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男二的猫妖嫂嫂》 第1章 红线 中秋夜,谢府。 檐脊之上,伏着一头异猫。 它通体墨黑,无半分杂色,唯有四只爪垫雪白,尾尖漫不经心地扫过瓦面,带起几点微尘,淡金色的竖瞳在月光下微微收缩,周身随之泛起一层莹白光晕。 渐渐地,它蜷伏的轮廓顺着月光缓缓拉长、变形,待月华流转间,光影散去,屋顶已无半分猫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着红嫁衣的女子。 黎茉缓缓站起身,立在屋顶最高处。 月光毫无保留地照亮她的面容,那是一张秾丽到极具攻击性的脸。 她抬起手,露在霞帔外的皓腕上缠着一串琉璃手链,几颗蓝白相间的琉璃珠中间还坠着一块乳白色玉石,活脱脱是一只蜷缩酣睡的小猫,耳朵抿贴,尾巴环着身子。 一道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月华吸收完毕,妖力暂时稳定。今夜是宿主与谢乘舟大婚之夜,亦是原定剧情中谢乘舟遇刺失踪、宿主被诬陷杀害的关键节点。】 【你的任务一,洗清杀害“谢承舟”的嫌疑。任务二,攻略目标人物“谢垣”。】 黎茉轻哼了一声,她还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猝死前的画面——大学图书馆,凌晨三点,堆积如山的专业书,以及心脏骤然传来的绞痛。 她好不容易坚持到大四最后的期末周,却因为连续通宵复习,猝死在了通往毕业的门槛上。 再睁眼,她就穿成了这个小说世界里的炮灰猫妖,还被绑定了一个不做任务就得“魂飞魄散”的破烂系统。 根据系统提供的那些零碎信息,她知道这是一个存在妖族与人族共存,但关系微妙的世界。 她所在的谢家,世代编纂一部名为《庆安妖典》的巨著,致力于记录妖族的族群历史、习性禁忌、秘境分布,表面上主张“以史为鉴,人妖共存”。 正因如此,谢家成员常需外出考察,收集真实史料。这理念听着高尚,却也危机四伏。既有觊觎妖典中记录的秘境资源、意图操控妖族的各方势力,也有那些秉持“人妖不两立”、视谢家为异端、欲除之而后快的卫道士。 而她此刻的身份,是小说男主谢承舟的新娘。 一个……在原著开篇不久,就作为推动剧情工具人的炮灰新娘。 谢承舟作为谢家嫡长子,剑术高超,才华横溢,性情据说磊落豪迈,在一次外出考察中遇险被原主所救。 原主心思单纯,仰慕谢承舟风姿,而谢承舟感念其救命之恩,又知妖界动荡,她孤身一妖不易,便将她带回谢家庇护。 此番成婚,一是为全原主情意,二来,似乎也有借婚礼之名,方便原主脱离妖界某些纷扰,正式以谢家少夫人身份立足人界的打算。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剧情的力量显然不容小觑。 至于谢承舟和原主之间到底有何情愫,系统语焉不详,她也毫无兴趣深究。 她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绑上了这艘贼船,不做任务就归西。 而唯一的生路,就是去攻略那个系统描述中“阳光开朗”的男二——谢承舟的弟弟,谢垣。 黎茉暗自腹诽,她穿来这三天,谢府上下几乎逛了个遍,却连谢垣的影子都没瞧见。 问起旁人,只说二公子要么闭门苦读,要么外出查探妖典相关线索,行踪素来不定。 原主记忆里也只有模糊的“温和兄长的弟弟”印象,连他具体性情都不甚清楚,倒让这攻略任务平添了几分难度。 “小姐!小姐您在哪里啊?”小侍女焦急的呼唤声从下方的庭院传来,打破了夜的寂静。 她正拿着那方大红盖头,四处张望寻找,脸上写满了慌乱。 黎茉收回思绪,垂眸看去。 她之前本想探查谢承舟的踪迹,谁知妖力一泄,竟再也维持不住人形,只得趁夜溜上屋顶,对着漫天清辉吸纳月华,好赶紧补足妖元。 她理了理身上繁复的嫁衣,看准下方院中一处柔软的草坪,纵身轻轻一跃,红裳翻飞,如一片红叶飘落,悄无声息地站稳。 “素云,我在这儿。”黎茉开口,声音放得轻柔。 素云闻声转头,见到自家小姐好端端站在月光下,先是松了口气,用手拍着胸口压惊,随即快步小跑过来,急道:“我的好小姐!吉时快到了,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黎茉从她手里接过盖头,却没有立刻盖上,反而垂下眼,纤长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精致的刺绣,语气带着一种惹人怜爱的忧愁:“方才觉得心中有些闷,想着……或许这是我在谢府,以自由身份看的最后一轮圆月了。”她抬起眼,望向那轮圆月,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落寞。 素云一愣,显然没料到新娘子在大婚之夜会因“闷”跑出来看月亮,她张了张嘴,不解道:“可……可这不合规矩呀小姐,万一被人瞧见……” 黎茉抬眼看向素云,眼神中带着一丝对未来的茫然和无助,“素云,你说,承舟他……会一直待我好吗?” 她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神情自然得仿佛真是那位待嫁的、心怀忐忑、对未来既期待又不安的新娘。 这套演技,是她从小在孤儿院里,为了能被选中收养而千锤百炼出来的。 素云果然被糊弄了过去,脸上的焦急化为了同情和无奈,语气也软了下来:“小姐您说什么傻话,大公子对您的心意,府里谁人不知?他既然将您带回来,又给您名分,定然是会珍视您的!快别多想了,咱们得快些回去,耽误了吉时可不好。” 黎茉顺从地点点头,唇角在素云看不见的角度微微弯了一下,又迅速抚平。 她任由素云帮她重新整理好有些微乱的嫁衣裙摆,然后,那方大红盖头缓缓落下,遮蔽了她所有的视线,眼前只剩下一片朦胧而压抑的红。 她心想,看,这就是演技的好处。 系统选择她,恐怕看中的就是这点——一个善于伪装、目标明确、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的“骗子”。 就在这时,外头隐约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有不少人正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院落方向而来。脚步声杂乱,还夹杂着些许听不真切的低语。 素云侧耳一听,脸色微变,也顾不上再多想黎茉方才看月亮的雅兴了,急忙道:“小姐,似乎是宾客们来了!咱们得赶紧走了!”说着,她手忙脚乱地确认了一下盖头是否盖得严实,然后搀扶住黎茉的手臂。 黎茉眼前一片赤红,被素云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脚下的路似乎是从草坪转向了石子小径,又穿过几道门槛。 根据系统零碎的信息和原主残留的些许记忆,她大概知道,这场婚礼本身并不复杂,甚至可称简略。 谢承舟将原主带回谢府后,并未大肆声张,此次成婚,更多是走个内部形式,据说是为了一个合理的名分,帮助原主彻底脱离妖界的某些纷扰。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黎茉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 她一路被引着,穿过几重院落,周围的喧闹声似乎渐渐远去,环境变得越来越安静。 她只能透过盖头下方有限的视野,看到脚下不断变换的地面,从平整的石板路到更为古朴、甚至有些磨损的青砖,最后停在一片铺着细小卵石的空地上。 素云低声在她耳边交代道:“小姐,大公子吩咐了,让您先在新房等候。他应付完前厅那些必要的宾客便过来。您且耐心些,千万别再乱走了。” 黎茉隔着盖头,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晓。 然而,盖头遮掩下,她微微蹙起了眉。 新房设在此处?未免太过安静了些,几乎听不到任何人声,与想象中的新婚之夜迥然不同。 待素云离开,周围彻底陷入了寂静。 她耐不住好奇,偷偷掀开盖头的一角向外窥视。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独立的、颜色深沉近乎墨黑的二层小楼,门前有几级石阶,通向紧闭的深色木门。 这建筑的轮廓,莫名让她想起小时候孤儿院里那个废弃的、传说闹鬼、孩子们都不敢单独靠近的玩具屋。 黎茉重新放下盖头,两手提着繁复沉重的嫁衣裙摆,小心翼翼地拾阶而上,木质台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她推开那扇虚掩着的、同样颜色深沉的木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 “谢承舟?”黎茉试探着轻声唤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无人回应。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悄然爬上她的脊背,她索性一把将碍事的盖头彻底掀开,丢在一旁。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黎茉终于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桌椅倾倒,茶壶茶杯摔碎在地,碎片四溅。地面上,甚至暗色的墙壁上,都溅染着大片深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污迹。 是血…… 黎茉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回事?刺杀提前了?还是已经发生了?系统只告诉她谢承舟会在今夜“失踪”,她会被“诬陷”,可没说过新房会是这般血腥的凶案现场。 这哪里是失踪,这分明是…… 外面隐约传来了更加嘈杂的喧闹声,似乎还夹杂着兵刃相交的脆响和急促的呼喝声,正由远及近。 不好……无论谢承舟是生是死,无论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一旦被人发现她独自出现在这个满是血迹、一片狼藉的新房里,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被诬陷为真凶”的剧情恐怕立刻就会上演,而且是以最糟糕的方式。 到时候等待她的,绝对不是什么调查审问,而是当场诛杀。 求生的本能让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她目光飞快扫视这个昏暗而危险的房间,最终落在了房间角落一个看起来足够结实的黑漆木柜上。 它足够大,看起来能藏下人。 黎茉拉开柜门,一股淡淡的、陈旧的樟木味扑面而来。 她毫不犹豫地蜷缩起身子,将自己塞进那片狭窄的黑暗里,再反手将柜门轻轻合拢,只留下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缝隙,用以呼吸和观察。 柜内空间狭窄而黑暗,几乎隔绝了大部分光线。 黎茉蜷缩在角落里,嫁衣繁复的布料堆叠着,更显得拥挤。 樟木的气味混合着从外面渗透进来的血腥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压抑感如同实质般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她能感觉到木质柜壁的冰冷透过薄薄的嫁衣传递到皮肤上,忍不住微微颤抖。 时间在这里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数倍。 现在谢承舟离奇失踪,而她是唯一在场的人,嫌疑简直是被人用钉子狠狠钉死在头上了…… 不等她理清混乱的思绪,规划出更完善的脱身之策,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有一个人。步伐沉稳,目标明确,径直朝着这个房间而来。 是谁?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体,尽管背后已是冰冷坚硬的柜壁,退无可退。 来人推门进来了。 然而,预想中的搜查声、惊呼声并未立刻响起。 外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那人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审视着这片狼藉。 这种沉默,比任何声音都更让人心慌。 黎茉紧紧贴着柜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生怕一丝动静就会暴露自己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那个人走了? “吱呀——!” 下一刻,她藏身的柜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猛地拉开。 一道高大的身影完全挡住了光线,将她彻底笼罩在浓重的阴影之中。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夜晚凉意的手伸了进来,强硬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黎茉猝不及防,低低惊呼了一声,跌撞着扑出来,脚下被嫁衣裙摆一绊,险些直接摔倒在地。 惊魂未定间,她被迫抬起头,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拽她出来的,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靛蓝色的锦袍,颜色深浓,在昏暗光线下近乎墨黑。 屋子里很黑,只有窗外漏进的些许月光,勉强勾勒出他近在咫尺的轮廓。 少年身量很高,此刻正微微垂眸看着她,面容是无可挑剔的俊美,肤色白皙,鼻梁高挺,薄唇的色泽偏淡。 这本该是一张清冷疏离的脸,偏偏生了一双微微上挑、睫毛浓长的桃花眼,瞳仁是纯粹的墨黑,深不见底。 而在他淡色的下唇正中偏左的位置,点缀着一颗极小的黑痣。 黎茉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系统的描述——桃花眼,唇下痣,常带三分笑意,如春日暖阳。 是他,谢垣。 这就是系统说的“阳光开朗”的谢家二公子?开什么玩笑,眼前这人气息阴郁,眼神偏执,哪有一点阳光的影子?系统故障了,还是资料严重错误?这跟她预想的攻略难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但此刻箭在弦上,硬碰硬肯定吃亏,先装绿茶糊弄过去再说。 黎茉仰起脸。刻意流露出一种脆弱又无措的神情。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细微的、受惊般的颤音:“谢二公子,你抓得我好疼……先放开我好不好?”她眼睫慌乱地颤动,像是受不住这力道与惊吓,又低声补充,语气里满是担忧,“若是被人瞧见我们这般拉拉扯扯,怕是要生出天大的误会了……” 黎茉被他攥得生疼,还未来得及为这过分的亲昵作出反应,就见他空着的那只手抬了起来。 指间不知何时缠绕着一束极细的红线,那红线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暗芒,悄无声息地朝她探来。 它先是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下颌,随即缓慢地、一圈一圈地缠绕上她纤细的脖颈。 “别装了,”他笑吟吟道,“我知道你是妖。” 不想让宝宝们等太久 所以提前开文啦[撒花] 我先提前把可能让宝宝们介意的点说清楚,让大家能根据自己的偏好做选择,阅读真正合心意的小说[可怜] 1.黎茉撩人全靠演技,三分伤七分演,眼泪说来就来,撩完就跑是常规操作,对付谢垣主打一个“比他更疯更会装”,非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2.后期含强取豪夺情节,谢垣的占有欲与控制欲非常强大,尤其对在意的人会用温和表象包裹住“必须完全掌控对方”的阴湿内核(ps:小说内容均为虚构,现实中切勿模仿此类行为呀[爆哭]) 3.谢垣与谢承舟从未喜欢过原主!!! 感谢看到这里~无论成绩如何我都会把这本写完哒!爱你们![亲亲] 顺便推推预收《陛下的替身贵妃不干了》求收藏TvT 薛意穿越到古代的第一天,就被耳提面命,牢记自己唯一的使命:扮演好朝云公主,替她和亲。 直到有人递给她一纸签文:“你想回家,需杀三人。” 于是她引诱了阴鸷三皇子,利用了纯情小将军,更蛊惑了温润如玉的太傅之子。 小将军为她战死沙场,临终仍唤她名字; 太傅之子为她身败名裂,在狱中血书绝笔; 三皇子为她弑父夺位,却在登基前夜将她囚于深宫,掐住她脖颈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声音冰冷: “玩够了吗?” “骗子。” - 宫人们都说,贵妃娘娘宠冠六宫,只因那张脸像极了陛下早逝的皇妹。 薛意听闻时,连眼皮都未掀一下。 她慵懒地躺在织金毯上,素白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去勾画烈火中翻滚的浓烟。 “陛下,你的朝云……” 她笑,“还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红线 第2章 绿茶 黎茉被那根殷红丝线勒得呼吸一滞,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更多的茫然与惊惧,泪水迅速在眼眶里积聚,将落未落,显得楚楚可怜。 她艰难地摇着头,被攥住的手腕微微扭动,试图挣脱:“谢二公子……你在说什么?什么妖……我、我听不明白……承舟,承舟他不见了,这里好多血……” 除了谢乘舟,没人知道她的猫妖身份。 可谢垣这笃定的语气,绝不仅仅是猜测。 他是如何察觉的?是这身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妖气,还是她慌乱中露出的破绽? “听不明白?”他低语,气息拂过她的耳廓,“那我兄长此刻又在何处?这满屋血迹,嫂嫂作何解释?莫非是想说,我兄长撇下新婚妻子,自己与人玩闹去了?” 她脖颈被红线勒得泛出细红印痕,却并未瘫软求饶,反而仰着脸,泪珠恰在此时滚落,沿着白皙的面颊滑下,声线带着颤意,却吐字清晰:“我不知道……我进来时,已是这般模样……承舟他……我找不到他……” 他显然不是那些会被眼泪轻易糊弄的寻常人。黎茉心道。 他既已认定她与谢承舟失踪有关,甚至点破她的妖身,一味示弱只会让他更加笃定她心虚。 可若此刻暴起反抗,更是坐实了他的指控。这满屋狼藉,新郎失踪,她这个来历不明的新妇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人。 谢垣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松开了缠在她颈间的红线。 黎茉刚松了一口气,却见他左手依然紧紧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不知道?”他轻笑一声,黑眸微眯,唇下那颗小痣随着笑意微动,无端添了几分邪气,“嫂嫂一身妖气,藏匿于此,又该如何解释?莫非是这谢府的喜宴,格外吸引山野精怪?” 黎茉心头一凛。猫妖化形后本该气息完美收敛,但方才动用妖力探查谢乘舟行踪,恐怕留下了细微破绽。 这个谢垣,根本不像系统描述的那般“阳光开朗”,分明是个洞察力惊人、心思阴沉的阴湿怪……他父母兄长知道他这副德行吗? 算了,既然他不吃柔弱可怜这一套,那就换个路子试试。 “谢二公子……”她忽然主动向前一步,抬手轻轻搭上他的胸膛,“若我真是妖,此刻不该现出原形将你杀掉吗?” 这个大胆的举动让谢垣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反守为攻。 黎茉趁着他这一瞬间的凝滞,指尖在他胸前极轻地划了一下,继续道:“还是说……你就喜欢这样吓唬人?” 谢垣眸色转深,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声音却依然平稳:“嫂嫂这是在勾引我?”他低头,唇下那粒小痣在近距离看更加清晰。 就在这时,黎茉腕上那块小猫形状的玉石忽然泛起淡淡白光。 这是她先前动用妖力探查谢乘舟行踪时设下的感应,玉石发光便证明他还活着。 谢乘舟没死,任务一还有指望。 那么,眼前这个想要她命的“小叔子”,就成了她必须跨过去,甚至要反过来利用的关卡。 硬碰硬不行,装可怜无效,那就……让谢垣觉得她有用,或者,让谢垣对她产生“兴趣”。 “谢二公子,”她突然改变策略,不再试图贴近,反而微微后仰,拉开一点距离,被抓住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你兄长下落不明,你却在此与我纠缠……传出去怕是不太好听吧?”她试图将焦点引回谢承舟失踪这件事本身,暗示他的行为不合时宜。 谢垣的眼神骤然转冷,刚刚收起的红线再次如毒蛇般缠绕上她的脖颈,这一次比之前更为用力,勒得她眼前发黑。“嫂嫂不必转移话题。”他的声音依然轻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那双桃花眼里翻涌着压抑的黑色情绪,“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他对兄长的失踪似乎并不特别焦急,反而对她的身份穷追不舍,这本身就很反常。 黎茉感到呼吸困难,肺部像是要炸开,却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张扬。 她突然伸手抓住谢垣的衣领,将他拉得更近,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缠,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倒映的、带着笑意的脸。 “二公子既然这么好奇,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我帮你找哥哥,换你暂时放过我,并且……帮我遮掩秘密。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谢垣措手不及。他身体有瞬间的僵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更深的探究,尚未回应,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谢垣迅速收回缠绕在她颈间的红线。 下一刻,谢父谢母与素云一同闯入,看到房内的景象均是一愣。 “这是怎么回事?”谢父厉声问道,目光在房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谢垣与黎茉身上,“垣儿,你怎会在此?承舟呢?” 黎茉立刻抓住机会,眼中泪水瞬间滑落,声音哽咽:“父亲、母亲,承舟他……不知去向。我醒来便是这般景象,正不知如何是好,幸好二公子及时赶到……” 谢母眼尖,立刻注意到她颈间的勒痕,倒吸一口凉气:“茉儿,你的脖子这是……” 黎茉飞快地瞟了谢垣一眼。 看他怎么圆。不过,以少年这阴湿的性子,恐怕早就想好说辞了吧? 谢垣面不改色,从容应答,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我听闻新房有异动,放心不下,赶来查看时发现嫂嫂昏倒在地,颈间已有这痕迹。正欲询问详情,父亲母亲便到了。”他解释得合情合理,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黎茉心中冷笑,好个避重就轻,演技也不差。面上却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顺着他的话道:“是、是的……我醒来时便觉得脖颈疼痛,不知是何人所为……”她恰到好处地颤抖了一下,顺势依进上前扶住她的谢母怀中,寻求庇护般,“若非谢二公子及时赶到,不知还会发生什么……” 素云在一旁看得心疼不已,连忙道:“小姐受苦了……这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在谢府行凶!” 谢母皱眉打量着房内的血迹与打斗痕迹,声音凝重:“此事必有蹊跷。”她看向怀中的黎茉,目光中带着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现状的忧虑,“茉儿,你当真什么都没看到?一点印象都没有?” 黎茉垂眸,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滴在喜服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水痕:“母亲明鉴,我若知道什么,定会如实相告。如今承舟下落不明,我比谁都心急……只盼能尽快找到承舟,确保他平安。他若有事,我……我亦不愿独活。” 谢承舟当然不能死,他死了她的任务就失败了一半。 至于寻死?怎么可能,她好不容易才又多活一次。 不过,这番以退为进的表态,应该能暂时取信于谢母,至少能稳住目前局面。 谢父沉吟片刻,沉声道:“此事不宜声张。垣儿,你先派人暗中搜寻承舟的下落,切勿走漏风声,以免打草惊蛇,或引来不必要的猜测。”他又看向黎茉,语气缓和了些,“孩子,你受惊了,今晚先去偏院歇息,此处交由下人清理。放心,谢家会给你一个交代。” “是,父亲。”谢垣垂首应道,声音平稳恭顺,听不出丝毫异样。 黎茉也点了点头,在素云的搀扶下向门外走去,宽大的嫁衣袖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脖颈处火辣辣的疼痛不断提醒着她刚才的危险,她在心里咬牙切齿:阴湿男,下手真黑。 经过谢垣身边时,谢父谢母正背对着他们,低声商议着搜寻细节,注意力不完全在此处。 就在这擦肩而过的瞬间,黎茉的脸侧向父母的方向,看似依旧惊惶,眼角的余光却精准地瞥向他。 只见少年不知何时已悄然抱臂而立,这个姿势让他看似闲适,实则透着一股蛰伏的审视。 他的目光如同黏稠的蛛丝,紧紧缠绕在她身上。 当黎茉的视线扫过他时,他嘴角极轻微地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然后,对着她,无声地张合嘴唇,吐出几个字: “等着,嫂嫂。” 也就在他做出这个无声威胁的同一刻,黎茉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垂在身侧的手极快地动了一下——食指和中指倏然竖起,形成一个古怪的“V”字。 她勾起一抹狡黠的、转瞬即逝的弧度,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近乎挑衅的得意,像是在说:“看,我过关了。而你,暂时动不了我了。” 少年抱臂的姿态未变,但瞳孔几不可察地微缩了一瞬,显然不解这个手势的具体含义,却清楚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那抹得逞的笑意和那无声的宣告。 那笑意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猝不及防地搔刮过他心底最阴暗潮湿的角落,带来一丝陌生的、混合着被冒犯与被挑起的奇异痒意。 那个奇怪的手势,是在嘲讽他吗? 谢垣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回廊的阴影里,眼底原本压抑的墨色骤然翻涌,如同骤然掀起暗潮的深潭。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之前缠绕过她脖颈的红线,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脆弱脉搏的跳动。 他的嫂嫂,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得多,也危险得多。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非但没有让他不悦,反而萌生出一种兴奋感。 他想要撕碎她那层伪装的皮囊,想要看清她内里真实的颜色,想要将她彻底掌控在掌心。 排雷!谢垣对兄长是矛盾体~活在标杆哥哥的光环下,拼尽全力仍被比较,连兄长的维护都成了“枷锁”。所以他会一边调查谢承舟的行踪,一边盼着他“消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绿茶 第3章 金铃 黎茉换了一件素雅的白裙,重新绾了发。 她站在偏院厢房里,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来回踱步。 系统在她脑中装死,除了重复“禁止剧透”和“请宿主自行探索”,几乎毫无帮助。 这个破系统把她扔进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给了两个模糊的任务,却连最基本的剧情线索都不肯提供,导致她现在对谢承舟失踪的具体细节一无所知,只能靠自己摸索,被动至极。 好在黎茉现在还能去感应他的位置,她没想抢女主的活,这个人要救还是让女主救,但如果有了谢乘舟失踪位置这个线索,后续便能拿着这个去和谢垣做交易。 她突然停下脚步,对正在整理床铺的素云开口:“素云,我有些饿了,能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吗?要桂花糕。” 素云放下手中的枕头,连忙应道:“小姐稍等,我这就去。”她看着黎茉苍白的脸色,只当她是担忧大公子,心下叹息,快步退了出去。 看着素云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黎茉的 指尖轻轻拂过腕间那串温润的猫形玉石手链。 她之前冒险动用微薄灵力探查过,手链对谢乘舟的位置有过一丝微弱的感应,指向府中偏僻处。 现在,素云被支开,正是机会。 “系统,”她不死心地在脑中呼唤,期盼这死物能有点别的反应。 “请宿主自行探索。”冰冷的机械音毫无波澜地重复。 “指望不上你。”黎茉在心底冷笑,索性彻底无视了那个无用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摒除,将体内的灵力缓缓灌注到腕间的手链上。 手链起初泛起点点暖意,那暖意如同细微的丝线,牵引着她。 她悄无声息地离开厢房,按照感应的指引,穿过谢府后花园那些张灯结彩、却已显冷清的回廊亭榭,沿着一条越发僻静的碎石小径往前走。 越走越偏僻,周围的灯火和人声都远去了,只剩下月光和虫鸣。 然而,行至一片茂密的竹林边缘时,手链上那点微弱的暖意骤然消退,变得冰冷沉寂,仿佛一块普通的石头。 “就在这里没反应了?”黎茉停下脚步,扫视四周。 忽然,她听到不远处假山后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黎茉心下一动,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些,侧耳倾听。 一个略显尖细的女声带着抱怨响起:“大公子死了,谁不伤心?大公子那样的人物,天之骄子,待我们又和气,前儿还赏了我一碟子酥酪呢!笑起来跟太阳似的,暖人心窝。” 另一个男人接口,语气复杂:“大公子那是天生的耀眼,文韬武略,待人真诚热络,像团火,谁不喜欢?二公子……唉,性子是温和,可总觉得隔了一层。” 那女声又道:“何止!从小到大,二公子哪样不是被拿来和大公子比?大公子是太阳,二公子就成了旁边的星子,瞧着也是亮的,可怎么比得了日月光辉?连关爱都像是分剩下的。说句不该说的,我有时甚至想,若……若失踪的是二公子,或许府里还不会这般天塌地陷……毕竟大公子刚娶妻,正是人生得意时,怎么就……”后面的话化作了唏嘘。 黎茉藏在竹影后,听着这番议论,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转了几个弯。 前几天接触谢乘舟时,他确实如传闻般,热情爽朗,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但也仅仅止步于此。 那种过于耀眼的光芒,反而让她这种习惯隐藏在阴影里的人有些不适应。 而谢垣……她想起那双沉郁的桃花眼和唇下那颗透着一丝妖异的小痣,原来是在这般比较下长大的。 她垂下眼,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站在孤儿院门口,看着别的小孩被牵走,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脸上却还要努力维持笑容的自己。 那些大人总是摸摸她的头,说“很可爱,但是……”。 她努力笑得最甜,表现得最乖,学习最好,可永远都是“但是”后面的那个。 等等……她在同情纸片人?简直是任务中的大忌。 她要的是活下去,是完成任务回到现代,不是在这里共情一个可能随时要她命的危险分子。 黎茉刚想悄悄离开这是非之地,谁知身体陡地一僵,竟不受己控般迈步而出,清声道:“谢二公子性情温厚,待下宽和,岂是你们背地里编排的理由?我竟不知,谢府的下人规矩如此松散。” 这破系统!平时装死,关键时刻出来控制她捣乱。 黎茉在心里大骂,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 那说话的丫鬟和小厮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显然没料到这偏僻之处竟然有人,还是这位新进府、正处于风波中心的少夫人。 黎茉走到他们面前,垂眸看着他们,眼神没什么温度:“哦?不敢了?我听着,你们方才惋惜的不是二公子,倒像是恨不能替大公子遭难似的。这般忠心,怎不去前头帮着寻人,反倒躲在这里说些戳心窝子的话?” 她僵硬地笑了笑,又道:“还是说,觉得二公子性子好,不会把你们怎样,便可肆意妄为了?我虽初来乍到,却也容不得这般踩低捧高的行径。” 二人连滚带爬,抱头鼠窜而去。 黎茉立在原地,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忽觉周身一松,手脚总算重回掌控,她当即在脑海中沉声道:“系统,你又在搞什么鬼?平白让我树敌。” 脑海中并无回应,唯有竹风穿叶,沙沙作响。 正自蹙眉,黎茉忽觉背脊发寒,似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死死黏在身上,专注得令人心悸。 可当她回头看去时,却只见竹影摇曳,沙沙作响,空无一人。是错觉?还是……谢垣? 她心底冷笑,不管是不是他,这谢府,真是没一个地方是安全的。 她不再耽搁,按照手链最后指引的方向,走到竹林边缘的一片空地。 借着稀疏的月光,她发现一处边缘的草丛有凌乱的倒伏,泥土上还有几道模糊的痕迹,像是拖拽,又像是有人蹭过。 痕迹旁,似乎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深褐色的污渍。 难道谢乘舟是在这里遇袭,然后被拖走的?黎茉心中一动,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处痕迹和污渍,想感应是否残留着更细微的线索。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草叶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凉意的手从后面伸出,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黎茉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惊愕回头,果然撞入一双沉郁冰冷的桃花眼中。 谢垣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桃花眼里却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紧抿的薄唇和下颌紧绷的线条透露出他此刻极差的心情。 “别碰。” “这‘白茅’虽不致命,但汁液沾上皮肤,奇痒难耐,会让你这细皮嫩肉的手红肿溃烂数日。难道嫂嫂是想自残博同情?”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刚才那两人消失的方向,语气微妙,“还是说,方才替我‘主持公道’上了瘾,现在又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你的‘无辜’?” 黎茉心里咯噔一下,白茅?她确实不认识。 但这阴湿男会这么好心提醒她?八成是吓唬她,或者又在试探什么。 “谢二公子这是何意?”她强自镇定,眼波流转间带上几分被冤枉的委屈与恼火,演技自然而发,“我不过是心中忧惧,想寻些线索,怎到了你口中,就成了毁灭证据?” 谢垣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摩挲了一下她腕间的猫形玉石,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忧惧?我怎瞧着嫂嫂胆大得很。独自一人摸黑来此偏僻之处,动作鬼祟。你说寻兄,为何要支开婢女?这又是什么?” “支开婢女,是不想让她跟着担惊受怕。这痕迹,我亦是刚刚发现。”黎茉仰头看他,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出的微凉气息,她索性不再伪装柔弱,红唇微勾,带上几分挑衅,“谢二公子口口声声说我害了乘舟,证据呢?若我真要害他,何必嫁入谢府自投罗网?谢二公子如此武断,是习惯了被兄长光芒掩盖,以至于看谁都觉得别有用心,想借此机会证明自己,却苦于找不到真凶,只好拿我顶罪?” 谢垣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的话显然戳中了他某些隐秘的痛处。 他眼底的墨色翻涌得更甚,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声音却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轻柔:“嫂嫂真是……伶牙俐齿。”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旁边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伴随着微弱的、幼兽般的呜咽。 两人俱是一怔,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一只看起来脏兮兮、后腿带着凝固血污的白色小狗,踉踉跄跄地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它瘦弱不堪,纯白的毛发被尘土和暗红血块黏连在一起,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谢垣。 “可怜的小东西。”她轻声说。 谢垣冷眼看着:“脏。” 黎茉抬头看他,忽然勾起嘴角:“谢二公子不喜欢狗?我看它挺喜欢你的。” 果然,小狗摇摇晃晃走到谢垣脚边。 这阴湿男鬼,竟也有小动物愿意亲近?还是说,它察觉到了什么更深层的东西? 趁着谢垣注意力被分散的瞬间,她用力挣脱了他的钳制,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只颤抖的小狗抱了起来。 “连这小东西都懂得求生,我为何要自寻死路?”黎茉抱着狗,转身面对谢垣,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戏谑。 温暖的、微微颤抖的小生命在她怀中,奇异地给了她一点底气。 谢垣僵住了,脸色难看至极。 “看来它不怕你。”黎茉故意说。 谢垣的视线死死锁在黎茉抱着小狗的手臂上,那双桃花眼里翻涌着晦暗难明的情绪。 他看到小狗依赖地往她怀里缩了缩,她指尖轻柔地抚过小狗脏污的皮毛。 少年忽然问道:“你之前说,要与我做交易。是什么意思?”他向前逼近一步,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彻底笼罩住黎茉和她怀里的小狗。 黎茉心中一动,机会来了。 他果然对谢承舟的下落极度在意。 她抱紧怀里温热的小生命,半真半假地低声道:“是。我虽不知乘舟的具体下落,但我自有办法感应他的生死与大致方位。”她顿了顿,抛出自己的条件,“我可以帮你找到他。作为交换,你要保我在谢府平安,并且……你需要回答我一些问题。” 她需要信息,关于谢府,关于他。 攻略谢垣这种善于伪装、内心阴湿的人,绝不能一味示弱或强硬,得像走钢丝一样,既要让他觉得有趣,有掌控的可能,又不能真的被他捏死。 谢垣闻言,桃花眼微微眯起,唇边那粒小痣随着他勾起的嘴角而动,像是在无声咀嚼着她的话。“保你平安?还要回答你的问题?嫂嫂,你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他目光掠过她颈间之前被红线勒过、此刻已淡去不少的红痕,眼神幽暗。 少年忽然抬手,红线再次从他袖中滑出,丝线末端系着一枚小巧的金铃,动作快得黎茉根本来不及反应。 黎茉瞳孔骤缩,抱着狗的手下意识收紧,那冰凉的丝线和窒息感记忆犹新。 又来? 她忍不住质问道:“谢二公子……这就是你谈交易的方式?用你对付妖物的法器,对着你兄长的未亡人?” 谢垣偏了偏头,视线落在她鬓边那缕垂落的发丝上,忽地低笑出声:“未亡人?”他玩味地重复,指尖勾着红线,金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谁说我要杀你?我只是觉得,该给你……打个标记,免得你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 他指尖微动,红线便顺着那缕发丝缠绕而上,金铃恰好落在她耳后发鬓处,堪堪贴着耳廓下方。 发丝掩住大半铃身,只露一点鎏金光泽,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铃响,即是我在寻你。无论你在何处,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都必须立刻回应。” 第4章 侍卫 黎茉坐在菱花镜前,慢悠悠地梳着头发。 镜中的女子眉眼妩媚,眼尾上挑,偏她今日将长发分束两鬓,挽成两个蓬松发包,恰似猫耳般立在头顶。 她放下梳子,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衬得肌肤白皙,颈侧碎发垂落,恰好掩住红线金铃,只在转头时漏出半分艳色。 “失踪人口谢承舟,你到底在哪儿呢?”她支着下巴,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鬓边一缕青丝。 耳后红线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金铃缀在末端,发出细碎又恼人的叮当声。 昨天溜去竹林,感应刚有点苗头就被谢垣那个阴湿怪打断,还被迫接受了这串恼人的金铃。 计划A失败。 作为一只猫妖,利用谢承舟的旧物感应其残留气息,理论上可行。 但她不能太快找到他,一是需要时间攻略谢垣,二是......那谢承舟是原著男主,有主角光环护体,肯定死不了,指不定正和原女主林莺在哪个角落上演患难见真情的戏码呢。 她可没兴趣围观,只想赶紧洗脱嫌疑,搞定谢垣,拿到毕业......哦不,是回家通行证。 系统给的两个任务中,洗清嫌疑是生存必需,而攻略谢垣才是真正的挑战。 那个阴郁难测的少年,明明怀疑她是妖,还认定她与谢承舟失踪有关,却偏要留她在身边试探......这种危险人物最是麻烦。 她指尖凝起一丝妖力,在镜面上轻轻划过,留下莹蓝色的字迹: 计划一,利用谢承舟旧物,适当“寻找”他的踪迹,演好深情未亡人,博取谢父谢母的信任。 计划二,重中之重,攻略谢垣。这人疑心病重,占有欲强,得小心周旋。 计划三,捂紧马甲,猫妖的身份绝不能暴露,谢家编纂《庆安妖典》,听着是“人妖共存”,谁知道会不会对“疑似杀害他们宝贝儿子的妖怪”手下留情? 想到现实世界,黎茉眼神淡了淡。 没什么好想念的,孤儿院长大,无亲无故,朋友……也不过是泛泛之交。 唯一割舍不下的,大概就是手机了,没有网络的日子实在无聊。 “系统,”她在脑海里呼唤,“查一下谢垣当前对我的好感度。” 总得有个进度条才知道往哪儿使劲吧?毕竟昨晚又是对峙又是交易的,还被他用那破铃铛标记了。 她倒要看看,那个表面温润实则阴郁的少年,对她这个“嫂嫂”究竟存了几分心思。 “小姐,”素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您起身了吗?” 黎茉瞬间回神,脸上那点漫不经心立刻收敛,换上一副忧思模样,素手轻挥,镜面上莹蓝的字迹便消散无踪。 “进来吧。”她轻声应道。 素云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些许忐忑:“小姐,老爷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黎茉心下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可知是为了何事?” “奴婢不知,只是见老爷夫人神色憔悴,像是……像是一夜未眠。”素云小声回道。 来了。黎茉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去看看吧。 她跟着素云来到谢府主院的正厅。 厅内,谢父谢母端坐在上首,眼下是明显的青黑,果然是一副忧思过度的模样。 “见过父亲、母亲。”黎茉屈膝行礼,眉眼低垂,“父亲母亲唤茉儿前来,可是......有了承舟的消息?” 谢母未语泪先流,谢父重重叹了口气,将一个小布包放在桌上,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块碎裂的玉佩,几缕染血的布条,还有一截断剑。 “这是我们昨夜在那间屋子里找到的,”谢父声音沙哑,“是舟儿随身佩戴的玉佩,这布料的颜色,也是他失踪那日所穿衣衫上的……这断剑,是他平日练剑用的其中一把。” 谢母泣不成声:“我的舟儿……他定是遭遇了不测!那么多血……可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信,我不信他就这么没了!”她紧紧抓住黎茉的手,力道大得惊人,“茉儿,那晚……那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舟儿他……他是不是……” 黎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眸中情绪,再抬起时,已是泪光点点:“我那晚被引入那屋子,只见屋内一片狼藉,有血……我被吓坏了,躲了起来,后来……后来便是阿垣找到了我……承舟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说着,身体微微发抖,似是回想起那可怖的一幕,“但是,我也觉得,承舟他吉人天相,一定……一定还活着!” 这话她说得半真半假。 怕是真的,觉得谢承舟没死也是真的,毕竟玉石感应尚有暖意。 谢父凝视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如今舟儿下落不明,凶徒在逃。你与舟儿虽行了礼,却未正式拜堂……你若想离开谢家,我们……我们也不会阻拦。”他说得艰难,这无异于承认他们可能永远失去了儿子。 黎茉微微一怔,用力摇了摇头:“不……我不走……我是承舟明媒正娶的妻子,生是谢家的人,死……在找到承舟之前,我绝不会离开谢家。” 谢母被她这番“表白”感动,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好孩子,好孩子……苦了你了……” 那温暖的怀抱带着母亲的怜爱,让黎茉微微一怔。 这种被长辈疼惜呵护的感觉,对她而言陌生又遥远,孤儿院里长大的她,何曾体会过这般毫无保留的关切? 不……他们都是纸片人……这也只是移情作用罢了。因为他们爱谢承舟,所以连带对“他的妻子”也多了几分怜爱。 她依偎在谢母怀中,声音哽咽:“不苦,只要能找到承舟,我做什么都愿意。” 谢父谢母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动容。 谢母拍了拍她的背,叹道:“你既有此心,我们便是一家人。只是……如今府内也不太平,垣儿他……”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垣儿性子有些孤拐,不如他兄长稳重周全,怕是照顾不好你。我们商量着,给你安排一个侍卫,护你周全。” 来了,正题。黎茉心想,说是保护,实为监视吧?毕竟我是个来历不明、嫌疑未清的外人。 这时,厅外走进一人。 身着青色劲装,身姿挺拔,墨发高束,面容清俊冷冽。 他步伐稳健,行走间悄无声息,来到厅中,对着谢父谢母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利落。 黎茉打量着跪地的青年,心中思绪万千。 这人气息内敛,步履轻盈,显然是个高手。他跪姿笔挺,墨发高束,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 低垂的侧脸轮廓清晰利落,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即便是在这般谦卑的姿态下,也难掩其周身那股清冷孤绝的气质。 谢父谢母在这个节骨眼上安排这么个人在她身边,用意再明显不过……他们不信任她。 这侍卫不仅武功高强,更棘手的是他那双眼睛——墨玉般的瞳仁过于平静,仿佛能洞察一切,让她感到莫名的心虚。 谢父看着跪地的青年,对黎茉解释道:“他本是暗卫中人,代号‘青影’,自幼在府中长大,只比承舟小一岁。剑术天赋极佳,曾得承舟指点,身手不凡,此前一直负责暗中护卫府邸安危,以及协助探查一些妖界相关的事务。如今,便让他跟着你吧。” 派个高手贴身跟着她,那她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她这妖身,还要攻略谢垣,行事诸多不便,身边多个眼线,简直是步步惊心。 黎茉心底泛起一丝凉意和自嘲,面上却努力维持着落寞,随即挤出一个温顺的笑容:“多谢父亲好意,只是......我平日就在府中,有阿垣照应,想必也无甚危险,实在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她话未说完,便想着起身行礼告退,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谢垣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以及他昨日在竹林边说的那句“嫂嫂好手段”。 若是让他知道她身边多了个侍卫,那个阴郁少年不知又会作何反应?他会不会觉得这是她对交易的背叛?还是会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更加肆无忌惮地审视她? 她心神不宁地想着,一时没留意脚下,被裙摆绊了个趔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真实的慌乱,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眼看就要撞向旁边的梨花木高几,身后那道青影快得只余残影,瞬息间已移至她身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精准地垫在了她的额角与坚硬木质之间,掌心温热,力道沉稳,恰到好处地化解了撞击。 黎茉惊魂未定地抬头,对上他那双近在咫尺的、平静无波的墨玉眼眸。 距离太近了,她甚至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以及瞳孔深处那一点不易察觉的、属于武者的锐光。 “小心。”他低声提醒,随即自然地收回手,重新退回到适当的距离。 “多谢。”黎茉抚着胸口,低声道谢。 好快的身手,这下更是推脱不掉了。 谢母见状,连忙上前拉住黎茉的手,劝道:“好孩子,你就别推辞了。我们不是疑心你,只是如今多事之秋,光靠垣儿......唉,他那性子,我们实在不放心。有青影保护你,我们才能安心啊。” 谢父也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失望:“垣儿那孩子,从小就不如他兄长让人省心。承舟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已能独当一面,可垣儿却总是......罢了,不说这些了。黎茉,你就收下这个侍卫吧,也算是全了我们一番心意。” 快别说了,黎茉腹诽,谢垣那敏感多疑的性子,万一他此刻正在某个角落偷听,听到父母这般评价,不知又要如何多想。 她无声叹了口气,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谢父亲母亲厚爱。” 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然推拒不得,不如顺势而为。 这侍卫看起来冷情冷性,或许并非不能周旋。 她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人清俊而冷淡的眉眼,沉吟片刻,道:“从今往后,你不必再用旧代号。那终究只是个冰冷的符号,配不上活生生的人。” 她手托下巴,红唇轻启:“我为你择一个新字,就叫‘钰’吧。钰者,玉之坚刚者也,外润内刚,百折不摧。愿你以此为名,心似明镜,不惑于俗;身如磐石,不移其志。从今往后,你便随我姓黎,唤作黎钰,如何?” 黎钰闻言,抬眼看了她一眼,那墨玉般的眸中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浅的波动,但转瞬又归于深不见底的沉寂。 他再次垂首,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比先前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一丝郑重:“黎钰,谢小姐赐名。” 黎茉看着他恭敬的姿态,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很好,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给一个名字,赋予一点特殊的意味,再亲自为他冠上自己的姓氏,这无形中便是在两人之间系上了一条微妙的纽带。 对于这些常年被当做工具、只有代号的人来说,一个被郑重赋予的名字意味着什么。 她要的,就是这点不同,这份悄然种下的、独属于他们之间的联系。 不过……身边突然多了这么一位武功高强、心思难测的侍卫,她这猫妖的马甲,可得捂得更紧些了。 第5章 上水镜 黎茉与黎钰一前一后踏出正厅,沿着游廊缓缓而行。 “黎钰,”她稍稍放慢脚步,侧首看向身后半步之遥的人,“我瞧谢府景致幽深,院落繁多,不知谢二公子平日多在何处起居修炼?我既承他唤一声‘嫂嫂’,总该多关心些,以免日后相遇,失了礼数。” “二公子性情喜静,常在自己院中书房研读,或是在后园竹林边的练武场修习剑术。”黎钰简短答道。 “研读?他平时都喜欢读些什么书?”黎茉顺势追问,“可是与编纂《庆安妖典》相关的典籍?我听闻谢家于此道钻研极深。” 得先摸清谢垣的日常行动轨迹和喜好才能投其所好。 “二公子涉猎颇广,经史子集、兵法谋略皆有涉猎。至于《庆安妖典》及相关妖族典籍,乃是谢家立身之本,二位公子自幼便需修习。”黎钰答道,语气未有波澜,但黎茉敏锐地捕捉到他提到“二位公子”时,那微不可察的停顿。 “原来如此。”她微微颔首,故作恍然,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带上些许担忧,“那他平日里可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或是不喜之物?我总怕无意中触了他的忌讳。” 黎钰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二公子不喜喧闹,不喜旁人随意动他物品。至于喜好……属下不便妄加揣测。” 真是块密不透风的石头。黎茉心下腹诽,面上却依旧温和:“我明白了,多谢你告知。” 看来直接套话效果有限,她正想再换个方式旁敲侧击,却见素云慌慌张张地从廊桥另一端跑来,脸颊因奔跑而泛红,气喘吁吁。 “小姐!不好了!”素云跑到近前,急得眼圈都红了,“小白……小白它不见了!我方才去给它换药,笼子空了,周围都找遍了也没看见!” 黎茉脚步一顿。 那只小白狗虽是她用来脱身的工具,但毕竟是她亲手包扎救下的,多少有些挂心。 她蹙了蹙眉:“怎么会不见了?笼子可有损坏?” “笼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弄开了,但……但又不像被暴力破坏的。”素云语带哭腔,“它腿上还有伤,能跑到哪里去呢?” 黎茉沉吟道:“别急,我们分头再仔细找找。它受伤了,应该跑不远。黎钰,你也帮忙四处看看。” 三人遂在附近院落、花丛、假山石后仔细搜寻。 黎茉一边呼唤着小狗的名字,一边留意着地面和角落的痕迹,心中却思绪翻涌。 它失踪得蹊跷,谢府规矩森严,下人不会无故动她院子里的东西。 找了约莫一炷香的的时间,仍无所获。 黎茉不经意般喃喃低语:“这小家伙,伤还没好利索,能跑到哪里去呢?莫非是被人抱走了?” “会不会是……”素云忽然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和惧色,压低声音对黎茉说,“小姐,您说会不会是二公子?他……他以前也养过狗的,只是后来……” 黎茉眸光一闪,停下动作看向素云:“二公子养过狗?” 这倒是个意外信息。 昨夜捡到小白的时候,谢垣的神情就有些异样,看上去不像是喜欢小动物的人。 素云见引起了她的兴趣,又见黎钰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留意四周,便大着胆子继续说:“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二公子还小,养了一只很机灵的小黄狗,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走到哪儿都带着。可是后来……那狗掉进荷花池淹死了。从那以后,二公子就再也没养过任何活物了。”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同情,但很快又被担忧取代,“您说,他会不会是看小姐您救了小白,所以……” 狗淹死了?是意外,还是…… 她不动声色地追问:“那时二公子多大?狗死了之后,他反应如何?” “大概……**岁吧?”素云努力回忆着,“反应……奴婢记不太清了,好像没哭也没闹,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出来后就再也不提那狗的事了。” **岁的孩子,心爱的宠物死了,不哭不闹,只是沉默?这反应本身就不太正常。 黎茉感觉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于谢垣那扭曲性格的又一块拼图。 是了,一个长期被忽视、活在兄长阴影下的孩子,连悲伤可能都被视为矫情和不懂事,只能将一切情绪压抑在心底,久而久之,便酿成了如今这般阴郁的性子。 她当机立断,对素云道:“你再去厨房和下人们常走动的地方问问。我想起承舟的房间似乎就在附近,我去那边看看。” 谢垣那种性格,最可能去的地方要么是自己封闭的书房,要么就是……他兄长曾经待过,能让他感到某种复杂情绪的地方。 比如,谢承舟的院落。 * 黎茉独自一人走向谢承舟居住的独立小院。 院门虚掩着,她放轻脚步靠近。 果然,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带着痛楚的低语声,断断续续。 她心中一动,悄悄凑近门缝。 是谢垣的声音。 “为什么……永远都是他……我做得再好……也永远比不上兄长……连你……连你们也都只看着他……我到底算什么……” 黎茉屏住呼吸。 她了解这种感受,孤儿院里,那些被挑中的孩子总是更乖巧、更漂亮、更会讨好人的,而她,无论怎么努力模仿,似乎总是差一点。 只是谢垣的处境更复杂,他并非不被需要,只是永远被笼罩在更耀眼的光芒之下,那种被比较、被忽视的滋味,恐怕更磨人。 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黎茉心头一跳,以为谢垣情绪失控出了什么事,来不及多想,猛地推开了房门。 少年立在屋中,地上是一只摔得四分五裂的菱花铜镜碎片。 门被推开的瞬间,他便抬了眼,既无失措,亦无波澜。 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仿佛藏着什么。 黎茉心口一窒,莫名觉得浑身发寒。 她撞破了谢垣不愿示人的一面。 按照他那敏感多疑又极擅伪装的性子,被他发现自己窥见其真实情绪,绝非好事。 她迅速反应过来,反手将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我听到声音,以为出了什么事。”她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片,又落在他背在身后的手上,语气放柔,“你没事吧?手有没有受伤?” 谢垣微微一怔。 黎茉看着他,脑海中却闪过在孤儿院的画面。 她不小心打碎了保育员心爱的杯子,吓得浑身发抖,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把碎片藏起来,生怕被看见、被责罚、被认定为“坏孩子”,从而失去那微乎其微的被领养机会。 那种因为害怕被抛弃、被厌恶而想要拼命隐藏过错的本能,她太熟悉了。 所以刚才,看到谢垣那瞬间慌乱又强作镇定的眼神,以及地上碎裂的镜子,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替他遮掩。 这无关好感,更像是一种……同病相怜? 不,她立刻否定了这个过于软弱的想法,谢垣是纸片人,是攻略对象,这点绝不能忘。 现在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黎茉定了定神,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语气轻松:“谢二公子,不过是一面镜子而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心情不佳时,失手打碎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谢垣盯着她,那双桃花眼里的情绪变幻莫测,从错愕到探究,最后沉淀为一种更深的、带着玩味的审视。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带着自嘲意味的笑:“正常?嫂嫂觉得这正常吗?在你们眼里,我大概永远都不该有情绪,永远都该是那个懂事、乖巧、永远比不上兄长的谢垣,对吧?” “怎么会?”黎茉立刻反驳,提着裙摆朝他走了几步,“你也是人,自然会有喜怒哀乐。承舟是承舟,你是你,为何总要比较?” “是吗?”谢垣垂下眼睫,声音低哑,“可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比较。兄长文武双全,性情爽朗,是父母的骄傲,是谢家的未来。而我呢?无论我多么努力练剑、读书,得到的永远只是‘尚可’,或者‘还需向你兄长多学习’。” 见他回避视线,黎茉主动弯下腰,探头凑近,试图捕捉他低垂的目光,声音轻柔:“谢垣,看着我。” 谢垣微微一怔,抬起眼帘,对上她近在咫尺的、写满认真的双眸。 黎茉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别人的比较是别人的事。至少在我眼里,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少年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看他情绪似乎稍缓,黎茉重新直起身,她没忘自己来的目的,趁机把话题引到狗身上,语气关切:“说起来,我方才听素云提起,你小时候也养过一只小狗?” “你说‘阿黄’?”谢垣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它是唯一一个,眼里只有我,不会拿我跟兄长比较的……我那时为了得到父亲一句夸奖,没日没夜地练剑,冷落了它……它大概是以为我不要它了,偷偷从窝里跑出来找我……结果……”谢垣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死寂,“掉进了荷花池……等我发现时,已经晚了……” 他讲述着,语气平铺直叙,却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头发堵。 一个不被重视的孩子,连他视若珍宝的宠物,似乎也得不到命运的眷顾。 “抱歉,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她轻声安慰道,“那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谢垣的声音骤然变冷,“是我能力不够,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东西。”他话锋一转,语气忽然变得脆弱,带着一种诱哄般的、令人心颤的意味,“嫂嫂,你说……如果我再强大一些,是不是就能留住我在意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再被忽视?” 黎茉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谢二公子,你已经很好了。不必总是活在别人的期望里。”她顿了顿,看着他有些怔忪的眼睛,红唇微勾,露出一抹明媚而带着些许承诺意味的笑容,话语大胆得近乎撩拨:“至少在我这里,你就是你,是独一无二的谢垣。以后,我会陪着你的。” 至少,在攻略任务完成之前是这样的。 谢垣面色一怔,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素云由远及近的呼唤声:“小姐!小姐!” 黎茉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和谢垣的距离过于暧昧,连忙后退一步。 她心中暗恼素云来得不是时候,也更懊恼自己刚才竟真的被谢垣的“卖惨”带跑了情绪,说了些逾矩的话。 素云的声音越来越近:“小姐!小白找到了!果然是在二公子房间里!被二公子照顾得好好的呢!” 黎茉:“……” 她尴尬地看向谢垣,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捂住素云的嘴。 这下好了,不用她坦白,谢垣也知道她来找他的真正目的了。 然而少年脸上却并无意外之色,反而因为刚才那瞬间的悸动和此刻的场景,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看来,嫂嫂是专程来向我兴师问罪的?” 黎茉连忙摆手,找补道:“不、不是的,我只是顺便问问……既然小白找到了,那我就放心了。我、我先告辞了。” 她得赶紧离开这里,理清自己有些混乱的思绪。 “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说完,她便匆匆离开了这个地方。 看着黎茉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谢垣脸上那抹浅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 少年缓缓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举到眼前,摊开掌心。 那里静静躺着一块边缘锋利的镜子碎片,此刻正清晰地倒映出黎茉方才靠近他时,那带着关切与些许撩拨神情的面容,以及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 他指腹轻轻抚过镜面上黎茉的影像,眼神幽暗。 这一切,自然都是他精心设计的局。 从听说父母见了黎茉,还给她安排了贴身侍卫开始,他就知道必须加快步伐。 带走那只碍眼的小狗,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引她主动来找他。 他在兄长房间里自言自语,打碎镜子,不过是一场演给她看的苦肉计。 这面“上水镜”本就是他为试探她而准备的法器,能记录影像与声音。 他算准了她会偷听,算准了她会因“同情”而放松警惕。他刻意卖惨,引导情绪,就是为了逼她在情绪波动下露出马脚,或者说出与妖界相关的蛛丝马迹。 只要这上水镜记录下她是妖的确凿证据,他就能立刻将她揪到父母面前,让所有人都看清她的“真面目”,证明他的怀疑是对的。 只可惜……方才那般情境,她竟还能稳住心神,除了那些似是而非的、带着撩拨意味的废话,竟没有泄露半分妖气,也没有说出任何与妖族相关的线索。 废物。 他在心里冷冷地评价着这镜子和自己的计划,但指尖触碰到的、镜面上她那鲜活生动的眉眼,尤其是她说出“我会陪着你的”时那认真的神态,却让他心头莫名地烦躁起来。 他猛地攥紧拳头,锋利的镜片边缘瞬间割破了他的掌心,渗出血珠,染红了镜中她的倒影。 不过是个善于蛊惑人心的妖罢了。他对自己说。 下一次,他一定会找出她的破绽,一定会让她原形毕露。 可是……为何心底那丝因她而起的、名为“渴望”的波澜,却伴随着掌心的刺痛,愈发清晰难耐? 第6章 刺客 雨水像石子一样砸在身上,黎茉赤着脚在泥水里狂奔,单薄的衣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身后孤儿院阿姨的呼喊变得遥远而模糊,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出去,跑到王阿姨说过的那条街上看看。 骗子……骗子…… 明明约定好了的。王阿姨温柔地摸着她的头,说下周就来接她,给她一个真正的家。 她会有属于自己的小床,会有装满文具的新书包,还能去窗明几净的小学,再也不用和十几个孩子挤在一起传阅破旧的课本。 脚下一滑,她重重摔进泥泞里,膝盖和手掌传来钻心的疼。 泥水呛进鼻腔,她试图撑起身子,可腿疼得厉害,胸口更像堵了一块巨石,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她刚刚抓住一点点温暖的微光,以为终于能离开这里,总会这样? 就在这时,头顶冰冷的雨忽然停了。 一把红色的伞,突兀地撑开在她上方,隔绝了凄风冷雨。 “回家吧。” 回家? 可是……哪里是她的家? 黎茉猛地从床榻上坐起,额间颈后尽是冷汗,连中衣都浸湿了贴在背上。 梦里那个声音是谁?不是孤儿院阿姨的,也不是她记忆中任何一个人的。 她甩了甩头,披散的长发黏在汗湿的颈侧。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竟然也下雨了,与梦中一般无二。 “小姐,您怎么了?可是梦魇了?”外间传来素云带着睡意、有些含糊的声音。 她只披了件浅绿色的外衫,头发松松挽着,睡眼惺忪地探进头来。 黎茉微微喘息着,轻声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个不好的梦。” 素云见状,连忙走进来,关切道:“小姐莫怕,梦都是反的!定是您日里思虑过甚了。” “素云,”黎茉往里挪了挪,拍了拍床沿,“你坐下陪我说会儿话吧。” 素云吓了一跳,连忙摆手,睡意都醒了大半:“这怎么行!奴婢身份低微,怎能坐小姐的床!使不得,使不得!” 黎茉看着她惶恐的样子,脸上露出些许落寞,柔声道:“这里没有外人,何须讲究那些虚礼?我方才梦里惊醒,心里空落落的,你就当陪陪我,好不好?” 素云犹豫了一下,看着黎茉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脆弱的脸,终究还是心软了,小心翼翼地挨着床沿坐下,姿态依旧恭敬。 黎茉心下满意,主动拉起了素云的手,语气温和:“瞧你,手都凉了,定是起来急了。”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黎茉仔细打量着近在咫尺的素云。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一张圆圆的苹果脸,皮肤白皙,鼻头微翘,嘴唇小巧,一双眼睛大而圆,此刻因困倦和些许紧张,显得水汪汪的,透着股天真娇憨之气。 “素云,你今年多大了?”黎茉状似随意地问道。 素云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小姐,您之前问过奴婢的呀,奴婢十六了。” 黎茉尴尬笑笑:“瞧我这记性,许是噩梦做得糊涂了。总觉得你年纪还小,需要人多照顾些。” “小姐您真好。”素云不疑有他,感动地说,“您自己心里难受,还惦记着奴婢。”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您……您是不是又想大公子了?他若知道您这般为他伤心,定会心疼的。” 黎茉适时地垂下眼帘,长睫掩住眸中情绪,营造出一种沉默的悲伤。 谢承舟此人,确是阳光开朗,豪爽仗义,对她也算客气有礼,甚至称得上呵护。 大婚前夕,他还特意翻墙出府,为她带回一包桂花糕,对她说:“你且安心,日后我定会护你周全。”举止坦荡,笑容灿烂,如同灼灼烈日,能轻易照亮旁人。 只可惜,太过耀眼的东西,往往也容易招致阴影,譬如他那心思深沉的弟弟——谢垣。 黎茉抬起眼,眼中水光潋滟:“承舟他待人是极好的。”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素云,你在府中多年,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闻言,素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泛起崇拜的红晕,话也多了起来:“大公子是顶顶好的人!他对我们从不摆架子,可和气了!而且大公子每次出门回来,都会给我们带些小玩意儿。奴婢以前不小心打碎了书房一个花瓶,吓得要死,大公子知道后不但没责怪,反而安慰奴婢说‘碎碎平安’呢!”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眼神发亮,满是少女的仰慕。 黎茉看着素云那毫不掩饰的崇拜神情,心中暗暗思忖:谢承舟真是活脱脱一个光芒万丈的完美嫡长子。 只可惜……他这般“好”,反倒将他那位弟弟衬得愈发阴郁难测了。 素云说得兴起,又补充道:“其实二公子人也很好,虽然有时感觉他怪怪的……但二公子也从不为难我们!只是……比起大公子,我总觉得二公子心思重,让人看不透,不敢轻易亲近。”她声音渐低,似乎意识到失言,悄悄觑了黎茉一眼。 黎茉心中一动,谢垣?正好提醒我了。 她掩口打了个小哈欠,柔声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像舒坦了些。时辰不早了,你也快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辛苦你。” 素云连忙起身:“小姐您快别这么说,伺候您是奴婢的本分。您安心睡,噩梦都是假的,别往心里去。有事您就叫奴婢,奴婢就在外间。”她细心地替黎茉掖了掖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窗外的雨声。 套话完毕,该办正事了。 她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那梦魇带来的不适感尚未完全消退。 “系统,”她在脑海中呼唤,“查询谢垣当前好感度。” 冰冷的电子音回应:【目标人物:谢垣。当前好感度:10。状态:探究欲持续增强,隐藏占有欲提升,对宿主产生特定关注。】 10?这阴湿怪的好感度比蜗牛爬还慢。黎茉腹诽。 【提醒宿主,】系统机械地补充,【谢垣对您妖族的怀疑度仍维持在88%。】 黎茉心头一跳,头似乎更疼了。 她需要出去透透气。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知道素云这会儿应当睡熟了,不想惊动她。 她小心翼翼地穿上了一件便于行动的深蓝色窄袖便装,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绾起。 推开门,夜雨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 黎钰此刻会在哪里?是隐在暗处护卫,还是另有任务? 她对这个沉默寡言却身手不凡的侍卫有些好奇。 就在这时,脑海中系统界面再次弹窗: 【选项一:前往谢承舟房间,尝试获取其旧物,利用其上残留气息追踪其行踪。风险:可能触发未知剧情或被巡夜护卫发现。】 【选项二:前往谢垣院落,利用雨夜氛围,尝试提升好感度。风险:可能引起目标人物更深怀疑或厌恶。】 去找谢垣?黎茉在心中飞快地盘算,雨夜贸然前去,以他那多疑阴湿的性子,定然疑心我别有目的。搞不好好感度没刷到,反而被他那双桃花眼看得心底发毛,加深怀疑。风险太高,得不偿失。 去谢承舟的房间虽有风险,但理由更充分。一个“思念亡夫、难以入眠”的新妇,想去他生前住的地方凭吊缅怀,合情合理,就算被护卫发现,也顶多算是“情深意切”,不至于被当场当妖物拿下。 她很快做出了决定——选项一。 她刚悄无声息地迈出几步,身为猫妖的敏锐感知却让她骤然停下了脚步。 不对劲…… 黎茉微微蹙眉,凝神细听。四周太安静了,除了淅沥的雨声,为何连寻常夜间该有的虫鸣鸟叫都消失了? 而且,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样气味。 那不是谢府日常熏染的安神香,而是一种……铁锈腥气。 这个念头刚起,数道黑影便从廊檐上方冒出,足有七八人之多。 他们全身笼罩在紧身的夜行衣中,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双在暗夜中闪烁着冰冷寒光的眼睛,手中握着兵器,目标明确,直扑黎茉而来。 刺客?是谢垣那家伙安排的试探,还是…… 她反应极快,侧身险险避开迎面劈来的刀锋,同时右脚猛地抬起,狠狠踩向右侧刺客的脚背。 “呃!”那刺客吃痛,动作一滞。 黎茉趁机抬腿,鞋尖踢向他持刀的手腕。 她不敢动用半分妖力,全凭穿书前学过的几招防身术。 “当啷!”短刀脱手落地,在积水的石板上溅起一串水花。 那刺客吃痛闷哼,眼中闪过惊怒交加的神色。 另外几名刺客见同伴吃亏,立刻改变了策略,不再轻敌,呈合围之势,一左一右夹攻而来。 黎茉侧身险险避开左侧的劈砍,右侧的剑尖却已递到肋前,避不开了。 “铿!” 一道青色身影挡在她面前,格开了那致命的一剑,火星四溅。 黎钰依旧是那身利落的青色劲装,墨色的发丝被雨水彻底打湿,几缕紧贴在他线条冷峻的颊边,更添几分寒冽。 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滑落,他却恍若未觉。 “离开这里。”他头也未回,声音低沉而冷静。 黎茉看着他并不算特别宽阔、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可靠的背影,心中微微一怔。 他出现得倒是及时……她快速扫了一眼场中形势,刺客人数众多,且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黎钰剑术再高,双拳难敌四手,他能应付吗? 但黎钰并没有给她犹豫和提问的时间,话音未落,他足尖一点地面,积水微溅,人已冲进了刺客的包围圈之中。 剑光乍起,迅疾、凌厉,没有丝毫多余动作,逼得围攻之人不得不回防,瞬间打乱了他们的合击之势。 黎茉看得分明,黎钰的剑法走的完全是实战路子,没有任何观赏性,只为杀敌和制敌。 他身法灵动,在数把刀剑的围攻下辗转腾挪,青色身影在黑暗和雨幕中时隐时现,剑锋破开雨丝,带起呜呜的风声,速度快得几乎留下道道残影。 “走!”他再次低喝,手腕翻动,剑光织成一片寒网,强行将试图绕过他追击黎茉的两名刺客逼退回去,暂时封住了他们前冲的路径。 黎茉闻声,不敢再有丝毫迟疑,深深看了一眼那在刀光剑雨中沉稳腾挪的青色背影,转身便朝着谢垣的院落拼命跑去。 选错了,果然是选错了。她一边在湿滑的石板路上跌跌撞撞地奔跑,一边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后悔。 早知道这谢府夜里这么不太平,巡逻的护卫都去到哪里去了?还不如一开始就选选项二,直接去敲谢垣那阴湿怪的门,至少能拉他下水,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 雨水冰冷地拍打在她的脸上、身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单薄的衣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重。 她想起在大学时,每次体测跑八百米都如同上刑,跑完如同去了半条命,瘫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来。 此刻的感觉,竟比那时还要痛苦十倍不止。 身后的喊杀声、兵刃激烈的交击声如同催命的符咒,紧紧缀在后面,逼得她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向前奔跑。 沉重的裙裾吸饱了雨水和泥泞,变得无比沉重,不断牵扯、绊着她的脚步。 有好几次,她都因为踩到湿滑的青苔或者被裙角绊住而险些摔倒,全凭着一股“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死掉”的强烈求生意志,强行扭转身形,稳住平衡,继续向前冲。 别人穿书不是带空间就是有异能,再不济也配个活蹦乱跳的系统随时唠唠嗑解闷。 轮到她倒好,开局就是地狱难度,连个新手礼包都没有。 系统?除了发布任务就是个哑巴。 金手指?全是泡影。 黎茉在内心疯狂吐槽,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和无力感。 不知跑了多久,就在她感觉快要力竭之时,前方雨幕中,谢垣那独立院落的轮廓终于隐约可见了。 那黑漆漆的院落静悄悄的,连一丝灯火都无。 他睡了吗?还是根本不想理会外面的动静? 她心中焦急,薄唇微动,用尽力气试图呼喊: “谢……” 然而,刚吐出一个字,冰冷的雨水便混杂着急促喘息时吸入的冷风,猛地呛入了她的喉咙,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将她后续的呼救彻底堵了回去。 “嗖——!” 一道尖锐至极的破空声从后方传来。 黎茉只觉右腿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撕裂般的剧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飞扑出去,然后重重地、结结实实地砸进冰冷刺骨的泥水之中。 她忍着几乎让人晕厥的剧痛,艰难地回头看去,只见一支尾部染着特殊标记的羽箭,赫然贯穿了她大腿靠后的位置。 锋利的箭簇带着淋漓的血肉,从大腿前方冒出了寒光闪闪的尖头。 温热的鲜血如同泉涌,汩汩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浑浊的积水,晕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腿……好痛…… 视线因为疼痛和雨水变得模糊不清,意识也开始有些涣散。 就在这朦胧的视野里,她看到不远处的廊檐阴影下,不知何时,竟静立着两道如同索命无常般的身影。 一人手持一张造型奇特的长弓,弓臂犹自微微震颤,显然刚才那致命的一箭正是出自他手。 而另一人,则手持一把还在滴落着雨水的长剑,正踏着满地狼藉的泥水和落叶,一步步朝着她倒地的位置走来。 第7章 蒙眼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那柄剑却诡异地顿在了半空,剑身发出一声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嗡鸣,再无法寸进。 她愣愣地看着,只见数道细细的猩红丝线,正紧紧缠绕在那刺客的剑身和手腕上。 是谢垣。 他撑着一把殷红如血的油纸伞,将自己与周遭的凄风苦雨隔绝开来,那红色在昏沉雨幕和黯淡灯笼的光线下,鲜艳得触目惊心。 他穿着黑色的锦袍,袍角用银线绣着精致的流云纹,在雨夜微光下隐隐浮动,如同暗流涌动,与他此刻的神情一般莫测。 黎茉心头一紧,面上却愈发显得脆弱无助。 他果然来了,来得这般“及时”。 “谢家……”那持剑刺客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怒,“谢二公子……你竟敢……插手……” 谢垣蹲下身,将伞面大部分倾斜到她的头顶,任由冰凉的雨水打湿自己后背的衣料和垂落的衣袖。 他低头,看着泥水中狼狈不堪、发髻散乱、裙裾污浊、腿上箭矢尤为显眼的黎茉,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清晰:“嫂嫂,这般雨夜,不在自己房中安寝,却弄得如此狼狈,跑来我院外演这一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苍白的面颊和湿润的眼睫,“是觉得我这处风景独好,还是……嫌命太长?” 黎茉仰起头,此刻因失血和寒冷更显苍白,反倒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 “谢二公子……”她声音因剧痛和恐惧而断断续续,“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做噩梦了,心里害怕得紧……想出来走走透透气……不知怎么……就迷了路……走到了这里……然后……然后就遇到了刺客……”她吸着气,像是疼得厉害,羽睫上挂着雨珠,此刻正微微颤动。 她伸出手,下意识地想抓住他干燥洁净的衣袍下摆,又在即将触及时怯怯地缩回。 谢垣的视线顺着她的话语,落在她腿弯处那可怖的箭伤上。 鲜血还在不断从伤口周围渗出,将月白色的衣服染红了一大片,在泥水的晕染下,显得格外刺目。 “很疼?”谢垣问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贯穿伤,箭头带了倒钩。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你的命。”他话锋一转,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凉薄,“只是……我很好奇,生死关头,嫂嫂为何宁可硬挨这一箭,弄得如此狼狈不堪,也不愿动用……些许非常手段自保呢?”他微微倾身,红伞的阴影将两人笼罩,他的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质询,“譬如,你与生俱来的,某些……不便为外人所知的能力?” 他果然在试探……毫不掩饰地怀疑她为什么不动用妖力。 黎茉心头冷笑,面上却怔了怔,剧烈的疼痛让她思维都有些涣散,但她死死咬住舌尖,利用这尖锐的痛感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 她断断续续地抽气道:“非常手段?谢二公子……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她眼中满是茫然和委屈的水光,仿佛真的被他的话语伤到了,又因疼痛而显得脆弱不堪,“我若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怎会……怎会落到如此田地?任由人宰割?承舟不在了……这府中……我只剩你能倚仗了……” 她一边说,一边因为失血和剧痛,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神也开始有些涣散,像是疼得快要失去意识,两只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混着血水的泥泞。 谢垣看着她这副脆弱不堪、仿佛一碰即碎的模样,眼神幽暗难辨。 她此刻的狼狈、痛苦、无助,都如此真实,真实到几乎让他怀疑自己的判断。 有趣。无论真假,这个“嫂嫂”都比他预想的更有趣。 就在这时,廊檐阴影下,那个最初放冷箭的刺客见同伴被无形红线死死制住,眼中闪过狠厉与决绝,再次张弓搭箭。 这次,那闪着幽光的箭尖,赫然对准了蹲在黎茉面前,似乎毫无防备的谢垣。 可谢垣连看都没看那边一眼,目光依旧落在黎茉苍白如纸、却依旧难掩媚意的脸上。 “缚。”他唇间轻轻吐出一个字,没有口诀,只有一个简洁至极的命令。 又一道道红线缠绕上了那名弓箭手的手腕、脖颈,以及他旁边那名持剑刺客的脚踝、腰身。 两名刺客脸上瞬间露出极度惊恐和痛苦的神色,他们想要挣扎,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肌肉僵硬,关节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被操控的傀儡,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谁派你们来的?”他问。 “说出来,可以少受点苦。” 那持剑刺客梗着脖子,试图表现硬气:“谢二……你休想……” 谢垣轻轻地笑了一下,仿佛惋惜他们的不识时务。“不肯说?无妨。”他目光扫过两人,语调柔和得令人齿冷,“既然选择了对谢家的人动手,就该想清楚下场。” 他看向黎茉苍白汗湿的脸颊,滑落到因痛苦而微张的、失了血色的唇瓣,最后定格在她那双因恐惧和剧痛而水光淋漓、却依旧试图保持清明的眼眸上。 少年伸出手,动作并不迅疾,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缓慢,轻轻覆上了她的眼睛。 掌心传来她眼睫剧烈颤动的触感,湿漉漉的,像受惊的蝶翼在挣扎,带来一丝微妙的痒意。 “别看。”他的声音响起,比这夜雨更低沉,更凉薄。 黎茉眼前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视觉被剥夺的瞬间,其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腿上传来的、一波强过一波的撕裂痛楚,能听到自己急促而紊乱的心跳,以及谢垣近在咫尺的、平稳的呼吸声。 腿好疼……视线好黑……他的手指为什么这么冰……像是没有活气…… 她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试图分析少年每一个举动背后的深意。 在黎茉看不到的地方,那两名竟然僵硬地、完全违背自身意志地调转了手中的武器。 持弓箭的刺客用自己手中的弓弦,死死勒住了自己的脖子,用力之大,额角青筋暴起,面色瞬间转为青紫;而那名持剑刺客,则如同提线木偶般,反手将那柄寒意森森的长剑,缓慢地、一点一点地送入了自己的胸膛,动作僵硬、诡异。 很快,两声沉闷的、□□倒地的声响传了出来。 缠绕在他们之间的猩红丝线骤然失去了那妖异的光泽,变得如同最普通、被遗弃的红线,软塌塌地垂落,沾染上地上的泥水。 “结束了,嫂嫂。”谢垣松开手,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丝毫温度。 黎茉垂着头,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右腿灼热的痛感让她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牙关都在打颤。 她感觉身体的力量正随着腿伤处涌出的温热液体飞速流逝,冰冷的麻木感从四肢末端开始蔓延。 她甚至来不及说什么,眼前骤然一黑,彻底倒了下去。 谢垣眯了眯眼,几缕黑发贴在冷白的额角,衬得他那张脸俊美却毫无生气。 麻烦。 第8章 降妖符 黎茉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属于她房间的青色帐顶,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药草气味。 她微微偏头,视线还有些模糊,但能辨认出床边围着不少人。 “醒了!小姐醒了!”素云带着哭腔的惊喜声音最先响起,她扑到床边,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显然哭了许久。 黎茉的视线缓缓扫过床边众人。 谢父穿着一身藏青色常服,眉头紧锁,负手而立,威严的脸上带着沉郁。 谢母则坐在床前的绣墩上,眼眶泛红,手中紧紧攥着一方帕子,见黎茉醒来,立刻伸手轻轻握住她露在锦被外的手,那手心冰凉微颤。 站在谢父身侧稍后位置的是黎钰,他依旧一身青衣,面容冷峻,只是唇色比平日更白了些,左臂衣袖处隐约透出包扎的痕迹,想必是昨夜恶战留下的。 而谢垣……他站在床尾的阴影里,穿着一袭墨色长袍,几乎与昏暗的角落融为一体,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桃花眼幽深难测,正静静地、毫不避讳地看着她。 “茉儿,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得厉害吗?”谢母的声音带着哽咽,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惊扰了她。 黎茉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发出的声音嘶哑微弱:“母亲……我……还好。” 谢父沉声道:“事情我们都已知晓。让你受惊了。”他语气沉重,带着压抑的怒火,“光天化日……不,是深夜府邸,竟有刺客潜入行凶,目标直指我谢家新妇,简直是无法无天!” 谢母握紧黎茉的手,眼泪又落了下来:“可怜的孩子,才刚进门就遭此大罪……承舟下落不明,你又……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她泣不成声。 黎茉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吵闹,可面上却挤出几滴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更显凄楚:“母亲别这么说……是茉儿不好,夜里睡不着,想出去走走,才……才给了歹人可乘之机……连累了黎钰受伤……” 果然,这谢府的水比想象中还深。 谢父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压怒气:“此事绝非偶然,根据刺客身上搜出的令牌和线索,他们是受‘暗影楼’的指使……” 暗影楼?黎茉在脑中快速搜索系统提供的原著信息,似乎是个拿钱办事的组织,背景神秘。 “暗影楼向来认钱不认人……”谢母接话道。 “我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发现委托他们的,是‘西昆阁’的老板,一个普通商人。他声称是受人钱财,代为转交委托,至于真正的主顾是谁,他一问三不知。” 线索似乎断了。 但黎茉注意到,谢父谢母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除了愤怒,还有一丝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忧虑。 果然没那么简单。 一个商人,为何要买凶杀她?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谢家?或者……是冲着失踪的谢承舟?想彻底坐实她杀夫的罪名? 谢母轻轻拍着黎茉的手背,像是安慰她,又像是自我安慰:“好在垣儿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看向角落里的谢垣,眼神复杂,“垣儿,这次多亏你了。” 谢垣从阴影中缓步走出,脸上挂起一抹看似温和无害的浅笑:“母亲言重了,保护嫂嫂安危,本是孩儿分内之事。”他目光转向黎茉,语气关切,“嫂嫂受了惊吓,又伤得不轻,当务之急是好好休养。” 他表现得无可挑剔,就像一个真正关心嫂嫂的好弟弟。 但黎茉没有错过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冰冷的探究。 他在观察她的反应,判断她是否从刺客事件中得到了什么信息,或者……是否露出了妖族的马脚。 装,继续装。昨夜那副阴湿鬼样子,现在倒演起兄友弟恭了。可惜,你那眼神里的算计,藏得还不够深。 谢父沉吟片刻,对黎茉道:“暗影楼这条线,我们会继续追查。西昆阁老板也已扣押审问。你如今伤势未愈,府内守卫我会再加派人手,你安心养伤便是,不必过多忧心。” 黎茉垂下眼帘,乖巧应道:“是,茉儿明白,让父亲母亲费心了。” 就在这时,谢垣忽然开口,声音温和:“父亲,母亲,经此一事,光是加派守卫或许仍不够周全。刺客既能潜入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嫂嫂毕竟是女子,身边虽有黎侍卫,但总有顾及不周之时。” 他顿了顿,看向黎茉,笑容加深了些许,眼底却毫无暖意:“不如,由我来教嫂嫂一些简单的防身之术,以及辨识常见毒物、机关的法子。不求嫂嫂能对敌,只求在危急关头,能多一分自保之力,多一线生机。不知父亲母亲意下如何?” 黎茉心中猛地一跳。 教她防身?黄鼠狼给鸡拜年。他是想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接近她、监视她、试探她吧?说不定还想在“教学”过程中,找机会逼她动用妖力,好看她原形毕露。 她脑中飞速运转。拒绝?以她目前“柔弱未亡人”的人设,似乎没有理由拒绝小叔子这番“好意”,反而会显得可疑。 谢父谢母显然没料到谢垣会提出这个建议,皆是一愣。 谢母有些犹豫:“茉儿伤势未愈,怕是……” 谢垣从容道:“母亲放心,自然是等嫂嫂腿伤大好之后。初始也只是讲解些理论、识图,无需剧烈动作。待嫂嫂伤愈,再循序渐进。” 谢父看着谢垣,目光深沉,似乎在衡量这个儿子的意图。片刻后,他缓缓点头:“垣儿考虑得周到。多学些东西,总没坏处。茉儿,你觉得呢?”他将决定权交给了黎茉。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黎茉身上。 黎茉抬起眼,对上谢垣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抹不容错辨的、带着掌控欲的幽光。 她放在锦被下的手微微蜷缩,脸上却缓缓绽开一个虚弱的笑,声音轻柔: “阿垣思虑周全,如此为我的安危着想……我感激不尽。待我腿伤好些,便有劳你费心教导了。” 她看到谢垣唇角勾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好啊,谢二公子,咱们就看看,你这“老师”,究竟能教我些什么。 看看是你先试出我的底细,还是我先乱了你的心神。 * 养伤的日子漫长而枯燥。 她的右腿被白布层层包裹,固定着夹板,动弹不得。 每日除了喝下苦得令人作呕的汤药,便是由素云小心翼翼地帮她更换伤药。 剧痛在最初几日如影随形,后来渐渐转为绵长而磨人的钝痛。 黎茉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榻上,看着窗外日光偏移,听着檐下鸟鸣。 但这并未让她闲着,她借着“养病无聊”的由头,向谢父谢母求了些书来看,多是些风物志、游记杂谈。 而黎钰每日都会在固定的时辰出现在她院外巡视,或是安静地守在门外。他的伤似乎好得很快,手臂的绷带没几日便拆了。 黎茉有时会借口询问刺客调查的进展,或是关心他的伤势,与他简短交谈几句。黎钰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不带多余情绪,但他守护的姿态是明确的。 这是个可靠的保镖,至少目前是。得想办法把他牢牢绑在自己这边,毕竟在这谢府,能多一个助力总是好的。 * 半个月后,黎茉的腿伤好了大半,已能勉强下地行走。 她依约前往谢垣的院落进行第一次“教学”。 黎茉特意选了一身利落的月白色窄袖襦裙,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未施粉黛,显得清爽又带着几分病后的脆弱。 独自赴约,才能让他放松警惕,也方便她……施展。 谢垣的院子中种植着几株苍翠的松柏,即使在春日也透着些许冷意。 她叩响门环,里面传来谢垣清越的声音:“请进。” 黎茉推门而入。 房间宽敞,陈设却极为简洁,甚至可以说有些冷硬。 靠墙是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书籍卷宗,多是与妖物图谱、灵力阵法、机关秘术相关。 另一侧则陈列着一些奇特的法器罗盘,以及几柄悬挂着的长剑。 晨光从窗棂透入,落在临窗而立的谢垣身上。 少年今日穿着一身青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平日的深沉,多了几分书卷气。 他正低头看着手中一卷帛书,听到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 光晕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轮廓,却驱不散他骨子里透出的那股阴郁气质。 他脸上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目光落在黎茉仍有些不便的腿上,语气温和:“嫂嫂来了,腿伤可还好?若是行动不便,派人通传一声,我去你院里便是。” 说得真好听,去我院里,哪有在你这布满机关法器的地方来得方便试探?黎茉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笑:“有劳谢二公子挂心,已经好多了,不敢再劳烦你奔波。”她目光好奇地扫过四周,尤其在那些法器和书籍上多停留了一瞬,“我们今日学什么?” 谢垣踱步到她面前,并未立刻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黄纸朱砂的符箓,上面绘制着繁复的图案,隐隐透出一股让黎茉极不舒服的气息。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此乃‘净祟符’,民间常见,有驱邪避凶、安定心神之效。今日便从辨识这些常见的、具有防护或攻击效用的符箓法器开始讲起。”他右手指尖捏着那张符箓,在她眼前缓缓转动,“嫂嫂可要拿近些看看?感受一下它的气息?” 他说着,便将符箓递向她,动作看似随意,但那符箓正对着她的面门,那股令她不适的气息更浓了。 这哪里是让她辨识,分明是故意拿这符纸来逼她现妖身,当她看不出来? 黎茉面上却强自镇定,甚至故意仰了仰脸:“哦?那谢二公子可要小心……我这人,记仇得很,今日你逼我认符,他日若落在我手里……”她故意停顿,唇边勾起一抹冷艳又带着嘲弄的弧度,“怕是要求着我,多给你画几张‘保命符’呢。” 她伸出手去接那道符箓,指尖即将触碰到符纸的刹那,忽然眉头一蹙,整个人便朝着谢垣的方向倒了过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少年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摔倒”,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住她。 而黎茉仿佛惊慌失措般,左手不偏不倚,正好紧紧握住了他拿着符箓的手腕,另一只手则为了寻找支撑,慌乱中与他另一只手交错扣住。 谢垣的手修长而冰冷,指节分明,带着习剑之人特有的薄茧。 她借着左手与他手腕接触的遮掩,指尖极其轻微地一搓,一丝星火自她指尖无声窜出,沿着少年的手腕掠过,直扑他指间夹着的那张符箓。 只听见一声极其轻微的的声音响起。 那符箓在谢垣指间无声无息地化为一小撮灰烬,簌簌飘落,整个过程不过一瞬。 黎茉整个人几乎半靠在谢垣怀里,一手紧抓着他的手腕,另一手与他五指交扣,姿势暧昧至极。 谢垣面色怔了怔,脸上那惯常的、温和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瞳孔微微收缩。 符箓怎会无故自燃?是巧合?还是……她动了手脚? 他慢慢看向近在咫尺的黎茉,她眼睫上还挂着因“惊吓”而产生的泪珠,可那紧紧抓着他的手,指尖那若有似无的撩拨,又带着明目张胆的挑衅。 黎茉像是才反应过来两人过于亲密的姿势,慌忙想要退开,却又因“腿伤”踉跄一下,只得继续倚着他,暗戳戳挑衅道:“谢二公子,你别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符很贵重吗?我赔给你。” 黎茉内心嗤笑:真当我不敢动手?控制这点小火星不烫着你,只烧我想烧的东西,不过是基本功罢了。 若非怕暴露,直接连他袖子一起点了。 谢垣盯着她,眼底翻涌着探究、怀疑,以及一丝被挑动了的、晦暗难明的情绪。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声音比刚才哑了些许:“无妨。一张普通的净祟符而已,不值什么。”他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就着被她抓住的姿势,上前一步,微微俯身,靠近黎茉。 “不多握一会儿吗?”谢垣轻声道。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唇瓣上,眼神晦暗不明,“嫂嫂腿伤未愈,行动不便,是我考虑不周。” 黎茉眼波流转,非但不退,反而用指尖在他冰凉的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声音带着点委屈:“谢二公子既然知道靠得太近,那为何还不松开?莫非……是舍不得我手心的温度?还是说,你嘴上说着教我防身,心里……却想着别的?” 谢垣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他脸上那副温和假面几乎维持不住,眼底翻涌的墨色更深,如同化不开的浓稠夜色,紧紧锁住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她在笑。 这不是他预想中的惊慌失措、露馅求饶,而是一种……主动的、带着戏弄的反击。 他惯于掌控,习惯于藏在暗处观察揣度,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纳入算计,可此刻,这个被他视为猎物、怀疑对象的“嫂嫂”,却用这种近乎靡艳的方式,搅乱了他一贯的节奏。 一种混合着被冒犯的愠怒、被挑衅的兴奋、以及陌生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本能地想要拉开距离。 黎茉看见他骤然松开的力道,以及那向后撤去的半步,心中更加得意。 看来这阴湿怪也没表面那么游刃有余嘛。谢垣越是怀疑她,她就越要贴上去,看谁先乱了阵脚。 在孤儿院那么多年,为了讨人喜欢,她什么戏没演过?装乖卖惨信手拈来,现在不过是换个方式,演个会撩人的绿茶猫妖罢了。 思及此,她非但没有顺势退开,反而又向他欺近半分,用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他,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谢二公子怎的不说话了?莫非公子觉得我这般‘投怀送抱’是别有用心?还是说……你其实,很受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降妖符 第9章 暗探 谢垣站在原地,胸口几不可察地起伏了一下。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翻腾的暗流,再抬眼时,脸上竟又挂起了那副无可挑剔的、略带歉意的温和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嫂嫂说笑了。是我失礼了。”他侧身让开,指向靠墙的书架和另一侧陈列的法器,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僵持与失态从未发生。 “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越,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谢家世代编纂《庆安妖典》,旨在记录妖族历史、习性、禁忌与秘境分布。此举并非为了猎杀,而是源于‘以史为鉴,人妖共存’的祖训。唯有了解,方能避免因无知引发的冲突与祸端。宫中亦对此事颇为关注,时常召父亲入宫垂询,毕竟妖物之事,关系社稷安稳。” 他走到书架前,修长的手指拂过那些或新或旧、标签各异的卷宗,神情专注,仿佛真的只是一位尽职尽责的传授者。 呵,人妖共存?黎茉嗤之以鼻。 若真如此,少年这一屋子针对妖物的法器罗盘,还有刚才那张差点贴她脸上的符箓,又是怎么回事?演给谁看呢? 她收回思绪,缓步跟在他身侧,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谱,轻声问道:“既然主张共存,为何谢二公子屋中,却陈列着这许多……看起来像是用来对付妖物的东西?”她顿了顿,抬起眼,直直看向他,“而且,我总觉得……谢二公子你,似乎总是对我……格外警惕?莫非是觉得我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故意将问题抛了回去,带着点无辜,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谢垣抚弄卷宗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黎茉。 晨光从侧面照来,在他挺直的鼻梁旁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那双桃花眼显得愈发幽深难测。 他脸上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但那笑容里却透出一股冰冷的、几乎不加掩饰的审视。 “嫂嫂多心了。”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平稳,“这些法器,如同史官手中的刀笔,不过是记录与研究的工具。了解它们的运作,才能更好地理解妖物的力量与弱点,从而在必要时……进行有效的沟通,或防御。” 他目光落在黎茉脸上,如同冰冷的蛛网,细细密密地缠绕上来,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至于警惕……嫂嫂初入府便逢兄长失踪此等巨变,府中又接连发生意外,我身为谢家子弟,肩负护卫家宅之责,对任何不同寻常之人、之事,多几分留意,亦是本分。毕竟……” 他故意停顿,向前迈了一小步,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亲密,内容却冰冷刺骨:“谁又能保证,看似无害的表象之下,隐藏的不是致命的毒牙呢?就如同……那日雨夜,嫂嫂为何不好好在房中安睡,反而会出现在那偏僻之处,恰巧遇上刺客?这其中的巧合,未免太多了一些。” 黎茉面色一怔。 少年是认定她那夜出门别有用心了?翻来覆去就这点说辞,看来他手里也没确凿证据,只能靠言语施压和观察她的反应。 谢垣越是揪着这点不放,越说明他心底的怀疑和不安。 好啊,既然他这么想听解释,她就给他一个“合情合理”、还能恶心他一下的解释。 黎茉回过神,眼圈微微泛红,声音带着颤意:“谢二公子这是在怀疑我与人勾结,自导自演吗?我……我那夜只是心中烦闷,思念承舟,难以入眠,才会出去走走,谁知……谁知竟会……”她说着,仿佛不堪重负,微微侧过身,用袖角轻轻按了按眼角,肩膀微微耸动,演足了受害未亡人的戏码。 谢垣看着她这副情真意切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讥诮。 他没有继续逼问,反而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苍翠的松柏,背影显得有些孤峭。 “兄长他……自幼便是天之骄子。”他突然转换了话题,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却莫名让人感到一种压抑,“剑术超群,才华横溢,待人赤诚,如同灼灼烈日,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父母以他为傲,世人对他赞不绝口。而我……” 少年忽然轻笑一声,带着点自嘲:“我永远是被拿来比较的那个。‘垣儿,你这剑招,比你兄长当年还差些火候’、‘这篇策论,立意尚可,却不及你兄长灵气逼人’……就连他看似关怀的维护,也仿佛在时刻提醒我,我是个需要被保护、永远活在他光环下的次品。” 听起来倒是挺惨的。黎茉心想。 典型的“别人家孩子”阴影,难怪长成了这么个阴湿性子。 不过,现在卖惨是为了什么?博取同情?降低她的戒心? 她面上适时的流露出几分同情和理解的柔软,轻声安慰道:“谢二公子何必妄自菲薄?你精通这些法器符箓,学识渊博,亦是常人难及。承舟是承舟,你是你,各有千秋罢了。” 谢垣倏地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各有千秋?嫂嫂真是会安慰人。”他走回黎茉面前,视线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方才触碰的余温,“那夜出门,你思念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的问题刁钻而直接,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压迫感,眼神紧紧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黎茉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人思维跳脱得比猫还快,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我若说是想见你呢?”她故意说道。 “那日竹林……你走得那般急,我……我心里有些话,未来得及问……” 想见他? 这般情真意切,楚楚动人,若非早知道她底细不明、居心叵测,他怕是要信了黎茉此刻的鬼话。 房间内一时间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和两人之间几乎可闻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室内的僵持。 紧接着,是素云略带惊慌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二公子!小姐!宫、宫里来人了!带着陛下的口谕,说是要宣大公子即刻入宫!老爷夫人请二公子和小姐速去前厅接旨!” 黎茉心中猛地一跳。 宫中来人?宣谢承舟?他不是失踪了吗?这……谢家是怎么对外说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谢垣。 只见谢垣脸上的所有情绪在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又恢复了那副沉稳平静的模样。 他淡淡道:“嫂嫂,我们该出去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仍有些不便的腿,“能走吗?” 黎茉点了点头,随即又马上摇了摇头,眉头微蹙,轻声抽了口气,手下意识地按了按受伤的右腿。 机会来了!这腿伤不用来刷点好感度岂不是浪费?示弱可是博取同情和拉近距离的利器。 看他刚才那副阴湿样,说不定就吃这套?就算不吃,至少也能让他放松点警惕,觉得她还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柔弱嫂嫂。 谢垣没有多余言语,伸出手臂,语气柔和:“扶着我。” 黎茉看了他一眼,刻意装出一副感激的模样,伸手轻轻搭在他递过来的手上。 少年没有虚虚挽着,而是让她实实在在地靠着他,几乎承托了她小半的重量。 黎茉本能地觉得这距离过于危险,几乎是肌肤相贴。她下意识地想将手臂稍稍抽离些许,寻个更安全的距离。 然而,她刚有细微的动作,谢垣便将她重新拽了回来。 少年侧头垂眸,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不是嫂嫂想要的吗?方才在屋内,嫂嫂与我五指相扣,那般大胆亲近,如今不过是扶着走几步路,怎的又害羞退缩了?” 黎茉心中冷笑,面上却顺着他的力道,将身子更软地倚靠过去。 想玩是吧?那便看谁先乱了阵脚,谁先露出破绽。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以一种在外人看来或许过于亲密的姿态,慢慢向门口走去。 刚推开门,就撞见急匆匆正准备进院的素云。 素云一眼就看到几乎半倚在谢垣身上的黎茉,以及两人紧挨着的手臂。 她猛地刹住脚步,眼睛瞬间瞪圆了,脸上写满了惊愕和一丝不知所措,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在对上谢垣那平静无波却暗含威压的眼神时,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般,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慌忙低下头,侧身让到一边,声音细弱蚊蝇:“二、二公子好。” 谢垣脸上瞬间切换成温和甚至带着点阳光意味的笑容,对着素云语气轻松地安抚道:“不必惊慌,嫂嫂腿伤未愈,需要我搀扶。”那笑容真诚得毫无破绽,仿佛他天生就是个热心体贴的弟弟。 装得可真像个体贴入微的好弟弟。黎茉心道。 少年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变脸比翻书还快。 这收放自如的演技,若不是早知道他那阴湿内里,怕是连她自己都要被他这副纯良无害的模样骗过去。 下一章要开始走主线啦[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暗探 第10章 马车密语 黎茉扶着谢垣的手臂,刻意将身体重量压过去,步履略显蹒跚地穿过庭院。 少年面上依旧是无可挑剔的温和,手臂稳稳托着她,口中还适时提醒:“嫂嫂小心脚下。” 黎茉面上维持着感激的浅笑,牙根却有点痒。 这戏精,装得可真像。 两人赶到正厅时,宫里来的宣旨内侍已然端坐,谢父谢母陪在下首,神色凝重。 见他们进来,那内侍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准备宣旨。 谢垣扶着黎茉,正想示意她腿伤未愈不必行大礼,或是寻个由头让她少跪片刻,却见黎茉已然挣脱了他的搀扶,动作利落地屈膝跪了下去,姿态标准,甚至因为“急切”而显得比常人更快几分,那受伤的右腿仿佛不存在一般。 跪好后,她还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愣了一瞬的谢垣,仿佛在催促:快跪啊,愣着做什么?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面无异色地撩起衣摆,从容跪在黎茉身侧,只是那低垂的眼睫下,眸光暗沉了一瞬。 她这腿……倒是好得利索。还是说,为了接旨,连装都懒得在他面前装了? 内侍展开明黄卷轴,尖细的嗓音在厅中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家世纂《庆安妖典》,功在社稷。朕素闻其才,心甚慰之。今有妖族之事不明,宫闱似有异动,特召谢家长子谢乘舟即刻入宫,咨以妖典秘要,辨明虚实,以安朕心。钦此。” 圣旨内容简短,却让厅内气氛更加凝滞。 内侍念完,目光扫过下方,不见谢承舟身影,只看到跪着的谢垣和黎茉,以及面色沉重的谢父谢母,他眉头微蹙,拉长了音调:“谢大公子何在?陛下可是等着呢。” 谢父连忙上前,躬身回道:“回公公,犬子承舟……日前外出勘察妖族遗迹,至今……未归。” 内侍仿佛早已知道风声,此刻不过是走个过场,他拖长了语调“哦”了一声,目光落在谢垣身上:“既如此……陛下也说了,若谢大公子不便,便由次子谢垣代为入宫面圣。谢家《妖典》之事,关乎重大,不可一日无人主理。谢二公子,便随咱家走一趟吧。” 黎茉闻言,迅速瞥了一眼谢垣。 他现在就要走?是宫里出了什么急事,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针对谢家,或者说针对《妖典》的局? 她心下飞快盘算,谢垣若此时单独进宫,吉凶难料,他可是自己的攻略目标,万一折在里头,任务就全完了。 “臣,领旨谢恩。”谢垣叩首,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内侍点点头,将圣旨交到谢垣手中,又寒暄两句,便起身告辞。 待内侍走后,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垣儿,茉儿,”谢母上前一步,先看向谢垣,眼神里带着不放心,“宫中规矩多,陛下垂询,你需谨言慎行,万事以家族为重,莫要……莫要行差踏错。” 不等谢垣开口,她又道:“你且先去门外马车里等候,我与茉儿再说几句话。” 黎茉面色一怔,谢承舟失踪,陛下偏要谢垣即刻入宫……这步步紧逼的架势,倒像是早算准了谢家的软肋。 可她不过是个挂名的谢家儿媳,既不掌家族事务,也不通妖典秘辛,谢母特意将她留下,难道还想从她这里问出些什么? “是,母亲。”谢垣点了点头,脸上漾开一副温和无害的笑容,语气轻快,“垣儿先去准备,嫂嫂腿脚不便,稍后慢慢出来便是。”他行礼告退,步履从容地离开了正厅。 等谢垣离开,谢母才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又将一把样式古朴、鞘上刻有云纹的匕首塞进她手里,力道有些重。“好孩子,这是乘舟平日随身携带的匕首,他之前总说这匕首与他心意相通,能辟邪护主。如今他不在,你带着它,一来算是留个念想,二来……宫里情况不明,若真遇到什么,或许能防身。”谢母的声音带着哽咽,“此行黎钰无法随行,宫里情况未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黎茉看着手中的匕首,触手微凉。 她面上适时露出感激的神情,乖巧点头,内心却是一动:黎钰无法跟随?这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若他在旁,定会时刻留意她与谢垣的互动,难免看出些端倪。 如今他不在,岂不是更方便她行事?这趟进宫,少了最直接的监视,她觉得轻松了不少。 谢母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垣儿他……性子独,有些时候难免思虑不周,不及他兄长那般圆融,处事也难免思虑偏激。你跟在旁边,多看顾些,若有不对,及时劝诫,或者……想办法传信回来。你如今是承舟的妻子,是我们谢家的人,有些责任,你得担起来。”她说着,目光哀戚地看了一眼虚空,仿佛透过黎茉看到了那个她引以为傲的长子。“乘舟若在,定能处理得妥妥当当,何需我们如此忧心……” 别说了别说了……黎茉在心里扶额。 这谢母,偏心偏得毫不掩饰,字字句句都在往谢垣心口戳刀子,还非要摆出一副“为你好”、“为家族”的架势。 可看着她那因长子失踪而憔悴不堪、又将一丝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模样,黎茉心中又掺杂了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或许就是一个传统母亲,在面对一个优秀出众、寄予厚望的长子和一个看似温和、实则难以捉摸的次子时,最真实也最伤人的反应吧。 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不知道有母亲是什么感觉,所以也无法真切体会谢垣此刻的心情。 但如果她站在谢垣的视角,会觉得谢父谢母这般区别对待,实在让人心寒,却又……因为明白他们也只是寻常父母,有着寻常的偏爱与局限,而讨厌不起来,只觉得无奈。 “走吧,莫让宫中贵人久等。”谢父沉声道。 黎茉乖乖垂下头,柔声道:“父亲,母亲,我既入了谢家门,便与谢家荣辱与共。此去宫中,我定会竭尽全力,护好自身,也……护好阿垣。” 她在心中补充:他可不能死,毕竟他是我的攻略对象,他死了任务就算失败。 * 马车内,两人相对而坐。 黎茉摩挲着袖中那微凉的匕首。 孤儿院长大的她,习惯了看人脸色,努力扮演乖顺讨喜的角色以求生存,却从未真正体验过这种属于“家庭”的、带着如此明显偏颇和沉重期望的情感。 谢母的嘱托,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真的被纳入了一个需要承担责任、彼此扶持的家庭。 而她对面这个闭目养神的少年,正因这份明目张胆的偏爱与不信任,散发着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寒气。 “母亲给了你什么?”他突然开口,语气淡淡。 黎茉勾了勾唇,若无其事地摊开手心,给他看:“是你兄长的旧物。你母亲让我带着,图个心安。” 谢垣的目光落在那把匕首上,眼神里没有任何对兄长遗物的温情或怀念。 他扯了扯嘴角,弧度讥诮:“兄长的旧物,还真是多。” 少年话锋一转,又道:“不止是这把破匕首吧?母亲还跟你说了什么?比如……‘多看顾些’,‘不及他兄长圆融’?” 他果然听到了,而且听得一清二楚。 黎茉知道狡辩无用,立刻转变策略。 她眼圈微红,眸中瞬间漾起一层水光,好声好气道:“母亲是担心你,才让我多看顾。可我心里清楚,谢二公子比谁都厉害,这宫里的事,定然要靠你才能周全。” “靠我?”谢垣重复了一遍,唇边牵起一抹笑。 “嫂嫂,宫里不是谢府后院。那些看似稳妥的退路,往往才是真正的死路。”他向前倾身,冰凉的指尖倏地抬起黎茉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你既然应了母亲要‘看顾’我,那就乖乖跟紧我,别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也别接触那些……不相干的人。”他笑时不见半分真切,只衬得面色愈发苍白如纸。 跟紧你?等着被你拆穿妖身吗? 黎茉心中冷笑,面上却乖巧无比,轻轻点头,软语应承:“嗯,我都听谢二公子的。” 她顿了顿,又轻声问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方才接旨时,父亲只说承舟外出未归,却并未提及他可能遇刺失踪之事。为何要向内侍隐瞒?可是其中有什么忌讳?还有,这皇宫大内,我从未去过,心里实在没底,你可否与我说说,里面究竟是怎样的光景?我也好有些准备,不至于给你添乱。” 黎茉在心底暗骂:这破系统,连点原著剧情预告都不给,全靠我自己摸索,真是抠门到家。 谢垣继续捏着她的下巴,甚至微微歪头,更仔细地端详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那双桃花眼里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庆安妖典》牵扯太多,我兄长身为长子,在大婚当夜遇袭失踪,生死不明,若传扬出去,你猜陛下是会更加倚重谢家,还是会觉得谢家连自家继承人都护不住,已然式微,起了别的心思?” 他薄唇勾了勾,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至于皇宫……后宫诸位娘娘表面和睦,暗地里……呵……尤其是近来,宫闱‘似有异动’,连陛下都察觉不安,才会急切召我谢家入宫。你说,那里面能是什么好去处?” 他靠得太近了,清冷的檀香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带着一丝压抑戾气的气息将她笼罩。 黎茉微微侧开脸,避开他那过于灼人、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的视线。 看着她这副吃瘪的模样,谢垣眼底的阴郁似乎被一种扭曲的满足感驱散了些许。 他指尖稍稍用力,迫使她转回头看着自己,语气冰冷:“宫里不比别处,你这双眼睛……少乱看,尤其是,别对什么人都露出刚才那种表情。” 闻言,黎茉勾了勾唇:“我知道了,定然寸步不离,也……只看着谢二公子。”她语带双关,眼波盈盈。 谢垣没有立刻接话。 他只是沉默着,一双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黎茉,直把她看得心底发毛,脸上的笑容都快要维持不住时,他才忽然有了动作。 少年冰凉的手猝不及防地覆上她握着匕首的手,将她的手连同那柄匕首一起抬到两人之间。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尖在她方才无意识摩挲匕首时,被不甚锋利的鞘口边缘轻微划红的皮肤上轻轻按了按。 “嫂嫂连柄匕首都拿不好么?看,这细皮嫩肉的,轻轻一碰便红了。”他抬起眼,目光从她微红的手指移到她强作镇定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毫无暖意的弧度。 黎茉指尖微颤,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握住。 他指腹冰凉,此刻紧贴着她的皮肤,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掌控欲。 “不过没关系,”谢垣眯着眼睛对她笑,“嫂嫂现在有我了……我会好好‘教’你的。”他拇指在她那处微红的皮肤上缓缓摩挲,动作带着一种亲昵,眼神却幽暗得不见底。 久等啦宝宝们!等10号考完试,我一定立刻开启隔日更模式[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马车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