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看不见你的精神体》 第1章 C级向导? 帝国哨向部队第一大队,人力资源办公室。 今天是周六,按照常规,没有任务的话,开完早上的日常会议,林伯都这个时候应该在白噪音室,在向导的帮助下梳理自己的精神图景,保持纯净稳定。而不是在这里和人battle,费心费神,让精神图景出现杂乱的如雪花般的黑影。 长时间的争辩还是得不到一点让步,这让林伯都不禁皱起眉,他本就是硬朗英俊的长相,极具压迫感,如此一来,更显威严霸气。 “……出任务的时候让他往后站一点不就行了,又不需要他在前面冲锋陷阵的。”一如既往油滑的语气听得林伯都心火渐起。 但别人没注意,还在继续输出他那套得过且过的言论:“……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但是上面领导……” “关东浩!” 林伯都强硬地打断他的讲话,长期共事的情谊并没有让他的语气好听哪怕一点:“这里是帝国哨向部队!帝国哨向部队你懂吗?我们出的什么任务你不知道吗?” 关东浩有些微愣的看着他,似乎没料到林伯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之前那个A级哨兵来了多久,他怎么离开的你不知道吗?他现在是好了,装着两条假腿去一个地级市做了副市长,后半辈子都无忧无虑了。” 林伯都往门口的方向一指,那里站着一个人,矮矮小小的,低着头,像只淋了雨的鹌鹑。 “哪是什么啊?C级向导,我们这儿什么时候有过A以下的人?我现在随便去后厨拉个人出来都比他强!” “是是是……” 关东浩一脸你说得对的表情,不停虚按着双手,示意林伯都消消气。 但是林伯都不吃他这一套:“我们这里的确是混军功的好地方,以至于什么臭鱼烂虾想挤破脑袋都进来。但是来镀金的前提是有命活着退役!”他说的大声,意有所指。 如此直率剖白的话,让关东浩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门外之人,头也更低了。 林伯都继续说道:“关东浩我告诉你,我不管这次上面的领导许诺了你什么,这个人,你想都不要想,C级向导,放到战场上那就是送死的!你们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草菅人命,我不行。” 林伯都说的这么不堪,关东浩再也忍不住了,他铁青着脸,拍案而起:“林伯都!注意你的言行!” 他想到接下来的话可能让外人听了不好,随即他走到门口,一手甩上了办公室的门,特制的金属门板隔绝了屋内激烈的争吵的同时也挡住了屋外探究的视线,没有人知道里面在说些什么。 常生低头看着手里已经被自己攥握到扭曲变形的推荐信,站在走廊里,不知所措。 不远处,隶属于帝国哨向部队第一大队的其他队员们也在,他们见屋里的热闹看不见了,好奇的视线就放在了常生的身上。 两人缓步走了过来,一个身形很纤细的女孩和一个长相很亲和的男性。 他们在离常生三步之外的地方停下了,女孩看上去年纪不大,用一种十分考验身体韧性的姿势拉近了她与常生之间的距离,双脚原地不动,上半身前倾,双手背后,肩膀倾斜,歪头侧脸,像只好奇观察人类的猫。 她看到了低着头的常生的脸,常生也看到了她的脸,五官小巧可爱,皮肤白里透红。 向下的视野里还能出现一张脸,这是常生没有料到的,他吓了一跳,顿时心下一紧,登登后退几步,背抵住墙壁。 “没哭啊?”女孩拉回了自己上半身,语气有些遗憾:“我还以为你哭了呢。” 她旁边那位男性说话了,温温吞吞的,语气没有一点起伏:“别闹。” 女孩闻言,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他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的向常生伸出手:“你好,成敦民,这位是苗妙妙。” 常生慌张了两秒,然后对上了成敦民的视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语气微颤:“你……你们好,我叫常生。”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他就放开成敦民的手,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成敦民收回自己的手,然后就面向办公室门,一言不发,女孩也同他一样,面向办公室。两人的姿势虽然说不上极端的板正,但却给人一种等待命令的严肃感。 常生与他们截然相反,缩着肩膀低着头,颇有犯人等待判决的惶恐感。 特质的金属门像是楚河汉界,他们分立两端,犹如两个世界的人。 时间慢的像是蜗牛在爬,煎熬人心。 五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猛的拉开了,极快的速度带起一阵劲风,吹起常生额前的发丝,常生被惊得抬头望去,一双深邃冷峻的眼眸毫无感情的望着自己,像是什么猛兽在凝视弱的不值一提的小动物。 眼神相接不到一秒,常生就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样沉默的林伯都似乎比刚才怒不可遏的林伯都还要让人心惊胆战,他连挪开自己的视线都做不到。 长腿一迈,林伯都两步就走到了常生的跟前,他低头,看着几乎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向导,极近的距离再加上优于常人的视力,林伯都能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细到几近透明的绒毛,在柔和的灯光下如冰晶般纯净——但是却不堪一击。 林伯都本就生得高大,187的身高再配上英气逼人的样貌和健硕的身材,常生总觉得是万千山林朝他压了过来,他被压的呼吸都不敢,只能微微仰头愣愣的看着林伯都,手里死死的攥紧自己的推荐信。 一双很清澈透明的眼睛,没有任何杂质,像面镜子,此刻清晰地倒映着林伯都的影子。 弱小、胆怯、毫无用处,就是株在温室里呆惯了的小白花——这就是林伯都对常生的第一印象。 不知道是觉得自己真是天命不凡还是家里人觉得军功实在是太好混了,竟然跑到这里来。 但无论前者后者,都是不知死活。这样的人留在帝国哨向部队早晚会被蹂躏到枯萎。 “你好,林伯都。” 常生的视野里,林伯都说话了,线条锋利的薄唇变换形状,一张一弛都惊艳无比。 不同于此前那样激动到稍显变形的嗓音,这样的声音低沉温厚,是林伯都的本音,乍一听有种清风拂过森森之林的清幽感,可风里,却藏着某种沉浑的低啸,层层叠叠的在脑海中回响。 常生抖得更厉害了,连带着手里的纸张都发出了簌簌的微响,常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只能努力的抵挡着不知为何颤抖的身体本能,蠕动着嘴唇,想要回应林伯都的自我介绍,这样才不显得失礼。 可是嘴巴微张的一瞬,他听林伯都继续说道:“欢迎来到帝国哨向第一部队。”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害怕了,所以出现了幻觉。他看见林伯都的瞳孔骤然缩小了,深棕色的虹膜变成一种明艳的金黄,像是某种兽类的瞳孔,威严凛冽,带着无尽的冰冷与嗜血,貌似下一秒就会扑上前来,咬断他的喉咙。 “祝你长命百岁。” 美好的祝福,却听的人遍体生寒。有细密的汗珠在常生的额角凝结聚集,顺着脸部的线条快速的滑下。 林伯都转身就走了,如山般压迫从常生身上离开,他再也撑不住,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边交替响起,他看着晶莹的汗水掉落在自己的推荐信上,泡发“入队申请”四字渐渐变形。 活下来了。 这个想法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一瞬间,他狼狈的闭上了眼睛。 成敦民先是看了一眼还在震撼中的常生,然后嘱咐苗妙妙带着常生转转基地后,就快速离开了。转过拐角,追上林伯都,成敦民还是一副温温吞吞的模样:“没必要对他用虎啸吧?” 林伯都目视前方,头也不回:“我倒是希望用虎啸能把他吓走。” 成敦民顿了几秒:“真的把他留下吗?” “石将军亲自写的推荐信,我能有什么办法。” 成敦民了解林伯都的性格,这不是他能妥协的理由:“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精神图景里的黑色雪花越来越多了,搅得林伯都心烦意乱,他只能揉揉自己的眉心:“哪有什么特殊的情况,领导让我大人有大量,给小朋友一个机会罢了。” 成敦民古井无波的说道:“那可真是麻烦了,我看着他不像是接受过系统训练的样子,要联系后勤那边把训练强度调一下吗?” 林伯都放下自己的手:“没必要,照常训练就行,说不定哪天他坚持不下去了,自己就走了。你负责他的训练?” 成敦民点头:“好,我知道了。” “……” 耳边有人在说话,但常生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去听辨,身体和精神还处在不久前的战栗中,总让他有种余震未消的恐惧感。 “……喂……喂!” 突然拔高的音量和拍打让常生浑身一震,他犹如惊弓之鸟,猛地转过头看着苗妙妙:“有……有什么事吗?” “噗——”苗妙妙被他一脸蠢相激地笑出声,女孩子柔美的声音听得像是猫叫一般落在他的耳朵里:“你还没缓过来吗?” 被说中心事,让常生有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他只能低下头用沉默来回应。 苗妙妙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事啦,我们队长虽然脾气臭了点,但人还是很好的。” 见常生还是无精打采的,苗妙妙转了圈眼珠:“这样吧,我跟你介绍一下我们队伍的人员组成吧。” 听到苗妙妙要给他介绍其他的同事,常生终于主动抬起头看她。 看常生感兴趣的样子,苗妙妙知道自己戳中靶心了,她掰着手指,细细数来:“我们基地呢,加上你,目前一共是八个人。刚刚那个长得很高很帅但是说话很难听的呢,是我们的队长,林伯都,他是个哨兵,等级……” 说到这里,苗妙妙顿了一下,她看着常生:虽然听队长的意思,这个人目前是留下来了,但是以这个人的实力,他八成是留不长的,考虑到他的等级,有些东西他还是不知道为好。 这样想着,苗妙妙换了话头继续说道:“那个一脸淡淡死意的呢,是我们的副队长,成敦民,他是向导。基地还有一位哨兵,叫白苍黑,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洗澡。朱照晰和张煜阳是一对已经结合的哨兵向导,他们在外面出任务呢,古梦姐也是哨兵,她现在正在休假。” 苗妙妙把双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我呢,也是个哨兵。”然后向两侧展开:“我们都是S级。” 基本情况介绍完毕,苗妙妙一个跨步,走到常生前面,然后转过身,面对常生倒退着走路,高马尾扬起跳跃的弧度:“你呢?” 常生一愣:“我叫常生,是个向导。” 苗妙妙摆摆手:“这个我知道,我问的是其他的,比如你的精神体、特殊性、擅长的方面什么的?” 听到这句话,常生再一次低下了头,他支支吾吾的,好像羞于说出自己的信息:“我的精神体……精神体……” 常生喃喃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苗妙妙抿着嘴歪了歪头,也不报什么希望。 C级向导,在S级扎堆的帝国哨向第一部队,第一时间没被自卑打的落荒而逃就已经很不错了。 帝国哨向第一部队的基地很大,苗妙妙也只是带他转了个大概,最后,两人在一扇房门前站定,指示牌上写着09。这是常生在信息中心录完个人信息后,系统给他安排的宿舍。 “这里就是你的宿舍啦。”苗妙妙对常生说道:“我已经带你把基地逛完啦,接下来我要去训练了。” 她指了指自己左手腕上的通讯仪,“今天你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哦。” 常生的左腕上也有一个通讯仪,这是信息中心的工作人员给他的。在得到通讯仪时,苗妙妙就和他互相交换了通讯号码。 苗妙妙的号码是0102-010108,解读为帝都(01)特殊部队(02)-第一哨向部队(01)执行部门(01)第八位队员(08),而常生的号码是0102-010109。 “拜拜。”苗妙妙朝常生挥挥手,常生同样回以告别的挥手礼,轻声而又感激的说道:“嗯,拜拜。” 用自己的指纹打开了房门,常生简单的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宿舍,非常的宽敞,只是家具的陈列有些简洁,看上去有种家徒四壁的空旷。但是常生觉得这已经很足够了,他放下今天已经背了一天的背包,径直走向卧室,然后直挺挺的躺了下去,把全脸都埋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就这样沉默的躺了一会儿,他翻正身体,看着天花板,思绪万千:这里的人……好像都不是很欢迎自己的样子。不过苗妙妙人真的很好,但她好像也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要离开这里。还有那个队长林伯都,他真的太可怕了。 想到林伯都,他浑身颤抖了一下,等异样的感觉从全身褪去,他继续想着:我来到这里是正确的吗?我能在这里待多久呢?还是说,我应该听从老师的话,老老实实待在实验室里,做一个研究员? 就这样在心里质问着自己,问着问着,常生竟睡了过去。只是他好像睡得很不安稳,清秀的眉头紧皱,淡金色的精神触须从他的精神图景里延伸出来,包围缠绕着他,像是要把他裹成一个茧。 第2章 训练 为了保持良好的状态,第一部队每天都要训练,训练时间和场地苗妙妙昨天就已经通过通讯仪告知了常生,综合大楼训练室,每天早上八点集合。作为新人,第一天迟到是大忌,所以常生提前几分钟到了地方,但是偌大的全金属封闭的场馆里,只有成敦民在。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跑到成敦民的面前,脸上的表情很是愧疚:“对不起,我迟到了,真的对不起。”他以为训练已经结束,其他人早就解散了。 成敦民风轻云淡的打断了他的道歉:“你没有迟到,是我到的早了。”他看着眼前这个貌似还没成年的小向导,徐徐的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常生的档案还没到,推荐信上只有一个名字和等级,很多信息还要现在问。 “22。” 有些惊讶,与年龄很不匹配的样貌,昨天见面时成敦民以为他刚成年。但成敦民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现:“上过大学吗?” 成敦民指的是帝国哨向大学,作为全帝国唯一一所哨向大学,接近99%的哨兵向导都会从这里毕业。 “没有。”常生羞涩的摇摇头。 但总有例外,比如眼前这位。推荐信上说,他的才能十分出众,非常适合帝国哨向第一部队,至于什么才能,却没有说。也难怪伯都那天发那么大火,成敦民心想:领导们找的借口真是越来越敷衍了。 成敦民古井无波继续问道:“那以前接受过什么训练吗?” “接受过精神力方面的一些训练。” “体能方面的呢?” “很少。” 说到这里,常生低下了头,他看着自己的脚尖,也觉得十分难为情。他知道帝国哨向第一部队最低的队员招收标准是A,但事实上,作为全国最顶尖的哨向部队——没有之一,第一部队的招收标准一直是S,A级正如昨天林伯都说的那样,是方便领导们塞人进来留的“后门”,自己这个C级向导能进来,那得是有人拿着TNT炸开了整个基地。 他原以为成敦民会有些惊讶,但成敦民眉眼平和地继续说道:“我必须提醒你一下,我们这里向导和哨兵大部分时间一起训练的。虽然两个兵种的侧重点不一样,尤其是体能方面,历来都是默认向导低于哨兵的。但是这里是帝国哨向第一部队,执行的都是最难最艰险的任务,所以体能方面我们是一视同仁的。” 成敦民的意思很明显了,就体能这一块儿,他们的训练强度是S,是一般向导体能训练根本不会达到的S。 成敦民看到常生捏紧了自己的裤缝,可他语气不变,继续说道:“你是新人,我们这儿新人训练都是从A先开始的。”成敦民想了想,又说:“我还没有看到你的档案,如果能知道一些你的精神力参数和身体参数的话,我还能帮你调一下训练强度。” “不用了。”常生满脸通红的看着成敦民:“副队长,不用,我就这样就行,不用调。” 成敦民看常生一副窘迫的模样,也没再说什么:“好,那我们今天先进行体能训练。” 但常生有疑问:“不是说哨兵和向导是一起训练的吗?” 成敦民摆出一个格斗的姿势,淡淡的说道:“你体能不够,跟不上他们。” 不再顾及对方的难堪和窘迫,成敦民已经进入战斗状态,既然来到这里,就要有面对万难的准备和决心,无论是谁,帝国第一哨向部队不会对谁心软。 为了适应S级哨兵和向导的训练强度,训练室的整个场馆都是用特制金属焊接而成,一条宽阔银白色走廊走到底,就是分叉口,往左是哨兵的训练室,往右是向导的训练室。 结束完今天的训练,林伯都走出训练室,汗水浸湿灰蓝色的训练服,紧紧的贴在身上,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更显得他身形挺拔优越,几缕汗湿的发丝从额头垂挂下来,有种说不出的成熟诱惑。 他的确有一副惊艳众生的皮囊,让许多人魂牵梦绕,甚至想要与之**一度。只是凌驾于**之上的求生欲让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打消了这个念头,没几个人敢在帝国最强哨兵林伯都面前说这些话。 他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打算去冲个澡,结果刚一抬头就看见迎面走来的成敦民,他有点惊讶:“你今天怎么这么快?” 但是下一秒,他就看见了成敦民怀里抱着的人:“怎么回事?” 成敦民缓步朝他走近,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精神力见底,精神游离了。”然后,直直的就把人塞到了林伯都手里:“来,接着。” “哎,不是……” 成敦民放手不带一点犹豫,林伯都来不及拒绝,只能接过。 胸膛贴上一个温热的脑袋,像是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林伯都低头去看,常生的大半张脸都埋在他的胸膛,漆黑的发从里,露出一只雪白的耳和一小块同色系的脸,凸起的颧骨的位置,有一片血红的擦伤,两种颜色碰撞,更显赤红鲜艳,过于线条分明的下颌线似乎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覆盖,稍微用力就能戳破。 人到手的一瞬间林伯都就微拧了下眉,这重量,跟片纸一样。 “给我干什么?”他说:“我搞不了。”精神游离要补充精神力,这是向导的活儿。 “先帮我送到医疗室去。” 林伯都不解:“你自己不能去吗?” “我训练还没结束,打不了卡,再说了,这是你的队员。” 林伯都不乐意了:“什么我的队员,他又不是我招进来的。” 多说无益,成敦民也不与他争辩什么,转身就走了。 走廊里,转眼只剩下林伯都和常生,林伯都看着昏睡的常生,暗暗的叹了口气。他轻轻的颠了一下,调整常生在自己怀里的姿势,确保抱的很稳当之后,就阔步迈向了医疗室。 常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温暖的梦。 他以前的梦多炽热,像是置身于大火熊熊燃烧的火场,火焰恶意拨弄着他的身躯,烤干他的泪水,烧光他的哭喊,显得他可笑又无力。 但是这次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许久不见太阳的人,躺在柔软的云上,贪婪地、安逸地享受着难得的和煦的阳光,感受着温柔的暖意从身上生发。太阳慢慢的从东边照到西边,直到沉入地平线以下,月亮从地平线上爬了上来,驱散云层,他被重力吸引,背后一空,直坠云端。 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心脏还因为梦境失重而怦怦直跳,余光里,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意识到了,被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坐,却牵扯到因为训练而拉伤的脊背,脸上的表情既是惊讶也是痛苦,他张着嘴,疼说不出话。 “醒了。” 成敦民静静地看着常生像条鱼一样在诊床上翻来覆去,数条纤细柔软的金色触须正收回他的体内。 “副……副队长。”常生按着自己的腰,跪在床上,艰难的出声:“谢谢……”他很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第一次训练自己就因为精神游离而昏倒,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用谢。”成敦民波澜不惊的回应他。 脸上有异物的感觉,伸手去碰,手上传来粗糙的触感,脸上传来针刺的痛感。他记得这个,这是他落地不稳用脸着地时造成的,没想到副队长还帮他贴了纱布,常生心里感动着,再次说了声谢谢。 成敦民看着常生脸上那个用医用胶布粘的歪七扭八、风格粗狂明显不是自己手笔的纱布块,也不做解释。他从旁边的治疗车上拿起一叠未拆封的膏药递给常生:“这是治疗跌打损伤的,明天你的训练停一天,先好好修养一下吧。” 常生接过贴剂又说了声谢谢副队长后,低下了头,漆黑的发丛中露出一个小巧的发旋,看不见表情,但是空气里传来的怯生生的语气里却带着一点固执:“没事儿的,副队长,这点小伤不碍事的。”经过今天的训练后,常生才清楚的知道自己跟第一部队的成员们差距有多大,他不想拖后腿。 成敦民沉默几秒,再次提醒他:“这个强度连续几天你受不了的。” 常生捏着自己的手里的贴剂,小声的说道:“没事,受不了的话我会主动停止的。” 成敦民也不勉强,他站起来,收拾治疗车,常生见状,也下床帮他收拾。 这次说谢谢的是成敦民了:“谢谢。那明天上午八点,我在向导训练室等你。” 常生点头;“好。” 成敦民走了,常生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后,下床朝宿舍走去。 为了防止休息时哨兵们出现什么情况向导能及时察觉并处理,两个兵种的宿舍都在同一层,同训练室的布局一样,一条共用的走廊,往左是哨兵们的宿舍,往右是向导们的宿舍。 常生弯腰扶着墙,一步一挪着走,像个半截入土的小老头,没办法,实在是太疼了。在今天的训练中,他因为身体机动性跟不上一个拧身躲避的动作,听见脊柱发出一声巨大的咔嚓声后,当时就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剧烈的疼痛从腰部放射到整个胸膛,当时便逼得他连呼吸都不敢,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急性腰肌损伤,这是成敦民给他下的诊断。 摸摸索索的走到一半,他听见走廊里传来了其他人的脚步声,一起一落,铿锵有力,他抬头去看,是林伯都。他穿着灰蓝色的训练服,大步流星,紧身的布料勾勒出令人艳羡的肌肉线条,上半身还披了一件同色系的作战外套,宽松的外套掩盖了一部分肌肉线条,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不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胸膛那里,有一小块儿颜色偏深,像是被水打湿了一样。 常生不敢细看,林伯都走了过来,与他相向而行,他立马贴着墙,也不顾上腰疼,唰的站正了:“队……队长好。”他向林伯都问好,这是基本的礼貌。只是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林伯都目不斜视,视线边缘里却瞥到了常生脸上的纱布块和乌黑的发丝下露出的微粉的耳廓,他像是没看到常生似得,径直的离开了。 常生低头盯着自己的脚,等林伯都行走带起的风停息好久之后,他才重新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向林伯都离开的方向——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林伯都没有回应他的问好,常生的第一反应是高兴。 他怕林伯都,实实在在的怕,要是有可能,他希望自己能一辈子不跟林伯都说话。 但随之来是失望。 他想,自己在帝国哨向第一部队,队长是林伯都,林伯都无视自己就代表他不认可自己,自己还是他嘴里那种来“混军功”的臭鱼烂虾。可扪心自问,他对军功没有想法,他只是想做点什么,来证明一些东西。加入哨向部队,大概是最适合他的职业了。 想躲避林伯都却不得不直面林伯都,这常生觉得很苦恼。 还是,先好好训练吧。 这么想着,他扶着自己的腰,又开始慢慢的挪动着,朝自己的宿舍走去。 第3章 我也要去 临近中午,帝国哨向第一部队的食堂开始热闹起来,熙熙攘攘的。 在基地里,除了哨兵向导,还有普通人,他们大多从事一些后勤的工作,维持着整个基地的正常运转。于是为了照顾感官并不出众的普通人,食堂也有普通人能吃的菜,这些菜按照正常人的味觉下料,色香味俱全。在去年一项政府部门食堂满意度的调查中,第一部队以89的高分在几十个政府部门中位居第五名——这足以说明食堂师傅的手艺有多么出众。 但是五感出众的哨兵们却不能吃这些菜,他们吃的是经过严格测量后,确保味道不会刺激哨兵的味觉和嗅觉而大大减少调味料使用量的特种餐。 但即使是这样,第一部队的哨兵们还是觉得菜的味道十分寡淡,味同嚼蜡,不知道这个大大减量是减多了还是根本没放。 苗妙妙百无聊赖的用叉子挑着自己餐盘里的水煮白菜和水煮鸡胸肉,眼睛却不自觉的瞟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成敦民的餐盘。相比于哨兵,向导的五感并不出众,相反,因为向导能削弱甚至屏蔽五感,他们饮食习惯和常人无异。 “敦敦哥。”苗妙妙喊坐在他对面的成敦民,称呼并不是平日里常用的敦哥,语气也有些撒娇的意味。 成敦民用脚指头都知道苗妙妙想干嘛:“不行。”他先发制人,可拒绝的语气平平静静,听上去好像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苗妙妙知道,这已经是成敦民拒绝意图最明确的表达了,可她并不放弃,她越过桌子去扒拉成敦民的手,跟猫一样。成敦民也不躲,就让苗妙妙拉。 “敦敦哥~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吃正常人的饭菜了。” 成敦民被她摇的一晃一晃的,说话声却很平稳:“你明明前天才吃过,挂着常生的精神触须。” 苗妙妙蹭的一下站起来,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的:“你怎么知道?” 成敦民没说话,见苗妙妙松开自己了,继续吃自己的饭。 苗妙妙见自己撒娇没用,转而寻找起常生来。经过这小半个月的相处,她与常生的关系亲近不少,她觉得常生不是之前那些来混吃等死自视甚高的富家子弟。 苗妙妙的动态视力极好,一下子就锁定了在人山人海中的常生。他个子不高,脚步略有些迟缓的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若隐若现,他的脸色有点偏白,有点睡眠不良的憔悴,但是眼睛还是很清澈,看向食堂阿姨的眼神像水一般,温润没有任何攻击感。他没有换向导的常服,而是穿着灰蓝色的训练服,上半身披了一个同色系的外套,随着动作露出营养不良似的腰身,双腿跟筷子一样纤细笔直。 在爷们啷叽的帝国第一哨向部队里,他像个误闯的异类。 “常生!常生!” 苗妙妙挥舞着双手站了起来,大声的喊着常生,坐在苗妙妙身旁的林伯都抬起眼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几乎全食堂的人都被苗妙妙的声音吸引了,常生也不例外,他转过身望向苗妙妙,玻璃般纯粹的眼睛里满布笑意。 “这儿这儿!” 苗妙妙呼唤着常生,想让他过来,却看见常生的眼睛往自己身旁移动了一下,他眼里的笑意迅速隐藏下去,替换成有意的躲闪,然后他红着一张脸,指了指自己手里的饭团,朝苗妙妙摆了摆手,随后离开了食堂。 “哎?”苗妙妙只能失望的坐下来,问成敦民:“他去哪儿啊?” “去训练。” “啊?你们训练还没结束吗?” “我结束了,他还没有。” 苗妙妙这才想起常生是C级向导的事,她瘪了瘪嘴:“那也不至于午饭都不吃吧。” 成敦民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林伯都:“他本来应该是要来吃饭的,只是……” 林伯都注意到了成敦民的眼神:“只是什么?” 成敦民没说话了,但苗妙妙想起刚刚常生的眼神变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微微仰头冲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林伯都抱怨:“都怪你,队长,谁让你第一天就对人家用虎啸的!搞得常生怕死你了。” 林伯都想起这段时间他与常生几次偶遇的场景,常生每次遇到他,都会僵硬的停在原地向他问好,像只瑟瑟发抖的鹌鹑,把自己团成一团,祈祷自己不要注意到他。等自己离开他的视线了,那种类似逃跑的哒哒的脚步声才会响起。 听觉出众的哨兵听得出来,常生视自己如洪水猛兽。 林伯都笑了一下,但他毫不在意,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另一件事,他问成敦民:“怎么样?” 他问的不清不楚,但共事多年,成敦民清楚的知道他在问什么:“韧性十足,能力不足。” 苗妙妙听着,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听说这不到两个星期,常生已经往医疗室跑了不下十趟了?” “他那不是训练,而是自残。”成敦民插起一块菠萝放进嘴里,算是从另一方面回答了苗妙妙的问题。 空气中散发的微量的菠萝气味被哨兵捕捉到,苗妙妙咽了口口水:“降低训练强度也不行慢慢来也不行吗?” 帝国哨向研究院的研究表明,哨兵和向导的能力可以通过训练得到一定的提升,跨越一个评级是可以做到的事,这也是那天不为人知的争吵背后,关东浩能说服林伯都留下常生的理由之一。 成敦民摇头:“他太脆弱了,不属于这里。”话外之意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了。 即使他再怎么拼命的训练,也改变不了他是C级向导的事实——底子太差了。 不知为何,林伯都突然想起那天常生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细弱苍白,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好像自己用力一捏,他就能碎掉。原本以为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坚持不了几天,可没想到他摸爬滚打熬了这么久,一点退却之意都没有。 林伯都又想起第一天他见到常生的场景。 他是S级哨兵,精神体赋予了他一项特殊能力——虎啸,仅通过说话就能震慑比自己等级低的哨兵向导。 他那天的心态算得上是失控,毕竟就算是在一些地方哨向部队上,C级也很少见。他默认诸位领导们兢兢业业了一生,想让福荫惠及一下不争气的子孙们,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着这种行为。等级不到S?没关系,A也行。入队考核通不过?没关系,有推荐信就行。出任务一定要在最前面?没关系,游离在边缘也可以。 可和虚空生物斗争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就算是身经百战的顶尖哨兵向导,稍一不留神也会尸骨无存。那个时候有再多战功又有什么用? 有时候,仅仅活着,就是某些人穷尽一生的奢望。 可有些领导们不懂,他们挤破了脑袋想送自己的孩子进入战功赫赫的第一哨向部队,却不知道这些战功下,挂着多少亡者的名字。他们一遍一遍试探着林伯都的底线,想让他再降低一些底线。 常生是最过分的一个。 以往他面对这些人,或好言相劝,或强硬拒绝,都把他们劝退了。但常生他没办法,因为常生是他的上司,帝国哨向部队的最高领导,也是帝国哨向第一部队的前队长,林伯都的队长兼老师——石磊上将举荐来的。 对常生使用虎啸是对上司间接表达不满的同时也是想看看能不能直接把人吓走。毕竟以前他也用这招吓走过不少人,如果常生主动走了,那这也不算他违抗上司命令。 常生的表现很符合低等级哨向兵对虎啸的反应,害怕、恐惧、颤抖。可他却死死的盯着自己,一瞬不瞬。说起来很荒唐,林伯都竟然觉得当时自己在那双噙着泪的眼眸里看到了不退缩。再加上这一段时间常生的表现,真的就如成敦民所说:韧性十足。 许久没有见过这种人了,他难免心下触动,对常生的印象颇有些改观。但同样如成敦民说的,这不是儿戏,能力不足留在这里也是无用。 林伯都点头:“行,等时间合适,我会跟老关说的。” 正副两位队长对常生下达了劝退的审判,毫无转圜之地。苗妙妙失落的把头搁在桌子上,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成敦民餐盘里的菠萝:“啊,真可惜,我还挺喜欢常生的。” 林伯都轻轻的敲了敲苗妙妙的脑袋:“你那是喜欢人家吗?你那是馋人家的精神触须。” 挂着向导的精神触须是能让哨兵吃正常人的饭菜,但是这会让哨兵对向导的五感屏蔽产生疲劳,减弱效果,不能纵容。 “略~” 小心思被人揭穿了,苗妙妙只能朝林伯都做个鬼脸。 但是一根精神触须像蛇一样朝苗妙妙爬了过来,攀上她的肩膀,紧接着,叉着一块菠萝的叉子就递到了她的眼前,苗妙妙惊喜的抬起头。 成敦民的语气扁平的就跟机器人一样:“就这一块,吃吧。” 苗妙妙高兴的振臂欢呼:“谢谢敦敦哥!” 成敦民说的没错,常生也觉得自己在自残。 结束完一组跳跃的动作,常生已经是筋疲力尽,他只能靠着微凉的墙壁滑下来,像块掉在地上的内酯豆腐无力的瘫坐着,听着血管搏动的声音在耳边呼呼作响。他浑身都很酸痛,伸手向后,吃力摸上自己的腰身,贴身的训练服下,有片微微的凸起,那是成敦民给他的膏药,不止腰上,肩胛、颈侧和两侧大腿内侧,都有。之前穿去食堂的外套被他丢在了一边,裸露的双肘和前臂通红一片。与膏药一样,他身上的颜色不止这些,晚上回到宿舍,脱下训练服,青的紫的红的,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衬在白色的底色上,异常显眼。 这要是放在外面,别人肯定会以为他是被虐待了。可常生清楚的知道,这都是他自己训练弄出来的,怪不得别人。 接近半个月的训练,体能虽然长进了不少,但还远远不够,他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倒头就能睡,然后天一亮就又开始地狱般的轮回——这对身体和心理而言,都是折磨。他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难道真的只能到这里了吗?常生仰着头看着训练室银白色的天花板,叹了口气。 他想起成敦民在训练时对他说的话:体能不过关的话,在战斗中他就跟不上哨兵的节奏,精神力再出色也无用。况且自己还是个C级向导,精神力也不出众。 常生把毛巾盖在头上,沮丧的垂着头:难道自己真的没有做向导的天赋,真的只能想老师说的那样…… 叹了口气,常生吃力的站起来,收拾了东西,朝宿舍走去。 时间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已经是常生来到帝国哨向第一部队的第20天,结束了一天的训练,他照常洗漱完毕后便躺在了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五感中先被唤醒的是听觉,刺耳的警报声在整个走廊回响,隔着厚重的房门也能清楚地听到。 这是……出任务的警报声! 于是常生还混沌的意识一下子就清醒了,他飞快的翻身下床,打开衣柜拿出了自己的作战服边穿边走。打开房门,整个走廊都被警报灯染成了红色,宣告着情况的紧迫。 常生向走廊里看去,视野被不停闪烁的警报灯晃着,干扰视物。 但常生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行动迅速的人们和……林伯都,他已经穿戴完毕,剑眉星目,宽肩窄腰,长腿大步地向常生的方向走来。常生赶紧上前。 林伯都也看到了常生,那双总是回避他的漂亮眼睛好像终于不怕他了,紧紧地盯着自己,似乎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消失在他眼前。 哨向部队的规定,队长根据任务内容,制定任务人员名单。通讯仪上出任务的名单里没有自己,但常生还是抱着一丝期待:“队长,我能去吗?” 他跟在林伯都的身旁,微微仰头看他。 听到这句话,大家的脚步都放缓了不少,成敦民波澜不惊的看了一眼林伯都,出声道:“我们先走。” 走廊里很快就剩下了常生和林伯都,林伯都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低头,看着常生。这是常生第二次与林伯都如此近距离的眼神对视,说实话,常生还是觉得有点害怕。 其实林伯都的眼睛非常好看,深邃坚定,总让人想到夜色如墨的星空,幽静深远。只是他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面容,深邃的星空变成令人畏惧的黑洞,仿佛一切蠢蠢欲动都逃不出去。常生总觉得跟他对视自己就像要被吞噬了一样。 可是常生觉得,想要快速互通心意,眼神对视是最好的办法。 他鼓起勇气看着林伯都的眼睛,希望林伯都能读懂自己想出任务的想法。 但几秒后,林伯都移开了视线,他没说话,继续迈步向前。 怎么回事? 常生急了,他小跑着跟上林伯都的脚步,因为身高差的原因,他只能看到林伯都线条分明的侧脸和高挺的鼻梁:“我会听话,不会拖后腿的。” 林伯都也在权衡,这小向导是真的没见过虚空生物吧,上赶着出任务,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哨兵向导也没他这么热切。他听着自己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心里暗自决定:也好,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残酷,说不定他自己就能萌生退意。 “好。”林伯都沉声说道:“到了现场,一切听从指挥。” 常生面上一喜:“谢谢队长!” 常生:我也要去! 林伯都:你去个der!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我也要去 第4章 地火兽 已是深夜,本来该是沉睡的基地变得灯火通明,执行部门、信息中心、后勤全都忙碌起来。 “副队长,车辆检查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一位身着明黄色制服马甲的工作人员在副驾驶车窗口对成敦民说道。 “好。”成敦民捏着耳麦朝自己嘴边靠近一点:“把数据传过来吧。” 话音一落,全透明的战术眼镜镜片上,莹蓝色的信息条不停的浮现,车子中控的面板上,同样信息不断。 后座很宽敞,苗妙妙坐的离车窗还很远,她一手撑在车窗上,腰侧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幅度,肩膀与车窗呈直角:“S级地火兽啊,难怪第三部队要请求支援。”紧接着她伸了个懒腰,把自己拧成下腰的姿势,然后起身,肩膀与车窗平行:“好久都没打过了S级的虚空生物了,不知道这次队长会让谁打头阵。”她慵懒散漫的像只在午后晒太阳的猫。 “嗯。” 后座的另一边,宽松的作战服也掩盖不了隆起的肌肉线条,一个身躯像山岳般的男子同意了苗妙妙的说法——白苍黑,编号0102-010104,是第一部队的第4位队员。 说曹操曹操到,林伯都拉开了主驾驶的门,弯腰侧身坐定,干净利落。但同时,有人爬上了后座,苗妙妙定睛一看,很是惊讶:“常生?” 常生从苗妙妙那一侧上了车,他和苗妙妙都瘦,两人坐在后面一点都不挤,他朝苗妙妙打了一个招呼:“晚上好,妙妙。” 接着是副队长成敦民和他只见过几面的白苍黑:“大家晚上好。” 成敦民扭过头去朝常生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林伯都后便收回了目光,直视前方。 苗妙妙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你也去吗?” “嗯。”常生点了点头,白净的小脸上难掩兴奋。 “不是,队长!你没搞错吧?”苗妙妙直起身去扒出林伯都的座位,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林伯都要让常生去S级虚空生物出现的现场,这不是上赶着送常生去死吗? 林伯都头也不回:“让他去看看而已。” 果然,得到答案,苗妙妙一下子坐了回去,她看着热切摆弄着安全带的常生,有些失落的眨了眨眼,看来队长是打算让常生知难而退。 特制的车辆发出沉重的咆哮,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引擎预热完毕,冲出去的瞬间,常生觉得自己快要被拍扁在座椅上。 整个帝国5州33市,按照编号从01编到33,帝都作为整个帝国的政治军事经济科技文化的核心,被赋予编号01。 帝都纪元2699年,虚空生物开始通过虚空裂缝降临在帝国的各个角落,造成各种各样的灾难,生灵涂炭。可能是造物主怜悯,哨兵和向导开始在人类中觉醒,成为抵抗虚空生物的不可或缺的力量。为了抵御虚空生物危机,帝国在2700年通过变法,成立了特殊部门,特殊部门之下,又分成四个部分:帝国哨向部队、帝国哨向研究院、帝国虚空生物研究院和帝国哨向大学。 按照帝国哨向部队规定,每个市都有一支哨向部队驻扎,而帝都,则有三支,命名为第一、第二、第三部队,第一部队是整个帝国哨向部队中最强悍的存在。 且帝国哨向部队规定还明确,各地方哨向部队处理不了的虚空生物,有权向上一级部队请求支援,而帝都这三只队伍中,林伯都所率领的第一部队就是最高级别的部队,他们面临的多是级别最高的任务。任务级别越高,意味着难度越大,伤亡率越高。但同时累积的军功越高,服役中或退役后能获得待遇也就越优渥。 高风险高回报,这也是许多哨兵向导打破脑袋想进帝国第一哨向部队的原因。 中控面板上,虚空生物研究院那边已经把地火兽的相关资料传了过来,他们给这只地火兽的评级为:S。于是林伯都一边开车一边浏览着信息,他想了想,嘴边报出一串号码,眼镜自动识别,转换成一串数字显示在镜片上:0102-030101,解读为帝都特种部门-第三哨向部队执行部门第一位队员。 嘟嘟两声,通话接听了。 “伯都。”电话那头传来一位男性的声音,同时还有纷繁嘈杂的环境声。 沙歌风,帝国第三哨向部队的队长,S级哨兵,他与林伯都是大学同窗。 没有多余的寒暄,林伯都开门见山:“怎么样?” “不好,地火兽的火焰辐射范围太广了,我们根本没办法靠近。” “用水掩护呢?” “时间太短,需要足够远程和杀伤力的攻击。” “我和苍黑都来了。” “敦民呢?” 听到有人提及自己,成敦民主动出声:“晚上好,沙队长。” “哦!那真是太好了!”这位队长的语气明显的兴奋起来:“赶紧的哈,就等你们几个来大杀四方了。” “行,你先指挥着,我们一会儿就到。” 挂断了电话,林伯都握紧方向盘,踩死油门,车辆再次加速,如离弦的箭般直奔目的地。 地火兽降临的地方在帝都的边界,那里远离市中心,算是郊区,许多老小区林立,所以房价便宜,许多外来务工的百姓都在这里居住。 夜晚人稀车少,百公里的距离30分钟不到就抵达了,速度放在白天是不敢想象的快。 只是用速度节约时间产生的代价好像全部都叠加到了常生的身上,他弯着腰,吐的天昏地暗,身后的火焰如浪潮般汹涌翻滚,一眼看不到火海的边缘,让人有种一叶扁舟误入汪洋大海的渺茫感。不止如此,还有从火海深处传来的那种能震碎灵魂的低吼,都让常生难以招架。一些尘封的、深埋的记忆破土而出,带着扬起的星火,呛的人喉咙发烫发痒。 “咳咳咳咳咳——”常生咳得满眼漆黑,太阳穴跳的厉害。 林伯都看着浑身都在颤抖的常生,拧了拧眉。 哨向部门划分任务的等级是根据虚空生物的级别决定的,而虚空生物的级别评定是虚空生物研究院决定的。且根据任务级别,哨向部队也规定了执行相应等级剿灭任务的哨兵向导的级别和数量——执行S级任务时,需至少2位评级为S的哨兵和1位评级为S的向导在场。 又根据规定,在剿灭虚空生物的任务中,哨向部队队长是最高指挥,一切部门都需要服从配合。于是第一哨向部队的林伯都自动成为最高决策人。 事不宜迟,林伯都对沙歌风说道:“我、歌风、苍黑还有敦民,我们四个去剿灭地火兽,其余人留下来协助其他部门救火救人。” “是!”所有人都震声道。 但是有人发出了异议:“等……等一下。” 肚子里已经没得吐了,常生直起腰来,咽下口中酸苦的唾液,嘶声说道:“我也要去。”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尤以第三部队的队员们。其实常生到场的一瞬间他们就感到好奇了,只是碍于现状,没人问。 哨兵的精神感知能力没有向导敏锐,但是这么近的距离,再怎么微弱的精神波动他们也能捕捉到:这人……评级是B吗? 精于精神感知的向导们却很肯定,这人的评级只有C。 这个等级出现在三支帝国哨向部队里的哪一支里都会让人感到惊奇,更何况是林伯都带领的第一部队。 苗妙妙一把拉住常生:“你去干嘛?你不能去常生。” 沙歌风挑了挑眉,一脸戏谑的看着林伯都:“新来的?” 帝都的这三个大队,一直是各位达官贵人们想要送自己的子女们直上青云的绝佳跳板,每年都有人想走后门进来,林伯都那儿是重灾区。沙歌风看着一脸无知无畏的常生,思忖到:这估计又是哪位领导的儿子吧。啧,老林这保姆当的可真是越来越糟心了。 “不行。” 耳边,林伯都声音混在热浪掀起的风中,吹向常生,带着刺痛的灼热,常生只能抬头去看他。 林伯都背对着火海,赤红的浪潮仿佛吸光了他身上所有的色彩,像一笔写意的泼墨。而常生迎着火光,炽热的火焰充斥着他的眼睛,熊熊燃烧。常生看不见林伯都的神情,因此万分焦急:“可是我……” 沙歌风露出一脸你真的不要命的表情打断了常生:“小少爷,你就这么想立功?往上爬的前提是有命活着。”他指了指背后正在焚烧的世界:“这可不是你有命能拿的功。” “不是的……”常生摇着头:“我能帮你们的,我……咳!”他猛吸了一口热气,喉咙的痒意卷土重来,哽住他想说的话。 沙歌风都笑了:“你一个C级,帮什么?你能进去吗?我敢说,3分钟不到,你就能化成一捧灰。” 常生还想辩解什么:“我……” “闭嘴。” 黑暗中,那抹明艳的金黄色又出现了,带着冰冷与不耐凝视着常生,比滔天的火焰还要可怖。 “看好你的小命。”林伯都的声音透过耳朵直接出现在脑海,低沉可怖,犹如某种猛兽的愤怒咆哮:“向导。” 常生腿一软,再一次不争气的跪了下来,他看着林伯都,满眼惊恐。 深深的看了一眼跪坐在地的常生后,林伯都转过身,脚下一跺,直冲火焰深处而去,他像柄锋利的剑,劈开层层火海,直奔火海中心。沙歌风和白苍黑紧随其后。 成敦民嘱咐苗妙妙看好他后,也跟着进去了。其他的队员们都散开,去营救夜晚被困火场的人们。 苗妙妙看着还跪坐在地上的常生,想起刚刚他的所作所为,还是没有伸出拉他的手,她原以为常生和那些来混军功的哨兵向导不一样,但现在看来…… “你自己小心一点。” 心情微妙的说完这句话后,苗妙妙就离开了。 “我说老林,你也越来越没有原则了吧,A级就算了,C级你都能收进来了。”身临火海,沙歌风还不忘调侃一下老同学。 成敦民的精神触须已经连接上三位哨兵,海量的精神力在三位的身体表面游走、铸型,像是为他们镀上了一层厚重的金——精神屏障,削弱声光刺激、隔绝高温,除此之外,能获得各位哨兵精神方面的反馈。他跟在林伯都身后,抬头看了眼林伯都的背影,还是一如既往地宽阔可靠。 林伯都没有说话,成敦民开口了:“不是,这是石将军推荐来的。” “石老头的私生子?”沙歌风挑眉看他,明明是一副风光霁月的皮囊,说话却格外的不着四六,痞里痞气的。 成敦民面色不改:“沙队长,慎言。” 沙歌风不以为意:“看着也不像,石老头哪里生得出来这样花儿似得儿子。” “咳!”一向寡言少语的白苍黑也忍不住咳嗽了下。 众人在一处烧的只剩黄土的平地停下,几百米之外,有一座小山矗立,小山棕红灰暗,表面却有赤红灼眼的岩浆流动。 “啥时候劝退啊?”沙歌风取下背上的重炮,往地上一杵,震起被焚烧后的灰烬:“这玩意儿留着早晚是个死。” “天亮就不在了。”林伯都看着静止的小山,眼底平静如水:“第一部队不会留一个违抗命令的向导。” 似乎是感受到异样强势的气息,那“小山”笨重的动了,岩浆像是沸腾的水一般四处飞溅,铁锈色的石块在开裂,缝隙深处,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像是两盏燃烧的巨大的灯笼,骇人的温度扭曲空气,似乎要烧尽它周围的一切。 林伯都举着自己的“山神”狙击步枪,瞄准之后,扣下了扳机,黄铜色的大口径子弹向着地火兽的眼睛疾驰而去,带着尖锐的破风声,如同猛虎般。 正中靶心。 “吼——” 愤怒的咆哮带着无尽的火焰朝他们涌来,狂风席卷,像是暴风雨降临的海面,天空都在扭曲颤抖。 热浪吹卷着林伯都的头发、外套,他不为所动的站着,眸光如虎般凛冽,身躯如松般挺拔。 第5章 牺牲 还是不行。 常生失望的想,自己果然还是太弱了,弱到别人连相信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到浑身都是伤,半夜疼的睡不着觉,只能爬起来贴个膏药后继续睡,连哭的时间都不敢从睡眠里匀出来一点。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追不上顶尖S级哨兵向导。 可是,可是…… 周围的哭喊声打断了他的自我审视,他转过头去,漫天烟尘里,他看见许多的消防员举着水枪在灭火,还有许多消防员,从楼道里抱着获救的人们冲出火场;许多医务人员在救治伤员,他们或大声呼喊让他人动作再快点或轻声安慰灰头土脸的人们不要害怕。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和使命。 常生想,杀不了虚空生物,自己还是有能做的事。他擦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朝着着火的居民楼跑去。 常生发现这个小姑娘是在一栋老式居民楼的楼梯上,她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穿着拖鞋,倒在地上,精神恍惚,应该是吸了不少烟灰。他赶紧把小姑娘抱起来,往楼下跑去。颠簸中,小姑娘清醒了,她拉着常生的衣襟,力气小小的,说话的声音也小小的,她说:“哥哥……你能不能救救我外婆,我外婆还在家里。” “救救她……求求你……” 此刻的情景莫名与一些记忆重叠起来,他看着怀里满脸泪痕的小姑娘,竟有片刻愣神。 常生把她交给医务人员的时候,小姑娘还拉着他的袖子:“求求你,哥哥,我就只有……只有我外婆了。” 常生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问道:“你外婆在几楼?” “8楼,802。” 常生回头看了眼已烧到从顶层烧到9楼中间的大火,又看了看周围都在努力救人的大家,心下明了。 “好。”常生从小姑娘手里把自己的袖子轻轻的扯了出来,他对小姑娘承诺:“你放心,我会救你外婆的。” 借着消防员的帮助,苗妙妙得以进入一间已经被大火彻底吞没的屋子,她原以为这间屋子里的人就算没被烧焦,也会因为缺氧和高温死掉了,但她没想到的是,这间屋子的主人躲在了卫生间,他打开了卫生间的窗户,把花洒、水龙头开到了最大,同一平面的房间,只有这里还能看到原有色彩的墙壁,他昏倒在花洒一侧的墙壁下,呼吸微弱。 但是身为S级哨兵的苗妙妙听的一清二楚。 很聪明的人,在绝境之中为自己争取了一点生存的时间,如果苗妙妙再来晚一点,他可能就真的葬身火海了。 没有申请向导的庇护,苗妙妙只身进入火场,有消防员看到了,水枪直接喷在了她身上,这是隔绝火焰的方法之一,但是大火蒸发水汽,烫的她浑身都疼。 抱起人的一瞬间,苗妙妙就听到了巨大的爆裂声,几乎是同一时间,苗妙妙脚下的地面就塌了,靠近卫生间的客厅的墙面裹挟着火焰的向苗妙妙砸下,楼被烧塌了,她和燃烧的建筑一起坠落。 “啊——”周围的人们发出巨大的惊呼。 一道模糊的黑影从下落的火海中冲了出来,像一只灵活的猫,苗妙妙在掉落的残垣断壁间不断地变换着落脚点,抱着一个与她身形差距巨大的男性,动作依旧十分轻盈优雅,普通人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 “轰——” 建筑物眨眼间落地,发出巨大的轰鸣,扬起云雾般的灰尘。灰尘散去,苗妙妙站在残垣断壁之上,看上去毫发无伤。 下面的民众都发出了惊叹,但苗妙妙没空理会这些。耳机里、不远处,向导们的嘶吼几乎刺破她的耳膜:“地火兽的精神核碎了,所有人!快撤!” 在来时的路上,苗妙妙就已经看完了有关地火兽的介绍,帝国虚空生物研究院的研究员是这样描述地火兽的特性的:它降临之处,万物化成火焰,它陨落之处,万物化成火焰。 乍一听是重复的病句,但身临其境,你就不得不感叹这些理科生骨子里深埋的生花妙笔。作为哨兵,苗妙妙能感觉到那种灼烧灵魂的波动从远处快速接近的压迫感——好像太阳坠落了。 一 她快速跳下地,把手上的男人放进了救护车,然后掩上了门。 二 还有市民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脸呆愣的站在原地。 三 苗妙妙飞扑过去,像母鸡一样把他们护在身下。 “咚——” 声音大的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被耀眼如直视太阳般的白光吞没的一瞬间,苗妙妙在想:常生不会还在那里跪着吧? 常生很庆幸,自己在第一部队训练了这么久,还是有点收获的,至少一口气爬上八楼一点不带喘的,他站在一扇防盗门前,看着右手边的台阶上流淌而下的灰色烟云和上一层越过栏杆吞吐的火舌,咽了咽口水。 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了。 他抓住门把手,却被炙热的门把手烫的立马松开,他看着表面还完好无损的门,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于是后退两步,猛冲蓄力,门被他用肩膀撞开了。 屋里的情况如他所料,很不好。 楼道里,火焰虽然还没有下八楼,可是屋里,红黄色的火焰已经顺着阳台的窗帘蔓延到了客厅,客厅里的一切都在燃烧,火焰形成一道屏障,挡住左右两侧卧室的入口。 把精神力能外化为精神屏障抵挡一切物理或者精神方面的攻击是向导的拿手好戏,只是常生的等级是C,他的精神力不足,外化的精神屏障只有薄薄的一层。但抵抗这种程度的火焰应该够了,他这么想着,先冲向了左边的卧室。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特制的儿童床和床头摆放的毛绒小熊。 这是小姑娘的房间。 立刻转身,常生又朝右边跑去。 刚到客厅,一种强烈的、令人心悸的感觉从身体的深处迸发而出,把他的身体死死地钉在原地,恐惧却拧着他的头朝已经被烧空的阳台方向看去。 很远的地方,明亮灼眼的火海中心,火焰完全覆盖的地方,整个火海精神波动最强烈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碎了,原本源源不断散发在外的东西开始回缩,犹如墨汁滴入水中的画面的倒放,顺着裂缝回缩,迅速的重新聚集成墨,悬在空中。 好像一切都静止了。 不是这样的! 一些无法言说的本能在脑海里嘶吼,快动,快动啊…… 常生在心里催促着自己,僵硬的四肢缓慢的动了起来,他终于走到了小姑娘外婆的门前,一个瘦弱的老人家瘫倒在轮椅前,昏迷不醒。 他刚蹲下,心里突然剧烈一跳,那滴墨,落下了。 来不及了。 他浑身颤抖着,脱下了自己的作战服,盖在了老人家的身上,他俯身抱住老人家,淡金色的精神屏障看上去薄如蝉翼的覆盖在两人的身体表面。 咚—— 震耳欲聋的声响只持续了一秒,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无声的世界里,纯白色的火像海啸一般冲刷着它前进方向中的一切,湮灭万物化为虚无。 头疼的厉害,好像有人拿着锤子在自己脑子里敲,精神图景里也一塌糊涂,裂缝道道。 苗妙妙费力的睁开眼,一位面生的男性正对着自己张嘴说话,但她什么都听不见,耳朵里一直在持续的嗡鸣。眼前的画面像是老旧的电视般斑驳不清,闪着大块大块的黑斑,苗妙妙只能忍痛抬手指指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示意他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男人的面色从焦急变成了凝重,他朝苗妙妙说了一句很短的话,可惜她现在的状态没有再次昏过去就已经很不错了,她没精力去分辨口型了解这人在说什么。 下一秒,她被抱了起来,额头贴住男人的额头,精神力像是汩汩的水流般流进她的体内。肢体接触——优于精神触须、次于身体结合——能相对快速补充精神力并修补精神图景的手段,这位向导刚刚应该说的是冒犯了。 她渐渐地能听到一点声音了,不同于昏迷前的哭喊和混乱,此时的现场,少了很多不知所措的慌乱,多了一些有条不紊的镇定。 看来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现在只需要…… “……” 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响起,听上去像是石块掉落的声音,与此同时,周围群众的惊呼声也响起。苗妙妙费力的推开了向导,身体在瞬间紧绷,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她转过头去面向声源,远方的地平线上,太阳还没露头,但是天已经亮了。有什么东西站在废墟里,逆着光,已经很难说那是人了。 火焰像是对他凌虐了千百遍,脱掉他的皮肤、刮去他的肌肉、燎黑他的骨骼,留下皲裂的碳痂和在碳痂中蜿蜒流淌的血流。整张脸上,只有左边的眼珠还是完整的,如同晴空下的玻璃珠,澄澈透明。他身前的空地上,还有一位昏迷的老人家。 常生看着苗妙妙,暴露在空气中的牙齿上下分开,狰狞可怖。他在笑,只是没了面皮上那层皮肤和肌肉,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苗妙妙看着这个面目全非的碳人,震惊的张大了嘴,根本说不出来话。 好累,好想睡觉。常生这么想着,慢慢向后倒去。 背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老人家也被人接走了。 “不是让你看好自己的小命吗?向导。”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再次传来,只是这次听上去额外平和,没了前两次骇人的戾气。 常生的脚卡在了瓦砾里,他没办法坐下来,只能抓住林伯都的手,借以维持无力的身体,更多的血液沿着碳痂之间的缝隙渗出,血线甚至顺着林伯都的手腕流下来,凝聚在指尖。 一根细弱发丝的精神触须慢慢的攀上了林伯都的手臂,返回来的信息很是糟糕,像是一块玻璃摔在地上碎成了几大块。他的喉咙已经坏了,完全说不出话,交流只能通过精神触须。 林伯都沉默几秒,哼出一个短促沉闷的音节:“嗯。” 狰狞的齿列慢慢的上下分开一个小缝,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声响,仅剩的玻璃珠也像蒙尘般渐渐没了光亮。 常生像在基地走廊里遇到林伯都时一样安静。 S级地火兽被剿灭了,付出的代价是沙歌风精神图景严重碎裂陷入精神图景风暴、白苍黑右臂大面积的烧伤、林伯都的精神图景出现裂隙,外加成敦民的精神力几乎见底。 他理应陷入精神游离了。只是如果不及时稳住沙歌风的精神图景,恐怕这位S级哨兵接下来只能在死和疯之间二选一了。 再撑一会。成敦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视野恍惚的余光里,隔着人群,成敦民看到了林伯都,他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低着头,神情落寞。视线稍下移,他看到了地上已经烧的不成人样的常生。 又一个生命在林伯都的面前消逝了。 “成副队长,我们队长没事吧?” 耳边,第三部队的队员们已经围了上来,担忧的看着自家生死不明的队长。 成敦民收回自己有限的注意力,低头看着昏死过去的沙歌风。逝者如斯,他只能让生者安心。 “放心,不会死的。”他古井无波的说着,又加大了自己早已捉襟见肘的精神力输出。 一点也不严谨的哨向世界观,全是我瞎编的,请大家高抬贵手[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牺牲 第6章 哨向研究院常云天 帝国哨向大学 阶梯教室 还不到八点,能容纳200人的阶梯教室就已经挤满了人,远远的超出了阶梯教室该有的容纳量。《哨向系统论》,这是一门纯理论课,根据选课系统的后台显示,不应该有这么多人才对。 原因无他,因为每学年《哨向系统论》第一节课的绪论部分,来讲课的都是一个人。 八点上课铃一响,嘈杂的教室立刻就安静下来,学生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了讲台,一位身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脚步不徐不疾,身姿端正挺拔,他在讲台前站立,转过身来。那是一张并不年轻的脸,可以看到岁月在他眼角和头发上拂过的痕迹,但是那种谦逊文雅的文人气质似乎也随着时间沉淀在他骨头里,他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带着一点欣慰的微笑扫过下面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举手投足之间,独属于学者的儒雅气质一览无遗。 常云天,现年52岁,帝国哨向研究院院长兼哨向起源系博士生导师。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是整个帝国最了解哨兵和向导的人。 “大家好。”他拿着话筒,眉眼里全是学者的优雅从容,声音也很温柔,让人如沐春风:“嗯,自我介绍就不说了,大家翻开这本书第一页,介绍的比我还详细。”他随意翻了翻自己手边的那本《哨向系统论》,作为主编,他被列在作者列表第一页,成就和职称几乎占据一整页纸。 “时间宝贵,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没有PPT,没有讲义,他从100年前哨兵向导的觉醒一直讲到精神图景的象征和意义,一个多小时,没有停顿,娓娓道来,学生们坐在下面,只觉得心旷神怡。下课铃已经响过一次,但是学生们没有吵着下课,大家都听的聚精会神。 “……接下来呢,我讲的这些就纯粹是一些我个人的猜想了。”他拍了拍《哨向系统论》,脸上露出一点长者和蔼的微笑,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大家不用担心,这些书里没有,期末呢,也不会考,不用太紧张。” 他再次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低着头,开始走来走去:“我们一直知道,向导和哨兵的特性赋予和精神体有关,比如虎的咆哮、猫的动态视力、蜘蛛的震动感应……这些都和精神体本身的特性有关。此前,我们一直以为精神体只会有动物,但是近年来,我们也发现了一些植物界的精神体,例如蘑菇、捕虫草等,同样,植物界的精神体也赋予了哨兵向导的能力特性,比如致幻、精神力溶解等。这些发现推翻了之前我的导师,也就是晋希文教授他们那一代的精神体唯动物论的观点。” 他环顾了一下整个教室,继续说道:“于是为了搞清楚精神体到底会有哪些物种,帝国哨向研究院从30年前开始收集全帝国哨兵和向导们的精神体种类和特性,数据收集到现在,已经累积近10万例。” “然后……”常云天做了一个合拢的动作:“我们对这些数据做了一下分析。结果显示,动物系哨兵向导的数量占了很大很大的比例,大概有95%,而植物系的哨兵向导数量只有可怜的5%。” “另外,我们发现,这些植物界精神体的哨兵向导的精神波动似乎普遍比动物界的哨兵向导要低一级。” 说到这里,常云天抬头看了眼台下的同学们:“我能在这里做个调查吗?”他眼里含着笑意看着在场的同学们:“请问这里有精神体是植物界的同学们吗?” 话音刚落,零星的几只手举了起来,常云天数了数:“五位。那能麻烦五位同学们说一下你们的评级以及精神体的种类吗?” “C,精神体是藤蔓。” 一位女生率先回答了常云天,接着其余四位也相继报出了自己的评级以及精神体。 两位B级,三位C级,评级都不是很高。 “但是各位的特性应该不差吧?”常云天继续问道。 几位同学面面相觑,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常云天的问题。 这算是机密,封存在学生个人的档案里,目前除了学生们自己,没其他人知道,常云天笑意盈盈的抬手示意:“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重要,我没想知道,我只是问问。” 他继续说道:“大家看,这里大概有……200多位同学吧,植物系精神体的同学们只有5位,最高的评级只有B,和动物系精神体的同学们相比,是有点低对吧?” 常云天笑着,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但是我们在进行特性评价的时候发现,这些植物系精神体的同学并不比动物系的同学差,相反,有些植物系的特殊能力比动物系更强。这种情况,和目前的观念相悖。” “我们知道,目前哨向评级是主要是根据精神方面来的,包括精神力等级、精神力储备、精神力控制精细度等,因为这些数据可以通过仪器量化。但是特性没法量化,所以一直单列在各位的哨向档案里,不为评级提任何贡献。” “我们先前一直以为,评级越高,特性越厉害。但是根据我们收集的数据来看,这两者并无明确的相关性,特性似乎单单与精神体本身有关,而精神力的评级与精神体的意识更相关,精神体的意识越强,精神力方面的数据就越高,当然,这些也是得到了长期证实的结论,精神体越大,宿主的能力也越强。” 说到这里,常云天停了下来,他看着台下一脸求知欲的同学们,稍微加大了音量:“如果说,我上面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是不是我们可以认为,在我们之中,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有精神体,比如微生物、单细胞生物、简单多细胞生物等。但是他们的精神体意识太弱,导致精神波动过小,我们现有的仪器测不出来,所以他们还是被归类成了普通人,没能成为哨兵向导。可是他们能获得这些精神体的能力,比如分裂、休眠、自愈……”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但常云天双手虚按,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继续说道:“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说,如果有哨兵向导的评级很低,但是特性很厉害,在剿灭虚空生物的战斗中,也能发挥很大的作用,他的评级是不是就应该高一点?于是,这个从一百年前就沿用至今的,唯精神力为准则的评级方案,是不是就可以更改一下?” 这个观点甚至比上一个还要激进,整个课堂顿时化成一片讨论的汪洋。 常云天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按住这群活力四射的大学生了,他只能稍微提高一点音量说到:“同学们,这些只是我根据目前发现的现象提出的一些假设,至于结果到底如何,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佐证。哨向研究院,欢迎感兴趣的同学加入。” 常云天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已经10点了,四个课时的课已经过了大半,该休息一下了:“好!同学们,我们下课休息一下,10分钟后继续,我们来讲讲精神图景的碎裂与修复。” 常云天宣布下课后,就有大量的同学朝他围了过来,提问的全是关于几分钟前他说的那些东西,常云天笑呵呵的,为好学的同学们解答。 一位身着黑色职业装面容妍丽的女性走进了阶梯教室,她脚步匆匆,神色也有些匆匆。走到常云天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学生们就看到常云天的脸色变了。 他看着这位女性,一直温润儒雅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他现在在哪儿?”担忧焦急。 “还在现场。” 常云天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快!先去现场。” 常云天就这么离开了,留下百脸懵逼的同学们,女性只好解释原因:“非常抱歉,各位同学们,常院长有急事要处理,所以今天的课只能到这里先结束了。” “啊?” “为什么啊?” “发生什么事了?” 失落声、质问声纷至沓来,身为常云天的秘书,蓝琳只能想办法安抚大家:“但是大家不要担心,今天的课我们会跟学校协调补上的,大家还能再见到常院长的。” 说完,她转身,跑步跟上早已不见身影的常云天,锋利优雅的高跟鞋在她脚下如同普通跑鞋。 关东浩看着现场几个躺的躺、坐的坐的队员,心疼不已:成敦民陷入精神游离,昏迷不醒,林伯都和苗妙妙精神图景裂缝,得马上修复,白苍黑的手严重烧伤已经送去了医院,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下来。看样子帝国第一哨向部队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了。 但是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常生。半个小时前,现场的急救医生就已经宣布了常生的死讯,除颤仪上长长的一根线,发出令人心痛的哀鸣。关东浩看向不远处,地上的裹尸袋里,已经烧的辨不出样貌的常生,深深的叹了口气:22岁啊,太年轻。 早知道会这样,自己当初就应该听林伯都的,拒绝常生入队,管他谁写的推荐信,总比现在面目全非的躺在这里好。关东浩拿出通讯仪,准备给石磊将军打电话,人是他推荐来的,现在人没了,总要让石磊将军第一时间知晓。 报号刚报到一半,那种高速行驶中的轮胎要急停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就吸引了关东浩的注意,他抬头望去,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在百米外停了下来,车身后扬起高高的灰烬。关东浩认识这辆车,是帝国哨向研究所院长常云天的专车。 常云天怎么来了? 关东浩很疑惑,但还是迎了上去,向常云天敬了一个礼:“常院长,您怎么来了?” 常云天正愁不知道找谁问事情,有人凑了上来,他张口就问:“常生呢?”语气和神情很是焦急:“常生在哪儿?” 常云天,常生,关东浩一瞬间就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露出哀容:“请您节哀。”他指了指一旁裹尸袋里已经面目全非的常生的遗体说到:“常生在那里。” 常云天直直的朝常生冲了过去,不顾满地污秽跪下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常生,可他的脸上没露出一点哀伤的神情,反而有种争分夺秒的急切:“蓝琳!” 秘书回应了他的呼唤,连同裹尸袋一把将常生抱了起来,丝毫不费力。两人抬腿就要离开。 一个虚弱的声音叫住了他:“常院长。” 常云天回头,扶了扶眼镜,有些不确定的叫出了他的名字:“林伯都?” “是。”林伯都看着蓝琳怀抱着的常生,沉默了半晌:“请您节哀。” 常云天看着脸色不佳的林伯都,知晓他肯定伤的不轻,精神图景大概是全碎的状态,得赶紧进行修补才行。 但常云天并未对这位“英雄”放软语气,林伯都是第一哨向部队的队长,这种任务的人员安排都是他负责,常生会变成这个样子,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很好,石磊和他的部下都很好。” 林伯都以为常云天是在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常生,但他不接受这种无端的指责:“常院长,恕我冒犯。我之前就同石磊将军反映过,第一部队有C级的向导存在不合理,但他还是极力坚持。”作为石磊将军曾经的队员和学生,林伯都也了解石磊将军的为人,他在一线时,比林伯都还抗拒这些事情。这是破天荒头一回石磊将军做这种事,要不然林伯都也不会同意常生进入第一部队。如今看来,林伯都不得不认为这中间有常云天的坚持。 但平心而论,发生这样的事,他也不想看到,他有些愧疚的合上了眼:“但是发生这种事,我很抱歉。是我没有评估好队员和现场环境的状况,让他涉险,这是我的错。” 常云天没有再回应林伯都,他冷着一张脸:“我们走!” 三人就这样急匆匆的离开了,林伯都望着他们的离开的方向,许久没有收回眼神。 “常生是常院长的儿子吗?”耳边,关东浩这样问道。 常云天投身哨向研究,至今未婚,这是全帝国都知道的事。但是职位到了他这个级别,他想隐瞒家庭情况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人已经死了,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林伯都摇了摇头:“不知道。” 像刀割一般的疼痛凌迟着林伯都的神智,精神图景里已经刮起烈风,尖锐呼啸,绵延不绝的林木像海浪一般起伏翻涌,连带着他的身体都控制不住的晃了晃。 关东浩扶住他:“撑不住就别撑了,找个向导来看看吧?” 但林伯都拂开了关东浩的手,问道:“先不管这个。收拾的怎么样了?” 关东浩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了。” “那好,我们撤吧。” 关东浩看着林伯都坚毅的背影,有些心疼,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是帝国第一哨向部队的队长,身为支柱,连虚弱都不能有。 回到帝国哨向研究所,常云天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转而取了一件白大褂穿上,快步来到治疗室,常生已经被蓝琳放上了水床。其他身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在为常生安装心电监护、开放骨髓通道、吸氧,看上去慌乱,却有条不紊。 常云天看着呼吸、心跳、血压都是直线的显示屏面色冷静:“肾上腺素1mg,冬眠合剂III号200毫克,骨髓补缓冲液5000ml先补一半,浓缩红5个单位,氧浓度调到40%。”说着,常云天从一位研究人员手里抢过电击器,他思索了一下,嘱咐道:“调到300J。” 常生的身体在床上被高高拉起又猛然下坠,血水拍溅整个床面,血腥又惨烈。 哨向研究院不是医院,却在做着抢救的事,常云天的医嘱在医生看来,猛烈又违反医学常识,这样的医疗措施在常规抢救中是决不允许的事。 看着还是一条直线的监护仪,常云天沉声道:“再来!” 但是就是这样看似是门外汉胡来的一通操作,竟然让心电监护仪上原本代表心跳呼吸血压已经停止的三条直线有了起伏,先是心跳,像是平整的柏油马上出现了一个小石子,然后是血压、最后是呼吸,几分钟之内,一个“死人”的心跳呼吸血压就恢复到了一个活人该有的水平,只是这个活人一看就很病危,好像随时能再心跳呼吸全无一样。 可这已经足够天方夜谭了,若是火场那位给常生做心电图的医生还在的话,他一定会惊呼不可能。 常云天却像解决了什么难题一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放下手里的电击器,嘱咐其他人:“继续补液,糖氨基酸和脂肪乳按照以前的方案来。” 他看着床上没了人形的常生,看着看着,一直镇定自若的脸上有了一丝愠怒,他转身向外走,一手解着白大褂的扣子,一手指示蓝琳:“给石磊打电话。”学者儒雅谦和的气质里终于有了符合他上位领导者的威严:“我倒要问问他,他先前是怎么跟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