “那个,陆冬迎,你现在感觉好点没。”刘长杰问,他换了一身休闲背心和宽松束脚裤,水洗色的灰色防晒外套披肩上挡住大半伤臂,方便劳动的装束因身高长相优势被他穿得意外清爽。 嗯?想必看过病历了。陆冬迎欣赏了一会,眉毛挑起些弧度,病气乍一消下去,他皮囊下那点游刃有余的神气就要冒出来:“我还以为哥哥走掉就不会回来了呢。” “老弟你这么想就不对了,你号还是我挂的呢。”刘长杰无奈苦笑了下,顶着陆冬迎直视的眼神压力,把他要的东西放置好。 病历上只写了食物中毒引起的急性化脓性阑尾炎,微创切不完整又转了开刀,这动静不小,光住院都要小十天。 刘长杰想到人是在自己店里倒的,还是要负一些责任,当时不顾背上的伤单手把人扛到医院,幸好够及时没酿成大祸。只是现在他冷静一思量近期接二连三的变故,以及接下来可能会增加的麻烦,心中隐隐就生出很多无可奈何又无处宣泄的怨忿。 早上刘长杰回家拿东西的时候,铺子已经正常做起早市,聘请的阿婆们到店就开始忙碌,只有王殊女坐在凳上一言不发。 他老妈是个嘴犟的,遇事面上从没慌过,如果忽略她抽筋的嘴角:“我确定那碗粉没任何问题,那小子一进店我就觉得他病蔫的,好心让他多吃点有什么错,这世道真是好心没好报。” 刘长杰:“那我让你按正常价格收十八,你收六十八是怎么一回事。” 王殊女眼珠一转:“……我看那小子阴阴柔柔的,典型一肚子坏水的面相,他八成是来碰瓷的,你小心别被人讹了。” “……”讹人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你。 刘长杰眼下青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犹豫着跟陆冬迎开口:“你有家人朋友在这边吗?要不要联系一下报个平安。”醒了有一上午,陆冬迎身边也没来个人。 “哥,老实说我就等你问这句话。”陆冬迎双手捧手机,拇指上下滑动屏幕打着密密麻麻看不懂的字符,头也没抬:“无论是我市局里的爸妈,还是律所里的朋友,他们但凡有一个知道,事都没那么好办了。” 刘长杰眼看这位身份成谜的食客化身根正苗红官二代,心里一半是不愿相信,难不成真是半夜来暗访的检查员?剩下一半则是填满“大事不妙”的回音,这本命年的霉运是前八辈子多大血仇换来的啊。 陆冬迎停顿了下,随手把手机一扣,扬起他那张小白脸:“哥哥,你说是吧?” “呃,老弟你该不会在跟我开玩笑吧。”刘长杰这人平民思维,听到当下两人最大的矛盾点果然不经吓地开始抖弱点,陆冬迎在心里翘起二郎腿。 “你看我就一老实做小本买卖的,我们店里每天都有食品留样给人检查,卫生保准是过关的,昨晚的事会不会就单纯是个意外呢?” “所以你是怀疑医生给出的食物中毒诊断?算了你先把微信二维码调出来一下。” “没有没有。” “你别告诉我你没微信。” “啊我说的是我没怀疑医生,微信是有的。”刘长杰心中古怪又酸涩,忙给人加上。 陆冬迎接过他那套着脱了斑点表皮的仿真皮手机壳的国产手机改备注,从容的样子倒衬出刘长杰的局促,他收回手机时往屏上瞄了一眼,AAA陆冬迎,新增置顶。 “哥哥,我没必要骗你,我爸在辽州职位不低,经常跟崇城这边的市局领导有工作往来,有朋友也在崇城有名的律所当高级律师。他们护犊子,有时比我本人还紧张我的身体,真追究起来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一通电话的事,对你就不一定了。我挺嫌麻烦的,也理解你们不容易,但不能没个表示,我看,咱后面就私了吧。” “……” “哥哥?” “那什么,你叫我刘哥吧,这岁数了听着还怪别扭的。” 刘长杰听他长串通情达理的好商量,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一时无法找到很好的切入点,他抓住后面的重点:“那你想怎么私了呢?” “暂时还没想好,哥哥你看我还要在这住段时间,等我刀口养好了再商量也不迟。”陆冬迎微笑着补充: “你别紧张,我保证,赔偿都是意思意思讨个彩头。行就这么说定了,对了我来之前那身衣服呢?” “……我拿袋子装好了,要拿回去给你洗干净吗?”刘长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的透明蓝色塑料袋,三万多一套的休闲西装就这么被简单叠过塞在袋里。 “不用,我联系下干洗店,你待会帮我拿到楼下就行。”陆冬迎说。 什么衣服这么金贵,刘长杰把衬衫西裤拿出来,单手不是很协调地给它们重新叠了一遍,陆冬迎需要平躺,却偏偏脖子拧出个不舒服的角度监工。 刘长杰感到半边身子凉飕的,刚才对话戛然而止,又稀里糊涂的像商量完了,顺利得诡异。 陆冬迎瞧着猛男干细活的情景觉得挺有意思,片刻想起还有事没交代:“我让医生给我转单人病房,今晚还有往后些天刘哥都留下来陪我,别的护工我也不放心不是?” 刘长杰说不上来什么原由,心理上暂时是有些抵触跟陆冬迎交涉的,何况店要开,啤酒张的事也还没解决,他情愿自费给他请半个月护工: “我手前阵子骨折还没好,照顾你不太方便,护工的话我绝对给你找最好的,这样更周到些。” “如果我说你本人陪护就是赔偿的一部分呢?”陆冬迎语气故作严肃,刘长杰果然不吱声了,见人犹豫,他又改了口径: “第一,父母朋友那边要暂时瞒着,我动了开刀的手术身边不能没个人照顾。第二,我在崇城就剩刘哥你看着亲近,何况你得负责吧?第三,我不喜欢不认识的人在身边。你中午晚上抽个空过来陪我都不行吗?” 陆冬迎在跟他商量,语调里已经透出点埋怨和不耐烦,非亲非故的陌生人之间可供消耗的好感和善意并不多,刘长杰识趣点头答应下来,颇有些完事还要感谢原告不过多追究之恩的既视感。 刘长杰下了楼,过来取件的洗衣店员工小心翼翼用精包装纸盒裹住衣物,让刘长杰留下个备用号码。 他就地点开AAA陆冬迎的微信头像,是一张蓝色的海景图,陆冬迎穿着藏青色低v领的休闲连体裤,身形修长舒展,架着墨镜表情淡淡地倚在沙滩的椰树下注视镜头。 朋友圈以季度为周期,地标定位落在不同国家的不同城市。色彩纷呈的相片里陆冬迎常常出现在奢华酒局,亦或是壮阔的原野雪山沙漠大洋。 其中有一组是定位在芬兰萨利瑟尔卡的极光,夜幕雪天里陆冬迎裹成一颗粽子,唯一露出的小脸冻出了红晕,和现实他看到的陆冬迎相比有种不真实的鲜活感。 刘长杰顿时给自己捏了把汗。 “妈呀,这都什么事儿啊!” 第3章 AAA男模护工 AAA陆冬迎:小猫探头.jpg AAA陆冬迎:猫猫饿了.jpg AAA陆冬迎:哥哥在吗在吗.jpg AAA陆冬迎:收到请回复 〈 “AAA陆冬迎”拍了拍我 〉 刘长杰拎着保温盒等电梯,二号住院楼一楼设了门诊,早上来排队挂号的病人和来往探视的家属挤作一团,等他好不容易排到九楼贵宾病房的直升电梯,翻出手机一看,置顶已经来了好几条催促信息。 看来精神头好了不少,刘长杰回复:“在电梯,马上就到。” 今天是陆冬迎入院的第三天,那日中午两人谈好让他陪护后陆冬迎就发起了高烧,吃药打针反复折腾了几回,昨晚才算真正消停下来,期间刘长杰帮忙联系检查各种周转,夜里还要守着定时量体温。 短短两日,陆冬迎的体重就掉了五斤,医生护士都说帅小伙本来就瘦,现在更惹人怜了,体重不达标有的检查还不好给他开。 陆冬迎醒来听见,发出有气无力的笑来当回应,换针水的时候黑亮的双眸总是一眨不眨盯着刘长杰,刘长杰自己没生过什么病,但见过长期躺在病床上的伤患,他知道这是病人寻求安全感的一种方式,倒也由着小孩尽量在病房多呆。 “哇好香,你哥给你煲的什么粥啊,不过先测个血糖再吃哈。” 早班护士进来就闻到乌鸡虫草炖粥的香气,刘长杰细致地给陆冬迎打开小桌板盛粥晾凉,旁边配着小碟剪碎的水煮蛋和油菜心,他吊着胳膊坐在床尾和陆冬迎对视。 两人有种患难兄弟的诙谐感,陆冬迎问:“哥哥吃了没?我吃不完的,分一半你陪我解决掉吧。” 刘长杰担忧:“我来之前吃过了,你胃口一直这么小吗,这样身体很难恢复好。”做了多年厨子,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瘦下来简直天理难容,他专门研究了适合病患的滋补食谱,就想给人养回些肉来。 “真的太多了,哥哥用心给我煮的粥,倒掉很浪费的。” “那你能吃多少是多少,要是剩……我给吃完。” 粥晾得温热,陆冬迎还是慢吞吞的斯文吃相,被督促着优先吃干净粥里的鸡肉块,鲜香软烂小勺小勺喂进嘴里,挖到下层的滚烫还轻轻放嘴边吹气,像优雅进食的家猫。他精神恢复些皮肤上就有了暖色,穿着病号服喝粥的样子安静温良,此时晨曦的微光打进室内,让他周身罩了层年轻的美好。 刘长杰到底年长他九岁,答应负责后便有了监护人照顾弟弟的心态,他内心难得平静地观赏这份美好,偶尔开小差地想待会得找个时间去前台缴纳医药费。 和这小孩接触下来,刘长杰知道陆冬迎不是难沟通的纨绔,相反能看出他有着成系统的教养,二代气质里揉杂了时髦的俏皮感,很符合他们那种层次的人给大众的印象。 此前刘长杰看过陆冬迎交给他电子身份证的籍贯信息,来自北省辽州,也百度出辽州的书记确实姓陆,这一下踢到铁板还能和平解决简直是他不幸中的万幸。陆冬迎说看他亲近,表现得确实像喜欢自己的样子,刘长杰咂摸过味来还觉有些欢喜。 如果这事圆满解决,他这算不算跟厉害人物打过交道? “听你说家人朋友都挺关心你的,大半个月不联系真的可以吗?”刘长杰好奇。 陆冬迎没想过他会再问,这人也忒老实了。他心情很好,热粥煨得他肚子暖烘烘的,吃饱喝足后产生自然的幸福感。 他有个薛定谔的挑食毛病,无论多精致卖相的饭都能给他吃剩作一滩街头涂鸦,只要每次控制碗里的食物不超过他饭量的三分之一,就不会有人发现这一点。陆冬迎有些坏心眼地把剩下的粥推过去,示意刘长杰先吃干净。 刘长杰接过餐盒时果然展现出一瞬诧异,但面上没说嫌弃,三下五除二就清扫进了嘴里。待他简单收拾好餐具,陆冬迎才抬手让他坐靠近些,放轻声音像要讲私己话。 “其实我呀,是偷跑出来的。”陆冬迎略有些苦恼道。 “啊?” “哥哥你知道我今年27,也该到被催婚的年纪了,我不接受家里安排,我爸气得把我贬到崇城的市监局打杂,明里暗里让上级领导给我穿小鞋,想把我逼回去认错。人都说我离了爹闯不出什么业绩,那就打打他们的脸,这不有人打电话举报城中村的饭店,我抢个先机出来暗访,所以到现在都没人知道这件事。” 敢情这小子还真是市监局的啊!刘长杰咽了咽口水:“那你怎么……不上报,还有旷工他们也会担心你有没有出事的吧?” 陆冬迎无所谓道:“因为我决定辞职不干了,经历这一遭,我明白这大好年华不应该用来跟那群老迂腐们耗,最重要的是……” “是,是什么?” “我领导他口臭。” “……” “还有香港脚。” “……” “你不知道,很恐怖的。” “真的假的……” 陆冬迎语调平平,像单纯在陈述事实,要是陆冬迎绘声绘色一番他反而不会信。 刘长杰想,原来艺术来源于生活,老妈常看的八点档里富二代上天入地都得面临被催婚的烦恼,他俩也算是殊途同归。 “还能有假?味道冲得要死,工作环境也是决定事业成功的关键因素,所以我已经准备换个行业发展了。” “那好吧……你也不容易,现在就先安心把伤养好。”刘长杰拍拍他的肩,作鼓励状。 这就糊弄住了。陆冬迎福至心灵,好不容易离得近一些,没经思考双手就已攀上刘长杰的后颈,将人带到自己的怀抱。 终于贴上男人结实有料的胸膛,高于他的体温透过衣物的屏障辐射到自己身上,蒸出皂角和成熟男性荷尔蒙混杂后独特的香。感受到男人心跳有力的搏动,陆冬迎奇怪地体会到一种鱼往身上吐泡泡的痒感,有点意思。 眼见刘长杰没什么反应,他试图再次收紧距离。 “哟,你们这是?” 一个低沉冷淡的女声响起,两人还姿态暧昧地抱着,刘长杰回头望去,是一个带着口罩的白大褂,手里揣着一个换药包和琐碎的包扎物品。 刘长杰觉得她有些面熟,陆冬迎放开人说:“我没力气站起来,准备让他带我上洗手间呢。” “昨天不就能下地了吗?有不舒服、症状反复的情况一定要跟医生说,我现在是来给你换药的,急的话先去洗手间,我等你。” 陆冬迎躺到床上改口:“不急,先换药吧。” 女医生狐疑地打量两人,随后公事公办地掀开陆冬迎的上衣,露出养尊处优的细腻平整的腹部,掀开纱块,右腹人鱼线上方突兀爬着一段蜈蚣状的缝线。 “有些发炎,之前是不是碰过水?” 刘长杰帮忙回答:“他发烧的时候出很多汗,可能是洇到了。” 女医生了然,利落换药。粘碘酒的棉签有些力道按在伤处时,陆冬迎鼻子微微抽气,视线越过医生头顶和刘长杰的对上,安静,一直等完事,女医生示意刘长杰给人扣好衣服: “对了,你背上纱布都快腌包浆了,还没找李主任给你拆线吗?” 刘长杰终于记起:“你就是给我缝针的那个实习生吧?我这几天忙忘了,谢谢提醒啊,不过好巧你居然也在这!” “是规培医,不是实习生,轮转到胃肠科了而已。” 方嫘扯下口罩,露出一张年轻的与她声音毫不匹配的脸,长相是舒服耐看的可爱挂,果然,还是戴上口罩的她看起来专业水平更令人信服些: “我了解一下情况,你俩是什么关系?” “我是来照顾他的。” “对,他是我的,护工。” “这样,我叫方嫘,这床现在归我管,之前的管床医生是我的上级,出大问题才会找她,明白吗?待会有空的话护工到办公室找我领份资料。” “好的,辛苦医生了啊!”刘长杰很热情地接话,主要吧被别人当面提醒自己埋汰还真有些尴尬。 方嫘笑笑,视线转到病人身上,不知想到什么,冷淡地点点头,陆冬迎没有回应。 待单人病房又剩他们二人,陆冬迎幽幽开口:“哥哥你对谁都这么热情呢。” “毕竟是医生,这不得尊重点。”刘长杰无知无察:“还别说我对她印象挺深,很专业一姑娘,给我缝背上的口子只用不到五分钟,人主任都夸她,靠手艺吃饭的气势就是不一样哈。” 哼,陆冬迎鼻子出气,他换了话题:“哥哥打水给我擦身子,我要难受死了。” 怎么一下不开心了?刘长杰差不多习惯了小孩非喊他哥哥时怪异的语调,对好看的人也生不起气来:“好好好。” 热水用小桶拎到病床,再用牙杯倒腾到洗脸盆里,刘长杰熟练地将打湿的毛巾一头攥在左手,右手一圈圈拧干,此时滑稽地微微俯身撅腚避免打湿自己,手臂大腿肌肉轻绷,把某人看得牙痒。 陆冬迎闭着眼享受热毛巾敷上自己的脸颊,知道他不敢对自己施重力,便亲自带着他的手给自己擦脸,很顺利地揩到几把油,等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抚到脖颈处,陆冬迎配合地左右摆头,方便其擦及耳后。 真是很清脆的一副骨头,刘长杰想。 有的精致肉眼看可能想象不出个所以然,上手一摸立马能被深刻感应,打个比喻陆冬迎就像挂在富贵人家客厅上的非遗苏绣山水画,看似内敛没有锋芒 ,实则处处巧思,叫作起承转合的艺术。而制衣厂车间生产出来的平价T恤不一样,图案都是流水线的工业喷涂,那叫生活中退而求其次的斑驳。 “门反锁,把帘子拉上,我要换身新的病号服,都沤两天汗了。” 在刘长杰非礼勿视地试图把毛巾伸进他领口时,陆冬迎挡住身上盖过来的八百层厚滤镜,指挥道: “帮我脱了衣服再擦,全身,都要擦一遍。” 刘长杰听话给他解扣子,上衣挣走时露出陆冬迎白花花晃眼的上半身,薄肌匀称,看出有一些锻炼痕迹,刘长杰平时见多的是膘肥体壮的粗汉子光膀,此刻生出点不好意思,怕咱眼睛玷污谁家黄花闺女似的。 没想到陆冬迎直接把裤子一蹬,笔直修长的右腿将裤子勾下床,白藕般一条人就这么陈列在刘长杰眼前,而通常病号服下面是没穿内衣裤的。 “……” 刘长杰经这直接冲击一时没缓过神,心想北方人都这么开放的吗? “诶呀我去,老弟你怎么连那儿都是光溜溜的!” 很快发现新奇大陆,刘长杰的感叹脱口而出。 “……” 陆冬迎见人就这反应,一股邪火心头起:“快给我擦,别给我晾感冒了。” “老弟,你们北方人洗澡是不是都得去澡堂子,大家坦诚相见的那种?有钱人也需要跟别人挤浴池吗哈哈哈。” 刘长杰觉得好笑,一边换水擦拭一边探讨南北洗浴文化差异,这时手上动作倒顾不上小心翼翼了,什么旖旎心思都消失殆尽。 “很奇怪吗?专心擦你的。” 陆冬迎闷着气,不想跟这人多说,敢情他这副重金保养的玉体就换来此男的无动于衷,真是…… 刘长杰擦完给他翻个面,换水继续擦洗他凸起的的蝴蝶骨和凹陷的脊沟,往下就是俩手感紧好的屁股蛋,他此刻心态跟在做母猪产后护理和清洗粉嫩小猪仔一样,在这洗猫呢。 “这里也要擦吗?” “当然,换湿纸巾来擦。” 陆冬迎内心毫无波澜。 又指挥人擦自己脚趾缝,刘长杰没嫌弃,认真把这条白藕擦出一层珠润的淡粉,完事很贴心给他换好衣服掖被子。如果评选全国最美敬业护工,刘长杰绝对榜上有名。 然后,最美敬业护工就出门缴费和拆线去了。 “……” “下午有空就到市三医院老院区二号楼925病房找我。”陆冬迎拿起手机给联系人发信息。 那边很快回复:“你那个@AAA男模护工不在?” “来就是了。” 随后,陆冬迎下地走进洗手间,洗漱,快速洗了个头吹干。抹掉一层水汽他对着镜子审视自己,莫名想起方才的情景,喉咙发出呵的一声。 神经。 他挎着脸,若无其事地躺回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