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女同人短篇》 第1章 【夏萧因】无枷之囚 原来最利的刃......藏在你眼里。 【0】 “新的任务已发布,请注意接取。” 熟悉的声音响起,半透明的任务面板骤然展开。 【副本任务:报仇雪恨并逃离牢狱之灾。 特殊挑战:你将失去过往的记忆,只保留自己这个身份的记忆。】 你点击任务接取,放纵自己陷入了梦里。 ———— 【1】 抚宜县的夏天来得迟,彭府的凶案迟迟未破,十几条人命青天白日横死在自家府邸,竟查不出凶手是谁。 蝉鸣在闷热的午后嘶嘶作响,混着街巷间飘散的烟火气,这县里的百姓倒是平淡如往常,看不出什么阴影。 这可不是小案子,县令吴勇焦头烂额查了半月,没招了连悬赏线索都挂出去了,也没个人来揭榜。 卷宗改了又改,堆砌起一座小山来,却只得出“江湖仇杀”或“恶疾爆发”这等含糊言论。 谁叫彭家人活着不干好事,死了还要给他添乱。吴勇全然忘了往日是如何与彭山称兄道弟,接了他多少贿赂了。 心虚之下,案卷呈递京城,吴勇只盼上头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早打发了这桩案子,不要来找他的麻烦,他可不经查。 话说这案卷直达莲律司,叫人看出了不对劲。 莲律司衙署内,夏萧因立于青玉案前,修长的手指一寸寸略过此胡言乱语的卷宗。烛火映得他面容冷峻,烟紫色眸子明明灭灭,眉峰高高竖起,显然气得不轻。 案卷上的陈述错杂纷乱,前言接不上后语。 他忽而冷笑,“这般结案,与草芥人命何异?” 夏萧因指间扣在卷宗中潦草的“查无实证”四字上,“江湖仇杀岂会无声?恶疾突发只择彭府一家?吴勇敷衍搪塞,真是无用至极。既然这案子到了莲律司,就给我好好查到底。” 手下人躬身禀报:“大人,抚宜县民怨积深,彭家盘剥多年,因与县令关系不一般,可谓是一手遮天。”他顿了顿,“这案子送到莲律司时就有同僚前去盘查,只可惜案发后百姓泄愤登门践踏,现场被毁了个彻底,实在查不出什么,这才送到您的面前。” 夏萧因忽而起身,挥手点将:“传令司中备行,明日启程去抚宜县。” ———— 【2】 莲律司的大人要来,吴勇早早得了消息前去迎接,掏了私库,在县中最为豪奢的同庆楼设宴,誓要好好巴结巴结这位大人物。 同庆楼内,雕花窗棂栩栩如生,金漆案几上堆着清凉的冰镇瓜果,琥珀酒盏内酒液醇香,氤氲的香气裹挟珍馐美食熏得人眼皮发沉。 夏萧因端坐席间,暗紫色衣衫间莲纹若隐若现,指节在案上轻扣时,半束的白色长发随动作轻摇。 接连几日赶路,此时不过小做休憩。他脊背挺直如松,眉间却有不耐暗沉,那吴县令再次捧着美酒敬至眼前时,夏萧因美目微抬,伸手虚虚一挡,“吴县令,彭府毒杀案的卷宗前言不搭后语,这般荒谬的理证竟是你查了半月的结果?” 吴勇慌忙放下酒盏,俯身作揖,“夏大人,我.....我.....下官,下官实在无能,请大人赎罪啊!” 夏萧因不做声,吴勇额角沁出薄汗,背后绸衫浸湿黏在身上,难受得紧,他不敢动。 “你确实无能。”夏萧因拂袖起身,袍角扫过沉木桌沿,“既如此,查案要紧,先回衙门。” 夏萧因语意淡淡,吴勇不敢不从。 夏大人阔步走向楼外,半点没有等他的意思,莲律司的属下们紧跟而出,吴勇不敢多待,抹了把脸快步跟了上去,顾不得形容狼狈。 同庆楼外,午后日头正烈,青石板亮的反光,茶肆飘扬的旗影子缩成细长的一片,蝉鸣长一声短一声,招呼顾客的小二连叫卖声都带了几分哑。 街角树荫下,你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一方褪色的粗布杂乱地铺开,上头歪七扭八的写着“卖身葬父母”几个大字,笔迹晕开处混着黑灰。没钱安置父母,自然也买不起纸墨,你使了未烧完的碳作笔,求了好心的秀才教你写这几个字,怎么不算是苦命人穷途末路呢? 夏萧因驻足,玄靴停在你跪坐几步之外,你抬起头,汗水湿透了脸旁碎发,被你挽在耳后,你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您要买我吗?” 他垂眸不言,见你眼底那抹死寂,忽觉喉间涩然。 夏萧因蹲下身,平视你的眼睛,一锭雪花银轻飘飘落在粗布上,压下一道痕迹。 “我带你走。”声线清冷,却无端掺了几分怜意。 你俯身欲拜,“多谢公子,您真是菩萨心肠。”叩首时被他扶住,他拉着你挺直了腰背,站稳后方才松手。 “我可不是菩萨心肠,”他眉梢微动,烟紫色眸子温柔的潋滟间柔情尽显。 “大人,这.......”吴勇站在一旁擦了擦汗,看看你又看看夏萧因,“这位姑娘.....” “我派人先随你去安葬父母,等一切处理完后你先回我下榻之处安置。”夏萧因三言两语将你安排好,见你听话的点头,他满意的道:“等我回来。” 你站在原地,身旁莲律司的人并不出言催促,目光追着那抹紫色身影直至消失不见。 ———— 【3】 夏萧因待你很好。 驿馆的厢房还算雅致,你的房间与夏萧因隔得不远,都在内院。他不知是从哪儿支了个老嬷嬷来照顾你,平日他不在时只你和嬷嬷二人共处,夏萧因也不拘着你做什么,银钱管够,叫你玩的开心。 他没什么仆人使唤,尽是些莲律司的人走进走出,只伏案办公时,总让你在旁磨墨,或是看小人书,你暗自腹诽,他还挺粘人。 又是一日午后,夏萧因搁下朱笔,目光掠过窗外绿景停留在你专注小人书的侧脸上,“识字么?” 你摇头,“不认识,乡下人没文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明白呢。” 他不置可否。一日后,几册崭新字帖,一方砚台、一支紫毫悄然出现在他办公桌旁的小几上。 夏萧因要教你识字,可谓是耐心十足。 紫毫笔尖蘸墨,笔锋舒展。他站在你身后,握住你的手,微热气息抚过你通红的耳尖,轻点砚边,撇去多余墨汁,“慢慢学,慢慢练。”他顿了顿,轻笑出声,“识得字,日后也可多看看旁的杂书。” “嗯。” 你不自在,他对你这般好,你亦不明白。 夏萧因这几日不知是在忙什么,没空监督你练字。算不上躲懒,饭后你躺在凉亭的摇椅上昏昏欲睡,决定今天就不学习了先。 “小姐!”老嬷嬷四处寻你,远远地望见你快步走了过来,“夏大人命人送来了裁制的新衣,您去试试吧。” 你迷迷糊糊的被拉起回房换衣,老嬷嬷乐呵呵的眼神满是期待,这是一件淡紫色纱裙,裙摆处绣着银线勾勒的莲纹,轻若蝉翼,迈步间似有莲花浮动。 铜镜前的姑娘模样陌生,垂鬟分肖髻仿若纷飞的燕尾,眉间点了朱砂花钿,映得眉眼明亮喜人。 你对着镜中面目一新的自己怔忪,指间抚过裙上莲纹,眼前浮现的是夏萧因那双烟紫色撩人的多情眼。 暮色渐沉,老嬷嬷将你领出门,送到夏萧因面前。 他立于廊下,紫色长袍换了新裁,衣襟处隐莲纹若隐若现,领口缀着青玉扣,腰间新系了一条银色绦带,夏萧因长身玉立,俊美面容被新衣衬得愈发动人,教你一时愣在原处。 他行至跟前,明亮双眸情意悱恻,耳后烟霞攀附,含笑开口道:“愣着做什么?看我看呆了。” “是啊。”夏萧因明明是在占嘴上便宜,自己倒先害羞了,你索性坦然承认,“夏大人今日甚美。” 【4】 七月七,乞巧日。街市之上,人声与烟火气交织沸腾,小吃的香气裹挟着你们并肩前行,夏萧因手里满满当当,拿着你嘴馋剩下的甜腻糖糕。 人潮拥挤时,你们的衣角交缠,气息相融,无意间手背轻撞,夏萧因握住你的手,十指相扣,大步拉着你脱离围堵,行至河边,方才松手。 河水粼粼,两案绿树缀满灯盏,河面漂浮盏盏星灯,渐渐飘远,隐没于墨色苍穹。 你忽见两盏燃烧的河灯相依着飘远,噬人的黑夜中火光映着河影明明灭灭。啜泣声声入耳,一素衣女子跪伏在河畔,身旁散落着未燃尽的灯纸。 她垂泪不言,指间紧紧攥着枯瘦的灯架,满腔悲愤也被压碎揉进竹架之中,只是作恶者已死,也算是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她颤抖着将最后一盏灯点燃,看它颤巍巍被困在原地,最终熄灭沉入水底,而后头也不回的隐入人群。 河风卷来残留的悲声,目之所及尽是可怜人,火光亮的刺人,扎得你眼眶发酸,你轻声开口,“这是报应吗?” “什么?” “彭家人不得好死,这是报应。” 夏萧因默然片刻,面色怔然在灯火下忽明忽暗,似在无声叹息。 他想起这段日子查到的那些惨剧,三言两语被记于纸上的,却是那些苦命人备受折磨的短暂一生,到死都没有等来一个公道。 【5】 此后数日,驿馆沿角的风铃声清凌凌明亮亮,案牍上夏萧因愈发沉默,你常见他深夜秉烛,案头堆叠的旧档上朱笔鲜红,百姓血泪书写的状纸触目惊心:‘彭氏以银两填县衙库,吴勇默许其霸占民田,私行害命......’ 夏萧因从不避讳你,你偶尔瞥见侍从呈上的密报,‘彭府凶案后失踪侍女一人,彭夫人几月前于慈云寺山道所救,此女父母皆死于彭家之手.......后不知踪迹。’夏萧因看罢,将纸页在烛台上点燃,火光舔舐字迹,要将其中血泪焚尽。 你们都在等,等一个结果。 莲律司的人查案效率卓然,搜集这帮蛀虫的罪证不过月余,抚宜县盘亘的乌云终究还是散了。 县令吴勇被革职押解时,县衙前挤满唾骂的百姓。那肥胖的官吏瘫跪在地,乌纱帽被掀落,他涕泗横流,哭讨饶命:“大人饶命!银两可退,田产可还.......” 夏萧因立于高台,目光如寒潭映月,朱笔批下判词:“贪墨害民,罪不可恕,斩!” 那些与彭家同流合污的帮凶,或查抄家产补偿被残害者的家属,或受刑流放不得善终,昔日煊赫楼阁不再,封条斑驳,蛛网密布。 陈疾结痂,坟茔上的野草青了又黄,死去的人固然不能复生,可幸存的百姓终于能挺直脊梁,迟来的公道伴随着新的希望,从此人间豺虎,绝于此乡。 【6】 你在等待你的结局。 天光渐暗,房里没有点灯,你独坐窗前,望着窗框处暗淡的日光出神。 身后脚步声响起,停在身侧,夏萧因袖口仍带着纸墨香气, “此次案件终结,我要回京述职了。” “彭府毒杀案的凶手呢?”你转身抬眼望着他,夏萧因却侧身避开你的眼神。 “彭家迫害者众多,再加上时日已久,尸体腐烂早已查不出什么,若是彭家人还活着,此番也是要付诸性命的,此案就此作罢。” 你心中滋味难明,喉间哽塞。 他怎么会查不出什么? 他分明是莲律司最利的刀刃,此刻却为你自折锋芒。 公正的天平在他心里碎过千万次,每片碎瓷上都刻着你的名字,扎进他心口便成了舍不下的私心。 他点了灯,灯光将两人影子拉长,交叠在这方内阁,终难舍难离。 你轻声问道:“你要放我走吗?” 夏萧因静默片刻,忽而踏前几步,你未来得及反应,已被他揽入怀中。 他双臂似枷,将你牢牢禁锢。你不挣扎,靠向他胸膛,耳边心跳如擂鼓,震得心肝具颤。 “不会。”他嗓音低哑,白发垂落抚过你颊侧,带着夜色的冰冷与体温的热,“我不会放你走,你得跟我走,永远.....和我在一起。” 你眼中水色潋滟,碎成万千难明的暗影,你怔在他怀中,嗅到夏萧因衣襟深处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恨能淬炼出穿心的毒刃,爱却织就缠骨的情丝。 这世间最难以逃脱的囚牢,原是他以情铸就的心狱,你抬首吻上他温热的唇,任那温热的桎梏,将你束缚成他心尖一株带血的莲花,而你甘愿沉溺其中,做他永夜的囚徒。 ———— 第2章 【易遇】狩猎 【1】 书店的工作还算清闲。 墙上的挂钟堪堪指向下午两点,你和前来交班的同事打了招呼,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今天是你每周固定的心理咨询日。 诊所离你上班的地方不算远,散步一般的走过去差不多就到你平时预约的时间。你揉着隐隐作疼的额角,心里有些烦闷,或许这与你不安定的生活轨迹有关。 你总在一个地方停留不久,过上一些时日,那些避之不及的烦恼,滋扰不休的人还有纠缠不清的事便会逼迫你收拾行囊,再次遁入陌生的城市。 你实在厌烦了这种生活,但愿这次,能在这里多享受一段安稳的时日。 推开那扇厚重的、带着冷硬金属质感的诊所大门,空调长期运行的凉气混杂着淡淡的不知名香气扑面而来,瞬间激起皮肤一阵细微的战栗。 前台后,扎着马尾的小陶正整理着文件,闻声抬头,圆润的脸上立刻漾开熟稔的笑容,“你来啦!”她声音轻快,“易医生到了有一会儿了,在诊室等你呢。” “嗯,好。” 诊室的门虚掩着,你轻轻推开,室内光线良好,百叶窗将午后的阳光梳理整齐,平铺在地板上。易遇坐在舒适的皮质椅上,金丝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一手支着下颌,目光投向窗外某处虚空微微出神。 门轴开合的轻响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他转头,视线精准的落在你脸上,一抹温和的笑意在他唇边绽开,驱散片刻前的空茫。 “你来了。” 你有些僵硬地在他对面的会客沙发上落座,他递过一杯温水,眼神专注而关切。 “谢谢。”轻抿了一口,你将杯子放到面前的茶几上。 易遇无疑是一位极其专业且态度和善的医生。然而,当那温和的、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落在你身上时,你却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悄然攀上背脊,那和煦的眼神深处,是你下意识畏惧的不知名情绪。 也许是能看穿人心的什么山间精怪呢?这个念头在你脑中一闪而过。 “下午好,易医生。” 说是心理咨询,易遇却极少直接触碰你内心深处的隐密。更多时候,他只是引导你聊些日常琐事,或者设计一些精巧的小游戏帮你放松紧绷的神经。不可否认,与他相处的时光通常是‘愉快’的,易遇能有效的化解你眼下焦虑的情绪,也克制地绕开了你自我封印的过去。 那些不能被人发现的、不愿启齿的过往,无人察觉,就是最好的结局。 时间在看似轻松的交谈中悄然流逝。 “最近失眠的情况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你点头,这药效的确出奇的好,副作用也轻,服下后很快便能坠入无知无觉的深眠。不过,这种彻底的沉沦反而让你隐隐不安。 “效果......非常好,总是一觉到天亮。”你下意识将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斟酌措辞,“只是我有些担心,一直维持这个剂量,将来如果减药会不会不适应呢?或者,也许我不必追求那么‘完美’的睡眠,稍微减一点剂量,让身体适应日常的节奏?” 落日如金,几缕残阳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溜进诊室,切割空气中悬浮的微尘。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几乎能听到钟表里秒针的划动声。 “暂时还不行呢。”他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易遇放松地向后靠向椅背,修长的手指随意拿出白大褂胸口处的暗金色钢笔。那只颇有分量的笔在他指间灵活的旋转一圈,你的视线也跟之转移。 他放缓语速,每个字都轻柔而沉稳:“别担心,这药的副作用微乎其微,你目前的剂量远在安全范围内,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他停顿了一下,铅灰色的眸子微微弯起,温和的安慰你,“治疗需要耐心,药物只是辅助。放心,我不会让你的身体受到任何影响的。” 易遇的保证听起来如此真诚可靠。你心底那些不满被他温和的压了下去。是啊,你是来看医生的,难道还能质疑他的判断吗? 易遇适时地转移话题:“频繁更换环境,对你的精神状态是种持续的消耗。你总是容易被生活中细微‘杂音’干扰,根源或许就在于缺乏一个真正能让你感到安定的、属于你的锚点。”他注视着你的眼睛,问到:“有没有想过,就在这里,稳定下来?” “我才刚到这里不久,还需要时间适应和融入。”你迎向他的目光,挤出一个温顺的微笑,“也许,这里真的会成为我的归宿也说不定。”你补充道,带着一丝刻意的期许,“我会试着......喜欢这里的。” 易遇坐回办公桌前,抽出钢笔,开了新药单。笔尖离开纸面时,笔帽合拢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那我要努力了。”他抬眼看你,唇角噙着打趣的笑意。 “嗯?”你有些不解其意。 “努力让你喜欢上,”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带来些许压迫感,“这个你未来将要长期生活的地方。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麻烦.....”你的拒绝几乎是脱口而出,却被他温和地打断。 “这位患者,”易遇微微俯身,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这也是治疗计划的一部分。” 你被他噎得一时语塞。 “不要拒绝我,好吗?”那语气里,甚至有一丝微妙的,近乎请求的可怜味道。 “......好。”你妥协了。 易遇瞬间展露笑颜,毫不掩饰的满足,他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熨帖的衬衫,将挂在椅背上的外套递到你手中:“那麻烦患者小姐帮我拿着,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去开车。” ———— 【2】 你租住的公寓位于城市边缘一片颇有年头的旧城区。这里房租便宜,绿树成荫,居民多是安享晚年的老人,生活节奏缓慢。唯一的缺点就是街道窄小,道路如同蛛网般错综复杂。你原本还担心要费劲给易遇指路,没想到他穿梭自如。 “易医生对这里很熟?”你忍不住问出声,很是讶异。 暮色四合,单行道旁老旧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下班时间,就别叫医生这么生分的称呼了。”他侧过头,昏黄的光晕洒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柔和的眼底映出车窗外流动的光影。“我们算是朋友了,不是吗?” 易遇自然地转回话题,“我以前的老师退休后就住在这一片,我偶尔会来看望他老人家,没想到你也住这里。”他稳稳将车停在巷口,“好了,到了。” 原来是这样。 你点点头,心底那点疑虑似乎被这个合理的解释暂时安抚住了。 易遇想要送你到楼下,你解开安全带,婉拒道:“不用再送了,易遇,这里进去没几步就到家,谢谢你送我。” 听到满意的称呼,他没有过多坚持,只是温声叮嘱:“好,路上小心。” 你推门下车,背对着车子挥了挥手,身影很快融入巷口昏暗的光线里。身后,易遇打开车前大灯,明亮的光柱刺破暮色,他就那样静静停驻原地,引擎低鸣,直到你拐过第一个弯角,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老城区的房屋布局紧凑,多是些不超过六层的旧式居民楼。经过岁月的洗礼,外墙显得有些斑驳、小区里人口密度不高,除了像你这样贪便宜的租客,就是长久住在这里的老住户。 你沿着熟悉的路径左拐右拐,终于走到了租住的那栋楼下。楼道里弥漫着腐朽的陈旧气息,你住在2楼,楼上那户一直空置着,隔壁住着一对老夫妻,似乎听力不太好,平时深居简出。 这里白天还算有些生活气息,但入夜后格外静谧,甚至称得上冷清。这正是你当初选择这里的原因之一,足够安静。 平时下班后到家时间本就不算早,今天虽然提前了一些,但做完咨询回家,此时天色沉得和往常相差无几。 你习惯性地将钥匙放在玄关固定的容器里,脱下外套挂好。一丝不苟的归置物品让你感到安心,拿了换洗的衣物,你径直走向浴室。 洗个澡,喝水吃药,然后睡觉,雷打不动的流程,你很享受这样有规律的安稳生活。 打开热水器,花洒很快喷出温热的水流,你脱下衣服,随手搭在门后的挂钩上,位置精确。手习惯性地摸向洗手台边侧,那里本该躺着你的黑色发圈。 没有。 指间只碰到冰凉光滑的陶瓷台面。 氤氲的热气缓缓蒸腾而上,模糊了镜面。你蹙起眉,俯身仔细检查了台面,水龙头底座,甚至弯腰看向干燥的地砖缝隙。 没有,哪里都没有那根熟悉的发圈踪影。 沾了水的手臂涌起鸡皮疙瘩,厕所半开的通风小窗钻入凉风,带着夜晚的湿气。 也许,是自己不小心弄丢在哪里了。你强迫自己忽略那点不适,匆匆结束了淋浴。 反锁大门,关好家里的每一扇窗户,你接了水回到房间,卧室门也锁上,用力拉拢遮光窗帘,一丝缝隙也不留。 做完这一切,你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端着水杯,抠出今晚份的安眠药,看着掌心小小的白色药片,不知是那根失踪皮筋带来的微末不安,还是些别的什么,你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掰开半片,就着冷水咽了下去。 冷水划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清醒,随即被药力覆盖。你安稳地躺进柔软的被子里,调整成最习惯的平躺姿势,身体笔直,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呼吸平稳而规律,等待意识沉入无光深海。 药效来得迅猛,即使剂量减半,效果却不受影响。 在无边无际粘稠如墨的梦境里,你仿佛漂浮在虚无之中,空间巨大得令人窒息,有时你比尘埃还渺小,四处游离无法落脚,有时又膨胀到能填满这无边无际的漆黑宇宙。 卧室里一片沉寂,只有你清浅的呼吸声。近乎刻板的睡觉姿势显出几分乖巧。单薄的睡裙勾勒出身体的轮廓,在微凉的夜里有几分脆弱。 厚实的被子只被你扯起一角,勉强盖住小腹。 床边,一道高大的身影无声矗立,他静静地注视着床上沉睡的人,目光扫过那规整的睡姿和被随意搭在腹部的被角,似乎觉得这画面有些有趣。一道极轻,几乎被呼吸声掩盖的轻笑,从阴影中逸出。 (水煎,略。) “谢谢款待。” ———— 【3】 清晨微曦的光线艰难穿透厚重的窗帘,在室内弥漫开朦胧的灰白。意识回笼,你如往常般醒来,身体带着药物残留的沉重感,但睡眠本身,似乎并无异常。 你习惯性先检查了卧室的门锁,完好。 拉开窗帘检查窗户,插销也牢牢扣在原位,和你睡前状态一模一样,看起来什么也没发生。 只是空气中莫名飘散的香气,让你有些在意。 你皱紧眉头,压下心里莫名的烦躁,换好衣服准备洗漱。你走进卫生间,拿起牙刷,薄荷味的泡沫在口腔横冲直撞,镜子里映出你略显苍白的脸,眼下有些青黑。拧开水龙头,你掬起冷水泼在脸上,试图驱散那点不适。 顺手拿出新的发绳,将头发拢起,准备扎好。你微微侧身整理颈后碎发,镜面清晰地映照出,一个突兀的,深红色的印记。 你靠近查看,手指用力按在镜面直至发白。 那分明,是一个吻痕。 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你浑身发抖,牙齿猛地咬紧牙关,力道之大,几乎能听到下颌骨咯咯作响的声音。 是谁干的? 你猛地转身,冲到客厅。视线快速扫过这个短暂的为你带来片刻安宁的‘家’,此刻每一件熟悉的物品都仿佛沾染了肮脏的气息。安全感被彻底撕裂,你拿上手机,只想立刻逃离。 手搭上门把手,轻轻一拧——咔哒。 门开了。 可是你明明昨晚锁门了!卧室的锁都复原了,为什么偏偏留下大门这个破绽! 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他这是在轻视你,戏弄你! 你猛地将门狠狠摔上,巨大的撞击声在楼道里回荡。你脸上的肌肉绷紧,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淬毒的恶意。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你不得安宁?为什么要盯上你?所有破坏你安稳生活的虫子,通通都该被踩死! 你浑浑噩噩地走到楼下,清晨的暖阳也无法冷却血液里沸腾的怒气,脸色惨白得如同刷了一层石灰,下唇被自己无意识咬破,渗出刺目的血珠。 一只手突然从侧面伸出,紧紧钳制住你的手腕。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易遇。 他怎么正好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下一秒,你抬起头,眼圈迅速泛红,蓄满泪水的眼眶颤抖着,凝聚成大颗大颗的泪珠,砸落在他的手背上。 “我....我好害怕.......”你看着易遇脸上浮现的怜惜神情,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扑进他怀里。 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身,将脸深埋在他胸前。鼻尖萦绕的香气带来短暂的麻痹感。 “有人....有人闯进了我家!”你在他怀中呜咽着哭诉,身体仍在细微地发抖。 易遇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随即,一只温暖的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道,轻柔落在你发顶,缓缓拍抚。 “别怕,别怕,有我在。”他的声音温柔而安定,像一颗定心丸。“我们先上去看看。” 他没有推开你,反而就着这个拥抱的姿势,半揽着你,一步步上楼去,回到那个让你恐惧的家门口。 你打开门,屋内看起来一切正常,窗户紧闭,家具摆放整齐,没有任何翻动或破坏的痕迹。 “我,我早晨出门时,发现昨晚明明反锁的门一拧就开了,觉得不对劲,就......赶紧跑下楼了。” 你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避开他过于专注的眼神。 易遇在检查门锁,手指在锁芯和门框连接处反复按压,拨弄了几下,“锁头松动了。”他转身向你解释,“老房子的锁具老化,加上结构问题,这种程度的松动,特制的撬锁工具确实可能在不留明显痕迹的情况下打开,有丢什么东西吗?” “......没有。” 撬开门锁却不行窃,易遇没有追问,也没有质疑。 “要报警吗?”他询问你的意见,眼神隐含担忧。 你讨厌和警察打交道,再说.....你摇摇头,有些倔强,“不用了,反正也没丢什么东西,也许是我记错了也说不定,换个锁吧。” “安全问题可不是小事,不能心存侥幸。” 可你态度坚决,就是不肯报警,联系了换锁的师傅,你不再看易遇,将头扭到一边。 易遇拗不过你的坚持,叹了口气,“那换个住所吧,我也会帮你找房子,在你找到更合适的居所前,上下班我开车接送你,平时在家,记得给我发消息报平安,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他担忧的真心实意,对他人的好意你难以拒绝。 “......好,那麻烦你了,易遇。” ———— 【4】 易遇家离这片老城区可算不上近,但他践行承诺的准时程度令人咋舌。 接送的日子久了,你们的关系也不知不觉亲近起来,他不仅仅只是你的心理医生,更像是一个,体贴入微的守护者。 空闲的时间也慢慢被他侵占,偶尔的约会还有每日不间断的电话聊天,他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低沉悦耳,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你好像.....真的开始习惯他的存在了。 更重要的是,颈后的红痕早已淡去消失,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可是有人不放过你。 这天,你将新到的一批书籍仔细分类,摆放整齐。回到前台准备登记入库信息,玻璃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个身影走了进来,阴影投在光洁的地板上,你看向来人,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指间捏着的笔顿在半空。 是他,邓商。 那个跗骨之蛆一样,毁掉你上一个家的警察。 搬来这座城市之前,你在另一个城市安稳生活了好几年,一份体面的工作,规律的生活,那时候你的精神状况,远没有现在糟糕。直到这个人,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样盯上你。 你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能偏执至此。 那些人,你早已记不清面容的死人。都已经死透了,线索也清理干净了,期间调查的警察都因为找不到证据而放弃真相了。 只有这个邓商,因为一些所谓的蛛丝马迹,死死咬住你不放。 他的调查早就脱离了警察的职责,变成纯粹的个人骚扰。无休止的跟踪尾随,像幽灵般出现在你公寓楼下、公司附近、甚至常去的休闲场所。偷拍你的日常生活,非法手段多次入侵你的私密领域。 你忍无可忍,举报了他。最终,他因严重违规和滥用职权被警队开除。你趁着他短暂失意的日子,迅速收拾行李,远遁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想要重新开始。 可这条恶心的臭狗!这个将你平静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祸根!他竟然又循着气味,找到了这里。 他若无其事地在书架间踱步,最后随意挑了本书,径直走向你,书被放在台面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真巧啊,”他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声音刻意放的平缓,却掩饰不住眼底深处那令人作呕的兴奋和窥探欲,“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托您的福,”你的声音平静如死水,手指在扫码枪上操作着,发出‘嘀’的响声,“还活着,书钱14元,现金还是扫码?” ———— 【5】 果然,邓商故态复萌。他的出现频率,开始以一种令人窒息的速度增加。 刻意的‘偶遇’,明目张胆的跟踪尾随,那如影随形的窥伺视线,早已令你为数不多的耐心消失殆尽。 你知道,他绝不会放弃,他早已将摧毁你的生活,当成他证明自己正确的唯一意义。 你不动声色地改变日常轨迹,消耗这条疯狗的耐心。常去的,不常去的场所都能看见邓商遮遮掩掩的跟踪足迹,你难得享受这段遛狗时光。 只是稍稍冷落了易遇,一次午后的约会,咖啡店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他笑着看你,状似随意的开口:“你最近好像很忙,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你侧过头看向窗外那个扭捏的身影,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没事啊。” “是吗?那就好。”易遇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闻地收紧,外套口袋的手机屏幕上,那个代表你的虚拟红点一闪一闪。 既然你不愿意说,他便不再追问,只是将那份失控的掌控欲压回心底,“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随时都可以告诉我,我会为你解决的,任何事情。” “好。” 你当然会的。 长时间的徒劳无功以及被轻视戏弄的屈辱感让邓商早已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他快沉不住气了。 你知道,收网的时间到了。 一个看似平常的工作日傍晚,你到家换上一身利落的便服,取出你早已准备好的手术刀,刀片亮的反光,你很满意它的锋利。 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你毫无表情的脸,拨通电话。 那头传来邓商粗重的喘息,你率先开口,“邓警官,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现在到这里跟我见面,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真相。” 不等他开口,你干脆利落地切断通话,接着将见面地点通过短信发送过去。 屏幕暗下,屋内重归黑暗。 现在,是时候去解决麻烦了。 ———— 【6】 城市边缘废弃的烂尾楼,钢筋骨架裸露在外,沉默的矗立在荒草和瓦砾之中。 邓商从布满水泥裂隙的承重柱后走出,他的模样实在落魄,油腻凌乱的短发,眼袋乌黑深重,青白面皮上胡茬丛生,透着一股将行就木的腐朽气息。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癫狂的兴奋光芒,他早已失去戒心,只剩任人屠宰的能力。 “你,你要说什么!” 他这副狼狈的姿态多少让你有些愉快,你摆出一副泫然欲泣惊惶表情,声音带着哭腔:“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知错了.....我都会坦白的......是我错了。” 邓商看着你这幅摇尾乞怜的模样,呼吸陡然粗重起来,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洗刷污名,重新站上审判台的荣光。他强压着狂喜,努力让自己显得友善一些,“你.....你做错什么了?”刻意放缓的语调,因为内心的激动显得格外别扭,“我知道,你肯定是有苦衷的,没关系,说出来,都说出来!”他急切地向前,口水几乎要喷到你脸上。 你好似被他吓到,瑟缩的退后一小步,右手却借着身体的微侧滑入袖口。冰冷的金属感从指尖传来,刀悄然落入掌心。 “快说啊!”邓商终于失去耐心,声音陡然拔高,嘶吼着威胁你,但随即,他似乎意识到失态,脸上肌肉抽搐着,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知道的,我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我只是,只是不甘心啊!我想要个真相,一个答案!仅此而已!”他张开双臂,做出一种虚假的,包容的姿态。 “我做错的......” 你骤然变脸,脸上所有恐惧和忏悔尽数散去,只剩下毫无感情的漠然。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 你欺身逼近,动作疾速,紧贴掌心的手术刀精准的狠狠扎进邓商脆弱的咽喉。 “呃----!”他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声,双手死死捂住脖子,粘稠温热的鲜血如同失控的水闸,从他指间喷涌而出,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摔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你毫不犹豫的追击,膝盖狠狠顶住他因剧痛而疯狂扭动挣扎的身体,双手紧握刀柄,高高举起,“我错的是没有早点处理掉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垃圾啊!” 刀锋带着你积压已久的恨意,狠狠扎下!拔出!再扎下! 温热的血液大片大片喷溅在你脸上,身上,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你感受着刀尖撕裂皮肉的触感,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烂尾楼里回荡,凄厉而癫狂:“我明明都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个废物一定要缠着我不放?!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你该死!你早就该死了!!!” 每一次质问,都伴随着刀锋更用力的刺入! 邓商的身体剧烈抽搐着,瞪大的眼睛充满恐惧,痛苦的挣扎让他至死不甘,活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终,彻底归于沉寂。 那双曾经充满偏执的眼睛,永远失去了焦距。 你喘息着停下动作,冷漠的抽出染满鲜血的手术刀,随意在邓商已被血浸透的衣服上擦拭两下。做完这一切,你才感觉到握着刀柄的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并非恐惧,而是杀戮后的生理反应。 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掏出手机,屏幕上还沾着几点飞溅的血迹,你找到那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易遇...”你的声音带着一股刻意营造的无助哭腔,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帮帮我......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你语无伦次的挂断了电话,甚至连地址都没来得及说,但是,你知道,他会找到你的。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更长的时间。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过碎石瓦砾,穿透这片血腥的寂静,最终停在你身后。 你没有回头。 一件带着体温和熟悉香气的外套轻轻披在你沾满血污的肩膀上,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环抱过来,将你冰冷僵硬的身体拥入怀中。 你终于不再伪装那份虚假的脆弱,你缓缓转过身,沾着半干血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而冷漠,直直对上易遇镜片后那双深邃到仿佛能包容一切黑暗的眼睛。沾着邓商鲜血的刀尖,精准的被你抵在易遇心脏的位置,薄薄的衬衫布料下,能感受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易遇的身体顿了一下,却没有丝毫躲避或反抗,他抬起一只干净温热的手轻柔地抚上你冰凉的脸颊,指腹摩挲过那些已经凝固的暗红血渍,像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他甚至微微前倾身体,让那锋利的刀尖更紧密地贴合自己的胸膛,脸上露出一抹近乎献祭般虔诚而纵容的微笑。 他低下头,无视那随时可以夺命的凶器,温热的唇瓣轻轻印在你沾血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无比珍视的吻。 “你打给我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愉悦,在你耳边低语,呼吸拂过耳廓,“我很开心。” 易遇的手臂收得更紧,将你深深嵌入怀里,共享这份血腥的羁绊。 “你知道的,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 【7】 死在角落里的老鼠,无人问津。 你很早就有远行旅游的想法,易遇和你一拍即合。 你担心他的心理诊所怎么办,他沉吟片刻,“反正我的病人也只有你一个,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无言,这个黑心的。 认真的挑选好旅行地,你们收拾好行李,择了一个吉利的日子出行。 巨大的轮渡停靠在码头,沉闷悠长的汽笛轰鸣,催促旅客登船。 咸湿的海风带着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 易遇拎起行李箱朝你伸出手,你将手放入他的掌心十指紧扣。 眺望着远处蔚蓝的海天一色,你感叹道:“今天天气真不错。” 海鸥在晴空中盘旋,发出清脆的叫声。 “是啊。” 他的声音很轻,消散在风里,如同一声满足的叹息。 第3章 【易遇】慈悲不渡 春分前后,短暂的假期你正计划着如何度过,李梅梅和你说,她要回老家一趟。家里长辈说是什么今年年份特殊,春分前后必须要回去一趟,参与当地的祭春活动。 李梅梅唉声叹气的,十分不满。 你记得她老家那边的生态环境挺好的,劝她想开点:“算了,就当旅游了。对了,你怎么回去?” “我堂哥开车接我回去。”她笑嘻嘻的凑近,“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像你说的,就当旅游了。据我爸说那边的风景不比旁边的知名旅游景区差,还是纯天然没有被开发过的。” 你有点心动,李梅梅又连连撒娇说她和老家那边的亲戚也不熟,韩雷在实习没法陪她回去,她也想让你陪她一起。 你想一想,反正也休假没事,不如陪李梅梅回去一趟,就当短途旅游了。 农历二十一,春分。 你和李梅梅踏上了去往她老家迎春镇的旅途。 车子行走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李梅梅的堂兄李平平在前面开车,李梅梅坐副驾驶,你独自坐在后面。 山间一片翠绿,山石奇瑰,充满野趣。 特别是今天起了雾,路上的景色被笼罩在雾气中,更是让人觉得恍如误入仙境一般。 山里渐渐没了信号,颠簸的路途里,你靠着椅背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你恍惚被纳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喷洒在颈侧的吐息黏腻的令你不适,深陷梦境的你下意识的皱眉,换来逗弄般的啄吻,耳边的轻笑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终于等到你了。” 心猛的下坠,你挣扎着醒来,什么也没有,只是错觉么? 雾越来越大,有些看不清前路,李平平担心再开下去恐怕会有危险,提议先找个地方停下来,等雾小一点再走。 安全起见,你和李梅梅都没什么意见,只是导航上显示这附近好像没什么能停车的地方,李平平只好又硬着头皮开了一段距离,雾气弥漫间,你突然看到远处道旁有一块黑色的路牌,上面用显眼的白色字体写着—— 清平镇,800米。 “这边好像有个镇子,你们看那里有个路牌。” 你连忙出声,指着那块牌子有些意外,李梅梅摇下车窗探出头定睛一看,“还真是,我刚才一直看着这边怎么就没看到。” “但是导航上没显示有这么个镇啊。”李平平有些疑惑,不过现在雾已经越来越大了,无论是继续向前开还是原地停下,都不安全,“算了,先往这边开开试试吧。” 沿着黑色路牌的指示一路向前行驶,前方的雾气竟然逐渐变得稀薄,隐约已经可以看到镇中的建筑轮廓。你向后方的来路看去,雾气却依然深重。看来你们是只能向前,不能向后。 车子很快开进了镇中。这里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镇,街上有零星的行人在走着,道旁还支着不少卖货的摊子。小镇不大,主要的街道只有一条,商铺也都只集中在主街两侧。沿着主街开了一个来回,你们才找到一家饭店。 没有其他选择,你们决定下车进去吃点饭,歇一歇等雾小一点后再走。 在饭店里吃过了饭又消磨了一会儿时间,李平平让你们在这里等他,他出去看看雾小点了没有,一个多小时后,眼看着出去的表哥一直没回来,李梅梅有些着急,山里没信号电话也打不通,你提议和她出门找找。 小镇不大,除了主街道外,后面都是镇上的居民区,你们逛了一会儿后就转遍了整个镇子,雾气依然很浓,一点散的迹象也没有,说来也奇怪,镇子里看上去雾没那么大啊。 这时你注意到很多人推着车向西边走,那种车就是过去常见的,牛、马用来拉货的板车,车上摆放着看上去很高大的物件。 但那些物件上都蒙着红色的布,并不能看到里面究竟是什么,好奇心作祟,你们就默默跟随着这些镇上的人,最终来到了一幢独立的建筑前。 这座建筑是灰色的,正中间挂着黑底金边的匾额,匾额上却没有写字。和镇上的大多数建筑相比,这幢建筑显得格外的宏伟,可以看到大门之内依稀有很深的重重院落。 出神间,你感觉有人在看着你,那道视线似乎就来自于祠堂里面,你猛地后退了一大步,撞到了同样失神的李梅梅,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古朴的祠堂。 “怎么了?”你有些不安,出声询问道。 “我想进去看看。” 她说着就要提步往祠堂的方向走去,被运货的一位镇民拦了下来,“诶诶,这里不让外来人进去的。” 你借机开口,主动同这位镇民攀谈起来“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看和镇上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样。” “是家祠。”他说的话带有较为浓厚的地方口音,你勉强能听清。 “家祠?” 他点点头,解释了起来,“这祠堂是以前镇上大户易家的家祠,后来易家人都没了。但镇子上传下来的传统,每年春分的时候,特别是祭春活动,还是要来这里祭拜一下。” 有同伴以乡音呼喊他,他说着摆了摆手,催促你们快离开,“这两天就是祭拜的日子,你们没什么事的话,尽早离开吧。” 此时天色也暗了下来,这期间雾始终未散,而且镇上的雾气也越来越重了。寻了几圈没有看到李平平的身影,刚到春分,街上还是很冷的,想着也许他早就回去了,你们重新走回了那家饭店。 李平平没有回来,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心里不好的预感愈演愈烈,身边的李梅梅从刚刚起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只能休息一晚明天再找人,店里只剩下单人间,此时时间也已经不早了,开好房你叮嘱李梅梅锁好门,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再陪她出去寻找李平平。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单人床,好在整体看来还算干净。今天的确很累,你简单洗漱了下,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昏昏沉沉间,你听到指甲剐蹭窗户的刺耳声,天花板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的爬行,你骤然惊醒,大口的喘息。 按亮床头的小灯,你被吓得僵直在原地,窗户外,一只苍白消瘦留着红色指甲的手正急切地抓挠着窗户,黑色的影子正从床铺正上方的天花板倒悬下来.... “啊!” 你被可怖的异象吓得忍不住惊呼起来,所幸你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用侧影把自己各项属性拉到最高,你夺门而出。 正撞上李梅梅晃晃悠悠下楼的背影,心脏在空荡的胸腔内狂跳,你大声喊着李梅梅的名字,可她毫无反应。 对同伴的担心压下了暂时的恐惧,你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她的身子摇摇晃晃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你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步伐。李梅梅目的地明确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好似浓雾缭绕也影响不了她的视线。 越往外走,雾气就越大,白色雾气犹如实质一般,像是密不透风的罩子罩在镇外的山路上,你们在夜色和浓雾中穿行着,走了不知道多久,灰色的建筑轮廓若隐若现,看来这里就是终点了,李梅梅再次加快了步伐。 终于到了方才所看到的那幢建筑前,建筑是灰色的,正中间挂着黑底金边的匾额,匾额上却没有写字。可以看到大门之内依稀有很深的重重院落。它的样子是如此的令人熟悉,正是你们上午曾路过的那间祠堂。 见此光景,你不由得冷汗直冒。 察觉到有人到来,黑色的大门自动打开,李梅梅已不见了踪影,你环顾四周,来时的路似乎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你只能进,不能退。 走不了了。 灰色的建筑浸染夜色,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黑色巨兽,你咬了咬牙,踏入了这间‘吃人’的祠堂。 门后是一个老式的庭院,可以看出这个祠堂的确占地面积颇大,庭院后还掩映着重重屋舍,这祠堂以前一定属于当地的大户人家。 一时拿不准该去哪里找李梅梅,为了防止迷路,你索性直着向前走,不转弯就是了。 祠堂内除了屋檐下所悬挂的红灯笼,再没有别的光源。你一路留意着脚下,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余光扫过最中间的、那间最大的屋子,李梅梅背对着你站在门前不动了。 你小声地喊着她的名字,伸手去拉她,握到手里却发现你牵着的哪里是与你朝夕相伴的好友李梅梅——那分明是一个纸扎的、用来祭祀的白色纸人! 你吓了一跳,连忙松手,纸人失去了依托,飘飘摇摇地落到了地上。 面前陈旧的大门缓缓打开,你又出现了那种感觉,似乎有什么在那两扇黑色的大门之后看着你,等着你。 你从主神空间兑换了几张护身符篆,推门走了进去。 这座建筑很高,足足有五六米,人走进去便显得渺小,你的面前是三张足有两米长的供桌,供桌上摆放着青铜香炉,香炉上却没有燃香,而在供桌之后,是呈阶梯状摆放了一整面墙的,黑色排位。 身后的黑色大门在你进入之后就自动合上,你转过身尝试着推了推,却没有推动。 看来是瓮中捉鳖了。 “你终于来了。” 你听见一个带着轻轻笑意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但你却看不到任何人。 接着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你的手腕,同时一个阴冷的身躯从后面环住了你的身子。 “不过你来的时间不太巧,祭拜的时间要到了。”他轻轻笑着,“不如我们一起好不好?一起接受,他们的祭拜。” 没有给你同意或拒绝的空间与余地,他像是牵着情人随意闲逛游玩一样,牵着你一路走到了那一整面牌位之后,躲在了摆放排位的架子和墙面间的空隙处。 这里的空间极为狭小,他把你按在了架子上,自己从后方紧紧贴住了你,你想要挣动,却只引来了他的低笑。 “别动,会被发现的。” 随着他的话,本来空无一人的祠堂开始热闹起来,你听到外面传来钟鼓、唢呐等声响,还伴随着人声和脚步声,那些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在门外停下。 接着,黑色的大门被再次从外打开了。 你看见穿着统一黑色服装的镇民整齐地排列在门外的庭院中,拱手垂手肃穆而立,三牲等各类祭祀物品被摆放在门外石阶之下,一字排开。 有三个人手持供香走进了祠堂内,在青铜香炉内点燃了香,他们离你所藏身之处已经很近了,你可以清晰看到他们衣服上的花纹。 而偏偏在此时,你感到后颈上被烙下了一个又一个细密的吻。 “别出声哦,真的会被发现的。” 你绷紧了身子,双手紧紧扒住面前的牌位架子,用力到关节都有些泛白。 “这就受不了了吗?如果我要在这时候对你做些更过分的事情呢?” 他安抚的轻捏你腰间的软肉,爱不释手的的摩挲着。 “别紧张,仪式还长着呢。” 果然如他所说,上完香后,又有三个人走进了祠堂内,开始对着香炉念佶屈聱牙的祭文,而你被迫躲在摆放牌位的架子后,一面看着眼前庄严肃穆的祭拜仪式,一面被迫承受着身后鬼怪的侵扰。 门外庭院中传来了奏乐声,乐声同样肃穆,一声声激荡人心。 你的耳边却是一声声冰凉的喘息,伴着他环在你腰间的手,以及落在颈侧和耳畔的唇。 你如置身于地狱和人间的分野,思维一时间变得混沌。 连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你的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溢出了泪滴,直到冰冷的唇将它们一点一点细致的吻掉。 “委屈了?不想见到这些人?” 你没有说话,一股风却突然在室内扬起,吹灭了香炉内所有成人手指粗的黄色供香,原本正在进行祭拜仪式的人全部脸色大变,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 为首的人一连向着牌位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同时嘴里不停地致歉。 “请您息怒,请您息怒。抱歉打扰到您,我们这就离开。” 祠堂内外的所有人全部跪下,行了标标准准的三跪九叩大礼,接着便以最快的速度鱼贯而出,撤离了祠堂。 仿佛只是短短一瞬间,人声、奏乐声便全部消失了,祠堂内外又重新恢复了安静,黑色大门无声地合上,把你和那不知是何的东西重新关在了一起。 “好了,他们已经走了,别哭了。你这样哭,我会心疼的。” 他把你从牌位架后拉了出来,让你重新站在了祠堂大殿的中间,你不说话,他也没再开口。 “你到底是谁?那些人好像都很怕你,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吗?我的朋友们在哪儿?” “你想看我吗?” 答非所问,下一瞬间,你看到供桌和层层牌位之间,一道身影正在渐渐浮现。 他穿着深色外套,容貌俊美,身材修长而挺拔。 祠堂天花板上亮着黄色的顶灯,昏黄的灯光从上面映照而下,投射到地上,却没映出半分影子。 而他站在那里,就那样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看着你,灯下,一双铅灰色的眸子,无悲无喜,这是一张你无比熟悉的面孔,是易遇。 一个世界会同时存在两个同样的人吗?你在脑海里呼唤系统,渴望得到它的回应,来用以佐证,这里是你不知道何时陷入的副本,而不是现实。 “怎么这样看着我?”他轻笑着向你走来。 “易遇?”你忍不住试探的叫出了口。 “你知道我的名字?” 他停下了脚步,眼眸和笑意中露出了一丝危险,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那种令人本能想要逃开的危险,恢复了寻常的温和。 “不过没关系,我本来也打算告诉你的。” 你分不清他是何态度,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就是背后的始作俑者,把你们困在这里的人。 他继续向前,向你的方向走着,你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怕我?” 你摇了摇头,却又在他迫近时退了半步。 “你把我的朋友弄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用雾气困住我们?” 他停下脚步,隔着一段距离,微微低头俯视着你,依然语带笑意。 “我没有伤害他们,只是请他们帮帮忙。” 目的达成的他肉眼可见的愉悦,坦诚的有问必答, “我只想对你一个人做坏事。” 他含笑看着你,徐徐走到你的面前,接着低下了头,鼻梁隔着稍许空间贴在你的脸颊上,交错间与你呼吸相闻,你想退后,但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被他逼退到了墙角处。 他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上你的侧脸。 “现在,我已经得偿所愿了。” 他低下头,吻了下来。 几乎同一时刻,你听到了外面镇子上燃放的烟花炮竹声,听到了一声声悠扬的钟声,余光中,透过祠堂的窗户,依稀可以看到外面空中硕大的七彩烟花。 你恍然意识到,此时应该是凌晨十二点了。 而你,此时此刻,正被一只鬼怪抱在怀里、抵在墙上索吻,挣脱不得。 他桎梏你的手臂,吻的放肆且热烈,你被迫仰着脖颈任他宰割,红润的唇被轻咬的发痒发烫,你受不了的探出舌尖阻挠却又被易遇捕获,他微凉的舌纠缠着进攻,你难以自抑从唇角溢出的唾液被他贪婪的舔尽,又反哺回甜蜜的唇舌交缠间。 (略。) 你被易遇困在这座祠堂之内了。 白天的时候易遇并不会出现,祠堂很大,有很多房间,其中不乏干净又舒适的卧室,还有些房间里摆放着丰富的藏书和藏品,你可以在祠堂内四处游逛,也可以翻动各种物品,但是你却无法踏出这里一步。 偶然发现一间落满灰尘的大门,你试探的推开,这里像是久未被使用过的仓库,地面和桌子上都杂乱地摆放着许多不同种类的神像泥塑。 房间里很暗,你点亮了一旁桌上的蜡烛,微弱的烛光映出了昏黄的光晕,借着烛光,你打量着房间内各式各样的木雕泥塑,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全身而退的好方法,你苦恼着如何逃离易遇的身边,找回李梅梅兄妹平安的离开,行动必须要快,否则时间越拖越久,他们二人也不知会如何。 悄无声息间,一个没有温度的身体从背后贴近了你,易遇环抱着你,将你纳入怀中,轻轻啄吻着你的耳廓。 “这些木偶,这么好看么?” “随便看看。” “那不如看看我。”他从后面握住你的手,同你十指相扣,“看它们,不如看我。” “求神佛,不如求我。”他抱紧了你,吻着你耳后的肌肤,将你抵在了桌沿,他辗转的吻到你的锁骨处,而后抬起头,看着你,唇角微微向上勾起,“没有人能救你,就像也没有人能救我。” 易遇冰冷的眼神扫过那些泥偶木雕,多么可笑啊。 他曾与天对峙。 身为恶鬼,却是满天神佛,无人能渡。 是不愿,还是不可,还是不能....原因已经不重要了,终归是他孤零零一只鬼,徘徊在这人世间。 没人能渡他,也没人能管他的事。 易遇轻轻吻上你的眼睑,手上却用力把你推坐到了桌子上,原本被摆放在桌上的各色泥偶木雕被扫落一地,发出巨大的声响,你侧过头,正好对上了一个原本就被摆放在地上的、约半米高的彩色神像木然的黑色瞳孔,你注意到这个神像的背后,有一张黄色的纸被黑笔镇压在角落,只有你这个角度才能发现。 (略。) “你看,即使我这样对你,它们都看着,又有谁会来救你呢?” 他放浪形骸,不惧神佛的威势,轻笑着愚弄你的无助。 “神佛如果那么慈悲,你现在那么痛苦,它们为什么不来救你呢?” “为什么不收走我这个恶鬼,救你于水火呢?” (略。) 做鬼做得久了,已经忘了做人时经历过的事,也忘了做人时的感觉,他徘徊在易家的祠堂里,看人间变迁。 他受香火祭拜,一开始是易家人,后来易家人都没了,镇上人也会来此祭拜。只不过他从不做任何事,看着易家逐渐凋零,破灭,直至满门无人,也不过是袖手旁观而已。 他不为恶,不为善,不兴祸,也不庇佑,他只是旁观。 这个镇子已经被异化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是被困在这里的一个孤魂野鬼而已。 可是唯有你,入心只一眼,妄念横生,欲念成执。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他困守此处多年,就是为了遇见你。 癫狂的低笑从他的喉间震荡到你的心里,你抓紧他用力到鼓起青筋的手臂,泪眼朦胧中以为他会就此自毁,死个干干净净。 他只是在见到你的一瞬间,便觉得如果真能拥有你,那么再次做鬼千年等待,似乎也值得。 (略。) 如果你以后只能见到他,只能对他笑,只能同他说话,会不会在经久的寻常相处里,施舍他一些爱呢? 他想要,就做了。 反正他都是鬼了,鬼做事,难道还要讲究什么章法? 你仰躺在桌子上,任由易遇动作,桌下四周是四处散落的神像,形态各异,或怒发冲冠,或慈眉善目,皆栩栩如生。 却是漫天神佛,无人能救。 你向上攀上易遇的肩膀,看向他的眼睛,“我求你,你就会放了我吗?” “不会。” (略。) “你信不信,恶鬼也是有心脏的。” 他俯身亲吻你的心口,低声喃喃,“我的心被囚在这里,我又怎能轻易放你走?” 易遇明明在笑,那双铅灰色瞳孔里却丝丝缕缕尽是悲伤。 “人生苦短,做鬼却太漫长。我有执念,难以自渡。” “上苍终于对我慈悲一次,我怎能轻易放手?” 他沉沦着向上,最终吻上你的唇,“让我自私一次吧,这一次,我想强求。” 可你不能。 天亮了,易遇准时从你的身边消失,你找到那份神像后的馈赠,借用主神空间兑换的扫描机器找到了全身而退的办法,窥探你的力量越强,真名对他的约束就越大,把他的名字写到纸上,把金纸在香炉里烧掉,就可以暂时解除把你困在这镇子中的术法和执念力量了,困住易遇后烧掉这张纸。 你从主神空间用剩余无几的积分买了一张符篆,它能控制住鬼怪一段时间,足够你逃脱了,不过因为这张符篆也不算太贵,属于你能买得起的范围内,所以它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的附注——“对高阶鬼怪,外用无效,需内服。” 易遇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低阶鬼怪吧,对付他的话,你必须要想办法让他把这张符吃下去。 不管是诱骗,还是用其他的办法。 为了方便骗易遇吃下符篆,你把它做成了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 夜幕低垂之时,意料之中的,你被纳入了一个熟悉的带着凉意的怀抱中,“在想什么?这幅样子,是在等我吗?” “嗯。” “怎么了?” 你点了点他的耳朵,示意他侧耳过来,易遇笑了一下,却还是纵容的照做,你却没有如他预想一般地凑到他耳边说话,而是轻轻吻在了他的嘴角。 他一瞬间略微睁大了眼睛,但却动也不动,只是任由你吻着他,你从唇角啄吻游移到他的唇中,抬眼安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终于像是忍耐不住一般,用手擒住了你的左手,将你抵在靠椅座背上,主动张开唇,更深的缠向你。 你抬起尚未被桎梏的右手,向上环住了他的脖子,“易遇.....” 趁着分开的间隙,你看着他的眼睛,低声叫他的名字,他的眼角一瞬间变得更红,再次低下头来吻你。 你顺从的张开唇,同时用舌尖把藏在舌下的药丸不着痕迹地拨向他的口腔—— 如果不是意乱情迷之时,他又怎么如此甘之若饴又没有察觉地中招呢? 可他知道你从未屈服,又怎么会毫无防备呢? 他知道,但在你主动吻上去的那瞬间,他不会拒绝你。 看着易遇动作僵住的瞬间,纵然明知道他如今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一只未必真的有情感的恶鬼,竟然还是有刹那的不忍。 你看着他被定在原处,终究是心软,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眼角。 “好了,我要走了,我总要离开的。下次别再用这种手段困住我了。” 你最后看了他一眼,快速在金纸上写下他的名字放在一旁的香炉上点燃,而后破坏掉了祠堂内的术法,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通往镇子外的路一片平坦,当你即将走出小镇范围内时,看到的不再是遮天蔽日的浓雾,而是清晰的道路、树木与远山。 山间公路一直延伸到远处,这是你们来时的路。 你大步朝着前方的方向走去,在真正踏出小镇范围的刹那,你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特殊副本——渡见春。 下一秒,一阵熟悉的颠簸摇醒了你,车子行走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李梅梅的堂兄李平平在前面开车,李梅梅坐副驾驶,你独自坐在后面。 山间一片翠绿,山石奇瑰,充满野趣。 特别是今天起了雾,路上的景色被笼罩在雾气中,更是让人觉得恍如误入仙境一般。 你们一路通畅,没有停顿的朝着前方驶去。 谁布慈悲,渡我见春。 第5章 【夏鸣星】被恶鬼寄生后,校草成了我的跟班 我昨晚熬夜啃完了一本超合胃口的小说,直到半夜万籁俱寂,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沉入梦乡。 直到——"叮......叮......叮...——!!!" 我睡得实在太沉,闹钟恪尽职守的咆哮终于穿透梦境,将我硬生生拽回现实。 闹钟省心地站在床头触手可及的位置,我闭着眼按掉这吵个不停的噪音,在心里安慰自己:再眯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于是安心的合上眼......而后惊醒。 脑子‘嗡’地一下彻底清明,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抓过枕边的手机——离上午第一节课开始只剩半小时。 完了,睡过头了! 我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潦草地洗漱完毕,抓起书包向外狂奔。 不慌,不慌,还有十五分钟,能赶得上。 才怪啊! 冷冽的风刮在脸上又冰冷又扎眼,我面无表情的拼命奔跑,内心早已一片哀嚎。 朝阳下狼狈狂奔的身影,那是我惨烈的迟到人生。 一边跑一边紧盯时间,最后几分钟极限冲刺。校门处保安亭的大爷昏昏欲睡,趁他打盹间我猫着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越过校门。 成功! 紧接着拔腿冲向教学楼,寂静的走廊被清晨的日光切割,明暗交错间仿若我即将踏入的审判室,一半天堂一半地狱。 胸中跳动的心脏七上八下:待会儿该怎么进教室?先喊报告还是先道歉?要不还是去卫生间躲到下课时间吧? 啊啊啊!死了算了...... “...吼!” 放慢脚步,我小跑着走上楼道,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被一声嘶哑的低吼炸开,下意识抬起头,一道半透明的黑影迎面撞来! 根本来不及反应,我只觉得浑身一冷,有什么东西挤进身体。意识迅速抽离,彻底陷入黑暗前,一个眼熟的身影慌忙朝我跑来,伸出手将我接住。 还好,不用睡地上了。 ———— 嗯,睡了个好觉,神清气爽。 医务室里安安静静,白色的隔帘半掩着我躺的病床。阳光从窗外爬进来,暖融融地铺了一地。真是个继续赖床的好日子。 我翻了个身,帘子就在这时''唰''的一声被拉开,是夏鸣星。 他倚靠在旁边的陪护椅上,半支着下巴打瞌睡,听到动静后伸手拉帘。 “你醒了。” 他有一张清隽俊朗的脸,动人的绿色眼睛明亮而耀眼,像初春新生的叶。说着,夏鸣星随手揉了揉自己那头有点凌乱的橘粉色短发。 夏鸣星,我的同班同学。对他了解不多,除去众所周知他的各种优秀事迹,我们并不算熟悉。 我点点头,想起失去意识前那个诡异的黑影,犹豫着开口:“是你救了我?谢谢。” “算不上救,”夏鸣星眼神游移,飘向别处,无意识捏了捏耳垂,“我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你晕倒,就把你送医务室来了。校医说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睡会儿就好了。” 说罢,他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夹心小面包递过来:“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快到午饭时间了。” “谢谢。”我接过面包,撕开小口地啃着,心里却开始打鼓:夏鸣星不对劲,他绝对有事瞒着我。 那么大一个黑影,总不能是我眼花了吧?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夏同学,我晕倒的时候,你还看见别的什么了吗?”我不信那只是幻觉,低血糖什么的更是说不过去,而且他未免也出现得也太巧了! “没有。”他答的很快,表情看不出什么破绽,“当时就你一个人,突然倒下去吓我一跳。怎么,你看到什么了吗?”他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况,隐晦的观察我的反应。 “没有。”嗯,他在骗我。他肯定看到了那个黑影,也许是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既然他不说,我估计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算了,先装傻吧。 我下床整理睡得皱巴巴的衣服,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 “我没请假!” “哎哎!我帮你请了!”夏鸣星看我突然双手抱头开始崩溃,赶紧解释,“校医开了假条,你睡觉的时候我就拿去给班主任了,请了一整天。你想回家休息也行,或者现在去教室还能赶上上午最后一节课。” “不了,我回家。” 这还上什么课?溜了溜了! 我瞬间站直,朝夏鸣星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谢谢你啊夏同学,真是帮大忙了。” “不用谢,”他回赠一个迷人的笑脸,嘶~好闪亮的美貌。 “能帮上忙就好,要我送你回家吗?” 这就不用了,婉拒哈。 夏鸣星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色,正午阳光炽烈,他也没再坚持。 我加快脚步往外走,直到彻底走出他的视线范围才松了口气。 没办法,被人目送着离开.......真的太尴尬了。 ———— 我最近有点不太对劲。 连续熬了几个大夜,每晚看小说到凌晨,第二天闹钟铃响还能准时起床,丝毫没有睡眠不足的萎靡感,反而精神头好得离谱。 脑子也格外清明,以往上课总走神打瞌睡,现在却像任督二脉突然打通,换了个新脑子似的,注意力异常集中。 身体的变化更加明显。平时多爬几步楼梯能要我半条命,现在随便跑个八百米都轻轻松松。 捏着自己依旧软乎乎的胳膊,明明没什么肌肉,体能却远超往常。想起那时黑影被侵入身体的错觉,我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再细想下去。 更不对劲的是夏鸣星。 他简直像个全方位人形追踪器,对我执着到近乎诡异的程度。我大概能猜到原因,可是,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上课时,比老师提问更让我如坐针毡的,是夏鸣星紧紧钉在我后背的目光,灼热得几乎实体化,我浑身僵硬不敢动弹,直到老师也觉察到他过分专注的视线,点名让他回答问题。 他倒是对答如流,丝毫没有因为盯梢影响学习。 老师满意的点头:“答得很好,夏鸣星同学,但上课还是要专心。”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夏鸣星摸了摸后脑勺,声音乖巧:“好的老师!” ......毁灭吧。 我决定挣扎一下,走到他座位前敲桌子:“咱们聊聊。” 夏鸣星:“我.....” “不许拒绝!” 我揪着他的衣角,把人挟持到楼梯间,开门见山:“为什么老是盯着我?” 夏鸣星眼神飘忽:“我没有啊?” “你明明就有!” 夏鸣星垂下脑袋,声音闷闷的:“好吧°??????????°我有。” “你到底在看什么?是不是那个黑......” “不是!”他眼疾手快捂住我的嘴,矢口否认。 他脑子飞速运转,手却没松开。高大的身影逼近,几乎将我笼罩在他的影子里。干净的皂角香气在鼻尖萦绕,我微微抬头,只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颚线和紧张滚动的喉结。 耳后有热意蔓延,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我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控诉。 他慌乱的对上我的视线,四目相对时,脱口而出一句:“是因为,我喜欢你!” ......什么?! 我惊呆了好吗!这种瞎话也编得出来?! 我猛地退后一步,他也顺势松手。 我咬牙切齿:“不想说就算了,胡说什么呢!” 再也不理这个家伙了!随他去吧! 我加快脚步,慌张逃离现场。夏鸣星下意识想追,伸出手又缓缓放下,颓然地捂住脸,小声喃喃:“我没有胡说啊.....” “太糟糕了,夏鸣星。” 我下定决心,以后彻底无视夏鸣星。 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我的脸皮确实被锻炼的越来越厚,基本能免疫周围人大部分打趣的目光,轻易无法撼动我的沉稳。 除非—— 比如现在,我刚上完厕所洗完手,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走,就看见他环抱着手臂,倚在厕所门外的墙上。一见我出来,那双绿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除非有个引人注目的二货直接在厕所门口蹲我啊! “你是变态吗!” 我好心累。 夏鸣星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水光潋滟的绿眼睛望着我,可怜兮兮的,仿佛有千言万语难以诉说。即使被我骂了,也只是抿着嘴,一副委屈又坚持的样子。 我们俩就这么僵持在厕所门口。日光斜斜地洒落,勾勒出少年少女的轮廓,画面本该青春美好。 如果背景板不是在女厕所门口的话。 “我......暂时还不能说。”他试图组织语言,小心翼翼地透露一点信息,“但我真的没有恶意。别赶我走,好吗?” 我实在扛不住他这幅表情,可怜又可爱。 我明白他这么做肯定有原因,百分之百跟那个黑影有关。但他不肯明说,也不让我问,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配合他。 我试图用眼神跟他进行交涉。 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 |╥ ∩ ╥ |为何这个亚子 夏鸣星:? ▄█??█●给跪了 夏鸣星:?? @( ̄- ̄)@唉 夏鸣星:??? ......交涉完毕,交涉失败。 我深吸一口气,“不赶你走也行,那我需要配合你做些什么吗?” “不用,”他顿时展露笑颜,眼睛眯起来,弯弯的像艘小船,特别好看。“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保护你的。” ———— 就这样,我和夏鸣星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我渐渐习惯了他特别的关注。 可日常生活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生。我不太清楚是不是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所以什么都没发现。 依旧是平常的校园生活,每天上学放学,只不过身边多了个好看的小跟班。 午休时分,校园陷入短暂的沉寂。偶尔有几个不睡觉的学生,也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 比如这位,正悄悄起身,躲过巡查老师,朝着学校后山那栋废弃的教学楼走去的同学。 它身姿轻盈,动作矫捷,每一步都又快又稳,方向明确。 只是,闭着眼睛。 嗯,对,闭着眼睛。毕竟我在午睡嘛,不闭眼怎么睡? 夏鸣星面无表情,毫不意外。黑影侵入了她的身体,不论是符咒还是法器,表面上都查探不出任何异样。 她的身体很健康,这是用来迷惑他的手段。 那只恶鬼本就被他打得几乎形神俱散,好不容易抓住一线生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他倒要看看,这东西究竟想做些什么。 后山的树木恣意生长,久未修建的枝桠张狂地四处延伸,将小路遮蔽得严严实实。在这片平日鲜有人踏足的荒凉之地,前方的少女却如履平地。夏鸣星保持着一段距离,稳稳跟着。 遮天蔽日的树木过滤掉大部分光线,一走进废楼,便骤然陷入昏暗。寂静的空间里,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心跳平稳,危险悄然滋生。 少女走入一间空旷的教室,地面上,暗红色的污渍凌乱交错,绘成一个诡异的图案。 暗中布置的陷阱随目标入侵触动,生锈的铁块从天而降。夏鸣星迅速伸手格挡,锋利边缘划破他的手臂。 血腥味儿弥漫开来。 闭着眼睛的少女被唤醒,迷迷糊糊睁开眼。 “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说实话,我很懵逼。 午觉睡的正香,突然被一股难以形容的诱人香气馋醒了。一睁眼,是个黑漆漆的陌生教室。 我还以为我穿越了。 我茫然四顾,越看越诡异。 寂静的废弃教室,失去意识的女学生,夸张且看不懂的红色涂鸦......这难道是什么恐怖片现场吗? 我站在法阵中央,隔窗和夏鸣星对视。他睫羽低垂,看不清神色。而那股诱人的香气不断勾着我,不受控制的走出教室,来到他身边。 “你受伤了.....流了好多血。”我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发干,“血的味道.....好香。” 我不想这样的,真的控制不住。这气味对我有种致命的吸引力,让我莫名上瘾。 我伸手想去触碰他的胳膊:“得快点处理伤口,会感染的,我们快走吧。”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我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在这儿吗?当然好奇了。但既然夏鸣星跟着我出现在这里,估计又是那个黑影搞的鬼。现在,他的伤更重要。 夏鸣星不知在鼓捣什么,站在原地发愣,一只手背在身后。听到我的话,他用背着的那只手拂过受伤的胳膊,沾了些许血渍。我直接扶住他,带着往外面走。 “发什么楞啊!快走吧你。” “好。” 背后有轻微的碰触感,他的手指似乎在我身上滑动,勾勒某种未知的纹路。我心头一动,假装没有察觉。 一切尽在不言中。 后来,我没问夏鸣星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也没有主动解释。我们之间仿佛拥有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相信他,他会保护我的。 自从怀疑身体里住着黑影,我就不再熬夜了。寄生虫总有一天会被清除,但我的身体只是暂时被蒙蔽,经不起反复折腾。 夜晚,睡梦中的少女呼吸平稳,睡姿端正。直到后半夜,意识彻底沉入梦境深海。 它,睁开了眼睛。 脱下上衣,背对镜面,以笔在平滑的肌肤上绘制繁复的置换阵法,手臂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漆黑沉寂的夜色里,阵法完成,泛起一阵幽红的光芒,随后隐没于肌理之间,皮肤恢复光洁。 ———— 一觉醒来,胳膊又酸又沉。我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胡乱挥舞四肢,试图甩掉这份莫名的疲劳——真奇怪,自从被那黑影缠上,我还是第一次有这样明显的身体反应。难道......它已经离开我了?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时不时挥舞手臂,可那酸胀感迟迟不消。 直到夏鸣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走神:“怎么了?老是挥胳膊,是不舒服吗?” “没,可能睡觉姿势不太好,有点酸,但不碍事。” “我帮你按按。”他眼睛一亮,很自然地朝我伸出手。 “准了。” “大小姐放心,小的一定好好伺候。” 也不知道夏鸣星按的什么穴位,力度适中,又快又准,三俩下缓解了大半不适。我收回手臂自在挥了挥,果然舒服多了。 “干的不错,奖励你一个夸夸。” 夏鸣星肉眼可见的满足,十分可爱。 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奇妙。不久之前,我们还只是面熟心不熟的普通同学,虽然相熟的契机不太美妙,但夏鸣星这人靠谱又仁义,拼力护着我,还心甘情愿给我当小跟班——这人,能处。 其实,夏鸣星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 没及时处理掉那个恶鬼是他的疏忽,本来简单粗暴地把这东西从她身体里剥离出去就好,虽然会对她造成一些影响,但比起被附身的隐患,也算快刀斩乱麻。 一个普通同学而已,顾虑什么? ...... 他做不到。 从恶鬼侵入她身体的那一瞬间开始失控。 手比脑子快,他下意识伸手,在她落地前将她揽入怀里。 原本打算强行驱鬼的手抬起又放下——她睡的好香,连眼底那块黑眼圈都显得可爱。算了,这法子太伤身体,他舍不得。 换个方法,麻烦点算什么。 担心她的身体,只好时时刻刻盯着。只是她好像很生气,是嫌他太烦人了吗? 唔,被骂变态了。但她生气也好可爱。她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什么了吧?但他暂时不能说,那只恶鬼很笨的,稍微骗骗就好了。 她真的好纵容他。 其实他超强,就算不这么黏着她也能解决。但是,他就是想。 时时刻刻都不想离开她,好奇怪。 好吧,不奇怪。 因为他喜欢她。 那她......喜欢他吗? (??????︿??????) 课间休息,走动嬉闹的同学不免有些磕碰。女孩身后的校服之下,红纹微不可见地亮起,一个不小心撞到她的同学眼中暗光闪现,被暂时摄取心魂。 ——支开夏鸣星。 “老师让你去办公室,夏鸣星,现在就去。” “嗯?说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快去,快去,快去。” 被控制的人目光涣散,语无伦次地重复要求,显得有些诡异。可夏鸣星像是毫无察觉,顺从地点头,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夏鸣星要去哪儿?我余光追着他的背影,心里纳闷。 ......我,我怎么了? 身体不受控制的站起来,动作有些僵硬,步伐却飞快。夏鸣星身影消失在眼前,我立马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很显然,我被控制了。 我不想坐以待毙,试着发出声音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但他们好像看不见我的异常,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我努力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是完全被压制,毫无还手的能力。意识被囚禁在厚厚的心狱,除了共享视觉,什么也做不了。 第一视角赶路怪怪的。它好像很着急,专挑偏僻难走的小路。昨夜下过小雨,泥泞坎坷,蜿蜒的树枝上有晶莹雨珠滴露在我的脸上。潮湿的空气浸透单薄的校服衬衫,凉意渗人,脚下泥点飞溅脏了刚换的白鞋。 天呐!我的鞋啊啊啊! 目的地到了,依然是那栋废弃教学楼里的诡异教室。控制我身体的家伙发出低哑愉悦的哼笑。 我背后发凉。用自己的嗓子发出这种渗人的笑声,我ooc了好吗! 它操纵我的身体站到阵法中央,比划起我看不懂的手势,划破指尖点向额头,口中念念有词,施法喝道:“转!” 气温骤冷。我感到灵魂被拉扯,阵阵晕眩,意识逐渐清晰。 眼神重新对焦,我和面前半透明的鬼脸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定!” 一道符咒从天而降,无火自燃。夏鸣星额角带汗,像是一路跑来的。 燃烧的符咒散发的幽兰火焰将恶鬼包围,它来不及挣扎,只剩凄厉的嚎叫,残存的灵体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夏鸣星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捂住我的耳朵。 “别怕,没事了。” 我们相拥着,在恶鬼逐渐消散的哀嚎中静默,直到一切归于寂静。 我轻轻推了推他紧搂着我的手臂:“他没动静了.....” 夏鸣星松开手,回身瞥了眼符咒的余烬。恶鬼已经魂飞魄散,什么也没留下。 “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你来得刚好,”我赶忙安慰他,又忍不住好奇,“不过为什么它仪式做完了,自己反而从我身体里出来了?搞这么多幺蛾子我还以为它是为了占据我的身体。” 夏鸣星笑了笑,肯定我的猜测:“他确实是为了跟你灵魂置换,侵占你的身体。” 只不过,这恶鬼最初是仓惶逃窜,预备休养生息,后来才有的这想法。它也不傻,看得出他投鼠忌器,不想伤害她,才借机细细谋划,自以为拿捏住他的软肋,既要报复,也要这具身体。 “那为什么没成功?是不是你提前做了什么?” “嗯,你猜?”夏鸣星挑眉一笑,他就知道她不会毫无察觉。 “猜什么猜!”居然敢不满足老大的好奇心?我抬手拧他胳膊,“快说!不准卖关子!” 夏鸣星假意闪躲:“饶了我吧,大小姐!”他推着我的背,示意先离开这事故发生地点,“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在你身体里呆了这么久,难保没有别的影响,我先带你去检查一下。之后.....再慢慢跟你解释。” 也是,被寄生这么久,想想就起鸡皮疙瘩,还是身体要紧。 ———— 夏鸣星说好了要给我解释——可这个人,他诡计多端啊! 哪有人讲故事断断续续的!我是在追连载小说吗? 夏说书先生讲起故事来头头是道:什么年轻俏道士术法高强,大隐隐于市,装成普通学生享受生活;偶然撞见欲行歹事的恶鬼,出手正义执法。二人你追我赶,千钧一发之际,倒霉的女主角突然出现,恶鬼见机行事,侵入少女身体,欲先休养生息。后来恶鬼心思歹毒意欲复仇,竟想彻底占据少女身体重返人间继续做恶。俏道士巧施手段、布下落网,终于引诱恶鬼上钩,最终一击必杀...... “所以,女主角就这点戏份啊?”我忍不住撇嘴,表示强烈不满。 夏鸣星立刻告饶,十分识相地把插好吸管的奶茶双手奉上,“当然不是!这只是故事前传,是为了抛砖引玉。真正的主角,现在才要正式登场呢!” 我满意的眯起眼睛,吸了一大口奶茶。是他按照我的喜好点的,温度甜度都刚刚好。 他忽然有些扭捏,声音也缠缠绵绵:“男女主角建立起独特的羁绊......这才是这个故事真正的开端。” 我有心逗他,故意说:“那也说不准。毕竟女主角只是个普通人,又没什么特殊技能,我看后续也就是个打酱油的份,根本当不了主角。” “当然能!”他急急反驳,耳根微微发红,“这又不是什么都市玄幻冒险故事......” “那是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明亮地望过来,眼神含笑,又藏着无比认真的情绪:“是我和你注定要并行的未来。” 夕阳恰好沉落肩头,将并行的少年少女轻轻包裹。对视的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脚下随着日光交缠的影子被拉得好长,而他们的故事正要从此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