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花香》 第1章 波斯菊(1) 窗外晴空如洗,花坛里的波斯菊在晨风中轻颤。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魏萤的制服上洒下细碎金斑。 她对着穿衣镜将红黑条纹领带系得一丝不苟,指尖抚过校徽时微微停顿——今天是峥江国际中学的开学典礼,全体学生必须着正装出席。 楼下飘来烤面包的香气。魏萤走下旋转楼梯时,管家肖姨正将冒着热气的松饼摆上餐桌。 “萤萤早安”,肖姨笑着递过温好的牛奶, “肖姨早上好,母亲呢?”魏萤一边接过牛奶一边环顾四周。 餐桌主位传来魏父的轻咳:“你母亲工作到凌晨四点,现在怕是雷打不醒。”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上倒映着女儿吃早餐的模样。 “好吧,那我上学去了。”说完,魏萤擦了擦嘴从门口接过肖姨整理好的书包出门了。 她坐进车子,头斜靠在车窗眼眸里倒映着街景。对于新学期心中有份难于言语的心情,不知是兴奋,期待还是无奈,麻木。 黑色迈巴赫稳稳停在校门口时,恰巧与另两辆豪车同时抵达。车门开启的瞬间,魏萤的皮鞋与另外两双锃亮的牛津鞋同时落在花岗岩地面上。 “魏萤!”傅子昂扬起剑眉,篮球在他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线。身旁的沈文车则微微颔首,镜片后的单凤眼弯成月牙。晨光为三人镀上柔光,仿佛老照片里走出的青梅竹马。 他们并肩而行时,高一新生们的窃窃私语如涟漪般荡开: “那就是传说中的铁三角?” “中间那个女生......是高一下学期期末才转来的魏萤吧?” “对,她是魏氏集团的......” 魏萤将碎发别到耳后,忽然对上不远处一个女生灼热的视线。对方察觉到魏萤的视线立刻扬起笑脸,却在看到她身旁两人时黯了黯眼神。 一位新生听完八卦后看着三人的背影,心中暗自羡慕:“不知道跟他们做朋友后,能不能也变成学校的焦点人物呢。” 焦点,对于刚踏入新环境新生活的人来说是一个诱人的存在。在新的环境中,焦点往往代表着关注、认可和机会。 无论是在学校里成为老师眼中的好学生,还是在工作中成为领导器重的员工,又或是在社交场合中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都能给人带来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 然而,要成为焦点并非易事,也许所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 高二文理分科,魏萤被分在文科高二8班沈从车和傅子昂被分在理科高二1班。 当高二8班的教室门被推开时,喧闹声骤然一滞。魏萤目不斜视地走向靠窗角落,连裙摆划过空气的弧度都像精心计算过。直到她落座,冻结的时间才重新流动。 “魏萤!”一位女孩的声音穿透嘈杂,“要不要一起去洗手间?”她倚在课桌边,涂着亮色透明甲油的手指轻点桌面。 那女孩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在教室里回荡着。她站在魏萤的座位旁边,微笑着看向魏萤,眼中透露出友善和期待。 魏萤抬起头,目光与之交汇。此人正是她刚进校门时对她微笑的女孩。魏萤突然想起来周边的同学都叫这女孩为——黄曦。 被称呼为黄曦的女生感受到目光后不自觉地挺直了背,她想起黄父昨晚还在餐桌上叮嘱她:“黄曦,在这么好的学校读书一定要结交有价值的朋友,特别是那些家世好的同学。人脉就是资源,记住了吗?” 所以当魏萤入座时,她鼓起勇气打招呼,脸上挂着练习过无数次的灿烂笑容。 魏萤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习惯性的拒绝:“不用了,谢谢。”然后便不再看她,低头玩手机,背影挺拔得像一棵小白杨。 黄曦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她早就听说魏萤性格冷淡,但没想到会这么难以接近。 她深呼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面上的笑容接着道:“开学典礼一般要开一个多小时呢,中途不能离场,所以先去一趟洗手间会比较好。” 魏萤略微思考了一下,想起前天心理医生给她提意见试着多接触其他人。她学着电视剧里那般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回答道:“好。” 黄曦听到魏萤的回答,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向魏萤招了招手,示意她一起走。魏萤站起身迈向黄曦,两人并肩走出了教室。 女洗手间的镜前,魏萤被黄曦的其他朋友团团围住。有人夸赞她香奈儿外套的走线,有人邀约新开的高尔夫球场。香水与口红的气味混杂在密闭空间里,让她想起曾经那些虚假的不怀好意的笑脸。 “我需要透口气。”她突然转身,惊飞一群雀鸟似的女生。 黄曦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魏萤被众人簇拥的背影。晨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打在魏萤身上,为她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晕,仿佛自带聚光灯效果。 黄曦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暗想道:“这就是众星捧月的感觉吗?” 这一路上她看着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向魏萤邀约,看着低年级学妹们投去憧憬的目光,看着路过的老师对魏萤说话时格外和蔼的表情,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底。 一股奇异的战栗顺着脊背爬上来。黄曦突然意识到,当她和魏萤并肩而行时,那些艳羡的目光也会分一些给她——哪怕只是余光的一瞥,都让她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存在感。就像站在巨人身旁的侏儒,也能分享到些许荣光。 “爸说得对......”她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父亲给的名片。 黄曦的眼神渐渐变得炽热。她想象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魏萤这样,不用开口就有人主动递上矿泉水,不用请求就能获得最好的资源。 这种幻想让她的心跳加速,喉咙发紧。她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魏萤周围的光环,仿佛那是什么可以攫取的宝物。 “一定要成为她的朋友。”黄曦轻声对自己说,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狠劲。 她整理了下衣领,扬起练习过无数次的完美笑容,朝着那团光芒走去。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蓄势待发的蛇。 魏萤回到教室发现她的座位旁多了个同桌。落座时忽见邻座男生慌乱抬高眼镜的样子——他厚重的镜片后,睫毛正以惊人频率颤抖着。 “席......江眠?”她念出校服上的名牌。这名字温文尔雅,令她多看了两眼,“你的名字......” 男生猛地抬头,魏萤蹙眉看着眼前这个男生,觉得他的反应有些滑稽:“你紧张什么呀?难道我会吃人不成?” 那男生被魏萤突如其来的询问惊得浑身一颤。他慌乱地转过身,厚重的镜片后那双桃花眼被睁得圆圆的,手足无措地比划着: “不......我只是......”他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没想到同桌会是你......大家都说你......” 魏萤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屏幕,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样的恭维今天已经听到耳朵起茧了——从进校门到现在,类似的赞美就像复读机一样在她耳边循环播放。 她敷衍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社交微笑:“嗯,谢谢。” 指尖在屏幕上机械地滑动,魏萤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男生的手指吸引。 他的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指节正死死攥着一支老式钢笔——在这个人人用平板的年代倒是少见。 笔杆上刻着一朵小小的波斯菊,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男生讪讪地转回身去,后背绷得笔直,像是生怕再惊扰到她。教室里嘈杂的人声突然变得很远,魏萤盯着那支钢笔出神,直到屏幕自动熄灭,映出她发呆的神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教室里的同学们也都在各自忙碌着。突然,广播里传来了一个通知:“请全校学生到大礼堂集合,参加开学典礼。” 听到这个消息,魏萤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把手机塞进书包里,然后站起身来,和其他同学一起朝着大礼堂走去。 大礼堂中高二年级夹在高一和高三年级中间,由高二1班从左到右依次排到12班,其中高二1班和高二8班分别是理、文科重点班。 大礼堂穹顶垂下的水晶灯将光线碎成星河。魏萤坐在高二(8)班方阵中,左侧是喋喋不休的黄曦,前方是正襟危坐的席江眠。 “魏萤我们可真有缘呐,话说你今天中午想吃什么?听说食堂新开了一个窗口,吃完午饭后我们去小花园转一圈散散步吧。”黄曦道。 “或者中午我们去新开的......”黄曦的提议被校长麦克风的啸叫打断。 魏萤望着台上唾沫横飞的老校长,思绪飘回上周的股东会——当时这位教育专家正对着她父亲点头哈腰。当黄曦第三次扯她袖口时,她终于微笑转头:“今天中午我和沈文车他们约好了。” “那更棒了!”黄曦眼睛亮得吓人,“我早就想......” 魏萤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前排男生绷直的后背上。他的校服领子翻得整整齐齐,后颈处有一小撮翘起的头发,在空调风中轻轻颤动。不知为何,这让她想起今晨花坛里那株在风中摇曳的波斯菊。 黄曦看着魏萤对此话题不感兴趣,默默的撇嘴思考下一个新话题。 第2章 波斯菊(2) 开学典礼上,峥江国际中学的校长发表了长长的演讲简单来说就是介绍学校的历史,优点。之后就是高一新生代表发言,老师代表发言。 典礼在同学们的鼓掌声中结束,在这之后便是各个班的学生与班主任,科任老师见面。 高二8班教室内一片嘈杂,前门的光忽然被一个身影遮住。全班安静下来看着这位缓慢走进教室的男老师。 “各位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姓王名树,是教你们历史的。我希望能通过大家的努力,让高二8班成为一个温暖的大家庭。”班主任介绍完后,紧接着就是组织发放课本。 魏萤注意到席江眠接过教材时,用钢笔在扉页写下名字的专注模样。横平竖直的楷体在纸上游走,像一场沉默的舞蹈。 “像小说男主角的名字呢。”她轻声道。男生耳尖瞬间红透,钢笔在“眠”字最后一捺洇出墨点。 不得不说,席江眠的字是继沈文车,魏父之后第三个令魏萤欣赏的字。他书写的是楷体,形体方正,笔画平直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窗外,一株野生的波斯菊从砖缝探出头,在风中轻轻点头。 下午大家便按照课表开始上课,第一节是班主任的。魏萤翻看课本认认真真的上课。 班主任的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清晰的轨迹,西周分封制的脉络随着“咔嗒咔嗒”的书写声逐渐展开。 魏萤的笔记上,黑色字迹工整地记录着关键点,偶尔在页边空白处补充几句自己的思考。 ——峥江国际中学的重点班教学向来如此。 课本知识只占课堂的三分之一,剩下的时间全留给课外延伸与答疑。学生必须提前自学,带着问题来上课,否则根本跟不上节奏。 魏萤正专注地梳理诸侯国的等级制度,忽然感觉左臂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一下。她侧目看去—— 席江眠的头发不知何时蹭到了她的手臂。他的头发微卷发色偏浅,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棕色,像一只不小心撞到人的小泰迪,慌乱地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 席江眠猛地缩回身子:“对不起!我橡皮掉了......” 魏萤愣了一秒,随即失笑:“没事,不用解释。” 她低头继续写字,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真不敢相信,居然会有人慌成这样。 暮色渐染,天空如同被泼墨的画卷,湛蓝一寸寸褪去,化作深邃的墨色。璀璨的星子悄然浮现,取代了白日里游荡的云絮。 晚自习结束的钟声散去,峥江国际中学的教学楼渐渐安静下来。走读生们陆续离校,住校的黄曦没有同行,小径上只剩下傅子昂和沈文车陪着魏萤慢慢走着。 傅子昂随意地将手搭在魏萤肩上,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听说......你是因为被霸凌才转来我们学校的?” 魏萤不动声色地移开肩膀,避开他的触碰:“你倒是消息灵通。” 沈文车脚步微缓,镜片后的目光平静而坚定:“你不会是那种人。” 魏萤微微侧首看了他一眼,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是啊。可惜除了你们和我父母,没人愿意相信。”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傅子昂又凑近了些,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魏萤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不想说。” “喂!”傅子昂作势要拉住她,魏萤却已向前走去。她没有回头,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单薄。沈文车默默跟上,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 此画面被定格在回忆的某个角落,而现实的时间从未停歇。 一周后,黄曦不动声色地靠近正在伏案疾书的魏萤:“魏萤,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商场?” 后者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轨迹,魏萤头也不抬:“抱歉,不太感兴趣。” 听到魏萤的拒绝,一阵无力感如藤蔓般缠绕上黄曦的心头。 这些天她尝试了各种方式接近魏萤,得到的永远是礼貌而疏离的拒绝。 开学那天的邀约魏萤偶然的应允,如今想来恍如梦境。听到再次被拒,黄曦只能默默回到座位,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耀眼的身影。 魏萤就像黑曜石般在煤堆中熠熠生辉,鹤立鸡群。黄曦渴望能像她一样赢得众人的仰慕,却总被压过一头。就连她同样优秀的妹妹,在初中部也不过被称为"小魏萤"。 黄曦低头凝视摊开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观察记录映入眼帘: 7:20 准时到校 教室里独自安静自习 午餐/晚餐与沈文车等人四楼用餐 晚休音乐教室练琴半小时 “她似乎......除了沈文车他们,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黄曦轻咬笔帽,记录下最新发现。父亲的话语在耳畔回响:“多和这样的同学来往,对你将来有好处。” 她再次望向那个专注解题的身影,长舒一口气。不能就这样放弃,她必须向父母证明自己不比妹妹差。黄曦暗自下定决心,要继续寻找接近魏萤的机会。 第二天早自习,黄曦特意提前抵达教室,在魏萤旁边的位置坐下静静等候。当魏萤推门而入时,晨光恰好穿过玻璃窗,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 黄曦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于面前的习题集,却在对方经过时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好巧啊,你今天这么早?” 魏萤的脚步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她没有回应黄曦的搭话,只是安静地落座,从书包里取出一本法语原版书,修长的手指翻开书页时发出轻微的沙响。 黄曦感到一阵尴尬,但她很快调整心态,拿出数学作业开始写。教室里陆续有同学进来,席江眠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看见黄曦占据了他的位置,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困惑。 他的目光在魏萤和黄曦之间游移了片刻,最终选择将书包放下抱着书本退到走廊上。透过走廊窗户,他仿佛能看见魏萤低垂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而黄曦正假装解题,实则用余光不断打量着身旁的人。 5分钟后,她故意发出苦恼的叹息,眼角余光瞄向魏萤。 “怎么了?”魏萤终于开口,声音平静。 “这道题我怎么都解不出来......”黄曦指着作业本上的一道几何题,露出困扰的表情,“能请教你一下吗?” 魏萤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挪动桌椅贴近黄曦,俯身看题时发丝垂落,带着淡淡的木质花香。 “这里需要作一条辅助线。”魏萤用铅笔在图上轻轻一点,声音依然冷淡,但讲解却异常清晰。 黄曦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谢谢你,魏萤!你讲得比老师还清楚呢!” 魏萤直起身子,听见这句夸赞先是一愣随后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不客气。”她简短地回答,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 这是她们第一次真正的交流。黄曦在心底记下:魏萤虽然疏离,但不会拒绝学术上的求助。她偷偷瞄向魏萤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自习结束的下课铃响起时,黄曦注意到魏萤第一时间看向门口。席江眠正局促地站在那里,怀里还抱着那摞书,发梢被晨风吹得微微翘起。他的目光与魏萤短暂相接,又迅速移开,像是被烫到一般。 接下来的日子里,黄曦开始有策略地接近魏萤。她“偶遇”魏萤去音乐教室的路上,假装自己也是去练琴;她加入魏萤所在的法语社团,尽管她的水平远远不及;她甚至打听到魏萤喜欢某个小众作家,特意去图书馆借了那人的书在课间阅读。 但魏萤似乎对这种刻意的接近心知肚明。一次放学后,当黄曦又一次“恰好”和魏萤同路时,魏萤突然停下脚步。 “黄曦,”她直呼其名,声音冷静,“你不用这样费心跟着我。我对交朋友没什么兴趣。” 黄曦的脸瞬间涨红,她没想到自己的意图这么明显。“我......我只是......” “我知道你父亲是黄氏建材的老板,”魏萤打断她,眼神锐利,“他肯定告诉你要多结交‘有用’的朋友。但我不是那种人。” 说完,魏萤转身离开,留下黄曦站在原地,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愧和愤怒。她确实带着目的接近魏萤,但被这样直白地指出来,还是让她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当天晚上,黄曦在宿舍床上辗转难眠。父亲醉酒后反复念叨“我们家要往上爬”时扭曲的面容,一次次浮现在眼前。或许魏萤说得对,自己最初的接近确实带着目的......可难道她这样的人就不配真心渴望与优秀的人为友吗? 这个念头让她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第二天起,黄曦悄悄改变了做法。她不再费心制造与魏萤的“偶遇”,也不再时时刻刻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当宣传委员为黑板报发愁时,她主动接下了绘画任务;体育课上同学跑步摔倒,她第一个上前搀扶。这些举动不再是为了给谁看,只是遵循内心最真实的善意。 但奇妙的变化悄然发生。当她不再紧盯着魏萤,反而魏萤看清了更多关于黄曦的细节:黄曦会在值日生请假时,不动声色地多打扫一组区域;会在考前整理好笔记,悄悄塞给请病假的同学;最让她触动的是那个雨天——黄曦把伞让给了家远的学妹,自己转身冲进了雨幕。 魏萤站在走廊里,望着那个在雨中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 一周后的周五,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黄曦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雨水像瀑布一样冲刷着台阶。她早上出门急,忘记带伞了。 “需要一起走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黄曦惊讶地转身,看到魏萤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站在那里。 “你......愿意和我共撑一把伞?”黄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魏萤别过脸去,耳尖微微发红:“只是顺路而已。不要多想。” 黄曦小心翼翼地钻到伞下,发现魏萤把伞明显往她这边倾斜。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填补了尴尬的寂静。 “其实......”魏萤突然开口,“我注意到你这段时间帮助了很多同学。” 黄曦心跳加速:“我只是......喜欢帮助别人而已。” “嗯。”魏萤简短地回应,但语气比以往柔和了些。 那天之后,她们的关系微妙地改变了。魏萤不再刻意避开黄曦,偶尔还会主动邀请她一起用餐。虽然交谈依然不多,但至少不再冷若冰霜。 第3章 波斯菊(3) 青春的边界线,总是由无数个模糊的午后拼接而成。 阳光斜穿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将空气中的粉尘照得纤毫毕现。下课铃刚响起第一声,教学楼便沸腾起来。鞋底与大理石地面碰撞的声响此起彼伏,像一场蓄谋已久的暴动。黄曦看着魏萤慢条斯理地合上课本,那双手永远优雅得像在摆放古董瓷器。 “今天我的朋友们有事,不能一起吃饭了。我能和你一起吃吗?”黄曦凑近问道,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尾。她在试探魏萤,试探魏萤对她的态度是否改变。 魏萤看了她一眼,而后又轻轻点头:“好。” 黄曦惊喜的眨眼,抑制不住的想要拍手叫好。自从那个雨夜的意外亲近,她终于获得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同行特权。 四楼餐厅的水晶吊灯将光线折射成星芒,侍应生们穿着笔挺的白衬衫,像一组精准运作的齿轮。 “天啊!”黄曦的惊呼在挑高空间里荡起回音,她端着镶金边的骨瓷餐盘,眼睛亮晶晶地环顾四周,“这水晶吊灯比我家客厅的还大!” 确实,四楼与下层截然不同。意大利进口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每张餐桌都铺着浆洗挺括的亚麻桌布。 傅子昂随手解开校服外套的纽扣,漫不经心道:“家父捐赠了一座马术馆,校方就给开了个小灶。”他指尖在雕花扶手上一叩,发出清越的声响。 “不愧是傅少!”黄曦的叉子在空中划出惊叹的弧度,“下次学校的马术汇演请会务必带上我呀!” 黄曦的餐盘里堆着鹅肝酱配无花果,这是她昨天特意在美食杂志上记下的搭配。 当叉子戳破鹅肝表层时,她注意到魏萤的目光在自己手腕上停留了一秒——那里戴着一条与魏萤相似却略显粗糙的银色手链,是上周在精品店咬牙买下的高仿品。 “下周的开学考......”沈文车突然开口,镜片后的眼睛扫过众人,“听说会采用联考模式。” 傅子昂的叉子在瓷盘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学校领导又想出什么新花样?” 魏萤用纸巾轻轻擦拭嘴角,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停下刀叉:“市教育局的视察。”她声音很轻,却让空气骤然凝固,“董事会很重视。” 黄曦的叉子悬在半空。她突然意识到,这看似随意的餐桌谈话,实则是某种信息交换。魏萤漫不经心透露的每个字,都可能关系到接下来整个年级的动向。 魏萤小口啜饮着柠檬水,目光越过鎏金栏杆。三楼就餐区尽收眼底,就像观察蚁群的生态箱。 她的视线突然被某个角落攫住——席江眠独自坐在落地窗前,正以一种奇特的节奏进食。虽然动作缓慢,但每勺饭菜都堆得像座小山,让人莫名联想到认真囤粮的松鼠。 “我们来拍照吧!”黄曦突然掏出手机,镶满水钻的手机壳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我要发到社交媒体上!” 沈文车放下银质餐具,餐巾轻拭嘴角:“抱歉,我......” “他从小就这样!”傅子昂笑着揽过好友肩膀,“连毕业照都是被校长硬拽着拍的。”他冲黄曦眨眨眼,“不如我帮你和魏萤拍?” 黄曦点点头,快门声过后,魏萤又瞥了眼楼下。席江眠恰好抬头,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只有鼓起的脸颊随着咀嚼一动一动。她鬼使神差地多吃了口可颂,直到三秒后才惊觉自己的反常。 众人走到在餐具回收处,魏萤发现自己的沙拉还剩大半。转身时,看见黄曦正偷偷将合照发到社交媒体上,配文“和风云人物们的午餐时光~”。 而楼下窗边,席江眠的餐盘干净得像被舔过似的,此刻他正优雅从容的折叠着手帕。窗外炽热的阳光照射在食堂大理石砖上,食堂的空调在源源不断的输送着冷气。 他的影子与建筑倒影叠在一起,模糊成一片朦胧的光晕。 魏萤摇了摇头,惊觉自己有些失神,随即加快脚步,跟上了前方的黄曦。 放学后,魏萤的浴室里弥漫着氤氲的水汽,在暖黄色的灯光中缓缓流转。几株仿真龟背竹的叶片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结束一天疲劳课程的魏萤慵懒地浸泡在七彩泡泡浴中,香薰蜡烛的柑橘香随着蒸汽缓缓扩散。正当她闭目养神时,手机提示音划破了这片宁静。 解锁屏幕,黄曦发来的合照在社交媒体上收获了上百个点赞。照片里两人坐在水晶吊灯下,黄曦精心调整过的滤镜让餐具都泛着奢华的金属光泽。 [住校生不是禁止带手机?] 魏萤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 对方秒回: [规矩是死的嘛~除了教导处那几个老古董,谁管这个呀!] 末尾还配了个俏皮的眨眼表情。 魏萤将手机搁回防水台,起身时带起一阵水花。落地镜映出她纤细的轮廓,雾气模糊了镜面,却遮不住她微微蹙起的眉头。 晨读课前的教室弥漫着躁动的气息。黄曦鬼鬼祟祟地溜到魏萤邻座,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快看!我们合照上热门了!”她亮出手机,通知栏的点赞提示仍在不断刷新。 “现在的孩子颜值都这么卷吗[哭泣]” “右边第二个女生是真人吗?这基因也太优越了......” “作为同校的校友必须说,能进我们峥江的要么智商超群,要么家世显赫” “楼上漏了最重要的一点:或者两者兼备[狗头]” 魏萤的视线在“家世显赫”四个字上短暂停留,随即合上课本:“说完了?我要早读了。” 黄曦撇撇嘴,突然压低声音:“对了,席江眠今早被教导主任叫走了......”她意有所指地眨眨眼,“听说是因为他偷偷在画你。” 魏萤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 教室后门传来脚步声,黄曦像受惊的兔子般窜回座位。班主任踏入教室的瞬间,魏萤余光瞥见席江眠低着头匆匆进门,他的素描本被紧紧抱在胸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班主任预留了5分钟通知事情 班主任王树敲了敲黑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全班:“下周四全校考试,目的是检测暑假和开学一个月的学习成果。” 话音未落,教室里顿时哀鸿遍野。 “这合理吗??暑假是用来放松的啊!” “这种考试简直是当代高中生十大酷刑之一!” “我提议废除考试,还我快乐人生!” “不是,我们到底是高中生还是高中牲啊?” 王树推了推眼镜,冷笑一声:“重点班的学生,比的不是校内排名,而是跟省重点的尖子生较量。”他顿了顿,语气犀利,“你们享受着最好的师资和教育资源,成绩却次次被碾压,不觉得丢人?” 底下一片死寂,几个学生心虚地低下头——毕竟暑假里谁还记得复习? 下课铃一响,众人如获大赦,瞬间冲出教室。 “快快快!8号窗口今天有限定甜品!” “听说是从法国巧克力大师保罗的关门弟子那里预定的!” “去年在巴黎排了三小时队都没吃上,今天必须冲!” 魏萤慢条斯理地合上课本,余光瞥见席江眠还在收拾东西。 他的动作很轻,修长的手指拂过书页边缘,像是在抚平某种无形的褶皱。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洒进来,为他镀上一层浅金色的轮廓,连发梢都泛着柔软的光晕。 ——像一幅静谧的油画。 “真好看......” 魏萤一怔,猛地回过神。 她居然......脱口夸了一个存在感近乎透明的男生? “我疯了吧?”她低声喃喃,迅速拎起书包转身离开。 走廊上,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席江眠仍坐在那里,低头翻着笔记,阳光在他身上流淌,安静得像一幅被时光遗忘的画。 考试前一天。魏萤因为连续熬夜复习加上淋雨,发了高烧。班主任王树在班会上询问有没有同学愿意把笔记和作业送到魏萤家。 教室里一片寂静。魏萤平时独来独往,没有人知道她家具体在哪,也没人愿意牺牲复习时间。 黄曦举起了手:“我去吧。” 晚自习时黄曦获得了班主任的特许提前放学,她按照班主任给的地址,来到了市郊的别墅区门前。门卫核实了她的身份后,用对讲机通知了魏家。 开门的是一位优雅的中年女性,眉眼间和魏萤有七分相似。“你是萤萤的同学吧?真是麻烦你了。”魏母微笑着把黄曦引进门。 魏萤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宽敞明亮但异常整洁,书架上摆满了奖杯和证书。她躺在床上,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看到黄曦时明显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魏萤的声音因为发烧而沙哑。 “给你送笔记和作业。”黄曦放下书包,不自觉地皱眉,“你量体温了吗?看起来烧得很厉害。” 魏母在一旁叹气:“39度2,刚吃了退烧药。但这孩子倔得很,非要起来看书。” 黄曦看着魏萤强撑的样子,突然做出了决定:“阿姨,我能留下来照顾她吗?我可以帮她整理笔记重点。” 魏母惊讶地看着她:“可是明天不是考试吗?” “没关系,”黄曦笑了笑,“我复习得差不多了。而且......魏萤以前也帮过我。” 就这样,黄曦在魏家待到了凌晨1点。她帮魏萤整理了各科重点,强迫她按时吃药喝水,甚至煮了一碗清淡的粥——这是她在家里照顾醉酒的父亲时学会的技能。 “你为什么这么做?”当房间里只剩她们两人时,魏萤突然问道,眼睛因为发烧而湿润发亮,“明明知道我最开始对你那么冷淡......” 黄曦停下整理笔记的手,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看到了真实的你。表面冷冰冰的,实际上却会在下雨天把伞让给别人。” 或许是因为生病的源头,魏萤突然想起被她埋藏在心底的回忆。 一年前的雨夜。有一个人浑身湿透地冲进琴房,把伞塞给她:“有个学妹被困在音乐厅了,我把伞借她啦!”当时她气得要命:“你总是这样!对谁都掏心掏肺!”那人却笑着捏她的脸:“萤萤,有时候你可以卸下防备去接纳更多人。” 现在这句话从记忆深处浮上来,烫得她眼眶发热。黄曦手忙脚乱地递来毛巾:“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 魏萤摇摇头。她看着床头那人温柔的笑脸,突然伸手拽住了黄曦的衣角。 “......粥,我想喝一点。” 黄曦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像是被点亮的星。魏萤别过脸去喝粥时,发现窗台上的波斯菊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洁白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 就像某种她以为早已枯萎的东西,突然又悄悄发了芽。 第4章 波斯菊(4) 虫鸣声像一把钝锯子,来回拉扯着闷热的空气。塑胶跑道上升腾的热浪让远处的篮筐微微扭曲,仿佛随时会融化在炽白的阳光里。 王磊抱着篮球站在操场中央,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到下巴,最后滴在已经湿透的红色球衣上。 “3V3差个后卫!”他仰头对着三楼敞开的窗户大喊,声音穿过热浪,惊飞了停在电线上的麻雀。 靠窗的位置,梁超正趴在课桌上打盹。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脸上投下窗格的阴影。听到喊声,他猛地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还翘起一撮。阳光在他课桌上划出一道明暗交界线,就像他此刻突然清醒的意识。 他的目光扫过前桌黄曦的文具盒——那上面贴着的猫咪贴纸已经有些卷边。旁边放着一包刚拆封的纸巾,包装上的小熊图案憨态可掬。梁超伸手一抽,“唰啦”一声,半包纸巾就到了他手里。 “强盗啊?”黄曦的反应快得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她一把按住剩下的纸巾,圆珠笔在指间转了个愤怒的圈,笔尖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梁超的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他变魔术般从自己座位上掏出一瓶AD钙奶,瓶身上还凝着冰镇后的水珠。“啪嗒”一声,一滴水珠落在黄曦摊开的数学作业本上,在余弦函数图像上晕开一个小圆点。 “利息。”他眨了眨左眼,睫毛在阳光下变成浅金色。篮球鞋在地板上蹭出半个圆弧,转身时带起一阵微风,吹动了黄曦桌角的便签纸。 魏萤站在他们的后方,看见梁超跑过走廊时,右手食指不经意地掠过黄曦的桌角——那里还留着AD钙奶的水痕。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楼梯拐角。 教室里,黄曦盯着作业本上的水渍看了三秒,然后默默把那瓶AD钙奶放进了抽屉——那里已经躺着三瓶同样的奶,瓶身上的生产日期分别是上周三、周五和这周一。 魏萤感觉甚是有趣,她朝黄曦调侃道:“我怎么感觉梁超对你有......” 黄曦立马堵住她的嘴道:“不可能,他就是单纯爱捉弄人,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魏萤看见对方娇羞的眼神,顿时点头示意。 谈话间,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悄然转变。梅雨季的末尾,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层薄纱所笼罩。 街道被雨水浸湿,泛着亮晶晶的水光。路旁的树木经过雨水的洗礼,变得更加翠绿。 文艺委员令小鱼跳进教室时像只受伤的鹤,右腿悬空不敢着地。她的雨伞尖在地板上画出一道蜿蜒的水痕,像条透明的小蛇缓缓爬向讲台。 伞面上积蓄的雨水倾泻而下,在瓷砖上汇成一个小小的“湖泊”。 黄曦看见后立马冲上去搀扶住令小鱼。 “第几次了?”她架住令小鱼的胳膊时压低声音,指尖触到对方湿透的校服袖子。 “还想再被脚下的积水滑倒吗?我带你去换药。”语气里带着责备,手上的力道却温柔得不可思议,说完她们便缓慢的来到学校的医务室。 医务室的消毒水味混着雨季特有的霉味,在空气里发酵,校医简单上药后黄曦扶着令小鱼从医务室出来。 她忽然发现令小鱼的鞋带解开了,她蹲下身给她系鞋带时,后颈的碎发被窗外飘进的雨丝打湿,像黑色的小羽毛贴在皮肤上。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系鞋带的动作却异常灵巧。 “其实可以等雨小点......”令小鱼话音未落,黄曦已经“啪”地撑开伞。 伞面倾斜成精确的四十五度角,像一座小小的拱桥将令小鱼完全笼罩。而她自己右肩的校服迅速洇出深色水痕,像一滴墨在宣纸上慢慢晕开。 她们走过操场时,雨点砸在伞面上的声音像某种密码。黄曦的右肩越来越沉,却把伞柄握得更紧了些。 从高处望去,那柄伞宛如一朵艳丽的花,在雨中盛放。 它稳稳地庇护着黄曦和令小鱼,而几日之后,它又将同样的温柔给予了一只蜷缩在角落的小猫。 当雨丝突然变密的时候,黄曦正和魏萤共撑一把伞走在香樟道上。 积水的地面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直到一团橘色的身影撕裂了这幅水墨画——那是一只蜷缩在灌木丛下的小猫,身上的血迹被雨水晕开,在毛色上绽放出诡异的花。 黄曦是最率先发现的,她冲过去的动作太急,溅起的泥水染脏了精心熨烫的校服裙摆。那条绣着波斯菊的手帕从口袋滑出,雪白的布料在雨中展开,像一朵真正的花飘落在小猫血肉模糊的后腿上。 “小心......”魏萤跪下来时,雨水正顺着她的刘海滴在小猫颤抖的胡须上。她看见黄曦平日连钢笔水渍都要立刻擦掉的手指,此刻正毫不犹豫地陷进混着血水的污泥里,却用最温柔的力道避开伤口。 医务室的玻璃门被撞开时,校医差点打翻酒精瓶。两个女孩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黄曦的校服外套裹成一个小窝,里面露出橘猫尖尖的耳朵。雨水从她们的发梢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我不是兽医......”校医推眼镜时,看见黄曦的手帕已经被血浸透,那朵波斯菊变成了暗红色。校医叹了口气,从她们手中接过小猫用绷带缠好伤腿。两个女孩屏住呼吸深怕打扰校医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自己女儿第一次担心流浪狗被狗贩子抓来吃的神情。 没一会儿宠物医院的救护车抵达学校时,雨恰好停了。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笼子里安静的小猫身上。 魏萤转头看向黄曦,发现对方沾着血丝的脸上绽放着比波斯菊还要明亮的笑容。而在她们身后教学楼的走廊上,梁超默默收起了准备送出去的干毛巾,把另一瓶AD钙奶放进了黄曦的课桌。 回班的路上,积水倒映着破碎的天空。黄曦突然停下脚步,湿透的鞋尖在水洼里激起一圈涟漪。 “等小猫好了,”她的声音轻得像雨后的蛛网,“我们收养她好不好?可以在器材室后面搭个窝......”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她刚洗净的侧脸上。魏萤看见她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却在说到“家”这个字时亮得惊人。 “好啊,”魏萤接过她怀里染血的手帕,“那名字呢?是你先发现她的。” 黄曦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上已经干涸的血迹。远处传来小猫被抬上救护车时的微弱叫声,混着轮胎碾过水洼的声音。 “重生。” 她突然说,校服上的校徽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因为每个生命都值得拥有第二次机会。” 魏萤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黄曦的笑容——雨后的阳光把她的瞳孔照成透明的琥珀色,嘴角扬起的弧度比手帕上的波斯菊还要柔软。 她们湿漉漉的袖管贴在一起,像两株共生的小树苗。 可她也没想到眼前如天使般善良的女孩,有一天居然会将利刃架在自己的喉前。 救助完小猫的当晚,自习课结束,黄曦和几位室友正走在回寝室的路上。经过初中部时,人群忽然一阵攒动,她的妹妹黄月在几个同学的簇拥下走近了她。 黄曦略带疑惑地看着黄月迎面走来。黄月先是礼貌地示意身边的人暂时离开,随后停在黄曦一步之外,距离把握得刚好,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姐姐最近过得挺不错嘛,”黄月的声音甜得发腻。黄曦一向不太喜欢这个妹妹,没有接话。 黄月也不生气,像是早已习惯她的沉默,继续说道:“听父亲说,你在学校认识了魏萤她们?他挺为你高兴的。”她话锋一转,故意留下半句,“不过,姐姐是不是还不知道......” 黄曦心头一紧,忍不住问:“知道什么?” 黄月掩嘴轻笑,眼中却没什么温度:“沈文车学长的弟弟沈文单跟我说,他们其实根本不喜欢你。只是觉得你......有点缠人,不好意思推开罢了。” 黄曦瞳孔一颤:“不可能!” 黄月蹙起眉,语气却依然轻柔:“自家姐妹,我骗你做什么?” 说完,她满意地看了看黄曦煞白的脸和怔在原地的模样,转身翩然离去。只留下黄曦一个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那晚回到寝室,黄曦辗转反侧,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她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身边人的看法。大多数人都含糊地表示“不太清楚”,可也有不少人露出“你终于感觉到了”的神情,欲言又止。 她蜷缩在床上,脑海中各种念头翻涌不休。她不断告诉自己,妹妹的话不能轻信,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低语:是啊,像魏萤那样的人,真的愿意俯下身来,和她做朋友吗? 盛夏的热浪扭曲了窗外的景色,蝉鸣声嘶力竭地攀附着每一寸空气。班里的同学穿着夏季校服把空调开到最冷。 王树扶了扶眼镜停下讲课:“你们不觉得班里很冷吗?把空调关了。”说完不顾同学的反对声关掉了空调。 没过多久就出现了“沙沙”的折扇声此起彼伏,魏萤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她背脊依旧挺直,指尖轻轻摩挲着课本边缘——幸好课前涂了止汗露,至少不会显得太过狼狈。 终于熬过了班主任的课,班里几个活跃的同学立刻扑向空调开关,冷风重新灌进教室的瞬间,有人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叹息:“差点以为要交代在这了……” 陈子仪像融化的冰淇淋般瘫在课桌上:“老王是不是对‘节能环保’有什么执念?” 方可欣用纸巾轻拭颈间的汗珠,难得附议:“像在桑拿房上了一节哲学课。” 黄曦不知何时挤成了魏萤前座,指尖突然贴上她的脸颊:“你怎么一点汗都没有?”她的指甲上还残留着之前涂的甲油,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魏萤有些害羞地偏头避开:“用了止汗露。” 但在黄曦眼里却是嫌弃的模样,她的笑容僵了一瞬,又很快扬起:“晚饭吃红烧狮子头怎么样?我约了傅子昂他们——” “我不去。”魏萤打断她,脑海中浮现出食堂那盘泛着油光的肉丸,胃部一阵紧缩。 “可是……”黄曦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刹住。她攥紧了校服下摆,指节发白——总不能直说,自己不过是想借魏萤的名义约到沈文车吧? 魏萤静静注视着她闪烁的眼神“你们吃吧。”她合上课本,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我对油腻的东西反胃。” 黄曦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挤出一个干笑:“我就随便问问……” 随后黄曦回到座位上,她远远望着魏萤被一群同学簇拥的背影。她攥紧了手中的笔记本,纸张边缘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感觉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黄月和其他人的评价顷刻间浮现在她的脑海,这种念头一旦生根,就再难拔除。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与魏萤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微笑、每一句对话,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疑虑的阴影。 她们之间的友谊,让她感到了不确定和动摇。 魏萤就像展览馆里珍贵的艺术品,她只能隔着警戒线远远欣赏,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每当魏萤对她展露一个微笑,或是随口一句关心,黄曦就会像得到施舍的乞丐般受宠若惊。 事后回想起来,她又会为自己的卑微姿态感到羞耻——那些在别人眼里再普通不过的互动,她却要反复咀嚼、珍藏,像个可悲的收藏家。 “今天魏萤主动跟我说话了。”她会在日记本里这样记录,然后立刻为自己的沾沾自喜感到恶心。 这种不对等的关系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越是试图靠近,就越清晰地意识到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