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奔向远山》 第1章 楔子 9月11日 望山中学，入学考试的第一名，会是我吧。 好可惜啊，不会再有下次第一了。 妈妈太苦了，我怎么能用她瘦弱的肩膀，担起遥不可及的未来呢？ 我做不到。 可是，失去了上学这条路，也看到了人生的尽头了。 如果没有我，爸爸妈妈和弟弟，就是轻松幸福的三口之家了吧。 9月12日天气晴 好吧，入学考试只考了第二名。 但是，我又能上学啦！！！ 第2章 望山中学 叶扶摇躺在床上，心里闷得发慌。 她资助了三年的那个女孩，最近像是变了个人，三番两次缠着要买平板电脑，张口就要最新最贵的A牌顶配。 叶扶摇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她只是觉得，一个高中生，看资料做笔记而已，何必非要追求顶配。想要好的，等以后自己有能力了再买也不迟。 她想起十五年前的自己，连一本像样的教辅都要去淘二手。她资助的是贫困生，不是养女儿。 这几天她耐着性子和小姑娘讲了许多道理，可对方一句都听不进去。她回复的语气一次比一次急切，最后一条消息里甚至带着明显的埋怨：“别的同学都用最好的，为什么就我不行？” 犹豫再三，她还是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现阶段B牌那款也很实用。有些东西，等你自己有能力再去追求吧。” 那边几乎是秒回，仿佛一直守在手机旁：“那姐姐就把B牌的钱给我吧，差价我自己想办法补。” 叶扶摇盯着屏幕上那行字，指尖发僵。 这语气太过理所当然。这孩子若真如资料上说的那般家境贫寒，三千块的差价又岂是她说补就能补的？ 她起身出门，在附近咖啡店点了块蛋糕。奶油在口中化开，却没能驱散心头的郁结。 回来之后，她直接联系了资助中介：“家凤这个孩子，我不想再继续资助了。” 没想到中介好话说尽，把叶扶摇从头夸到脚，又开始反复强调那孩子多么不容易。手机不停震动，一条条语音消息弹出来，都在为家凤说情。 叶扶摇思忖片刻，最终做了决定，消息从聊天框发出：“这样吧，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直接联系她。以后每个月，我会往她饭卡里充一笔钱，学杂费也可以找我报销，除此之外，不再过问。” 说完，她点开与女孩的聊天窗口，敲下四个字：“前程似锦。” 发送，返回，删除好友，动作一气呵成。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可到了深夜，她却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眼泪不自主地落下，浸湿了枕头。 自己是不是太武断了？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她。 万一……她是真的需要呢？ 况且家凤是她从初中开始资助的，眼看着她考上县里最好的高中。作为奖励，她还给小姑娘买了新手机。那时家凤发来的感谢语音里，还带着稚嫩的哭腔，说一定会好好学习。 从前她和这小姑娘并没有直接联系，都是中介汇报情况。自从有了手机开始单独联系后，这孩子隔三差五就说钱不够花。 起初，叶扶摇都是满足的，觉得孩子刚上高中，肯定有许多需要买的东西。直到这次索要顶配平板，她才真的觉得这孩子可能变了。 她打开社交软件，反复检索关于资助贫困生的内容。 白眼狼有，乖孩子也不少，最扎眼的一条是，被资助的孩子一直找借口帮家里要钱，害自助人承担他们一家开销...... 叶扶摇心里更不踏实了，家凤会不会也是这样？ “要不……亲自去看看？”她轻声自问，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看看她到底值不值得我费这份心。” 她摸过手机，屏幕的亮光在黑暗中有些刺眼。她给中介发了条消息：“家凤学校叫什么来着？” 中介秒回：“望山高中。” 叶扶摇提前安排好工作，叫助理定了周一的机票。 几天后，一辆破旧的大巴载着叶扶摇，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前行。 车厢里混杂着汽油和尘土的气息，她靠在窗边，看着窗外连绵的群山，心情复杂。 她特意叫上了堂弟叶锦程同行，两人穿着朴素。防人之心不可无，独自深入陌生之地，总该多留个心眼。 山路崎岖，大巴又转公交，下了公交打不到车。倒是有摩的司机热情地招揽生意，叶扶摇摇摇头，选择了步行。 不出一公里，叶扶摇就后悔了，这地方上坡，导航说的三公里没那么好走。又是走了好一段路，才搭上一位好心爷爷的三轮车。 到了望山中学，叶扶摇要给爷爷钱，爷爷怎么都不要，他普通话有些蹙脚：“傻姑娘，我载你们一程，又不废什么事。” 叶扶摇没有坚持，她故意把给家凤带的牛奶落在爷爷车上，特意告诉爷爷：“我们家亲戚等会就在这接，爷爷再见。” 这样爷爷发现也不会回来找了。 叶扶摇让叶锦程去帮忙定酒店，她向保安表明来意，独自进入学校。 这种事情，校方格外重视，没想到惊动了校长。校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教师，听说资助人来了，亲自迎了出来。 “叶小姐，久仰久仰。”校长热情地握手，“您能来我们学校，真是太好了。” 因为家凤，叶扶摇之前给这所学校捐过款，校长是知道她的。 校长亲自把家凤班主任叫到跟前。她是个年轻的女教师，戴着黑框眼镜，面色透着几分疲惫，目光却炯炯有神。 “家凤这孩子......”王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无奈，“心思好像不在学习上。上课总是心不在焉，最近还总跟同学攀比。家庭条件报上来的确实困难，可她的消费水平......” 她顿了顿，看了眼叶扶摇，“我还以为家庭困难是假的，原来是您一直在帮忙。要不您来都来了，也帮着劝劝吧，能考上望山的，都是有希望考到城里的苗子......” 叶扶摇无奈道：“她现在在哪？” 王老师透过窗户望向操场。指了指远处篮球架下的一群学生：“那个穿粉色外套，染了头发的，就是岳家凤。” 叶扶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正倚在篮球架旁，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拍些什么，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那件粉外套看似普通，叶扶摇却认出那是个不算实惠的潮牌。 “墙外那几个男生......”王老师欲言又止，声音压低了些，“不是我们学校的。自打开学就经常看到她和社会上的人来往，我找她谈过几次话，她都说是远房亲戚，这事在往届也很常见，高中生年纪也不小了，孩子父母都不管，我们这些做老师的也不好深说，小姑娘面皮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叶扶摇心沉了沉，她缓步走下楼梯，朝着篮球场走去。 家凤正低头刷着手机，嘴角带着明媚的笑意。直到叶扶摇走到她面前，她才抬起头。 “家凤。”叶扶摇轻声唤道。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她。那双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睛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点刻意的亲热。 “叶姐姐？”家凤站直身子，下意识地将手机往身后藏了藏，“我在朋友圈见过你，您怎么来了？” 叶扶摇注视着这个她资助了三年的女孩。家凤比照片上看起来要成熟许多，脸上化着淡妆，头发精心打理过。 “正好到这边办事，顺路来看看你。”叶扶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家凤身旁的几个男生互相使了个眼色，识趣地走开了。其中一个染着黄发的瘦高男生临走前还对家凤眨了眨眼：“周末老地方见。”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姐姐，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家凤捋了捋头发，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我也好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叶扶摇轻声问。 家凤一时语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道：“姐姐，我也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有错吗。” 叶扶摇心里疑惑，高一就算生日小，也不该成年，随即又想想，可能算的是虚岁，她无奈笑笑：“嗯，你能为自己想法负责就好，家凤是大姑娘了。” 她心里却很难受。 王老师看出叶扶摇的失望，带她回办公室闲休息。 她把入学考试的成绩单不经意拿到叶扶摇勉强，小心翼翼地说：“叶小姐，如果您还想继续资助贫困生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需要帮助的孩子推荐......” 叶扶摇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满心失落：“算了，先等等吧。” 第3章 换个人管 叶扶摇坐了许久，办公桌上的温水已经放凉。 她怕家凤是在给家里要钱，也盼着家凤是在帮家里要钱，可是不是，她没有苦衷。她甚至怀疑自己给她买手机她才学坏。 可她只是想，手机是接触外界最简单的端口，她不希望小姑娘去了省城茫然无措。 可事已至此，没有上进心的孩子她实在没心思管，帮解决学杂费和餐费，也算仁至义尽。 王老师陪在一边，没再多说话。 良久，叶扶摇问道：“王老师，我能在校园随便走走吗？” 王老师笑道：“当然可以，这塑胶跑道还是您捐赠的呢，您去看看，我们绝对一分钱都没浪费。” “真好。”叶扶摇微笑道，“您忙吧，今天麻烦了。” 叶扶摇独自下楼，到了没人的地方，她打电话叫叶锦程先去找个小饭馆儿，她怎么也要明天才回去，顺路尝尝本地特色也不算白来。 “姐，事情办完了？”叶锦程在电话那头问。 “还。”叶扶摇揉了揉太阳穴，“你先定，我晚点过去。” 叶锦程：“行，那你忙。” 正值午后，阳光洒在老旧的教学楼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静谧，叶扶摇随意在校园闲逛。 上课时间到了，操场上已经没有家凤的身影。有一个班级在上体育课，她不自觉的走上前。 小地方的体育课不算是规范，大半节课都是自由活动，和她小时候非常像。 有的孩子聚在一团追逐打闹，有的在打篮球，还有两堆小女孩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八卦什么闲话。 就在这时，她余光看见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躲在楼后阴影里，手里拿着小小的本子，念念有词。 她衣裳很旧，但洗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微微发白。叶扶摇不自觉的靠近她，似乎嗅到一股皂香味。 叶扶摇轻轻开口：“妹妹，打扰你一下。” 小姑娘昂起头，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又大又圆，她道：“老师好。” 叶扶摇微微一笑：“我不是这的老师，你叫我姐姐就好了，怎么一个人在这？” 小姑娘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大大方方拿出手里的单词本：“体育课自由活动了，我英语不好，想多学一会。” 叶扶摇看着她通红的脸颊：“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多晒晒太阳。” “不行的姐姐，学习时间很宝贵的。”小姑娘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叶扶摇心头一动：“有志气，你叫什么？” 小姑娘抬起头，眼神清澈倔强：“我叫高盼儿，盼望的盼。” 盼儿，盼儿...... 叶扶摇问了一句：“家里有弟弟妹妹？” 高盼儿眼睛亮亮的：“有一个弟弟，他快会说话了。” 叶扶摇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温声道：“还是要劳逸结合，和同学一起玩玩也好。” 高盼儿摇了摇头：“我和他们可不一样的，妈妈供我读书，很不容易。” “你爸爸呢。”叶扶摇下意识问出口，又觉得有些冒昧。 高盼儿故作轻松：“他不让我读书，妈妈就带我一个人生活啦！”她说起这话时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耻，只有对妈妈的骄傲。 叶扶摇眼睛有些湿润：“那她，一定很辛苦。” 高盼儿垂眸：“母亲有些残疾，找不到工作，一边照顾我，一边拾荒供我读书。她这个人真的很奇怪，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坚持让我上学，虽然，我也确实很想读书......” 她眼神落寞。 叶扶摇：“没关系，以后好好学习，剩下的我帮你解决。” 高盼儿仰头：“什么？” 叶扶摇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资助你，妈妈就不辛苦了。” 她怕小姑娘要强不肯接受，但她肯定很爱妈妈，为了不让妈妈辛苦应该也不会拒绝。 高盼儿说了句有些天真的话：“我是在做梦吗？” 叶扶摇笑了。 高盼儿忙道：“如果可以的话，等我长大，一定把钱还给姐姐，我可以写欠条还可以按手印，还可以...” 她忽然有些失落，她好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叶扶摇温声道：“不用，心里负担太多会影响学习，这对来说是举手之劳，这样，等你长大，有条件的话继续帮助别人就可以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吃饭，这也太瘦了。” 高盼儿猛猛点头，“我知道，我应该客套一下，拒绝一下，这才礼貌，可是我真的很想读书，所以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叶扶摇无奈道：“谁教你的歪理，想要就去做，被拒绝并不损失什么，你是哪个班的，这事我得和你们班主任说说。” 高盼儿道：“高一三班，班主任是王文英王老师。” 叶扶摇想，家凤班主任也姓王，“你们老师带两个班啊。” 高盼儿想了想，道：“三个吧？老师很辛苦。” 叶扶摇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再见。” 小姑娘忙向她摆手，眼里期待，迟疑，不可置信...... 叶扶摇转身上楼，办公室空无一人，王老师也不在，应该是去上课了，她坐到方才的位置上，无意掠过办公桌上的成绩单。 第一名，颜雪，第二名，高盼儿。 高盼儿...这孩子成绩很好。 约莫过了半小时，王老师捧着教案课本回到办公室，看见叶扶摇面露喜色：“叶女士，还以为您已经走了。” “本来是要走的，”叶扶摇站起身，“但是刚才在楼下遇见你们班的盼儿了。” “高盼儿？”王老师眼睛一亮，“那可是我们班的好苗子。” 叶扶摇点点头：“她...家庭条件不太好吧？” 王老师：“我原本正想和你说她，这孩子学习好又很努力，家里实在是困难，学费书费到现在还没缴上来。我给她母亲打过电话，她母亲连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办贫困证，现在学杂费都免不了......” 叶扶摇有些讶异，话都说不清楚的母亲却愿意坚持供孩子读书。 她道：“这孩子我管了，有联系方式吗？还有没有其它学费书费都交不起的孩子，力所能及的话，我一起帮了。” 王老师激动地说，“别的孩子书费都交齐了，就盼儿没交，我替她谢谢您。” 叶扶摇：“不用谢，我也不想看这孩子辍学。” 二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叶扶摇直接把钱转过去，干脆利落。 想到盼儿应该没有手机，她马上又给叶锦程打电话：“橙子，去手机店随便买一部手机，再办个电话卡。款式就挑小女孩喜欢的。手机壳什么的顺便也都买了，你可千万别自己挑，就问店员小姑娘。” 叶锦程：“姐，你还是心软了？” 叶扶摇：“没有，捡到个小孩，算了，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你照做就行。” 叶锦程非常习惯做狗腿，她道：“明白了老姐！话说你来一趟机票钱都能给那个孩子买个a牌平板了，走这一趟又是何苦呢？” 叶扶摇叹息道：“她现在随随便便就敢伸手要，难道我要管她一辈子吗？有这笔钱不知道能帮多少人，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多了。” 叶锦程：“每个人性子都不一样，就算是你亲女儿也不见得能和你一样独立吧，小孩子想要一个东西很正常，贫困生就不配拥有好东西吗？” 叶扶摇懒得解释：“赶紧去，轮不到你教育我。” 叶锦程识趣道：“遵命老姐。” 挂断电话，叶扶摇对王老师说：“麻烦您多关照盼儿，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一定一定。”王老师连连点头。 叶扶摇向王老师告辞，临走前顺便去高盼儿教室看了一眼，这学校基础设施旧了些，但东西是全的，看起来不用自己帮什么忙。 她没打算和小姑娘告别，径自往校外走。 一边走，一边想叶锦程说的话。 她其实一直觉得家凤值得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这些年衣服，裙子，文具，合理范围内没少满足她，可这孩子觉得别人的赠与是理所当然，实在是太过分了。 其实如果有时间能实地考察，她宁愿自己做个可以帮更多人的基金会。可是他工作太忙没时间打理。 三年，三年时间，先看看这个孩子怎么样吧，若是和家凤一样，她可能不太适合做这种公益。 第4章 详细账单 出了校门。 午后阳光斜照在校门口斑驳的砖墙上，几株野草在墙根随风摇曳。 叶锦程靠在一辆白色SUV旁，看见叶扶摇出来，得意地拍了拍车门：“怎么样？特意租的，接咱们大老板够气派吧？” 叶扶摇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就你会折腾，先去趟手机卖场。” 叶锦程狐疑地掂了掂手里的袋子：“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买的手机不好？我可是千挑万选，你倒是看一眼啊老姐。” 叶扶摇径直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利落地系好安全带，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不是手机的事。再去给家凤买个平板，你不是说往返机票都够买一个了吗？我确实不缺这个钱。” 叶锦程惊讶，他上车，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从后视镜里看她：“姐，你这弯转得够急的。” 叶扶摇声音低了几分：“我不认同她，但她既然这么想要，我也不想看见小姑娘被这东西困住。而且今天我看见她在和校外那些闲人来往......万一别人给点小恩小惠她就跟着走了，我会后悔一辈子。” 叶锦程摇头：“啧啧啧。”他顺手打开车载音乐，舒缓的旋律陪伴下，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门口导购员热情地迎上来：“两位需要点什么？” 叶扶摇言简意赅：“平板。” 店员边引路边介绍：“您这边是买给谁用？我们店有款平板最近在做活动，性价比很高。” 叶扶摇摇头：“A牌在什么地方？” 店员眼睛一亮：“哦，您跟我来。” 在琳琅满目的展示台前，叶扶摇仔细对比了配置和性能，最终指向其中一款：“就要这个，顶配，配一支原装手写笔。” 店员喜出望外，连忙开单包装，还额外送了不少配件。送他们离开时，店员的目光像是在看财神，好说话的客人不少，但这么干脆利落的实在少见。 卖场外连着服装商贸城，叶扶摇在门口停下脚步，喃喃道：“再买点衣服吧。” 叶锦程跟在后面，手上很快提满了大包小包，他毫无怨言，反而得意道：“还好我租了车。” 叶扶摇白他一眼：“你不租车我会买这么多？直接转账不就完了。” 商贸城出口正对着超市，叶扶摇在自动门前徘徊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本来想买点米面油......算了，她哪能做饭。” 夕阳余晖将小镇染成金色，喧闹了一天的市场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零星几个摊位还在收拾，准备结束一天的营生。 等置办完所有东西，叶锦程带着叶扶摇去了他预订的小饭馆。店铺不大，坐满了本地食客，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和淡淡的烟味。叶扶摇轻轻蹙眉，她不喜欢烟味。 小店没有包厢，两人只好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点菜时把本地特色点了个遍，惹得店员反复确认用餐人数。叶扶摇其实也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不如请学校的老师们一起吃，也不算浪费。 等菜上桌，整整摆满一桌。叶扶摇舀了一勺期待已久的鸡汤，眼睛微微发亮：“真的很香。” 这顿饭他们吃得很尽兴，但菜还是剩了大半。 叶锦程看着满桌的剩菜直叹气：“真浪费啊，农民这么辛苦，真是罪过了。” 叶扶摇擦了擦嘴角，淡定道：“放心吧，进不了垃圾桶。这地方谁家还不养个活物？再说了，农民卖不出去东西才辛苦，东西是被我们买了又不是烂在地里，人家巴不得多赚点钱。悯农悯的是农民，又不是粮食。” 叶锦程微怔，随即笑了：“也是，我怎么没想到。” 次日一大早，叶锦程就载着叶扶摇前往望山高中。他帮着把大大小小的袋子提进教师办公室，就匆匆离开：“姐，我去把车还了，回见。” 王老师放下正在批改的作业，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物品，有些感动。 叶扶摇将袋子轻轻推到对方面前，温声道：“王老师，这部手机麻烦转交给盼儿，什么时候能使用由您来定，只要不影响学习就好。这个平板是给家凤的，请转告她要好好利用，保护好自己......”未等王老师说话，她又道，“算了，家凤有主见，什么都不用和她多说了。” 王老师郑重地接过：“您费心了。” 叶扶摇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盼儿现在还是走读吧？我想，不如帮她申请住校，费用我来出。她母亲的情况恐怕照顾不好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想让她三餐都有保障。当然，这要尊重孩子自己意愿。” 王老师连连点头：“我们学校走读的学生本来就不多，她走读应该就是交不起住宿费。我们宿舍条件虽然简单，但基本设施都齐全，之前领导拨款帮扶过。” 叶扶摇问道：“能带我去看看吗？” 王老师温和地问：“当然，要不要顺便再见见孩子们？” 叶扶摇轻声说：“不用了。”她现在确实没什么心思和受资助的孩子多接触了，只盼着他们能考上大学，有健全人格。 宿舍楼很安静，学生都在上自习。叶扶摇随便看了看环境，空间不算大，但很干净，她试了试床梯，都很稳固。 环视一圈，她转向王老师问道：“我看宿舍好像没有热水。” 王老师回答：“是，只有教学楼一层和三层有，食堂的热水也只有饭点开放，孩子们平时都用保温瓶接水。” 叶扶摇当即表示：“麻烦您联系校长，我想在宿舍楼每层都安装饮水机，这笔费用我来负责。如果你们找不到合适的厂商，我也可以让公司去谈。” 王老师激动地说：“这是好事，我今天就报上。” 叶扶摇点点头：“好，我要赶飞机，这就准备回去了，有事再联系。” 王老师亲自把叶扶摇送到校门口。正要道别时，叶扶摇微微一愣，叶锦程等在校门口，旁边还停着那辆熟悉的白色SUV。 叶扶摇疑惑地问：“你不是去还车了吗？” 叶锦程笑着解释：“喏，租车的大哥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非要送我们到机场，连租金都不肯收。” 叶扶摇这才注意到，车里还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哥，她无奈道：“你真是，让你少跟人搭话，这不是给人添麻烦。” 但她心里却泛起暖意。 租车大哥格外热情，一路上不停地介绍着当地的情况：“我们这小地方修路难，虽说一直在努力，全部竣工怎么也得再等三五年......” 叶扶摇耐心地听着，不时点头回应。 到了机场，大哥从后备箱里搬出不少土特产，硬是要塞给他们。叶扶摇推脱不掉，一一收下，下车前悄悄用手机拍下了大哥车内的收款码。 她对叶锦程说：“能托运托运，不能的发快递吧，别浪费人家心意。” 登机前，她按照租车原价把租金扫码转了过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叶锦程道：“我以为你会多转些呢。” 叶扶摇轻轻摇头：“一码归一码。租车是他的生意，送我们是人情。” 叶锦程感慨道：“真复杂，难怪我当不了老板。” 飞机一落地，叶扶摇就匆忙赶回公司开会。几天积压的工作堆在一起，她加班到深夜才回到家中。 瘫坐在沙发上，她打开私人手机，发现弹出来很多未读消息。她平时都用工作机，私人号码很少收到这么多消息，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点开微信，意外地发现是高盼儿发来的消息。手机交给她前，叶锦程已经帮孩子提前注册好了微信，还帮她添加了好友。 一条条消息闪烁在屏幕上：“姐姐，衣服我收到了，手机也收到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我一定会好好读书。” “姐姐，您给的生活费老师全部交给我自己安排了。” 下面还有详细的开支记录。 “今天买了橡皮1元，中性笔四支8元，本子10元，作文辅导书34.2元，课外练习册两本79.8，一共134。” “抱歉姐姐，花的有点多，但是这些东西都很有用......” 后面甚至还附上扣款截图和买回来的东西，一连发了好几张照片。 叶扶摇没顾上回，小姑娘自语： “对了姐姐，妈妈知道这件事特别开心。” “姐姐晚安，您一定很忙吧。” 叶扶摇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删掉刚打的“不用记得这么清楚”，重新输入：“不多，这种事情不需要节省，有需要随时找我，看到消息我会回复。” 第5章 一般般好 第二天一大早，叶扶摇还没睡醒就被消息声吵醒。 她睁开眼，摸到手机一看，高盼儿一连串又发了几条消息。 “姐姐这么晚还不睡，我刚醒。” “都说读书辛苦考上大学就好了，我看都是骗人的。” “可是姐姐，我一点都不想轻松，我想像姐姐一样赚很多很多钱。 叶扶摇回道：“你会得偿所愿。” 叶扶摇的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聊天界面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就闪烁起来。 几秒后，一段文字蹦了出来： “姐姐你才睡了几个小时，身体吃不消的。” “对了，今天我就要搬到学校住了。” “我带手机绝对不是为了上课玩，等下就要交给老师啦。” “是我妈妈让我带的，她说留在家里可能就不是我的了......” 叶扶摇只回了句“好好学习”，然后就把手机调成静音，蒙头又睡了回去。 再醒来时，确认屏幕上只有几个可爱的表情，她没再回复，爬起来准备去公司。 阿姨已经做好早饭，餐桌比往常多了碗菌菇汤。 叶扶摇尝了一口，说道：“刘姨，这汤不错。” 刘姨笑道：“这用的是您昨天带回来的山货，大老板就是不一样，这东西一般菜场可买不到。” 叶扶摇心里一暖，这些都是那租车大哥给的，她道：“您喜欢就拿点回家，给孩子也尝尝。” 刘姨忙摇头；“这不合规矩，逢年过节您给的礼品已经很多了，哪有平时看见好东西就往家里拿的理，我本本分分的，您用着也放心，我也能找个离家近的稳定工作，养那一双儿女。” 叶扶摇：“阿姨客气了，这家里就两个人吃饭，吃不完都浪费了。” 刘姨：“放心吧，姨保证一点都不浪费，还顿顿不重样。” 叶扶摇没再坚持，一开始留下刘姨，就是因为她比旁的阿姨有分寸，而且从不过问她私事，更不会说什么三十岁还不结婚以后没人要的混话。 九月的海市天气依旧燥热，沥青路上热气蒸腾。 上班的日子有些无聊，做外贸生意总要东跑西跑，有时候连着整月都没办法休息，做的无非是一类事。 别人以为的出差，什么国家都可以去，什么地方都可以玩。她也愿意迎合这份期待。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拍两张精致的照片，附上当地美食，发个朋友圈。 周五一早，叶扶摇刚从会议室走出来，就要赶去京市见客户，下飞机后，她疲惫的直接睡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助理要来毯子给她盖上，自己在一旁打开电脑办公。 再醒来时，手机里一大串未读消息。 叶扶摇以为自己错过了和客户的见面时间，慌忙坐正，却看见小助理在一旁气定神闲。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弹消息的不是工作机。 高盼儿发来消息： “姐姐，王老师让我当数学课代表了！虽然要收发作业还要帮同学讲题，但是我觉得特别开心！” “今天食堂中午做了土豆烧肉！我打了满满一份，阿姨没嫌弃我吃的多，还给我多舀了一大勺，我差点没吃完！” “昨天我们宿舍晚上卧谈会，聊以后想考什么大学，我说我想去京市，看博物馆和长城。刚刚看了姐姐的朋友圈，姐姐在京市吗？那里是不是特别大，楼特别高？” 消息一条接一条地涌进来，几乎没有间隙。叶扶摇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文字，不自觉的笑笑。 小助理递上一杯温开水，叶扶摇一边喝，一边耐心地往下翻看。直到最后，盼儿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发来了一个捂嘴的表情： “姐姐，我是不是话太多了？王老师说您很忙，让我别频繁打扰您……可是，我就是想跟您说说话。让您知道每一分钱都没浪费，您不用回我的。” 叶扶摇回道：“我公司在海市，在京市只是出差，今天怎么能看手机了。“她没说自己家在海市，对她来说家不家的无所谓，都只是房子而已。 高盼儿：“今天周五，学校办了小运动会，下午没课就放假了，我在去书店的路上，等下找找英语材料，我的英语实在是太差了。要不是英语才九十分，入学考第一名一定是我。” 原来是周五啊，她没有固定的休息时间。周几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当然，除了黑五。 叶扶摇：“好，你先看吧，回头我帮你找个线上的辅导老师。” 高盼儿：“真的吗？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才会遇到姐姐。” 叶扶摇打出“希望我也同样幸运”几个字，又删掉了，她重新编辑消息，发送：“想吃什么记得买一些。” 高盼儿问：“那我可以给妈妈买一点柿饼吗，这不是我的钱不能乱花。” 叶扶摇想让小姑娘自立，但也不想让她花钱这样战战兢兢，犹豫再三，她道：“这些都是合理支出，不用过的那么苦。” 高盼儿很快回复：“我现在能吃饱穿暖，好好学习已经很满足了。” 叶扶摇回：“每月生活费是固定的，怎么分配随便你，要是花完了不会有更多。” 她以为自己很冷漠了，前几个月对家凤她可是花完就给，正想着这姑娘会不会有什么情绪，那边回道：“姐姐你真好。” 叶扶摇会心一笑，准备收拾东西去见客户，还没出门，又弹出一大段消息。 高盼儿：“姐姐，我们班前几天有个同学退学了，我和他是一个村的，她家在我们村可有钱了。我想不通为什么，有钱读书她还要辍学，我们老师去劝了，但是没什么用。我妈妈说，不学习的话，一辈子都要待在大山里。可能她觉得大山里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吧。但是，这里的生活我真的不太喜欢，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叶扶摇走出大门，随手拍了张车水马龙的街道，发了过去，说道：“一般般好。”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世界尽收于眼底，可她无法真正享受这个世界。 客户快要到了，收回手机，忙碌的工作又要开始了。 第6章 扶摇旧事 忙碌三日，叶扶摇才从京市回来，刚落地就接到了母亲叶佳丽女士的电话。 叶佳丽一上来就抱怨：“遥遥，你怎么三天两头都在出差，也不知道回家来看看。” 手机贴在耳边，叶扶摇拖着行李箱往出口走，语气自然地没接话：“让橙子给你带的吃的收到了吗？都是正经的山货，哦，对了，昨天还给你寄了点心，都是京市老字号的，甜咸口都有。” “收到了收到了，”母亲应得很快，下一秒却又绕回原题，“可你怎么不自己拿回来？你看看你那些兄弟姐妹，连最小的锦程都有女朋友了，你舅舅姨姨都要儿孙绕膝了，就我们遥遥，也不知道着急。” 机场的灯光有些晃眼，叶扶摇眯了眯眼，语气里带了点玩笑似的无奈：“我这不是忙着给叶女士赚钱嘛，不然哪来点心吃？” “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够花就行了。”母亲的声音软了下来，却难掩担忧，“回来安安稳稳过日子，结婚生子，这辈子才算有个着落，有个盼头。” 叶扶摇听着母亲话，心里没有厌烦，她知道母亲真的担心。 “我给您报的老年大学，去上了吗？”她熟练地转移话题，声音里故意掺进一点俏皮，“班里有没有哪个风趣的老头？遇着合适的，我绝不反对。” “说你的事儿呢，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母亲果然被带偏了，嗔怪道，“你这丫头，妈是怕你一个人太辛苦......” 叶扶摇心里暗自吐槽，有家庭不是更辛苦吗。 听到母亲语气松动，叶扶摇故意夸张道：“辛苦归辛苦，这次出差签的单子收益应该还行，不算多，也就几百万吧。您上次不是念叨着想再去京市逛逛，还想去北边看极光？想就让橙子帮您订票，去哪儿都成。”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复杂了许多：“有个能赚钱的闺女，妈是享福了。可是遥遥，妈老了有你，你老了怎么办？没孩子以后护工都欺负你，亲戚家的孩子再好，终究隔着一层。妈说心里话，你别总转移话题，早点结婚有个自己的孩子，那才踏实。” “叶佳丽女士。”她轻轻吸了口气，无奈道，“我要去吃饭了，下个月去看您。” 挂了电话，那点细微的酸涩感却没有立刻散去。 她不怕母亲唠叨，也不想生硬反驳，母亲的前半生太苦了。 她其实想多陪母亲，哪怕她会说些不讨喜的话，为此她还特意在楼下给叶女士买了间带小院的房产，可是母亲总说海市气候湿热，她住不惯。 母亲固执的守着小城的风土人情，而她，则被困在由项目，工厂，会议室和航班组成的轨道上，循环往复。 离开机场，小助理已经订好餐馆。 她一边吃饭，一边打开微信，找到备注为“欠欠”的对话框，发送消息。 叶扶摇：“林小欠同学，方便帮个忙吗？带个学生，线上就行，多少钱你报价。” 林茜很快回复：“基础怎么样？太差的我可不接，头疼。” 叶扶摇直接把一张成绩单照片发了过去。 林茜：“这，不差也不好吧……又在做你的慈善项目？” “罢了，我也当积德行善，钱不用给了。” 叶扶摇：“谢啦，不过别太凶，小姑娘胆子可能不大。” 林茜：“我事先声明啊，要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随时撂挑子。” 叶扶摇忍不住笑了：“不收钱，原来是为了方便随时跑路？” 林茜：“瞎说什么大实话。”[表情包：溜了溜了〕 处理完这件事，她顺手点开了和盼儿的聊天窗口。 过去几天，她忙得脚不沾地，女孩发来的每一条消息她都看了，却很少回复，怕那个心思细腻的小姑娘看见消息在屏幕那头抱着手机傻等。 往后一段时间都是这样。 叶扶摇一直在忙，她要把手头项目跟进完，好抽出一周的时间去陪陪叶佳丽女士。 直到转第二个月生活费时，最新几条消息跃入眼帘： 盼儿：“姐姐，月考成绩出来了！英语105分！虽然不高，但我从来没考过这么高，才两节课，林老师真的太厉害了！” 后面附上成绩单的照片，她是第一名。文字间几乎能看见女孩雀跃的表情。 “妈妈不知道哪里来的钱，给我买了一个可以调光的护眼台灯！晚上看书眼睛舒服多啦。” “前几天，宿舍楼新装了饮水机，饮水机真好用！以前想泡面都要跑好远，现在随时有热水，太幸福了！” 叶扶摇嘴角弯了弯，她简短回复：“考的不错，奖励你一个小礼物，自己挑。” 几乎是立刻，对话框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随即，新消息跳出： “姐姐！你回我啦！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工作累不累？我们这儿今天的晚霞特别特别美，像橘子糖化在了天上，我站在走廊看了好久，可惜你不在。” 后面附上一张色彩绚烂的晚霞照片。 “奖励吗，可以的话就要水果糖吧！可以吃很久。” 暮色透过办公楼的玻璃窗洒进来，与照片里的暖光恍惚重叠。叶扶摇指尖轻触屏幕，回复道：“晚霞很好看。” 随即，她按照望山高中的地址下单了一箱水果糖，填的是王老师的联系方式。 给王老师打完招呼，看着盼儿那个再次亮起的“对方正在输入…”，仿佛能看到屏幕对面的女孩正斟酌着下一个话题，想要努力延长这短暂的交流。 可她，又要去交接工作了。 她没主动结束聊天，只是将手机调成静音，轻轻放进大衣口袋，让那份被小心翼翼的分享欲，暂时搁置。 再打开时已是次日下午。 她终于交接完手头的工作，准备回安市老家。 路上，她看着盼儿分享的点点滴滴，想到她应该已经回校就没急着回复。 下飞机时，叶锦程已经守了两个小时，他开车，带叶扶摇买了一圈从前最爱的小吃，这才往叶佳丽女士的居所赶。 叶扶摇读初中时，叶佳丽女士就凭一己之力，从村里搬到市里，为了让她读更好的高中。 这也意味更大的生活压力，和永远还不完的债。 如今，她已经在地段最好的地方给母亲重新买了房。车子在小区车库停稳。叶扶摇提着袋子走进小院，母亲系着围裙正在张罗饭菜。 “叶佳丽女士，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她晃了晃手中的纸袋，“两件香云纱的旗袍，试试？” “哟，我们的大忙人总算有空临幸老家啦？”叶佳丽擦擦手，笑着迎上来，眼底是藏不住的欢喜。 叶扶摇看向餐桌，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鲈鱼，蚝油菜心……都是她爱吃的，摆盘竟也意外的精致。 “妈，你手艺突飞猛进啊。”她有些惊讶。记忆里，母亲忙于生计，对做饭并不上心，常常是菜肉一锅炖熟就算一餐。 “那可不，我在老年大学的烹饪班学的。”叶佳丽颇为得意，随即又眯起眼，“你给我报这老年大学，不会就为了让我学做饭吧？” 叶扶摇心里偷笑，初衷当然是为了让母亲的生活丰富些，别总把注意力挂在自己身上。她夹起一块排骨，味道确实很好，“哪能啊，是为了让叶女士活得更精彩。” “我看，小叶女士是嫌我啰嗦。”叶佳丽笑骂一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忽然压低声音，“哎，你猜我前两天遇见谁了？” 看母亲那眉梢眼角掩不住的畅快，叶扶摇心下明了：“张志辉？” 张志辉，是他生物意义上的父亲。 “可不是！”叶佳丽神神秘秘，“我去医院体检，碰上他和现在那老婆陪儿子看病。他呀，看着比我可老多了，头发都快白完了，背也佝偻着。一开始都没认出我来，还是我主动过去的......他现在那样子，看着也挺不容易的......” “不容易？”叶扶摇放下筷子，“妈，你要是对他同情心泛滥，我以后可真不给你转零花钱了。” “哪能啊！”叶佳丽立刻摆手，笑容淡了些，语气却硬了起来，“让他好好抱着老婆儿子过去吧，我也就是忽然想起些以前的事。” 叶扶摇心里没有半分波澜，若说有也是愤怒。 当年奶奶因抱不上孙子终日怨怼，父亲便有了外心，甚至在外面的孩子快出生时才被母亲察觉。叶佳丽得知后，没有哭闹，毅然带着三岁的叶扶摇回了娘家，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流言蜚语和生活的重压下，咬牙挺过了漫长岁月。手上生满冻疮也要同时打好几份工，别人劝她改嫁或把孩子送走，她一概不理，只坚持要把女儿供到读不动为止。 叶扶摇问：“你没跟他说我现在做什么吧？” 叶佳丽叹了口气：“没。但他回去稍微打听打听，肯定也能知道你出息了。” “也是。”叶扶摇抿了抿唇。 这些年她确实不算低调，她给母亲买最好的东西，即便不住也在老家盖最漂亮的房子。 她知道母亲只是不说，可她其实一直爱漂亮也爱面子，所以哪怕知道财不外露，她也想为母亲争口气，一直向所有人证明，叶佳丽女士的选择没有错。 她挽住母亲的手臂：“妈，明天我带你去市中心新开那个商场逛逛，给你挑几身新衣服，拍好看的照片，发朋友圈让她们都羡慕。” 叶佳丽拍拍她的手，笑容欣慰，眼底却仍有一丝挥不去的阴影：“你要是身边也有个体己人，再生个孩子，妈这辈子就真的什么愁都没有了，走也走得安心。” 叶扶摇将头轻轻靠在母亲肩头，用着夸张的语调：“妈，真不是所有人生个孩子，都能养出我这种绝世好女儿。” 过了很久，叶佳丽才缓缓开口：“也是，算了，妈以后尽量不催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