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落时分》 第1章 日落01 ——历史的车轮下,谁都无法幸免,包括我们这些“局外人”。 阿尔扎国的夜,浓得像是泼翻的墨,整座城市沉浸在无边的黑暗里。只有秦淮月的房间还亮着一盏灯,暖黄色的光晕照在她身上。 她坐在书桌前,指尖在键盘上跳跃,手边是一只已经见底的白瓷杯,空气里浮着咖啡苦涩的余香。 桌角,一份标题为《北郊军火库遭袭,政府军指认反动派所为,萨拉曼局势趋紧》的简报,与这静谧的夜格格不入。 窗外的风轻抚玻璃,远处传来几声汽车的引擎轰鸣,又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秦淮月按下最后一个回车键,一篇关于“阿尔扎国通过《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的报道传回给华新社编辑部。 她长舒一口气,随手拿起眼药水滴入眼睛,一丝凉意沁入,她合上双眼,脸颊不自觉地贴在手臂上。 远处钟楼传来两下嗡鸣。 在夜空中荡开的余音里,秦淮月的呼吸终于沉了下去。 然后,晃动来了。 眩晕感袭来,她的脑袋像是被重物狠狠撞击,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迷迷糊糊地想,这感觉像是地震,但又似乎没有那么强烈。 她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却看到桌上的台灯在轻轻摇晃,身后书架也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寂静,尖锐刺耳。她赶忙伸手去拿,手指却有些不听使唤,几次都没能准确按下接听键。 “喂,社长。” “淮月,你那边怎么样?晃得厉害不?”华新社驻阿尔扎国分社社长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 秦淮月愣了一下,开口道:“社长,我这边没事,我刚才……”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社长打断了。 “刚接到消息,达马斯市地震了,震级还不清楚,你和小枫立刻赶往现场。”社长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多带点干粮,地震后断水断电是常事,别饿着肚子干活儿。安全第一!” “好,我马上准备。”秦淮月挂断电话,起身时,膝盖磕到桌角,疼痛感让她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她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深沉,远处的路灯还亮着,但城市的宁静已经被打破,楼下传来零星的议论声,一些居民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惊恐地交谈着。 秦淮月拉开房门,快步走向隔壁。她用力敲响房门,门后传来拖鞋趿拉的急促脚步声。 “怎么了,月姐?”韩枫顶着一头乱发,领口还歪着,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 “达马斯地震了。”秦淮月语气急促。 韩枫瞬间清醒,睡意全无:“我知道了,我马上准备,我可能睡得太死了,完全没感觉到地震。” 两人各自回房间收拾东西,这是他们共事两年以来养成的默契。 秦淮月抓起手机和相机,翻找采访包,往里面塞了笔记本、充电器、录音笔……她的动作飞快,确认没有遗漏重要物品后,快步走出了房门。 韩枫已经等在门口,两人一起走进电梯,秦淮月给社长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正在赶往现场,预计三个小时后到达。” 电梯门打开,两人快步走向路边停着的车。 秦淮月坐进后排,打开手机,开始查阅此次地震的相关信息,边看边用笔记下关键信息,准备随时发回报道。 车子飞快驶出小区,街道两旁的树木在微风中摇曳,居民们在短暂的惊慌后逐渐恢复安定,陆续返回屋内,城市的喧嚣声渐渐平息,街道上又恢复了宁静。 “社长,我们已经在路上了,初步了解到达马斯城震级在8级左右,震源深度30公里,卡迪尔区和艾尔米亚区受灾比较严重,我和小枫分开去两个地方。”秦淮月对着手机说道。 “好,你们到了现场以后立刻发回报道,注意安全。”社长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明白。”秦淮月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口袋。 “这局势…”秦淮月压低声音说道。 “北郊军火库的事情还没消停,反动派动作越来越频繁。这次地震,怕是不会平静。”韩枫看着窗外掠过的军车,眉头紧锁。 秦淮月叹了口气:“但愿只是个天灾。”她看向窗外,夜色中,城市的灯光逐渐稀疏,然后是彻底的黑暗。 车停了。 卡迪尔到了。 然而已经没有了“城市”,只有一片被尘土和哭声笼罩的废墟。 房屋大都已经倒塌,尘土弥漫在空气中,废墟中露出被压毁的家具,一个破旧的玩具熊被压在碎石下,旁边是一双沾满灰尘的童鞋,四周充斥着呼救声和哭泣声,像一层无形的雾,压得人喘不过气。 秦淮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但眼角余光仍忍不住扫过那些破碎的家园。 她快步走向废墟,拿出三脚架架住相机,开始录制视频。 “这里是距离阿尔扎国首都萨拉曼200公里的达马斯,在凌晨2点37分,发生了7.8级地震,整个区域几乎被夷为平地。目前救援队已经到达现场,正在进行救援工作。” 她的镜头扫过一片片狼藉的街道,最终定格在卡迪尔区中心的一处废墟上。 那里原本矗立着一家酒店,如今却成了一片断壁残垣。砖石瓦砾堆积成小山,扬起的灰尘在空气中弥漫,形成一片灰蒙蒙的雾。 “这家酒店在地震中倒塌了,据我所知,这栋建筑存在严重的结构问题,属于违章建筑。地震发生时,酒店内还有不少住客和工作人员,现在他们中的许多人仍被埋在废墟下。”秦淮月站在镜头前,手持话筒进行报道。 震区内的一个小型公园,如今已被临时改造成了医疗点,一顶顶白色帐篷在空地中搭建起来。 公园内一片狼藉,碎石、断枝散落一地,但有一株金合欢树却奇迹般地屹立不倒,它被卡在废墟之中,树干上布满了灰尘,但依然顽强地挺立着。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步履匆匆,穿梭在帐篷之间,带着急救箱投入救援。为首的那个医生左臂上隐约能看到“China”的字样。 秦淮月穿过废墟,来到临时医疗点,小心翼翼地穿过忙碌的人群,准备拍摄更多画面。 “秦记者,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回头,法蒂玛医生抱着急救箱快步走来,眼底泛着青黑。 “法蒂玛医生,情况怎么样?”秦淮月走过去,关切地问道。 法蒂玛叹了口气:“不太好,重伤员很多,我们的医疗资源太有限了。最头疼的是干净的水和厕所,已经有人开始拉肚子了。不过,幸好有你们国家派来的医疗队的帮助,他们带来了急需的物资和设备,情况稍微好转了一些。” “嗯,刚才有看到他们。这次现场救援,是林璟阳医生在负责协调吗?”她问。 “是的,就在那边,地震后从萨拉曼医院赶过来的,已经接受了部分重伤员的救治工作。”法蒂玛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另一处帐篷区域,顿了顿,又问道,“你们认识吗?” “工作上…接触过几次。” “林医生是个好人,也是个优秀的医生。”法蒂玛继续说道,“他一直冲在最前面。” 秦淮月点了点头:“等他忙完了,我就去采访他。” 她的目光投向法蒂玛手指的方向,林璟阳正俯身处理一名伤员,神情专注,白色的背影在尘土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因这个背影,突然有了温度,刺破时空,悄然浮现。 秦淮月压下心绪,回到车里,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素材,撰写文字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全神贯注地工作,将拍摄的画面搭配上文字,整理成一篇初步的报道,发送给编辑部。 一切工作完成后,秦淮月长舒一口气,透过车窗望去,一位裹着深色头巾的女士站在废墟旁,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一名年轻的医护人员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正午的阳光洒在废墟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一片灼白中,那位女士的身影格外显眼。 秦淮月返回震区,正准备再次走进医疗点,林璟阳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急救箱,低着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小心!”秦淮月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林璟阳撞到了她手中的相机,秦淮月身体一晃,心跳瞬间加速。 他的手掌下意识扶住她的手臂,稳住了她的身体。 “抱歉,我走得有点急,你没事吧?”他的声音温柔,刚刚的碰撞让他从专注的救援状态中短暂地分了神。 “没事,是我挡路了。”秦淮月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地提高了几分。 她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眼睛里。 “秦记者。”林璟阳认出了她,“你确定没事?” 秦淮月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没事,你的病人更需要你,别耽误了救援。” 林璟阳微微点头,随即转身,又一头扎进了救援工作中。 秦淮月看着他匆忙的背影,调整了一下摄像机,镜头前,他蹲下身,为一位老人处理伤口。动作轻柔、熟练,与周遭的混乱形成奇异的对比。 她轻轻按下快门。 “咔嚓。” 一声轻响,将这一幕定格为永恒。 也定格了历史洪流中,他们再次交错的瞬间。 历史的车轮下,谁都无法幸免,包括我们这些“局外人”,引用自前战地记者冯韵娴的《生死96小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日落01 第2章 日落02 震后第二天。 秦淮月端着相机,穿梭在人群中,试图捕捉灾难中人性坚韧的瞬间。 奔走的救援人员、呻吟的伤员、忙碌的志愿者……每一幅画面都沉重无比。 她刚刚调整好焦距,镜头对准一个正在给年幼孩子喂水的母亲。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稚嫩的男生用阿尔扎语不善地问秦淮月。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小狼崽,正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神里是与年龄不符的警惕。 秦淮月放缓动作,稍微弯下腰,尽量让声音温和,解释道:“小朋友,我是记者,这是我的工作,我来这里是为了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外面的人。” “记者?你们这些记者都是骗子!你们害死了我妈妈。”小男孩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泪水在眼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秦淮月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见过仇恨、见过绝望,但被一个孩子用如此纯粹的愤怒指控,还是第一次。 她蹲下身,试图与他平视,声音放得更轻:“我不是骗子,我只是在记录……” “记录什么?我妈妈就是被你们拍下来之后才死的,就是因为你们的镜头。你们记者都一样,只会用镜头吸血!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小男孩激动地打断她,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几乎是嘶吼着,眼泪终于冲破堤坝,混着脸上的灰尘滚落,留下泪痕。 秦淮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去辩解或安慰。 “没关系的,哈桑,让她拍吧,她也是在工作,这位姐姐和你不喜欢的那群记者不一样。”林璟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蹲在哈桑的身边,阿尔扎语的发音略显生涩。 他没有试图擦去哈桑的眼泪,只是平静地看着。 哈桑扭过头,通红的眼睛看了林璟阳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跑开了。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还望着哈桑消失的方向,低声对秦淮月说:“抱歉,哈桑的母亲,之前因为一名伪装成记者的反动派散布的虚假信息丧生了。所以他对拿着相机的人,反应比较激烈。” 秦淮月也站起来,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涩:“没关系,我能理解,我知道我和那些人不一样。” 林璟阳沉默片刻,最终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 一声虚弱的呻.吟从身后传来。他立刻收回了所有情绪,对秦淮月道:“失陪一下。”随即转身,快步走向那名伤员,俯身检查他的情况。 帐篷外,阳光如碎金般洒在沙地上,远处的废墟在寂静中静静矗立。 刹那间,地面开始震动,帐篷在摇晃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秦淮月的后背撞上药品柜,双臂紧紧将相机护在胸前,背后传来的痛感让她皱紧了眉。整个世界都在晃动,药瓶噼里啪啦地摔碎在地上,混合着人们的惊叫。 尘土簌簌落下,如同时光抖落的灰烬,模糊了视线。 秦淮月瞬间反应过来,猫着腰冲向墙角蹲下。 “余震!小心!找掩体!”林璟阳急促的声音穿透尘埃。 几秒钟后,令人心悸的震动终于平息。 秦淮月喘匀了气,这才感觉到手心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一道被碎玻璃划开的伤口,正渗着血,她从兜里拿了张干净纸巾,用力按在伤口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璟阳已经站起身,目光快速扫视周围:倾倒的货架、散落的药瓶,最终视线锁定在一处角落,有位伤员腿部被砸伤,流了不少血。 他没有犹豫,抓起手边的急救包,脚步迅疾地越过障碍物冲过去。 经过秦淮月身侧时,他的步伐并未停顿,但视线扫过她按着伤口的手,他的声音擦着她的耳畔掠过,语速极快:“伤口浅,但注意清洁,避免感染。” 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伤员跟前,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在血污之中。秦淮月望着他的背影,手指摩挲着相机,忍不住看了他几眼。 然后,他沉稳的声音响起,立刻压住了现场的慌乱:“先用纱布加压止血,准备清创缝合。” 夕阳轻触地平线,天边的余晖愈发灿烂,医疗队的救治工作暂告一段落。 秦淮月拨开人群,穿梭在忙碌的身影之间,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终于看到了林璟阳。 他正瘫坐在医疗点旁的一块断墙上,微垂着头,几缕碎发从额前落下,遮住了部分眉眼。残存的光线描摹着他的轮廓,却只照出满身倦意。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无声地融进身后巨大的废墟阴影里。 秦淮月走上前,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林璟阳察觉到了她的靠近,缓缓抬起头。 她的声音诚恳:“你好,林医生,方便了解一下这两天的具体伤亡情况吗?我想做一个报道。” 林璟阳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下头。 “截至目前,卡迪尔地区伤员已经超过3000人,确认的死亡人数有785人,但这个数字可能还会持续增加。”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轻轻滚动,伸出手指,指向远处的废墟,“目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卡迪尔这边的救援力量太少了,从地震发生到现在,只有一辆救援车队,你拍下的每一张照片里面,都有我救不了的人。” 秦淮月神情凝重,轻声说道:“我会尽力把这边的情况报道出去。” 她转身准备离开,一阵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抬眼望去,一群居民聚集在一起,情绪激动地讨论着什么。她心中一紧,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快步走过去,有几位年长的人在大声呼喊,脸涨得通红。 秦淮月举起相机,镜头对准人群,准备记录下这一幕。 一位女士看到秦淮月手中的相机,对着镜头哭喊起来:“为什么艾尔米亚区那么多救援,我们这里却只有这么点儿人?就因为我们这都是穷人吗?”她的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我们也是受害者,我们这儿的情况更严重,为什么大部分救援都在艾尔米亚那边?”另一位男子愤怒地挥舞着手臂,声音中满是不甘。 人群中有人补充道:“听说艾尔米亚那边来了好多救援队可我们这里连一辆像样的救援车都看不到。” 其他灾民纷纷附和,人群中响起一片抱怨和不满的声音。 秦淮月见状,迅速掏出手机联系韩枫确认,不多时,她挂断电话,神情凝重地转向人群。 “大家请不要着急,我是一名记者,目前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会第一时间把真实情况传出去,请大家放心,我保证,你们的声音会被大家听到。”秦淮月的声音在废墟间回荡,坚定有力。 艾尔米亚离政府军驻扎地不远,救援工作如火如荼,大量的救援物资正源源不断送往那边。 秦淮月返回医疗点不远处临时搭建的新闻中心,里面摆满了各种通信设备和简易床铺,显得有些拥挤,她整理思绪,将稿件和素材上传至新闻平台,确认发布后,她才稍松了口气,疲惫感瞬间涌上心头。 秦淮月正准备休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月姐,你回来了?” 秦淮月抬起头,看到韩枫背着沉重的摄影包走进来,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头发被风被吹得乱糟糟的。 “艾尔米亚怎么样了?” 韩枫把摄影包“咚”一声放在桌上,那声响把他自己也惊了一下。他翻找素材的动作有些僵硬,声音里带着疲惫,但深处压抑着一股火:“艾尔米亚的救援车队倒是排成了长龙,但大部分时间都在给一栋根本没塌的政府大楼排险,真正塌成废墟的平民区,只分到了一辆,像个可怜的装饰品。我拍到了,但他们说,那不是世界该看到的真相。” 他喝了一大口水,像是要把那股窝火咽下去,但显然失败了。 秦淮月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辛苦了,剩下的工作交给我吧,你先去休息一下。” 韩枫摇了摇头,“不用,我还能撑。” 秦淮月知道他的性格,也不再劝说:“那就一起弄,抓紧时间。” 夜幕低垂,两人又忙碌起来。 深夜,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宁静的天空,秦淮月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不止,她迅速抓起相机,跑到门外。 夜空被撕裂,几架直升机从远处飞来,低空掠过震区,灯光在黑暗中划出刺眼的轨迹,机身上反动派的标志若隐若现。 “这是……”秦淮月的声音微微颤抖,目光紧紧盯着那些直升机。 直升机投下的炸弹如雨点般坠落,一声巨响后,爆炸接踵而至,连绵不绝。 震区的人群瞬间陷入慌乱,尖叫声和哭泣声此起彼伏。人们开始无序地奔跑,试图寻找安全的地方。 “空袭!”韩枫率先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 空袭持续了半个小时,当警报声终于停止时,整个震区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不好!还有人在震区。”秦淮月声音里带着颤动,这一刻还是到来了吗? 第3章 日落03 秦淮月扭头看了一眼韩枫:“去现场。” 韩枫瞬间领会,正要迈步。 “等一下。”秦淮月叫住了他,从一旁的箱子里翻出防弹衣、头盔,便携灯具、卫星通信设备。一把递到韩枫手中,“带上这些,保护好自己,也方便随时联系。” 两人迅速穿戴完毕,来不及多言,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秦淮月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小枫,跟着我。” 他们穿过一条条被硝烟笼罩的街道,脚底下是碎石和瓦砾,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重的摩擦声。 夜色深沉,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偶尔闪烁的火光和救援车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 在一处相对安全的广场,秦淮月停下脚步,取出便携灯具,按下开关,一束明亮的光线瞬间划破黑暗,照亮了黑夜。 她扫了一眼四周,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前。 林璟阳正蹲在废墟旁,专注地查看着一名小女孩的伤口,没有注意到他们。 两人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绕开废墟,继续向前,抵达空袭的核心区域。街道仿佛被巨兽撕咬过,满目疮痍,巨大的弹坑和扭曲的钢筋交错其中。 废墟下,无数生命被掩埋,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与血腥味,呼救声与哭泣声交织成一首绝望的乐章。 秦淮月的鞋底踩过碎石,发出一声与众不同的脆响。 她低头,看见一片碎玻璃下,压着照片的一角。 她蹲下身,捡起照片,拂开灰尘。 照片上,一家人的笑容被硝烟吻过,变得模糊,只剩下依稀可辨的轮廓。 她的手指死死扣住相机边缘,闭上眼,试图驱散眼前的画面,然而耳边的呼救声却越发清晰,一声声刺入她的脑海。 “救救我!”那声音带着微弱的颤抖,似曾相识,仿佛从废墟的深处传来。 “月姐,那边有人在呼救。”韩枫顺着声音指去。 秦淮月循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一片废墟的缝隙中,一个模糊的身影被压在石板下。 “哈桑!”秦淮月认出了那个身影,她蹲下身子,用手中的灯具照亮他的脸。 “别怕,我们来救你。”秦淮月轻声安慰道。 两人合力试图搬开石板。然而,石板沉重无比,她咬紧牙关,拼命用力,秦淮月的掌心一痛,先前被碎玻璃划破的伤口又裂开了。 就在两人努力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支救援队正匆匆赶来,领头的救援人员大声喊道:“别动,让我们来。” 在救援队的努力下,石板被缓缓抬起,哈桑被小心翼翼地救出,虚弱地靠在救援队员的怀里,朝着秦淮月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感激。 秦淮月目送着哈桑被送往医疗点,直至身影消失。 “月姐,小心!”韩枫突然大喊一声,拉住秦淮月的胳膊,将她从一块摇摇欲坠的石板下拽了出来,石板轰然倒塌,扬起一片灰尘。 秦淮月回过神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们得快点把这些画面传出去。这里的情况太复杂了,必须让更多人知道真相。” 秦淮月站到镜头前,声音有些沙哑:“这里是达马斯,这座城市刚刚经历了地震的重创,半小时前,又突遭空袭。据我们了解,此次空袭的发动者是阿尔扎国的反动派势力。我们将持续关注事件进展,并带来更多报道。” 随着她的声音,镜头缓缓扫过废墟,韩枫努力让镜头保持稳定。 完成拍摄后,秦淮月正准备将素材传回编辑部,却发现手机信号全无。她皱了皱眉,拿出卫星通信设备。 “果然没信号了,还好带了这个”秦淮月低声说道。 秦淮月迅速按下开机键,几秒钟的等待仿佛漫长无比,直到设备发出一声提示音,才松了一口气,“信号有了!” 她将素材和文字报道发送回编辑部。屏幕上,进度条一点点向前推进,秦淮月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直到最后一行字显示“发送成功”,她才真正放松下来。 她拨通了社长的电话。几秒钟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背景音,信号并不稳定。 “社长,我是秦淮月,我们在达马斯空袭现场,情况非常危急。” “淮月,我收到你们的消息了,你和小枫务必注意安全,你们先原地待命,等我通知。” “明白,我们会坚持住。” “先回新闻中心吧,”韩枫的声音干涩,“天快亮了,我们得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接下来还有的忙。” 秦淮月点点头,她的身体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和高强度活动而发出抗议。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临时搭建的新闻中心走去。 回到临时新闻中心那顶勉强挡风的帐篷,两人几乎是瘫倒在床上。 东方的天际透出一丝灰白,漫长而残酷的一天即将过去。但每个人都清楚,新的一天,并不会更容易。 远处的救援灯光仍在废墟中闪烁,像不肯熄灭的星星。 秦淮月在行军床上只断断续续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帐篷外持续不断的嘈杂声,救护车的鸣笛、挖掘机的轰鸣、人群的哭喊,一次次将她从浅眠中拽出。 新的一天已然来临,但灾难的痕迹并未褪去分毫。 她和韩枫简单地啃了些面包,再次投入到工作当中。韩枫去走访难民,秦淮月去医疗点了解最新的伤亡数据和救援进展。 秦淮月来到医疗点,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嘈杂声和呻吟声交织在一起,不时有担架进进出出,受伤的群众躺在担架上等待救治。 在医疗点的一角,林璟阳正忙碌着。他满头大汗,头发有些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脸上也沾染了几缕灰尘。 他手法熟练,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每个伤员,偶尔还轻声安慰几句,让伤员们原本紧绷的神情得以放松。 秦淮月静静地站在一旁,观察着林璟阳的一举一动,没有打扰林璟阳的工作。 时间仿佛在忙碌中变得格外漫长,终于,林璟阳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员,他直起身子,喘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这时,秦淮月才走上前去,轻声问道:“林医生,情况怎么样?医疗队的同事都没事儿吧。” “没事,还算幸运,我们躲开了空袭,但救援力量太有限了。”林璟阳声音沙哑,“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重伤员转移出去,这里的医院被炸毁,医疗用品短缺,尤其是水源,地震震坏了水管,地表水污染严重。现在只能送到萨拉曼医院,我已经联系了医院的同事接应。” 秦淮月看着他被灰尘覆盖的侧脸,以及衣服和手上干涸的血迹。“林医生,”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塞到他手里,“喝口水吧。你们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林璟阳接过水,目光却落在秦淮月手心的伤口上,有些发炎。 “秦记者,手上的伤口暴露太久,处理一下。” 秦淮月低头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摇了摇头,语气轻松:“没事,只是小伤。” “等等,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他从医疗包里拿出所剩不多的消毒棉和创可贴。 “会有点疼,忍一忍。”他的声音低哑,被口罩滤过,却意外地透出一种温柔。 酒精棉球触碰到伤口,带来一阵锐利的刺痛,她下意识缩了一下。 “谢谢,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还能扛。”秦淮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眼神却落在林璟阳专注的眉眼上,“你们才是最辛苦的,还要操心这么多。” “职责所在,我们都一样,你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救人。”林璟阳把创可贴按在秦淮月手心,指尖沾了她的血,像不小心蹭到口红。 动作完成后,他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没有立刻松开手,也没有抬头,只是就着蹲姿,身体晃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会栽倒在地。 一束金红色的光芒,如同天启,骤然透过缝隙,精准地洒在他低垂的侧脸上。 那光带着灼人的温度,让他像被烫到一般,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有些涣散,投向天边那片正在疯狂燃烧的晚霞。医疗点的喧嚣人潮,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世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这片悲壮的辉煌。 他沉默了几秒,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段侥幸存留的矮墙,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要不要陪我坐一会儿,看看这日落。” 秦淮月愣住了。她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的背影,镀着一层金边,却好像一触即碎。她没有多问,鬼使神差地跟上了,在他身边坐下,刻意保持了一点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的目光被矮墙边缘的一抹亮色俘获。一棵金合欢树,不合时宜地缀满了细碎的金铃,慷慨地泼洒在树冠上,每一朵小花都在燃烧,发出无声的尖叫,像一场盛大而悲怆的加冕礼,献给死亡,也献给生命。 树上的鸟巢里,幼鸟饿得尖叫,母鸟没再回来,和远处帐篷里的孩子一样。 林璟阳凝视着那片耀眼的金黄,声音很轻:“金合欢,3月了,花期到了。” 秦淮月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金合欢树上:“是啊,开花了,废墟之上,生命总得给自己找个出口。” 一阵微风吹过,几片金黄色的花瓣轻轻飘落,传来淡淡的香气。一片花瓣打着旋儿,不偏不倚,栖落在她摊开的掌心。 柔软、冰凉,像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林璟阳的视线从远处的辉煌日落,移向她拢住花瓣的那只手。那只手并不细腻,指节甚至有些因长期握笔和相机而生的薄茧,此刻却因为那枚花瓣,显得格外脆弱而珍贵。 最终,他的目光沉沉地锁住她的眼睛。 那目光穿透疲惫,直抵人心。 “挺住。”他说。 只有两个字,却带着笃定。 秦淮月看着掌心那枚花瓣,然后迎上他深海般的目光,缓缓合拢手指,将那点微弱的美丽紧握在手心。 “嗯。”她应道,“挺住,不管这日落之后,夜有多长。” 他忽然再次开口,目光却从霞光移开,落在不远处废墟沉默的剪影上,“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同时看到一场完整的、安静的日落,那大概就是和平到来了。” 秦淮月的心像是被那话温柔地刺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掌心那枚被呵护起来的花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进了胸前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跳的位置。 她说:“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提醒我,我把这片花瓣还给你。” 风在这一刻似乎也停滞了,为这个诞生于废墟与日落之间的约定而沉默。 林璟阳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只是极轻极缓地点了一下头。那双总是盛满了疲惫与冷静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夕阳的余烬里,闪动了一下。 两人不再说话,并肩坐在断墙之上,夕阳正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沉向地平线,残阳如血,泼洒在废墟之上,将一切尖锐的残酷都模糊成一片悲怆的暖色。整个世界,只剩下这轮沉沦的落日,和两个在余烬中相互确认着存在的人,守护着这个无人知晓的约定。 他们看着太阳一寸寸沉入地平线,直到最后一抹光芒被大地吞没,四周渐渐被暮色包裹。远处救援车辆的鸣笛再次变得清晰,冷酷地提醒着他们休息时间的结束。那株金合欢树也渐渐隐入昏暗,只剩下一个沉默的轮廓。 两人都没有说话,谁也不愿意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林璟阳率先站起身,掸掉身上的灰尘,这个动作让他重新变回了那个一丝不苟的医生。他没再看她,只是极轻地说了句:“天黑了,路不好走,当心脚下。我得回去了,还有一批伤员需要确认最终转移的优先级。” 秦淮月也站起来,点点头:“你也小心,我也得回去发稿。” 两人没再多言,默契地转身,各自汇入废墟间依旧忙碌的人流之中,像两滴水汇入汹涌的河流,被时代洪流裹挟着,奔向未知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