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向日葵你的光》 第1章 （一） “想变成一棵树，这样就不用担心这么多是是非非，不用为了活跃氛围去迎合别人，不用在冗杂的班务里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但是，树有点太冷冰冰了。 嗯，那就变成一株多肉吧，嘻嘻，虽然不是很好活，但是很可爱嘛。” 流离看着自己刚刚打下的这些字，这些与自己仿佛处在两个世界的字，又再次检查了一下，最终按下发送键，将它抛到了微博的瀚海里。 如释重负般的，流离感觉自己轻松了很多，呼吸也轻盈了不少。 她钻出被窝，用一只手撑起身体，倚靠在床头。 虽然已是夏天，但是春天留下的那一丝丝淡凉仍然“润物细无声”地藏在深夜的微风中，随着清白的月光一起撩开帘子，轻轻地抚在流离的胳膊上，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唔，果然还是有些冷啊。” 流离缩了缩肩，将身旁的一个巨大的小熊玩偶拉了出来，挡在自己裸露的肩膀旁，暖暖的，就像一个小太阳。 “委屈你啦。” 流离又将手机在被窝里撑起，支起一个小帐篷。接着，又开始在各个社交软件上辗转反侧，不时看看自己刚刚发的那一条微博，想着有没有人给她留言。 很遗憾，只有那个机器人“吃瓜罗伯特”给她留下来一句“想当一棵树吗，那样就可以天天晒太阳了。当多肉的话，可能呆在室内的时间会更多一些吧，但是都很好的啦。” 看着这一条“人机”的评论，流离心里又气又想笑。没想到她等了半天的回应，竟然只是一个傻里傻气的机器人？不过，在这孤寂的夜晚，有这一句呆呆的回复，似乎还不错，至少得到了回应嘛。 流离笑了笑，关上了手机，黑色的屏幕反射出似乎有些悲伤的自己。 这样不好，我可是流离，大家的小太阳，小天使。 她这样想着，然后对着屏幕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如此自然生动，仿佛她从一出生以来就会这样微笑，就会将这份甜甜的暖意传递给所有人。 不过，现在是晚上，没有观众，只有不解风情的凉风和清月。 “睡觉吧，现在很晚了，明天早上还要负责班级的点名呢。” 流离收起了笑容，鼓起自己的脸颊，轻轻拍了拍。这是她每晚睡前的仪式，就像是给自己加油鼓气一样。 接着，她将手机设置为勿扰模式，再把它放得远远的，用手指轻轻一推，推到了没法在床上碰到的距离，然后骨碌碌地钻回被窝，闭上眼睛，让自己进入梦乡。 也许不会做什么梦，但是只要是睡着了，就算是进入梦乡了。 这是她最后的想法，很奇怪。不过之后思绪就像被扰乱的烟雾一样，慢慢散开。 清晨，流离在闹钟响之前就醒来了，明亮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半眯着眼睛，用手撑起身子，按照记忆里的位置摸到了远处的手机，一把抓住，打开界面，之后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时间，六点零九分。 还有一分钟就响铃了，但是她就是这样静静地等着，等着它响起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和时间做游戏一样，它在后面逃跑，你就这样等在下一个转角守株待兔。不过，除了这个原因以外，流离还认为如果在闹钟响之前就关闭了它，那么，设置闹钟的意义又在哪里呢，既然她选择了赋予，就不忍心去剥夺。 六点十分。 闹钟响了。 流离立马关闭闹钟，然后快速起床换衣服洗漱，一切完毕后，她就开始上妆了，水乳打湿，上防晒霜，抹上粉底液，用美妆蛋轻轻拍匀，简单勾勒一下眼线，最后涂上淡粉色的唇膏。妆容完毕，流离看了看镜中精致可爱的自己，摆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动作机械般地一气呵成。 流离忽然感觉，哪怕她还没有睡醒，肌肉记忆也能让她完成这些流程。 来到客厅，依旧是空空荡荡，餐桌上是母亲准备好的早餐。她的父母都是一家私企的员工，工资待遇很好，不过，也是需要他们早出晚归地去工作，更何况，她父亲还说现在大环境不好，为了不被开除，就不得不去加班“讨好”老板了。 流离记得，父亲说出这句话时，气愤又有些无奈，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愧疚。 流离能理解父母，而且，他们也经常抽空在节假日举行家庭聚会或集体出游，既是放松也是弥补。 流离拿起还有些暖烘烘的热压三明治，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她很享受这段时光，很安静，很自由，但也很短暂。 吃完早餐，走出家门，她的好朋友伊静已经靠在大门旁等着她了。 “流离大小姐，今天似乎有点慢呢，都六点五十了哦，再过二十分钟就要迟到了。还有啊……” 伊静像老太婆一样拉长着腔调，絮絮叨叨地提醒着流离。 “得了得了，我这不是来了吗，”流离快步走过来，牵起伊静的手，将脸贴得很近，“诶，看看，我今天有没有什么不同，哼哼。” “唉，又在臭美了，”伊静用手指狠狠点了一下流离的鼻尖，“不就是换了一个颜色的唇膏吗。” “哎呦，你这样会把我鼻子按塌的，我可是模特鼻呢。” 流离委屈地捂着鼻子，撒娇似的控诉着。 “哎呀，不小心用力了呢，sorry啦，”伊静轻轻用手捧起流离的脸，用大拇指轻轻揉着流离的鼻尖，“来来来，我帮你揉揉，保证更漂亮。” 流离嘻嘻地笑着，在享受了一会“按摩”之后，就拉起伊静的手，两人并肩走着。 “好了好了，不闹了。快走吧，我还要去点名呢。要是你迟到的话，我立马把你记上去哦。” “诶，你个笨蛋，我迟到的话，你不也迟到了？” “嘻嘻，我可是点名的人，虽然有点滥用职权，不过偶尔让自己钻钻漏洞也没关系嘛。” “唔，你这也太坏了吧。这是‘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哪里，这可不一样，嗯……这叫‘刑不上大夫’。” “那‘法不下庶民’呢？你不能断章取义诶。” 听到伊静的反驳，流离笑了笑，接着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道：“你都是庶民了，那不得听我这个大夫的？嘿嘿。” “唔，好像也是……不对不对，你这是偷换概念，我们哪里是庶民和大夫的关系了。” 伊静一边笑着，一边气鼓鼓地抗议。 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到了班级。 刚好七点。 流离站上了讲台，拿起座位表一个一个地对着班级的同学。 “嗯，丰争，到了，雨州，也到了……” 流离从前往后一个一个对着，基本都到了，毕竟现在高二了，大家分科后目标都更明确，也对高考的来临更有了紧迫感。 不过，还是有几个“刺头”喜欢踩点到班，大多是班里的男生，他们似乎秉持着“睡到就是赚到的”原则，总喜欢压着时间到班级。包括，她那个沉默寡言的后桌。 今天也是如此，那个男生依旧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慢悠悠地走进班级，就像一个固定刷新的npc一样，没有铃声就根本不会出现。 也许，他也可以拿去做巴普洛夫实验？铃声一响，就会想走进教室。 想到这里，流离不禁抿着嘴偷偷笑了笑。 最后，没有一个人迟到。在班主任来了以后，流离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开始和同学们一起早读。 今天他们背诵的是《论语十二章》，很短，流离早早地就背完了，扭头看了看被文言文逼的满脸通红的伊静，轻轻地笑了笑，接着有些无聊地看了看周围的同学，还是那么热火朝天。 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看书吧。 流离将课本翻到后面的小说部分，细细地看着，为了不被发现在偷懒，流离还不时将内容念出来。 虽然这几篇小说她已经看了很多遍，从书本刚发下来的时候她就看过了，先是小说，再是散文，然后是诗歌，最后是那些说明文之类的。不过，她仍然热衷于“温习”这些文章，总感觉这样可以让她的思想从这个逼仄的教室逃离，飞到天上，或者回到过去，总之，她可以绕过嘈杂的现在。 早读结束后就开始上课了，第一节就是语文课。他们的语文老师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高级教师，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肃杀，像秋季阴天的冷风一样。根据同学们庞大的八卦网络的消息，他们的语文老师是一位“贵妇”，是一位十分独立自主的女性，家庭也很和睦，不过，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强势，反而是一位很温柔的老师。 但是…… “当”的一声，流离被吓得浑身一颤。 “这才第一节课，就有人昏昏欲睡了啊。”语文老师一边写着板书，一边敲着黑板。 虽然看不懂老师的表情，也知道被提醒的不是自己，但是流离还是没由来得感觉害怕，不禁挺了挺背，让自己更加专注。 还是很可怕的好吧……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后背看人的。 下课后，大半个班级“轰”地一下全部趴倒在桌子上。 流离也感觉有些疲惫，想要趴着休息一下。 “流离……救，救救我……”不过身旁一声凄苦的哀嚎赶走了她的睡意。 “喂喂，你怎么忽然像女鬼一样啊，吓我一跳。” “来不及解释了，聪明可爱帅气逼人叽里咕噜的流离大人，小的现在急需一份昨晚的数学作业。快点快点，大课间还有二十分钟，要完了，要完啦。”伊静夸张地抓住流离的肩膀，摇晃着。 “停停停，你再晃下去，我就忘记我作业放哪了。” 伊静也立马乖巧地松开手，像小狗一样惨兮兮地望着流离。 “好诡秘，快给我吧。” 流离无奈地笑了笑，从书包里搜出数学作业，递给了伊静。 “好耶，你是最好最好的闺蜜了，嘻嘻。” 伊静抱了抱流离，然后转头一边念叨着“完了完了”一边奋笔疾书。 “唉，一斤啊一斤，你还是老样子，天天不写数学作业呢。” 此时，另一个女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是宁萌，也是她们的好朋友。 “呵呵，宁萌，你又在叫伊静的绰号了。”流离抿着嘴轻笑。 “没办法，谁让伊静只比半斤八两好一点，是个一斤呢。”宁萌咬着下唇，看着奋笔疾书的伊静嘻嘻地笑着。 “嘁，你这个死柠檬，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拿到了小流离的作业，酸不死你。”伊静低着头反驳着，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慢下来。 “什么！？我看你是想挨打了吧，我怎么会嫉妒……” 宁萌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伊静打断。 “不嫉妒？我刚刚和小流离亲亲抱抱的时候，可是看到某人眼里冒着火光呢。” 亲亲抱抱？ 流离感觉脸上一阵火热，愣愣地看了看埋头苦干的伊静和怒火中烧的宁萌。 “你，你……”宁萌指着伊静，气得说不出话来。 突然间，流离感觉到周围不太友好的目光，有些同学被这里的动静吵醒了，如果再不制止这次纷争，会出大问题的。 看来又要我来打圆场了呢。 流离立马摆出一副可爱的笑容，起身来到宁萌座位前，轻轻捧起她的脸。 “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唔……哦，对！身正不怕影子斜。哼，还是流离好。” 伊静忙于抄作业，不再回应。 宁萌也见好就收，嘻嘻地捏起流离的脸蛋。 “小流离的皮肤真是越来越好了呢，唉，现在学业这么忙，我都感觉自己要变成人干了。” “嘿嘿，是吗。那我给你推荐几款我新用的护肤品吧。” 接着，她们就开始“护肤品杂谈”了。 一天的学习生活很快就过去了，无非是时针转了几圈，太阳的光从白色变成深黄，从黑板的左上角爬到了门口。 今天流离是值日生的组长，虽然她只需要监督工作并负责善后检查，不过为了减轻大家压力和早点回家，她也一起下场帮忙了。 时间像飞扬的灰尘，在朦胧的夕阳中穿过，慢慢地游荡在空气中，难以捕抓，却在一阵风后又倏忽不见。 只剩流离一个人了，她最后检查了一下靠近走廊的窗户，便准备将门锁上。 “等等。”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这是一个很陌生的男声，但是，又有些熟悉，就像是生活的即视感一样，你以为认识它，但其实又不认识。 流离转过身，发现她想错了，这不是即视感，流离认识他，只是有些忘了。眼前这个男生是她的后桌，叫向。很奇怪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叫他的姓，也许是感觉这样比较帅？流离不太理解，不过也就这样跟风地叫着。 “你是……向同学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流离将脸上的疑惑扫空，翘起嘴角，温柔自然地笑着。 “呃，我的东西忘拿了，我回去拿一下，很快就好。” 这个男生有些尴尬地挠挠脸，没有直视流离的眼睛，说完后就静静地等着回复。 也许，他真的可以去做巴普洛夫的实验？ 流离没由来地再次想到这个笑话。 “嗯嗯，好的，你快去拿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的，谢谢。” 向一说完就冲进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翻找起来。不一会就出来了。 流离好奇地看了看，似乎是一个本子。 也许是作业或者学习笔记？不过在流离刚刚回想起的记忆中，这个沉默的后桌似乎总喜欢在一本本子上涂涂写写，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本。但她不打算多问。 “向同学，拿好了吗？” “嗯，好了，谢谢。” 流离礼貌地笑了笑，就像对所有人那样笑了笑，然后转身将门锁上。 “那再见了，向同……” 流离刚刚回身准备道别，却发现那个男生已经不见了。 有点没礼貌呢，向同学。 流离有些不满地在心里嘀咕着。 不过，这样羞涩不擅于和女生讲话的男生她也见多了，哪怕是和女生在同一间电梯，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挑战吧。 想到这，流离又笑了笑，刚刚的事也都被抛之脑后。 “嗯，今天吃什么口味的冰激淋呢……”流离用手指轻点着下唇，看了看远处正在下坠的夕阳。 它已经是血红色的了，红得发紫，紫得发黑，周围的霞云也已经淡化成青黑色的薄纱，落日还剩一点点小角贪恋地攀着地平线，但地平线像是要将太阳拖下去一般，留下那一点边缘在远处一颤一颤地抽动，颇有一丝恐怖的气息，仿佛太阳被带走之后，也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就吃黑巧草莓味的吧，好像是叫冰山熔岩来着。” 流离收回了目光，将夕阳背在身后，走了。 接下来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从学校到家，虽然感觉有些冷飕飕的，但是，安静点似乎也还不错。 第2章 二 好无聊…… 无论怎样都好无聊……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明天早上还要早起上早读，为什么我现在还在这里摆弄手机，来回翻看那几个无聊的软件，为什么我现在明明很困，但是就是不愿意去睡觉。 “唉……” 向在黑暗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从被子里悄悄探出头，先是本能地往窗外看看，没有人，只有远处偶尔闪过的灯光，大概是经过的车或者对面广场举行活动的霓虹灯。 他翻身下了床，缩着肩对抗着偷袭的凉风，趿着拖鞋来到厕所，抬着头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放个水”。也巧，月亮正稳稳地挂在窗的中间，就像是一幅画一样，明月就这样被孤零零地框在里面，也像是在井中观月。 如果是一幅画，那我就是画外的人，它是被困的月；如果是井中观月，那它是自由的月，我才是被困的人。 向望着那一轮皎月不禁发了痴，好一会才被凉风吹醒，急忙解决完洗好手，又轻手轻脚地钻回被子里。 再看一会吧。 向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二十四了，他决定到了三十立马睡觉。 他打开手机上那个装满社交软件的文件夹，细细斟酌了一下，决定将最后的时间留给微博。 仍是漫无目的地翻阅，向对于浏览的内容毫不挑剔，或者说，没必要挑选，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信息茧房包裹住，密不透风，他晚上看到的东西基本都是一些孤独者的深夜独白或是某人的恋爱小故事，其他时候刷到的则是有趣的meme图和搞笑视频。 虽说这些内容就像样板戏一样换汤不换药，不过他总能看得津津有味，也许有时也感觉没意思。但是，不看这些，又能看什么呢？ 向苦笑着摇摇头，将这些无聊的想法抛之脑后。他熬夜看这些东西是为了取悦自己的，不是让自己愧疚自责。 互联网就像浩瀚的海洋，他就这样在自己的孤岛上，不断捡起陌生人抛出的漂流瓶，浏览他们写下的故事，这些漂流瓶长的奇形怪状，五颜六色，但是内容仿佛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们不断地拾起又丢弃，也只是为了找到那一个独特的真实的瓶子，想从它的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想变成一棵树，这样就不用担心这么多是是非非，不用为了活跃氛围去迎合别人，不用在冗杂的班务里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但是，树有点太冷冰冰了。 嗯，那就变成一株多肉吧，嘻嘻，虽然不是很好活，但是很可爱嘛。” 这似乎就是一个独特的瓶子。 向看着这个叫做“琉璃”的用户发的微博，忽然有种“与我心有戚戚焉”的感觉。 如果我要成为一株植物，我会想变成什么呢？ 他思索着，不过答案显而易见。 向日葵，他会想成为一株向日葵。 为什么是向日葵呢？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沉默拧巴的性格和向日葵完全相反，要说有点关联的话，那估计和向日葵的花语——沉默而忠诚的爱有点联系吧，不过它是沉默地爱，而他是沉默地……嗯，就只是单纯的沉默。也许是一种期望吧，期望成为这种像向日葵一样传递温暖、沉默忠诚的人，也希望遇见这种人。 “成为一株多肉的话，你就可以静静地站在阳台看街上人来人往，看天边云卷云舒，也可以修饰别人的窗子，温润别人的梦。 如果是我，我会想成为一株向日葵，忠诚地追逐，沉默地深爱。” 向将自己的想法发送到“琉璃”的评论区，他是第二个评论者，第一已经被那个人机捷足先登了。 其实他感觉自己发的东西和“吃瓜罗伯特”的也没差多少，不过在这个点发信息的人肯定也挺孤独的吧，说不定对方正撑着头望着大海，等待着漂流瓶的回信呢。 渴望交流，渴望连接，渴望被“看到”。 向或多或少可以理解这些情感，哪怕只是自作多情，哪怕对方只是偶然的失落，他也想给予一些回应。 再次看看时间，已经三十二分了。 “真不巧呢，看来只好再宠幸一下b站了。” 向退出了微博，打开bilibili，刷起了视频。 这一夜，他直到一点才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已经是七点。 “只有十分钟了！” 向看清楚时间后不禁大叫一声，接着“颂”地一下从床上跳起，跑去洗漱，洗漱完毕后，一打开门，就看到了他的朋友，风冀，正靠着对面的墙等着他。 “不用那么着急啦，老向，今天点名的不是你那个前桌流离吗，如果迟到了跟她说几句好话就行了。” 风冀一边说着，一边慢手慢脚地整理着扣子。 “斯，说的也是，但是还是赶紧走啦。” “嘿嘿，你只是不敢和她说话罢了。”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走了，你就慢慢想着等会‘负荆请罪’的话术吧。” “我去，等等啊，我已经‘请罪’过三次了，再多肯定把别人搞烦，等我等我。” “唉，飞机，你也就这点胆量了，快点快点。” 向一边咬着面包，一边看着手表催促着。 风冀被取这个绰号既是因为读音相似，也有一个“典故”。当时的风冀沉迷于游戏“王者荣耀”，一次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刚好路过附近的机场，风冀脑抽似的说了一句游戏台词“快看，天上有飞机。”从此，就落下这样一个绰号，也成了风冀的黑历史。 “只剩三分钟了，在等下去你就得变成真的飞机才不会迟到了。” “真服了你，走吧。” 风冀终于扣好了衣领的扣子，跟着向一起冲向学校。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班级门口，铃声还没响。 风冀从后门闪了进去，向则减缓步伐，正好乘着铃声走进教室。 他倒不是想耍帅，只是因为上一个这样从前面冲进教室的男生已经被前排的同学“劈”成臊子了。 向坐回了座位上，和同学们一起开始早读。 “《论语》啊，怎么又是孔老二……” 向无奈地开始背书，囫囵吞枣地将这些什么矣啊，乎啊装进大脑里，再咀嚼着复习一遍，确定完全记住了，就开始翻到后面的文章，细细地读起来。 实际上向也不是非常喜欢看小说，只是实在没事干，要是现在给他一部手机，那他肯定毫不犹豫地把书丢了，虽然手机也没有什么意思。 啊，或许这就是无聊致死吧，无聊让你一直想找事做，从早读到看书再到玩手机，最后一切都变得乏味，就像嚼过的口香糖，你再怎么嚼都是没有味道的，最后你只能选择去发呆，去幻想自己还嚼着一个有味道的口香糖。 不过，如果向读进去一本小说，那他就会真的沉迷在里面，久旱逢甘霖似的，一切其他的事都会被他忘记，这时候他感觉自己不是自己了，世界也不是世界了，他是这本小说里的某个人物，或者只是一个旁观者，世界也被小说代替，不再是承载他的居所。 还好，这些书本里的小说已经被他啃烂了，不至于让他陷入那样的境地。 很快，早读结束了，第一节是语文课，向就在半睡半醒间度过，一下课只看见自己在书上作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符文。 要是流传到千年之后，也许可能被后人看作一个语言学的未解之谜吧。 大课间一到，向只感觉眼前一黑，就倒在了桌子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倒是听到几个女生的嬉笑声，忽远忽近的，倒是不错的安眠曲。 中午，向才仿佛大梦初醒一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早上已经过去了，就像梦里那不清不楚的嬉笑声一样，他有些后悔在大课间睡这么久，也终于相信了班主任那一句“越睡越困”的提醒。 “走吧，吃饭去了。”风冀拍了拍向的肩膀，还捂着嘴打着哈欠。 “我去，我好像一早上都没怎么听课啊，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我？我睡了一早上啊，怎么提醒你。说到这个，都怪你前面那几个女生。” “怎么了？你别说她们在你梦里作妖啊，别恶心我。”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唉，老向，我真是看错你了。”风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呃，上次你不是说那个谁就忽然闯入你的梦吗，我想想，是谁呢……” 向故意拖长着话，风冀也着了慌，立马扯开话题。 “咳咳，那是意外。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你前面那几个女生啊，大课间的时候又在上演甄嬛传的戏码呢，给我从梦里揪出来了。” 难道这就是我梦里那几声朦朦胧胧的嬉笑吗？ 向联想到了自己梦里的“安眠曲”。 “我都没听见。” “那是你睡的太死了，唉你都不知道她们闹得有多厉害，莺莺燕燕的。” “得了得了，吃饭去吧。” 向看了看时间，已经下课二十多分钟。 “也是，我都饿死了，唉。每天就这样吃吃睡睡的，以后得怎么办啊。” “哟，你这个飞机的思想飞得倒挺远，你要真想学啊，不如中午好好休息，下午正常上课。” “啊，这个嘛，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嘿嘿。” 向看着风冀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也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向平时并不熬夜看手机，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安静的普通学生。只有在一些失眠的晚上，才会去网上寻找那一丝丝共鸣。近来的学习压力越来越大，无论是家庭还是学校，无时无刻都把“高考”这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在他们的头上。 除此之外，还有家人的期望。实际上，向对于自己的人生并没有什么美好的憧憬，连一些计划也没有，他努力学习的原因只是为了不辜负父母眼里的光，所走的路也只是按部就班地将学校的“历史经验”再次验证一遍，仅此而已。 像以前在网上看见过一种说法，有人认为期望是一种无声的折磨。向有些赞同这种说法，他人的期望有时会让我们忤逆自己的想法，仅仅为了别人生活，这不自由，他不喜欢，感觉这样就像是被圈养在马戏团的动物，为了老板的收益，为了观众的娱乐，就去作践自己，取悦他人。 但是，如果把这些马戏团的动物直接放回自然，赐予他们自由，他们是否能再变回那个真实野性的自己呢，他们又是否能生存下来呢…… 牢笼也是保护。 向停下了思考，这个推论一定是错的，他很清楚，可他已经无力反驳。 下午，向尽力上好每一节课，不过中午那一段思考一直干扰着他，就像将要溢出堤坝的洪水一样，不断地撞击他思想的壁垒。 只好将它们写下来。 向拿出他用于记录这些东西的本子，这是他写的第八十一篇了，前面早已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有时，他也会把这些文字发到网上。 写完后，向感觉轻松了许多，随手将本子塞进了抽屉里，仿佛把那奇怪的想法丢进垃圾桶一样。 放学后，向收拾好书包就和风冀立马离开了。今天他和风冀都不是值日生。 “老向，你今天下午怎么跟被鬼上身似的，前两节课时不时就发呆，我看你眼里空空的，还以为你被谁下蛊了呢。” 向听到风冀忽然说到这个，想起了下午自己被那些奇怪思想控制的时候。 “呃，没什么，可能是回味一下早上的梦吧。倒是你，下午还续着早上的梦吧。” 向随口将这件事扯了过去。 风冀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向，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呢，只是一个毛毛糙糙、笨头笨脑的家伙，对人生哲学倒是没有思考太多，但是这样过的也逍遥自在。有时候，当我们把头抬起来，就这样简单地向前走，可能就会发现人生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挺轻松的。” 说着，风冀还挺着背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正步。 向看着有些搞笑但又好像一本正经的风冀，不禁笑了笑 “你竟然还会说这种话，这可不像你呢，你的思想真的像飞机飞上天了。” “喂，这可是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人生哲学。” “哈哈哈，确实，这的确是很不错的人生哲学呢……谢谢你了。” 向轻轻拍了拍风冀的肩膀，眼睛却看着他头发上夕阳洒落的金光，像金箔纸的碎屑一样。 “哦，我去，我东西忘拿了。” 不知道为什么，向一看到那昏黄的夕阳，就想起来自己丢在抽屉里的本子。可能是刚刚又发呆了？ “唉，你也真够丢三落四的，快去吧。” “行行行，你先走吧。” 说完，向就转身迎着夕阳，跑向学校。 向看着着澄黄的落日，莫名感觉心里暖暖的，不知道是跑起来的原因，还是刚刚风冀那句话，或者其他什么，总之，感觉着落日异常的亲切。往常，他总是有一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悲愁感，此刻却感觉夕阳有着无限的活力。 它就像流心蛋的蛋黄一样，软软地趴在地平线上，温暖的蛋液向外逸散，将旁边丝絮一样轻飘飘的云霞浸染成淡黄色，贴在淡蓝的天幕上一点一点地翻涌滚动，骨碌碌的。轻的呢，就随着风滑过天穹，重的呢，就和落日一起躺下来，懒洋洋地堆在一起，和夕阳一起等待下一场变色游戏。 想知道它们将会由黄变红，变紫，最后慢慢黑寂下去。 不过他已经快到教室了，没法看到后面的“游戏进程”。 远远的，向就看见教室门口有一个女生，她用手轻轻掂着窗台，似乎是在检查还有没有灰尘，最后就准备将门锁上。 “等等。” 向急忙加快了步伐，快步走过去。 那个女生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看着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就像流星一样稍纵即逝，接着就洋溢起微笑，礼貌地说道：“你是向同学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看到正脸，向才认出这是他的前桌流离，虽然两人平时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学，但是也只是勉强混个脸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两条平行线，是永远没法产生交集的。 “呃，我的东西忘拿了，我回去拿一下，很快就好。” 向尴尬地挠着脸颊回答，眼神有些闪避。他一直都是这样和别人说话的，虽然说有些不太礼貌，但是直视对方的眼睛说话，就像凝视着深渊，不仅感觉自己会被拖陷其中，而且，自己也会被对方的目光刺透得一览无余。想到这，一种莫名的自卑涌上向的心间。 “嗯嗯，好的，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似乎是看出了自己的窘迫，那个女生的回复很简单自然，这让向轻松了很多，于是他立马走进教室，自己的桌子里找到了本子。 那个女生依旧微笑的站在那里，雕塑一样，身上披着昏黄迷蒙的光晕，虽然有些黯淡，不过仍有一丝神圣的色彩。但是她的笑容又很亲切，仿佛老朋友一般，仿佛久别重逢一般。 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既有温暖柔和的亲切感，又有半透不透的疏离感。 这让向有些疑惑，甚至感觉这微笑，也有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深意。 “向同学，你拿好了吗？” 流离的话再次将他带出思考。 “嗯，好了，谢谢。” 向也抬起头想注视着对方眼睛道谢，这次他看见了流离的灵动的双眼和嘴角挂起的微笑。不过很短，因为对方转身就去锁门了。 向有些发愣，只感觉刚刚的画面有些陌生，仿佛流离从她自己的身体里抽离出来了，留下一副空壳，里面全身精密的器械，完美地做出每一步动作。 向立马离开了，他感到很不自然，极端的不自然。也许只是自己多想，但是这种看透别人的感觉让他感觉如芒在背，就像远处已经是血红色的太阳一般，生命力好像已经丧失了，只有枯死的轮廓在天边滚动，慢慢地被地平线碾碎，吞噬，旁边黑黢的云霓，也许就是它被榨出的乌血。 他不想再看了，低着头快步向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