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船》 第1章 第 1 章 鹤梦在登机的时候承认，如本科好友魏贤所说，自己是个颜狗，而颜狗在看到漂亮事物时是没有脑子的，于是当时他鬼迷心窍地选了个最忙碌最严格的博导。 他今年在M大读博一，选导师的时候，闵清卓的照片和履历一样闪闪发光，M大最年轻的病毒学博导，D大的客座教授，现年二十九岁，发表的论文数量用麻袋都装不够。鹤梦本科时写的论文，就参考了闵清卓大量的文章。 因此，在鹤梦抱着被拒的心情给闵清卓小心翼翼地发了一封邮件后，得到闵清卓礼貌的回复并邀请他去自己的办公室详谈时，鹤梦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 第一次见闵清卓的时候，鹤梦穿上了白衬衫，还打了领带，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病毒实验室做研究，最常见的装束是白色的实验服，白衬衫算是他比较正式的装备。 鹤梦十五岁考上大学，年龄和身边的同学差了一大截，他在人际交往方面向来不擅长，但决定装作外向开朗的样子，希望能在闵清卓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见面的时间约在周天下午闵清卓的办公室，鹤梦有点紧张，所以提前一个小时到了M大，值班接待的女生听到他预约的时间后，很诧异地说：“您预约的时间是下午2点，是在一个小时后对吗？” 鹤梦点点头，小声地问：“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没有的，只是要麻烦您在等候区稍等一下了。”女生对他微笑。 鹤梦老老实实地在办公室外等候区的沙发上坐下，接待的女生人很好，还给他端来了一杯茶。他从背包里掏出电脑，打算在见闵教授之前再重新看看闵教授的著作，以免和闵教授交谈时遗忘重要的内容。 看论文时时间流逝得很快，两点一到，女生便告诉鹤梦可以去闵教授的办公室了。 “闵教授正在办公室等您。”她这样说。 鹤梦有些忐忑地敲了敲门，门内传来声音：“请进。”鹤梦推门进去之前在心里复习了一下昨晚在家里练习的“活泼版“鹤梦，他计划一进门就高一点的音调向闵教授问好。 鹤梦推门：“闵教授，您好！” 音调过高，声音劈叉了。 鹤梦正暗自懊悔，坐在办公桌前的人站起身：“你好，是鹤同学？” 闵清卓身材高大，棕发褐眼眉目深邃，据说是多国混血，现实中的他比网络上的照片还要俊美。就是因为这第一次见面开启了鹤梦长达半年的暗恋。 两人寒暄了一下，但事实上是闵清卓在说话，他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低沉的有点磁性的声音，而鹤梦只知道回复“嗯”，“是的”，“对的”。 闵清卓继续说道：“鹤同学，我今年工作比较忙，计划要去美国做半年的研究，可能暂时不打算带博士生——” “哦哦，这样呀。”鹤梦低下了头，果然自己没办法装作活泼的样子。 “鹤同学你很多想法都非常有见解……”闵清卓正继续说着，目光不经意瞥到了鹤梦的通红的耳垂，红得像要滴血，他的双手正正经经地放在大腿上，手指却有些紧张地绞在一起。 闵清卓忽然觉得自己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他暗暗叹气，没有见过这种都不知道争取一下的小孩。 “那闵教授我先走了。”鹤梦站起身，“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闵清卓看着鹤梦离开的背影，鹤梦的白衬衫有点薄，因为身形偏瘦，走动时肩胛骨的形状明显。 闵清卓想：像蝴蝶的翅膀。 …… 两天后，不抱希望的鹤梦收到了闵教授的邮件，应该是一封婉拒信，他抱着难过的心情点开，并考虑要重新选择哪一个导师比较好。 邮件上写着：鹤同学，来信收悉！若择导意见未变，欢迎你加入我的团队。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望详谈。 这是鹤梦暗恋生涯中最开心的时刻，此后的日子被繁忙的科研、论文和出差堆满。 暗恋自己的导师说起来不像是很光彩的事情，尤其在导师有男友的情况下。 鹤梦听闻师兄师姐八卦，导师的男友是导师在美国攻读硕士期间认识的同窗，目前在美国工作。 “是华裔，长得超级好看！”师姐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知道鹤梦整个暗恋心路历程的好友魏贤帮他分析情况：“你长得很普普通通，身材也几斤肌肉，听说gay都喜欢肌肉男，而且你很穷，社交能力也不怎么样。” 最后他总结道：“还是放弃吧。” 鹤梦不开心地反驳：“但是我很聪明！” 魏贤投来怜悯的目光：“也就这一个优点了吗？快，再想一个。” 鹤梦憋了半天，没有想出自己的其他优点，郁闷地倒在了床上，魏贤在一旁用斩钉截铁地语气说：“而且智慧在美貌面前，不值一提！” 可是不值一提的鹤梦还是很喜欢闵清卓，他想自己是个很肤浅的人，他喜欢闵清卓的外表、聪明的大脑，还有他认真聆听自己讲话时的样子。 博一下半年，鹤梦和闵清卓飞去美国与D大合作一个预期半年的科研项目，项目内容就是研究β病毒的列序，这也是鹤梦读博的主要研究方向。 想到要单独和闵清卓去美国，鹤梦有点小雀跃，但一想到闵清卓的男友就在D市，从此两人见面的交通工具就从飞机变成了汽车，鹤梦觉得搭乘的飞机就变成了鹊桥。 鹊桥那头，导师的男友就等在机场。 校方本来给两人预定的商务舱，闵清卓自掏腰包让鹤梦升成了头等舱，头等舱的空间要大得多，鹤梦一上飞机就有点犯困，飞机起飞时耳朵嗡鸣，他有点不舒服的甩了甩脑袋。 闵清卓抬手碰了碰他的耳朵：“没事吧？” 鹤梦摇摇头，靠在椅子上，看向窗外，被闵清卓碰过的一小片皮肤微微发烫。 窗外晴空万里，阳光炙烤着大地，鹤梦睡意渐浓，下巴一点一点的，睡着了。 …… 鹤梦在飞机上做了一个很荒诞的梦，梦里魏贤晃悠着扇子，“哎呀，你可怂了，看到你导师和男友卿卿我我，最多在心里酸一下，告白什么的你敢吗？” 鹤梦嗫嚅道：“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教授有男朋友的，我去告白是不好的。” 魏贤说：“那你藏着捏着把自己憋死就好了？” 梦里的他好像下定了决心：“那我就去申请换导师，我离他远一点，就不那么喜欢他了。” 可这句话刚刚说完，画面就毫无征兆的一转，出现了柔软得可以陷下去床和闵清卓**的身体。 第2章 第 2 章 现实中如果鹤梦看到自己导师的**，估计会呆若木鸡。但梦里的他们很亲密，鹤梦清晰地记得闵清卓有些干燥的唇，浓密的有些卷曲的头发，手指的骨节和掌心的力度。 他的身体陷进柔软的床褥，闵清卓双臂撑在他的上方，昏暗的灯光让鹤梦看不清他的表情，闵清卓缓缓低下头……鹤梦难以忍受地把头埋到了枕头里。 那么真实，仿佛是发生过一样。 鹤梦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在梦中和闵清卓抵死缠绵，另一个在一旁抽离般冷眼旁观。 汗水滴到了鹤梦的脸庞，好像玻璃被敲碎，鹤梦猛然惊醒。身旁，他尊敬的导师正安静地翻阅着一本杂志，见他醒了，闵清卓轻声问：“怎么醒了？你以前搭任何交通工具都是一觉睡到终点站的。” 说着，他露出一点笑意，评价道：“很神奇的能力。” 鹤梦神思恍惚，还没完全从梦里抽离，梦中他自己说过的话回荡在耳畔：那我就去申请换导师，我离他远一点，就不那么喜欢他了。 导师，我可能不太适合跟着您做项目。 “导师，我……”鹤梦张嘴，发现自己很难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完。 飞机发出刺耳的轰鸣声，白色的机身坠入蔚蓝的海水中，阳光照在海面上粼粼波光，鲸群围绕着悠然在海中航行的飞机。 突然，端着托盘的空乘喃喃道：“纸船。” 鹤梦和闵清卓同时望向海面，一只比机身还要巨大的蓝色纸船飘然而至，随着波涛晃晃悠悠地在海面上飘荡。 纸船是天蓝色的，天空的颜色，飞机上小小的窗口只能看到它的一部分。 鹤梦忽然忘记了自己想要对闵清卓说些什么。 闵清卓伸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他说：“别怕。” 围绕着飞机的座头鲸发出一声孤鸣，波涛翻腾，十几层楼高的海浪拍向蓝色的纸船，纸船倾覆，倒向了海中航行的飞机。 鹤梦听到断裂的声响和海水涌入机舱时拍打在机身的声音，在被深蓝色的海洋吞没之前，闵清卓一直牢牢抓着他的手。 闵清卓的手心是干燥的，和梦里一样。 …… 闵清卓第一次觉得鹤梦有点傻是在办公室和他见面的时候。一声“闵教授”都能喊破音，和他讲话时声线也因为紧张微微颤抖；第二个印象是不爱说话，戳他一下，他才会回一句。 闵清卓觉得实验室里傻愣愣只会搞科研的学生已经挺多了，不需要再多一个了。 可拒绝的话说出口，他却有点不忍心，记忆中似乎也遇到过一个内向的小孩，面对拒绝明明很失落，却不敢再争取。 闵清卓自认是个理性的人，鹤梦离开之后，他把鹤梦发送给他的论文一一看了一遍， 他叫鹤梦“鹤同学”，后来鹤梦进入研究团队后，那些师姐师兄都叫他“小鹤”，闵清卓也就跟着改口叫“小鹤”。 闵清卓发现自己对于鹤梦融入不进团队的担心是多余的。 鹤梦不擅交际但性格好，做事认真细致，独立研究的能力突出，来实验室不久大家就看穿了他高冷的假象，尤其是那些快要毕业的师姐总喜欢揉他的脑袋一边感叹：“小鹤的头发好软！” 去D大做科研项目前，闵清卓叫来鹤梦，问他房子找好了吗？ 闵清卓本科和硕士的学业都是在D大完成的，在D市也有多套房产，他考虑让鹤梦让借住靠近D大的那套公寓，离学校近，治安也比较好。 鹤梦回答：“已经看好了房子。”说完就不再补充。 闵清卓只好又问：“是哪里的房子？” 鹤梦翻出手机，看房产中介给的信息，他念给闵清卓听：“离学校三个街区，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附近区域性配套设施完善……” 鹤梦跟着闵清卓做了半年的项目，闵清卓有时候觉得才二十出头的鹤梦做研究思维敏捷、逻辑严密，特别能吃苦耐你，但已经二十四岁的鹤梦在为人处世总少了那么一点圆滑。 闵清卓读博的时候，博导直言他“为人太过傲气”，希望他“收敛锋芒”。二十四岁刚刚读博的闵清卓不以为意，如今为人师的他却对当初导师的话有了一点感悟。 但闵清卓不愿意对鹤梦的“性格”进行指点。 闵清卓没有对鹤梦选择的住处过多评价，而且抽出了一份申请表给他：“海外的科研项目可以申请住房补贴，你去找找相关的申请资料后交到我这里。” 鹤梦眼睛亮亮地抱着申请资料离开了办公室 闵清卓觉得鹤梦很这样就很好。与其介怀他交际能力上的“笨拙”，不如看到他的真诚和拙朴，闵清卓认为这很珍贵。 登机前，闵清卓收到男友孟星的消息：举着小牌牌在机场等某人回家哦。 闵清卓有点好笑地想，自己的男友应该做不出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举着接机牌等他的举动。 登上飞机，鹤梦就开始睡觉，但是飞机一到终点站，不需要别人提醒，鹤梦就自然而然地醒过来了，他头发睡得有些乱，迷迷瞪瞪地跟在闵清卓后面下了飞机。 闵清卓余光一直盯着他，怕他跟在别人后面走丢了，但是还好，他每次在走丢的边缘又看到闵清卓的背影，马上慢吞吞地跟过来。 “Lorin！这里！”带着大大笑容的漂亮金发男生举着接机牌，吸引了所有路过旅客的目光。 孟星身材高挑，眸子像黑曜石一般，闵清卓读研时期认识孟星时，他还是黑发，现在染成了白金色，本就精致的五官显得更加突出。两人在一起后，闵清卓回忆起刚刚认识孟星的时候，脑子中总会浮现出孟星头发乌黑，白肤薄唇的样子，他总爱穿着白色的实验服，胸口别着印了“Meng”字铭牌。 闵清卓没想到孟星还真的弄来了一块接机牌，上面写着：欢迎闵教授回家！ 他一走近，孟星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欢迎回家。” 第11章 第 11 章 可是不同于那些愚蠢的高层，安德森·德蒙并不信任鹤梦，在查看了鹤梦的人体实验报告后，他再次命令人进行了实验。 鹤梦见过那个人体实验者，一位中年妇女，瘦高，四十出头就已经满头灰发，这种身体状况是不适合做人体实验的，但她却和德蒙生物医药公司签订了长期的合约。 鹤梦曾经听同事八卦说，她已经家里有个丧失工作能力的丈夫和巨婴啃老儿子，除了微薄的补贴，全家上下都指望着她养家糊口，迫不得已才签的合约。 迫不得已。 德蒙生物医药的灰色领域就是人体实验，像她这样的身体情况是不适合进行人体实验的，她很有可能在某一次实验中因为排异反应死亡。但是她都坚持下来了，除了最后一次，安德森·德蒙命人对鹤梦研发的药品进行实验的那一次。 病毒在她的体内发生了变异，“梦”病毒变得不可控并具备了极强的传染性，病毒变成了全球大感染，安德森·德蒙也受到了感染，他的独子德瑞克·德蒙企图进入梦境唤醒他，但失败，安德森将成为植物人度过他的下半生。 …… 闵清卓道：“所以呢，你的复仇完成，你就要以死谢罪？” 鹤梦摸摸闵清卓的脸：“你是怎么发现的？” “找到你的背景资料后，我产生了怀疑。”闵清卓对他坦白，“那段时间，你也一直行踪不定，于是我在你的电脑上插入了监控软件。” “鹤梦，”闵清卓满是疲惫地问他，“如果我没有发现，你是打算死之前都不让我知道吗？” “我——”鹤梦正要讲话，身形却变得虚幻，他正再被强制抽离闵清卓的梦境，话没说完，鹤梦睁眼，就已经回到了医疗舱。 鹤梦稍微清醒过来，看见舱外站着一个人，他以为那是从梦中醒来的闵清卓，可那人的头发却是金色的。 见鹤梦醒过来，那人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了鹤梦。 “德瑞克。”鹤梦哑然。 德瑞克道：“你醒过来了？”他扫了一眼躺在一旁的闵清卓，露出微笑：“看来我们的闵教授和我父亲一样，没能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鹤梦道：“德瑞克，你想要干什么？” “你在梦里说，你大仇已报，所以要寻死是吗？”他表情癫狂，“是我把你推荐给了公司，你却害死了我父亲，在梦里，我那么那么努力地想要唤醒他，却失败了，恭喜你，现在你和我的感受一样了。” 鹤梦很平静：“你也进入了梦境？怎么没注意到你？”他回想梦里的场景，似乎没有发现有人突然拿着枪冲出来，说要为他的父亲复仇。 听到这句话，德瑞克的表情更加扭曲，“我也失去了意识，我那么拼命阻止你们，可是两个蠢货蠢货！” “哦，你是孟星？”鹤梦觉得他废话有点多，拿着把手枪也不扣动扳机，“我后悔过很多事情，但是对于害死你父亲这件事，我绝不后悔，他该死！” 德瑞克果然被这句话气到发疯，“那你们一块去死吧！” 他右手微动，手枪指向躺着的闵清卓：“你害死了我的父亲，我杀了你爱的人，这是不是很公平？” 正当他要扣下扳机 “砰——” 飞来的一拳砸向他的下巴。 下巴是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德瑞克轰然倒地，他趴在地上，咳出血沫。 闵清卓捡起地上的手枪，评价了一句：“我觉得你的话有点多。”他上前抱住鹤梦，“对不起，因为我的自私把你拉进了梦境。” 鹤梦被他抱在怀中，他迟疑了一下，抬手回抱住闵清卓。 闵清卓拉开自己的袖口，让鹤梦看到注射器注射病毒时留下的痕迹，当时的他想不出要用哪种方法才能改变鹤梦的决定，闵清卓说：“如果现实的世界你不在，那我宁可一辈子都留在梦境里。” 鹤梦轻轻触摸那伤口：“还好我来了。” “原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依然会爱上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