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不死,爱意永生》 第1章 第1章:地下室的无尾狐 安定城的雨整整下了三天,到夜里时更急了。 市中心的后巷被三条猩红光带封死,上面的利剑徽章在雨幕中折射出微光。 街对面的围观人群在伞下低声议论。 “出什么事儿了?” “听说有妖怪作乱,死了好几个人。” “妖……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妖啊?” “嘘,小点儿声,斩妖局的人在呢。” 巷子深处的废墟里,一栋九十年代的老楼被拦腰炸塌,露出扭曲的钢筋。一众身穿墨蓝色作战服的行动队队员们进行收尾工作,金边袖口滴着血雨混合的水,靴底踩过砖瓦和玻璃,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小江,听得见吗?” 江临野被队友在废墟中挖出来时,人已经快不行了。 胸骨塌陷,缺了一大块,制服下的白衬衫被血染成暗红色。妖毒爪印泛着幽紫的光,连肋骨都看得见断面。 队友们在他身边疾呼:“你撑着点,队医已经在路上了!” “我……要回家……” 他气息微弱,可那声“家”却拖得很长。 队长蹲下身,为他抹掉脸色的泥水,又盯着他胸前的伤:“小江,按照规定,弟兄们得先送你回局里……” 江临野脖子上青筋绷着,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挣扎起来:“队长……让我回家吧……我不想死在外面……” 一旁关系亲密的队员各个红着眼,都有些于心不忍。 队长的喉结滚了又滚,最终低声骂道:“去他娘的狗屁规矩!送他回家!” 队员们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再说话,迅速抬着担架上车,车门“砰”地关上,疾驰而出,轮胎碾过积水,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 城西,江家别墅,桂树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 车子刚停稳,铁门就开了。 江家父母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江母看向担架,顿时失魂落魄地跌坐在雨中,声音嘶哑着呼唤江临野的小名:“临临!” 两个姊妹忙上前搀扶,哭喊声混着雨声,乱成一团。 唯有光脚站在台阶上的少女,神色镇定自若。 她面容娇俏,穿着一身柠檬绿睡裙,齐腰长发蓬松地披散在身后,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 “辛苦各位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了。” 她向斩妖局的人点头致谢,说话声音很轻,却让六神无主的江家人瞬间安静下来。 队员们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只行礼,低声道了句“节哀”。 铁门一关,江母终于抑制不住悲恸,扑到担架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没时间了,先送他去地下室。” “杳杳……”江父声音颤抖,“真能救得回来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地下室藏在楼梯尽头,推开剥了漆的木门,满是淡淡的檀香。低矮的天花板下挂着一盏雕花灯笼,灯影里铺着一张厚厚的亚麻毯子。四周满是高低各异的旧书架,满满当当地堆砌着各处淘来的书籍和物件。 “上去吧,我不叫,谁都别下来。” 门合上。 苏清杳跪在毯子边上,握住江临野冰冷的手,脉搏微弱到难以察觉。 “杳杳……”江临野费力睁开一点眼缝,瞥见她,嘴角勉强扯了一下,“真好……还能再见你一面……” 温暖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打下,江临野躺在苏清杳的阴影里。 “小野,睡吧。等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声音很轻,像带着魔力,原本还被伤痛折磨的江临野很快平静地闭上眼睛,连呼吸都平稳下来。 说着,她抚上他的胸口,掌心亮起柔白的光,像月光落进深海。断裂的肋骨在灵光里轻轻颤动,被无形的手拨回原位;撕裂的脏器一片片合拢;最顽固的妖毒在灵气里挣扎,像蛇一样蠕动,很快被她一缕缕如丝般抽离,缠绕成团后碾成虚无。 随着灵气不断释放,反噬也随之而来。 疼痛从掌心一路往上,爬过手肘和肩膀,最后直扎进心口。 她不得不屏气凝神,一边专注手底下的治疗,一边对抗相伴而生的“副作用”。 也不知这样的状态保持了多久——时间在备受折磨时总被拉得很长。 等她把最后一点妖毒分解干净,确保伤口重接完毕后,灵光才缓缓消失。 “小家伙,算你命大。” 她手一松,整个人往后仰,重重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她就要显露原形了。 *** 同一时间,斩妖局的临时指挥车里,前线队长正在汇总战报。 首席执行官沈砚之坐在屏幕前,一身黑色制服,佩戴着黑色战术手套。 队长汇报完毕后,声音干涩:“救治希望不大,我擅自决定……让他回去见家人最后一面。” 沈砚之冷脸抬头,声音低沉地问:“你说什么?” 队长脊背一凉:“我知道规矩,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他很久没说话。 队长额头全是汗,却不敢擦。 “这种事再发生一次,你就不用做汇报了。” 沈砚之面容冷峻地说。 *** 江家别墅门铃响起的时候,江家剩下的人正焦急难安地聚在二楼的会客厅里。江父刚想下楼查看,江母却拉住了他:“现在这个时间,谁都不能见!” 剩下的姊妹也点头认同。 门铃的第二声时,大门被尚不知情的保姆打开。 在保姆要上楼通报的同时,沈砚之已径直穿过玄关——他从踏入别墅那一刻,就察觉到了某种细微却奇异的气息。 那气息干净温和,与平如里接触到的腥臭暴烈的妖气全然不同。 地下室门虚掩。 江临野躺在毯子上,呼吸平稳,胸口的伤势竟已愈合了七八成,脸色虽然苍白,却没有人濒死时会呈现的灰白——与战报里“无力回天”的状态完全不符。 三步外,一个年轻小姑娘靠墙坐着,脸色发虚发白,额前的碎发被汗黏在脸上,手上还残留着一缕没来得及收回的灵光。 四目相对。 楼梯口的冷风灌入。 沈砚之声音低沉,带着斩妖局首席面对妖物时惯有的杀意:“你是什么?” “我是江临野的表妹,苏清杳。” 女孩眨眨眼睛,用柔软细腻的嗓音回答。 “不,我是问,”他抬眼,“你是什么?” 他眼神凶恶——是人却会妖术,是妖却毫无妖气? 苏清杳一脸无辜:“长官,你们斩妖局问话都这么直白吗?” 沈砚之没有废话,又问了一遍:“你是什么?” “我是九尾狐。”她言简意赅地回答,然后歪头,视线落在他的左肩上,“你那里是不是越来越疼了?” 沈砚之瞳孔骤然一缩。 “锁骨往下,像被针扎,又像火在烧。”她声音轻盈,却字字精准,“严重时整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以前靠灵力还能封印疼痛,可是最近却怎么都不管用了,是不是?” 她抬眼,笑得天真,话却说得残忍:“再拖三五个月,妖毒就会往下入心,或者往上入脑。到时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她没有使用任何危言耸听的话术,也没有要恐吓他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怎么知道?” 沈砚之终于冷冰冰地开了口。 “因为我看得见。”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普通人看不见妖毒,我能。”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我倒是可以试试。” “用救治江临野的方式?” “不全是。”她摇头,“你比他麻烦。” 她起身走出一小步,身体因为虚弱晃了一下,她不得不捂住胸口,半晌才稳住乱窜的气血。 “治疗外伤,一次就好,但是治你身上的妖毒,没有三五个月,好不了的。” “为什么?” “我灵气有限,用一次就得幻化成原形修养几天。以你目前的状态,至少得治疗七次以上。” “我为什么要相信一只妖说的话?” 苏清杳无辜地耸肩:“当然,你可以不信,也可以把我就地正法,反正再等几个月,你也得下来陪我。” 眼见灵气枯竭,显现原形迫在眉睫,她只能主动开口:“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 沈砚之没表示同意,也没表示拒绝,只静静看着她。 “我能把你体内的妖毒清除干净。而你,”她稍作停顿,“放我和江家人一条生路。” 交易简洁,看起来对沈砚之来说不算吃亏——她给的东西很重,要的东西却不算多。 沈砚之盯着她,默默在心中权衡。 然而,苏清杳没有留给他讨价还价的时间,她说完交易内容后,只觉胸口猛地跳痛——副作用压不住了。 “提醒你一句。”她深吸一口气,带着点自嘲的语气对他说,“我的原形,不太好看。” 下一秒,她脚下影子一晃,像被什么从下往上翻转了一样。身上的人形表皮不再稳定,轮廓开始发虚。耳边有一阵风声掠过,像有什么东西要突破束缚。一串细小的裂响,从骨节和筋膜中传出。她的身形骤然矮下去,衣服塌了一大块。 通体雪白的小狐狸蜷在地上,毛茸茸一团,耳朵虚弱地耷拉着,喘息间带着细微的呜咽。 沈砚之的目光缓缓下移。 狐狸的身后,空空荡荡。 没有一根尾巴。 第2章 第2章:危险的斩妖局首席 沈砚之从江家别墅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他揣着那团雪白的小东西走下台阶时,夜风带着桂花残落的馨香扑面而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狐狸——她蜷成一团,鼻尖埋在前爪里,呼吸轻浅,看上去睡得很死。 沈砚之把她放在副驾,安全带斜斜压过那团软毛。狐狸动了动耳朵,鼻尖蹭过皮革,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湿润痕迹。 车子驶出别墅区,路灯一盏盏后退,很快只剩车灯。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黑色战术手套下,那股冷麻像活物一样来回窜动,从掌心爬到手腕,再退回去,像一条不肯安分的蛇。这感觉已经伴随了他好几年,早习以为常了,只有不定期的剧痛让他难以忍受。 江家地下室里,狐狸落地前那句话还在耳边萦绕。 “我能把你体内的妖毒清除干净。” 他下意识握紧方向盘,眼睛紧盯着前方的路面。 胡言乱语他听得多了。 妖物临死前的诅咒,伪装成人的诱惑,求饶、哭诉、献身,他都见过。没有妖魔鬼怪有资格在他面前谈条件。 可那一刻,他承认自己犹豫了。 *** 事故发生时也是在一个雨夜。 沈砚之刚被任命为首席执行官,亲自带队,在下城区废弃厂房里围剿一只以人肉为食的中阶妖物。那妖很是凶猛,速度也快得异常,被逼进仓库后仍负隅顽抗。他抓住机会斩掉了它半只爪子,随后手起刀落将其斩杀。 一切尽在他掌控。不想,手背被不着痕迹地留下了一条划痕,爪印很浅,甚至没有破皮。 三天后,麻木开始。先是手指,再是整只手。后来皮肤发冷、发青、发黑。麻木和刺痛轮流着来,像有无数条蛇,从掌心往上爬。最开始他尚能用封印术强压下妖毒的污浊之气,直到一年后毒线爬到肘弯,第三年越过肩胛,第四年——也就是现在,已经离心脏只有两寸。 斩妖局首席执行官向来是整个斩妖局的牌面,若是他受妖毒困扰的消息公之于众,不仅他自己会被“清算”,连带身后的高层首脑也会受到牵连。 后来,他一直靠战术手套遮掩。 *** 车子转出主路,驶入一条完全没有路灯的林间小道。远处的山脊轮廓隐约可见,近处是稀疏的桦树林。再往里,路的尽头有一片被实木栅栏围笼起来的隐蔽空地。 沈砚之在这里,有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灰白外墙,没有门牌和路标,不是局里分配的,也不在任何明面上的资产列表里。门禁系统是他亲手改的,指纹、虹膜、密码三重,连局里最顶尖的情报科也查不到这里。 他熄火,下车,绕到副驾。 车门一开,凉风灌入。 白狐的脸埋在前爪里,腹部微微起伏,一点意识都没有。刚才在地下室里勉强维持的人形,现在一丁点儿也看不见了。 九尾狐? 她自己说的。 沈砚之在档案里翻到过妖界族谱,“九尾狐”只在很久以前的记录里出现过,拥有治愈、魅惑、幻术,各种能力都有。危险程度写着“极高”。最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已久未见存活个体。” 那是年代久远的薄册子,纸发黄,繁体字写得很工整。他记得,上面还特别被标注了一条:“一旦再现,立刻清除。” 现在,九尾狐正缩在他的副驾上。 还是一只没有尾巴的。 他站在车边,俯视那团毛茸茸的小家伙,心里闪过一个简单念头:“一掌拍死了省事。” 妖物就是妖物。 他的人生信条里容不得这种东西。 白狐打了个喷嚏,鼻尖抽动,耳朵也抖了抖,像是被风吹到。她缩得更紧了一点,把爪子往腹部下面塞。 沈砚之不禁眯起眼呢喃:“装得倒挺像。” 他不信她完全没有意识。 九尾狐这种东西最是狡猾,看着像睡着了,说不定闭着眼正算计怎么搞偷袭呢。 他伸手拎起小狐狸的后颈皮。 狐狸比看上去轻不少。毛很软,但他戴着手套,几乎感受不到皮毛的质感。 她软绵绵地挂在半空,脑袋耷拉,鼻尖蹭过他风衣的扣子。 进屋后,沈砚之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客厅里只有简单两三件家具,布置得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物件。 他把狐狸扔到沙发上,“嘭”一声轻响,那团子弹了一下,顺着靠背滑下去,滚落在垫子上,再次缩成一团。 借着灯光,沈砚之终于看清楚她的模样。 毛色很纯,没有一丝杂毛。耳朵尖上有一小撮略深的细毛,眼睛闭着,睫毛密密一排。额心的位置,有一点极细的、浅得几乎看不见的云纹,像被火烧过又愈合的痕迹,只剩下淡淡的轮廓。 那是九尾狐特有的“神骨印”。 不是一般妖的额纹,也不是幻术能伪造的标记。 只有九尾族最上位的个体,在出生时才会被刻下那道印记。 沈砚之的神经紧绷,整个人被带回几百年前的史料之中,那一页资料他读过很多次。 九尾狐,是妖物中最神秘也最危险的一脉——九尾齐生者,可号令各族。 额心的那道印,是力量觉醒时留下的唯一外显标记。 她竟然是一只最高阶的妖? 下一秒,他却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可是她没有尾巴!尾骨干干净净,空无一物。 难道她天生如此? 沈砚之的眼中生出一丝狐疑,又把狐狸换个方向放好,让她侧对灯光,目光始终追随那道额心印。 不会,这印记骗不了人。 她的阶位,比现存的任何一只妖物都高,可她偏偏无尾。 这种事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自言自语。 那东西睡得很沉,只有尾骨那一小块软肉在呼吸时轻轻起伏。 地下室里,她俯身治愈江临野时散发出的白光,沈砚之看得真切——不是妖术,也不是普通术士。 她甚至在他眼前幻化回了妖物原形,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从她身上捕捉到任何妖气。 沈砚之走去储物架,拿出一只干净的瓷碗和药盒,往清水里滴了些药剂——那是抑制妖力的药物,本意是针对那些刚刚被捕的活妖,防止他们在拘押中自爆或者反扑。剂量掌握好了,再强的妖力都能压抑得住。 药剂溶开之后,水里几乎看不出变化。 他把碗推到狐狸面前,蹲下身去,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头:“醒醒。” 狐狸不动。 他又揪了揪她的耳朵。 耳朵随即抖了三两下,依旧睡着。 “别装了。”他语气低沉,“再不睁眼,我就把你的皮毛扒了当围巾。” 小狐狸虽然没有尾巴,却在该有的位置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本能反应。 苏清杳终于轻哼了一声,慢慢睁开一条缝,褐色瞳孔一缩一放,先是迷茫,又很快聚焦在对方脸上。 “长官好!” 她下意识地讨好,可嘴巴开合间,只发出一声短促、听不出情绪意味的细软叫声——狐狸并不能说人话。 沈砚之把碗往她嘴边一推,命令:“喝了它。” 狐狸低头嗅嗅,看了一眼水,又抬头瞪他。 “抑制妖力的。” 他只诚实了一半:“喝了它,你能变回人形,不然你就得继续保持这个鬼样子。” 她像是听懂了,耳朵立起来了一点,心里却在暗骂:“你当我蠢啊!” “我可以暂时留你一条性命。”他说,“但这不代表我同意了你的交易。” “暂时”两个字落得很重。 “有一点你记清楚。”他继续,“别动歪心思。现在,你有十秒钟的考虑时间” 说完就开始倒数。 狐狸眨了眨眼,犹豫再三,还是低头,粉嫩的舌尖试探地舔了一口。 药味很淡,尝起来没有奇怪的味道。 她再次抬头,他已经数到了“三”,才不得不认命,动作缓慢地喝了起来:“算了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砚之起身,走到对面的单人沙发椅上坐下,眼睛始终锁定着她。 他在耐心等待。 抑制妖力是真,变回人形却是假。 药剂对不同种类的妖生效时间存在差异。普通小妖几乎一沾就软,级别高一点的,能撑得久一点,但最多撑不过一刻钟。 狐狸喝到一半,身体猛地僵住,浑身的毛炸成蒲公英模样,身体随即一晃,尾骨那一段的影子摇了两下,耳朵下垂,眼神发虚。她想后退,却后退不了几步,腿一软,直接坐在沙发上。 她不禁怒目而视,似乎想要“出口成脏”,又无处施展,只能狺狺狂吠。 他平静地回应:“忍耐一下,难受不了多久。” 然后也不再管她如何哼叫,从口袋里摸出工作终端,点开斩妖局的内网频道,发出指令。 “江临野:伤势稳定,暂不回局,后续由我亲自跟进。” 很快,内网弹出几条“收到”。 他没细看,就直接关了页面,再往沙发上看去,狐狸已经趴下了,脑袋搭在前爪上,眼睛半睁不睁。 药效似乎把她折腾得够呛,使她连挪窝都费劲。 “苏清杳?” 他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狐狸耳朵抖了抖,眼皮费力地抬起。 只是须臾的功夫,沈砚之已经调看了她的全部档案信息。 “一直是江家人在帮你伪造户籍信息?” 狐狸努力抬头,想分辨他脸上的意图,看样子这是唯一令她担心的事情。 “挺有能耐,能帮你办这么多身份。” 好在,沈砚之的话没让她忧心太久:“看你这些年也算安分守己,加上今晚,救了我们斩妖局的实习生。” 苏清杳盯着他,只等他道出重点。 “我可以暂时不计较他们的过失。”他继续,“至于最终的处理,就要看你的治疗效果了。” 狐狸眨眼,示意他往下说。 “在你彻底帮我清除妖毒之前,”他用一贯冰冷的语气发号施令,“你不许回江家,不许离开这栋房子,不许联系任何人。一旦你敢跑,或者动歪心思,江家上下几代人,立刻会被彻底查办。至于你自己,死得一定比他们更难看。” 狐狸听着,眼睛再次闭合。 药效把她按压在这里,他的条件把她禁锢在这里。 不过她倒很乐观,轻轻动了动鼻尖,在心里笑出了声。 “有谈判的资本就好,无论如何,先活下去再说。” 这一点,他跟她居然想得一样。 交代好这一切,沈砚之起身,关掉了客厅唯一亮着的落地灯,只留下沙发旁的一盏小灯。 他站在楼梯下,又瞧了她一眼,抬手在空中划拨,一道看不见的光线落下,从天花板到地板,把整块沙发区域围了起来。 灯光被压成一块。 苏清杳缓缓睁开一只眼睛。 她当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只是懒得回应。 那药确实是抑制妖力的,但剂量不算重。她身体难受是真的,可要说一点神志都没有,那是假的。 她听见他敲击键盘,听见他冷冷地说出“死路一条”的话。 不过,她不太怕这些。 她怕的是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江家人一网打尽,公事公办。现在这种“先关起来再说”的态度,反而给了她希望。 她侧了侧头,让自己舒服一点。 药把她的力量压得很低,可也有一个好处——原本在体内躁动不安的东西,竟被连带着压了下去。她体内的疼痛比地下室那会儿轻了不少,尾骨那一段也不再胀痛。 她盯着四周的环境默默观察。 周围只有简单的白漆,没有花纹,没有饰品。 她闭上眼,在心中把刚才看见的东西复刻了一遍——郊外位置,路程,门禁密码输入习惯,屋里结构,大概的房间数量。 这是她千年来练就的活命本事。 那只手的味道还在。 抱着她的时候,他左臂的妖毒几乎贴在她身上。 那股冰凉又阴森的气息,从皮毛一路钻进她的骨头。 那气息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呼吸慢慢稳定,尾骨那一段影子又轻轻动了两下。 一只没有尾巴的九尾狐。 说出去,别说人,连妖都不信。 *** 二楼主卧里,沈砚之站在洗手台前,脱下手套。手指到手腕,青紫色的毒线像活物一样蜿蜒,隐隐发光。 他抬头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面容冷峻得吓人。 他虽然并不相信那狐妖说的话,可江临野确实在他眼前起死回生了——快断气的年轻人在地下室里缓过一口气,胸口破洞少了一半,爪印的毒被治愈干净。 那画面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心存侥幸——也许,她真的能治好他? 第3章 第3章:同居试用期 沈砚之位于秘林的家中,连续三天被一只名叫“苏清杳”的无尾白狐占据着沙发的位置。头两天她基本不动,除了喝水就是打盹儿。救治江临野的副作用和抑制药剂的残留,让她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只偶尔才睁开眼,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直到第三天傍晚,桦林里的风终于变得清爽,吹拂着白狐的毛发。 沙发上的白狐动了动耳朵,鼻尖轻颤,像从很深的梦里被什么勾走了魂。她费力地翻了个身,前爪扒拉了两下垫子,下一瞬,毛往内一收,骨节发出细碎的轻响。 瞬息间,沙发上多了一个赤身**的妙龄少女,乌发盖体,肤白貌美,模样甚是明艳动人。 苏清杳懒洋洋地伸展着身体,拈起一旁刚才盖在狐狸上的薄毯,随手裹在身上,张嘴就不客气地抱怨:“长官,你终于想到我需要吃饭了吗?” 厨房门口,沈砚之正倚着门框盯着她从狐狸变回人形,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速食面,面上漂着一只边缘焦黑的荷包蛋。 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冷淡地回说:“三天不吃,饿不死的。” “抑制药剂下得挺狠嘛。”苏清杳活动着麻木的关节,“再重一点,说不定我就真死了呢。” “那可惜了。”他说,“我还没见识过九尾的本事。” “长官,你说话总是这么阴阳怪气吗?。” 她轻声嘟囔,与此同时,肚子也跟着叫唤起来。 她盯着那碗面,眼神中有点嫌弃:“这面,是给我的吗?” “不然呢?” 沈砚之反问。 她犹豫间,最终还是屈服于连日滴米未进的饥饿感,接过碗喝了口汤。 汤的味道普通,全是速食面的调料包味道,但至少有热气,有鸡蛋。 几口面下肚,整只妖才算缓过劲儿来。 苏清杳直白地点评:“味道一般,不过勉强能吃。” “我没说我会做饭。”他平静承认,“能吃上热的,你该知足。” 她不再说话,只埋头把面吃完,连汤也喝了个干净,之后放下碗筷,舒舒服服地伸腿,脚踩在地毯上时,确实与之前的慵懒的狐狸模样一般无二。 “好了。”她拍了拍手,“吃饱喝足,我们可以谈几件正事了。” “你的正事只有一件,”沈砚之说,“就是帮我清理妖毒。” “我知道。”苏清杳抬眼,“这个不着急。” 他眉头一皱,眼中寒光乍现:“你说什么?” “我说不着急。”苏清杳丝毫不怵,“九尾治愈要先建立稳定的链接。你左手那玩意儿,拖了这么多年,扎得跟树根一样深。现在直接强行驱除,不仅起不到疗效,很可能连我也会遭殃。” “我看你救江临野的时候,不是信手拈来?” 他冷言冷语地反驳:“怎么到了我这儿,就需要先建立链接了?” “拜托,你和他能相提并论吗?他是我一手带大的。” 苏清杳说得直白:“他学走路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扶着。他会说话的时候,第一个叫的人也是我。” 见对方仍一脸狐疑,她只能继续解释:“他从小吃我煮的饭,喝我炖的汤,我看着他长大,他对我有天然的信任和依赖,所以我的灵气进入他身体的时候,才不会被他排斥。” 说到这儿,她不禁冲他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治愈是灌药啊?我往你身上倒一盆子灵气下去,你的妖毒就好了?我可不想昏死在你家地毯上。” 沈砚之不接这话,只盯着她问:“你的意思是,治疗之前,还要互相信任?” “简单说就是这样。”苏清杳点头,“你至少要不惧怕我的力量,也不怀疑我会趁你毒发的时候,让你一命呜呼。” “这恐怕很难。” 他如实回答。 “所以我才说,要先建立信任呀。” 苏清杳说着向他伸手:“你把手套脱了,我试试。” “你刚不是说……” “这才能让你放下心防嘛!”她打断,“你不是等不及了吗?那就先让你见识见识,信任不足的情况,强行治疗的后果。” 这话反而让沈砚之有点想一探究竟,随即摘下手套。 皮革离开皮肤的瞬间,手背到腕处的淡蓝色纹路在灯光下暴露出来,像一条细细的网,从骨头里往外晕染。 袖口往上,是更深的颜色,但被衬衫遮挡,看不真切。 苏清杳盯着看了几秒,随后伸手过去:“我先从颜色浅的地方开始。” 他没动。 她搭上他的左手。 那感觉很冷。 她闭上眼,慢慢引灵。 九尾的灵气从眉间升起,很快沿着手臂走向指尖。她控制着强度,不敢用力,只先送了一点作为试探。 那一点灵气刚刚碰到妖毒的边缘,就像进了满是倒刺的洞穴。 “嘶——” 不光她倒吸一口凉气,连沈砚之的左臂也随之猛然一紧。 妖毒对灵气做出的反应,比她预估得还要剧烈。那妖毒像是察觉到不怀好意的外来者,刹那间炸开,朝四面八方闷头刺去。 那种感觉,就像把手伸进了荆棘堆,又被人用力按了一把。 “别动。”她咬牙坚持,“我再试试。” 可话音刚落,妖毒立刻开始反击。 她的灵气刚刚深入一点,就被那团东西死死攥着往里拉。 她胸口一闷,喉咙里一丝腥甜,连脚下的地板也跟着晃了起来。 “停。” 沈砚之开口,声音比平日还低了一度——他左臂已经疼到发抖。 那股妖毒不只对她排斥,对他自己的身体也在发狠。平时它只是冷冷地往里钻,现在像被挑衅的兽,拼命往外冲。 “收回去。”他重复,“现在。” “我在——” “收”字刚到嘴边,妖毒忽然往外炸开一圈。 她整个人被那股力量冲撞出去,后背狠狠砸上沙发。 耳边“嗡”了一声响,她竟然连人形都没稳住,下一秒,整个人往下一缩,薄毯塌下去,沙发上一团白色绒毛咕噜一下滚出,落在地毯上。 苏清杳又变成狐狸了。 小狐狸仰面躺着,四脚朝天。她试图翻身,却只翻了个半圈,重新扑在垫子上,一动不动。 沈砚之看着自己的左手,疼得连关节都麻木了。 妖毒在刚才那一下里被刺激到,现在仍在抽搐。好在随着那一团九尾灵气被完全赶出去,它又一点点缩回原来的范围。 他深吸几口气,平复心跳,然后缓慢握起手,确认恢复了行动力后,目光再落到狐狸身上。 她闭着眼,呼吸乱得很明显,胸口紊乱又剧烈地起伏。 刚才那一下对她来说,确实伤得不轻。 “这就是你所说的,信任不足的后果?” 他问。 狐狸没回话,只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她很久才缓过一点劲,侧翻过去,背对着他,不愿再看他的脸。 看来,硬来确实不行——妖毒在他身上盘得太久,几乎跟他的骨头都连在了一起。 苏清杳喘着气,闷闷不乐地在心中埋怨:“看见了吧……我刚才要是再用力一点,你也得躺到地上来!” 她舔了舔干裂的鼻尖,继续腹诽:“九尾治愈的前提,是对方的身体愿意放我的灵气进入。我一动手,你全身都在防御,妖毒更是会趁机进攻,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真是个笨家伙!” 刚才那一瞬,正如苏清杳预测的那样,沈砚之的确本能地保持了防御姿态。 他从不相信任何人,更何况是一只妖? 但事到如今,他似乎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沉默片刻后,他俯下身。 “我不可能无条件信任一只妖,但我们可以试着生活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压得住我心里对你的本能杀意。” “随便你。” 狐狸闭着眼默念:“和斩妖局首席执行官共同生活,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件好差事。” 转念一想,目前除了这里,她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对于治愈沈砚之体内的妖毒,其实苏清杳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为了保全江家人和自己,她只能硬着头皮听凭安排。 *** “你要做饭?” 当苏清杳恢复人形后的第一时间,就要求包揽厨房的活计时,沈砚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双手抱胸地叹气:“我可不要再吃那些速食品了!” 沈砚之当然不是爱吃速食品,只是图个方便省事,他每天有太多事要处理,没有时间和功夫浪费在吃饭上面。 “你想吃什么?” 她讨好地问起他的喜好——对方可是掌握了自己生杀大权的人,把他哄高兴了总没有错。 “能吃饱,不会食物中毒就好。” 这是他对餐食的所有要求。 接下来的时间,这栋郊外的小楼里,多了许多往日不曾有过的声音。 早上,沈砚之起床,按照惯例去水吧喝水,却不见台上的杯子。 到了楼下,拖鞋也被挪了位置。 “鞋子摆在哪里很重要吗?” 苏清杳赤脚蹲在鞋柜前反驳他对自己的无端指责:“又不会影响什么?” “按我说的做,所有东西恢复原来的位置。” 沈砚之站在楼梯口命令。 她不甘心地坚持:“你一个人住当然无所谓,可是现在有两个人,你总要稍稍妥协一下嘛。” 他低头看向她的脚:“按我说的做,先学会穿拖鞋。” 她闷闷地“哦”了一声,转身就去找拖鞋。结果把他整齐放在门边的鞋又踢歪了一排。 “不要碰我的东西。” 他的语气中带着愠怒。 “不是你让我穿拖鞋的吗?” 她瞪着眼睛无辜地说。 “那也不许碰。” 他保持冷淡。 第三天,当沈砚之耐不住苏清杳的苦苦哀求,买来了她需要的新鲜食材,厨房终于传出了锅碗瓢盆碰撞在一起的奇妙声音。 待沈砚之再回到住处时,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很真实的饭香气。 他站在门口,愣神片刻——他在过去的二十多个年头里,大多数时候是点速食,或者外卖。执勤时在局里的餐厅吃饭,任务紧的时候,一整天靠咖啡撑着的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 此刻,厨房门半掩着,里面有人影活动。 苏清杳系着一条格子围裙,用一根筷子随意地将头发盘在脑后。她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筷子试菜。 盘里是简单的清炒时蔬。 旁边还有一锅菌菇鸡汤和一盘拌好的牛肉片。 “你回来了?” 她回头瞥了他一眼:“时间正正好,洗手开饭。” 四菜一汤上桌。 沈砚之坐在桌边一言不发,只看着她一人忙来忙去。 “怎么了?不合胃口?” 苏清杳见他盯着自己和桌上的饭菜发呆,误以为他在挑剔自己的餐食。 他问:“看起来,你挺愿意花时间在做饭这件事上?” “江临野小时候挑食得厉害。”她回忆道,“我总得变着花样给他做饭,他才肯多吃一点。看到他吃得开心,我就高兴。而且做饭而已嘛,不费事的。” 见他仍然迟迟不动筷,她不得不质疑:“你是不相信我的厨艺,还是怀疑我会在菜里下毒?” “都有。” 他故意这么说。实际上,真实原因是他从未与人同桌吃饭,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你这辈子就别想治好身上的妖毒啦!” 苏清杳立刻不客气地提醒:“如果连吃饭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对我处处提防,估计等你毒发身亡那天,我们俩都没办法建立信任和默契了。” 说完,她夹了一筷子菜,先自己吃了一口,屈服着安慰他:“放心吧,我要是真想害你,才不会在食物里动手脚呢!浪费粮食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见他仍旧不为所动,苏清杳只得软硬兼施,对他轻言细语地劝道:“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你就试试嘛。不试试,怎么知道喜欢不喜欢呢?” 沈砚之一言不发,许久后,终于动筷,夹了口青菜。 食材虽然普通,但却比他以前在任何地方吃过的饭菜都要好吃。 他表面不动声色,低头默默多吃了几口饭。 苏清杳见状,眼前又出现了江临野小时候的顽皮模样,自己当初为了让对方好好吃饭,就是这样连哄带骗的——对付挑食的人,她可是经验丰富。一晃又十多年过去,她这才惊觉时光如梭。 “好吃吗?” 苏清杳笑眯眯地问。 “还行。” 沈砚之顾不得抬头,嘴硬着搪塞。 “你别急。”她看了一眼他见底的碗打趣,“没人和你抢。” 这让沈砚之有些恍惚——这就是与人/妖同桌共食的感觉? 他很不习惯。 但也不觉得讨厌。 吃完饭,他起身,把刚才被她移过位置的垫脚凳重新挪回自己习惯的角度。 “凳子这样放,看电视的时候方便。” 她解释。 “我不看电视。” 他回。 “那你以后可以看看,电视上有意思的节目很多。斩妖局的人不能只会工作和除妖。” “谁说我的生活只有这些?” 他反驳。 “不是吗?” 她反问,转头又觉得这种争执毫无意义,晃了晃脑袋,转移话题:“明天你休息吗?” “不。” 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那等你忙完了之后,我们可以再试一次。” 她说:“这次先从小范围开始。” “比如?” 他问。 “比如手。”她看着他的手套,“你晚上把手套摘了,睡觉的时候,我可以试着先摸摸你的手指。” 他眉头一皱:“你想在我睡觉的时候动手?” “你清醒的时候防备心太重了!” 她为自己的想法辩解:“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我们都需要一点……欺骗自己的机会。” “人在睡着的时候,身体比脑子诚实。”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真挚,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夜深了。 厨房收拾干净,客厅恢复宁静。只是相比三天前,沙发上多了一片软垫,茶几上多了一个留给她的专用水杯,鞋柜前多了一双女士拖鞋。 苏清杳坐在沙发上,抱着靠垫看电视。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沈砚之从楼上走下来,左手还戴着手套,右手拿着一个枕头。 “你干嘛?” 她抬头。 “拿枕头。”他回,“给你。” “你打算让我继续睡沙发呀?”她惊,“你家这么大,就只有一张床吗?” “其他房间不对外开放。”他平静回答,“你现在只能睡沙发。” 她接过枕头,轻哼着抱怨:“真小气。” 沈砚之回说:“等你哪天不再觉得我是杀妖狂魔,我再考虑分你一间客房。” “那得多久?” 她嘀咕。 “看你表现。” 他说完,转身上楼。 苏清杳抱着枕头,往沙发上一躺,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同居还需要试用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