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狠点咋了,无大碍》 第1章 第 1 章 深秋的寒风卷过宗学外的青石地,裹挟着梧桐落叶打着旋儿,过路的宫人无不裹紧外衣匆匆走过,宗学内熏香袅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寒冷截然不同。 云川郡主玄曦斜倚在紫檀木案旁,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目光却若有似无的掠过堂内几位侃侃而谈的学子,最终将目光定在角落里的瘦弱身影上。 他几乎将身体缩成一团,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玄曦就这样看着他在心中默默思忖。五皇子玄渊,她最近才注意到的人,平时在宗学犹如透明人。 “玄曦妹妹,你看这枝秋海棠可还配得上我的新衣?”户部尚书府的大小姐江映雪笑盈盈的凑过来,将一支盛开的秋海棠别在鬓边。 她是自己的母亲曦和长公主亲自为玄曦选的伴读,也是她在宗学为数不多能说上几句话的人,她心思细腻为人聪慧,最懂察言观色,与她相处格外舒心。 玄曦的心思还在玄渊身上,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面上笑着却语气淡淡:“花开得艳丽却不及映雪人比花娇,倒让这秋海棠失了颜色。” 她嘴上说着客套话,眼角余光始终注意着角落,却看到三皇子玄洋正带着几个伴读将玄渊堵在书案与墙壁的夹角,似乎有意刁难。 “哟,这是什么味啊?怎么一股穷酸气混着霉味?”玄洋用乌骨泥金扇嫌恶的掩住口鼻,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半个书房的人听见。 他身着绛紫色蟠龙纹锦袍,腰缠玉带,眼神戏谑的看着玄渊。玄洋是现如今最得盛宠的裕贵妃之子,虽穷奢极欲却是皇帝最喜爱的皇子。 玄渊死死低着头,几乎要将脑袋埋进陈旧泛白的衣领中,他紧咬着下唇,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握着书卷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三殿下,这有些人呐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一个尖嘴猴腮的伴读立刻附和,“明明身份低微还敢日日来宗学读书,也不怕脏了您的眼。” “就是,听说他生母是个粗使婢女,生产当日便没了,母子俩人果然是人比命贱。” 恶意的揣测和低低的嗤笑声像针一样扎在玄渊身上,他只觉得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耳中嗡嗡作响,屈辱和愤怒像烈火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可这些愤怒最终只化作了喉间无声的哽咽。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面前泛黄的宣纸上,晕开一片模糊的灰黑,他飞快的用袖子擦去眼泪,他不能哭,哭了只会招来更狠的羞辱。 玄曦静静看着,眼神冷静得像在看戏,心中毫无波澜。她注意到玄渊擦泪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倔强,以及看向玄洋时的恨意。 那道恨意如同灰烬下的火星只要有人添柴便能重燃熊熊烈火。 玄曦记得母亲曾说过,下棋需用活子,死子无用只会错失决胜良机。她要为母亲物色的棋子正是一颗即使身处绝境也心有不甘却又极易掌握的活子。 玄渊背后没有母族支持,自身也毫无势力,怕是连皇帝舅舅也早已忘记有他这个儿子了。 这样一个本就生于泥潭的人,只要有人拉他一把,他就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尽全力往上爬。而且他此刻不敢反抗的懦弱正是玄曦想要的,一个太过刚烈的人反而不好控制。 待课毕时众人散去,玄曦才故意放慢脚步与江映雪落在最后离开。 “刚刚那个被三皇子欺负的是玄渊?”玄曦心中明明有了答案却还不经意的问江映雪。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生母早逝也不讨喜,连皇上也记不住他。”江映雪回想着,语气轻描淡写带着一丝迟疑,“玄曦妹妹怎么问起他来了?可是他得罪了你?还是……” 玄曦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是目光搜寻到玄洋一行人将玄渊推搡着逼到院外那棵光秃秃的老梧桐树下。 江映雪顺着玄曦的目光看去,看到这副场景却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多言。 玄曦理了理衣襟,对江映雪道:“映雪你先回去罢,别让你父亲担心。” 玄曦说完便缓步向玄洋一众人的方向走去,只留下江映雪狐疑的揣测她的目的。 院外的戏码比书房内的更加不堪,玄渊被两个健壮的伴读死死按在脏污的泥泞中,尘土沾了他一脸,他的嘴角已经破裂渗出血丝。 玄洋正用靴底一下下踩着玄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旧袍,那双华丽的织金锦靴和破旧的布料形成鲜明对比。 “本皇子跟你说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玄洋语气恶劣,“你穿的这身破烂,真是丢尽了皇家颜面!你说你这种人凭什么跟我们一起读书?” 玄渊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眼神像被困的幼兽,充满了绝望和仇恨。 “三表兄,好兴致,在宗学欺负人才是丢尽皇家颜面。”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湖面惊起一片涟漪。 玄洋转身看到是玄曦,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随即迅速堆起略带讨好的假笑:“原来是玄曦表妹,怎的到此污秽之地?” 他心思急转,想起母妃的叮嘱,曦和长公主权倾朝野,在朝中举足轻重,万万不可得罪,若能通过玄曦搭上长公主,对自己继承皇位将是巨大的助力。 而玄曦此人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心计手段像极了她的母亲,决不能轻瞧了她。 玄曦并不看他,目光落在泥泞中的玄渊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般的平静。她走近几步,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五表兄,地上凉,快些起来罢。” 玄渊愕然抬头,撞进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冷静得近乎于冷酷的眼神。他瑟缩了一下,恐惧大于感激。 玄曦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最终玄渊对脱离当前苦海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他怯生生的伸出手,指尖相触,冰冷彻骨。 玄曦微微用力将他拉起,这才看向面色变幻的玄洋,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三表兄,你与五表兄同为皇舅血脉,皆是天家子弟,即使五表兄不得皇舅喜爱也是皇子,手足相残若传扬出去……恐怕会引来朝野非议啊。皇舅极重皇家颜面,若是知晓此事怕会不悦。” 她说完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对了,听说前两日皇舅提起过什么……似乎是夸三表兄近来功课颇有进益,还嘱咐太傅多加指点呢。” 玄洋脸色一僵,他学艺不精,虽得皇帝喜爱却常因读书不用心遭到皇帝训斥,玄曦这话分明是绵里藏针的暗讽! 他怒从心起,觉得被当众下了面子,却又不敢对着玄曦发作,只得将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玄渊身上,指着他骂道:“玄曦表妹为你这等人出头,你倒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屁都不敢放一个!连抬头看人都不敢?你就是一条只会夹着尾巴蜷缩在角落的野狗!懦夫!” 玄渊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痕,却始终死死低着头,没有反驳一个字。 玄曦看着他这逆来顺受的样子,心中反而更满意,她要的就是这种逆来顺受的懦弱,这样的人才好掌控。玄洋这个蠢货,除了仗着母妃嚣张跋扈,简直毫无头脑。 “三表兄。”玄曦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玄洋腰间悬挂的九龙玉佩上,“这枚玉佩雕工倒是精细,只是这龙睛之处似乎欠缺了些神采……不如让表妹我带回去,请母亲府上的工匠再细细打磨一番?长公主府的匠人手艺表兄应是信得过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玄洋脑中,这玉佩是他母妃前不久从市舶司送来的贡品中偷偷昧最好的下一块赏给他的,算起来这可是逾越之物!若被长公主知晓捅到父皇那里…… 玄洋瞬间冷汗涔涔,强装镇定道:“不……不劳表妹费心!区区小事……我……我们刚刚只是与五皇弟玩闹罢了!” 他狠狠瞪了玄渊一眼,像是找回最后一点场子:“今日看在玄曦表妹的面上,我便饶了你!我们走!”说罢,他便带着一众伴读落荒而逃。 院外终于只剩下两人,秋风萧瑟,又卷起几片枯叶。 “多……多谢表妹。”玄渊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身体因紧张和后怕而微微发抖。 玄曦看着他,语气依旧平淡:“举手之劳而已,五表兄日后若再遇麻烦,可来长公主府寻我,若是不便出宫,我也可安排人在你我之间传话。” 这是一条橄榄枝,也是一个试探。 玄渊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随即是更深的警惕与茫然。在这深宫之中,突如其来的善意往往比明面上的恶意更可怕。 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他只能笨拙的作揖,声音里带着哽咽:“谢过表妹解围之恩。” “去吧。”玄曦淡淡道,“回去换身干净衣裳,玄洋今日吃了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若离开,他或许还会折返难为于你,你且快回住处避一避。” 玄渊如蒙大赦,又行了一礼,撑起几乎快要散架的身体,踉跄着快步离去,背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望着那消失在宫道尽头的背影,玄曦在心中想着,母亲欲行废立之事便要早做人选,玄渊这颗被弃如敝履的棋子,或能在母亲未来的谋划中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他眼中的仇恨是真实的,懦弱也是真实的,最易操控又不惧威胁。 “他很特别?”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紧绷。 玄曦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微扬,能如此悄无声息近她身的只有晏殊辰。 他是母亲精心培养后赐给她的暗卫之一,是几个暗卫的首领,也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也是个可怜人。”她轻声到,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郡主心善。”少年一身玄衣身姿挺拔,眉眼凌厉如刀锋,此刻却紧抿着唇,目光落在玄曦刚刚伸出去扶起玄渊的那只手上,又飞快的移开视线,强忍住想要上前帮主子擦干净手的想法。 玄曦终于转过身,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脸上那难掩不住的别扭:“你今日话有点多。” 晏殊辰立刻垂眸,抱拳道:“属下失言。” “哦?”玄曦向前一步,仰头看着他,刚成年的暗卫首领比她高出一个头,此刻却下意识的微微后退了半步,避开她过于锐利的目光。 她眼神危险的眯起,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玩味:“你在质疑我的决定?还是说……身为暗卫竟敢干预主子的行事?” 秋风掠过,吹动少女鬓边碎发,也带来少年身上清冽的气息。 晏殊辰下颌紧绷,闷声道:“属下不敢。只是……五皇子处境复杂,郡主何必镗这浑水,属下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玄曦打断他,目光紧锁着他,“担心我引火烧身,还是担心……”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看到少年耳根微微泛红,才轻笑一声见好就收:“罢了,知道你只是担心,我自有分寸。” 晏殊辰沉默不语,像一座沉默的山守在她身侧,他知道自己主子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天真,她继承了长公主的智慧和野心,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但他仍然无法控制用目光追随她,也无法忍受任何可能让她涉险的人或事,哪怕哪个人卑微如尘埃。 玄曦不再理会少年暗卫那点隐秘的心思,她转身向回府的马车走。 棋局已布下第一子,母亲需要的正是一个身世干净且能名正言顺扶上位的傀儡,玄渊或许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只是这深宫似海,每一步都需走得无比谨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玄曦踩着满地落叶,不疾不徐的走向宫道尽头的马车,她的贴身侍女楼玥早已敬立等候,一见她便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与关切。 “郡主,今日风大,您可还好?”楼玥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件更厚实的织锦披风轻轻搭在玄曦肩上,动作熟练而轻柔。 “无妨,辛苦你了。”玄曦任由她动作,目光似是不经意的扫过马车底部,那里有一个精心设计的暗层,专供暗卫在必要时隐匿行踪随行保护。 楼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忍不住抿唇笑了笑,低声道:“晏大人脚程快,已先一步藏进去了。” 玄曦眼底的笑意深了些,伸手屈起指节在马车车壁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两下。 “出来吧。”她声音清晰,“今日不必藏了,随我一同乘车。” 马车底部传来一声细微的闷响,像是有人慌乱中磕碰到了头,片刻后暗层的挡板被轻轻推开,晏殊辰有些狼狈的从中钻了出来,玄色劲装上沾了些许灰尘,俊朗的脸上泛着红晕,连耳根都透着一层薄红。 他立刻抱拳躬身,语气恰到好处的恭敬:“属下粗苯,若与主子同车,恐惊扰了主子。” 玄曦看着他这副模样,笑容越发甜美,然而吐出的字眼却带着沁人的凉意:“晏殊辰,今日是你第二次逾矩了。”第一次是在宗学院外,他质疑自己的决定。 晏殊辰身形一僵,所有辩解的话都卡在喉间,他低下头紧抿着唇不敢再多说一句,真是说多错多。 玄曦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在楼玥的搀扶下优雅的踏上脚凳,弯腰进入车厢。 晏殊辰在原地僵了一瞬,直到楼玥对他使了个眼色,他才深吸一口气跟着上了马车。 宽敞华丽的马车内部,玄曦坐在正中的主位,楼玥和晏殊辰则分别坐在车厢两侧的锦凳上。玄曦不说话,车厢内便陷入一片沉寂,只听得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辘辘声,以及窗外隐约的风声。 楼玥心无旁骛的煮水沏茶,晏殊辰则挺直背脊,目光垂落在脚前方寸之地,不敢有丝毫斜视,周身气息却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今日赶车的是谁?”玄曦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晏殊辰立刻回答,声音已恢复平日的沉稳:“回主子,是零四,他已伪装易容扮成车夫。” 玄曦端起楼玥奉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听不出喜怒,似是随意的夸奖道:“嗯,伪装得不错,方才连我都没立刻认出来,倒是用心。” 晏殊辰唇线抿得更紧,握着膝头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 楼玥见状,适时笑着接话:“郡主,零四此次当差谨慎,回去可是要赏他?” 玄曦听见却不答,目光转向晏殊辰,语气玩味:“晏殊辰,你是暗卫首领,依你看……该赏吗?” 晏殊辰心头一涩,某种难以名状的酸意在他心中翻涌,可主子的决定岂容他置喙?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尽力保持平静:“属下不敢妄言。一切但凭主子吩咐,属下……没有想法。” 看着他这副明明在意却强自压抑的模样,玄曦觉得有趣极了,方才因玄洋那蠢货而起的些许不耐也散了些。 她见好就收,不再为难他,轻笑道:“罢了,逗你的。你们暗中护卫皆是有功,我自然不会厚此薄彼。回去后,你与零四皆有赏赐。” 晏殊辰心中蓦地一松,连忙低头谢恩:“谢主子赏赐。” 马车平稳地驶入气势恢宏的长公主府,车刚停稳,晏殊辰便如蒙大赦般率先利落地跃下马车,警惕地扫视四周后才垂首立在一旁。 玄曦被楼玥搀扶着下了车,目光掠过正在收拾马具的“车夫”,淡淡道:“零四,回去后自行去账房领赏。 那面容普通的车夫闻言,眼中立刻迸发出惊喜,连忙躬身,声音都带着雀跃:“是!属下遵命,谢郡主赏赐。” 零四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这下可以去酒肆好好喝上几杯了! 然而他高兴了没多久便感到一道冰冷如实质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头正对上自家首领晏殊辰那如寒刀般的眼神。 零四瞬间冷汗涔涔,脸上的笑容僵住,心里七上八下,完全不明白自己又哪里做错了,惹得首领如此不悦。 晏殊辰看着他这副懵懂的样子,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收敛了目光中的冷意,转身跟上已向府内走去的玄曦。 零四这才松了口气,无语地对着晏殊辰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嘴里小声嘟囔着“首领最近越来越奇怪了”,悻悻的驾着马车往马厩方向驶去。 玄曦回到府里却并未见到自己母亲的身影,便随口问侍的侍女:“母亲呢?” 侍女恭敬回禀:“回郡主,长公主殿下今日一直在书房处理事务。” 玄曦点了点头,径直向书房走去。她来到书房外,也无需人通报,直接推开那扇沉重的紫檀木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曦和长公主玄妤正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执笔挥毫。 听到开门声她并未抬头,直到玄曦走到近前她才放下笔抬眸看向女儿,雍容华贵的脸上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悦,反而带着温和的笑意:“曦儿回来了?这般急切,是有什么急事要告诉母亲?” 玄曦走到书案旁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先自顾自地倒了杯温茶,饮了一小口才笑着开口,语气带着少女面对母亲时的娇憨:“母亲猜猜,今日宗学可有什么趣事?” 玄妤停下笔,身体微微后靠,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目光中带着鼓励:“哦?能让我的曦儿觉得有趣的事,定然不简单。说说看。” “趣事谈不上,倒是看了场戏。”玄曦在母亲对面的木凳上坐下,姿态放松,眼神却清亮,“三皇子玄洋在宗学里将五皇子玄渊堵在墙角欺辱,言语刻薄,最后甚至将人踩在脚底。” 玄妤闻言,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是似笑非笑道:“玄洋?裕贵妃的那个宝贝儿子?他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张狂愚蠢。”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玄曦,“不过,曦儿,你觉得他仅仅是愚蠢张狂吗?” 玄曦立刻捕捉到母亲话中的深意:“母亲的意思是……今日之事,另有隐情?难道有人利用了玄洋?” “不错。”玄妤赞许地看着女儿,“你想想,若玄洋因欺凌兄弟德行有亏之事被陛下斥责,引起陛下的反感,众皇子中谁最能因此得益?” 玄曦蹙眉思索,将几位皇子的情况在脑中过了一遍,忽然她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太子?” 玄妤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们曦儿长大了,一点就通。太子是皇后所出,皇后身后站着的是那群顽固的保皇势力。而玄洋身后,则是以他母妃裕贵妃为首的世家势力。这两人所属势力,是如今朝堂之上对皇位最有竞争力的。只是没想到,太子……倒是比他那个优柔寡断的父皇更早懂得运用权术了。” 想到那个被欺辱的五皇子,她随即又道:“不过那个五皇子玄渊……本宫倒是快忘了还有这号人了。” 玄曦立刻提醒道:“是那个生母身份低微难产而亡喉所留下的五皇子。他身世干净身后也无势力支持,连皇舅怕是都不记得还有他这个儿子了。今日女儿特意观察了他,他受辱时隐忍至极,眼中却有压抑不住的恨意与不甘,或许他正是母亲曾说过的那种……易于掌控的‘活子’。” 玄妤看着女儿眼中满是赞赏,她拉过玄曦的手轻轻拍了拍:“曦儿如今倒比为娘看得还透彻。此子……身处泥沼,心有不甘却又无依无靠,确是一枚合适的棋子。你处理得也很好,既解了围施了恩,也留下了后续接触的由头。” 得到母亲肯定,玄曦只是笑了笑继续说道:“女儿已明确告知玄渊,我会安排人从中传递消息,只等母亲安排可靠人手了。” “心思缜密,考虑周全。”玄妤满意地颔首,“你既已与他通过气,允诺传递消息,此事便交由为娘来安排。零二性子最为谨慎,身手也利落,轻功和隐匿的功夫亦是他们之中最好的,便派他去与玄渊接触最为稳妥。此事为娘会即刻安排。” “母亲思虑周全。”玄曦点头,随即亲热地挽住玄妤的手臂,“母亲~女儿都好些日子没同您好好说说话了,您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总不见人影。” 玄妤任由女儿靠着,语气慈爱:“快科举了,朝中各方势力都在暗中物色人选,母亲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倒是寻到几个不错的苗子……其中有个叫徐佑之的举子,文章学问或许不算顶尖,未必能高中进士,但于治水一道却颇有见解才能,可称出众。” 玄曦听后眼中闪过震惊之色:“治水?若能整治各地水患,还能引水灌溉田地,百姓便无需再因洪灾流离失所,更能使万顷旱地变为良田……这可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好事啊!” “是啊,”玄妤颔首,深沉谋算着,“此人母亲会借机拉拢,尽早让他进入工部,暗中为我们效力。” 正事聊得差不多了,玄曦便想告退,让母亲继续处理公务,不料玄妤却叫住了她。 “对了,曦儿,明日你便不用去宗学了。”玄妤将请柬递给她,“皇后在宫中办了赏花宴,邀各家女眷前往。为娘已吩咐下人替你备好了明日赴宴的衣衫首饰。” 她看着女儿,语气温和,眼神却带着提醒,“宫中人多眼杂,太子与玄洋方才有所动作,皇后此番设宴,恐也非单纯赏花。你……务必小心些。” 玄曦接过那张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请柬,指尖在烫金的花纹上轻轻划过,抬起眼眸中是一片清澈的沉静与了然。她微微一笑,语气平稳而坚定:“女儿明白其中深浅,母亲放心便是。” 第3章 第 3 章 玄曦从母亲的书房退出时,楼玥正静候在门外廊下,见她出来便无声的跟上她的步伐。 一名侍女上前禀报:“郡主,长公主已吩咐将明日赴赏花宴的衣衫首饰送至您房中。” “知道了。”玄曦淡淡应了一声,脚步未停。 回房的路上,月色为庭园中的花木镀上一层银辉,也映得她侧脸轮廓愈发冷厉。 玄曦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楼玥,我总觉得皇后这赏花宴……办得有些不对劲。” 楼玥微微侧首,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郡主是觉得……?” “赏花宴历来是女眷齐聚的场合,说是赏花……可你莫忘了,太子正值适婚之龄,皇后此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不知又是哪家的贵女,要成为这场联姻的筹码了。” 楼玥闻言神色也肃穆了几分,主仆二人一时无话,只有脚步声在回廊中轻轻回响。 玄曦的思绪已经飘远,将可能的人选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皇后的每一步棋都可能影响到母亲未来的布局。 回到房中,玄曦果然看见案几上整齐陈列着明日要穿戴的衣物首饰。她只略略扫过一眼,便吩咐楼玥收起。母亲的心思她明白,无论这场宴会背后是何目的,长公主府的门面绝不能失。 夜色渐深,玄曦并未就寝,她倚在窗边,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心中反复想着皇后的意图,太子的婚事,乃至今日在宗学布下的玄渊这步棋……千头万绪,如同棋盘上渐渐铺开的子力。 她知道明日赏花宴便是这棋盘上第一次无声的短兵相接。快到子时,她才在楼玥的轻声催促下歇下。 翌日清晨,晨曦微露驱散了夜的寒凉。 玄曦起身,任由楼玥和侍女们服侍着梳妆打扮。更衣、梳髻、点妆……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当最后一支金簪插入发髻,镜中映出的少女,明眸皓齿气度雍容,在侍女的手艺下,郡主的尊贵与少女的明艳很好的融为一体。 马车稳稳驶向皇宫,车内熏香袅袅,玄曦闭目养神,楼玥安静陪坐一旁。 直至宫门在望车马渐多,喧嚣声隐隐传来。玄曦正要起身,楼玥已先一步轻轻掀开车帘一角,正要搀扶玄曦下车,动作却微微一顿,低声道:“郡主,是江家大小姐的车驾。” 玄曦的目光透过帘隙望去,恰巧看见户部尚书府的马车停在前方,一名身着月白云纹锦缎裙的女子正被侍女搀扶着走下马车。正是江映雪的亲姐姐——江清浅。玄曦的眉头微蹙。 江清浅?她怎么会来? 玄曦心中瞬间警铃大作,江清浅不仅是江家长女,更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只是她性子清冷不喜交际,加之身体素来娇弱旧疾时有反复,像这般人多热闹的宫宴,她向来是能避则避。 皇后此番竟能请动她……玄曦的目光随即落到正快步走向江清浅的太子玄泓身上,只见玄泓面带殷勤笑容,正与江清浅说着什么。虽然江清浅神色淡漠,应对有度间保持着明显的疏离,但太子亲自出迎的架势,已足以说明许多问题。 “郡主……”楼玥也看出了不寻常,低声提醒。 “我看到了。”玄曦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眼底已是一片凛然,“皇后这次赏花宴的目的,恐怕就是这位江大小姐了。没想到,皇后竟想搭上户部这条线。”她几乎是气极反笑,“朝堂之上谁人不知,江家与母亲交好,是长公主一派的坚实力量。皇后此举,是想公然挖墙脚么?还是说……她想连带着试探甚至拉拢长公主府?” 心思急转间,玄曦已迅速整理好情绪,面上重新挂起无可挑剔的浅笑,扶着楼玥的手走下马车。 玄泓似乎也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向,一见玄曦下车,立刻舍了面色冷淡的江清浅,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玄曦表妹!你可算来了,母后刚才还念叨着你呢!” 玄曦心中冷笑,脸上却笑得愈发甜美可人:“太子表兄安好。玄曦也甚是想念皇后娘娘,今日特来请安。” 嘴上说着内心却在暗讽,是想念我,还是想念我背后的长公主府? 这时,江清浅也已走上前来,依照礼制向玄曦行礼。 玄曦立刻亲热地握住她的手,语气中满是熟稔与关切:“清浅姐姐!前几日听映雪说,你旧疾复发,如今可大安了?今日天气虽好,但风还是有些凉,姐姐可要当心身子。” 江清浅适时的以锦帕掩口,轻轻咳嗽了两声,脸色更显苍白,勉强笑道:“有劳郡主挂心,已是老毛病了,本不想拖着病体前来扰了各位雅兴,只是皇后娘娘盛情难却……” 她话语轻柔,却将“盛情难却”四字咬得微有深意。 玄泓连忙接口道:“江小姐此言差矣,今日阳光正好,多出来走动走动,于身心也是有益的。” 江清浅只淡淡回了句:“多谢太子殿下关怀。”便不再多言。 玄曦看出江清浅的抗拒与太子的纠缠,心知江清浅并非自愿,便笑着解围道:“太子表兄,我与清浅姐姐许久未见,正好一同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表兄事务繁忙,还要迎接其他宾客,就不必特意陪我们了。”她这话说得漂亮,意在将太子支开。 不料玄泓脸皮极厚,仿佛听不出弦外之音,笑容不减道:“表妹说的哪里话,再忙也不及陪两位妹妹重要。孤也正好要去给母后请安,正好同行。” 玄泓说完,竟真的一副要与她们并肩而行的架势,玄曦被玄泓这副强贴上来还浑然不觉尴尬的样子噎了一下,心中暗骂:玄洋张扬跋扈,玄泓厚颜无耻,这兄弟二人当真是一丘之貉! 无奈之下,只得与江清浅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三人各怀心思地一同往举办赏花宴的宫后苑走去。 刚踏入宫后苑,只见园内繁花似锦,衣香鬓影。 皇后被一众命妇女眷如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言笑晏晏。她眼风一扫,看见玄曦、江清浅与太子三人一同走来,眼中瞬间掠过满意之色,随即笑容愈发慈和。 “儿臣(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金安。”三人齐声行礼。 皇后亲自上前先一步拉起玄曦,亲热地握着她的手,一番慈爱长辈的姿态做得十足:“快起来!好些日子不见曦儿,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本宫瞧着就欢喜。” 玄曦亦是笑容甜美,应对得体,心中却如明镜般雪亮,这番做作不过是开场戏:“娘娘才是风采更胜往昔,玄曦心中一直惦念着娘娘呢。” 与玄曦寒暄完毕,皇后才像是刚刚注意到一旁的江清浅,目光转向她,带着几分的“惊艳”与“欣赏”,语气惊讶:“这位便是江尚书家的清浅小姐吧?果真是名不虚传,不仅才学出众,模样更是我见犹怜。” 江清浅再次行礼,声音清柔:“皇后娘娘谬赞,娘娘母仪天下风华绝代,才是臣女等仰望不及。” 皇后笑得愈发开怀,拉着玄曦的手却不放,对太子道:“泓儿,你陪着江小姐去那边园子里逛逛,赏赏新进的几株珍品牡丹。本宫与玄曦许久不见,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皇后这话语虽是商量,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安排。玄曦心中一凛,皇后这是要强行将她和江清浅分开! 她迅速看向江清浅,只见对方眼中亦是闪过一丝慌乱,但在皇后面前却无法出言拒绝。 电光火石间,趁自己还没被皇后拉走,玄曦趁机在楼玥的手背上极快地点了三下。这是主仆二人早已约定的暗号“跟上去,见机行事。” 楼玥微不可察地颔首,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步,混入来往的宫女侍从之中,她的身形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玄曦心下稍安,楼玥不仅是她的贴身侍女,更是母亲精心培养的暗卫“零三”,有她暗中看顾,江清浅那边至少能多一分保障。 皇后亲热地挽着玄曦的手臂,向一旁略为清静的水榭走去,口中说着家常闲话,仿佛真只是一场寻常的舅母与侄女之间的谈心。 水榭内里早已备好香茗点心,宫人无声退下,只留她们二人凭栏而坐,四周是碧波微漾的池水,倒映着岸边清幽淡雅的秋菊。 “曦儿尝尝这新贡的茶,”皇后亲手执壶,姿态优雅地为玄曦斟满一盏,茶汤清亮,氤氲着淡雅香气,“陛下前几日刚赏了本宫,说是入口回甘,最是清心。” 玄曦双手接过那盏茶,笑道:“娘娘这儿的茶光是闻着就让人舒心。” 她低头抿了一口,茶是好茶,清冽中带着微涩的茶香在口中漫开,只是这皇后越是这样闲聊家常,玄曦心里那根弦就蹦得越紧,总感觉皇后她不安好心。 皇后也端起茶盏,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远处的牡丹园,语气温和却让人不安:“方才见你和清浅那孩子很是亲近,江家教养出的姑娘确实个个出众,清浅更是才情过人,就是……这孩子身子单薄了些,若能寻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倒也是桩好亲事。” 玄曦心头一凛,皇后果然直奔主题!这是看上江清浅了啊……有点替清浅姐姐觉得晦气。 玄曦面上不露分毫,只顺着话头轻轻叹气:“清浅姐姐性子淡不爱交际,确实要找个真心待她的人才行。只是这姻缘强求不来,总要两情相悦才好。” “两情相悦”四个字玄曦说得轻却字字清晰,皇后嘴角的弧度深了些,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话是这么说,可这关乎家族前程的大事,有时候却由不得儿女去选择。”她忽然话锋一转,目光如针般刺过来,“听说……昨日在宗学,你似乎对那位默默无闻的五皇子……颇为照拂?” 玄曦心中一惊,恐怕昨日猜想有人怂恿三皇子的事确有几分真,不过面上不能表露出来,只是语气有些诧异:“您说五皇子?昨日不过是碰巧遇见三表兄脾气急了些与他起了冲突,我在一旁瞧着心有不忍就劝了两句。都是自家兄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闹不愉快。” 玄曦故意说得轻描淡写,把那些暗流涌动都藏在“劝和”二字下。 皇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像是要从她眼睛里找出什么破绽,最后才缓缓笑道:“你心善是好事,只是再这深宫里人心隔肚皮,有些人看着老实背地里不知道藏着些什么心思。你身份不同,待人接物还是要多留个心眼。” 这话明里说玄渊,可暗地里何尝不是在敲打玄曦? 玄曦正要答话,远处牡丹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隐约夹杂着几声惊呼,一下子撕破了水榭上虚伪的平静。 她捏着茶盏的手指收紧,视线不由自主地追了过去。 江清浅,出事了! 第4章 第 4 章 被故意带离玄曦身边后,江清浅好不容易远离了太子,想独自欣赏几株罕见的白牡丹,却忽然听到身后花丛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她还尚未回头查看,一只黑猫便从牡丹丛中猛窜出来,直扑她而去! 江清浅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向后踉跄几步,眼看就要摔倒。玄泓“突然”出现,像是等待已久直接箭步上前,伸手就要揽住她的腰肢。 “江姑娘当心!”玄泓声音急切,手臂已伸至江清浅腰侧。 然而江清浅却在电光火石间硬生生侧身避开了玄泓的手,任由自己跌坐在柔软的草地上。 她脸色苍白,气息急促,却仍保持着最后的得体“臣女无碍,多谢殿下关怀。” 太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转为关切:“姑娘受惊了,孤扶你起来。” 他再次伸手,却被匆匆赶来的玄曦挡了下来。 玄曦扶起江清浅,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玄泓悻悻收回的手以及他失落的表情,心下顿时明了,这场意外怕不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英雄救美”。 而被派去守着江清浅的楼玥也早已暗中观察到了,不久前有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抱着黑猫藏在假山后。那猫目标明确,直冲江清浅而去,分明是皇后派人提前驯好,专为今日这场“意外”准备的。 玄泓动作倒是快,玄曦还没起身,他已经开始连声吩咐:“快传太医!都愣着做什么?” 说完又想要去搀扶江清浅,玄曦站定不着痕迹的侧身一挡,也扬声道:“殿下万金之躯,还是让臣女来吧,清浅姐姐身子弱,别冲撞了殿下。” 玄泓的手顿在半空,眼底浮起一层愠怒,像是被玄曦坏了什么好事,但面上依旧温和,语气也仿佛十分关心:“表妹有心了。只是清浅姑娘突然不适,孤实在放心不下。” 江清浅指尖冰凉,借着玄曦的力道微微站稳,声音轻得似一阵烟:“劳殿下挂心……只是受了惊吓,歇息片刻便好,不敢惊扰殿下雅兴。” 她长睫低垂,呼吸略显急促,玄曦能感受到她紧紧抓着自己袖口的手在微微颤抖。 皇后这时也带着人赶了过来,蹙眉道:“好端端的从哪儿冲出来的孽畜惊扰了江姑娘?太医随后便到让他们好生瞧瞧。” 玄曦立刻回道:“娘娘,清浅姐姐受了惊吓,臣女陪清浅姐姐回尚书府。” 皇后瞥玄曦一眼,见她目光深沉的看着自己,心里莫名有些心虚,只能点头道:“去吧,仔细着些。” 玄泓似乎还想说什么,玄曦却已利落的朝皇后屈膝一礼,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玄泓温和的叮嘱:“若需什么药材,尽管差人来东宫取。” 玄曦头也不回头,只应了声“是”。 马车驶向宫门,帘子落下,隔开了那片喧闹。 江清浅一直微蹙的眉头终于松了松,指尖揉了揉太阳穴,轻叹道:“今日……多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倒是你当真是受了惊吓。”玄曦挪到她身边,顺手从暗格里摸出个小瓷瓶递过去,“喏,凝神香,闻一闻,压压惊。” 江清浅接过,唇角弯了弯,又很快敛去笑意:“太子今日,太过殷勤了。” 玄曦冷哼道:“何止殷勤?那牡丹丛里窜出来的黑猫,早不窜晚不窜,偏在你经过时扑出来,咱太子殿下还‘恰好’就在不远处,伸手就能揽住你。这戏码……我瞧着都嫌老套。” 她顿了顿,看向江清浅,“他是冲着你来的,或者说……是冲着你身后的江家。” 江清浅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瓷瓶:“我知道,父亲掌管国库,兄长又刚擢升了吏部侍郎……太子近来在朝中动作频频,需要助力。” 她抬眼看向玄曦,眼神戏谑:“可他未免太着急了些,巧言令色的伪君子。” 玄曦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脸上只有对玄泓的厌烦,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语气也轻松了些:“我是怕你平日不怎么见外人,冷不丁被那位太子殿下这般捧着,万一真着了他的道可怎么好?” 江清浅睨她一眼,脸上终于有了些真切的笑意:“你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么?太子已有好几位妾室,他这东宫热闹,我可凑不起。” 她将瓷瓶递还给玄曦,语气决绝,“他今日所举怕是想要通过联姻拉拢江家……江家已有明主,决不背弃。” 这话说出来便是明示了。 “你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玄曦靠回软垫上,长长舒了口气,“我只是觉得……这宫里的人,心思都太重。今日皇后有意敲打我,太子又故意设局,真是片刻不得安生。” 玄曦望向车窗外流转的街景,声音又低了几分,“清浅,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还能躲个清静……我身在宗室,有些事情却避无可避。” 江清浅轻轻握住她的手:“我有我的不易,你也有你的不易,但无论如何我们彼此明白就好。” 马车微微颠簸了一下,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静,玄曦知道,有些话点到即止,江清浅的聪慧清醒从来不需要她过多担忧。 马车在江府门前稳稳停住,玄曦刚掀开车帘就瞧见石阶上那个翘首以盼的纤柔身影。 江映雪裹着一件素色披风,在渐起的晚风中像一只受惊的雏鸟,眉头紧锁着来回踱步,焦灼的心情几乎要溢出那方寸之地。 车辙声未停,江映雪便提着裙摆急急迎了上来,目光越过正要下车的玄曦,直直落在后面的江清浅身上,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惊慌:“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宫里没出什么事吧?” 玄曦转身虚扶着江清浅下车,对着脸色发白的江映雪宽慰一笑:“映雪别急,你姐姐好着呢,就是折腾了一天,有些乏了。” 江映雪这才稍稍定神,赶忙上前拉住江清浅的手,仔细端详她的情绪,可握住她的手却只觉触手微凉,心又提了起来。 “姐姐的手这样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急切地看向玄曦,“玄曦姐姐,你快同我说说,宫里究竟发生怎么了?” 玄曦示意车夫稍候,三人走到门廊下相对僻静处,她看了看有些疲惫的江清浅,这才对江映雪压低声音道:“说来话长……清浅独自赏花时,一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黑猫,直扑她而去。” “猫?”江映雪惊愕地睁大眼睛,“宫里娘娘们的猫多养在自己住处,御苑里怎会有猫?还偏偏冲着我姐姐去?” “蹊跷就在这儿。”玄曦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更巧的是,那猫刚扑出来,太子就跟算准了似的,立刻从三步开外现身,一个箭步上前就要伸手扶住受惊的清浅。” 江映雪倒吸一口冷气,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江清浅的衣袖:“他……他碰着姐姐了?” “没有。”江清浅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背,语气淡然,“我避开了。” 玄曦冷哼一声,“那猫扑得蹊跷,他出现得更是恰到好处,这分明是设计好的一出戏,想借此与清浅牵线搭桥呢。” 话音未落,江映雪的脸更白了,声音发颤:“我就说姐姐深居简出,皇后怎么会突然盛情邀请……太子他……他怎么能……” 江映雪性子素来温和,此时又惊又怒,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完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冒上来。 江清浅反手轻轻握住妹妹的手,语气温和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虚惊一场罢了,有郡主在,能出什么事?只是这事,确需尽快禀明父亲,好让家中有所防备。” “清浅说得是,”玄曦接口道,目光扫过江府威严的门楣,语气笃定,“不过你们也不必过于忧心,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江家与我母亲是多年的交情,早已是一体共荣。太子今日之举,多半是试探,想看看能不能从你们这儿撬开一道缝。” 她顿了顿,冷笑道:“今日是我亲自将清浅带离那是非之地的,这本身就已经向宫里宫外表明了长公主府的态度……我们的人,绝不会让外人轻易染指。玄泓想从江家女眷身上打主意挖我母亲的墙角,这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 听到这里,江映雪那点强装多年的温婉人设彻底绷不住了。她性子虽柔,却最是护短,尤其见不得有人算计她视若珍宝的姐姐。一想到太子竟敢将这般龌龊心思动到姐姐头上,那股后怕瞬间转化为熊熊怒火。 “他怎敢!他怎配!”江映雪气得脸颊绯红,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了,“我姐姐是九天明月,是昆仑山上的雪莲,心思澄澈!才华横溢!平日里连我们说话大声些都怕惊扰了她!太子他……他东宫里那些莺莺燕燕还少吗?竟也敢把主意打到姐姐头上,想用这等下作手段来攀扯江家!他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特……” 江映雪想骂人可后面几个字怎么都生不出口,眼圈都微微泛了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心疼的。 见她这难得失态的模样,江清浅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失笑,方才在宫中的紧绷感倒是散了大半。 她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地揉了揉妹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纵容的笑意:“好了好了,瞧把你气的。我这只‘天鹅’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么?为那种人气坏了自己,多不值当。” 江映雪被姐姐这么一安抚,满心的火气才渐渐平息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仍小声嘟囔:“反正……反正就是不行。” 玄曦看着这对姐妹,心下微软,也笑道:“有映雪这般护着,看谁还敢欺负你姐姐。人既平安送到,我也该回去了,母亲还在府里等着我回话呢。”她说着,朝江清浅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江清浅会意点头:“今日多谢你。”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玄曦摆摆手转身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马车缓缓驶离。江清浅握着妹妹的手,柔声说:“我们进去吧,外面风凉。” 夕阳的余晖将姐妹二人的身影拉长,映在朱红的大门上,温暖而静谧,仿佛将今日的所有风波都隔绝在了门外。 马车碾过青石街,玄曦靠坐车内,指尖轻揉额角,窗外暮色沉沉,檐角风灯在帘隙间投下晃动的光痕。 “今日牡丹园里那只猫,”玄曦揉着眉心,语气带着一丝疲惫,“你看清是从哪个方向窜出来的么?” 楼玥压低声音:“奴婢暗中跟着江大小姐时,看见一名小太监行踪诡秘,蹑手蹑脚的抱着猫隐于假山之后。待江大小姐经过,那猫便如同得了指令般,倏然窜出直扑向她。其行动之有素,时机拿捏之精准,绝非偶然,怕是有人早已设下此局,只待请君入瓮。” 玄曦闭上眼,只觉烦闷,皇后这番算计,既想试探江家态度,又想让太子趁机亲近培养感情,一石二鸟,当真步步为营。 “皇后利用完那只猫怕是不会留它性命,找个机会把那只猫带回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