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不剑啊你》 第1章 身在异乡为异客 杜钦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复杂的情绪撕扯着她,老实说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甚至是第一次在没人陪的情况下身处一个离家很远很远、看上去还很破的地方,对于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孩子而言,属实是太为难她了些。 事情不应该发展成这样的,她才这么小,她应该在学堂里读圣贤书,放课后跟同窗斗蛐蛐玩,元夜时提着鱼灯赏灯彩,改岁时在母亲怀里撒娇讨压岁钱金,再不济也是雨天待在宅子里练字逗二姐养的那只喜鹊,而不是被扔到一个穷乡僻壤还糊弄他说有仙人可以教她长生不老之术,她是年纪尚浅不假,但她又不是傻子。 她找了块石头坐下,试图让自己休息,顺便捋捋这些天发生的一堆破事,这堆让自己各种意义上一落千丈的破事。 杜钦自知自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富可敌国,也更谈不上是什么皇亲国戚,但至少钱这东西家里绝对不缺就是了,打小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又是老幺,年龄最小,备受父母宠爱。天天都被捧在手心里,随便出个家门都得一堆家仆前呼后拥生怕磕着碰着,哪像现在?被扔在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地方。 父亲还没过世的时候家里的气氛就逐渐紧张了起来,家里仆人也少了很多,偌大的宅子好像渐渐失去了生机,母亲时常同二姐争执,大哥在一边假模假样地劝慰。杜钦听不懂大人们在讲什么,她只知道自从某天起大哥和二姐就彻底撕破了脸,母亲身体本就不好,如今出了这事,每天更是愁容满面止不住的唉声叹气,就这么过了几天,母亲把她叫到身前,说自己有一旧日好友,说现在恰逢邵阳峰招新,说她本就有仙缘该是成仙的命,说家里出了事不能连累她,说那人品行尚可,她信得住,那天母亲说了许多许多,说到最后潸然泪下,抱着她低声哽咽。 杜钦不想走,她知道自己是个普通人,不伶俐,不勇敢,远不比她那些虽然与她同龄却精通人情世故的同窗,她不懂这些,她不想离开家人,不想离开这个家,她不想经历这一切,也不应该经历这一切。 但最后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答应了,收拾好了包袱,带着两个家丁踏上了求仙路。 可惜快走到邵阳峰时,家丁对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试图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开脱,随后就把她扔在那一起走了,杜钦不记得他们说什么理由了,她只记得邵阳峰快到了,他们说她自己可以走到,然后就离开了。 山风逐渐刮起来了,吹得她瑟缩起身子,试图取暖,**月的风像刀子,刀刀割在她单薄的脊背上,她再也忍不住,低声抽噎起来,哭了许久,终于止住哭声,抬手擦了擦泪水,慢吞吞地向邵阳峰山脚下的市集走去。 到最后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但山上的风太冷了,她不想被吹得惹了风寒。 临近闹市,杜钦紧张地又擦了擦脸,挺直脊梁,试图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老成模样,不被别人看出她的窘迫与紧张。家里给的钱足够她花了,可她明白这是家里最后能给她的东西了,她可不想这笔钱被白白浪费。 市集里一派热闹景象,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来往商贩吆喝声络绎不绝,杜钦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换成往日她兴许还有闲心溜达两圈,可今时今日并不同以往,她很焦虑,再者很多所谓的美食小吃她看一眼基本就知道什么味了,至于玩乐的那些更是扯淡,她才没心思做这些浪费钱财的事,她自认不是什么人精,但也绝不是什么败家子。 杜钦沿着街市向前走,她努力思考着该怎么办,母亲说过要她参加邵阳峰招新,等到招新当天她那位友人张什么来着长老会在招新处等她,好吧,虽然忘了那位叫什么名,但幸好姓氏还记得,只希望招新当天别冒出来第二位张姓长老。真是美好的计划——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时候招新?在哪招新?她上哪里去获得消息?万一错过了招新怎么办?万一离招新时间早着怎么办?万一…… 故事里总喜欢写某某时间某某地点某某角色登场,可怎么登场却从来都不提,登场中遇到的困难也没人愿意听,杜钦烦躁地咬着下唇,这又不是讲故事,这是她一个年龄尚不足及笄不懂世事的倒霉小姑娘所碰见的真实问题。 她越想越迷茫,大人们是怎么处理这种事的?她不明白,她想来想去,决定找点参照,找什么呢?找书好了,感谢平日里喜欢看闲书的自己,否则今天她非困死在这小镇子里不可。书中角色但凡碰到打探的事,必定要去什么茶馆酒家,杜钦下定决心往前走,发誓天黑之前非找到个茶馆不可。 走街串巷了好半晌,茶馆没见到,杜钦却越来越饿,渐渐地停下来了脚步,她开始怀疑人生了,开始胡思乱想,就在这时,两声清脆的檐铃响唤回了她仅剩的神智,家里从前檐角处总爱挂许多檐铃,风一吹叮叮当当到处乱撞,脆生生的好听极了,杜钦下意识循着声跌跌撞撞地走去。 走到风铃近前她倒是有些愣神,眼前既不是什么杂物铺子更不是什么珠宝行当,竟然是家铁匠铺,临街的门面里随意扔着一堆又一堆的铁器,往后些的兵器架子上五花八门靠着各种兵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店里很安静,只有个面目黝黑的女人随意的坐在个小木头板凳上,大口大口扒拉着碗里的饭,身材矮厚壮实,四肢粗短,丝毫不理会铺子外的吵吵嚷嚷,只是专心盯着碗里未吃尽的菜肴。 杜钦怯生生地站在店门口,鬼使神差地往里迈了一步,按理来说她明明该转身就走的。可能是因为话本子里都爱写什么一人一剑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好不快活,也可能是因为初来乍到对未来充满不安与期待的小姑娘实在是太需要一点提供安全感的物件了,杜钦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从那堆铁剑里拿了一把出来,那个黝黑的女人终于看了她一眼,杜钦这才发现她的眼睛很亮,嵌在面上两颗星星似的放着精光。 女人开口了。 “五贯铜钱。” 杜钦楞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是贵是贱,懵懵懂懂摸出五贯铜钱递了过去,她看着女人的面庞下意识开口问“请问您知道邵阳峰……”却被女人打断,女人的目光仔细打量了她两圈“你沿着那条巷子走到头后右拐进去再走到头,有颗柳树,柳树边有家客栈,那老板我认识,你大可放心住。” 女人皱起眉头盯了她半晌,随即给她指了方向。 “摸不准就找人打听,那邵阳峰招新明日辰时便开始,到时候落选就乖乖回家,省得家里人担心。” 杜钦张嘴试图想解释什么,可还没来得及说怀里又被女人塞了两个包子。 “就当是赠品了,趁热吃吧小姑娘,别一会饿昏过去了,我可不给你出大夫钱。” 杜钦犹豫了一瞬,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向她道了谢后转身向她指的方向走,怀里紧紧抱着那把新买的铁剑。 包子很香,热乎乎的,咬一口汁水四溢,咸香可口。 这大概是我今天碰到的唯一一件好事了,杜钦一边大口大口吃着包子一边想,按着铁匠铺主人指的路她一路摸索过去,巷子人不少,还有几个孩童嬉戏打闹,意外的是她握着把剑,却没什么人注意,就好像这是件稀疏平常的普通事而已。 不一会便找到了那客栈,杜钦小心翼翼的挑开门帘向里看去,客栈不大,装潢素雅得很,像那种赶路时遇到的小客栈的精致版本,大堂里零星有几个人,有衣着朴素者,有气度不凡者,或窃窃私语,或低垂头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杜钦摸了摸怀里的剑,暗自深吸一口气,抬腿迈过门槛。 “客官您来我们这可真是选对了,咱们家呀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杜钦有些紧张的跟着伙计上了二楼,那伙计是个健谈的,一路上滔滔不绝连叮嘱带打听,把明日邵阳峰招新的事跟她讲了个门儿清,杜钦有些庆幸,看来老天还是开了眼,不愿让她困死在这穷乡僻壤。 “地字房二号到了,您请”伙计打开门,一侧身,冲她比了个请的手势,杜钦冲门里一看,小房间不大,布置得却也不差,楠木雕的方格纹窗棂透着外头的鸟鸣日光,那光打在窗棂上,照的整个室内光影斑驳,墙上还裱了幅山水画,用笔潇洒,山水逍遥,看得出来画这副画的人醉心山水。花几上瓷瓶里还插了两只菊花,用了些松枝点缀着。 一番折腾后总算找了个安身之所——虽然只是暂时的,杜钦小心翼翼的把铁剑放在床上,随后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因为高度紧张而有些僵硬的肢体,她弯腰重新抱起剑走到窗边,依着窗框看外面的天,杜钦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怀里的铁剑,脑子一热的劲渐渐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不解与困惑,她为什么要买把剑来着? 她又不会用,从前二姐对刀剑感兴趣时,娘请过师傅教她,当时还问了杜钦要不要一起练练,小杜钦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用尽全身力气表达着自己的拒绝与不满,她杜钦生来就是为了读天下书的,三岁识得百家姓,七岁能作古诗文,虽然写得有些狗屁不通,但到底还是写出来了。 杜钦自认不是什么天纵奇才文昌降世,但至少还是有点文采在身上的,她理想的人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舞刀弄枪这种粗鄙之事,莽夫之好才不要出现在她的人生里——当然了,就事论事,让她学她定然是要狠狠鄙夷贬低一通的,但又不是她学是二姐学,二姐喜欢肯定有二姐的道理,她姐姐是披文握武的英杰,将来要做大事的人,至于她的话,将来自然是要考取功名的,至于等考完之后如何,现在想这些未免为时过早,总之对杜钦来说,她往后的人生平庸也好,出人头地也罢,武艺是无论如何都跟她扯不上关系的。 想到这里杜钦有些沉默了,早知道就老老实实跟着学了,装什么清高书生,这下好了,自己坑自己,现如今她抱着把脑子一热从路边摊买的剑,有些无所适从了,她干嘛买这多余的东西——不,不能这么想,杜钦又抱紧了铁剑,她既然准备去邵阳峰修行,准备点防身武器总是应该的,往后的日子要自己想办法了,她总得保护好自己。 从前看的那些闲书里一提到仙人,总喜欢写什么腾云驾雾撒豆成兵,挥挥衣袖便有开天辟地之能,再不济也能移山倒海,瞬息千里,逍遥人世间,穿梭红尘里,看得人心生向往,要么便写什么感天动地的爱情或是友情故事,什么浪迹天涯啊亡命鸳鸯啊。 这些杜钦倒不向往,不过书里提及的各种危险她就算不信多多少少也得参考参考,她到底是个惜命的,就算人生的转折再大,杜钦也不想就此止步,让自己的一生于此戛然而止。 她有很多没做过的事,有很多没读过的书,有很多想去但没去过的地方,有想回却暂时回不去的家,想见却见不到的亲人,她不明白为什么娘要决定送她来这修什么仙,且不说能不能成,就算万一她修成了那估计也早过了数十载了,又有什么用呢,说到底求仙问道这玩意是不是真的都还存疑,但既然娘决定送她来了她便认真学,既来之则安之,况且那日她们那么伤心,多半是有难言之隐,她就算想替家里做些什么必然也会被娘和姐姐拼命拦着再把她推远,眼下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老老实实按着娘的安排走。 她是知道家里出了事,但事实上对于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严重到什么程度,杜钦其实是一无所知的。 杜钦只恨自己前十几年太过天真矇昧,如今家里出了事,她非但帮不到一点,反而还跟个包袱似的被扔了出去。 “往后再也不能如此了”她喃喃自语了一句,下意识摩挲着怀里的剑,但愿它能帮到她,就算帮不到,前路漫漫,一个人走未免太过寂寞,不如同它搭个伴,好歹也能给她些许慰藉。 “这么说来还得给你取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杜钦看着怀里的剑有些发愁,书里都是这么写的,修仙或习武之人拿到兵器,往往要取个名字,才算建立起联系,有运气好的日后甚至能互通心意,孕育灵识,开灵智,生器灵,杜钦忍不住开始想象怀里的铁剑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显赫身世与传奇过去,红尘沉浮千百年可惜无人识得,直到被她买下之后一如千里马遇伯乐——杜钦摇摇头,有点扯淡了,她哪来这么好的命碰见这种事,这就是把普通铁剑而已。 她的目光瞟向窗外那棵柳树,现在已然是深秋了,秋风萧瑟,那柳树枯黄的枝叶被吹得随风乱舞,好生可怜,要是到了春天就好了,杜钦心想,她又看了眼怀里闪着寒光的剑,随后抬头望见了冰冷的明月,不远处的群山乌黑一片看不清楚,但她知道那些山都同她窗前的柳树一般枯黄干寂。 要是春天就好了,杜钦心想,到时候万山发青,入目尽是盎然生机,多好啊。 她突然福至心灵,再度低头看了眼那剑。 “叫你望春好不好?算了,反正你也回答不了,我就当你同意了” 第2章 每逢难处倍思亲 次日清晨,杜钦起了个大早,梳洗好后收拾利落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准备出门,临出门前有些紧张地从剑鞘中抽出剑再度检查了一番,剑身寒光闪闪,锋利得很,虽然只是把凡间的铁剑,但对于此时的杜钦来说它就是最重要的家当之一。 杜钦仔细检查了一遍周身行头,又回想了下娘都说了什么,她悲哀地发现除了那位张什么长老之外娘什么都没说,而关于这位张什么长老是男是女高矮胖瘦体型外貌等任何信息,娘一句话都没交代,杜钦叹了口气,认命地推开了门,走下楼梯,跟乐呵呵的老板结了账,有些急切地向着招新处赶了过去,虽说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但她实在不想等了。 一路上冷冷清清几乎没几个人,杜钦沿着青石板路顺着老板给她指的方向往前走,脑子里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隔着老远她就看见了那块开阔的广场,跟整个镇子其他地方比起来也算是恢宏大气了,几根汉白玉柱子胡乱点缀着,整块方砖通铺出来的空地,此时静悄悄的,空无一人,空无一物,杜钦有些发愁地看着这一切。 她找了棵树,倚着树慢慢坐了下去,反正还有半个时辰开始……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杜钦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或许没几个人会来?不可能,自她到来之后无论铁匠还是旅馆老板都表现得一副熟门熟路毫不意外的样子,就好像时常有人来到这里询问关于邵阳峰招新或是关于邵阳峰的任何事,甚至是和她年龄相仿的人,会是权贵吗,会是寒门吗,或者只是镇子附近哪个村子里的年轻人厌倦了务农,杜钦觉得自己控制不住地心焦。 她下意识摸了摸望春,不论如何,无论这个招新微不足道还是场面盛大,无论是其他参加的人是贵族子弟还是普通百姓,她都要尽全力让自己被选上,娘只让她来邵阳峰,如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话以后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陆陆续续有零星几个人到了场,其中有三人格外引人注目,为首的是个小公子,高抬着下巴,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显出来一副满脸傲气的蠢样,衣着颇为精致讲究,身旁两人都是仆从打扮。 怕不是谁家的蠢孩子,杜钦看着他这副德行就暗自厌烦,这种人最讨厌了,一不小心招惹到之后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杜钦暗下决心,准备离他越远越好。 场上剩余几人年龄各异,但毫无疑问她和那不确定年龄的小公子无疑是最小的,杜钦只感觉前途一片灰暗,一想到她要跟这么多比她大的人耍心眼子她就有些绝望,她最不擅长这个了。 又过了好半晌,场中突然出现两人,一女一男,道骨仙风,女子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男子则稍年长些,目测二十多岁。 “我乃邵阳峰五峰主之一,云阙峰峰主冯有川” 女子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回荡在汉白玉柱子之间。 “多的话我也不再提了,想必诸位来此也清楚自己为何而来,若有不明不愿者,现在自可离去,你我缘分未到。” ……看来这是个固定招生地点了,甚至搞出来了套约定俗成的规则,杜钦心里暗自吐槽。 场上很安静,即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离开。冯有川负手而立,轻轻点了点头,边上的男子会意,立刻挥挥衣袖放出一片云雾,霎时间整个广场云雾缭绕,好似仙境,雾气轻柔席卷过所有人,杜钦只觉得心神一震,再睁眼,周围环境白茫茫一片,像是被重重雾气围绕一般,耳边响起温和的男声。 “诸位莫慌,此乃我邵阳峰传世法宝……”声音模模糊糊,越来越小,杜钦下意识握住剑柄,就在她即将拔剑的那一瞬,突然之间云雾散去,一切又清晰起来,只是周围的环境和先前比却是大变了样。 杜钦稳了稳身形,抬头只看见刚才的男子站在她面前,冲她温和的笑了笑,女子却不见踪影。 杜钦刚想张口问,那男子却抢先一步开口“我名张归河,你母亲应该同你提起过我。” 杜钦心中了然,看来这位就是她以后的靠山了,或许是好人,或许是歹人,但是很遗憾,她没有选择,她只能老老实实的听张长老继续说。 张归河冲她笑了笑:“你不必紧张,具体情况你母亲已同我提过了,我与她好歹是昔年至交,你这孩子也是个有仙缘的,将来好好修炼,定能成大器。” 他笑起来实在是温和得很,一副道骨仙风的样子。 “很有迷惑性”杜钦心里暗暗评价。 张归何则是认真地看着杜钦,开始画饼。 “小姑娘,这会冯峰主回山了,接下来所有流程,筛选也好,决定去向也罢,我虽不能随心所欲,但无论你想去哪我都能助你一臂之力,趁着这会他们都没醒,我同你讲实话。” 杜钦不由得有些紧张了,她怕这位接下来说出什么她那弱小的心灵承受不住的话。 张归河理了理衣袖,掏出一个小袋子来,天青色的软绸子缝的,上面隐隐约约闪着金光。 “多的等到了峰内我再同你细说,我那处目前虽然环境清苦了些,但掌门吴浑与我乃是好友,我二人自打入山门起便相识,现如今依旧关系极好。我座下尚无生徒,你若愿意拜我为师,便是我唯一的徒儿,虽说环境暂时有些……”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随即略过了这个话题。 “但无论吃穿用度还是修炼资源,都少不了你一份;倘若你不愿做我徒儿也无妨,你想当个普通门人也好,拜五峰主也好,我都能帮你介绍,到时候受了什么委屈同我说便是,我一样当你是我亲徒儿,帮你撑腰壮胆。” 杜钦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五峰主,什么掌门,什么普通门人,她完全分不清,只觉得迷迷糊糊分不清东南西北。 张归河冲她晃了晃那个精致的小囊袋,笑眯眯地跟条狐狸似的 “里面是我准备的拜师礼物哦,好不好看?喜不喜欢?” 杜钦不由得沉思起来。 那么问题来了,在不知道该怎么选的时候怎么办呢?当然是——还用说吗?娘既然让她跟着张长老,自然是听娘的。 自认为是很识时务的俊杰的小杜钦选择了没有选择的选择。 杜钦抱着剑,动作歪斜地冲张归河行了个跟标准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拜师礼,拜了一半差点摔地上,好在被张归河一把扶住了。 扶完之后她怀里多出来个闪着金光的小袋子,杜钦定睛一看,原来上面闪的金光是被人拿金线细细地绣了一圈,针脚严密,绣出了副燕子图。 张归河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看她那把剑“小心些,莫要让兵器伤了自己” 杜钦老老实实应了一声。 他心里暗自摇头,到底是小孩子,否则谁会带着把铁剑上仙山?毕竟若是修行,这种凡铁根本不堪一用,估计没两下就得碎了,不过也无妨,她若是想当剑修,这把拿来当练习用的便是了,等过几天他再给她寻把好剑当作入门剑,凡间兵刃,跟修行剑道,属实差得有些远了。 他乐呵呵的拍拍小徒儿的脑袋,“叫师傅” 杜钦老老实实叫了一声。 张归河越看这小姑娘越觉得欣喜,当初杜家主人同他说自己幼子要来邵阳峰时,他还有些头疼,毕竟自己本就惹了堆烂摊子,谁有心情替他人照顾孩子?本来打算把人接过来替她找个好师傅认真教她便是了,没成想在广场上初见这小姑娘第一眼,他就觉得这孩子很不错,虽说小小年纪耷拉着脸,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是一眼相中了,越看越觉得是个好苗子,好好培养将来必定能成大事,那他必然是要收在自己门下认认真真地养了。 杜钦只觉得不知所措,这一切对她来说未免太过草率了。 她沉默了片刻,“这算结束了?” 张归河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对,从现在起你便是我座下亲传弟子了。” “这是哪?” “问心镜,普通弟子入门需经由问心镜考验,你已入我门下,便不需要了。” “那其他那些人……” “他们这会还在心境里,估计快出来了。待会回了宗门,你只管站在我身边就好,出现什么问题都有师傅在。” 话虽如此,就邵阳峰这小破地方,怕是再过八十年也出不了什么问题。哦也不对,即使偏远式微如邵阳峰,依然有一帮人为了屁大点权力和利益斗得你死我活。当然了,即使渺小如邵阳,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已然是一生都触碰不到的高天星辰。 张归河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掐指一算,轻咳了一声。 又是一阵恍惚,白雾散开,高天白云,苍松翠柏,山岭巍峨,耳边是鸟语虫鸣,自在随心。杜钦睁大了眼睛,近乎痴迷地看着周遭的风景。她自小就住在11中,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山岭,来的路上虽也有山山水水,但她一直都没什么心情看,直到来到此处,杜钦抬头的一瞬间心里所有的愁思都被极具存在感的山体强硬得打断了。 等回过神来,她抬头环顾一圈,看到自家师傅位置之后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带着些紧张站到师傅身旁。 张归河暗自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是个听师傅话的好徒儿。他轻轻抬手掐了个诀,场上顿时出现一堆乱七八糟的人,拢共不过十几来个,除个别几人能站立之外,大部分不是歪着就是倒着,更有甚者直接面朝下倒在地上不知生死,杜钦仔细打量了一圈,发现只有四五个人是刚刚见过的。 张归河面带微笑,抱着把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拂尘,习惯性地挥了两下,不急不慢地开口 “恭喜各位,从现在起你们便是我邵阳峰弟子了。” 杜钦趁着他讲话,仰着脸正大光明地观察他,可惜这位张长老高她一大截,什么都没观察到。 “请诸位先随我移步到虹霓殿。”张归河一扫拂尘,转身踏步上了一旁的石阶,看这架势是打算爬山走过去了。 杜钦心里直犯嘀咕,她长这么大,在有限的过去中把精力投入无限的琴棋书画里,决不肯施舍一丝一毫的力气给她讨厌的骑射武术,虽说她也没长多大,但并不妨碍对常年蹲在学堂和书房里的她来说,只靠双脚走来走去是一项非常痛苦的事,刚何况还是在陡峭的山峰上,她硬着头皮跟上张归河随动作轻柔飘动的衣摆,亦步亦趋地踏上石阶。 没走出去两步,她就听见后面有人不满的抱怨声,也有人在低声劝解,看来还有结伴入选的幸运儿,杜钦暗自羡慕着,顺带抬头看了眼张归河,这人好似听不见一般,并不出声呵斥,只是不紧不慢地爬着陡峭的石阶,怀里还抱着他那把拂尘,杜钦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心里的好奇愈发浓郁了起来。 吭哧吭哧爬了大半天总算到了垂虹峰,路上数不清休息了多少次,一顿拉练下来众人都满头大汗,所幸并未有人半途放弃。 杜钦喘着粗气,艰难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气宇轩昂的建筑,耳边张归河不紧不慢地开口,嗓音依旧温和平静。 “我们到了。” 他拿着拂尘向建筑遥遥一指 “那便是虹霓殿,诸位,请吧。” 张归河乐呵呵地站在一旁,看着于这帮累得气喘吁吁的人强打精神往殿中走去,有人腿都抖得不成样子了,还是忍着疲劳一瘸一拐地迈步向前。 杜钦扭头看了眼这帮人,犹豫了一瞬,随即抬腿向张归河走去,边走边拿衣袖擦着汗,张归河见状连忙往前一步,掏出方帕子替她擦了擦鬓角,领着她进了大殿。 沉浸式爬山.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每逢难处倍思亲 第3章 斯是陋室,唯吾德馨 大殿内,杜钦站在师傅身旁,偷偷摸摸观察着上方的几人。 最高位的是个中年男人,看得出来他用心打扮过了,奈何年龄摆在那,多少令人有些啼笑皆非。他神色自若地对着下方那帮刚入门的门人训教着,明明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一副很自负的样子,杜钦却总觉得他带着几分疲态。 右侧一人,满脸严肃,看着比那男人略年轻些,不过杜钦觉得这些人的年龄完全没什么深究的意义。她神情认真地打量着下方这帮新入门的门人们,浑身上下透着股古板劲,活像是把她从前学堂里那位老师的亲姐妹,从气质到表情,甚至连穿衣款式都神似,杜钦有些惆怅得多瞄了她几眼,就逃避似地扭开头,转去看左边那人。 左边那人一身淡色衣裳,腰间还挂了副青玉玉佩,负着手立在那,神色不悲不喜。杜钦直愣愣地看了半天,等反应过来准备收回自己这种过于直白到冒犯人的目光时,她却轻轻一偏头,和她对上了视线,正当杜钦心虚得准备低下头假装这事没发生过时,那人温和地冲她笑了笑,杜钦顿时更心虚了,她努力思考怎么礼貌回应,对方却只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移回目光。 两人之间的小插曲只存在了一霎,一霎过后便各自回归到之前的状态,一个神游天外,另一个站在那继续发呆。 边上还有两三人,不过神游天外的杜钦已经没心思观察了。 不知听这男人叭叭了多久,一帮人总算散去,有幸运者直接被某某长老收入门下,更多的平庸之辈则是随着管事去了白玉峰安顿下来。 杜钦则是跟着张归何,准备去翠微峰。两人踏出大殿,杜钦有些费劲地跨过那条高得不成样子的门槛,抬眼望去,周围尽是些高矮不一的山峰,杜钦眯着眼挨个瞧了一遍,试图分辨出哪座是翠微峰,张归何却向她一伸手,拎住了她的衣领子,杜钦只觉得脖颈一紧,一阵狂风从她身边刮过,她紧紧地捏住了手里那把剑,再一睁眼,周身景色已然变换。 杜钦充满期待地睁开双眼,准备见证一下自己日后幸福修仙生活的地方到底长什么样子,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和自幼看的闲书中对修士的描绘,她抬起头。 然后她沉默了。 一片荒凉的空地上,有个小破屋子,周围是一圈黑漆漆的树林,隐约能看到一块石壁和边上的洞口。 那一小片空地寸草不生,空地上的小破屋子看上去摇摇欲坠,随时会倒塌,说是危房都算对它地夸奖了。 杜钦:“……” 就这还好意思说“比较清苦”? 杜钦现在只有翻白眼地冲动,好在她拼尽全力忍住了。 她扭头看张归何,对方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这是上一任峰主遗留下来的物件,为师……不好乱动前辈的东西,就一直放那了。” 杜钦又沉默了,您老人家也是真够懒的,这么大个不可移动垃圾居然还能忍着不拆掉。 大概是为了转移一下好徒儿的注意力,又或者是为了削弱一下尴尬的氛围,张归何把她放了下来,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开始讲邵阳峰的往事,边讲边领着她像那片石壁走去。 故事版本跟刚刚中年人在大殿里滔滔不绝的内容大差不差,顶多是细节更丰富了些,杜钦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比起那些永远都在的陈旧往事,她更忧心未来,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跌宕起伏的邵阳往事讲到了头,曾经辉煌的邵阳十二峰如今只剩三座苦苦维系,“……翠微、枕流、浮岚、折柳四峰虽并未被毁去,但几乎废弃,只留一人担任峰主,驻守于此,为师便是三年前被选为翠微峰主,驻守此地。” 杜钦越听越不对劲,怎么回事,按常理来说,当峰主不是个好事吗,怎么自家师傅这个峰主之位听着就这么寒酸? 她不理解整座山怎么会物理意义上的只有一个峰主。 “连扫洒仆人都没有吗?” 张归何无奈摇头“没有,整个翠微峰只有你我二人。” 杜钦:“……”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冯峰主府上也是如此吗?”杜钦很疑惑。 这次轮到张归何沉默了,好徒儿的问题戳到了他的伤心事,他酸溜溜地回答:“……不是,她是云阙峰峰主,阔气得很。” 杜钦更疑惑了,“云阙峰不是被毁掉了吗?怎么还有峰主?” 张归何耐心得跟她解释,“邵阳十二峰虽被毁五座,却仍保留了九峰主。”说完他却长叹了一声,仿佛是勾起了什么伤心事,随后不再多言,只是领着杜钦走到石壁前。 聪明的小杜钦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今日她好奇的实在太多了,加上这种令人伤心的问题不好直接问出口,她选择沉默。 走到近前杜钦才发现这片石壁挺大的,不仅大还残留着许多痕迹,靠得近了还隐约能感受到森森寒意,张归何站在石壁前沉默了几息,终于再度开口。 “此处便是我清修的地方。”他领着杜钦走到边上的石洞口,里面隐约能看见一张石榻,与几样生活用具。 杜钦又一次沉默了,哪怕是花果山水帘洞怕是都比这奢华许多,毕竟人家的家具是全套的,风景也美得多 。 杜钦突然有点想家了,知道修行苦,也没人告诉她这么苦啊。 兴许是看出了杜钦暗戳戳的嫌弃,张归何开口慢慢向她解释。 “事发突然……还未来得及给你准备住处,我辟谷久了,不用像凡人那般生活,此处我仅用来打坐静息。”他抬手凭空画了几道,构成一个玄妙的阵法,袍袖一挥,阵法飘到杜钦头顶轻轻落了下来,杜钦只感觉浑身上下顿时暖和了许多。 “入秋了天凉,你又未入道,身子弱容易病,此阵能让你免受风寒。” 杜钦点点头,“师傅,那我住哪?” 张归何冲那片空地指了指“为师这就给你收拾,你若无聊就四处逛逛,切记莫进森林。” 杜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有些艰难地开口:“是那个小房子吗?” 张归何觉得自己的形象在徒弟眼里大概已经崩掉了,他试图挽回 “自然不是!为师准备把那个小破屋子拆了,给你新建一个。” 是谁刚刚在说这是前任峰主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来着? 然而不知为何,杜钦好像突然对这一大坨不可移动垃圾产生了多余的情感,她思考了一瞬后开口征求师傅的意见。 “不如留下吧,在旁边另建一个,师傅觉得呢?” 不知为何她突然不想动这个小破屋子了。 说不定有用呢? 比如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晨雾还未散尽,她小心翼翼的推开小破屋子的小破门,走进破房间,偶然发现了一本失传秘籍/前峰主留下的神秘遗物/埋藏此地的秘宝,从此她杜钦以XX入道位列仙班名垂青史受万人敬仰膜拜—— 在她沉浸在对话本子故事的老套路新主角幻想中时,张归何正在试图给她收拾出来一个相对来说宜居的地方。 也是为难他了,毕竟修行前他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公子,修行后凭着天赋和某个吴姓好友日子过得也没差过,要不是出了点小意外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他暗自叹了口气,不过也无妨,多则半年,少则几月,马上他就能回主峰了,毕竟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够了,再在这破地方待下去,他可受不了,起居之类的生活环境他倒无所谓,他又不是宗内那帮追求享乐的,比如那个朱思,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到处凑热闹,又比如那个周怀瑾,仗着家里有钱,恨不得给自己住处装成姑苏园林,一天到晚不是跟张见章喝茶遛鸟,就是两个人连体婴似的在邵阳峰到处搔首弄姿引弟子围观。 张归何恨铁不成钢得直摇头。 我辈修士,追求修为,认真修炼,以求长生才是正事,那些身外之物他从来就不在意,他在意的从来只有修为、灵石、资源,可偏偏这翠微峰经当年那场大战后,本来绝佳的风水被破坏得一干二净,灵气匮乏,整个翠微峰都找不出一处适合修炼的地方。 环境恶劣是其一,资源匮乏是其二,他是被罚来翠微峰的,邵阳四废峰主里只有他是明确犯了错被罚于此悔过清修,剩下三个人里一个是废人,主动要求驻守枕流,一个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最后一个则是自打他上邵阳求仙问道起就驻守在折柳峰,也不知待了多少年,八成也是得罪了谁被排挤来的可怜人。 这三个人里,枕流峰主虽是经脉俱废,但曾经也是一代天骄,在峰内人缘很好,偶尔去主峰溜达大家也欢迎,有什么重大活动往往还给她留个位置。 驻守浮岚山的是个男人,自打被排挤到那后从不露面,张归何一度以为他早悄无声息的死了。 折柳峰那位则最为奇怪,从不与他人交流,哪怕是你站在她面前同她讲话,她也只会瞟你一眼,拂袖离去,然而却常有清晨半夜练剑的门人发现这位立在峰顶处、山崖边望着云海唉声叹气。 再加一个邵阳峰曾经的香饽饽,刚被罚时众叛亲离,现在情况稍微好点但依旧形单影只的张归何。 这四个凑一块便是所谓的“邵阳四废峰主”。 邵阳曾有十二峰,藏星峰,云阙峰,问心峰,飞来峰,双秋峰,听松峰,垂虹峰,白玉峰,枕流峰,浮岚山,折柳峰,翠微峰。 后因一场大战,邵阳十二峰被直接打废得只剩七座,五峰或是夷为平地,或是被拦腰斩断,曾经的主峰云阙峰更是直接被打碎了。 剩下七座中有四座虽然没被打成土堆,但风水尽毁,完全不适合修士修炼,只留一片断壁残垣,和后来年岁中逐渐生长起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生物。 如此一来,曾经名震寰宇的邵阳十二峰,如今真正供门人活动的,只有区区垂虹、白玉、听松三座。 虽然五峰被毁,五峰主的设立却被保留了下来,如今的邵阳名义上共有九位峰主,其中五位挂名的山被毁了但一有实权,二有职位,其地位只在掌门吴浑之下,另外四位虽然名义上也是峰主,但其实说难听点就是流放了,被彻底踢出了邵阳权力中心。 剩下的枕流、浮岚、折柳、翠微四峰,名义上还是邵阳峰,但实质上早已荒废,根本不会有人去,于是被弟子们亲切的称为“四废峰”。 又由于邵阳峰有内斗的优秀传统,一来二去,四废峰就成了默认踢人的地方,运气好的被踢过去,熬一段时间还能出头,运气不好那就是蹲一辈子活生生被熬死了,因此,四废峰主除了名头上还叫峰主外,实际无论资源还是地位甚至不如宗内的普通门人。 而四个倒霉蛋里张归何又是最倒霉的,他是被罚来的,从名义上来讲他甚至不能离开翠微半步。 朱思那个缺德货,明明一年到头去执法堂的次数都不会超过三次,在得知他被罚之后居然亲自挑了两个弟子盯着他,保证他不会偷偷回主峰,从他刚来翠微到现在,这二位可谓是尽职尽责,无论大事小事一概不让出翠微,一有风吹草动就跑回执法堂打小报告。 好在随着时间流逝,她们的态度渐渐也不敢那么强硬了,但依然坚守岗位。 这俩货现在还在翠微峰山门处守着呢。 总之拜朱思这根墙头草所赐,张归何在翠微峰的修行生活只能用一个字来总结,“难”。 修行难,办事难,找吴浑要资源难,就连心里苦闷想找个人聊聊天也很困难。 不过好在风头早已过去,接下来只等一个机会,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回主峰了。 对于现今的邵阳而言,新人,是个很珍贵的资源,尤其是两股势力都在努力揽人的情况下,这次他能跟着冯有川一起出去的机会非常珍贵,而这次成功,有吴浑的支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代表着现在的邵阳峰逐渐再次承认了他,是个大大的好事啊。 还得了个意外之喜,收了个徒儿。新收的徒儿虽称不上是什么天纵奇才,但也是个实打实的好苗子,更重要的是,她是“自家人”,绝无可能跟他有异心,张见章和周怀瑾那两个缺德玩意这次绝对挖不成功他这个墙角了。 也是委屈这小姑娘了,还得跟他过几个月苦日子。 不过没关系……他马上就能带着徒弟回主峰了,只差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他已经找到了,只差时间。 本章内容提要推荐和第六章内容提要搭配食用^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斯是陋室,唯吾德馨 第4章 摇首出红尘 在张长老的努力下,承载了杜钦爽文幻想的超大号不可移动垃圾——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在它的边上出现了一个外表朴实的小木屋,小木屋的硬装已经完成,张归何正在试图把它打造得更加宜居一些。 而杜钦已经在这片小空地转了至少三圈了,就连张归何清修的那个山洞她都仔细观察了一遍,然而实在是没什么东西,倒是有那么一两本笔记之类的东西,不过本着对他人的礼貌与尊重,杜钦并没有翻开。 她百无聊赖得开始二次仔细观察手里这把剑,做工没姐姐那些家伙事好——这是她得出的第一个结论,铁质剑首和剑格没什么精细的雕花,剑柄和剑鞘则是木质的,她不认识具体是什么品种的木材,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名贵木材,毕竟价格摆在那。 她有点想念二姐和她那一屋子漂亮兵器了,不知她最近过得怎么样了,家里仆人早已遣散,她要是再忘记喂那喜鹊可没人替她养,杜钦默默地在心里念叨。 不过剑身看着倒是很漂亮,她举起剑,剑身寒光闪闪,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脸,剑首处缀着朱红色的剑穗子,随着风吹轻轻晃悠几下,惬意极了,这剑的心情倒是挺好。 总的来说还是把好剑,就是有个小问题,它好像有点长,杜钦动作僵硬地比划了两下,决定先忽略这个问题,反正她还小,以后长长个说不定就够了。 她哗啦一声把剑收回鞘中,心中有些苦闷,但又无处发泄,抬头看看天,霞光万道。 不知不觉竟是黄昏了。 杜钦有些费力地撑起身子,转身向张归何搭好的小屋子走去。 彼时张归何刚刚整理好褥子,整个屋子的软装环节也终于完成了,跟他那个乞丐来了都得一边大喊这是虐待一边逃跑的石洞比起来,杜钦的住处堪称豪华,隔出来了一个卧室一个书房,书房里甚至摆了满满一书架的书,也不知他从哪弄来的。 杜钦站在屋外,有些嫌弃的打量着小木屋朴实的外表,折腾了一路,如此淳朴外表的房屋她还是第一次住,她推开门打量了两下室内装潢,心里更嫌弃了。 入眼的是个书房,室内共有:桌子一张、椅子两把,书架一个,一个被纸糊住的小窗户,边上还有个小箱子,或许是储物用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家里仆人住的房间怕是都比这好一百倍。 但杜钦是个礼貌的人,虽然心里很嫌弃,但她不说。 张归何一转身就看见了自家徒儿一言难尽的表情,心里不由得暗笑了两声,他直起腰伸手招呼杜钦。 “今天下来你也累了吧?来,都给你收拾好了,快歇歇。” 杜钦应了一声,抬腿迈过门槛 “师傅,我什么时候学修炼之法?” 张归何心里暗暗点头,这是个勤奋的好孩子,他赞许地冲她笑了笑,伸手不知从哪掏出来两小册子,递给杜钦,杜钦伸手接过。 “正式的学习我们明天开始,这有两本书,你若有空就先翻翻看,大致了解一下修炼这事。” 杜钦低头看了眼封面,一本《四海录》一本《邵阳传》。 张归何指指《四海录》,道“这本大致讲了此方世界各大势力、各种生灵。” 他又指指另一本 “这本前半部分详细讲了我邵阳峰从开宗立派到现如今的往事,大致版本掌门已同你们说过了,后半部分则事关我邵阳修炼之法。” 说罢他转身迈步离开,走时轻轻带上屋门,只留一句“你好好休息,若有疑问,明日我尽己所能为你解惑。” 杜钦躬身施了一礼,进了里屋,她这才发现卧房里居然摆了个剑架子,褥子上还放了套衣服,杜钦心里突然有些酸涩,奔波数月,劳累多时,她终于能安顿下来了。 此时的杜钦也顾不上讲究了,外衣未换,剑也没摆好,就一头栽倒到绸子被上。她太累了,身体上的劳累虽然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但紧绷了一整天的精神直到这时才敢放松,她抱着被子掉了几滴眼泪,趴了好半晌。 月至中天,她又爬起来了。 杜钦拿衣袖擦了擦脸,把剑摆好,脱了外衣拿着书坐在褥子上认真读。 次日清晨,山林中偶有几声鸟鸣,晨雾飘荡,杜钦盘腿坐在蒲团上,张归何站在她身侧,温声指导着: “……所谓修行,便是得炁,练炁,守炁” “人有两种炁,先天之炁与后天之炁,先天之炁乃是人与生俱来之本元炁,会随着时间逐步消散,后天之炁乃是人自出生以来从天地间取得的能量,用以维系自身” “这后天之炁,便是修士常说的灵气” “人之生老病死,便是因为这先天一炁的消散” “我辈修士所追求的,便是凭借种种修行手段养性保真,守住先天之炁不散,转后天炁为先天炁,长生不老,羽化升仙” “而若想踏上这条修行路,第一步,便是要得炁。” 杜钦闭上双眼,放空心念 “静心凝神” 林间鸟鸣兽吼不断。 “勿怀杂念” 天地间有山风吹拂,白云浩荡。 “保精受气” 风止云清。 “归心静默” 天地无声。 …… … 杜钦睁开双眼,眼瞳中有精光一闪而过。 只觉得浑身经脉运转通畅,她自出生以来头一次这么……舒服,有一个瞬间,自己仿佛与整个天地心意相通。 始是金丹换骨时。 张归何大喜:“成了!” 果真是个好苗子,一点就通。 从此,才是正式踏上修行路,跟凡人有了区别。 但不大。 不过期待总是要有的,万一成真了呢? 杜钦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实在没忍住,张嘴打了个呵欠,昨夜看四海传看入迷了,本来就睡得晚,今日一早才日出时又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尖啸声吵醒了,刚要睡回去就被张归何从书房薅到屋外,要她打坐。 杜钦说我怕我打坐一会睡过去了 张归何说这你别管反正打坐就对了 杜钦说这和睡觉有什么区别 张归何说你打坐就知道了。 杜钦是个老实孩子, 老实孩子杜钦——开始打坐! 张归何开始吟唱不知名口诀 杜钦【无阶】进化为了杜钦【荒阶】 带着一肚子疑问与不解,杜钦成为了一名练气期修士,成为了这个修真世界中小透明里的小透明,邵阳峰里最不起眼的修为拥有者,并与红尘里挣扎的芸芸众生拥有了本质差距! 但不多。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激动地转头看张归何:“师傅!我这算入道成功了吗!” 张归何边笑着点头边伸手拉她起来,“不错,你现在是个修行人了。” 杜钦此时腿还有些麻,被他一拉,险些失去平衡一头栽到地上,但她显然不关心这个问题,而是一股脑地开始问问题 “这就是邵阳秘法吗!” “师傅接下来你准备教我什么呀?” “师傅你都会什么呀?” “我能学练剑吗!” 张归何伸手示意她噤声,等杜钦停下来了,才不急不忙地张口回答她那一连串问题,他颇有些无奈地开口: “这只是普通的引气入体而已,虽说名字叫‘引气’,实质上是帮助察觉不到自己元炁的人感受炁,至于我邵阳的秘法,你现在的修为还不够,得等等。” “为师最擅长的便是符箓之道” 他信步闲庭,伸手掐了个诀,身前浮现出一张符,食指轻点两下,符纸微微泛白,杜钦死死盯着那张符,生怕错过细节。 只见符纸迸发处一道白光,刹那间风声呼啸,大雪翻飞,片片雪花悄然而至,围绕着两人在地面上洒落出一个不规则的白圆。 再看那符纸早已无影无踪,只留张归何一袭白衣站在雪中,怀抱那柄白色拂尘,道骨仙风。 风雪停住了,杜钦也看愣住了。 随手他身形一转,一手拂尘一手剑,动作姿态行云流水,衣角翻飞,连带起地上的雪片飞起又落下。 “剑我也略微会些。”他把剑一收,只留着那柄拂尘扔抱在怀里,冲杜钦微微一笑。 “我都想学!”杜钦很激动。 张归何下意识捋捋不存在的胡子,道:“好孩子!” 他随手挥了下,清理干净草地后,师徒两人面对面站着,张归何同她详细交代修炼事宜,生怕漏说了哪个点。还又塞给她几个小册子。 说了大半天后他才想起来杜钦昨天来的时候好像带了柄剑,吩咐她拿过来让自己看看。 本来他其实打算直接让杜钦扔了自己另给她柄剑,但昨天翻储物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偌大一个储物袋,竟然找不出一柄适合她的剑,本来他就那么两三柄,数量不多,而这几柄对杜钦来说,要么太长,要么太沉,居然没一柄适合的。 杜钦迫不及待地跑回屋拿望春,就等着他提这茬呢!自打这剑买回来到现在,她就一直盼着这个时刻,终于啊,终于!她这剑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她带着点雀跃得,小心地把望春递给师傅,张归何接过铁剑上下打量两眼。 不错,果然是凡铁,做工粗糙,也没什么细节,张归何拔剑出鞘,翻来覆去仔细瞧了瞧,并没看出什么优点来,所幸用的材料扎实,并没有偷工减料,,拔剑出鞘,仔细端详。 很普通的铁剑,平平无奇,毫无特点,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出彩之处,看来这些年杜家过得也不好,竟会给小辈准备这种破铜烂铁,哪怕随便找家铺子买把无品灵器都比这好得多的多的多,别说灵器了,这玩意连凡间富人家中的刀剑都比不过。 张归何心中嫌弃极了,这小破剑,若是让她挎出去,简直就是转着圈丢他的脸,他张归何这两年是不好过,可也不至于连把兵刃都给不起,好歹曾经也是差点当上五峰主的人,要不是被罚,这藏星峰主的位置哪轮得上钱兆那个书呆子? 但张归何是个懂得人情世故的大人,虽说跟徒儿谈不上这些,但人文关怀总还是有的。 更何况……他握着剑比划了两下,看了看杜钦的身高,又看看剑身长短,这剑虽劣质,但是长度杜钦能用,虽说长了点,质量破了点,但凑合凑合也不是不能用,等时机一到,他凯旋而归,名正言顺带着杜钦回垂虹峰时,就把这破玩意扔了换个好的。 在此之前,就先拿这个凑合下得了,毕竟剑这玩意嘛,能用就行,他又不准备把徒儿教成那种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一根筋的愚蠢剑修,剑这东西还是辅修为好,正经人谁当剑修啊!一天到晚打架多累。 综合考量了下,颇具人文关怀的张归何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他清清嗓子,停止腰板调整好状态以防露馅,煞有介事得冲杜钦点点头。 道:“此剑外表简朴,刚好你初学,也需要柄练习剑。” 他把剑还给杜钦,再次伸手捋捋不存在的胡子,笑眯眯地看着徒儿,再度开口:“那么,该开始正式修行了。” 第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时间就这么渐渐的往前走,转眼间杜钦在生存环境极度恶劣的翠微峰上已经成功生存了一个多月,可喜可贺,再这样坚持下去成为野外生存专家指日可待。 这一个月来杜钦过着朴实无华又枯燥的生活,最初上山来的新鲜劲渐渐过去了,从一开始刹不住车的每日一个成仙小故事,逐渐发展成每天看山就是山,看水没有水的一点没线生活。 是的,这一个月来,杜钦蹲在翠微峰这个小山头上哪都没去,什么垂虹峰白玉峰都与她无关,别说探索什么新地图了,连新人物都没解锁,天天跟张归何大眼瞪小眼,每天清晨太阳刚露个脑袋,她就被拎起来练功,一练就是一上午。 等到了中午,张归何会给她送一粒辟谷丹和一张清洁符,辛辛苦苦一上午,到头来连口西北风都喝不到,杜钦心里大骂师傅不做人,天天只让她啃辟谷丹,虽然肚子是饱了,心里却完全无法得到满足,头两周杜钦馋得两眼发绿光,一闭眼都各种美食绕着她脑袋飞。 从最开始的珍馐佳肴,到时令美馔,再到后来满是市井气的平民小吃,现如今杜钦对于味觉的渴望已经落魄到了对她而言最平凡不过的白面馒头,虽然此时此刻她还不知道,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白面馒头都将会是对她这个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前·富贵人家大小姐而言,最大的奢侈品之一。 等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就是二次折磨的开始,下午没那么花哨,只干一件事——打坐。 是的,啥也不干就干打坐静心,一坐坐一下午,纯等天黑。 杜钦很想抗议,她实在搞不懂这些事到底有什么做的意义,可惜她生性内敛,不好意思说出口。 杜钦内心后悔地直拍大腿,杜钦啊杜钦,胆小有什么用!内敛又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能当水喝?天天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被指挥得团团转,勇敢点!张开嘴!质问他! 一番心理建设过后她最后还是硬逼着自己张开嘴询问,可惜,得到的答案是张归何的笑而不语。杜钦心里顿时更没底了。 一想到自己的未来都要在这座小山头上困死,杜钦内心一阵悲凉,这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娘!孩儿对不起你啊!她默默在心里哀嚎。 嚎归嚎,日子还要过的,毕竟来都来了,她又不能跑回家去,再说了,就算她真想回去,也必须要通过一扇门。 没门。 垂虹峰,虹霓宝殿。 有两人立在殿内窃窃私语。 自当初大战过后,原主峰云阙峰被毁,幸存的邵阳门人重立垂虹峰为主峰,建虹霓殿为主殿,苟延残喘留下了一口气,这才使得邵阳峰没有从世间彻底消失。 如今,虹霓殿作为主殿,便是承担着议事迎新等作用,简单来说,就是个小礼堂兼大会议室。 张归何冲面前那人弯腰拱手,面色认真:“掌门请放心,此事交于我,绝无纰漏。” 吴浑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缓缓开口:“你在翠微峰待得也够久了吧?” 张归何赶紧作揖回应:“回掌门,算算日子,也快三年了。” 吴浑示意他随自己一并坐下,两人落座,吴浑随手一挥,凭空出现一副茶具,壶中茶香四溢,显然已是备好多时了。 他递给张归何一个白瓷茶杯,又给自己挑了个青瓷杯,茶壶随即飞来,给两人斟完茶后,轻轻落在桌案上。 张归何拿起白瓷杯抿了口茶水,清香四溢,果然还是老味道。 吴浑冲他笑笑,略带些歉意:“周怀瑾那厮盯得太紧,我也不好有什么动作,这两年啊,真是委屈你了。”他低头叹了口气,一张本就无甚姿色的脸顿时显露出几分老态,顿时从一个姿色平平的中年男变成一只老鸭子。 张归何暗自鄙夷,您老人家上下嘴唇一碰,感情我这三年吃的苦就这么拉倒了? 但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低头讪笑一声:“周峰主与张峰主近些年风光无两,掌门自然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吴浑冷哼一声,道:”两只秋后的小蚂蚱罢了,我这邵阳峰可容不下她们到处乱蹦。” 他不是瞎子,张归何的不满他自然也看得出来,只是近些年周张两人步步紧逼,他实在腾不出手,当然,两句轻飘飘的话肯定也安抚不了人就是了。 他伸手摸出一枚戒指,往前一推,张归何伸手接过,却并未查看,随手揣进怀中。 吴浑笑了:“你还真是信任我,都不看看?” 张归何哈哈大笑:“掌门莫要打趣我了,以你我的交情,我还需怀疑您?” 两人就这么笑了半晌后,张归何神色一正,意有所指地开口:“五峰主最近都如何?过得可还好?尤其是那位钱峰主……刚当上藏星峰主,想必她不是很适应吧?” 吴浑沉吟片刻,摇摇头:“钱兆虽是刚上任,但态度认真,虽说她这个人挺死板,但一来她在门人中颇有声望,二来她那几个刺头学生很麻烦。这五峰主毕竟是我邵阳栋梁,频繁变动宗内必有怨言,张兄何必心急呢?” 话音未落,他便瞧见一旁的张归何脸色有些不好看,吴浑心里无奈摇头,话锋一转:“不过嘛……问心峰那个朱思……” 张归何闻言冷哼一声:“两头乱晃的墙头草。” 吴浑赞同地点点头:“每天跟门人混在一起不干正事倒是其次,这人越来越不安分才是主要麻烦,从前好歹还知道跟我们通通气,近些日子倒是越来越偏着周怀瑾了” 他假惺惺地拍大腿,神情悲愤“若不是这混账当初来掺和一下,张兄你又怎会被害到如此境地啊!” 张归何不置可否,低头摆弄两下茶杯后悠悠开口:“那这问心峰主之位,吴兄觉得呢?” 吴浑举起茶杯冲他敬了一杯:“来年三月便是白云盛会,按规矩该轮到朱峰主领队了。” 他意味深长地冲张归何挑挑眉。 张归何抚掌低笑数声:“我竟是连这茬都忘了,怪我怪我,光想着烦心事了,倒是忘了白云盛会。” 白云盛会乃是邵阳峰所在地大白云洲每十年举办一次的修真盛会,各方势力云集于此,交流切磋,共襄盛举,不过百年来名声规模逐渐下降,参与各派也逐渐从大小白云洲全境各地逐渐缩减至大白云洲北部。 某种意义上也是算是和邵阳峰这个老东家一起衰落了,不过非要比较一下的话,那还是邵阳峰更衰落,毕竟东道主次次垫底的情况放在整个世界也是不多见的。 虽说连年惨败,邵阳门内人早就输麻了,不过作为理由来说倒是勉强能用。 不过毫无疑问,吴浑开了个坏头就是了。 不过就邵阳这破情况,貌似开不开都无所谓。 吃饱大饼的张归何心满意足,两人陷入一阵沉默,不再多言,只是默默饮茶。 片刻后吴浑乐呵呵开口:“此去除魔,张兄可千万要小心啊。“ 张归何嗤笑一声,道:”不过是几只畜生罢了,吴兄大可放心。” “张兄乃是我邵阳邵阳栋梁之才,区区几头妖兽,对你我来说不过是蝼蚁罢了,举手投足间便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不过嘛,对那地的百姓而言,便是灭顶之灾啊!”吴浑语气悲痛,虚情假意地摇头叹息,仿佛他真的在乎那些人的性命一般,又好像那几头住在深山老林里的妖兽天天屠戮根本进不去那地的凡人一般。 张归何了解他,知道他的表演欲又上来了,他并没打断,只是心不在焉地随口附和着。 又是好半晌惺惺作态。 吴浑终于过完了圣人瘾,张归何起身准备离开,他又突然开口,带着几分笑意唤张归何:“张峰主。” 张归何扭头看他:“掌门?” 他端起茶,看着张归何,大概是因为得力干将终于要回来了,脸上难得带了几分轻松,显得没那么老了。 吴浑笑吟吟地开口:“张峰主务必快去快回,我这垂虹峰可是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某个人回来呢!” 张归何也笑了,冲他一拱手:“借您吉言!” 翠微峰山门口,刚从执法堂回来的伍曦和廉辰光正窃窃私语。 “你说这位张长老准备突然跑到垂虹峰是做甚?” 伍曦十分不解。 “你说呢?”廉辰光十分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为啥?难不成最近又要招一批新人,不是刚招完吗,还是哪个秘境盛会提前开了?” 廉辰光十分为自己这位好师妹的智商捉急,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蠢后辈呢?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挤进满是人精的执法堂的。 她恨铁不成钢地敲她脑袋。 邦邦邦,伍曦的脑袋发出清脆的响声,不愧是习武之人,头真铁。 “你也不看看我们汇报时朱堂主那反应,我猜啊,这位张长老……” 终于会察言观色一回的伍曦很上道地把脸贴近亲亲师姐,竖起耳朵认真听。 廉辰光压低嗓音:“八成够日子了,准备回垂虹!“ 伍曦一怔,有些惊讶:”这么快?可是……“ 廉辰光干脆直接把手指压在她唇上截停她或许不该说的话。 她警告她:“听好了,第一,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不许同任何人讲。” 伍曦点头如捣蒜。 “第二,任何一个峰主的事都不许多嘴多舌,不敬长辈。” 伍曦假装自己是点头机转世,猛猛点头。 “第三……” 廉辰光难得的显露出几分焦躁与不安,她轻轻叹了口气。 “邵阳怕是又要变天了,你我好自为之。” 伍曦有些疑惑:“至于吗?不就回去个人?” 廉辰光只是摇摇头,不再多言,邵阳近些年来宗内几股势力斗得愈发厉害了,张归何的一来一去,罪有应得该罚是,势力斗争牺牲品更是,正如当初有人不希望吴浑势力如日中天,现在也有人不希望吴浑复得爱将。 只是可怜了山上那小姑娘。 廉辰光抬头看向翠微峰,心里暗自叹息。也是该着她倒霉,刚一来,就被卷入这些破事……罢了,人各有命,她可操心不过来那么多人,光是一个傻师妹就够她头痛得了。 俗话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张归何目前就是这么个情况,整个人都透着股意气风发的劲,他兴冲冲赶回翠微峰,随手扔给杜钦几瓶丹药,转身欲走,又想想不对,万一出点岔子,耽误段时间他倒无所谓,只怕这孩子出意外,他急忙调转回头同杜钦耐心交代。 先是各类常规事项叮嘱一遍,又是练习事宜帮她列了个表,再是留足了僻谷丹和各类物资,最后干脆又塞给她一堆书,虽说他回来前她肯定也看不完,不过也无所谓,权当预习了。 这边张归何事无巨细讲得口干舌燥,那边杜钦听得晕头转向,只能频频点头假装自己全懂了。 临走前张归何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吴浑给的戒指,神识往里一探,不由得撇撇嘴,暗自嫌弃,这家伙还是那么扣扣搜搜的。 他又转念一想,既然对他无用,不如干脆给徒儿好了,权当补偿这小姑娘这一月过得苦日子了,等来回来带着徒儿回垂虹峰……哼,想必到时候张见章和周怀瑾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 该死的周怀瑾!竟敢害他到如此境地!无妨……他以后有的是机会还回去。 他弯腰把灵戒递给杜钦,摸摸她脑袋,随后御剑离开。 杜钦抬头仰望着师傅离去的背影,心中还有些发愣,事实上这一个月来,越是临近月末,她越能感觉到师傅身上有股极其浮躁的氛围,现在又匆匆离开,也不知对她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师傅给的计划和东西多得离谱,别说只是去几天,就算哪怕去几个月对她来说生理上绰绰有余,就看精神上能不能坚持住了。 权当考验自己的意志力了,杜钦乐观地想。 毕竟修仙嘛,没点考验怎么行? 七天后,一个晴天霹雳打在乐观的杜钦的脑袋上。 张归何死了! 无奖竞猜——谁动的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