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行录》 第1章 君受辱 “打死他!一个宫女生的孩子,竟敢为欧阳蒙出头!还踢了我一脚,呸!” 才年满十五的林处,就这样被几个皇兄踩在脚底,受尽凌辱,蜷缩在石栏一角。 “你们停下!下次见到皇帝,我要曝光你们的恶行!”欧阳蒙左手扶着已经被打脱臼的右胳膊,嘴角含血。 “哈哈哈哈哈哈,这真是今天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你来当质子几年了,嗯?见到过我父皇吗?”林淳嘴角一勾。 “别说他了六哥,林处长这么大,恐怕也就是才出生的时候见过父皇吧,哈哈哈!”林安又踢了林处的肩膀一脚。 凌辱完西启国质子欧阳蒙和中周国九皇子林处后,他们扬长而去。 西启国势力不胜从前,也只能将不受宠的皇子送到中周,作为质子,以表向往和平、绝不自起两国战火之意。欧阳蒙母亲只是一个伶人,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就不受重视,顺理成章被遣到中周。临行那天,除欧阳蒙母外,无一人送行。 中周国要求周边各国将皇子送到中周,美其名曰让众国皇子学习中周文化,实则行囚禁、凌辱之实。 林处的母亲郭冉是皇后座下的一名洗脚婢,十五年前,皇帝林承轩携宫眷至中周西南边陲深山中狩猎。不知怎的,皇帝临幸了洗脚婢郭冉,据说是帝后二人发生争吵,帝气不过,拉起在帐篷外端着水准备伺候皇后洗脚的郭冉就进了自己的帐篷。因此,有了林处。 但郭冉并不受宠,诞下林处后,依然只是个贵人的位分。 “处兄,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总不能一直这样被人欺负吧……”欧阳蒙憋屈。 “总会过去的。”少年眉眼清秀,睫毛长而密,像蝶翼般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眼珠的颜色偏浅,像温润的琥珀,又像雨后的晴空。他不笑时,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与忧伤,如同无暇美玉上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痕,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寻。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中周国似乎也迎来了他的劫难。 西启国老国王暴毙,太子有智谋,好征战,一扭过往倾颓之气。 以西启为首,周边国家也纷纷与中周决裂。 偏偏这时,中周国内一拨大臣认为先天痴傻的太子林乾不足以治理好中周,想要让皇帝改立四皇子为太子。皇后沈歆大怒,一边彻查弹劾太子的大臣,一边想办法为太子铺路。 皇帝暴毙,皇位空悬,痴傻太子高坐皇位吃手指,皇后垂帘听政,众皇子四散奔逃。 林处为了躲避皇后的“号召”,带着母亲逃到了中周与天朗国的边境处。 “呔!美妇!哟!还有个小公子~想要过此路,留下买路财!”道路两旁的树林中冲出一帮马匪。 “各位爷!有话好好说,我们母子途经此路,身上还有些盘缠,只要各位爷不嫌弃,收了这些东西后放我们母子平安离去,我就是为各位烧香祈福我也是愿意的!”郭冉说着就把肩上的包袱拿下来。 “你们吗?不够格!”林处握紧拳头,作防御态。 “大哥,这妇人虽说上了年纪,姿色也不减满香楼的春蝉姑娘啊,你看那小脸白的,哟~能掐出水来~哈哈哈哈。” “不想你大嫂找我麻烦就闭嘴!妈的!上次偷摸去了次满香楼,回来可能是让她闻着味儿了,给我一顿骂!死娘们儿,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郭冉正要将包袱整个递过去,林处伸手拦下了她。 “妈的,小子你什么意思!我们大哥心情好,不把你娘抓回去做个通房就不错了,你还不乐意了?!” “大哥,这个女人我要了,求求你了,我好久没吃肉了,明明是马匪,我这清汤寡水的,过得什么日子啊!” “那就都抓回去!这小子还能帮忙喂马!”所谓的大哥发话了。说着一堆人就围了上来,想将两人抓走。 林处正要动手之际,一把链刃飞了过来!软硬相济的链刃将二人周围的马匪都打飞了出去。 “敢在边境闹事儿,胆子挺肥啊!”链刃主人身旁的一位小厮说道。 “靠!一看就打不过,跑!”马匪作鸟兽散。 那人手一收,链刃乖乖缠回腰间,而后向林处走来。 “喂!你们怎么会走这条路!等着别人来抢吗?”说话者正是链刃的主人,许应。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郭冉作揖。 林处看着来人,此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挑,一袭红衣,身姿高悬挺拔,煞是好看,林处竟一时生出一种错愕的感觉。 “这位公子,芳龄几许,家住何处,可曾有过婚配?” 许应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把扇子,他执扇的手姿闲适,扇面如蝶翼般舒展开来,带起的微风拂动他额前的几缕发丝,他望着林处淡淡微笑,丝毫看不出他是刚刚那个能挥动链刃,一招打退刚才的一圈马匪的人。 林处:“……” “啊,贵庚,贵庚,是我言错,公子且莫挂怀。”许行浅笑。 小厮尤不悔:“……公子你今天的话怎这般多?” 林处不想多言,确也不好意思不开口,“林处,多谢”。 言过,拉起母亲的胳膊就要离开,他们要去中周最西南的管辖地——褚城。 许应问过他们的目的地之后,说实在是不巧,不然自己还想与这位小郎君作伴,游遍这万国天下。 奈印,天朗国神威大将军奈化的儿子,回来看到许应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发笑,道:“没事吧你,傻了?莫名其妙。那边的一群马匪我已经解决了,你们这边情况怎么样?” 许应:“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奈印:“……” 许应:“刚刚那几个马匪跑了,我没杀,我怕吓到那位公子”,停顿了一会儿,“后面你自己发现那群马匪的话,杀了吧。” 奈印:“……” 林处和郭冉到褚城之后,并未言明身份,他们不确定目前这天下,对皇室子弟态度如何,要说赶尽杀绝,应当不至于,要说是恢复往日荣光,虽说林处往日没有荣光,那也不现实。 如今能和母亲做个平头老百姓,挺好。 不用再隐忍,不用再被踩在脚底下,不用再看着那群废物高高在上。 客栈内。 “你们听说了吗,皇帝暴毙,竟真的是那个痴傻太子继位!” “傻子也能当皇帝?” “谁让人家有个了不得的母家!” 众人纷纭。 林处带着母亲逃出皇宫后,实在是不想再听到关于以前的任何人、任何事了。快速用膳过后,便去房间休息了。 她母亲好久没出宫,要去街市逛逛。 “这个香囊适合我的处儿,老板,给我包起来。” 回到客栈,还没上楼,郭冉就听小二在跟窗边的一桌客人说最近皇城不太平,皇室子弟有一部分回到了皇城,好多被囚禁了,已经获得封地的一部分皇子也被削去爵位,生死不知。 郭冉还在庆幸他们逃出来了。 “我看呐,那些奔逃在外的皇子,估计不久后也会被抓回去做掉,林乾这命真好,皇位在手,母亲还给肃清对手,这就是天命么?” 郭冉心一紧,得赶紧带处儿离开中周! 一番商量下,这对母子决定去往最近的天朗国。郭冉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辅以金银细软诱惑,说服了一行商队捎上他们。 天朗境内,群山叠起,层石冲天。 母子二人选定一家客栈,才进门就看见熟悉的面孔。 “林兄!是你们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缘分呐!”许应开屏。 “大哥哥!你们怎么也来这里了!你们也是来参加本次射花山活动的吗?”许灵说着就往林处怀里扑。 “怎么?你们认识?”许应不解。 “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救过我的那位大哥哥,要不是他,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许灵又要去抱许应。 原来,才到天朗国时,林处母子二人听见有人求救,“救……救命……!来……来人!” 循声望去,一个小女孩在水中浮沉挣扎!另外一个稍大的覆身浮在水面,没有动静。 母子二人立即跑过去,林处想跳下去将人救起,可是那次过后,他对水的恐惧只增不减,他定住了脚跟。 左右寻找张望,拿起一根长棍,“来!抓住它!”而后将人救起。 询问之下,是许灵让自己的婢女抓一只蝴蝶,结果婢女不慎落水,自己为了救婢女,也被拉入水中。 “林兄,多谢你救了我小妹,要是她真出点什么事儿,我阿爹阿娘,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欠你个人情,以后若是遇到用得着我许某,林兄尽可开口!” “不必。”林处冷冷回答。 “那此次射花山,林兄要去吗?你我二人可结伴而行,如何?” 奈印:“……” 尤不悔:“……” 许灵:“……” 林处:“不去。” 郭冉大量着这几人,衣服华贵,气质不凡,谈吐得体,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自己的处儿从小到大除了欧阳蒙就没一个朋友,他这孤傲不世的性格也不能一直如此。 “处儿,你就去吧,这也算是你结交的朋友,我们出来散心,不就是为了多看看这个世界吗?母……母亲在客栈等你回来,我也乏了,先上去休息了。”说完拍了拍林处的肩膀,就让小二给自己开了房。 郭冉折回,“对了许公子,我的处儿就劳烦你多多照料了,他性格冷傲,话少,不过是个实打实的热心肠,劳烦你们多多照料了。” “会的婶婶,我很喜欢他,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我一定会走到哪带到哪,肯定囫囵个给你带回来!”许应笑着保证。 “对了婶婶,林公子,一直住客栈也不是长久之计,寒舍离这不远,二位若不嫌弃的话,可移步,阿爹阿娘若是看见小妹的救命恩人,定会心喜宽慰!”许应一向会来事儿。 “这……”郭冉看向他的处儿。 途中他们的存物当掉不少,中周局势混乱,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无法回宫了。 “恭敬不如从命。”林处道。 第2章 射花山 许应父许成峰,母苏晏,见到许应带回的母子二人,得知是灵儿的救命恩人后,吩咐下人给他们安排了上房,想住多久住多久。 翌日,许应林处一行去了花山围圃,参加天朗一年一度的射花山。 许应林处并肩而行。中间是许灵及其婢女虫儿,后面跟着奈印和尤不悔。 “嘿!你们来天朗干嘛,看你气质这么好,也不像是普通人家子弟。”许应挽住林处肩膀。 林处推开他的胳膊,“普通人家,中周内忧外患,避难而来”,林处一个字也不想多说,话语间尽显清冷孤傲,似天上明月。 “你腰间的香囊挺好看,我也有一个香囊。”说着许应便迅速扯下林处佩戴规整的香囊,把自己扯下丢给他,把他的香囊挂在自己身上。 许应:“跟你换。” 林处:“……” 如果林处知道这是许成峰夫妇专求不世高人给许应兄妹二人特制而成,他打死也不会换的。 林处从小到大,在宫中只有欧阳蒙这一个好友。每次只在重要宴会上才能见到自己的父皇,奈何位置较远,人轻言微,没跟父亲说过几句话。 跟母亲也说不了几句话,倒不是见不到母亲,只是见到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就静默在母亲身旁,听着母亲说话。 也不知道欧阳蒙怎么样了,从皇城逃出来后,欧阳蒙就去了西启,希望他那位有智谋、善杀伐的新晋皇帝哥哥能够善待他吧。 花山围圃,人山人海。射花山比赛设守擂台和攻擂台,不限人数,限时四天,前三天每天择一位守擂者,第四天进行总决赛,技高者胜。 胜利者除了能将名字刻进纪功碑,还能得到从西亚土库曼斯坦远道而来的阿克哈-塔克马,俗称汗血宝马,阳光下呈金色或银色,煞是好看。 尤不悔:“奈印你不去?” 奈印:“你咋不去?” 尤不悔:“我去了就没你的份了,让你白跑一趟,怪不好意思的。” 奈印:“哼,无耻之徒!” 许应:“林兄,你不去试试?” 林处面无表情,“不会。” “其实我也不太会,我看林兄气质出众,想来这种君子之术,林兄定会擅长,我本来还想让林兄教教我呢!” 林处不语。 “那你喜欢马吗?”许应追问。 “不喜欢。”林处依旧是孤傲的山。 皇家子弟,礼乐射御书数,哪样不会。何况林处在九岁那年还遇到了一位不怎么出世的神人,得其指点,林处的功夫,在中周已是数一数二。 他不在皇兄皇弟前展露,是不想惹是生非,若是那群废物知道他功法如此了得,又不知要怎么折磨他和欧阳蒙,可能还会牵连母亲。 反正展露了也没啥用,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没有意义,没意义,算了吧。能够和母亲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足够了,林处要的不多。书上说的什么“万国咸宁”“四海清平,天下大同”,假的吧。 他见过中周的一位将军,拳拳之心,战场上奋血杀敌,回朝后却造奸人陷害,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位将军被拖出大殿外的眼神。 第一天得胜者是尤不悔。 第二天得胜者是奈印。 第三天得胜者是许应。 “得,应哥参加了,你我别想了,回家吧好不好?”奈印去挽尤不悔的肩膀。 “公子,你不是说这几年你不参加吗?这才第三年,你怎么又参加了?家里的五匹马还不够你骑吗?”尤不悔不甘。 林处:“……” 第四天。 围圃中,许应挽弓搭箭,箭无虚发,从不出错的同时,身姿巍巍,衣袖流转,围圃外众人都看出了神。 “今年射花山魁首,许~应~!!!” 许应将银色发光的汗血宝马牵到林处身前,把马绳递给他,微微一笑,“喏,送给你。” 林处一震。 “林兄,给它取个名字吧!” “不需要。”林处依旧冰冷。 “那就叫‘不需要’吧!”许应依旧看着他就笑。 林处很好奇,自己不过与许应相处几天,此人怎的如此自来熟。 他,对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也这样么? 一行人回到住处。 许成峰和苏晏得回去了,这次出来避暑,已经积压了太多政事了。许成峰只有苏晏这一个妻子,若是像其他帝王那样妻妾成群,恐早已暴露。旁人只当他们是得权得势的不凡人家,绝不会想到此二人竟是天朗帝后。 许应一如既往,不受管束,在外游荡,不回天朗皇城。许灵年纪太小,又遇水害,跟着回去了。 搬出帝后二人低调的府邸后,林处打算带着母亲去往天朗皇城,中周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那里。 说明他们要分开了。 许应不舍,想要让人家陪他云游天朗,又没有什么立场。 是啊,他算林处什么人呢。 “之后你去哪里呀,林兄。” “与你无关。”林处依旧冷漠,他不习惯人家对他的事情问长问短,有什么意义呢。 “许公子,我们此行要去天朗皇城,到那里,应该就安全多了。”郭冉见自己的处儿不乐意搭理人家,随口说道。 “太好了!我也要去皇城!” 奈印:“……” 尤不悔:“……” 他们又不分开了。 天朗皇城。 林处母子二人到了地方,就一直在找合适的住处,他们打算长租。这段时间,他们颠沛流离,想起以前宫里稳定的生活,恍如隔世。 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合适的,要么价格太贵,要么位置太偏,找个郎中都不甚方便。 许应离开了一会儿后,带来个“老朋友”,那个“老朋友”有房源,地段好,价格实惠,且听说最近老婆生了龙凤胎,心情极好,对租客也是优惠多多。同等地段,价格只要以前的五分之一。 初来乍到、不了解价格的母子二人不疑有他,如愿扎根天朗。 许应每天都来看望这对母子,每次来还带了许多东西,有家具,也有食物,多的都快堆成山了。还把“不需要”牵过来了。 林处:“……” “牵回去,这里养不活它。”林处冷冷道。 “没事,我每天给它送料草过来,你不用管。”许应一边给马顺毛一遍说。 林处就不管他了,自便吧,没见过这么缠人的人,如果他是欧阳蒙,早就被自己揍了。 林处会经常在院子里练剑,以前在宫里都是偷偷摸摸的练。不过他没有一把像样的剑,现用的一把,还是逃难是随手捡的,受宠的皇兄的剑都是番国进献的,他不确定在父皇心里,有没有他这个儿子。 许应看到他练剑,连把像样的剑也没有,“你身手看起来不错,怎么拿这么一把破烂的剑?” 林处继续舞剑,不理会他。 是啊,好歹也是个皇子啊,怎么会连一把像样的剑也没有。哈哈,不配吧,世界从来不会把美好的东西给他分一点,想要保护的人、想要拥有的东西,都会离他而去。 第3章 蛊1 林处的母亲针线活做得好,闲暇时做些针线活计,谋些营生,也方便在家给他处儿做饭。她从来没有单独这么长时间跟处儿待在一起过,她的处儿,好像变了很多。 她会把在外面所听所见都跟她的处儿说。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她是无助的,因为帝后赌气,她成了帝气后的工具,回宫给了封号,也是处处被皇后瞧不起,明里暗里欺负。 还好,这十五年来,她有处儿,她才不羡慕什么雍容华贵的生活,爱情,那是有权有势的人才能追求的东西。 她们这种草根出来的,能在这个世界平平安安活到老,已经很知足了。 上位者杀人不过头点地,她那里还能去追求一些有的没的,她只希望自己的处儿过得开心、顺遂,无忧无虑的,人生就满足了。 “处儿,听说最近有个叫什么玲珑村的,出怪事了。”她一边缝着邻居送来的衣服,一边跟她的处儿说道。 “嗯。”算是回应。 “大家都说那个女孩儿中邪了,听说郎中也去了,诊断说是没问题,真奇怪,还有郎中诊断不出来的病?” 以前在宫里,下毒使坏的人多了去了,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宫里的郎中就算诊断不出来,也能大致将那些奇毒怪药猜个七七八八,不管怎么说,还是能给出治疗方案的,天朗的郎中这样没本事吗。 许应在院外拍门:“林兄!快出来,有事跟你说!林兄!” 林处头疼,这货吃了多少只蝉,一天到晚叽叽喳喳。 门开后,许应拉起人就走,“听说了吧,玲珑村那个,怪事,官府也查不出来,我们去看看”。 左右今天的功夫训练已经结束了,就当去看看天朗的山土人文。 到了村口,尤不悔奈印二人拉着村民盘问具体情况。 “哎,那陈家阿喜一天反行倒做,晚上不好好睡觉,穿一身白衣服躲在草丛里吓人,还站在村口跟路过的人打招呼,你说吓人不吓人?” 村民一脸痛苦相。 “主要是,那天我在集市卖掉我在山上挖的草药后,就往家赶,突然内急,实在憋不住了,就想去路旁的草丛里解决一下,我才……我才蹲下,释放到一半,那个阿喜就跳出来,他妈的,吓死我了!” “青天大老爷,你能想象那个场景吗,我硬是把它夹断,裤子还没穿利索,起身就跑,我这辈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惊吓!” 尤不悔二人想笑,憋住了。 “那个阿喜还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除了晚上不睡觉、吓人、打招呼”,许应问那个村民。 “白天没怎么见到她,晚上她出来除了吓人之外,其他的,也没见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谢过村民后,一行人动身,打算去这个叫阿喜的人家去实地看看。 到阿喜家的时候,房门紧闭,好不容易说服她父母开门进院去,得知阿喜在睡觉。 “大白天睡什么觉!”奈印不解。 软磨硬泡半天,见阿喜父母也不想多说,林处开口:“官府查不出来,我们可能是最后一拨来帮助你女儿的了,你们再隐瞒,你女儿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好自为之。” 事关女儿后半生,权衡之下,还是让他们进了门,望着睡着的女儿,她母亲开口了:“阿喜变成这样已经半月有余了,成天话也不说,这几晚是我们没看住,她把窗户撬开,跑出去了”。 “哎,跟隔壁村那小子分开之后就这样了。”阿喜父亲说道。 许应:“仔细说说。” “哎,阿喜今年15,及笈了,与临村的阿牛……哎,两人在一起了。”阿喜母亲欲言又止地说。 “阿牛父母不同意,说门不当,户不对,我们这等本分农民,哪能攀上他们家的高枝,我们倒无所谓,只是可怜了我的阿喜”,陈母有些啜泣。 尤不悔:“分手了就变成这样,不至于吧,伤心过度了?被鬼上身了?” 奈印:“就你话多!” “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哎,我可怜的喜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她行为颠倒异常,不知道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多久,我们只能把她关在家里,她以后……还……还是要嫁人的,现在疯疯癫癫的怎么是好啊!”陈母彻底放声哭了出来。 “娘,我回来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身上背着一捆柴,进了院。 “天儿,回来了,饭在锅里,趁热快去吃吧。”陈母回应。 “阿娘,阿姐好点了吗,今天怎么开门了,我来看看。” “傻孩子。” 许应觉得这个事情,见过那个什么阿牛后,或许知道的信息更多。 一干人等去了邻村。 到了阿牛家,奇怪,怎么这家人也门户紧闭? 敲了好久,终于有人开门了,开门的人瘦瘦蔫蔫的,看上去没有一点精气神。 “阿牛哥!我姐姐可是一直在等你呢!”阿天也跟着来了。 “我……我……我不知道……”阿牛支支吾吾道。 “阿牛,回来!谁让你去开门的!”高堂上坐着的人,严容冷面,眼尾、嘴角向下弯曲,颇有几分吓人。 “阿娘……我已经听你的话,跟她分开了。”阿牛委屈低头。 “没出息的东西!”阿牛母亲低音怒吼。 “喂!别吵了!陈家阿喜变成这个样子,跟你们有关系没有!”奈印忍不住道。 “我也不知道,前一天跟她说完分手,第二天我就听说她晚上的时候发疯了。” 阿牛看起来很是不知所措。 这就很奇怪了,怎么分个手还给人整得真的,疯疯癫癫的。 “阿娘,我……我想去看看喜儿。”阿牛头低得沉。一个本应该高大威猛的汉子,现在看起来精神萎靡、体态失仪。 “你休想!我给你介绍了街上永安铺面张家的女儿,你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家里,等着成亲。”阿牛母亲看上去依旧那样凶。 无功而返,光顾着在那里听母子吵架了。 “阿天,你姐姐在变成这样之前,除了跟阿牛大吵一架,还有没有发生其他事儿?比如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见了不该见的人。”许应平静地说。 “吃的……吃的……我想想……”阿牛沉思。 “我想起来了!在我哥他们分手那天,阿牛哥的母亲给我了一罐什么乌鸡汤,说是阿牛哥做的,不过阿牛哥不好意思亲自给我姐,就让她,母亲转交给我,让我务必盯着我姐喝下去!” “怎么他说什么你听什么,那个老妖婆,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奈印打抱不平。 “我……她给了我好大一块糖,那个糖……我们家过年的时候都只能吃到一小块……”阿天委屈低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什么信息都得不到。”尤不悔沮丧。 “等着吧,她会来找我们的。”许久不发话的许应说话了。 “嗯。”林处也发话了! “你怎么知道的?”奈印很是不解,每个流程咱们不都在一块吗? “你看那个阿牛,死沉萎靡,没有一点生气,只怕是还没等到成亲,身体就支撑不住了,如果真的身体不支,他的最后心愿,必定是再见阿喜姑娘一面。” 许应有条有理地分析。 “等着吧。”许应看着林处,浅笑安然。 过后的几天,许应经常往林处的住处跑,看他练剑,看他打拳。 许应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想,林处这个人,看着生人熟人勿近,实则也是。 …… 三天后,阿牛母亲果真带着半晕不晕的阿牛过来了。 “哎,求求你们了,让我儿子看看阿喜吧”,阿牛母亲一只手扶着阿牛的肩膀,一只手掩面哭泣,腰弯下去,又直起来。 “哼,你说得倒好听,我家阿喜被你们一家害成这样,开始还求你们来看看,你们死活不来,是啊,我们这种小门小户,怎么可能高攀得上你们这种人家!现在你儿子出问题了,来找阿喜了,你!你!你做梦!呸!”陈母气愤至极。 令众人震惊的是,阿牛母亲给陈母一家跪下了! “是我对不起你家阿喜,我有罪”,阿牛母亲抽泣,身型上下起伏。 “说吧,阿喜变成这样,跟你有什么关系。”许应道。 “我……我找人给她下了蛊。” 众人皆是一惊。 “永安铺面的张家姑娘看上我儿,人家有铺面,往后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也是衣食无忧。”阿牛母亲叹气,我怎么会误我儿前程,都是为了我儿好哇!呜呜” 又道:“他们俩这么恩爱,我说了几次,怎么也不肯分开,张家又逼得急,我只能出此下策,哎,却不想,害人不浅啊!” “此蛊何解?”不怎么说话的林处道。 “我不知道……下蛊那个人在鸡鸣山上,他三令五申的说这种蛊解不了,让我考虑清楚,我……我不知道……能不能解。” 一行人于是决定去鸡鸣山。 途中。 “林兄,等你们战火平息,你带我领略领略贵国风光呗!天朗我都快走遍了,没啥好玩的。”许应碎嘴子。 “哎,对了对了!林兄,你们那里是不是没有山什么,听说特别平,一眼能看到十里开外,真的假的?你们不爬山游玩?”不说话会死的许应叽叽喳喳。 林处长这么大,出宫次数寥寥无几,更别说什么爬山游玩这种活动了,那是想也不敢想。 林处沉默,许应只当他是不想说话。 林处不说话,却也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叽叽喳喳的人。 鸡鸣山。一个穿着灰褐色破烂长衫的老道拿着把破烂蒲扇在扇,面前的炭火上烤着一只山鸡。 额,是他下的蛊吗? “老头儿!陈家阿喜的蛊是不是你下的?!”奈印一刻也等不了,开口就质问。 “你这黄口小儿!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老道烦躁。 许应作了个揖,“敢问前辈,玲珑村有个女子中蛊半月有余,行为与常人相异,听一个婶娘言,她来这里找过你,正是你帮她下的蛊,我们为此而来。” “应该也许大概是”,老道思考了一会儿,“然而未必不见得”,找我下蛊的人多了去了,中蛊之人具体表现啥样,说说”。 “行为日夜颠倒,白天睡觉,晚上起来活动,倒也没有存了害人的心思。”许应道。 第4章 蛊2 “这样啊,她中的是蝙蝠蛊毒,我当时跟那妇人说了,这个不好解,现在我也没办法。”老道一边说一边翻着他的烤山鸡。 “不好解,也就是可以解,敢问道长,怎样才能解这蛊毒?”许应言辞恳切。 “告诉你也无妨,这个蛊呢,是我提取一只蝙蝠的血液来制作的,那女孩儿喝了蝙蝠的血,行为啥的,自然都会变得跟蝙蝠越来越相似,说不定啊,到后面她还会尝试去悬崖边飞起来呢,哈哈。” “解决的办法嘛,喏!”老道指了指山上的一个山洞,“里面有千万只蝙蝠,你们去把那只蝙蝠找出来,杀掉,蛊毒自然就解咯!” “你这歪风老道!蝙蝠都长一个样,我们怎么知道哪一只蝙蝠是你采血的那只?!”奈印暴躁。 “所以我说不好解啊!”老道无所谓,“又不是没有提前告知那个妇人,关我什么事啊。” “你!”奈印指了老道的手放下又拿起,气急。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无偿助人的案件,许应这十几年可没少干。 怎样才能在千千万万的蝙蝠中找到被采血的那一只呢?要不是这成千上万的蝙蝠能抓害虫、为部分植物授粉、粪便还对土地大有裨益的话,大可一把火烧了所有的蝙蝠。 正当大家都抓耳挠腮时,“既然那只蝙蝠能够影响人,那人,肯定也能影响那只蝙蝠”,林处发话,我们可以把那女孩儿带过来,控制她,也定能控制那只蝙蝠,用不了几天,肯定能发现那只蝙蝠”。 许应两眼放光:“天老爷,林兄好智谋!就这么干!” 接下来的几天,鸡鸣山上能看到这么一群人,在傍晚万千蝙蝠纷飞出动的时刻,一个人负责给四肢僵硬、看上去没多少神识的女孩摆弄不同的肢体动作,另外三个人负责观察纷飞中的蝙蝠是否有异。 “折断女孩的‘翅膀’!大家注意观察!”许应紧紧盯着空中纷飞的蝙蝠。 突然,林处看到了一只蝙蝠的翅膀像是被往后折了一下,他敢确定,这肯定就是他们要抓的那只了。 机会稍纵即逝,他跳起来伸手就要去抓那只蝙蝠,突然,脚下一滑,就要摔倒之际,站在他身后的许应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奈何自己也脚下一滑,反倒加剧了林处的这一跤。 额…… 他就趴在林处的身上…… 这尴尬的位置…… “下来。”林处冷冷地说,耳尖瞬间就红了。 “哎哟喂,等我缓一会儿,腿好像摔折了……动不了……”许应摆弄了一下腰身。 林处脸都黑了。 “下来!”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刚冷,似乎再不听他的话,背上的人马上就要被他捏了搓成齑粉。 背上的许应心中一震,立马翻身,滚到地上,与林处一齐趴着,“林兄,别这么凶嘛!吓死人家了!” 林处:“……” 林处在心中暗暗白了他一眼,将刚刚抓到的蝙蝠扔给他,那只蝙蝠已经被捏的半死不活了。 “哇,林兄厉害呀!这么多天的蹲守,终于抓到它了!”许应提起那只半死不活的蝙蝠,一行人就去找那老道。 老道不知在何处,他的木屋里乱七八糟,左边的角落里,怎么好像,还趴着一个人? 众人走近一看,那人似乎还有呼吸,眼睛微睁,失焦了,任几人怎么晃动呼喊,都没有动作。 好像就仅仅是……活着。说不定是老道又给人家下什么蛊了,抓到老道一定要好好审问他一番。 除此之外,这个破烂屋子里只有一张白色的布干干净净、规整的摊开在桌子上,写着:找到,杀死即可。 看来没啥禁忌,许应把蝙蝠丢给奈印,道:“你杀了它吧,我没杀过生,害怕,也不敢看”,转头对着林处:“林兄,保护我,蒙住我的眼睛好吗?” 奈印:“……” 林处:“……” 尤不悔:“额……” 奈印:“哎呀人家好怕怕~呕~” 杀死那只蝙蝠后,阿喜的眼神果真逐渐变得清明了。 “阿……阿牛哥……呜呜~” 回到阿喜家,阿牛还在她家躺着,他说他一定要等到阿喜恢复,他那里也不去,如果阿喜恢复不了,那么,他就在阿喜家照顾阿喜一辈子。 阿喜一进门就去挽拥躺在床上的阿牛,“阿牛哥,我……呜呜,我好了,中蛊时随口不能言,但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阿牛睁眼看着她,短短几日不见,又脱相了不少。 “阿牛哥,你……你去吧,我确实并非良配”,说完这句话阿喜转头抹泪。 “阿……阿喜,若是不能跟你在一起,我……我还不如就此去了……我一定会说服我阿娘,你放心,看到你好了,我就放心了。” 不知阿牛回去用什么方法说服了他阿娘,过了几日,他父母果真带着媒人、聘礼来了。 一个蛊毒,二人良配,三饭招待,四人相助,五天宴请,六生定情,七荤八素,九(久)长一生。 婚宴宴请了四人,这还是林处第一次在宫外参加宴席。宫里面的宴席庆典,处处阿谀奉承,遍遍虚情假意,算了吧,还是外面的生活自由自在,若是如此了然一生,倒也不算蹉跎光阴。 不知,中周的百姓,怎么样了。 “会喝酒吗,林兄!” 林处看着端着一坛酒朝他走过来的许应,头疼,这十五年来,从未被人这般缠得紧。 “不会。”他当然不会说宫中禁酒,除了在宴席上能饱饮,其他时候饮酒,是要被太傅说教的,不分时候的饮酒,实在有失君子气节。 现在,他才不想做什么君子呢,从被皇兄随意践踏、父皇不待见、太监宫女明里暗里阴阳的时候,他就觉得,什么狗屁君子,虚名,做到了书上说的又能怎样呢?虚伪。 “可以试试。” “来!给你!”许应递给他一坛,仰头喝起自己的一坛。 额,林处酒力太差,喝了一口,被呛到,还吐了半口,怎地半口就醉了? 摇摇晃晃站不稳。 许应赶紧去扶他,“林兄?你……还好吗?” 林处倒在他肩膀上就睡过去了。 许应看着这个来自中周的人,鼻翼高悬,眉眼柔和,薄唇轻启,出奇的好看。 许应想到以前曾有人说嘴唇薄的人吵架比较厉害,忍不住笑出了声。 吵架?肩膀上这个人,连话都不愿意多说,真的很难想象这个人跟人家吵架的样子。 听说中周很多人小时候就有指腹为婚的俗约,还有什么订娃娃亲乱七八糟的,确实不知道肩膀上的这个人是否有过婚配。 额……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堂堂天朗国太子,娶的将会是天朗最有实力、最有福气的女子,还要传宗接代呢!怎么会对着这样一个……男人有这种想法? 不妥不妥。 赶紧给人送回家吧,真可怕,芳龄几许家住何处可曾有过婚配这种话,都成自己的顺口溜了,怎么随口一言,这次的感觉会这样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