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住在晴天里》 第1章 一次完美的离家出走 深秋的午后,日光也失了温度,像一层薄薄的、镀着金边的纱,懒洋洋地搭在海城中央公园的湖面上。风里带着萧瑟的凉意,卷起地上的枯黄落叶,发出沙沙的、寂寞的声响。 林知夏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把自己裹在一件宽大的米色风衣里,仿佛要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两个小时了。 手机在风衣口袋里安静如鸡,她知道,那里肯定早已被姐姐林知月的消息和未接来电给占满了。但她不想看,一个字都不想。 一想到姐姐在书房里,用那种一贯的、掌控一切的冰冷语气对她说“知夏,这只是见个面,对林家,对你,都有好处”时,林知夏就感到一阵生理性的烦躁。 好处? 她不需要。无论是林家的,还是她林知月的。 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写自己的故事,养自己的猫,过自己的生活。就这么简单。为什么在她们眼里,就成了一种需要被“纠正”的、幼稚的偏执? 湖面的波光晃得人眼晕,林知夏微微眯起眼。她那双标准的杏眼,瞳色极深,不带情绪地望着远处时,总会透出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配上她那张过分白皙、不见血色的脸,和微抿着的、色泽很淡的嘴唇,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不好接近的、故事感十足的冷美人。 不远处,两个结伴同游的年轻女孩正兴奋地讨论着什么,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顺着风飘进林知夏的耳朵里。 “……真的,我爆哭!夏虫老师的新作《无忧》也太好看了吧!她到底是怎么想出那样的意象的?‘山本无忧,因雪白头’,我看到这句直接泪崩!” “我也是我也是!而且你发现没,夏虫老师的文字特别有画面感,清冷又有力量。我真的好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感觉应该是个很温柔、很通透的姐姐吧?” “肯定是!能写出那种文字的人,内心一定超级柔软。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她的照片,太神秘了……” 女孩们的脚步声和讨论声渐渐远去。 林知夏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 被自己的读者在面前讨论,还被冠以“温柔姐姐”的想象,这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尴尬。她下意识地将脸又往围巾里埋了埋,只想把自己缩成一个更小的、不被任何人注意到的透明圆点。 夏虫。 是她的笔名。 一个与她本人性格截然相反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名字。这或许是她内心深处,对自己唯一的、小小的期许。 就在她出神时,一个充满了活力的、像是要把整个秋天的萧瑟都驱散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她身后炸开。 “林——知——夏!可让我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又会躲到这种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来玩‘自闭’!” 林知夏的肩膀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连头都懒得回。 这世上能用这种堪比高音喇叭的嗓门和欠揍的语气跟她说话的,除了陆清言,再没别人。 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下一秒,一个穿着栗色夹克、浑身散发着阳光气息的短发女人就大大咧咧地在她身边坐下,还顺手将一杯温热的奶茶塞进了她冰冷的手里。 “喏,你最爱的三分糖芋泥奶茶,”陆清言用胳膊肘撞了撞她,一脸“快夸我”的得意表情,“别装死了,你姐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怎么,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离家出走啊,我的大作家?” 林知夏终于舍得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声音又轻又软,还带着点刚被吵醒的沙哑:“你很吵。” “我吵?我要是不吵,你是不是打算在这儿坐到天黑,然后把自己冻成一尊冰雕,明天好上社会新闻?”陆清言夸张地翻了个白眼,随即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一种八卦的语气问道,“说真的,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你姐又给你安排了什么青年才俊的‘下午茶会’?” 林知夏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小口地嘬着奶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 陆清言是她从初中到大学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一个像火,一个像冰;一个话痨,一个惜字如金。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对方是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另一半拼图。 陆清言太了解她了。她的每一个沉默、每一个皱眉代表着什么,陆清言都一清二楚。 见她不语,陆清言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烦。你姐那个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控制狂。但你也知道,她那是关心你……” “那种关心,跟把宠物关在笼子里,每天喂它最贵的食粮,有什么区别?”林知夏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小石子投入湖心,带着清晰的、冷硬的棱角。 陆清言一时语塞。她知道,这是林知夏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 自她们母亲去世后,父亲忙于公司,姐姐林知月便以一种近乎**的姿态,担起了“长姐如母”的责任。她为林知夏规划好了一切,从学校到专业,再到未来的人生。她用最顶级的资源和最强大的羽翼,为林知夏构建了一个看似完美无缺的、隔绝所有风雨的象牙塔。 但她忘了问,林知夏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林知夏想要的,是自由,是尊重,是能有一个人,像当年秦姐姐那样…… 想到那个名字,林知夏的心又被轻轻刺了一下。 可后来,她也走了。 从那以后,林知夏就把自己的世界,彻底关上了。 陆清言看着好友脸上转瞬即逝的落寞,知道又触及了她的伤心事。她连忙换了个话题,脸上重新堆起灿烂的笑容,像个献宝的小孩。 “不说这个了!说个开心的事!我来找你,是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宣布!”她清了清嗓子,身体坐得笔直,用一种极其郑重的语气说道,“我,陆清言,人生中第一部长篇电影,马上就要开机了!” 林知夏没什么反应,只是敷衍地“哦”了一声,眼神继续望着湖面。 陆清言也不气馁,自顾自地往下说:“而且,这部电影,跟你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林知夏依旧没什么反应。 “我决定了!”陆清言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又高了八度,“我要邀请你,以‘文学顾问’和‘随组编剧’的身份,正式加入我的剧组!” 这下,林知夏终于有了反应。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缓缓地转过头,用那双漂亮的杏眼,一字一顿地、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拒绝。” “为什么?!”陆清言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抓狂表情。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林知夏说。 “剧组里我给你安排单人休息室!” “我讨厌被别人对我的作品指手画脚。” “你是原作者你怕什么?谁敢指点你,我帮你怼他!” “我讨厌应酬,讨厌和陌生人说话。” “这些全都交给我!你只需要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其他时间你想在房间里长蘑菇都没人管你!”陆清言拍着胸脯保证。 林知夏沉默了。她找不到更多拒绝的理由,只能使出最后一招——耍赖。 “我就是不想去。”她把脸转向另一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陆清言深吸一口气,知道必须下猛药了。 她坐直了身体,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知夏,你听我说。这次,不是我求你,而是我们的‘孩子’在求你。” 林知夏的一口奶茶喷了出来 “咳,咳咳!你说什么鬼话?!” “你也知道嘛,我一个新人导演,没什么话语权。投资方那边已经塞了好几个关系户进来,制片人那边又一天到晚想着怎么加广告植入。你知道的,那些人,他们根本不懂你的故事,他们只想用你的名气,去换他们的利益!” 没等林知夏开口,她就接着说 陆清言的声音充满了痛心疾首的煽动性,“他们会把你的台词改得面目全非,会把你精心设计的意象换成赞助商的logo,会把你笔下那个孤独又骄傲的灵魂,变成一个只会谈情说爱的恋爱脑!” 她握住林知夏的手,眼神里燃烧着火焰:“知夏,这是你的心血,也是我的梦想!只有你在,我们才能守住它。只有原作者坐镇,那些人才不敢为所欲为。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我们的‘孩子’,被他们毁掉吗?” 林知夏的心,被狠狠地戳中了。 保护自己的作品,是她作为创作者的本能。她可以不在乎名利,但无法容忍自己的心血被践踏。 她开始动摇了。 陆清言看出了她的动摇,立刻加了最后一根稻草。 “而且……这次我要拍的,是那一部。”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特殊的、怀念的意味。 林知夏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你疯了?” “我没疯,”陆清言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拍的,就是你的第一部长篇——《没有结局的故事》。” 《没有结局的故事》。 那是林知夏十八岁时写的书。稚嫩,晦涩,充满了她对那个家的反抗,和对秦云舒离开的哀悼。那本书,几乎是她整个青春期所有孤独与痛苦的集合体。 也是她所有作品里,最私人、最不为人知、也最不愿被触碰的一本。 “你……”林知夏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陆清言的语气变得无比温柔,“所以,我才更需要你。除了你我,这世上再没有人能真正理解它的灵魂。知夏,陪我一起,我们一起,给那个故事,一个我们想要的结局,好不好?” 湖边的风,似乎更冷了。 林知夏看着好友眼中那团真诚而热烈的火焰,又想了想家里那个冰冷的、企图控制她一切的牢笼。 去一个陌生的、嘈杂的剧组,听起来像个噩梦。 但…… 或许,这也是一场最完美的“离家出走”。 她可以逃离姐姐的视线,可以保护自己的心血,可以……和唯一的朋友,去做一件疯狂的事。 良久,就在陆清言以为自己要失败了的时候,林知夏终于轻轻地、几乎听不见地点了点头。 “……我有条件。” “你说!别说三个,三百个都行!”陆清言瞬间满血复活。 “我要自己单独的房间和工作间,不许任何人打扰。” “没问题!” “所有和我工作无关的应酬,你都要帮我挡掉。” “包在我身上!” “还有……”林知夏顿了顿,抬眼看着她,“剧组的盒饭,我不想吃。” 陆清言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没问题!我的大作家!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专属外卖员!” 她笑得前仰后合,而林知夏看着她夸张的样子,嘴角也终于忍不住,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林知月”。 林知夏看了一眼,平静地,将手机重新塞回了口袋深处。 这个秋天,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第2章 划重点的名字 彼时,海城最顶级的摄影棚内,空气安静得只听得见闪光灯回电的微弱蜂鸣和摄影师近乎谄媚的赞叹。 “完美!林老师,您的眼神太到位了!对,就是这种感觉,再高傲一点,对,藐视一切!” 聚光灯的中心,林知月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高定西装,深棕色的长卷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神情淡漠,眼神锐利如刀,只是随意地靠在道具椅上,便散发出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强大气场。她就像一个即将加冕的女王,冷漠、强大,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咔嚓!” 随着最后一章照片定格,摄影师激动地喊了一声“收工!”,整个摄影棚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助理立刻拿着羊绒披肩上前,恭敬地递上手机。 “月姐,辛苦了。” 林知月接过手机,脸上那副为镜头而生的、无懈可击的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化不开的寒霜。她看了一眼屏幕,没有任何新消息,没有任何未接来电。 她的眉头,在无人察觉的瞬间,拧成了一个结。 “下一个通告是什么?”她的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助理连忙翻开日程本,恭敬地回答:“月姐,一个小时后是《风尚》杂志的封面人物专访,晚上七点还有一个品牌方的晚宴……” “推了。”林知月打断她,言简意赅。 助理愣住了,《风尚》是国内顶级时尚杂志,推掉这个专访,公关团队那边怕是要炸开锅。“月姐,这个……是早就定好的,违约金……” “我说,推了。”林知月的声音没有提高,但那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滞,“晚宴也一样。告诉品牌方,我欠他们一个人情,改日双倍奉还。” “是……是!”Lily不敢再多问,连忙退到一旁去处理这烂摊子。她知道,能让月姐如此反常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件事,或者说,只有一个人。 林知月走到休息室,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嘈杂。她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在通讯录上划过,最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路清言”。 她深吸一口气,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陆清言一贯的、活力四射的大嗓门:“哟,这不是我们日理万机的影后大人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林知夏是不是在你那儿?”林知月没有心情和她开玩笑,开门见山,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急切。 电话那头的陆清言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笑嘻嘻地承认了:“哎呀,被你发现了。没错,你家那只离家出走的小猫,正被我好吃好喝地供着呢。” 听到妹妹安然无恙,林知月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下了一半。但她语气依旧冰冷:“胡闹!你赶紧把她给我送回来!” “凭什么呀?”陆清言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挑衅,“你家是皇宫还是怎么的?吵个架就非得把人往死里逼?再说了,她现在可不是我绑架来的,她是自愿留下的。她有正经事要干。” “正经事?”林知月嗤笑一声,“她一个连外卖都懒得点的生活白痴,能有什么正经事?” “她要进我的组,当编剧。”陆清言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林知月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进组?娱乐圈?陆清言,你是不是疯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娱乐圈是个什么样的名利场,什么样的染缸,她比谁都清楚。她自己在这里摸爬滚打,一路披荆斩棘,双手沾满了看不见的硝烟,才换来今天的地位。她怎么可能舍得,让她那个单纯、敏感、连和陌生人说话都会脸红的妹妹,来趟这趟浑水? “你让她回来!立刻!马上!”林知月的语气里带上了不容商量的命令。 “林知月,你冷静点!”陆清言的声音也严肃了起来,“你以为你是在保护她吗?你那是囚禁!她都二十多岁了,不是三岁小孩!这次是她第一次,想要为自己的作品争取些什么,是她第一次想要走出你为她画的那个圈!你难道要亲手把她这点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火苗给掐灭吗?” 陆清言顿了顿,语气又缓和下来:“你放心,她在我剧组里,我拿我的人格担保,没人敢动她一根汗毛。与其让她跑到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去,还不如就让她待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不是更放心吗?” 这番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撬开了林知月紧锁的防线。 她确实怕。怕妹妹一气之下,跑到某个她势力范围之外的角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悄无声息。 让她待在陆清言身边,至少,她还看得见。 电话两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终,是林知月先败下阵来。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妥协和挥之不去的担忧:“……她要待多久?” “一部戏的周期,三到四个月吧。”陆清言松了口气。 “照顾好她,”林知月的语气依旧强硬,却多了一丝请求的意味,“她挑食,不喜欢吃姜和蒜;她睡眠浅,住的地方不能吵;她……” “行了行了,我的女王大人!”陆清言笑着打断她,“你妹妹的使用说明书,我比你背得都熟。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嗯。” 挂掉电话,林知月在黑暗的休息室里静坐了很久。 她知道陆清言说得对。她不能再用那种密不透风的方式去“保护”妹妹了。 但放手,不代表放任。 她可以允许妹妹去尝试,去接触这个世界,但前提是,这个世界必须是她亲自过滤过的、绝对干净的版本。 林知月重新拿起手机,调出助理的号码,眼神在一瞬间恢复了那个商界女王的冷静与锐利。 “帮我约一下华影的王总、光宇传媒的李总,还有星河视频的张制片。就说我请他们喝茶。” “好的月姐,约什么时间?” “就现在。” 半小时后,海城最顶级的私人会所里,几位在娱乐圈跺一跺脚都能引发地震的大佬,正襟危坐地看着面前这位气场强大的年轻影后 林知月优雅地为几人添上茶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几位老总,今天请大家来,是想说一件私事。”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逐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里的压迫感让几位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物也感到一丝寒意。 “我妹妹,林知夏,最近要去我朋友陆清言的剧组做编剧。” “她不懂我们这行的规矩,性子也单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求大家多照顾,只求各位能和下面的人打个招呼,别让她受了委屈。”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声音依旧平淡,但话里的分量却重如千钧。 “她要是玩得不开心,或者掉了一根头发,那就是我林知月没面子。我没面子不要紧……”她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就怕我们老爸会不开心,各位正在谈的几个项目,也会不太顺利。” 在座的大佬们面面相觑,立刻心领神会。 “月姐您放心!林小姐就是我们的小祖宗!谁敢让她不痛快,就是跟我们过不去!” “就是就是!我马上就通知下去!整个剧组都得把林小姐给供起来!记得帮我给林总问个好!” 林知月听到满意的答复,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浅淡的、公式化的微笑。 “那就多谢各位了。” 她优雅地起身,留下一屋子背后已经渗出冷汗的男人。 走出茶室,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看着远处城市的万家灯火,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知夏,去飞吧。 姐姐就在你身后,为你扫平所有的气流。 …… 另一边,陆清言的公寓里,则是一片与世隔绝的温暖景象。 林知夏正把自己缩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一角,怀里抱着陆清言养的那只名叫“导演”的肥硕橘猫,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橘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整个空间都显得慵懒而安逸。 陆清言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从厨房里走出来,用脚踢了踢沙发:“吃饭了,我的大作家!别把我的猫给撸秃了!” 林知夏放下猫,慢吞吞地走到餐桌前。陆清言的家和她自己的家完全是两个风格。她的家是极简的、冷色调的,空旷得像个艺术展馆;而陆清言的家则充满了生活气息,墙上贴着各种电影海报,书架上塞满了碟片和书籍,沙发上随意地搭着毯子,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食物的香气。 这里很乱,但很暖。 “怎么样,还是我这里舒服吧?”陆清言吸溜了一口面,含糊不清地说道,“在你家待着,我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当成艺术品给封存起来了。” 林知夏小口地吃着面,没理她的调侃。 “对了,”陆清言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跟你说个好玩的事。这次我的电影海选,来了个特别有意思的新人演员。” 林知夏没什么兴趣地“嗯”了一声。 “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叫苏晚。”陆清言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她发现好苗子时特有的表情,“你知道吗,她来试镜的那个角色,就是你书里那个只有几句台词、连名字都没有的‘守塔人’。一开始我都没注意到她,因为她长得不是那种特别有攻击性的漂亮,就是温温柔柔、干干净净的,在人群里不太起眼。” 林知夏依旧在安静地吃面。 “但是,”陆清言加重了语气,“轮到她试镜的时候,她拿出来的剧本,把我给惊到了。那不是我们发的剧本,是你那本原版的《没有结局的故事》,那本书的边角都被她翻得起了毛边,里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密密麻麻的标注。” 林知夏夹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陆清言没有注意到,继续兴奋地说道:“她没有演,她根本没按剧本上的台词来。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儿,用一种特别平静的语气,开始讲她对‘守塔人’这个角色的理解。她说,‘守塔人’不是在守一座塔,而是在守主角心中那片永不熄灭的海。” “她说,‘守塔人’之所以没有名字,是因为她代表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所有在绝望中,还愿意为人间留一盏灯的、无名的善意。” 陆清言激动地一拍桌子:“天哪!知夏!她说的,跟你当初创作这个角色时,跟我讲的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差!你知道吗,当时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他妈哪里是试镜,这简直就是你的灵魂书迷见面会啊!”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完全没发现对面的人已经彻底停下了筷子。 林知夏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她那颗常年沉寂如古井的心湖,仿佛被一颗小石子投入,漾开了一圈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一个挤破了头,只为来演一个无名配角的新人演员。 她竟然…… 能懂她。 懂她在那本书里,藏得最深的、从未对人言说过的那个秘密。 “所以啊,我当场就拍板了,这个角色必须是她!”陆清言喝了一口汤,心满意足地做了总结,“这么好的苗子,我可得抓紧了。后来我还听说,这小姑娘为了参加海选,推了好几个薪酬更高的网剧女二号呢。” 林知夏没有说话。 她只是默默地,将“苏晚”这个名字,在心里轻轻地念了一遍。 苏。晚。 听起来,像一首安静的、属于江南的诗。 第3章 史诗级灾难 因为林知夏的破天荒松口,陆清言的办事效率高得惊人。不到两天,她便处理好了所有前期事务,拉着还处于“离家出走”状态的林知夏,奔赴了位于海城影视基地的剧组酒店。 林知夏还是没接林知月的电话,也没回任何消息。她知道,这是一种幼稚的、消极的抵抗,但这是她唯一能做出的、保护自己领地不被侵犯的姿态。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抵达酒店的同一时间,她那位身在海城另一端的女王姐姐,刚刚结束了一场分秒必争的跨国视频会议。 林知月靠在真皮座椅上,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屏幕上还残留着复杂的财务报表,但她此刻脑子里盘旋的,却是妹妹那张倔强又苍白的脸。 整整两天,音讯全无。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被无力感包裹的烦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妹妹的性格,敏感、脆弱,像一株需要精心呵护的温室植物,一阵微不足道的风都可能让她枯萎。 而现在,她主动走进了娱乐圈这个狂风肆虐的暴风眼。 林知月闭上眼,都能想象出妹妹一个人面对那些人精时,那种无助又故作坚强的可怜模样。不行,她不能坐视不理。 她抓起手机,再次拨通了林知夏的号码,听筒里依旧传来那阵冰冷的、无人接听的忙音。 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几乎要冲破她常年维持的理智面具。她差点就要直接打电话给保镖,让他们把林知夏从剧组里“请”回家。 但陆清言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难道要亲手把她这点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火苗给掐灭吗?” 林知月的手指在桌面上用力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良久,她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将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控制欲强行压了下去。 她不能把她抓回来。 至少,现在不能。 但她也绝不允许,自己的妹妹在外面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林知月的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锐利,她撥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不带一丝情感:“我昨天让你查的陆清言剧组的资料,发给我。” “好的,月姐。” 几秒钟后,一份详细的名单和资料传到了她的邮箱。林知月一目十行地扫过,从导演、制片,到主演、配角,甚至是灯光、场务的背景,她都看得仔仔细细。 她的目光在“演员”那一栏里一个名叫“苏晚”的新人资料上,多停留了两秒。资料很简单,科班出身,干净得像一张白纸。陆清言在电话里提过,就是这个女孩,似乎很懂知夏的作品。 懂? 林知月冷哼一声。这世上想通过“懂”来接近林家的人,还少吗? 她关掉资料,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与此同时,陆清言的公寓里,林知夏正对着一整个行李箱的衣服发愁。 “我非去不可吗?”她抱着那只叫“导演”的肥硕橘猫,语气里充满了抗拒。 “废话!”陆清言一边往自己脸上拍着爽肤水,一边没好气地回答,“今天开机第一天,晚上全剧组聚餐,你这个原著兼编剧大人不到场,像话吗?再说了,你不就是想见见那个叫苏晚的小演员吗?今天可是个好机会。” 被说中心事的林知夏,脸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微红,嘴硬道:“谁想见她了。我只是……想去确认一下,她对角色的理解,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 “是是是,你只是想进行一次纯洁的‘学术交流’。”陆清言笑着戳穿她,然后从衣柜里扔出一件剪裁合体的米色连衣裙,“别穿你那些棉麻袍子了,好歹给我这个导演长点脸。就穿这件。” 林知夏看着那件明显需要精心搭配的裙子,眉头又皱了起来。 最终,在陆清言的威逼利诱下,她还是换上了,米色的裙子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通透,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股清冷文艺的气质,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啧啧啧,”陆清言绕着她转了一圈,“我们夏虫老师要是肯好好打扮一下,哪还有那些流量小花什么事啊。” 林知夏不自在地拉了拉裙角,低声催促:“走吧,快点结束。” …… 聚餐的包厢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林知夏从踏入这个房间的第一秒起,就后悔了。 喧闹的人声、混杂的香水味、虚伪的客套和恭维……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包裹,让她感到呼吸困难。她的“社交能量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下降。 她像一只误入派对的猫,把自己缩在最角落的位置,低着头,假装认真地研究着面前的茶杯纹路,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陆清言则像是游进大海的鱼,如鱼得水。她端着酒杯,正用她那极具感染力的热情,和剧组的主创们打成一片,将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 而在这场派对的另一个中心,则是一个与陆清言同样耀眼,却风格截然不同的存在。 那是一个穿着亮黄色设计感连衣裙的娇小女人,一头粉色的锁骨发让她在人群中无比醒目。她脸上挂着甜美又狡黠的微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一双又大又圆的小鹿眼灵动地转着,仿佛能洞察每个人的心思。 她就是这部剧的制片人,纪瑶,也是和路清言一样是自己大学同学,只不过自己不熟,只是觉得她好像总会出现在路清言的身边... 此刻,她正端着一杯香槟,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几位投资方大佬之间。 “王总,您说的那个汽车品牌的植入,我跟陆导商量过了,”纪瑶的声音像浸了蜜糖,甜而不腻,“陆导觉得,单纯地给个车标特写太俗气,体现不出您品牌的高级感。她的想法是,设计一场男女主角在海边公路上的追逐戏,夕阳,跑车,俊男美女,那镜头拍出来,保证比您花几百万投的硬广还有格调,您觉得呢?” 姓王的老总被她三言两语说得心花怒放,连连点头:“好,好啊!纪制片果然有想法!就按你们说的办!” 纪瑶笑着与他碰了碰杯,眼角的余光瞥见陆清言正向这边投来一个“算你厉害”的眼神。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端着酒杯凑到陆清言身边,低声咬耳朵:“怎么样,陆大导演,我帮你把最烦人的事情搞定了,晚上是不是该请我吃宵夜?” “你这只小狐狸,”陆清言失笑,也压低声音回敬她,“我看你是想把投资方的预算榨干,全用来实现你的艺术幻想吧?” “那不然呢?”纪瑶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胸,“艺术就是需要钱来浇灌的嘛!我的工作,就是负责给你这朵娇贵的‘艺术之花’找来最肥沃的土壤咯。” 她们的对话,被竖着耳朵的林知夏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她看着那个在人精堆里依旧闪闪发光、仿佛有用不完精力的纪瑶,又看了看正和所有人打成一片的好友陆清言,愈发觉得自己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哎,苏晚那丫头怎么还没到?”纪瑶也注意到了主角之一的缺席。 “堵在路上了,说是前面出了个小事故,估计得晚半小时。”陆清言看了一眼手机,也有些无奈。 她们的对话,再次精准地飘进了林知夏的耳朵里。 晚到? 林知夏的心里,划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失望。她今天破天荒地愿意踏足这种场合,唯一的驱动力,就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好奇心。她想亲眼看看,那个能读懂她书中孤独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现在,她要晚到。 而自己的能量条,已经快要见底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在又一轮敬酒和寒暄之后,林知夏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需要独处,需要安静,需要立刻从这个“能量场”里逃离出去,为自己充电。 她走到陆清言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说:“我出去透透气。” “啊?你再等会儿呗,苏晚马上就到了。”陆清言劝道。 “不等了。”林知夏的语气很轻,但很坚决。 陆清言看着她那张已经写满“我到极限了”的脸,只好妥协:“行吧行吧,那你别走远,就在走廊里待会儿,我让苏晚到了直接去找你。” “嗯。” 林知夏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喧闹的包厢。 她没有在走廊停留,而是顺着安全出口的指示,找到了一处通往酒店后花园的小门。推开门,一阵带着湿润水汽的凉爽夜风扑面而来,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后花园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昏黄的地灯,照着精心修剪过的花草。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喷泉,水声潺潺,隔绝了餐厅的喧嚣。 她找到一个隐蔽在花丛后的长椅坐下,将自己完全隐匿在黑暗里。她闭上眼,贪婪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感受着那股被消耗掉的、属于自己的能量,正在一丝一丝地缓慢回流。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声和水声。这种寂静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全。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一股浓浓的倦意便席卷而来。她靠在椅背上,脑袋一点一点的,竟在不知不觉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另一边,苏晚正提着裙摆,焦急地在酒店大堂里快步走着。 晚高峰的交通,比她想象中更可怕。她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心里急得像有只小猫在挠。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自己偶像也在的饭局,她为此准备了很久。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甚至连见到林知夏老师后,那个表示尊敬的鞠躬该弯多少度,她都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 结果,她还是迟到了。 “您好,请问陆清言导演的包厢在哪里?”她礼貌地询问一位服务生。 “在三楼,左转尽头,302房间。” “谢谢!” 苏晚道了谢,快步走向电梯。可电梯刚好下去,下一趟还遥遥无期。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安全通道,咬了咬牙,决定走楼梯。 可这酒店的设计有些绕,她从楼梯间出来后,发现自己好像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后花园通道,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方向。 就在她有些茫然四顾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花丛暗影里,似乎坐着一个人。 她心中一喜,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声音因为匆忙而带上了几分歉意和急切:“您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您知道302包厢怎么走吗?” 长椅上的人似乎被她的声音惊动了,身体微微一颤,缓缓地抬起头。 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 这是苏晚的第一反应。 她看起来像是刚刚睡醒,那双漂亮的杏眼里还带着几分水汽和懵懂,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和纤细的下颌线,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感。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甚至有些看呆了,一时间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林知夏确实是懵的。她睡得正沉,耳边就传来一个温柔又带着点焦急的女声。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和一张被灯光映得柔和的脸。 她以为对方是在和别人讲话。毕竟,她一向擅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 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前这个漂亮的女生,是在和自己说话。 几乎是在确认这一事实的瞬间,林知夏大脑里的“警报系统”立刻被触发。她那副刚睡醒时懵懂无措的、毫无防备的姿态,在零点一秒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层她用惯了的、坚硬的冰冷外壳。 她的眼神变得疏离,表情变得淡漠,连坐姿都挺直了几分。 “楼上,左转,尽头。”她开口,声音清冷得像玉石相击,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 苏晚被她这瞬间的态度转变惊得回过神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为自己刚才的失礼感到抱歉。 “啊……好,好的!太感谢您了!”她连忙鞠了一躬,然后不敢再多打扰这位看起来不太好接近的冷美人,提着裙摆,匆匆朝着她指的方向跑去。 林知夏看着那个匆忙离去的背影,心里划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那颗小痣。 刚才……自己是不是太冷漠了? 她摇了摇头,将这丝无用的情绪甩开。反正也只是一个陌生人。 她拿出手机,给陆清言发了条短信:【我先回去了。刚才在花园,帮一个迷路的女生指了路,她好像是去你们包厢的。】 发完,她便起身,裹紧了风衣,从另一条小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苏晚推开302包厢的门,气喘吁吁地对着满屋子的人鞠躬道歉。 “哎哟,我们的女主角总算来了!”陆清言笑着起身,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的空位上坐下,“没事没事,快坐下喝口水。” “对不起陆导,路上堵车了……”苏晚愧疚地说。她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包厢里很热闹,但她没有看到那个她最想见的身影。 她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陆导,”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夏……夏虫老师她,是不是已经走了?” “你说知夏啊,”陆清言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走了。我们这位大作家,社交能量有限,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苏晚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巨大的失望。像一个孩子期待了很久的糖果,在马上就要拿到手的时候,被人告知,没有了。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里的失落。 纪瑶在一旁看着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用胳膊肘碰了碰陆清言,使了个眼色。 陆清言立刻会意,她笑着,故意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对苏晚说:“不过啊,苏晚,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夏虫老师今天之所以肯来,可全都是为了见你一面呢!她说,想亲眼看看,是哪个小姑娘,这么懂她的书。” “啊?”苏晚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失望瞬间被一种更大的、更汹涌的懊悔所淹没。 偶像为了见自己,才破例参加了饭局。 而自己,却迟到了。 她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着苏晚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陆清言觉得逗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地拿出手机,点开那条林知夏刚发来的短信,递到苏晚面前。 “不过呢,你也别太难过,”陆清言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虽然你们在包厢里错过了,但严格来说,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哦。” 苏晚疑惑地看着那条短信:【我先回去了。刚才在花园,帮一个迷路的女生指了路,她好像是去你们包厢的。】 一个迷路的女生…… 楼上,左转,302 苏晚的呼吸,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一个画面,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她的脑海。 后花园,昏黄的灯光,花丛的暗影,那个坐在长椅上的女人…… 她那双刚睡醒时带着水汽的、懵懂的杏眼,和下一秒就变得冰冷疏离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 她那张白皙得过分的、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苏晚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轰地一下涌上了头顶。 是她。 竟然是她。 自己刚才问路的那个,漂亮又冷漠的女人,就是自己崇拜了那么多年的偶像——夏虫老师! 而自己,竟然……竟然就这么和她错过了!甚至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苏晚坐在那里,手里还握着那杯陆清言递给她的温水,整个人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她想。 偶像对她的第一印象,一定是一个冒失、迟到、还不认得人的笨蛋。 这简直是……史诗级的灾难。 第4章 秘密,玩偶与一本送错的书 酒店的房卡在门锁上发出一声轻柔的“嘀”,林知夏推开门,将自己扔进了这个临时却绝对安全的庇护所里。 陆清言为她准备的是一间行政单间,视野极好,可以将大半个影视基地的夜景收入眼底。但林知夏对这些毫无兴趣。她甚至没有开顶灯,只是任由玄关的感应灯在几秒后自动熄灭,让整个房间陷入一片被窗外霓虹浸染的、安静的昏暗之中。 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每一次长时间的社交,对她而言都像是一场剧烈的消耗。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属于自己内在的、用以维持平静的“能量”,已经被刚才那场饭局彻底抽空了。现在的她,像一块被榨干了所有水分的海绵,疲惫、干瘪,急需独处的空间来重新蓄满水分。 她甩掉脚上那双不合脚的高跟鞋,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将自己扔进沙发里,整个人都陷了进去,一动也不想动。 脑子里乱糟糟的。 有陆清言咋咋唬唬的笑声,有那个叫纪瑶的制片人灵动狡黠的眼神,有饭桌上虚伪的恭维,还有……最后那个在花园里遇到的、眼神清澈又带着点惊慌的女孩。 苏晚。 林知夏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她起身,从行李箱最深处,翻出了两本书。 一本是市面上正在流通的、被无数读者奉为经典的精装版《没有结局的故事》。另一本,则是一个封面已经有些泛黄、用牛皮纸包裹着的、厚厚的硬壳笔记本。 她先是拿起了那本精装版的。指尖抚过封面上那个烫金的笔名——“夏虫”,眼神有些恍惚。 这本书,是她十八岁的作品,是她所有阴郁青春的缩影。 故事发生在一座终年被浓雾笼罩的孤岛上,岛上只有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灯塔里住着一个孤独的守塔人,她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日复一日地维持着灯塔的光亮,为浓雾中迷航的船只指引方向,尽管他从未见过任何一艘船真正靠近。 有一天,一个神秘的、失去了记忆的女孩被海浪冲上了孤岛。她像一缕不属于这里的阳光,短暂地照亮了守塔人灰色的世界。他们一起在岛上生活,守塔人教她辨认星辰,她则为守塔人讲述她脑海里那些零碎的、不知真假的、关于外面世界的故事。 守塔人第一次感受到了陪伴的温暖,也第一次产生了离开孤岛的念望。 但在故事的结尾,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风暴来临。为了保护灯塔不被摧毁,守塔人必须做出选择——是耗尽所有燃料,让灯塔发出最亮的光来抵御风暴,但自己也将永远被困在黑暗里;还是带着女孩,乘坐岛上唯一的小船,在风暴来临前逃离,去往那个她口中美丽的世界,但灯塔将会熄灭,所有迷航的船只都将失去方向。 最终,守塔人选择了前者。 她骗女孩说,风暴过后,她就带她离开。她让她躲进最安全的地窖,然后独自一人,耗尽了自己,点燃了那场最绚烂也最决绝的光。风暴过后,女孩走出地窖,只看到一座已经熄灭的、冰冷的灯塔。 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 守塔人是否还活着?女孩后来怎么样了?一切都没有答案。 这就是《没有结局的故事》。 林知夏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苦涩。 她放下这本精装版,拿起了那个牛皮纸笔记本。 这才是真正的、最初的《没有结局的故事》。 全世界,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 她轻轻地翻开,里面是她当年一笔一划写下的、清秀又带着点执拗的字迹。纸页间,还夹着几片早已干枯的、被压得扁平的银杏叶。 这个版本的故事,和市面上的版本,在结尾处有一个微小但致命的不同。 在最初的版本里,守塔人做出选择之前,看到了女孩留给他的一幅画。画上是她想象中灯塔外的世界——有阳光,有花海,有飞鸟。但在画的角落,她用稚嫩的笔触,画了一个小小的、被锁链锁住的鸟笼。 守塔人瞬间明白了。女孩不是失去了记忆,她是在逃离一个华丽的牢笼。她所向往的,从来不是什么美丽新世界,而只是这座能让她暂时喘息的、与世隔绝的孤岛。 所以,守塔人最后的选择,不再是“拯救世界”的伟大牺牲,而是一种更绝望的、成全对方的自我放逐。她点亮灯塔,不仅是为了那些看不见的船,更是为了告诉女孩——看,这个你喜欢的、能带给你安全感的“牢笼”,我会替你永远守在这里。 这是一个更残忍、也更贴近林知夏内心深处的结局。 当年,出版社的编辑认为这个结局过于晦暗和私人化,建议她删掉“鸟笼”的细节,让立意变得更宏大、更普世。年少的她妥协了。 从此,这个藏着她对自己、对姐姐、对那个家最隐秘控诉的结局,就成了她一个人的秘密。 她正沉浸在往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粗糙的边缘,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咚,咚,咚。” 三声,不轻不重,却像三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林知夏紧绷的神经上。 她身体一僵,像一只被猎人惊扰的幼鹿,瞬间进入了最高警备状态。 谁? 这么晚了,会是谁? 陆清言有房卡,不可能是她。姐姐?她应该不知道自己住哪个房间……吧?还是酒店的服务生?或者是……某个通过不正当渠道拿到她房间号的陌生人? 无数种可能在她脑海里闪过,每一种都让她感到一阵心悸。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企盼着门外的人以为房间没人,然后自行离开。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擂鼓。 过了一会儿,就在她以为那人已经走了的时候,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咚,咚。” 这次只有两声,而且比刚才轻了很多,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的意味。 林知夏皱起了眉。这让她排除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可能。 她悄无声息地从沙发上滑下来,赤着脚,像猫一样走到门边,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门板,然后微微踮起脚,凑到了猫眼上。 门外的走廊灯光明亮。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 是晚上在花园里遇到的那个女生。 她穿着一件温婉的米白色长裙,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她似乎有些紧张,两只手交握着,紧紧地捏着……一本书。 正是那本精装版的《没有结局的故事》。 林知夏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沉默着,看着门外的女孩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再敲一次,最终还是放弃了,脸上露出和晚上如出一辙的、明显的失落表情,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女孩转身的那一刻,林知夏几乎是下意识地,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谁?” 她的声音很轻,隔着门板,显得有些模糊和失真。 门外的苏晚猛地顿住脚步,惊喜地回过头,对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睛都在发亮。 “您好!夏……夏虫老师您好!”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但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我……我是苏晚,是《没有结局的故事》剧组的演员。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 林知夏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苏晚。 就是陆清言说的那个……懂她的女孩。 她来做什么?陆清言让她来的? 林知夏抿了抿唇,隔着门,再次用她那清冷的声线问道:“有事吗?” 门外的苏晚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开口说道:“我……我有一些关于剧本,关于角色的问题,想……想和您讨教一下。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冒昧,如果您不方便的话,没关系的!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面前那扇紧闭的门,便“咔哒”一声,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林知夏站在门后,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白皙的脸。她看着门外那个眼神里闪烁着期盼、紧张、崇拜等多种复杂情绪的女孩,想起了陆清言在饭桌上那番手舞足蹈的描述。 ——“她说,‘守塔人’不是在守一座塔,而是在守主角心中那片永不熄灭的海。” ——“这简直就是你的灵魂书迷见面会啊!” 她那颗因为社交而冰封起来的心,似乎被这句话轻轻地烫了一下。 最终,那股想要探究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与生俱来的社交恐惧。 她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苏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请进”的意思。她心中一阵狂喜,连忙对着林知夏又鞠了一躬,然后迈着小碎步,文静地走了进来。 一进门,苏晚就被房间里的气息所包裹。 很简洁,很有艺术感,黑白灰的色调,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一如她对“夏虫”这位作家的想象——冷静、克制、疏离。 只是…… 当她的目光扫到房间中央那张大床时,她整个人都微微怔住了。 在那张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纯白色的床上,赫然趴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看起来憨态可掬的棕熊玩偶。那玩偶几乎有林知夏整个人那么高,和整个房间清冷的气质...格格不入 苏晚的眼神只是在玩偶身上停留了零点五秒,便迅速地、不着痕迹地移开了。她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将目光落回到面前的林知夏身上,脸上依旧是那副恭敬又得体的微笑。 但林知夏还是捕捉到了她那一闪而过的视线。 完了。 她看见“小安”了。 林知夏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升温。那是她从家里特意带来的、陪了她很多年的玩偶,她睡觉时必须抱着东西才能睡着,所以给它取名叫“小安”,意为“安心”。 她的房间,从来没有外人进来过。所以她完全忘记了……要把小安藏起来这件事。 这简直比当众演讲还让她感到羞耻和窘迫。 为了掩饰这份窘迫,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冰冷,语气也硬邦邦的:“坐。” 她指了指沙发,自己则坐到了离苏晚最远的单人椅上,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苏晚顺从地坐下,将那本被她视若珍宝的书,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 “夏虫老师,”她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切入了正题,这是她思考了很久的、最能表达自己尊重的方式,“关于‘守塔人’最后选择点亮灯塔的动机,剧本里写的是‘为了守护航行的船只’,这是一种非常伟大的、利他主义的牺牲。但在我反复阅读原著后,我总觉得,她的动机……或许更私人化一些。” 林知夏的眼神动了动,示意她继续。 苏晚受到了鼓励,继续说道:“我感觉,他最后点亮灯塔,不仅仅是为了那些看不见的船,更是为了那个女孩。他是在用一种决绝的方式,为女孩守护住这座能让她感到安全的‘孤岛’,成全她对‘自由’的向往。所以,这不仅是一场牺牲,更像是一场……心甘情愿的自我放逐。不知道我的理解,对不对?” 苏晚说完,紧张地看着林知夏,等待着她的“审判”。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知夏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晚,那双深不见底的杏眼里,翻涌着外人看不懂的惊涛骇浪。 她懂。 她竟然真的懂。 她不仅读懂了市面上那个版本的故事,甚至……无限地接近了那个被她藏起来的、最真实的秘密。 这一刻,林知夏感觉自己像一个把自己藏在无数层铠甲下的胆小鬼,却被门外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条通往内心最深处的、唯一的缝隙。 这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让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的战栗。 但,却并不讨厌。 “你……”林知夏的喉咙有些发干,她清了清嗓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书里的一句话。”苏晚立刻回答,并熟练地翻开了她那本厚厚的书,指着其中一段,“您在描写守塔人看到女孩画的画时,写了这么一句——‘她看见了花海与飞鸟,也看见了鸟笼的阴影’。剧本里删掉了后半句,但我总觉得,‘鸟笼的阴影’这五个字,才是守塔人做出最终选择的关键。” 林知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着苏晚递过来的那本书,书页因为反复翻阅而变得柔软,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标注和心得,甚至还贴着不同形状的便利贴。 那不是一本普通的书了。 那是一个读者,对一个故事,付出的最真诚、最滚烫的心意。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林知夏忘记了社交恐惧,忘记了能量消耗,她和苏晚,就这么隔着一张茶几,聊了很久很久。从守塔人的动机,到女孩的身世;从浓雾的象征,到灯塔的意义……她们的对话,早已超越了演员和编剧的范畴,更像两个相见恨晚的灵魂,在进行一场迟来了许多年的交流。 林知夏发现,自己第一次,有了倾诉的**。 而苏晚,也第一次,见到了这座冰山融化后,那片温柔而纯粹的内在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墙上的时钟发出了“滴答”一声轻响,惊醒了沉浸在交流中的两人。 已经快要午夜了。 “啊……对不起!林老师!我……我太忘乎所以了,打扰您这么久!”苏晚猛地站起来,脸上写满了懊悔和歉意。 她知道自己不该停留这么久,她知道林老师需要休息,可她就是……忍不住。和偶像聊她最喜欢的作品,这种感觉太美好了,美好到让她忘记了时间。 “没关系。”林知夏摇了摇头,声音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那……那我先回去了!您早点休息!”苏晚拿起自己的书,恋恋不舍地准备离开。 看着她那副既满足又懊恼的可爱样子,林知夏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她站起身,叫住了她:“等等。” 苏晚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林知夏走到自己刚才坐的单人椅旁,拿起了一本书 在苏晚惊讶的目光中,她拿起了笔,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写下了两个字—— 夏虫。 然后,她将笔记本递给了苏晚。 “这本……送你。”她的语气有些不自然,眼神也飘向了别处,“你的那本,被翻得太旧了。” 苏晚彻底呆住了。 她看着林知夏递过来的书,又看了看她那张带着点不自在的、微红的脸,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这……这是夏虫老师自己的书?还……还签了名?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的大脑都停止了运转。她像个机器人一样,机械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本还带着林知夏体温的、沉甸甸的书。 “谢……谢谢您!林老师!我……我……”她激动得语无伦次,除了“谢谢”两个字,什么都说不出来。 “回去吧。”林知夏下了逐客令,转身走向了房间深处,似乎是不想再看她。 苏晚知道,这是老师害羞了。她紧紧地抱着那本像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的书,对着林知夏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林知夏靠在墙上,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 她这是怎么了? 竟然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 但……那种被人完全理解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走到床边,一把抱住了那个巨大的棕熊玩偶,将脸深深地埋在它柔软的绒毛里。 她的声音,带上了平日里绝不会对外人展露的、孩子气的呢喃。 “小安,小安……她好像,和别人不一样哎。” “她懂我写的每一个字……她还夸我的书好看……” “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个小小的梨涡,特别特别甜。” 林知夏抱着小安,在床上滚了一圈,嘴角是抑制不住的上扬。那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快乐,是她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她抱着玩偶,又自言自语了很久,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准备去收拾东西洗澡。 她走到茶几边,想把苏晚留下的那本旧书收好。 可当她的目光落到茶几上时,整个人却瞬间僵住了。 茶几上,安安静静地躺着的,是那本精装版的、《没有结局的故事》。 而她刚刚坐过的单人椅旁边的空地上,空空如也。 林知夏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她……她刚才…… 她送给苏晚的,不是自己的那本精装版吗? 那这本是什么…… 既然这本在这里,那自己刚才送她的是…… 那个是……记录着她所有真实想法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最初始的版本…… 她的大脑,轰的一声,炸成了一片空白。 她送错了。 她送错了!!!!!! 第5章 鸟笼 酒店长长的走廊里,地毯厚实得能吸掉所有声音。 苏晚的脚步很轻,几乎是飘着回自己房间的。她的一只手紧紧地、近乎虔诚地抱着那本林知夏送她的书,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攥着,手心里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又一片绚烂。 像是午夜十二点钟声敲响时,骤然在夜幕中炸开的盛大烟火,无数细碎的光点和情绪在她心中乱窜,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真实的、晕眩的幸福感中。 夏虫老师。 林知夏。 她不仅见到了她,和她说了话,甚至……还拥有了一本她亲手赠予的书。 尽管那场相遇的开端,是一场史诗级的灾难。 就在她即将拐进自己房间所在的那条走廊时,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从电梯间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几个外卖袋子。 是陆清言。 “哟,苏晚?”陆清言显然也看到了她,脸上挂着一贯的、阳光爽朗的笑容。但当她看清苏晚是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时,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 那条走廊的尽头,只有一间房。 林知夏的房间。 “这么晚了……你去找她了?”陆清言试探性地问道,声音里是藏不住的诧异。 苏晚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嗯……我和林老师,聊了一会儿剧本。” “她让你进去了?”陆清言的音调忍不住拔高了八度,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界奇闻。 苏晚再次肯定地点了点头。 “啧、啧、啧。”陆清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晚,仿佛在看什么珍稀保护动物。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苏晚怀里抱着的书,又啧啧称奇了两声,“行啊你,苏晚。我认识林知夏十几年,能进她私人空间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你这第一次见面,就直接登堂入室了?” 她摇着头,一副“铁树开花,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的感叹表情。 苏晚被她看得更加不好意思,脸颊热得能煎鸡蛋。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抱着书,对着陆清言又鞠了一躬:“那……陆导,我先回去了,您也早点休息。” “去吧去吧,”陆清言笑着摆了摆手,“明天片场见。” 看着苏晚那副害羞又带着点小雀跃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后,陆清言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欣慰、好奇与一丝老母亲般担忧的复杂神情。 她那个敏感到多疑、固执到自闭的挚友,似乎……真的遇到了一个能撬开她硬壳的、特别的人。 这或许,是件好事。 陆清言拎着外卖,刷卡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水汽氤氲,带着一股清新的沐浴露香气。一个娇小的身影裹着宽大的浴袍,正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擦着湿漉漉的粉色头发,一边用平板电脑看着什么,一双小鹿般又圆又亮的眼睛在屏幕的光线下闪闪发光。 “我说纪大制片人,”陆清言将外卖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吐槽,“您老人家,是没有自己的房间可以洗澡吗?” 纪瑶从屏幕上抬起头,看到是她,立刻露出了一个狡黠又无辜的笑容,还故意晃了晃手里的小毛巾:“可是我忘记带洗漱用品了呀,新买的还在路上呢,就想着先借用一下我们伟大导演的浴室咯,陆导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我猜我信不信”陆清言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从外卖袋子里,拿出了两份热气腾腾的烤生蚝和一碗皮蛋瘦肉粥,放在了纪瑶面前。 甚至,还从另一个不起眼的袋子里,拿出了一盒温胃养胃的药。 “喝了那么多酒,胃不难受?”陆清言将药和温水递过去,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先把药吃了,再吃东西。” 纪瑶看着眼前的药和粥,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戳了一下。 她总是这样。嘴上不饶人,行动上却比谁都细心。她知道自己所有的喜好,也记得自己所有的小毛病。 “哇,陆清言,你这是想用宵夜收买我,好让我明天批给你更多的预算吗?”纪瑶嬉皮笑脸地接过药,一口吞下,然后拿起一串烤生蚝,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不过看在这碗粥的面子上,我明天可以考虑多给你两个镜头的时间。”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陆清言笑着骂了一句,自己也坐下来,开始解决另一份宵夜。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咀嚼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但这种安静并不尴尬,反而充满了某种温馨而舒适的氛围,仿佛她们已经这样相处了许多年。 “说真的,”陆清言吃完一串烤翅,忽然开口问道,语气随意,却又带着几分认真,“你这次,怎么想起来我这里当制片人了?你比我出道早,以你的资历,明明有更大、更轻松的项目可以选择。” 纪瑶咬着烤串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去年在某个颁奖典礼的后台,她无意中看到了陆清言因为一个新人导演奖而激动得眼眶通红的样子,觉得那双燃烧着梦想的眼睛,是她在名利场里见过最干净的东西,所以才在得知她要开新项目时,想方设法地挤了进来吧? 那也太不酷了。 她眨了眨眼,那双小鹿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然后凑近陆清言,用一种暧昧又带着点玩笑的语气说:“因为……我听说陆导的剧组帅哥美女多,想来给自己物色一个发展对象呀。怎么样陆导,要不要考虑一下我?我可甜可咸,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能帮你拉投资哦。” 她说着,还故意对着陆清言抛了个媚眼。 陆清言被她这副鬼马的样子逗笑了。她伸出手,屈指弹了一下纪瑶光洁的额头。 “行了你,少贫嘴。”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 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她只要知道,这个像旋风一样、能为她带来无限活力和奇思妙想的女人,此刻就在自己身边,就够了。 有她在,自己也能安心。 …… 苏晚的房间里,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她回到房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门反锁。然后,她靠在门板上,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过于汹涌澎湃的情绪全部呼出。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稳住自己那还在微微发颤的指尖,走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将那本书放在了干净的桌面上。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有机会,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份来自偶像的、意外的馈赠。 刚才在林知夏的房间里,光线很暗。她们几乎是全程借着从落地窗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在交谈。那种朦胧的、不真切的氛围,让她根本无暇去关注书本的细节。 而现在,在自己房间明亮的灯光下,她才终于看清了。 这……根本不是一本市面上流通的、印刷出来的书。 这是一个硬壳的、用深棕色牛皮纸包裹着封面的……笔记本。 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和图案,只在右下角,有一个被压印上去的、小小的银杏叶的标记。笔记本的边缘因为常年被摩挲,已经起了一层柔软的毛边。看得出来,它的主人,一定非常、非常爱惜它。 苏晚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怀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 没有印刷体的铅字,映入眼帘的,是一页页写满了字的、泛黄的纸张。 那是一种极其清秀、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执拗的字迹。每一个字的转角都带着锋利的、不肯妥协的棱角,但撇和捺又拉得很长,透出一丝挥之不去的、柔软的孤寂。 苏晚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林知夏的字。她在网上见过她为数不多的签名。 她继续往下翻。 【第一章:雾】 【这座岛,没有名字。因为它不需要被任何人记住……】 是《没有结局的故事》。 一字一句,都是她早已烂熟于心的内容。 可这,是手写的版本。 一个念头,像一道惊雷,瞬间贯穿了苏晚的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这难道是…… 这难道是夏虫老师当年创作时,写下的……初版手稿? 这个猜测太过大胆,也太过疯狂,以至于苏晚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她不敢相信,自己何德何能,能亲眼见到、亲手触碰到这样一份珍贵的、承载着一个作家最初灵魂的稿件。 她感觉自己捧着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颗滚烫的、毫无防备地向她敞开的心。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页一页地,用一种近乎阅读圣旨般的虔诚,仔细地看了下去。 故事的情节,和她熟知的版本,几乎一模一样。 守塔人,女孩,灯塔,浓雾…… 直到,她翻到了那个最关键的情节——女孩画出了她想象中外面的世界,并把它展示给了守塔人。 市面上的版本里,是这么写的:【他看着那幅画,上面有绚烂的阳光,无尽的花海,和自由的飞鸟。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美丽新世界。】 而在这个笔记本上,那段话的后面,还有半句。 【……他看见了花海与飞鸟,也看见了画的角落里,那个被精致锁链锁住的、空无一物的鸟笼。】 鸟笼。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是这个细节!就是她在阅读时,隐隐约脱地感觉到,却又无法抓住的那个“关键”! 原来,它真的存在过。 她继续往下看,看到了那个被隐藏起来的、真正的结局。 当守塔人看到鸟笼时,他明白了女孩并非失忆,而是在逃离。他最后的选择,不再是普渡众生的伟大牺牲,而是一种更私人、更绝望的成全。他点亮灯塔,用尽自己,是在对那个已经离开的女孩说—— 【你看,你喜欢的这座安全的‘牢笼’,我会永远为你守在这里。从此,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再也没有人能将你关起来了。】 【而我,将和我的灯塔一起,成为你永恒的、沉默的自由证明。】 读到最后一句时,苏晚感觉自己的眼眶一热,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了手背上,滚烫。 她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完全明白了《没有结局的故事》这个书名的真正含义。 这不是一个关于牺牲和拯救的故事。 这是一个关于禁锢、逃离、成全与自我放逐的故事。 那个守塔人,就是十八岁的林知夏自己。 她被困在“家庭”这座孤岛上,用冷漠和疏离筑起了高高的灯塔。而有个人短暂地闯入她世界、让她看到外面的风景 女孩的离开,让林知夏做出了选择。她选择将自己彻底地、永久地放逐在孤独里,用这种方式,去成全她心中关于“自由”和“美好”的想象,也用这种方式,对那个企图控制她的、华丽的“鸟笼”——进行最沉默、也最彻底的反抗。 原来是这样。 苏晚闭上眼,感觉自己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看到了那个十八岁的、孤独的少女。 她看到她一个人坐在空旷的书房里,在深夜里,用那支带着执拗笔锋的钢笔,一笔一划地,将自己所有的痛苦、压抑、不甘和绝望,都写进了这个无人能懂的故事里。 她把自己的心剖开,藏在文字的缝隙里。 她以为这个秘密,将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可八年后,在一个普通的、下着初雪的夜晚,因为一个阴差阳错的、荒唐的失误,这颗被隐藏得最深的心,被完完整整地、毫无保留地,递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苏晚睁开眼,重新看向那本摊开的笔记本,目光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心疼和温柔。 她知道,林知夏送错了。 她也知道,自己应该立刻把这本书还回去,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以保护好这位敏感作家的自尊和秘密。 可是…… 算了,自己还和她不熟,明天还是找个机会还她吧(顺便还能要联系方式) 第6章 被理解了 翌日,影视基地的晨光准时地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切割出几道明亮的光痕。 林知夏几乎是一夜未眠。 那本被送错了的、承载着她所有隐秘心事的牛皮纸笔记本,像一个烫手的山芋,让她坐立难安了一整夜。她设想了一百种可能。苏晚会不会觉得她是个矫情的、故作高深的骗子?又或者,她根本就没看懂,只是觉得那是个错印的版本?甚至她完全都没注意到 最让她恐慌的,是被看透的感觉。 那感觉,就像一只常年躲在壳里的寄居蟹,被一个温柔但强势的闯入者,不由分说地从壳里拎了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每一寸柔软的、脆弱的腹部都无所遁形。 她甚至想过连夜逃离剧组,逃离这个让她感到失控的地方。 可最终,另一种更微弱、却更执拗的情绪,让她留了下来。 那是一种夹杂着羞耻的好奇心。 她想知道。 她想知道,苏晚在看到那个真正的、属于十八岁的她的结局后,会是什么反应。 所以,林知夏破天荒地的,开始换衣服,准备去片场。 《没有结局的故事》剧组的拍摄现场,设在影视基地一处仿建的、带着浓郁年代感的码头区。道具组在前一天就已经将一切布置妥当,灰色的石板路,斑驳的灯塔模型,还有远处用干冰制造出的、模拟海岛的浓雾,一切都显得真实而萧瑟。 林知夏到场时,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已经各就各位。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袖T恤和一条灰色阔腿裤,外面套着那件米色的风衣,整个人像一抹融进背景里的淡彩,安静地走到了角落,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但她很快就发现,今天的一切,似乎都有些不对劲。 以往那些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用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打量她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今天见到她,无一例外地,都远远地就露出了一个恭敬甚至带着点讨好的微笑,然后迅速地移开视线,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一种冒犯。 就连那个在剧中饰演男主角的、向来有些眼高于顶的流量小生,在与她擦肩而过时,都停下脚步,对着她礼貌地点了点头,叫了一声:“林老师早。” 林知夏有些茫然地回了个点头,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这感觉,很奇怪。 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提前为她清空了道路两旁所有的障碍物和窥探的目光,让她得以在一条绝对安全的、被无形结界保护起来的通道里行走。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它让她想起了姐姐林知月,想起了那个企图用金丝雀笼来“保护”她的家。 她蹙着眉,心里愈发烦躁,下意识地便朝着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地方走去——陆清言所在的监视器区域。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的大作家居然肯来视察工作了?”陆清言正戴着耳机,专注地盯着监视器画面,但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靠近。 林知夏没有理她的调侃,只是默默地在导演椅旁边找了个小马扎坐下,眼神也投向了那一排屏幕。 陆清言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再多言,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拍摄中。 “各部门准备!”她拿起对讲机,声音洪亮而有力,“《没有结局的故事》,第一场,第一镜,Action!” 随着场记板清脆的“啪”一声,监视器里的画面活了过来。 镜头对准的,正是穿着一身粗布长衣的苏晚。 今天的戏份,是“女孩”初登孤岛,与守岸人第一次相遇的场景。苏晚饰演的,就是那个孤独的、几乎没有台词的守岸人。 林知夏的呼吸,在看到苏晚的那一刻,不自觉地屏住了。 她看见苏晚静静地站在那座道具灯塔之下,手里拿着一块破旧的布,正在擦拭着灯塔的底座。她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那不是一座冰冷的建筑,而是她生命中唯一有温度的伙伴。 海风(由鼓风机制造)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眼神没有聚焦在任何地方,而是望着远处那片由干冰制造的浓雾,那眼神里,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只有一种长年累月的、已经化进骨子里的平静和孤寂。 当饰演“女孩”的另一位演员跌跌撞撞地闯入镜头时,苏晚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眼神里,没有普通人见到陌生人时的警惕或好奇,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带着悲悯的淡漠。仿佛她看到的,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只是又一件被大海冲上岸的、无足轻重的漂流物。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但就是这一个眼神,一个沉默的注视,却让林知夏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就是她。 那个从她十八岁那年起,就活在她脑海里、活在她笔下的守岸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剧本上标注的“冷漠”、“麻木”,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因为看透了所有悲欢离合,所以选择与世界隔绝的、温柔的自我放逐。 林知夏看得有些出神。 她仿佛看到,那个叫苏晚的演员,已经不再是她自己。她的灵魂,已经与那个孤独的守岸人融为了一体。她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精准地踩在了自己当年创作时,最隐秘、最核心的节拍上。 这已经不是“懂”了。 这简直是……通灵。 时间就在林知夏的凝视中一点点过去。苏晚今天的戏份不多,很快就结束了。 “卡!很好!这条过了!”陆清言满意地喊道。 监视器里的苏晚,在听到“卡”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那股笼罩在她身上的、化不开的孤寂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她本人那种温润、谦和的气质。她对着镜头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接过助理递来的水和毛毯。 林知夏看着她,心里那股熟悉的、想要交流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社恐,再次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那本送错了的笔记本,像一根鱼刺,哽在她的喉咙里。她想问问她,看了吗?看懂了吗?有什么想法?可这些问题,她一个也问不出口。主动去和一个不熟悉的人搭话,对她来说,难度不亚于让她去参加一场即兴演讲。 于是,她选择了她最熟悉的方式——躲起来。 她从监视器旁起身,默默地走到了片场一个堆放着道具箱的角落,将自己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地、执拗地望着苏晚的方向。 苏晚正和助理说着什么,一边小口地喝着水,一边用毛毯把自己裹紧。忽然,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毫无偏差地,与角落里那道窥探的视线对上了。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秒。 林知夏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像一只偷看被当场抓包的猫,慌乱地、几乎是狼狈地移开了视线,假装在研究身旁的道具箱。 苏晚在看到林知夏那副故作镇定、实则手足无措的可爱模样时 她知道 她知道林老师想找自己,也知道她为什么踟蹰不前。 她对着助理温柔地说了句:“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有点事。”然后将水杯和毛毯交给助理,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 她迈开脚步,穿过嘈杂的人群,径直走向了那个将自己藏在角落里的、孤独的作家。 林知夏听到脚步声在自己面前停下,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她低着头,只能看到一双干净的白色运动鞋,和一截米白色长裙的裙摆。 “林老师。” 苏晚的声音,温柔又平静,像一阵拂过心湖的春风。 林知夏没有抬头,只是从喉咙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您……吃午饭了吗?”苏晚问道。 林知夏摇了摇头。 “那……如果不打扰的话,我能……邀请您一起共进午餐吗?”苏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份不容错辨的真诚。 林知夏沉默了。 她的大脑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拒绝,然后逃回酒店那个安全的壳里。但情感上,那本被送错的笔记本,像一个巨大的钩子,牢牢地钩住了她,让她无法动弹。 她需要一个答案。 良久,就在苏晚以为她要拒绝,心里已经开始失落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比蚊子哼哼还轻的—— “……好。” 苏晚的眼睛瞬间亮了。 “但是,”林知夏终于抬起头,用她那双清澈又带着点倔强的杏眼看着苏晚,补充道,“去我找的地方。” “好的,没问题!”苏晚笑了起来,右边脸颊上那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 不远处,一个戴着棒球帽、嘴里叼着一根草莓味棒棒糖的女人,正靠在一根柱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啧。”纪瑶咬碎了嘴里的糖,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看什么呢?”陆清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看你家那座万年冰山,居然有要融化的迹象了。”纪瑶用下巴指了指远处那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语气里充满了看好戏的促狭,“我可真好奇,那个叫苏晚的小姑娘,到底有什么魔力。” “是呢,别说是你,这种场面连我一个跟她认识十多年的都没见过”陆清言挑了挑眉。 “是啊,”纪瑶转了转眼珠,“当年在学校,林知夏就是我们艺术系和文学系共同的‘传说’。有才华,孤僻,好看,让人敬而远之。我跟她也算是校友,可要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理我呢。没想到啊,几年不见,她居然肯让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靠这么近。” 她看着两人渐渐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有好戏看了。 …… 两人一路无话。 林知夏不擅长找话题,苏晚则是不敢轻易开口,怕打扰到她。 但这种沉默,却并不尴尬。秋日的阳光透过路旁梧桐树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有一种奇异的、宁静的和谐。 林知夏最终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不起眼的小巷子前停下了脚步。巷子口挂着一个褪了色的木质招牌,上面用毛笔写着三个字——“知味观”。 这是一家本地的土菜馆,店面不大,看起来有些陈旧,但打扫得非常干净。 一进门,正在柜台后算账的老板娘就抬起了头,看到是她,脸上立刻露出了亲切又熟悉的笑容:“呀,夏夏来啦!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林知夏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微笑,点了点头。 “今天不打包啦?坐下吃?”老板娘一边擦着手,一边热情地招呼她们坐下,“还是老样子,一碗笋干老鸭汤,一盘桂花糯米藕?” “嗯。”林知夏轻声应道。 “好嘞!”老板娘的目光,落在了林知夏身后的苏晚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好奇,“这位是……你朋友呀?夏夏你可真是第一次带朋友来我们这儿呢!” 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感叹道:“哎,说起来,我都好久没见到以前经常带你来的那个漂亮大姐姐了。她可真疼你,每次来都把你爱吃的菜点上一遍,自己倒不怎么动筷子,就光看着你吃,笑得可温柔了。” 林知夏的身体,在听到这番话时,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苏晚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没有多问,只是微笑着对老板娘点了点头,心里却默默地将这几句话记了下来。 一个经常带林知夏来的、很漂亮、很温柔的“大姐姐”? 她点了自己爱吃的几个清淡小菜。很快,菜就上齐了。 小小的方桌上,热气腾腾。笋干老鸭汤的鲜香,混合着桂花糯米藕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人感到一种家常的、踏实的温暖。 两人安静地吃着,依旧没什么交流。 直到一碗汤快要见底,苏晚才终于鼓起勇气,放下了筷子,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林知夏。 “林老师,”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昨天晚上……那本书,我看了。” 林知夏握着汤匙的手,收紧了。 她没有抬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嗯”。 苏晚看着她那副故作镇定,实则紧张得连耳根都有些泛红的样子,心里一软,决定不再兜圈子。 “我很抱歉,我知道您可能是不小心拿错了,”她说,“但我……很庆幸自己看到了那个真正的结局。谢谢您,愿意让我看到十八岁的您。” 林知夏的身体,再次僵住了。 她没想到,苏晚会这么直白。 直白得,让她无处可逃。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她要生气了的时候,她才终于抬起头,那双清澈的杏眼直直地看着苏晚,问出了那个在她心里盘旋了一整夜的问题。 “你觉得……守岸人做的,对吗?” 她问的,是书里的守岸人。 她问的,也是十八岁的她自己。 苏晚的心,被这个问题狠狠地刺了一下。她从那双故作平静的眼眸里,看到了深藏的、不为人知的脆弱和渴求。 她在寻求一个认同。 苏晚没有立刻回答“对”或“不对”。她想了想,用一种更温柔、更深刻的方式,回应了她的问题。 “我觉得,这个问题,没有‘对错’之分。” 苏-晚说,“因为守岸人的选择,不是一个普世的、需要被大众评判的道德选择题。那是一个极度私人化的、忠于自己内心的情感选择。” “她看到了女孩画里的鸟笼,她明白了女孩所逃离的,和她自己所困守的,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所以,她最后的选择,既是成全女孩,也是在用一种决绝的方式,完成自己的精神殉道。” “她没有去往那个所谓的美丽新世界,因为她知道,对她和女孩而言,那样的世界并不存在。所以,她选择将自己变成一座永恒的、沉默的灯塔,一座自由的纪念碑。这是一种悲壮的、了不起的勇敢。” 苏晚看着林知夏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说道: “所以,我无法用‘对错’来评价她。我只能说……我非常、非常地心疼她,也非常、非常地敬佩她。” 话音落下。 时间仿佛静止了。 林知夏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常年笼罩着薄雾的眼眸里,渐渐地,一点一点地,升起了一层极浅的水汽。 她放在桌下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指甲深陷进掌心,以此来克制那股几乎要汹涌而出的、巨大的酸楚。 被理解了。 被完全地、彻底地、深刻地理解了。 那个困守在孤岛上十八年的、孤独的自己,终于在这一刻,等到了一个迟来了八年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回响。 接下来的时间,她们聊了很多很多。 从书里的情节,聊到创作时的心境;从角色的命运,聊到对自由的定义。 林知夏的话,依旧很少。但她不再是那个只会用“嗯”、“哦”来回应的人。她会提出自己的问题,会分享自己的看法,甚至在听到苏晚某个独特的见解时,嘴角会不自觉地扬起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见的、小小的弧度。 苏晚也前所未有地放松。她发现,和林知夏聊天,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她不需要去猜测,不需要去客套,她只需要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而对方,总能精准地接收到。 直到陆清言催促的短信再次响起,她们才如梦初醒般地发现,已经快要到下午开拍的时间了。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沉默的。 但这次的沉默,却充满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温暖的默契。 在即将分别的岔路口,苏晚停下脚步,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 “林老师,”她拿出手机,脸颊微红地看着林知夏,“以后……如果我还有一些关于剧本的问题,我……我能加您的联系方式,在网上请教您吗?” 林知夏看着她那副紧张又充满期盼的样子,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她默默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那个除了家人和陆清言之外,几乎从不添加任何人的二维码。 苏晚看着屏幕上那可爱的猫咪头像,感觉自己的心跳,又一次漏了一拍。 “叮咚。”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 苏晚看着好友列表里那个安静地躺着的、备注为“夏虫老师”的新朋友,感觉自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第7章 一点点靠近与一条言不由衷的短信 从那家名为“知味观”的土菜馆走回片场的路上,秋日午后的阳光似乎都变得有些不真切。 林知夏和苏晚依旧是一前一后地走着,间隔着半步的距离。这个距离很安全,不会因过于疏远而显得刻意,也不会因过于亲密而让人不适。 但空气里的某些东西,已经和来时完全不同了。 之前的沉默,是陌生人之间礼貌的屏障。而现在的沉默,则像一锅正在小火慢炖的汤,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翻滚着无数细微的、滚烫的气泡。那些气泡里,装着一个被看破的秘密,一次灵魂层面的共鸣,和两颗都在不受控制地加速的心跳。 林知夏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白色的帆布鞋上,看着它一下一下地,踩过地上斑驳的梧桐树影。 她的脑子很乱。 被苏晚一语道破十八岁时的全部心事,那种感觉,像是在一场漫长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独行中,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用最温柔的声音,叫出了你真正的名字。 有惊慌,有无措,有想要立刻逃跑的羞耻。 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巨大的酸楚和暖意。 原来……真的有人能懂。 这种被彻底理解的感觉,让她那颗常年冰封的心,裂开了一条细小的、滚烫的缝隙。阳光和暖风,正争先恐后地,从那条缝隙里钻进来。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以至于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只能重新祭出自己最熟悉的面具——沉默。用沉默,来掩盖自己早已乱了节拍的心跳和快要烧起来的耳根。 而走在她身后的苏晚,心情同样复杂。 巨大的喜悦和满足感,像是快要溢出来的蜜糖,填满了她胸腔的每一个角落。她成功地,和自己的偶像进行了一场深入灵魂的交流。这个认知,让她几乎想在原地蹦跳起来。 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沉的、名为“心疼”的情绪,也牢牢地抓住了她。 她知道了林知夏那身冰冷铠甲之下的秘密。知道了那个叫“守岸人”的角色,承载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和孤独。这让她在面对林知夏时,除了崇拜和喜爱,更多了一份想要小心翼翼去呵护、去保护的本能。 她能感觉到林知夏此刻的局促和不自在。所以她选择安静地跟在后面,给她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去消化这场突如其来的“灵魂相认”。 她想,没关系。 她们有的是时间。 …… 当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片场时,立刻就吸引了两道“雷达”般的目光。 “哟,回来了?”纪瑶正叼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靠在陆清言的导演椅旁,她对着两人挤了挤眼,语气里充满了看好戏的促狭,“我还以为你们两位‘文学青年’要秉烛夜谈,直接私奔了呢?” 纪瑶和陆清言是林知夏在大学里为数不多算得上熟悉的人。同为艺术系,纪瑶的...神经(至少林知夏是这么感觉的)和陆清言的热情,是少数能穿透林知夏那层“生人勿近”结界的存在。当然,这种熟悉,也给了纪瑶调侃她的“特权”。 林知夏的脸颊微不可察地红了,她瞪了纪瑶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到角落里自己的专属小马扎上坐下,假装认真地看起了剧本。 苏晚则礼貌地对着两位前辈笑了笑:“陆导,纪瑶姐。” “怎么样啊陆导,”纪瑶用胳膊肘撞了撞陆清言,压低声音八卦道,“看看你家那座万年冰山,我怎么感觉……冰面好像化了那么一丢丢呢?那周身的冷气,都从零下三十度,回暖到零下二十五度了。” “去你的,”陆清言笑着推了她一把,但目光却一直锁定在林知夏身上,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欣慰,“她肯跟人出去吃饭,已经是奇迹了。” “我看啊,不是肯跟‘人’出去吃饭,”纪瑶咬碎了嘴里的糖,一语中的,“是肯跟‘苏晚’出去吃饭。” 下午的拍摄继续。 或许是因为中午那场深度交流的催化,也或许是林知夏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她感到安心的“坐标”,她整个人的状态都松弛了下来。 一场戏的拍摄中,一位老戏骨对一句台词的逻辑提出了疑问。 “陆导,这句‘我宁愿在黑暗里燃烧,也不愿在光明中腐朽’,感觉情绪是到了,但从角色的成长背景来看,她说出这句话是不是有点突兀?” 陆清言也皱起了眉,这确实是个问题。她习惯性地看向角落里的林知夏:“知夏,你怎么看?” 在过去,林知夏大概率会沉默,或者简单地说一句“照着写得念就行”。 但今天,她沉默了几秒钟,视线不经意地,飘向了正在候场区安静等待的苏晚。 苏晚也正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和信任。 仿佛从那道目光里汲取到了力量,林知夏站起身,走到了监视器旁。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张老师,您还记得这个角色在第三章时,因为弄丢了一块母亲留下的怀表,而一个人在雨里坐了一夜吗?” 老戏骨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记得。” “那场戏,她失去的不是怀表,而是他与过去唯一的、温情的连接。从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是个‘内在死亡’的人了,”林知夏的声音很轻,但逻辑异常清晰,“所以,她此刻说出的‘燃烧’,不是一种向死而生的呐喊,而是一种‘自毁’的告白。她不是在追求光明,她只是想用一种最绚烂的方式,来结束自己早已腐朽的内在。不是突兀,是……蓄谋已久。” 一番话,整个片场都安静了下来。 老戏骨恍然大悟,对着林知夏竖起了大拇指:“明白了!透彻!夏虫老师果然名不虚传!” 陆清言看着自己这位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场合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的挚友,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而纪瑶则挑了挑眉,看向苏晚的方向,眼神里写着“瞧瞧,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林知夏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感到了一丝不自在。她下意识地又看向苏晚,正好对上苏晚那双亮晶晶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欣赏的丹凤眼。 那眼神,像一颗被投入心湖的、最甜的糖。 林知夏的心跳又一次失速,她狼狈地转过头,快步走回自己的角落,耳根却已经悄悄地烧红了。 …… 一天的拍摄在有条不紊中结束。 散场时,人群熙熙攘攘。林知夏和苏晚的路线刚好重合了一段。 两人又恢复了那种微妙的、一前一后的沉默。 走到岔路口,苏晚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林知夏认真地说道:“林老师,明天见。” “……嗯,明天见。”林知夏低声回应,然后像是怕多待一秒就会暴露什么情绪似的,转身快步离开。 回到酒店房间,巨大的安静再次将她包裹。 但和昨晚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不同,今天的安静里,似乎多了一丝……回甘。 她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午餐时苏晚说过的每一句话,回放着她在片场看向自己时那亮晶晶的眼神。 她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她走到书桌前,看到了那本被苏晚翻得起了毛边的、精装版的《没有结局的故事》。 书的旁边,还放着一个苏晚临走时,悄悄塞给她的东西——一颗用精致糖纸包着的大白兔奶糖。 林知夏拿起那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一股香甜的、温柔的奶味,在味蕾上弥漫开来。 她拿出手机,通讯录里多了一个新的联系人,备注是她自己打上去的——“苏晚”。头像是一个简单的、白色的玉兰花。 很像她的气质。 林知夏的手指,在那个头像上空悬停了很久。 她在脑子里打了一百遍草稿,想说点什么。 “谢谢你的糖”?太客气了。 “今天聊得很开心”?太主动了,不像她会说的话。 “你到房间了吗”?又显得太刻意关心。 就在她纠结万分的时候,苏晚那边,也在进行着同样激烈的思想斗争。 她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将那本手稿用一个干净的丝绸袋子,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了行李箱最安全的位置。 然后,她也拿出了手机,看着那个备注为“夏虫老师”的、头像是可爱猫咪的联系人,一遍又一遍地输入、删除。 她想问问林老师有没有安全到房间,想跟她说今天的表演得到了她的启发,想谢谢她愿意和自己分享那么多…… 可她又怕,自己过于热情,会吓到那只刚刚愿意探出一点点头来的、敏感的猫咪。 就在两人隔着几层楼板,进行着同样一场“内心戏”时,林知夏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要主动一点点。 就一点点。 她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打出了一行字,然后像是怕自己后悔一样,直接点了发送。 ——【那本书,别弄丢了。】 发完,她就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桌上,心脏怦怦直跳。 这行字,言不由衷。 她想表达的,根本不是这个。她想说的是“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现在交给你了”,是“谢谢你愿意懂我”,是“希望你能好好保管我的秘密”。 但说出口的,却变成了这样一句硬邦邦的、甚至带着点命令口吻的话。 她有些懊恼。苏晚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 而苏晚这边,手机“叮咚”一声响起时,她整个人都从床上弹了起来。 看到那条短信,她先是一愣,随即,一个巨大的、灿烂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她仿佛能透过这几个冷冰冰的字,看到林知夏发短信时那副故作镇定、实则紧张得不得了的可爱模样。 这不是命令,也不是提醒。 这是一句暗号。 一句只有她们两个人能懂的、关于那个共享秘密的暗号。 它在说:我们的连接,从现在起,正式建立了。 苏晚的心里,像是被灌满了最甜的蜜糖。她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然后才坐起来,认真地、一字一字地,回复了过去。 ——【不会的,林老师。我会用生命守护它。】 这条回复,带着她特有的、真诚的、甚至有点傻气的郑重。 林知夏听到手机震动,犹豫了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把手机翻了过来。 当她看到屏幕上那句“我会用生命守护它”时,她先是愣住了。随即,一股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笑意,从心底深处,一点一点地,蔓延到了嘴角。 她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柔软的大床上,顺手将床头那个巨大的棕熊玩偶“小安”捞进怀里,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从被子里,传出了一声闷闷的、带着无尽笑意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呢喃。 “……笨蛋。” 窗外,月华如水。 而房间里,冰山的一角,正在无声地、悄然地,融化成了一片最温柔的春水。 第8章 停滞的潮汐与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 时间在剧组里,像一台被精确校准过的机器,日复一日,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转眼,开机已经过去了三周。 林知夏和苏晚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稳定却又停滞不前的状态。 那道因一本送错的笔记本而建立起来的、独一无二的灵魂连接,像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两人牢牢地绑在了一起。但与此同时,林知夏那与生俱来的、厚重如龟壳的自我保护机制,也同样顽固地,将这段关系维持在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之外。 她们每天都会在微信上聊天。 通常是苏晚主动开启话题,分享一些片场的趣事,或者一张天气很好的风景照。林知夏的回复总是很简短,有时是一个“嗯”字,有时是一个可爱的猫咪表情包,偶尔,才会多打几个字,比如“今天的云,像棉花糖”。 但苏晚知道,每一个回复的背后,都代表着林知夏愿意为她,分出了一点点宝贵的“能量”。 她们偶尔会一起吃饭。 通常是在陆清言和纪瑶的“起哄”下,四个人一起。林知夏依旧是那个安静的角落生物,但她会下意识地坐在苏晚身边,会默默地将苏晚不爱吃的香菜夹到自己碗里,也会在苏晚被灌酒时,用眼神向陆清言求助。 这些细微的变化,陆清言全都看在眼里。 作为林知夏十几年的挚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已经是林知夏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亲近了。她知道,林知夏就像一只受过伤的、极度敏感的刺猬,在遇到苏晚这个温柔的、不怕被扎伤的闯入者后,她第一次,犹豫着要不要收起自己的一根刺。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再往前一步,就是她无法掌控的、可能会再次受到伤害的未知领域。所以她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在原地观望。 陆清言觉得,这样也好。毕竟现在拍摄才是头等大事,感情的事,可以慢慢来。她相信苏晚的耐心和智慧,也相信林知夏那颗冰封的心,总有一天会被彻底融化。 但是,有人却不这么想。 纪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对于这种“温吞水”般的关系,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 在她看来,人生苦短,喜欢就要冲!这么好的两个人,天天在她面前上演“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戏码,简直是对她这个“CP粉头子”的公然挑衅。 于是,在一个没有苏晚戏份的下午,纪瑶决定,她要亲自下场,当一次“催化剂”。 她以“聊聊后续宣传规划”为借口,将苏晚约到了片场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苏晚啊,”纪瑶搅动着杯子里的拿铁,脸上挂着她那标志性的、甜美又狡黠的笑容,“最近和我们夏虫老师,相处得怎么样啊?” 苏晚正在小口地喝着柠檬水,听到这个问题,耳根一热,差点被呛到。她放下杯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挺好的,林老师……她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纪瑶挑了挑眉,那双小鹿眼仿佛能看穿一切,“只是‘很好的人’吗?你每次看她的时候,那眼神里的喜欢,都快要变成蜜糖淌出来了哦。”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没想到纪瑶会这么直白。 “纪瑶姐,我……”她想否认,想说那只是对偶像的崇拜和尊敬,但看着纪瑶那副“我什么都懂”的促狭表情,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纪瑶看着她那副纯情又局促的样子,心里暗笑,决定再加一把火。 她忽然收起了玩笑的表情,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语气说:“苏晚,我跟你说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尤其是陆清言那个木头脑袋。” 苏晚被她严肃的表情唬住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其实……”纪瑶的眼神飘向窗外,又转回来,像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我跟陆清言,也是一对。” “啊?!”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苏晚平静的心湖里炸开了巨大的水花。 她一直以为,陆导和纪瑶姐只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和搭档。她完全没看出来,她们之间……竟然是那种关系! 看着苏晚那震惊到失语的表情,纪瑶满意地笑了。她知道,想要让一个戒备心强的人敞开心扉,最好的方式,就是先交出自己的一个“秘密”,建立起“我们是同类”的信任感。 “所以啊,”纪瑶握住苏晚放在桌上的手,语气变得真诚起来,“咱们是‘自己人’。现在,能跟我说实话了吗?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们家那座万年冰山了?” 在这样真诚又直接的攻势下,苏晚的所有防线都土崩瓦解了。 她看着纪瑶,又想了想林知夏那张清冷又带着点脆弱的脸,最终,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轻轻地、又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 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我就知道!”纪瑶兴奋地一拍手,随即又立刻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喜欢她,可是件很辛苦的事哦。那家伙,就是个巨大的、带刺的矛盾体。你得有足够的耐心和勇气。” “我知道。”苏晚的眼神很坚定,“我……愿意等。” “光等可不行。”纪瑶摇了摇头,然后,她抛出了她今天真正的“杀手锏”。 她故作神秘地凑近苏晚,用一种既同情又带着点八卦的语气说:“不过啊,苏晚,姐劝你一句,也别陷得太深了哦。” 苏晚的心里,咯噔一下。 “为什么?” “因为啊,”纪瑶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遗憾的表情,“据我所知,我们家那位大作家心里,早就住着一个人了。” 苏晚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她看着纪瑶,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纪瑶继续“补刀”:“听清言提过一嘴,《没有结局的故事》里那个闯进孤岛的女孩,其实……就是林知夏当初放在心尖尖上喜欢的那个人呢。” 纪瑶说的,是她根据陆清言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和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拼凑出来的“半真半假”的故事。她的本意,是想用一个“强大的情敌”,来刺激一下苏晚,让她更有危机感,从而主动出击。 她并不知道,这个故事,离当年的真相,已经无限接近。 她更不知道,这番话,对苏晚而言,是怎样的一场凌迟。 苏晚坐在那里,感觉自己的世界,在瞬间褪去了所有颜色。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那个能让林知夏写出整本书来纪念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原来,那个“女孩”的角色,是有原型的。 原来,自己之所以能读懂那个故事,不是因为什么灵魂共鸣,只是因为……自己和那个人,或许在某些方面,有些相像罢了。 自己,只是一个……影子?一个替代品? 这个念头,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地扎进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不是很相信。 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 可她又找不到任何不相信的理由。 林知夏那么优秀,那么耀眼,像天边遥不可及的月亮。她心里藏着一个同样闪闪发光、足以让她念念不忘许多年的“白月光”,这再正常不过了。 而自己呢? 一个刚入行的新人演员,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背景的女孩。自己对她的那点喜欢,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卑微的单相思。 凭什么……不相信呢? 巨大的失落和酸楚,像潮水一般,瞬间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努力地维持着脸上的表情,不想让纪瑶看出自己的失态。她甚至还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纪瑶说:“是……是吗?那……那挺好的。能被人这么深刻地记着,一定是个很幸福的人。” 她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听得出,在微微地颤抖。 …… 与此同时,林知夏的酒店房间里,则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可爱的宁静。 林知夏正穿着一身宽松的棉质睡衣,盘腿坐在床上,怀里紧紧地抱着那个比她人还要大的棕熊玩偶——“小安”。 她的脸颊,紧紧地贴着小安毛茸茸的、柔软的脸,声音里带着平日里绝不会对外人展露的、孩子气的呢喃。 “小安,小安……你说,苏晚今天会不会给我发消息啊?” “她今天穿的那件淡蓝色的衬衫真好看,显得她……特别温柔。”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又帮我把香菜挑出来了。她怎么会知道我不喜欢吃香菜的?我好像从来没跟她说过……” “还有还有,她笑起来的时候,那个小梨涡……真的好甜啊。” 她抱着小安,在床上滚来滚去,像一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猫咪,自言自语,傻气又可爱。 “可是……她为什么还不给我发消息呢?是不是我昨天回的,太凶了?她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很难相处?” “小安,你说我今晚要不要主动一点?就问问她……晚饭吃了什么?会不会太刻意了?哎呀,好烦啊……” 她正抱着小安,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头脑风暴”,房门“咔哒”一声,被人从外面刷开了。 陆清言拎着一份林知夏最爱吃的那家私房菜的外卖,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当当当当!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陆清言的声音,在看到床上那一幕时,戛然而止。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好友,那个在外人面前高冷得像座冰山的林知夏,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幼稚的姿势,抱着一个巨大的玩偶,脸上还挂着一副少女怀春般的、痴傻的笑容。 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了三秒钟。 下一秒,林知夏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再红到了脖子。 “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在房间里响起。林知夏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第一反应不是解释,而是手忙脚乱地想把那个巨大的“小安”塞到被子里藏起来。 “陆清言!你进来为什么不敲门!”她的声音又羞又恼,几乎带上了哭腔。 陆清言看着她那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窘迫模样,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林知夏!我认识你十几年!我第一次知道!你居然……你居然还抱着玩偶睡觉!还给它取名叫‘小安’!哈哈哈哈!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不许笑!”林知夏羞得无地自容,随手抓起床上的一个枕头,就朝着陆清言狠狠地砸了过去,“滚啊!!!” 陆清言灵巧地躲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哎呀我*,这要是让你的那些读者知道,他们心中那个清冷孤高的夏虫老师,私下里是个抱着熊宝宝说悄悄话的幼稚鬼,你说他们的世界观会不会崩塌?” “陆清言我杀了你!” 林知夏抓起另一个枕头,张牙舞爪地就扑了过去。 两人在房间里闹作一团,枕头羽毛满天飞,像下了一场小型的雪。 闹了好一会儿,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地倒在沙发上。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陆清言喘着气,把外卖放到茶几上打开,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快来吃吧,你最爱的笋干老鸭汤。” 林知夏余怒未消,气鼓鼓地瞪着她,但还是诚实地被食物的香气吸引了过去。 吃着吃着,陆清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知夏,”她忽然开口,“跟你说件正事。” “什么?”林知夏小口地喝着汤。 “你姐,林知月,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听到那个名字,林知夏的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她没说话,等着陆清言的下文。 “她叫你回去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 “不去。”林知夏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陆清言叹了口气,耐心地劝道,“知夏,这次可能真的不一样。我听她的语气,非常严肃,不像是要逼你相亲或者干涉你的事。而且……” 她看着林知夏的眼睛,认真地说:“而且,我跟她要了保证。我跟她说,‘你要是敢把知夏骗回去关起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让她见你’。你姐亲口答应我,这次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谈完就让你回来,绝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林知夏沉默了。 她了解陆清言,也了解林知月。陆清言不会骗她,而林知月,虽然**,却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她既然答应了陆清言,就绝不会食言。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能让她破例做出这样的保证? “……什么时候?”良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陆清言松了口气:“就明天。她说会派车来接你。” 林知夏“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一口一口地喝着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汤。 窗外,夜色渐浓。 第9章 旧事 纪瑶那番半真半假的话,像一根极细的、淬了毒的针,悄无声息地扎进了苏晚的心里。 它不至于立刻致命,却带来源源不断的、细微的钝痛,随着每一次呼吸,在四肢百骸间弥漫开来。 第二天一早,当苏晚坐在化妆间里,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时,这种钝痛感变得尤为清晰。 她一夜没睡好。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纪瑶的话——“《没有结局的故事》里那个闯进孤岛的女孩,其实……就是林知夏当初放在心尖尖上喜欢的那个人呢。” 一个真实存在的、被林知夏用整本书来怀念的“女孩”。 一个……她或许永远也无法企及的“白月光”。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引以为傲的、与林知夏之间的那点“灵魂共鸣”,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可笑的自作多情。 或许,林知夏之所以对自己另眼相看,不过是因为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几分那个人的影子罢了。 “苏晚姐,你没事吧?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助理小可担忧地问道。 “没事,”苏晚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就是昨晚没休息好。” 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投入到新一天的拍摄中。她是专业的演员,不能让私人的情绪影响到工作。 可当她走进片场,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那个熟悉的角落时,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林知夏今天没有来。 这个发现,让苏晚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一整天,苏晚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依旧能以最专业的姿态完成自己的戏份,台词、走位、情绪都精准无误。但在导演喊“卡”的间隙,她总会控制不住地走神。她的思绪,像一团被风吹乱的线,一头牵着纪瑶的话,另一头,则缠绕上了另一段记忆。 那是那天中午,在“知味观”里,老板娘不经意间提起的那位“漂亮大姐姐”。 ——“哎,说起来,我都好久没见到以前经常带你来的那个漂亮大姐姐了。” ——“她可真疼你,每次来都把你爱吃的菜点上一遍,自己倒不怎么动筷子,就光看着你吃,笑得可温柔了。” 这两段看似不相干的信息,此刻在苏晚的脑海里,逐渐拼凑、重叠,最终指向了同一个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轮廓。 那个“女孩”,那个“大姐姐”,是同一个人吗? 这个念头像一株疯狂生长的藤蔓,缠绕住了她的所有思绪,让她坐立难安。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想要知道那个能被林知夏放在心上那么多年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需要一个突破口。 下午四点,当陆清言宣布苏晚今天的戏份全部结束时,她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她快步走到正在和纪瑶讨论着什么的陆清言面前。 “陆导,”苏晚的语气有些急切,“我今天的拍摄任务,是不是全部完成了?” 陆清言从一堆分镜图里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嗯,都过了,一条过,非常棒。怎么了?” “我……我有点急事,想先离开一下。”苏晚说。 “去吧去吧,今天辛苦了。”陆清言爽快地挥了挥手。 “谢谢陆导。”苏晚礼貌地道了谢,转过身,在与纪瑶擦肩而过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投去了一个复杂的、略带探究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被“点醒”后的迷茫,有不甘,也有一丝想要寻求真相的执拗。 陆清言看着苏晚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一脸无辜、正眨巴着小鹿眼的纪瑶,一头雾水地问道:“她怎么了?我怎么感觉她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纪瑶将一根新的棒棒糖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她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心里却在想:小丫头,这就坐不住了?看来我下的这剂药,药效还不错嘛。 …… 苏晚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凭着记忆,再次找到了那家藏在深巷里的“知味观”。 正是下午的非饭点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老板娘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柜台后悠闲地织着毛衣。 “老板娘。”苏晚轻声喊道。 老板娘抬起头,看到是她,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哎呀,是跟夏夏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啊!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了?快坐快坐!” “不了老板娘,我不吃饭,”苏晚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柜台前,双手紧张地交握着,“我……我就是想跟您打听点事。” “打听事?”老板娘放下手里的毛线,好奇地看着她。 “就是……就是昨天您提到的,以前经常带林老师来的那位……大姐姐,”苏晚的脸颊有些发烫,但眼神却很坚定,“您……还记得她吗?能跟我说说她的事吗?” “哦,你说她呀!”老板娘笑了起来,陷入了回忆,“记得,怎么不记得!那么漂亮又有气质的人,见过一次就忘不了。” 她眯着眼,像是在脑海里描摹着那个人的样子:“她啊,看起来比夏夏大个几岁,个子高高的,人很瘦,但不是夏夏那种弱不禁风的瘦,是那种……很有力量感的瘦。留着一头到肩膀这、颜色很浅的头发,穿着打扮也随性得很,不像我们夏夏,总是穿得干干净净的。” 老板娘的描述,让一个慵懒、随性的形象,在苏晚的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 “我一开始啊,还以为她们是姐妹呢,”老板娘继续说道,语气里充满了怀念,“有一次我就问了,我说‘你们姐妹俩感情真好’。结果我们家小夏夏,当时脸就红了,一个劲儿地摇头,说‘才不是呢’。” “那个大姐姐就笑着,伸出手,特别宠溺地弹了一下夏夏的脑门,说‘怎么,当不成姐妹,让你很失望啊?’” 老板娘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结果你猜我们夏夏怎么说?她那时候还小,抱着那个姐姐的胳膊,小声地嘀咕,说‘你要真是我姐姐就好了’。” 听到这里,苏晚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能想象到,当年的林知夏,在那个只有冰冷的规则和**的爱的家里,是多么渴望能拥有一个这样温柔、自由、能带着她“逃离”的姐姐。 “那……后来呢?”苏晚追问道,“后来,她为什么不来了?” 老板娘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晓得了。我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大概……有五六年了吧。那个大姐姐,就再也没出现过。” “从那以后,就只有夏夏一个人来了。偶尔来一次,也不在店里吃,就打包一份汤,一份糯米藕,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等的时候也不说话,就看着窗外发呆。” 老板娘看着苏晚,眼神里充满了心疼:“说真的,小姑娘,我感觉啊,从那个孩子走了之后,夏夏……就好像变了个人。不像小时候,虽然话也不多,但眼睛里是有光的,偶尔还会笑一笑。后来……就再也没见她笑过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苏晚的心上,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原来,那个人的离开,对林知夏的打击,竟然这么大。 大到……足以让她眼里的光,都熄灭了。 ……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正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市郊的快速路上。 林知夏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充满了愈发浓重的不安和疑惑。 这不是回林家老宅的路。 林家老宅在城西,是传统的别墅区。而这辆车,正一路向东,驶向海城最新开发的、以私密和奢华著称的滨江富人区。 姐姐林知月,到底想干什么? 林知夏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风衣的衣角。她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被动的感觉。 车子最终在一栋设计极具现代感的、矗立在江边的高层公寓楼前停下。司机恭敬地为她拉开车门:“林小姐,到了。” 林知夏走出车门,看着眼前这栋冷硬、线条锋利、像一座玻璃堡垒般的建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更甚。 她乘坐专属电梯,直达顶层。 电梯门打开,是一间开阔得近乎空旷的顶层复式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江景一览无余,房间里的装修是极致的黑白灰,所有家具都充满了昂贵的设计感,但也冰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这确实是林知月的风格。一个精致、昂贵、完美的……牢笼。 林知月就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身上穿着一套合体的丝质家居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江景。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地转过身。 姐妹俩隔着几米的距离,遥遥相望。空气里,是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尴尬和沉默。 还是林知月先开了口。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剧组怎么样?” 林知夏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竟然是这个。不是质问,不是责备,只是一句听起来……像普通家人之间的问候。 她有些不适应。 “……还好。”她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有人欺负你吗?”林知-月又问道,她一边问,一边走到吧台,为林知夏倒了一杯温水。 “没有。” “住得还习惯?吃的呢?” “……都挺好的。” 林知夏的回答永远简短、疏离,像在应付一个不熟的采访者。 林知月将水杯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看着自己这个浑身长满了刺、只要自己一靠近就立刻缩回壳里的妹妹,心里划过一丝无力的疲惫。 她明明是想关心她,可说出口的话,却总是变了味道。而妹妹的回应,也总是能轻易地,将她所有的努力都堵回来。 她们之间,好像永远都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知夏,”林知月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兜圈子,“我今天叫你回来,是真的有重要的事。” 林知夏抬起眼,警惕地看着她。 林知月看着她那副仿佛随时准备战斗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下周三,是妈妈的忌日。” 当这个词从姐姐的口中说出时,林知夏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她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她当然记得。她怎么可能忘记。 那是刻在她生命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一道伤疤。 往年的这一天,她们姐妹俩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林知月会选择上午去墓园,而她,会选择下午去。她们会带着母亲生前最爱的白色郁金香,在墓碑前,各自怀揣着不同的心情,度过一段只属于自己的、安静的时光。 她们从不碰面,从不交流。仿佛这是她们之间,维系着脆弱和平的最后一道底线。 “我知道,”林知夏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会去的。” “今年,我们一起去。”林知月说道,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林知夏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和一种被侵犯了领地般的愤怒。 “凭什么?” “我们是她的女儿,也是一家人。一起去,是应该的。”林知月的理由,永远那么理所当然,永远那么不容置喙。 “一家人?”林知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姐姐,你跟我谈‘一家人’?” “妈妈病重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国外参加电影节,争你的影后奖杯!爸爸又在哪里?他在公司里,为了他那永远也开不完的会,签不完的合同!那个所谓的‘家’里,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一个人陪着她!” 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和怨恨,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林知夏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向对面那个人,也扎向她自己。 “是,你后来回来了,掌控了一切。你请了最好的医生,用了最贵的药,把她安置在最顶级的病房里!可是你问过她想要什么吗?她想要的,不过是像普通人一样,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一顿晚饭而已!” “你们给不了她,所以她走了!现在,你却要拉着我,以‘家人’的名义,一起去看她?你不觉得可笑吗?你不觉得……这是对她的一种羞辱吗?” “够了!” 林知月厉声喝道,打断了她。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端着红酒杯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都在泛白。 她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的妹妹,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痛得无法呼吸。 她想解释。 想告诉她,当年她拼了命地拿那个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母亲曾笑着对她说“我的小月,要是能拿个国际影后回来,妈妈的病就好了一半了”。 她想告诉她,父亲之所以那么疯狂地工作,是因为母亲的病需要天价的医疗费,他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天。 她想告诉她,其实,她也很痛。母亲去世的那一晚,她一个人躲在安全通道里,哭得撕心裂肺 可是这些话,她说不出口。 她的骄傲,让她学不会示弱,也学不会解释。她习惯了将所有脆弱都藏在坚硬的铠甲之下,习惯了用解决问题的方式,来掩盖情感上的无力。 最终,她只是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平静。 “下周三早上九点,我会让司机去接你。” 她丢下这句话,转过身,重新走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留给林知夏一个决绝而孤独的背影。 这,就是她们姐妹之间的交流方式。 永远充满了误解、指责,和无法言说的爱与痛。 …… 当林知夏失魂落魄地回到酒店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筋疲力尽的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走出电梯,她正准备回房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抱着膝盖,安静地蹲在她房间的门口。 是苏晚。 苏晚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当她看到林知夏那张毫无血色、写满了疲惫和悲伤的脸时,她的心,猛地一沉。 她下午从“知味观”回来后,就一直坐立难安。她想去找林知夏,想跟她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说什么话。 她就这么一直等到天黑,等到忍不住了,才跑到林知夏的门口,想着,就这么安静地等一会儿 没想到,等到的,是一个看起来比风中落叶还要脆弱的林知夏。 苏晚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 她看着林知夏那双泛红的、空洞的杏眼,所有关于“白月光”的纠结和酸楚,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她喜欢的人,正在难过。 非常,非常的难过。 “林老师……”苏晚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你……你还好吗?” 林知夏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写满了担忧和心疼的、清澈的眼眸,那道她辛苦维持了一整天的、坚硬的防线,在这一瞬间,轰然倒塌。 她没有说话。 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苏晚的衣角。 就像一个迷路了很久很久的小孩,终于找到了可以让她稍微依靠一下的浮木 第10章 留宿 苏晚的心,在林知夏拉住她衣角的那一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酸楚的柔软紧紧包裹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几根冰冷的、微微颤抖的指尖,传递过来的,是怎样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悲伤。 她没有追问“你怎么了”,也没有说那些苍白无力的“别难过”。因为她知道,对于此刻的林知夏而言,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甚至是具有侵略性的。 她需要的,不是探究,不是安慰,只是陪伴。 一种安静的、不被打扰的、无声的陪伴。 苏晚反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握住了林知夏那冰冷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刷开了酒店的房门。 她半扶半抱着,将这个仿佛随时都会碎掉的人,带进了房间,安置在柔软的沙发上。 林知夏一沾到沙发,就立刻将自己缩成了一团,顺手将旁边那个巨大的棕熊玩偶“小安”紧紧地抱在怀里,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像一只受伤后躲回自己巢穴的小兽,拒绝与外界进行任何交流。 苏晚看着她那副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没有开房间里明亮的顶灯,只是打开了角落里一盏光线昏黄的落地灯,让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片温暖而静谧的氛围里。 她也没有坐到林知夏身边,而是选择在地毯上,离沙发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保持着一个既能让她感到安心、又不会有被侵犯感的距离。 然后,她开始讲故事。 她没有问林知夏想不想听,就那么自顾自地,用一种极其轻柔的、像是怕惊扰了梦境的语调,开始讲了起来。 她讲的不是什么人生大道理,也不是什么深刻的文学典故,只是一些她小时候听过的、轻松又有些傻气的童话故事。 “……从前,有一只很胆小的小兔子,它很害怕打雷。每到下雨天,它就把自己藏在最深的树洞里,用胡萝卜堵住耳朵。有一天,它遇到了另一只小兔子,那只小兔子告诉它,打雷啊,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那是天上的云朵在开派对,它们在玩踩气球的游戏呢……” 她的声音很温润,像流淌在山涧里的溪水,潺潺地,一点一点地,冲刷着林知夏那颗被悲伤和愤怒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心。 林知夏抱着小安,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了。但苏晚知道,她在听。 苏晚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地讲着,从胆小的小兔子,讲到爱美的长颈鹿,又讲到想要去月亮上旅行的健忘小熊。她将自己脑海里所有温暖的、柔软的、带着甜味的故事,都掏了出来,试图用这些虚构的美好,为眼前这个正在经历痛苦的人,构建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安全的避风港。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讲完最后一个故事时,她听到沙发上,传来了一阵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 她悄悄地抬起头,看见林知夏已经歪着头,靠在小安柔软的肚子上,睡着了。 她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像一件暴露在风中的、精美的瓷器。 苏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满溢的温柔和爱怜。 她想,纪瑶姐说得对,也不对。 林知夏的心里,或许真的住着一个像书中“女孩”那样的白月光。但那又怎么样呢? 那段属于过去的、充满了伤痛和遗憾的记忆,是构成“林知夏”这个人的一部分。而自己,喜欢上的,正是这个完整的、真实的、带着所有伤痕却依旧纯粹的林知夏。 她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她只是苏晚。 一个此刻,只想陪在这个沉睡的、悲伤的灵魂身边,为她抵挡一夜风雨的苏晚。 就在这时,苏晚口袋里的手机,极轻地震动了一下。她怕吵醒林知夏,连忙手忙脚乱地拿出来,将来电按成了静音。 是陆清言打来的。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关上玻璃门,才敢接起电话。 “喂,陆导?” “苏晚啊,”电话那头,陆清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嘈杂,似乎还伴着纪瑶的笑声,“知夏她……回酒店了吗?她没事吧?” “嗯,她回来了。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就好,”陆清言松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我跟你说,这丫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犯病。下周三是她妈妈的忌日,她和她姐的关系,还有她爸……唉,总之是一笔烂账。这几天她情绪肯定不稳定,你……要是方便的话,多陪陪她。” 原来是这样。 苏晚的心,又被狠狠地揪紧了。她终于明白了林知夏那身悲伤的来源。 “我知道了,陆导,您放心。” “行,那就好。那我们……”陆清言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跟纪瑶在外面吃饭,今晚……可能就不回去了。你帮我照看一下她,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 挂掉电话,苏晚回到房间,看着沙发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瘦小身影,眼神愈发柔软。 她从卧室里拿出一条薄薄的羊绒毯,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小心翼翼地盖在了林知夏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又在地毯上坐了下来,靠着沙发,静静地守护着。 夜色渐深,倦意如潮水般涌来。苏晚强撑着,眼皮却越来越重。她看着床上那只憨态可掬的棕熊玩偶,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抱着它睡觉,一定很安心吧…… 她知道,自己应该回自己的房间去。作为一个尚未完全确定关系的后辈,留宿在偶像的房间里,怎么看都有些逾矩。 可是……她不放心。 她怕林知夏会在半夜醒来,一个人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冰冷的房间,再次被悲伤吞噬。 就一晚。 就陪她这一晚。 最终,浓重的困意还是战胜了理智。苏晚靠着沙发,头一点一点的,最后,就那么在柔软的地毯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了林知夏纤长的睫毛上。 她缓缓地睁开眼,大脑还有些混沌。她只记得,昨晚自己从姐姐那里回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然后……苏晚出现了。 她对自己讲了好多好听的故事…… 林知夏猛地清醒过来,从沙发上坐起身。 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熟悉的房间陈设,而是蜷缩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睡得正香的苏晚。 清晨的阳光,为苏晚柔和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长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脸颊和地毯上。她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米白色的长裙,因为睡姿的关系,裙摆皱成了一团。 林知夏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攥住了。 她就这么……在地上守了自己一夜? 林知夏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贪婪地看着苏晚的睡颜。 这是她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观察这个人。 她发现,苏晚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小的、浓密的扇子,在呼吸间微微颤动。她的鼻尖很秀气,嘴唇的形状很饱满,即使在睡梦中,唇角也带着一丝温柔的弧度。 她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块温润的、会发光的暖玉。 林知夏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听使唤了。 她有一种强烈的、想要伸出手去,为她理一理颊边乱发的冲动。 这个念头太过大胆,吓得她自己都立刻收回了心神。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却又控制不住地,偷偷地,再看一眼。 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就在这时,地毯上的苏晚睫毛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苏晚的眼神,从初醒的迷茫,到看清眼前人后的清醒,再到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姿态如何的震惊和窘迫,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三秒钟。 “啊!林……林老师!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昨晚……”苏晚“噌”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皱巴巴的裙子,脸颊瞬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 林知夏看着她那副惊慌失措的可爱样子,心里那点刚醒来时的尴尬,也消散了不少。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清冷,但尾音里却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弱的暖意。 “……先去洗漱吧。” 她站起身,走进自己的卧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套全新的、一看就是她自己风格的棉质睡衣。 “这个……你先换上。”她将睡衣递给苏晚,眼神飘向了别处,“没穿过的。” “不……不用了!林老师!我这就回自己房间……”苏晚连忙摆手拒绝。穿着偶像的睡衣,这种事,她连想都不敢想。 “你身上这件,”林知夏的目光,在苏晚那条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裙子上一扫而过,“没法穿了。” 苏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又闻了闻身上那股因为没洗澡而有些不自在的味道,最终,还是在林知夏不容置喙的目光下,红着脸,接过了那套睡衣。 “……谢谢您。” 几分钟后,当苏晚从浴室里走出来时,林知夏正坐在餐桌前,小口地喝着一杯温水。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 然后,她就愣住了。 她看见苏晚穿着她那套米白色的棉质睡衣,二人的身材差不多,穿上也很合身。袖子,被她整整齐齐地挽到了手肘处,露出两截白皙纤细的手臂。 她那头乌黑的长发因为刚洗过,正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发梢还在滴着水。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带着一种奇异的、柔软的、让人忍俊不禁的可爱。 林知夏看着她,看着她那副有些局促又有些可爱的模样,看着她被热气蒸得微微泛红的脸颊…… 忽然之间,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情绪,冲破了她常年冰封的面具。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不是一个礼貌的、敷衍的微笑,而是一个发自内心的、清脆的、带着无限暖意的、真正的笑容。 那笑容,像冬日里第一束穿透云层的阳光,像冰封河面上裂开的第一道缝隙,像春天里第一朵盛开的樱花。 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也瞬间,击中了苏晚的心脏。 苏晚彻底看呆了。 她一直都知道林知夏很美,是一种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可她从未想过,当这座冰山融化,当她真正笑起来的时候,会是如此的……动人心魄。 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总是显得有些空灵的杏眼,会弯成两道漂亮的弧度,里面像是盛满了揉碎的、最亮的星光。她的唇角上扬,连带着整张脸的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那股常年笼罩在她周身的疏离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只剩下,让人想要沉溺其中的、无尽的温柔。 就在两人一个在笑,一个在看,气氛美好得像一幅画时,房门“咔哒”一声,又被刷开了。 陆清言拎着两大袋早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我回来啦!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 她的声音,在看到房间里那一幕时,再次,戛然而止。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挚友林知夏,正对着穿着她睡衣的苏晚,笑得一脸灿烂。而苏晚,则像被点了穴一样,傻傻地看着林知夏,满脸都是惊艳。 信息量……有点太大了。 陆清言的大脑宕机了三秒钟,才终于重新启动。 她看看苏晚身上的睡衣,又看看林知夏脸上那还未完全褪去的、破天荒的笑容,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了然于胸的、极其八卦的表情。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堪比舞台剧念白的语调,调侃道: “哟,我这是……走错了房间,还是进错了时间线?” “一大清早的,就看见我们不食人间烟火的夏虫老师,对着人家小姑娘笑得这么……‘春心荡漾’?” 她特意加重了“春心荡漾”四个字。 林知夏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羞恼和涨红。 苏晚也猛地回过神来,脸颊“轰”的一下,比刚才还要红,几乎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且……”陆清言的目光,在苏晚那挽起来的裤腿和袖子上,来回扫视了一遍,啧啧称奇,“这……这是什么情况?苏晚,你昨晚……不会是在我们知夏这里,留宿了吧?” “陆清言!” 林知夏羞得简直想原地爆炸,她抓起身边的沙发靠枕,再一次,朝着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好友,狠狠地砸了过去。 第11章 厨房灾难 自从那天清晨,在陆清言的公寓里,目睹了那场堪称“奇景”的画面后,纪瑶那颗八卦之心,就像被点燃的野火,烧得噼里啪啦,一发不可收拾。 她太好奇了。 那个叫苏晚的小演员,到底用了什么魔法,能让林知夏那座万年冰山,笑得如同春暖花开? 上次从苏晚那里旁敲侧击,虽然成功地让她承认了心意,但关于那个所谓的“白月光”,苏晚显然比她更迷茫。这条路,走不通。 于是,纪瑶果断地改变了策略,将目标锁定在了那个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嘴比谁都严的“知情者”——陆清言身上。 在一个拍摄间隙,纪瑶端着两杯冰美式,像一只殷勤的小狐狸,凑到了正在看回放的陆清言身边。 “陆大导演,辛苦啦,”她将其中一杯咖啡递过去,脸上挂着甜得腻人的笑容,“看你最近为了我们家苏晚,跟那几个主演的粉丝斗智斗勇,都快瘦了呢。我特意给你买的,提提神。” 陆清言接过咖啡,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吧,”陆清言喝了一口咖啡,开门见山,“又想打听什么?” “哎呀,瞧你说的,”纪瑶夸张地捂着胸口,一副“我很受伤”的表情,“我们就不能进行一点纯洁的、不带任何目的的同事关怀吗?” “不能。”陆清言的回答,干脆利落。 纪瑶的“戏”瞬间破功,她撇了撇嘴,坐到陆清言身边,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好啦好啦,我就问一个问题,就一个,绝对不多问。” “说。” “林知夏那个……‘白月光’,”纪瑶压低了声音,眼睛里闪烁着熊熊的八卦之火,“到底是谁啊?是不是就是《没有结局的故事》里那个‘女孩’的原型?” 陆清言的表情,在听到这个问题时,明显地顿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复杂的郑重:“纪瑶,这件事,你别再问了,也别在苏晚面前乱说。” 纪瑶愣住了。她很少见到陆清言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我只能告诉你,”陆清言看着远处正在认真对戏的苏晚,声音很轻,“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她是知夏心里一道很深、很深的伤疤,也是她这辈子都过不去的一个坎儿。” “那……她叫什么?现在在哪儿?”纪瑶还是忍不住追问。 陆清言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警告:“纪瑶。有些事,知道了对谁都没好处。”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重,又缓和下来,叹了口气:“我只能告诉你,她的名字里,有一个‘舒’字。其他的,别问了。” 说完,她便起身,去指导下一场戏了。 只留下纪瑶一个人坐在那里,反复咀嚼着那句“有一个‘舒’字”。 秦云舒。 虽然陆清言没有明说,但纪瑶几乎是在瞬间,就将这个名字与那个传说中的艺术家对上了号。毕竟,虽然自己当时还没入行,但当那段轰轰烈烈的感情...在她们那个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原来……真的是她。 纪瑶的心里,既有猜中答案的兴奋,也有一丝对苏晚的同情。 这情敌的段位,也太高了点。 不过,她转念一想,脸上又露出了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有挑战,才有动力嘛。 她决定了,下一次和苏晚单独相处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个重磅消息,用一种更巧妙、更具“杀伤力”的方式,再“刺激”她一下。 …… 而被纪瑶惦记着的苏晚,此刻正完全沉浸在一种微妙的、酸甜交织的情绪里。 自从那天早上,看到林知夏的第一次微笑后,那个画面,就像一帧被无限循环的电影,反复地、不讲道理地,在她脑海里播放。 她的笑,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像积雪初融,像春涧破冰,像所有美好又易逝的事物,在瞬间绽放出的、最惊心动魄的美。 苏晚感觉自己像一个中了蛊的人,只要一闲下来,脑子里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笑容。然后,她的心跳就会失速,脸颊就会发烫,嘴角也会不自觉地跟着上扬。 这种感觉,让她既欢喜,又惶恐。 欢喜的是,她似乎……真的让那座冰山,为她融化了一角。 惶恐的是,她不知道,这份融化,究竟是因为“苏晚”这个人,还是因为她身上,带着那个“白月光”的影子。 但无论如何,她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林知夏的话,明显地多了起来。 虽然在片场,她依旧是那个安静的角落生物,但在微信上,她开始会主动分享一些东西。 有时是一张她家橘猫“导演”揣着小手打盹的萌照,有时是一首她最近在听的、很冷门的后摇歌曲,有时,甚至是一段她刚写下的、还带着热气的文字片段。 尽管每次分享后面,都还是会跟上一句硬邦邦的“随便看看”,但苏晚知道,这是林知夏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向自己敞开那个封闭已久的世界。 而苏晚,也小心翼翼地,用最温柔的方式,回应着这份来之不易的靠近。 她会认真地听完她分享的每一首歌,然后告诉她自己最喜欢哪一段旋律;她会仔细地品读她写的每一个字,然后跟她探讨文字背后的情绪和意象。 她们就像两只正在互相试探的、敏感的小动物,每一次触碰,都充满了谨慎和珍惜。 …… 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一天,要拍的是苏晚和男主角的一场重头对手戏。 戏的内容,是“守岸人”在海边的悬崖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拉住了那个想要跳海自尽的、剧中男二号的手。 这场戏没有台词,全靠眼神和肢体语言来传递情感。 苏晚早早地就到了片场,做好了准备。但当她环顾四周时,却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今天又没有出现。 林知夏没来。 苏晚的心里,瞬间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但紧接着,她又松了口气。 也好。 她不在,自己或许……能更心无旁骛地投入到表演中。毕竟,要当着自己喜欢的人的面,去拉另一个男人的手,哪怕只是演戏,也需要克服巨大的心理障碍。 “各部门准备!” 随着陆清言一声令下,苏晚迅速地进入了状态。 她站在悬崖边(当然是安全的道具场景),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的表情依旧是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但当她看到男二号一步步走向悬崖边缘时,她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波动。 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 而是一种……同类看到同类时,那种心照不宣的识别。 她缓缓地伸出手,没有去抓对方的胳膊,而是轻轻地,握住了对方冰冷的手腕。 她的力道很轻,仿佛随时都会松开。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用目光告诉他:我看见了你心里的那片深渊,但今天,我不想让你跳下去。 “卡!完美!”陆清言激动地喊道,“苏晚!你这个眼神太绝了!就是这种感觉!一种‘神性’的慈悲!” 苏晚从戏里抽离出来,对着导演和工作人员鞠躬致谢。 她专业地完成了任务,表现得无可挑剔。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握着那个男演员的手腕时,心里想的,却是林知夏。 她想,如果是林知夏站在这里,自己也会这样,毫不犹豫地,拉住她。 她以为今天,大概是见不到林知夏了。 可当她卸完妆,和助理一起准备离开时,却在片场门口,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穿着一身干练职业装的年轻女孩。苏晚对她有些印象,似乎……是林知夏的助理? “苏晚小姐,您好。”小助理看到她,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礼貌又有些拘谨的微笑。 “你好,”苏晚有些惊讶,“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林老师让我来的,”小助理将手里的一个看起来很精致的保温饭盒递了过去,“林老师今天家里有点事,所以没能过来。她怕您拍戏辛苦,没时间吃饭,所以……特意为您准备了午餐。” 苏晚愣住了。 林知夏……亲手为她准备了午餐?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蜜糖炸弹,瞬间在她心里炸开了最甜蜜的浪花。 “这……这太麻烦林老师了!”她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饭盒,感觉那小小的饭盒,有千斤重。 “不麻烦的,”小助理笑了笑,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丝“一言难尽”的复杂情绪,“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小助理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苏晚抱着那个还温热的饭盒,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了。 她回到自己的休息室,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饭盒。 饭盒分三层。上层是两样精致的素炒小菜,色彩搭配得赏心悦目。中层是晶莹剔透的米饭,上面还用番茄酱,画了一个……勉强能辨认出是笑脸的图案。下层,则是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香气扑鼻的笋干老鸭汤。 是她上次在“知味观”吃过的菜。 苏晚的心,被一种巨大的、温柔的暖流包裹住了。 原来,她都记得。 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菜,味道清淡又鲜美,火候掌握得刚刚好。 苏晚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幸福的笑容。 但…… 她那敏锐的直觉,却在品尝这份美味的同时,在心底升起了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这个味道,太“标准”了。 标准得……像出自某个专业厨师之手,而不是一个连外卖都懒得点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作家。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巨大的甜蜜所淹没。 她想,或许,林老师就是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天才呢? …… 而此刻,被苏晚认定为“天才厨神”的林知夏,正穿着一身可爱的猫咪图案睡衣,抱着她心爱的玩偶“小安”,在自己的酒店房间里,进行着一场幼稚的、一个人的“战争”。 她的面前,平板电脑上正在播放的,正是今天下午苏晚和男主角那场戏的高清路透图。 不知道是哪个粉丝拍的,角度极其刁钻,将两人在悬崖边“深情对视”、“牵手”的画面,拍得充满了暧昧的氛围感。 林知夏的脸,已经鼓成了一个包子。 她一边看,一边抱着小安,用一种酸溜溜的、委屈巴巴的语气,碎碎念。 “小安你看!你看她!她居然去拉那个男人的手!” “拉就拉了,还看得那么认真!她的眼睛里,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地看过我!”(其实看过,但她自己忘了。) 林知夏伸出手指,戳了戳平板上男主角那张帅气的脸,哼了一声。 “不就是长得高一点,帅一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演技还没苏晚好呢!” “还对视!你看他们那个距离,都快要亲上了!太过分了!陆清言这个导演怎么当的?这种戏也让她拍!” 她越说越气,干脆把平板一扔,整个人都趴在了小安柔软的肚子上,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猫科动物,发出闷闷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抱怨。 “我今天不该不去的……我应该去盯着她的……” “我给她做的饭,她喜不喜欢吃啊?那个笑脸,我画了好久呢,她看出来了吗?” “早知道……我就不让她去演戏了,就让她待在我身边,给我一个人看,多好……” 她正沉浸在自己幼稚的醋意里,完全没注意到,那个被她派去送饭的“小助理”,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一脸“没眼看”的表情,将这一切都录了下来,然后默默地,发给了远在海城的某位女王。 而这位“小助理”,正是林知月派来“照顾”妹妹的眼线。 那天林知夏从林知月家回来后,第二天,这位自称是林知月新招的生活助理的小姑娘,就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出现在了林知夏的酒店门口。 林知夏当然不可能让她留下。 但在小助理声泪俱下地表示“林总说了,如果我不能照顾好您,就让我卷铺盖走人”的攻势下,一向吃软不吃硬的林知夏,最终还是心软了。 她同意让小助理每天过来“打卡”,并负责她的一日三餐,但绝不允许她干涉自己的任何事。 而这位小助理,也确实非常“懂事”。她从不多问,只是每天尽职尽责地,将林知夏的“日常起居”,图文并茂地,实时汇报给自己的真正老板——林知月。 所以,当林知夏今天早上,破天荒地提出“想给苏晚做一次饭”时,小助理是震惊的。 然后,她就亲眼见证了一场史诗级的“厨房灾难”。 林知夏,一个连煮方便面都会把水烧干的女人,穿着小熊□□的围裙,拿着ipad,一本正经地研究着“笋干老鸭汤的108种做法”。 结果就是…… 笋干泡了三个小时,忘了换水,发出一股奇怪的酸味。 鸭子焯水,差点连着锅一起烧糊。 切菜的时候,差点切到自己的手。 最后,在林知夏差点把一整瓶酱油都倒进汤里时,小助理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抢过了“指挥权”,以“我帮您打下手”为名,一个人包揽了所有工作。 为了不打击这位大小姐难得的积极性,她只能一边心惊胆战地处理着残局,一边昧着良心夸奖:“林老师您真有天赋!看一遍就会了!这道菜,绝对是您亲手做的!” 于是,就有了苏晚收到的那份“爱心便当”。 此刻,小助理看着房间里那个还在抱着抱枕碎碎念的、幼稚得像个三岁小孩的林知夏,再想想外面那个被无数读者封为“清冷通透”的“夏虫”大神,深深地叹了口气。 偶像的滤镜,碎得比饺子馅还彻底。 她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并给林知月发去了今天的最后一条汇报。 ——【林总,小姐今天……因为苏晚小姐的路透图,吃醋了。详情请见视频。另,厨房修复费用,预计……】 她看了一眼厨房里那个被熏黑的墙壁,保守的打下了一个五位数…… 第12章 傲娇又别扭的猫咪? 海城,华星娱乐顶层CEO办公室。 林知月刚刚结束了一场冗长乏味的董事会,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散的、属于商战的冰冷与疲惫。她捏了捏眉心,随手点开了手机,准备处理几封紧急邮件。 一条来自“小李”(眼线助理)的特别关注消息,弹了出来。 林知月随手点开,以为又是妹妹今天吃了什么、睡了多久之类的日常汇报。 然而,屏幕上开始播放的,却是一段长达数分钟的、略带晃动的视频。 视频里,是她那个在外人面前清冷孤高得像座冰雕的妹妹,此刻正穿着一身幼稚的猫咪睡衣,抱着一个巨大的棕熊玩偶,用一种酸得能倒牙的、委屈巴巴的语气,进行着一场……一个人的“战争”。 “……你看她!她居然去拉那个男人的手!” “……还看得那么认真!她的眼睛里,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地看过我!” “……我给她做的饭,她喜不喜欢吃啊?那个笑脸,我画了好久呢……” 林知月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平静,到疑惑,到震惊,再到最后,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凤眼里,浮现出了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杂着好笑与无奈的复杂情绪。 她反复地,将那段视频看了三遍。 然后,她关掉视频,看到了小李发来的最后一条文字汇报。 ——【……另,厨房修复费用,预计……】 林知月看着那个五位数的金额,又想了想视频里妹妹那副蠢得可爱的样子,最终,忍不住将脸埋进了手掌里,肩膀微微耸动,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笑声。 幼稚鬼。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幼稚鬼。 笑过之后,一阵更深沉的、陌生的情绪,涌了上来。 那是一种……反思。 她一直以来,都习惯于用最理智、最高效的方式去处理和妹妹的关系。她认为,只要为她扫平一切障碍,给她提供最顶级的物质条件,让她远离一切肮脏和危险,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所以她强势,她**,她用自己的方式,为妹妹构建了一个完美的、安全的金色牢笼。 可她从未想过,这个被她当作“需要被保护的易碎品”的妹妹,内心深处,竟然还住着这样一个……会因为一点小事吃醋,会因为想给喜欢的人做饭而差点炸了厨房,会抱着玩偶说傻话的、鲜活又生动的灵魂。 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是不是自己那些强硬的、不容置喙的“为你好”,反而扼杀了她本该拥有的、最普通也最珍贵的喜怒哀乐? 林知月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事方式,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或许,自己真的该学着……换一种方式了。 她拿起手机,给小李回复了消息。 ——【厨房修复费用,报双倍,另一班给你】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视频里妹妹那张气鼓鼓的脸,眼神前所未有地柔和了下来。 算了。 只要这个幼稚鬼,能一直这么鲜活下去,也挺好。 还有这个苏晚... …… 第二天,剧组的气氛有些奇怪。 至少,在苏晚看来是这样。 因为林知夏一整天,都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不是那种刻意的、带着愤怒的冷漠,而是一种更……别扭的、幼稚的无视。 当苏晚端着早餐,在片场门口遇到她时,林知夏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当陆清言把她们叫到一起讨论剧本时,林知夏全程只和陆清言说话,连一个眼神的余光,都吝于分给苏晚。 当苏晚的助理小可,热情地将一瓶温水递给林知夏时,她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就转过身,继续研究她的剧本。 苏晚感觉自己像一团空气。 她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 她可能知道林知夏为什么生气。昨天晚上,她也看到了那几张被粉丝疯传的路透图。说实话,那个拍摄角度,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有些过于暧昧了。 她能想象到,林知夏那个敏感又爱钻牛角尖的小脑袋瓜里,此刻一定已经上演了八百集的苦情大戏。 这让她在感到头疼的同时,心里又泛起了一丝丝难以言喻的、隐秘的甜意。 她在……为自己吃醋。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蜜糖,将昨天那些因为“白月光”而泛起的酸楚,都冲淡了不少。 但……总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苏晚决定,她必须做点什么,来哄一哄这只正在闹别扭的、傲娇的大型猫科动物。 她趁着一个休息的间隙,找到了正在和纪瑶斗嘴的陆清言。 “陆导,”苏晚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了她们,“我能……跟您打听点事吗?” “说吧说吧,”陆清言看到是她,立刻摆脱了纪瑶的“纠缠”,“又有什么剧本问题?” “不是……”苏晚的脸颊微红,“我想问问,林老师她……平时喜欢吃什么甜品吗?” 陆清言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随即,她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正假装认真看书、实则竖着耳朵往这边偷听的林知夏,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我懂了”的、极其八卦的笑容。 “哟,我们苏晚这是……准备‘投食求和’了?”她故意提高了音量。 苏晚的脸“轰”的一下就红透了,她连忙摆手:“不是的!我就是……就是看林老师最近辛苦,想……” “行了行了,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陆清言笑得肩膀直抖,“不过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那家伙,别看她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其实嗜甜如命。特别是城西那家的法式甜品店,他们家的草莓千层酥,是她的最爱,我把地址发给你。”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许:“不过啊,苏晚,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她这几天情绪不稳定,可能也是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是...” “嗯,”陆清言的声音低了下来,“你也知道,快到她妈妈的忌日了。每年这个时候,她看谁都不顺眼,逮谁咬谁。你啊,就当是……特殊时期,多担待一点吧。” 苏晚的心,在听到这句话时,又被轻轻地揪了一下。 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她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坚定:“我知道了,陆导,谢谢您。” 有了明确的目标,苏晚立刻开始行动。她查了一下,那家甜品店离影视基地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而且每天限量供应,去晚了根本买不到。 她利用午休的时间,软磨硬泡地跟自己的助理小可换了班,自己则戴上口罩和帽子,悄悄地打车,奔赴了城西。 …… 当苏晚提着那个印着银色月亮标志的精致纸袋,满头大汗地赶回片场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她没有直接去找林知夏,而是将那份承载着她满满心意的千层酥,悄悄地放在了林知夏专属休息室的门口,然后发了条微信过去。 【林老师,听说您喜欢吃甜品,我路过一家店,顺便给您带了一份。放在您门口了。】 然后,她就像一个做了好事不留名的田螺姑娘,悄悄地躲回了自己的休息室,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几分钟后,林知夏休息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一只穿着白色帆布鞋的脚,试探性地伸了出来,然后,那只装着千层酥的纸袋,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迅速地、一把捞了进去。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 又过了半小时,苏晚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林知夏的、言简意赅的回复。 【太甜了】 苏晚看着这句毫无感情的、甚至带着点指责意味的话,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失落。 因为,她知道,这句“太甜了”,翻译过来就是—— “我很喜欢,但我不说。”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能读懂这本难懂的、名叫“林知夏”的书了。 傍晚,当一天的拍摄结束,苏晚正准备离开时,却被林知夏堵在了休息室的门口。 林知夏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清冷模样,但苏晚却敏锐地察觉到,她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林老师?”苏晚明知故问。 林知夏看着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她又要上演“原地石化”的戏码时,她才终于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东西—— 正是苏晚送去的那份千层酥的空盒子。 “这个,”林知夏将空盒子递到苏晚面前,语气依旧是硬邦邦的,“作为你今天……让我摄入过多糖分的惩罚……” 她顿了顿,似乎在为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做心理建设。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眼,用那双清澈又带着点别扭的杏眼看着苏晚,一字一句地说道: “……罚你,今晚,给我把剧本看五遍!认真看!” 说完,她就把空盒子塞进苏晚怀里,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快步逃离了现场。 只留下苏晚一个人,抱着那个还残留着奶油香气的空盒子,愣在原地。 良久,她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看着林知夏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这只傲娇又别扭的猫咪…… 哄起来,也这么可爱的吗? 第13章 喧嚣的风波 时间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走到了这一天。 林知夏母亲的忌日。 清晨的空气里,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湿冷的雾气,像一匹巨大的、灰色的绸缎,将整个世界都包裹得沉默而压抑。 林知夏起得很早。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赖床,而是安静地、机械地,完成了所有洗漱。她从行李箱的最深处,拿出了一套崭新的、也是她衣柜里唯一一套黑色的连衣裙。 她换上衣服,在镜子前站了很久。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那双总是盛着几分疏离的杏眼里,此刻更是空空荡荡,像被浓雾笼罩的、不见天日的海。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是陆清言发来的消息。 【知夏,都安排好了,你姐的车八点会到酒店门口。别怕,我在。】 林知夏看了一眼,没有回复。 她知道陆清言是怕她临阵脱逃。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掉的。 八点整,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准时地停在了酒店门口。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但依旧驱散不了那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熟悉的冰冷。 林知月就坐在她身边。 她今天也穿了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套裙,脸上是精致得体的淡妆,深棕色的长卷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她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完美、强大,像一尊不会被任何情绪击垮的雕塑。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入清晨的薄雾中。 车厢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姐妹俩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各自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街景。她们之间,仿佛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无法逾越的银河。 最终,还是林知月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像是怕惊扰了这片脆弱的宁静,比平时低沉了些许。 “爸那边……有重要的跨国并购案要谈,还在国外,今天回不来。” 她是在解释。 用一种笨拙的、不带任何感**彩的方式,试图解释父亲的缺席。 林知夏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外,没有回头。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带着足以刺穿一切的、冰冷的锋利。 “那时候,他也没来过。” 一句话,让林知月所有后续的、准备好的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那时候,母亲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也没来过。 一股巨大的、熟悉的无力感,再次将林知月淹没。她发现,无论自己在外面如何叱咤风云,如何运筹帷幄,只要一面对这个浑身长满了刺的妹妹,她就永远都是输家。 她看着妹妹那单薄得仿佛一折就断的侧影,看着她那双空洞地望着窗外的眼睛,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刺痛了。 她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完全不符合她人设的动作。 她伸出手,轻轻地,带着一丝试探和迟疑,放在了林知夏的头顶,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笨拙地摸了摸。 林知夏的身体,在她的手掌触碰到自己头发的那一刻,猛地僵住了。 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下意识地就想躲开。那种陌生的、带着姐姐身上那股冷冽香水味的触碰,让她感到一种极度的、被侵犯了安全距离的不自在。 林知月感觉到了她的抗拒,悻悻地收回了手。 车厢里,再次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 城西墓园,松柏青翠,庄严肃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那条熟悉的、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石阶上。 她们在母亲的墓碑前停下,将两束一模一样的、含苞待放的白色郁金香,轻轻地放在了墓碑前。 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温柔而娴静,眉眼间,依稀能看到姐妹俩的影子。 她们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没有交流,也没有眼泪。所有的思念、悔恨、不甘与痛苦,都化作了这场无声的、漫长的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开始飘下细密的、冰冷的雨丝。 雨势越来越大,很快,就变成了瓢泼大雨,在青石板上砸出一朵朵破碎的水花,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 “走吧,”林知月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雨太大了,先跟我去吃个午饭。” 林知夏一秒钟也不想和她多待。她宁愿一个人冒着大雨走下山,也不想再和她共处一室。 可当她看到那连成线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的雨幕时,她那点可怜的、幼稚的骨气,还是败给了现实。 她默默地,跟在了林知月的身后,钻进了那辆早已等候在山下的、温暖又压抑的“牢笼”里。 …… 餐厅的包厢里,精致的骨瓷餐具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林知夏没什么胃口,只是小口地喝着面前的热茶。 林知月似乎也食不知味。她看着对面那个从头到尾都低着头,用沉默来对抗自己的妹妹,心里那股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涌了上来。 她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能打破这堵墙的突破口。 然后,她想到了那个名字。 “你和那个……叫苏晚的演员,”林知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一些,“最近,走得很近?” 林知夏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 她抬起头,那双空洞了一整天的杏眼里,终于燃起了一丝警惕的、带着敌意的火焰。 “这不关你的事。”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是为你好,”林知月又拿出了她那套“大家长”的说辞,“娱乐圈的人,心思都复杂。她一个刚入行的新人,这么主动地接近你……” “她不是!”林知夏激动地打断了她,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她!”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就像我不能轻易相信你一样吗?”林知夏冷笑着反问。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扎进了林知月的心脏。 她看着妹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夹杂着失望与嘲讽的恨意,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只是想关心她,只是怕她再次受到伤害,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都变成了恶意的揣测和控制? 一顿饭,最终在两人新一轮的、不欢而散的冷战中,草草结束。 林知夏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家让她感到窒息的餐厅。 她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餐厅对面的街角,一个长焦镜头,悄无声息地,记录下了她们在窗边对坐的、充满了故事感的画面。 …… 当晚,一条不起眼娱乐八卦,开始在微博上悄然发酵。 【惊!影后林知月疑似新恋情曝光?与神秘清冷美女共进午餐,相谈甚欢!】 配图,正是中午餐厅里的那一幕。 照片拍得很巧妙,只拍到了两人的侧脸。林知月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被誉为“神颜”的脸,自然是瞬间就被认了出来。 而她对面的林知夏,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但那股清冷疏离、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却透过照片,扑面而来。那是一种与娱乐圈所有女明星都截然不同的、令人过目难忘的美。 “卧槽!这个小姐姐是谁啊?气质也太绝了吧!完全不输给林影后啊!”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组合?美女就应该和美女在一起!我先磕为敬!” “有没有人扒一下这个小姐姐的身份?感觉不像圈内人啊,素人里有这种级别的颜值吗?” 一开始,评论区还是一片“磕CP”的和谐景象。 但很快,讨论的人越来越多。热门话题#林知月神秘美女#的词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升。 苏晚自然也看到了这条热搜。 当她点开那张照片时,她的心,猛地一沉。 她当然认出来了。 一个是华语影坛最年轻的三金影后,林知月。 而另一个,是她放在心尖尖上,刚刚才建立起一丝脆弱连接的,林知夏。 苏晚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盘旋。 她想起了陆清言昨天跟她说的话——“快到她妈妈的忌日了。” 今天……就是她妈妈的忌日。 所以,她今天没来片场,是去……祭奠母亲了? 然后,她们又一起,出现在了同一个饭桌上? 林知夏……林知月…… 她们都姓林。 一个想法,像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带着令人心悸的、巨大的光亮,瞬间劈开了苏晚脑海里所有的迷雾。 她们……难道是……姐妹? 这个猜测太过惊人,以至于苏晚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她立刻将过去所有零碎的、看似不相关的细节,都串联了起来—— 林知夏那神秘的、从未对外透露过的家庭背景;林知夏在剧组里,那些“被开了金手指”般的、所有麻烦都自动消失的“巧合”…… 一切,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原来,那个她以为的、需要自己去守护的、孤僻的小作家,竟然是……站在娱乐圈金字塔顶端的、林影后的亲妹妹。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苏晚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 片场的休息室里,陆清言看着那条热搜,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我就知道。” 一看这照片里两人那副剑拔弩张的表情,她就知道,这姐妹俩,今天肯定又谈崩了。 “瞎想什么呢?”她推了推旁边那个正盯着手机屏幕,眼神里闪烁着算计光芒的纪瑶。 “我在想啊,”纪瑶转了转眼珠,脸上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小狐狸般的笑容,“你说,我要是把‘林知夏是林知月亲妹妹’这个消息,‘不小心’透露给苏晚,会怎么样?” “你敢!”陆清言立刻警惕地看着她。 “开个玩笑嘛,”纪瑶笑嘻嘻地收起手机,“不过,这下有好戏看了。” …… 而此刻,某位正处于风暴中心的当事人,对此,还一无所知。 林知夏的酒店房间里,她正把自己埋在巨大的棕熊玩偶“小安”的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小安,小安……我是不是很差劲?” “我是不是……又把事情搞砸了?” “我只是……只是不想再回到那个冰冷的家里了。我只是……只是不想再看到她那副什么都想控制我的样子了……我错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充满了只有在最亲密的“伙伴”面前,才会展露的、孩子气的委屈和迷茫。 而在海城滨江那栋空旷冰冷的顶层公寓里,林知月正站在落地窗前,接着一个又一个的电话,脸色冷若冰霜。 “热搜马上给我撤掉!” “查清楚是谁拍的,谁放出去的!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半小时内,我要看到结果!” “联系所有主流媒体,发通稿,就说那是我公司的签约新人,照片是剧组聚餐。敢乱写一个字的,直接发律师函!” 她的指令,冷静、清晰、不容置喙。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精力,去为中午那场失败的会面而感伤。 因为此刻,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她的妹妹。 绝不能让那些肮脏的、带着窥探欲的目光,去打扰到那个……还抱着玩偶在说傻话的、她世界上唯一的、珍贵的幼稚鬼。 第14章 当夏虫老师参加自己的书粉会 林知夏很少关注娱乐圈的纷纷扰扰,尤其是关于她姐姐林知月的新闻。 在她看来,那些被精心包装过的、呈现在公众面前的影像,不过是一场盛大而虚伪的假面舞会。而她的姐姐,就是那舞会中央,戴着最华丽、也最冰冷面具的女王。她对此毫无兴趣。 所以,当那场由她们姐妹俩共进午餐引发的“恋情”风波,在网络上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甚至连远在剧组的苏晚都已洞悉了真相时,作为“绯闻女主角”之一的林知夏,对此,还一无所知。 她正裹着毯子,缩在酒店房间的沙发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橘猫“导演”(被林知夏拐来的),一边放空自己,试图将昨天那场不愉快的会面从脑海里彻底清除出去。 就在这时,被她随意扔在身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一条来自新闻APP的推送,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霸占了她的锁屏界面。 那加粗的、硕大的、充满了噱头和暗示性的标题,像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惺忪的睡眼上。 【独家!影后林知月新恋情终曝光?!神秘女友气质绝尘,疑似圈外白富美!】 林知夏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是宕机的。 林知月……谈恋爱了? 和谁? 她什么时候谈的? 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一连串的问号,像子弹一样射穿了她混沌的大脑。她那颗八百年都对外界八卦不起波澜的心,第一次,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出手,点开了那条推送。 因为起得太猛,手一滑,手机没拿稳,“啪”的一声,直直地砸在了她的鼻梁上。 “嘶……” 林知夏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也顾不上揉鼻子,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重新捡起手机,点开了那张被无数网友热议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昨天那家让她感到窒息的餐厅。 照片的主角,一个是她那位气场全开的女王姐姐。 而另一个…… 林知夏看着照片里那个只露出一个清冷侧影、气质疏离、看起来比林知月还像个“冰山”的“神秘女友”…… 她沉默了。 她又把照片放大,仔仔细細地,看了三遍。 然后,她得出了一个肯定的结论。 林知月的新恋情,是她自己。 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她,林知夏,成了自己亲姐姐的“绯闻女友”。 一股荒谬的、哭笑不得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她拿着手机,坐在那里,先是愣了半天,然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无奈的、带着自嘲的轻笑。 她都能想象到,林知月看到这条热搜时,那张冰山脸上,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笑过之后,一阵烦躁又涌了上来。 她虽然不关心这些,但也知道这种新闻的发酵速度。现在,肯定已经有无数双眼睛,在试图挖出她这个“神秘女友”的真实身份了。 她不想自己的生活被打扰。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她主动联系次数屈指可数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林知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依旧冷静。 “那个……热搜,”林知夏的声音有些不自然,“我看到了。需、需要我……出去澄清一下吗?”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要为姐姐“解决”麻烦。 电话那头的林知月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淡淡的笑意。 “不用。”她说,“我已经处理好了。你待在剧组,哪里都别去,也别回应任何事。” “……哦。”林知夏有些郁闷地应了一声。 看吧,她又是这样。永远都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永远都不需要自己的任何帮助。 挂掉电话,林知夏感觉心里更堵了。 昨天和姐姐争吵带来的阴霾还未散去,今天又被卷入这种荒唐的乌龙事件里。她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玻璃罩里,急需出去透透气,呼吸一点新鲜的、不属于这里的空气。 她下意识地,就想到了那个能让她感到安心的人。 她点开那个白色的玉兰花头像,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打出了一行字。 【你……拍完戏了吗?】 …… “卡!很好!收工!” 随着陆清言一声令下,苏晚完成了今天的最后一场戏。 她对着所有工作人员鞠躬致谢,正准备回休息室,陆清言却叫住了她。 “苏晚,晚上一起吃个饭?”陆清言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和关心。 苏晚知道,陆导一定是看到了热搜,猜到了林知夏和林知月的关系,怕自己多想,所以才想找机会安慰自己。 她心里一暖,正准备答应,口袋里的手机,却轻轻地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那个可爱的猫咪头像,和那句简短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问询,让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你……拍完戏了吗?】 是林知夏。 她居然……主动找自己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抑制的喜悦,像绚烂的烟火,瞬间在她心里炸开,将昨天那些因为“姐妹关系”而带来的震惊和复杂情绪,都冲得一干二净。 “陆导,对不起,”苏晚抬起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带着歉意的红晕和雀跃的笑意,“我……我可能去不了了。林老师她……有事找我。” 说完,她也顾不上陆清言的反应,对着她又鞠了一躬,然后就像一只得到了主人召唤的小鹿,脸红着,头也不回地,朝着酒店的方向跑走了。 只留下陆清言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她那几乎要飞起来的背影,一脸的无语和失笑。 “唉……”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女大不中留啊,本来还想带你去知夏母校看看呢” …… 苏晚赶到林知夏的房间门口时,心跳还没平复。 她敲了敲门,门很快就打开了。 林知夏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裙,外面套着那件熟悉的米色风衣,看起来像是准备出门。 “林老师。”苏晚轻声喊道。 “嗯,”林知夏看着她,眼神有些飘忽,“我想……出去走走。你……能陪我吗?” “当然!”苏晚毫不犹豫地点头。 林知夏看着她那张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写满了“乐意至极”的脸,心情也莫名地好了几分。 她转身,从衣架上拿下一条厚厚的灰色围巾、一顶黑色的渔夫帽和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 然后,在苏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走上前,亲手将这些东西,一件一件地,装备在了苏晚的身上。 她先是将那条柔软的围巾,仔仔细细地,一圈一圈地围在了苏晚的脖子上,直到将她下半张脸都埋了进去。然后,又将那顶渔夫帽的帽檐压得很低,盖住了她大半的眉眼。最后,还把那副没有任何度数的平光眼镜,架在了她的鼻梁上。 林知夏的动作很笨拙,甚至有几次,指尖不小心擦过了苏晚温热的脸颊,让她自己的耳根都跟着烧了起来。 苏晚就那么乖乖地站着,任由她“摆布”。 她能清晰地闻到,林知夏身上那股淡淡的、像雨后青草一样的、干净好闻的气息。她能感觉到,她微凉的指尖划过自己皮肤时,那股让人心悸的、触电般的酥麻。 “好了。”林知夏退后一步,看着自己“改造”完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的苏晚,被裹得严严实实,别说是狗仔了,就是她亲妈站在这里,估计都认不出来。 苏晚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副“武装到牙”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扶了扶眼镜,透过镜片,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认真、仿佛在完成什么重要任务的林知夏,心里那点小小的试探和爱意,再也藏不住了。 她故意用一种带着点玩笑和遗憾的语气,轻声说道: “林老师把我裹得这么严实,是怕我也被拍到,跟您传出绯闻吗?” 她顿了顿,声音又轻了几分,像一片羽毛,轻轻地,挠在林知夏的心尖上。 “其实……如果能和林老师传出绯闻,好像……也不错呢。” 林知夏的脸,“轰”的一下,就红透了。 她没想到,苏晚会说出这么……这么直白又大胆的话。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滚烫的涟漪。她想反驳,想说“别胡说”,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狼狈地转过身,用一句硬邦邦的“走了”,来掩盖自己早已乱了方寸的心跳。 …… 两人并肩走在海城大学的林荫道上。 林知夏突发奇想,带着苏晚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林知夏的母校,也是海城最有名的百年学府。因为不是周末,校园里很安静,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书本,匆匆而过。 “我大学的时候,就在这里念书。”林知夏主动开了口,像一个笨拙的导游,在为自己的客人介绍着什么。 “这里很有名,”苏晚的语气里充满了向往,“我高考的时候,这里也是我的梦想。可惜……差了几分。” “你现在也很好。”林知夏说。 “嗯,”苏晚笑了笑,“我现在也觉得很好。” 能和你走在一起,就很好。 她们边走边聊,聊了很多。她们发现,尽管她们的成长环境截然不同,但在很多事情的看法上,却有着惊人的、高度的一致。 不知不觉中,她们走到了一栋看起来很有艺术气息的小礼堂前。 礼堂门口人头攒动,似乎正在举办什么活动。门口的展板上,用漂亮的艺术字写着一行标题—— 【“鲸落与孤岛”——夏虫老师作品分享会】 林知夏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让她手脚蜷缩的笔名,和那群正兴高采烈地排队入场的、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学弟学妹们,大脑一片空白。 她……她竟然,在自己的母校,撞上了自己的书粉会?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公开处刑般的社死现场啊! 苏晚看着她那副瞬间石化、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又想笑了。 她凑到林知夏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轻声调侃道: “看来,我们夏虫老师的魅力,真是很大呢。” 林知夏的脸颊又红了。她看着苏晚那双弯成月牙的、满是促狭笑意的丹凤眼,又羞又恼,只能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对着她,暗暗地、幼稚地,吐了吐舌头。 就在她们准备悄悄溜走的时候,一个戴着红袖章、看起来是活动组织者的短发女生,热情地迎了上来。 “两位同学,也是来参加夏虫老师书粉会的吗?快请进快请进!马上就要开始了!” “啊,我们……” 林知夏刚想说“我们不是”,那个热情的女生就已经不由分说地,一手一个,拉着她们俩,走进了礼堂。 “来来来,这边还有两个空位,就坐这里吧!” 于是,在林知夏生无可恋的目光中,她和苏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当成了普通的参会学生,按在了礼堂的第三排。 林知夏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想死过 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坐在她身边的苏晚,看着她那副想逃又逃不掉、只能用帽檐和围巾把自己埋起来的可爱样子,嘴角的笑意,愈发地深了。 她想,今天的这次“散心”,或许……会比想象中,还要有趣得多呢。 第15章 社死 林知夏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扔进了沸水里的青蛙,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她将渔夫帽的帽檐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试图用物理方式将自己从这个充满了“夏虫”元素的可怕空间里抹去。 坐在她身边的苏晚,则与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晚坐得笔直,摘下了那副碍事的平光眼镜,一双明亮的丹凤眼聚精会神地望着台上,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她像一个误入了米其林后厨的美食家,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台上的主持人,是一个看起来很干练的文学系研究生学姐。她身后的PPT上,正展示着一张设计精美的海报,海报的中央,是林知夏最新出版的作品——《无忧》。 “……相信在座的各位,很多都是因为夏虫老师的最新力作《无忧》而彻底入坑的,”主持人的声音温柔而富有感染力,“这本书延续了夏虫老师一贯清冷细腻的笔触,但又比之前的作品,多了一份试图与世界和解的温柔。特别是书中的那一句——” 她按动遥控器,PPT上出现了一行飘逸的艺术字。 “山本无忧,因雪白头。水本无愁,因风起皱。” 当这行字出现时,台下响起了一片小小的、压抑不住的惊叹声。 林知夏的头,埋得更低了。 这句话,是她在一个失眠的雨夜,看着窗玻璃上被风吹皱的雨水倒影,无意识间写下的。是她对自己那颗被外界纷扰搅乱得不得安宁的、敏感内心的最真实写照。 她从未想过,这句极度私人化的呓语,会被人这样郑重地、一字一句地,放在聚光灯下,反复剖析。 “……这句话,可以说是直接封神!它用最简单的意象,道尽了世间一切身不由己的烦恼和被动承受的伤感。今天,我们就以此为题,想听听在座的各位,对这句话,都有怎样不同的理解?” 主持人的话音刚落,台下立刻就有好几只手举了起来。 林知夏默默地听着,又默默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着身边的苏晚。 她看见苏晚聚精会神地听着台上每一位同学的发言,时而点头,时而沉思。她那张温润的侧脸,在礼堂昏暗的光线下,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柔光,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就在这时,一个让林知夏心脏差点骤停的画面,发生了。 苏晚,那个在她印象里总是温婉、沉静、甚至有些害羞的苏晚,竟然……缓缓地,举起了手。 没错。 苏晚举手发言了。 林知夏感觉自己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想干什么?!她难道要在自己本尊面前,公然分析自己的作品吗?!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地狱级别的社死啊! 主持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位气质出众的“同学”,立刻将话筒递了过去:“这位同学,请讲。” 苏晚接过话筒,站起身。那一瞬间,她身上那股属于演员的、沉稳又自信的气场,自然而然地散发开来,让她在人群中无比醒目。 “大家好,”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而温润地传遍了整个礼堂,“关于这句话,我的理解是,它写的不仅仅是‘愁’,更是一种‘慈悲’。”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山和水,都是沉默的、不懂言语的、不会主动去伤害任何人的存在,就像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那个最本真、最纯粹的自我。它们本该‘无忧’、‘无愁’。可外界的风雪,却不由分说地,强行赋予了它们‘白头’的苍老和‘起皱’的伤痕。” “所以,夏虫老师在这里,她不是在抱怨,也不是在控诉。她是在用一种极度温柔的、悲悯的视角,去共情和抚慰那些和山、和水一样,被动地承受了所有伤害,却依旧沉默不语的灵魂。这是一种……懂得,也是一种心疼。” 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却字字珠玑。 整个礼堂,陷入了一片短暂的、被震撼的寂静。随即,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林知夏坐在那里,感觉自己的脸颊,已经烫得可以烙饼了。 她一方面,为苏晚那精准到可怕的、直击她创作核心的理解,而感到一种灵魂被瞬间击中的、巨大的战栗和骄傲。 另一方面,她也因为这种被当众“解剖”和“夸奖”的羞耻感,而恨不得立刻原地去世。 就在这时,主持人又将话筒递给了另一位举手的女生。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补充吗?” 林知夏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然后,她就愣住了。 那个站起来的女生,穿着一身乖巧的日系连衣裙,戴着一副细框的圆眼镜,看起来恬静又治愈。 她认识她。 夏星甜 她自己文学系的、一个非常认真努力的学妹。之前在图书馆偶遇过几次,她还帮对方找过几本很难借到的参考书。 林知夏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更强烈的不祥预感。 夏星甜接过话筒,先是有些害羞地笑了笑,然后用一种非常柔软的声音,补充道:“我……我非常同意刚才这位同学的看法。我还想补充一点……我感觉,夏虫老师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一定也很冷吧。因为只有亲身经历过那种‘因风起皱’的无力感,才能把这份‘愁’,写得这么让人心疼。所以,我每次读到这句话,都好想……好想给她一个拥抱。” 她说完,对着大家鞠了一躬,坐了下来。 然后,她的目光,习惯性地在人群中扫视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接着,她的目光,就和林知夏那双躲在帽檐下的、充满了惊慌的杏眼,对上了。 夏星甜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确定地眨了眨眼,又仔细地看了看。 林学姐?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早就毕业了吗? 而且,她旁边那个……戴着帽子和围巾的,好像是……刚才发言的那个气质超好的女生? 夏星甜的脑子里,缓缓地,打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林知夏看着她那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看到了什么”的迷惑表情,知道自己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的“警报”,已经拉响到了最高级别。 “走!” 她当机立断,一把抓住苏晚的手腕,猫着腰,用一种近乎做贼的姿态,拉着她就往礼堂的侧门溜。 “哎?林老师……”苏晚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愣。 “别说话,跟我走!” 两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种极其狼狈又可笑的姿态,“逃”出了那个让林知夏坐立难安的是非之地。 …… “林学姐!等一下!” 两人刚跑到礼堂外的空地上,身后就传来了夏星甜气喘吁吁的呼喊声。 林知夏的脚步一僵,认命般地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着追上来的夏星甜,努力地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开始了自己高冷的“胡说八道”:“啊……是星甜啊,好巧。我……我今天就是……路过,对,路过,然后听着里面挺热闹的,就……就想着回母校看看。”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夏星甜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歪着头,一脸天真地看着林知夏,问出了一个让她瞬间石化的问题。 “不过……好奇怪哦,林学姐,”夏星甜的狗狗眼里,充满了纯洁的、不带任何恶意的好奇,“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对夏虫老师,没什么感觉啊?” 她努力地回忆着:“我记得有一次,我们还在图书馆讨论过。你说……你说夏虫老师的文字,‘故作高深,无病呻吟’,还说……‘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小姑娘’……” 夏星甜每多说一句,林知夏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而站在她身旁的苏晚,在听到这番话时,先是愣住了,随即,一股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笑意,从心底深处,一点一点地,蔓延到了嘴角,最后,连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都弯成了一道好看的、忍俊不禁的月牙。 她强忍着笑,看着林知夏那副恨不得当场表演“原地去世”的窘迫模样,觉得…… 自己这位偶像,说自己坏话的时候,还挺……可爱的嘛,虽然平常也很可爱。 “咳咳!”林知夏感觉自己的脚趾,已经在鞋子里抠出一套房了。她连忙打断了夏星甜那致命的“补刀”。 “那都是以前了!人总是会变的嘛!我现在……现在也觉得她写得……还不错!”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哦——”夏星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学姐你现在也感兴趣啦?太好了!下次我们文学社再有活动,我叫你一起来啊!” “不……不用了!”林知夏吓得连忙摆手,“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说完,她也顾不上什么礼貌和高冷人设了,拉着憋笑快要憋出内伤的苏晚,落荒而逃。 …… 两人一直跑出了好几百米,确定夏星甜没有再追上来,林知夏才终于松开苏晚的手,靠在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大口地喘着气。 她的脸,已经红得像一颗熟透的番茄。 “不许笑。”她转过头,看着身边那个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苏晚,恶狠狠地“命令”道。 “我没笑。”苏晚努力地绷着脸,但那双弯成月牙的眼睛,却彻底出卖了她。 林知夏看着她那副想笑又不敢笑的可爱样子,那点因为“社死”而带来的羞恼,也莫名地消散了不少。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自己骂自己”的言论,以前实在是……蠢得可以。 就在她准备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份充满了笑意的尴尬时,她的视线,却无意中,被不远处的一幕,牢牢地吸引住了。 在不远处的湖边长椅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好像是她那风风火火的、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都待在片场的好友,陆清言。 而另一个,是那个总是笑得像只小狐狸、古灵精怪的制片人,纪瑶。 此刻,那只“小狐狸”,正亲昵地将头,靠在陆清言的肩膀上,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笑得一脸灿烂。而陆清言,那个在她印象里永远爽朗、永远像个“大姐头”的陆清言,正侧着头,看着纪瑶,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足以将冰雪融化的温柔。 然后,她们……手拉着手。 林知夏感觉自己像被雷劈了一样,彻底愣在了原地。 这……这是什么情况? 陆清言……和纪瑶? 她们俩,不是天天吵得天翻地覆的“冤家”吗?什么时候……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她甚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出现了幻觉。要不是苏晚还真实地站在自己身边,她都快以为自己是不是穿越回了大学时期,看到了什么平行世界的离奇景象。 她像一个抓到了好友惊天大秘密的侦探,下意识地,就拉着苏晚,躲到了树的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像抓贼一样,死死地盯着那两个人的方向。 苏晚看着她这副既震惊又八卦的可爱模样,心里那点笑意更浓了。 她玩心大发,决定再给这座“信息闭塞”的冰山,投下一颗重磅炸弹。 她凑到林知夏耳边,用一种极其无辜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的语气,“不小心”透露道: “啊,林老师,你不知道吗?” “纪瑶姐上次跟我说过,她和陆导……是一对呢。” 林知夏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她缓缓地、机械地转过头,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写满了宇宙大爆炸般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她……她这个十几年的挚友,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的大脑彻底宕机。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正躲在树后,身体还维持着向前走的惯性。 然后…… “邦!” 一声沉闷又响亮的、脑门与树干亲密接触的声音,在安静的林荫道上,清晰地响起。 “哎哟!” 林知夏疼得叫出了声,她捂着自己被撞得发红的额头,眼泪都快出来了。 “林老师!你没事吧?!”苏晚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她,又心疼又想笑地帮她揉着额头。 可林知夏此刻,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 她那对世界充满了无尽好奇的、八卦的灵魂,在这一刻,彻底战胜了□□的痛苦和社死的尴尬。 她一把抓住苏晚的手,那双因为疼痛而泛起水汽的眼睛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熊熊的火焰。 “走!”她不顾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拉着苏晚,就朝着那对“小情侣”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我们跟上去看看!” 第16章 我背你 好奇心,是猫科动物的本能 而林知夏,在某些方面,和猫,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当那颗名为“陆清言和纪瑶居然是一对”的重磅炸弹,在她平静的认知世界里轰然引爆后,所有的社死、尴尬、疼痛,甚至于自己的高冷人设都被一种更强烈的、更原始的驱动力——八卦之魂,给取代了 她无意识的拉着苏晚的手,猫着腰,像两个笨拙又业余的侦探,借着路旁一棵又一棵树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湖边那对“小情侣”的方向摸了过去。 “嘘……”苏晚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那副既紧张又兴奋的、写满了“我要去探寻宇宙终极奥秘”的表情,忍不住,小声地提醒道,“林老师,你……你动静小一点,头发都快挂到树枝上了。” “哦哦。”林知夏连忙压低身体,动作滑稽得像一只正在捕猎却不得要领的小猫。 两人最终躲在了离长椅几十米外的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面。这个距离很安全,绝对不会被发现。 但…… 林知夏从灌木的缝隙里探出半个脑袋,努力地伸长了脖子,却发现自己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陆清言那宽阔的、极具安全感的背影,和纪瑶那一头惹眼的、晃来晃去的粉色头发。 至于她们的表情,她们在说什么,她们到底有没有在做什么更亲密的举动…… 完全看不见! 这对于一个求知欲已经被拉满的“侦探”来说,是何等的折磨! 林知夏有些不甘心,她看了看前方不远处另一处更近的草丛,身体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准备进行一次更高风险的“战术转移”。 “别动。” 就在她刚要抬脚的瞬间,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是苏晚。 “林老师,你这样过去,肯定会被发现的。”苏晚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什么悄悄话,温热的气息拂过林知夏的耳廓,让她感觉有点痒。 “那怎么办?”林知夏有些着急,她压低声音,用气声问道,“我什么都看不见。” 苏晚看着她那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可爱模样,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她没有说话,只是好整以暇地,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她解锁屏幕,纤长的手指在上面快速地点了几下,然后将手机递到了林知夏的面前。 “看这个,可能……比我们在这里偷看,要清晰一点。” 林知夏好奇地凑了过去,屏幕上显示的,是海城大学内部的学生论坛。 只见苏晚熟门熟路地点进一个热度极高的帖子,帖子的标题,用一种极其抓马和激动人心的字体,写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有生之年!我磕的CP是真的!艺术系的陆清言学姐和纪瑶学姐今天回学校了!手拉手!还亲了!有图有真相!】 林知夏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她看着苏晚,眼神里充满了“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的震惊。 苏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之前为了更了解您,就把海城大学的论坛都翻了一遍……想看看有没有人写过关于您的事迹。” 林知夏此刻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所以并没有多想 她压下那点莫名的、小小的开心,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手机屏幕上。 帖子的主楼,是一张高清的、不知道是哪个“前线记者”拍下的照片。 照片里,陆清言和纪瑶就坐在她们现在看到的那个长椅上。午后的阳光正好,陆清言正侧着头,低头吻上了纪瑶的唇。而纪瑶则仰着脸,闭着眼,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福又甜蜜的笑容。那画面,美好得像一帧精心拍摄的电影海报。 林知夏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她……她那个天天跟纪瑶吵得不可开交,动不动就扬言要“杀了她”的好朋友,私下里,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那眼神里的温柔和宠溺,简直…咦~ 林知夏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巨大的、来自好朋友的欺骗! 她被这巨大的冲击惊得忘了自己还在“潜行”中,猛地一下,就从灌木丛后面站了起来。 “她们……” “嘘!” 苏晚眼疾手快,一把将她又拉了回来,重新按回了草丛里。 “林老师!会被发现的!”苏晚紧张地提醒道。 林知夏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然后又凑到手机前,继续往下翻看帖子的回复。 【1L:卧槽!前排!是真的吗?!我磕了好几年的CP居然成真了?!】 【2L:是真的!我朋友的朋友就在现场!据说甜到发齁!】 【3L:楼上的你们是刚入学的新生吗?这俩人不是早就全校皆知了吗?从大二开始就在一起了,我们这些老人都已经磕腻了。】 【4L:附议楼上,她们俩的爱情故事,简直是我们艺术系的传奇好吗?】 【5L:话说路清言不是和文学系那个林知夏走的很近吗?】 【6L:林学姐太冷了!】 林知夏看着那句刺眼的“全校皆知”,感觉自己像是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全校皆知? 所以,只有她,这个自诩为陆清言最好的、唯一的、十几年的朋友,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唯一的傻瓜? 一股巨大的、被背叛的委屈,瞬间淹没了她。 苏晚看着她那副瞬间蔫了下来的、像一只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小猫的可怜模样,心里又软又想笑。 她轻轻地拍了拍林知夏的后背,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温柔地安慰道:“林老师,您别难过。可能……可能是陆导她性格比较大大咧咧,觉得这种事没必要特意说,又或者……是不好意思跟您开口呢?” 林知夏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写满了控诉:“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连抱着枕头砸我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苏晚被她这句孩子气的抱怨逗笑了,只能继续顺着毛捋:“那……那肯定是她觉得,您这么聪明,肯定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没说。” 林知夏撇了撇嘴,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很委屈,但被苏晚这么一安慰,那股气也消了大半。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也只好接受了这个“我的好朋友是个见色忘友的大猪蹄子”的残酷事实。 既然“贼”都已经被全校人民“抓”到了,她们俩这个业余侦探,自然也就没有再跟踪下去的必要了。 “走吧,回去。”林知夏从草丛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叶,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兴阑珊。 两人也没再继续闲逛,准备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林知夏依旧沉浸在“被全世界抛弃”的巨大悲伤中,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她想不通,陆清言那个家伙,平时嘴巴跟个机关枪一样,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跟自己念叨半天,怎么就偏偏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瞒了自己这么久? 难道……在陆清言心里,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最重要、最独一无二的朋友了吗? 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连脚下的路都没怎么看。 结果,在一个下坡的拐角处,她一不小心,踩到了一颗滚落的石子。 “啊!” 林知夏只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惊呼一声,就朝着旁边摔了过去。 “林老师!” 苏晚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伸出手,一把将她捞了回来。 因为惯性的作用,林知夏整个人都撞进了苏晚的怀里。 鼻尖瞬间充斥着苏晚身上那股淡淡的、像雨后青草一样的、干净好闻的气息。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怀抱的温热,和那颗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林知夏的脸,“轰”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她连忙想从苏晚的怀里退出来,自己站稳。 可当她的右脚刚一沾地,一股尖锐的、钻心的疼痛,就从脚踝处传了上来,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又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怎么了?”苏晚紧张地扶住她,“是不是扭到了?” “……好像是。”林知夏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脚踝处传来的疼痛,让她连站都站不稳了。 苏晚看了一眼周围,这里是校园深处,离校门口还有很长一段路,打车也开不进来。 她看了一眼疼得脸色发白的林知夏,没有丝毫犹豫。 她在林知夏面前蹲下身,将自己不算宽阔但很可靠的后背,转向了她。 “上来,”苏晚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温柔的坚定,“我背你。” “不……不用了,”林知夏连忙拒绝,“我自己可以……” “别动。”苏晚打断了她,语气虽然依旧温柔,却多了一丝不容商量的强势,“难道你想让我扶着你,一瘸一拐地,在这里被全校同学当成风景围观吗?”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林知夏的死穴。 她沉默了。 最终,还是在苏晚那不容拒绝的坚持下,有些不情不愿地,慢慢地,趴了上去。 当林知夏温热的、柔软的身体,完整地贴上自己后背的那一刻,苏晚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她好轻。 这是苏晚的第一反应。 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一用力,就会碎掉。 苏晚稳了稳心神,双手向后,托住她的腿弯,缓缓地、平稳地,将她背了起来。 而趴在苏晚背上的林知夏,则陷入了一种更深的、恍惚的、时空交错的眩晕之中。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熟悉到,让她感觉像一场迟来了许多年的、旧梦重温。 她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也是这样,因为淘气从树上摔下来,扭伤了脚。 那时候,也是有一个人,像苏晚这样,毫不犹豫地在她面前蹲下,用她那看起来清瘦、却很有力量的后背,将自己背了起来。 那个人 她记得,那天下午的阳光,也像今天一样,暖洋洋的。她趴在秦云舒的背上,将脸埋在她那头带着颜料和松节油味道的、亚麻色的短发里,听着她因为走路而微微起伏的、平稳的呼吸声,感觉自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最安全的港湾。 而此刻…… 身下这个人的后背,没有那么宽阔,甚至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 她身上也没有那种熟悉的、属于艺术家的味道,只有一股干净的、像青草一样的、独属于苏晚的清香。 可是……那种被温柔地、坚定地、不由分说地托举起来的感觉,却和记忆中的那一幕,该死的,重叠在了一起。 林知夏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发酸。 她趴在苏晚的背上,闻着她身上那股让人安心的淡淡清香,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的耳廓,一时之间,好像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苏晚因为背着一个人,走得有些摇摇晃晃,重心不稳。 林知夏怕她摔倒,下意识地,就伸出双臂,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脖子,将自己的上半身,更紧密地,贴在了她的背上。 苏晚的身体,在被她抱住的那一瞬间,猛地一僵。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林知夏柔软的胸口,正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后背。她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带着点颤抖的呼吸,正一下一下地,喷洒在自己敏感的颈侧。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热意,从脖颈处,瞬间蔓延到了全身。 苏晚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感觉自己背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巨大的、滚烫的发热源,快要把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 两人就以这样一种极其亲密又暧昧的姿态,在午后安静的林荫道上,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地,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了回去。 谁都没有再说话。 但她们的心跳,却在同一个频道上,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的频率,共振着 第17章 以后的事 苏晚的反应速度,在林知夏脚踝扭伤的那一刻,快得惊人 她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就立刻用手机叫了最近的网约车,然后背着那个疼得脸色发白、却还倔强地不肯吭声的人,稳稳地带到了影视基地附近最大的一家私立医院。 挂号,拍片,问诊。 整个过程,苏晚都表现出了一种与她温润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静而高效的决断力。她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而林知夏,则像一个失去了所有主观能动性的人偶,全程沉默着,任由她牵引和安排。 万幸,检查结果并无大碍。只是普通的韧带拉伤,没有伤到骨头,医生嘱咐,回去冰敷,卧床静养一周,也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从医院出来,重新坐上回去的车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在林知夏那双空洞的杏眼里,流淌成一片片模糊而破碎的光斑。 白天的“社死”、撞树、跟踪、脚崴……一连串高强度的情绪和身体冲击,已经将她那本就不多的“社交能量”,彻底消耗殆尽了。 她又变回了那个最初的、冰冷的、沉默的林知夏。 她靠在车窗上,将脸转向窗外,用一个拒绝交流的、孤绝的侧影,将自己与身边的世界隔绝开来。 但这一次,又有些不同。 当车子经过一个颠簸的路段时,苏晚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地护住了她受伤的脚踝,防止它被碰到。 林知夏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像对林知月那样,抗拒地躲开。 当苏晚扶着她,将她安置回酒店柔软的大床上时,她也没有再排斥对方的靠近。 她只是安静地,像一只耗尽了所有力气的猫,默认了苏晚进入她的领地,默许了她为自己冰敷、倒水、掖好被角。 她的边界感,似乎只在苏晚这里,悄无声息地,失效了。 苏晚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份变化。她看着床上那个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又带着点依赖地看着自己的林知夏,心里那片被叫做“母爱”的柔软土地,彻底泛滥成灾。 接下来,苏晚便以“照顾伤员”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开启了她的“投喂”与“看护”生涯。 她除了去片场拍自己的戏份,其余所有时间,都泡在了林知夏的房间里。 她会为她准备好清淡又有营养的一日三餐,会监督她按时吃药,会为她朗读那些她喜欢却懒得自己看的书,甚至……还会笨拙地,学着网上的教程,为她按摩那只没有受伤的脚,以促进血液循环。 而林知夏,也从一开始的浑身不自在,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她会心安理得地,接受苏晚递到嘴边的水果;会在苏晚为她读书时,不知不觉地,枕着她的腿睡着;甚至会在苏晚因为拍戏而晚归时,抱着玩偶“小安”,闷闷不乐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发呆。 这一切,自然也一字不落地,通过“眼线”小助理的手机,实时转播到了远在海城的女王林知月那里。 …… 当陆清言得知林知夏崴了脚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什么?!崴脚了?!”电话那头,传来陆清言惊天动地的吼声,“怎么回事?严重吗?!” “陆导您放心,已经去过医院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需要静养。”苏晚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不行!我必须得去看看她!”陆清言风风火火地挂掉电话。 半小时后,林知夏的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砰”的一声,撞开了。 “知夏!你怎么样了?!让我看看你的猪蹄……不是,你的脚!” 陆清言拎着一大堆水果和补品,像一阵风般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夸张的、痛心疾首的担忧。 然而,迎接她的,不是挚友感动的泪水,而是一个……挟带着雷霆之怒、从天而降的枕头。 “啪!” 枕头精准无误地,砸在了陆清言的脸上。 “陆、清、言!” 床上的林知夏,像一只被彻底激怒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她也顾不上脚踝的疼痛,撑起身子,抓起床上的另一个枕头,又狠狠地砸了过去,声音里是滔天的、被背叛的委屈和愤怒。 “你这个叛徒!你这个大骗子!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陆清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砸得一脸懵逼。她顶着一头被枕头羽毛弄得乱糟糟的短发,茫然地看着床上那个正对自己哈气的哈基米,完全搞不清状况。 “不是……我怎么了我?”她委屈地问,“我不就来晚了一点吗?你至于吗?” “你还敢说!”林知夏气得眼眶都红了,“你和纪瑶……你们俩……你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全校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她一边控诉,一边抓起身边的抱枕、玩偶(小安:?),一股脑地朝着陆清言的方向扔了过去。 要不是她的脚现在动不了,苏晚毫不怀疑,她能当场表演一个“飞身下床追着导演打”的戏码。 陆清言被她这番没头没尾的指控,彻底搞糊涂了。 什么叫“在一起了”?什么叫“全校都知道了”? 苏晚看着这片混乱的、堪称“鸡飞狗跳”的场面,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走上前,一边安抚着床上还在气鼓鼓的林知夏,一边将那个一脸无辜的大导演,拉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陆导,”苏晚压低声音,用最快的速度,将昨天她们在学校论坛上看到那个“接吻实锤帖”的事情(省略了二人跟踪的情节),解释了一遍。 陆清言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震惊,再到……一种“天塌下来了”的、巨大的恐慌。 “我……我们没有!”她急得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那……那张照片,是方可颂那个臭丫头,为了交摄影作业,硬拉着我和纪瑶当模特拍的!什么‘接吻’,那都是借位!借位懂吗?!” “我知道,”苏晚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但是……林老师她不知道。” 陆清言感觉自己的天,真的塌了。 她看着床上那个已经别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自己、摆明了“我不想听你解释”的林知夏,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 “知夏!你听我解释!”她试图挽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友情。 “我不听我不听!”林知夏耍赖地,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那都是假的!是误会!”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和她联合起来骗我!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陆清言彻底没辙了。她知道,林知夏一旦进入这种“耍赖”模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最终,她只能举手投降,用一种极其卑微的、近乎“负荆请罪”的语气,讨好道:“好好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我明天……不,我今晚!就给你带草莓千层酥,还有他们家新出的抹茶慕斯,给你赔罪!求求你别生气了,我的小祖宗!” 被子里,传来了一声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傲娇的—— “……哦。” …… 当陆清言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间时,纪瑶正裹着浴袍,哼着小曲,从浴室里走出来。她一头粉色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还带着刚洗完澡的、水润的红晕。 “哟,回来了?”纪瑶看到她那副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的表情,好奇地问道,“怎么,被你家小祖宗给轰出来了?” 陆清言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瘫倒在沙发上,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嚎。 “我说纪大制片人,”她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你买的那些洗漱用品,是从火星发的货吗?怎么现在还没到?” “哎呀,快递这种事,谁说得准呢,”纪瑶理直气壮地走到她身边坐下,开始耍赖,“再说了,你这里的沐浴露那么好闻,我这不是……用上瘾了嘛。” 陆清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坐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极其自然地,盖在了纪瑶湿漉漉的头发上,开始为她擦拭。 “完了,”陆清言一边帮她擦头发,一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纪瑶抱怨,“知夏以为咱俩在一起了。” “噗……”纪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怎么会这么想?”她还以为是苏晚… “还能因为谁?方可颂那个臭丫头!”陆清言没好气地说道,“我本来是答应她,给她当模特,就拍几张照片。结果你也非要跟着去凑热闹,那丫头就顺便给你也给拍了几张。谁知道她拍了那种……那种照片,还发到学校论坛上去了!现在好了,全校都以为我们是一对了,连知夏都信了!” 她一边说,一边手上动作不停,那熟练又自然的姿态,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纪瑶没有再说话。 她安静地坐着,任由陆清言那双温暖干燥的手,在自己发间穿梭。她透过面前的穿衣镜,看着身后那个正一脸无奈地为自己擦着头发、嘴里还不停抱怨着的人,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笑意,有无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温柔。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因为自己的“耍赖”而不得不纵容着她的陆清言,忽然觉得…… 或许,让林知夏误会下去,也……挺好的。 房间里,只有吹风机“嗡嗡”的声响和陆清言那还在喋喋不休的、带着点委屈的抱怨。 纪瑶默默地看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月亮,没有回头。 良久,就在陆清言快要把头发给她吹干的时候,她才终于,用一种极轻的、仿佛在自言自语的语气,缓缓地开口。 “……清言。” “嗯?” “等这部戏……杀青以后再说吧。” “说什么?”陆清言没反应过来。 纪瑶没有回答。 她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补充完了后半句。 ——等杀青以后,我们再来好好聊聊,关于“我们”的事。 第18章 恶婆婆和青梅…? 海城,华星娱乐顶层办公室。 林知月刚刚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她看了一眼腕表,时针已经指向了下午四点。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这已经是她连续工作的第三十个小时了。为了处理好公司的一桩海外并购案,她几乎没有合过眼。 但此刻,支撑着她的,除了那股与生俱来的、永不枯竭的战斗欲,还有一份来自“前线”的“战报”。 小李助理每天都会准时地,将林知夏在剧组的所有“动向”,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她。 从“小姐今天因为苏晚小姐和男演员有对手戏而吃醋了”,到“小姐为了哄苏晚小姐开心,差点炸了酒店厨房”,再到“小姐崴了脚,现正享受苏晚小姐的全方位贴身看护”…… 林知月看着那些文字和视频,感觉自己像在看一出荒诞又温馨的儿童剧。她那个在她印象里永远苍白、脆弱、像一尊需要被供奉在玻璃罩里的瓷娃娃的妹妹,竟然……在另一个人的身边,展现出了如此鲜活、幼稚、充满了生命力的另一面。 她会吃醋,会闹别扭,会像个普通的小女孩一样,笨拙地,去表达自己的喜欢。 林知月的心里,有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翻涌。 有欣慰,有失落,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 欣慰的是,妹妹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她卸下所有防备、展露真实自我的人。 失落的是,那个能让她展露真实自我的人,不是自己。 而嫉妒…… 她嫉妒那个叫苏晚的女孩,能轻而易举地,就拥有了她梦寐以求,却又永远无法得到的、妹妹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 她必须去亲眼看一看。 看一看那个能让冰山融化的“太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把今天下午剩下的所有会议都推到明天。备车,去影视基地。” …… 《没有结局的故事》剧组,拍摄现场。 陆清言正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眉头紧锁。 今天的这场戏,是全剧的一个小**。是“女孩”在孤岛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守岸人”展露出她内心深处巨大的、不为人知的恐惧。 这场戏,对两位主演的演技,都是极大的考验。 监视器里,苏晚饰演的守岸人,正静静地坐在灯塔的台阶上,擦拭着一盏老旧的煤油灯。 而饰演“女孩”的女主角,则蜷缩在她脚边,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我怕……”女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破碎的恐惧,“我怕天黑。我怕一个人。” 苏晚没有说话。 她只是停下了擦拭的动作,缓缓地,伸出手,用一种极其轻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女孩颤抖的后背。 她的眼神,没有看向女孩,而是望向了远处那片虚无的、由干冰制造的浓雾。 那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 只有一种……历经了千帆过尽的、深不见底的平静和悲悯。 她仿佛在用目光,穿透了眼前这个哭泣的女孩,看到了无数个在黑夜里挣扎、哭泣的、孤独的灵魂。 也包括,那个总是将自己藏在冰冷外壳之下的,林知夏。 “卡!”陆清言激动地喊道,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太棒了!苏晚!你这个眼神里的故事感,简直了!” 她激动地一回头,想跟身边的副导演分享这份喜悦,却在转身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个高挑的、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的身影,不知何时,像一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是林知月。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锐利的凤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监视器里刚刚完成表演的苏晚,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令人揣摩不透的审视。 陆清言感觉自己的魂,差点都吓飞了。 “林……林总?!”她结结巴巴地摘下耳机,“您……您什么时候来的?!” 林知月这才将目光,从监视器上,缓缓地移到了陆清言那张写满了震惊的脸上。 “刚到,”她的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看你那么认真,就没打扰。”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转向不远处,那个正被助理围着补妆的苏晚,眼神里那股审视的意味,更浓了。 陆清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咯噔”一下。 这俩人之间……这气场…… 怎么感觉,像正宫和小三的第一次会面? 不不不,这比喻不对。 更像是……一个极其护短的、挑剔的“恶婆婆”,在第一次审视自家那个被猪拱了的、好不容易才养大的“白菜”时,那种充满了戒备和不满的眼神。 就在陆清言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林知月已经迈开脚步,径直朝着苏晚的方向走了过去。 苏晚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当她看到那个正向自己走来的、气场强大到让周围所有人都自动退避三舍的女人时,她的心,猛地一跳。 是她。 林知夏的姐姐,林知月。 她来做什么? 苏晚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林知夏,难道是林老师出了什么事? “林总。”苏晚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对着这位娱乐圈的女王,礼貌地点了点头。 林知月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那目光,像一台扫描仪,锐利、冰冷,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苏晚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她打量。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和畏惧。 良久,林知月才缓缓地开了口。 “苏晚小姐,”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演技,不错。” “谢谢林总夸奖。” “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林知月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通知。 “好。”苏晚欣然同意。 她知道,这场谈话,迟早会来。 两人都有意地,避开了林知夏这个话题。林知月不想让妹妹知道自己“突袭”剧组,而苏晚,也不想让林知夏为自己担心。 陆清言看着这两人之间那种暗流涌动的、微妙的气场,无奈的叹了口气 …… 林知月的出现,对林知夏而言,是毫无预兆的。 她正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怀里抱着小安,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脚踝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苏晚和陆清言还是勒令她必须“卧床静养”,不许她乱跑。 就在她快要发霉的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刷开了。 林知夏以为是苏晚回来了,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带着期待和欢喜的笑容。 她甚至翻了个身,将脸埋在小安柔软的绒毛里,用一种带着点撒娇和懵懂的、软软糯糯的语气,呢喃道: “……你回来啦?” 然而,回应她的,却不是那个熟悉的、温润如玉的声音。 而是一道,她此生都无法忘记的、冰冷又克制的声线。 “嗯。” 林知夏的身体,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猛地僵住了。 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那个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正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林知月时,她脸上所有柔软的、不设防的表情,在零点一秒内,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那层她用惯了的、坚硬的冰冷外壳。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又变回了那个疏离、淡漠的调子。 林知月看着眼前这个前后判若两人、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的妹妹,心里五味杂陈。 她将手里提着的一大堆顶级补品放在桌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缓一些:“听陆清言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 “小伤,死不了。”林知夏的回答,永远都带着刺。 林知月看着她,看着她床上那个巨大的、憨态可掬的棕熊玩偶,又想起了小李助理发来的那个视频。 原来,刚才那句软软糯糯的“你回来啦”,不是对她说的。 原来,那种毫无防备的、孩子气的柔软,她只愿意,展露给另一个人看。 一股巨大的、陌生的酸楚和失落,再次涌了上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错过了很多很多。 或许,当年她离开时,对她说的那句话,是对的…… ——“阿月,你什么都想抓住,权力,事业,未来……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抓得越紧,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反而会从你指缝里,溜走得越快。” ——“比如,知夏的童年。比如……我。” 想到这里,林知月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林知夏也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她看着姐姐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脆弱的悲伤,心里那股竖起的尖刺,也莫名地,软化了一些。 “……你怎么了?”她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林知月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自嘲的沙哑。 “没什么,”她说,“就是突然……想到秦云舒了” 当这个名字,从姐姐的口中,如此平静地说出时,林知夏也沉默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无法言说的悲伤。 良久,林知夏才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说出了那句在她心里盘旋了许多年的话。 “她和你分手,是对的。” 她以为,姐姐会像往常一样,勃然大怒,或者冷笑着反驳。 可这一次,林知月罕见地,没有反驳。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眼神空洞,像是在看什么极遥远的东西。 “……是啊,”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那个早已远去的人说,“或许……是对的吧。” …… 当林知月从林知夏的房间里出来时,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和妹妹的那场对话,最终,又一次,在沉默和无言中,不欢而散。 她开车,来到了和苏晚约好的那家餐厅。 这是一家顶级的、私密性极好的法式餐厅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华灯初上的夜景,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将军,在等待着她的对手。 过了一会儿,苏晚到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一条及膝的卡其色裙子,看起来干净又得体。 “林总。”她在林知月对面坐下,不卑不亢。 林知月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平静的、仿佛能洞察一切的丹凤眼,忽然,扯出了一个带着几分自嘲和试探的、冰冷的笑容。 “苏晚小姐,”她说,语气里充满了上位者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你说,我们现在这个场景,像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接下来,我是不是应该,从包里拿出一张五百万的支票,然后对你说——”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妹妹’?” 苏晚听到这句充满了挑衅和侮辱的话,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和愤怒。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知月,然后,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温润而坚定的、让林知月都感到一丝意外的笑容。 “林总说笑了,”她说,“五百万,恐怕……不够呢。” 林知月的眉头,挑了一下。 “哦?那苏晚小姐觉得,多少才够?” “这个价钱,不是我来开的,”苏晚的目光,坦然地迎上林知月那锐利的审视,她的声音,轻柔,却字字千钧,“而是要问林老师。问问她,在她心里,那个能让她在深夜里安心入睡,能在她悲伤时无声陪伴,能让她第一次露出真正笑容的‘资格’,到底……值多少钱。” “又或者,这个‘资格’,根本就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一番话,四两拨千斤。 不仅将林知月的刁难,不动声色地化解,更是反过来,将了一个大军。 林知月的眼神,终于,变了。 她收起了那份刻意的、带着攻击性的试探,第一次,真正地,将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孩,当作了一个平等的、值得她尊重的对手。 “你很聪明,”林知月说,这是她由衷的赞叹,“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得多。” “我只是……比您,更了解她一点而已。”苏晚谦虚地说道。 “是吗?”林知月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再次恢复了那种女王般的气场,“那,苏晚小姐,你今天,是想以什么身份,来和我谈呢?” “一个爱慕着林老师的……后辈。”苏晚坦然地回答。 “只是‘爱慕者’?”林知月冷笑一声,“据我所知,你们俩现在,可不止是‘爱慕’这么简单吧?” “那就要看林总您,怎么定义了,”苏晚依旧平静,“在我看来,我和林老师之间,是一种基于灵魂共鸣的、独一无二的连接。这种连接,无关身份,无关性别,也无关……外界的所有定义。” “说得好听,”林知月不屑地撇了撇嘴,“那你能给她什么?她是我林知月的妹妹,她从小到大,拥有的一切,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你能给她什么,是我给不了她的?” “我能给她的东西,确实不多,”苏晚看着她,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但是,恰好,都是您给不了的。” “比如,在她因为噩梦而惊醒时,一个真实的、温暖的拥抱。” “比如,在她因为外界的纷扰而耗尽能量时,一个可以让她安心躲藏的、安静的角落。” “再比如……”苏晚顿了顿,声音变得更轻,却也更具杀伤力,“……在她因为思念母亲而悲伤时,一份……不需要任何理由和解释的、无条件的理解和陪伴。”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狠狠地,扎进了林知月那颗用坚冰包裹起来的、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看起来温润无害,却字字珠心、句句见血的年轻女孩,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溃不成军” …… 良久,林知月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端起面前的红酒,一饮而尽。 然后,她看着苏晚,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和脆弱的语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还好吗?” 苏晚知道,她问的,是今天的林知夏。 她也知道,这场“谈判”,已经结束了。 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温柔的笑容。 “她很好,”她说,“有我在,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好。” 第19章 我喜欢……林知夏 林知月离开后,酒店房间里那股紧绷的、充满了硝-烟味的气息,并没有立刻消散。 林知夏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像一只受了伤的、正在独自舔舐伤口的猫,生着一场一个人的、无声的闷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气姐姐那副永远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态度? 气她总想用那种掌控一切的方式,来干涉自己的人生? 还是气……自己在她面前,永远都像个长不大的、只会用尖刺来武装自己的、幼稚的胆小鬼? 或许都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的委屈和烦躁。 而这份烦躁,在时间的推移中,逐渐地,找到了一个新的宣泄出口。 ——苏晚怎么还不回来?! 林知-夏将被子拉过头顶,在黑暗里,气鼓鼓地想。 林知夏烦躁地在床上滚了一圈,将被子踢开,却忘了自己脚崴了,疼得直吸了冷气。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白玉兰花头像的对话框,看着两人最后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苏晚出门时发的那句“林老师,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很快? 这都快两个小时了!一点都不快! 她心里的小人,正叉着腰,跺着脚,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控诉。 她想给她发消息,想问问她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可那该死的、属于林知夏的骄傲和矜持,又让她无论如何也打不出那几个字。 主动去问一个人的行踪,太……太黏人了。 她不能这么做。 可……她真的好想她。 想念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像雨后青草一样的清香;想念她为自己读书时,那温润悦-耳的声线;想念她看着自己时,那双总是盛满了温柔和笑意的、弯弯的丹凤眼。 这份突如其来的、汹涌的思念,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阵的、陌生的酸楚和空落。 最终,那股孩子气的、不讲道理的委屈,战胜了所有的理智和矜持。 林知夏咬着唇,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甚至带着点泄愤意味地,打出了一行字,然后“啪”的一声,点了发送。 【我要吃蛋糕】 没有主语,没有宾语,没有标点符号。 像一个任性的、正在向全世界宣布自己不高兴了的小孩。 发完,她就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柔软的被子上,心脏怦怦直跳,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 与此同时,一辆正在往酒店方向疾驰的出租车里,苏晚的心情,也同样不平静。 和林知月的那场“谈判”,虽然最终以一种意料之外的、和平的方式收场,但也极大地消耗了她的心神。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林知月那双锐利又带着几分脆弱的凤眼,和她最后那句近乎沙哑的“她,还好吗?”。 她能感觉到,那对看似水火不容的姐妹之间,其实涌动着外人无法想象的、深沉又别扭的爱。 而此刻,那个被女王姐姐小心翼翼守护着的“幼稚鬼”,正一个人,待在酒店的房间里。 她刚受了伤,又和姐姐见了面,心情一定很糟糕吧。 一想到这里,苏晚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就在这时,手机“叮咚”一声,屏幕亮起。 是林知夏发来的消息。 苏晚点开,看着屏幕上那句没头没尾的、甚至带着点命令口吻的“我要吃蛋糕”,先是一愣,随即,一个巨大的、温柔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她几乎能想象到,林知夏发这条消息时,那副气鼓鼓的、委屈巴巴的、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一样的可爱模样。 这句“我要吃蛋糕”,和她上次那句“别弄丢了”,一样 它们都是暗号。 一句只有她能读懂的、属于林知夏的、别扭的暗号。 它的深层意思,其实是—— “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一个人,有点难过。” “……我想你了。” 苏晚的心,在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柔软的暖流填满了。 她立刻打开外卖软件,找到了那家她早就收藏好的、城西的法式甜品店“La Lune”,然后毫不犹豫地,下单了一份最贵的草莓千层酥,并备注了“加急配送”。 做完这一切,她才给林知-夏回了消息。 【好的,林老师。蛋糕正在飞奔而来的路上,我也在(??`)?】 …… 当苏晚提着蛋糕,脚步匆匆地赶回酒店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她走出电梯,正准备往林知夏的房间走,却在走廊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是纪瑶 她正抱着一个巨大的、看起来就很可疑的纸箱子,蹑手蹑脚地,似乎在找什么地方藏起来。 “纪瑶姐?”苏晚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嘘——!”纪瑶被吓了一跳,连忙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像做贼一样,将她拉到了一个监控死角。 “你怎么在这儿?”纪瑶压低声音问道。 “我……我刚回来。”苏晚看了看她怀里那个巨大的纸箱子,好奇地问,“纪瑶姐,你这是……?” “咳咳,”纪瑶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那个……我新买的洗漱用品,还有换洗衣物,这不是……到了嘛。我房间太小,放不下,就……就想先找个地方,寄存一下。” 苏晚看着她那副漏洞百出的“耍赖”模样,又看了看她身后不远处,陆清言那间房门紧闭的房间,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纪瑶看着她那副“我懂了”的促狭表情,脸颊也难得地红了一下。 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都笑出了声。 “快去吧,”纪瑶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小声地催促道,“你家那位,估计都快等疯了。” 苏晚的脸颊也红了。她对着纪瑶点了点头,然后抱着蛋糕,像一个揣着甜蜜秘密的共犯,快步走向了走廊尽头的那间房。 她敲了敲门。 几乎是在她敲响第一声的瞬间,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林知夏穿着那身可爱的猫咪睡衣,站在门口,脸上是那副她惯用的、没什么表情的清冷模样。但苏晚却敏锐地,从她那双故作平静的杏眼里,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的亮光。 “……回来了?”林知夏的声音,硬邦邦的。 “嗯,回来了。”苏晚笑着,将手里的蛋糕递了过去,“林老师,您的‘加急’外卖到了。” 林知夏看着那个印着银色月亮标志的熟悉纸袋,心里那点因为等待而滋生的、小小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 她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侧过身,让苏晚走了进来。 房间里的气氛,比苏晚想象中,要凝重一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林知夏身上那股因为和姐姐会面而残留的、低落的、悲伤的气息。 她将蛋糕放在茶几上,没有立刻去打开,而是走到林知夏身边,在她面前蹲下,仰起头,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平视的目光,看着她。 “林老师,”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今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林知夏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写满了担忧和心疼的丹凤眼,心里那堵高高的、用来抵御一切伤害的墙,又一次,出现了裂缝。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才终于,缓缓地,伸出手,用一种近乎孩子气的、寻求安慰的姿态,轻轻地,拉住了苏晚温暖的手。 “……我见到她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的颤抖。 苏晚知道,她说的“她”,是她的姐姐,林知月。 “嗯。”苏晚没有追问,只是反手,更紧地,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我们又吵架了。” “嗯。” “她还是老样子,总想控制我的一切。” “嗯。” “我……我又说了很重的话,伤害了她。” “嗯。” 林知夏就这么一句一句地,用一种近乎呓语的、毫无逻辑的方式,倾诉着。而苏晚,就这么一句一句地,用最简单的、却也是最坚定的“嗯”,回应着。 她没有去评判谁对谁错,也没有去给予任何建议。 她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林知夏—— 我在。 我听着。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理解。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知夏的情绪,终于在这样无声的、温柔的包裹下,一点点地,平复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正蹲在地上,仰着头,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苏晚,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一种巨大的、酸楚的暖流填满了。 她忽然,问出了一个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问题。 “苏晚,”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苏晚愣了一下。 “就因为……你喜欢看我写的书吗?”林知夏继续问道,那双清澈的杏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孩童般的、不确定的迷茫。 她不懂。 她不懂,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愿意穿越她所有的尖刺和冷漠,穿越过那个在外人中看似完美的自己,来拥抱她这个糟糕的、一点都不可爱的、真实的自己 苏晚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深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自卑和不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痛得发酸。 她想,她终于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不是的,林老师。” 苏晚摇了摇头,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郑重。 “一开始,我确实是因为‘夏虫’这个名字,而对您充满了崇拜和向往。我以为,能写出那样文字的人,一定是个完美无瑕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 “可是,当我见到您,和您相处之后,我才发现……” 苏晚笑了,那笑容里,盛满了比星光还要璀璨的、巨大的温柔和爱意。 “……我才发现,原来神明也会挑食,会赖床,会因为社交而耗尽能量,会抱着玩偶说傻话,会因为吃醋而闹别扭,甚至……还会笨拙到,连做饭都会差点炸了厨房。” 她看着林知夏那张因为她的话而瞬间涨红的、写满了窘迫的脸,继续,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说道: “我发现,您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您只是林知夏。” “一个会痛,会难过,会害怕,会用一身尖刺来保护自己那颗柔软内心的、真实的、甚至有点可爱的……普通人。” “所以,”苏晚握紧了她的手,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抵在了她的手背上,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呢喃般的语气,说出了那句在她心里盘旋了许久的、最终的答案。 “……我之所以对您这么好,不是因为我喜欢那个无所不能的‘夏虫’。” “而是因为,我喜欢这个,会受伤、会犯傻、独一-无二的、真实的你。” “我喜欢……林知夏。” 第20章 买醉? 当“我喜欢林知夏”这五个字,像一片最柔软的羽毛,又像一颗最沉重的陨石,从苏晚的唇边,轻轻地、又无比清晰地落下时,林知夏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失声了。 她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一种雷鸣般的、她从未体验过的、剧烈到近乎疼痛的频率,疯狂地撞击着她的胸腔。 轰,轰,轰。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能感觉到,一股滚烫的热意,从心脏处,瞬间涌向四肢百骸,最终汇集到她的脸上,烧得她头晕目眩,几乎要无法呼吸。 她……她说什么? 她喜欢……林知夏? 不是那个被无数光环笼罩的、虚无缥缈的“夏虫”。 而是这个,糟糕的,别扭的,孤僻的,幼稚的,真实的,甚至有点可笑的……林知夏? 林知夏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正将额头抵在自己手背上,姿态虔诚得像个信徒的女孩,看着她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长长的睫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从小到大,收到过的告白,不计其数。有写着缱绻情诗的信,有铺满整个操场的玫瑰,也有借着酒意大声喊出的“我喜欢你”。 可那些,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她能看见,能听见,却感受不到任何真实的温度。 因为她知道,她(他)们喜欢的,是那个“天才作家”的头衔,是她那张尚可一看的脸,是他们自己想象出来的、一个名为“林知夏”的幻影。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苏晚这样,将她所有的不堪、笨拙和糟糕都看得一清二楚之后,还愿意,用这样一种温柔又郑重的姿态,告诉她—— 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糟糕的你。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蛮不讲理的温柔? 林知夏感觉自己那颗常年冰封的、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击得粉碎。 她慌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慌乱,席卷了她。 她下意识地,就想逃跑。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顾脚伤从床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甚至差点被被子绊倒。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羞窘和慌乱,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哭腔。 她不敢再看苏晚的眼睛,转过身,背对着她,用一种近乎狼狈的姿态,快步走到茶几边,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那份早就已经不冰了的草莓千层酥。 “蛋……蛋糕要化了!”她像个犯了错被当场抓包的小孩,语无伦次地,试图用一个最蹩脚的借口,来转移这个让她无法承受的话题。 她拿起叉子,胡乱地挖了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奶油的甜腻,瞬间在味蕾上化开,却丝毫无法掩盖她此刻那颗快要爆炸的心。 苏晚看着她那副写满了“我好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那点因为告白而产生的紧张,也莫名地消散了不少。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这只敏感又胆小的猫咪,在被直接表白后,第一反应,绝对不是接受或拒绝,而是……炸毛,然后逃跑。 苏晚意识到,自己可能,逼得有些太紧了。 她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脸上重新露出了那个温润得体的、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压力的笑容。 “对不起,林老师,”她主动地,为对方,也为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是我……是我太入戏了。我只是觉得,您就像您笔下的那些角色一样,值得被全世界最好的人喜欢。我刚才……只是在替所有喜欢您的读者,表达一下心意而已。”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它将一场滚烫的、私人的告白,巧妙地,降级成了一次官方的、粉丝对偶像的“彩虹屁”。 林知夏背对着她,挖着蛋糕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她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划过了一丝更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望。 她就知道。 怎么可能会有人,真的喜欢这样糟糕的自己呢? 原来……只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啊。 也是。 这样才对。 她这么想着,心里那股巨大的、让她无法承受的慌乱,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熟悉的、安全的、但也更冰冷的空落。 她从小到大,都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她很享受自己的生活,安静,自由,不被打扰。她不需要任何人闯进她的世界,也不想去闯进任何人的世界。 因为她害怕。 她害怕,那个闯进来的人,会被她身上这股化不开的、阴郁的孤独所拖累。 她害怕,自己这个糟糕的、只会给人带来麻烦的灵魂,会成为别人生命中,一个沉重的负担。 所以,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靠近(除了路清言) 可苏晚…… 她不一样。 她像一道不讲道理的、温暖的光,蛮横地,挤进了她那扇紧闭多年的、早已生锈的心门。 她让她第一次,体验到了被人理解的战栗,被人照顾的温暖,被人喜欢的……恐慌。 她该怎么办? 是该像以前一样,将她推开,然后重新关上那扇门,退回到自己安全的壳里? 还是…… 勇敢一次? 林知夏不知道。 而另一边,苏晚的心里,也同样不平静。 她知道,自己的那番“找补”,暂时是稳住了林知夏。但她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她看着林知夏那个依旧紧绷着、写满了抗拒的背影,在心里,用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的声音,对自己说—— 我不管你现在相不相信。 我不管你心里藏着多少过去。 我也不管你有多害怕,多想逃跑。 林知夏,这辈子,你都别想再一个人待着了。 我一定要,让你和我,过一辈子。 房间里的气氛,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充满了暗流的沉默之中。 最终,还是苏晚先开了口。 “林老师,”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润和得体,“蛋糕您慢慢吃,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没有再多做停留,对着林知夏的背影,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退出了这个让她心跳失速、也让她心生郁闷的房间。 …… 从林知夏的房间里出来,苏晚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打完一场硬仗的士兵,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脱力般的疲惫。 她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乘坐电梯,来到了酒店顶层的、那个对外的露天观景台。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她走到栏杆边,看着远处城市里璀璨的、宛如星河的夜景,胸口那股郁结之气,才总算消散了一些。 她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冲动了。 她不该在林知夏情绪低落的时候,去进行那场突如其来的告白。那对本就处于极度敏感状态下的她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让她无法承受的冲击。 可她又控制不住。 当她看到林知夏那双写满了自我怀疑的、脆弱的眼睛时,她只想用尽全身力气,去告诉她—— 你很好。 你值得被爱。 苏晚趴在栏杆上,脑海里,反反复复,全都是林知夏的身影。 她时而清冷,时而幼稚,时而脆弱,时而又……可爱得让人心尖发颤。 就在她出神时,旁边不远处的休息区暗影里,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的声音。 苏晚这才注意到,那个角落里,似乎有个人影在。 而且……那头惹眼的、在夜色下依旧能辨认出的粉色头发,好像……还有些眼熟? 她好奇地,凑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纪瑶。 她正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态,半趴在地上,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我……我的草莓味棒棒糖呢……我明明记得……就放在这里的……” 她的脚边,东倒西歪地,躺着好几个空了的、小瓶装的威士忌酒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杂着果香的酒气。 而纪瑶,就那么醉醺醺地,坐在那里。 看到苏晚走近,她抬起头,那双小鹿眼因为醉意而显得水汪汪的,她先是迷茫地看了苏晚几秒钟,然后,忽然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傻乎乎的笑容。 “咦……是……是苏晚宝贝呀!”她开心地,朝着苏晚挥了挥手,“你……你怎么也在这里呀?嗝……来,陪我……陪我喝酒!” 苏晚看着她这副醉得连人都快认不清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她和陆导……吵架了? “纪瑶姐,”苏晚在她身边蹲下,闻着那股浓重的酒气,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这么多酒?陆导呢?她知道吗?” “陆清言?”纪瑶听到这个名字,撇了撇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别……别跟我提她!她是个……是个大笨蛋!大木头!” 苏晚一看她这反应,心里更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她叹了口气,试图将这个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小狐狸”扶起来:“纪瑶姐,这里风大,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吧。” 可纪瑶却像一滩烂泥,死活不肯走。她耍赖地,一把抱住苏晚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撒娇道:“不走……我不回去!苏晚……你陪我喝……我跟你说,我今天……嗝……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苏晚被她这副样子搞得哭笑不得,又怕她一个人在这里真的会出事,无奈之下,只好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她唯一能想到的“求助热线”。 …… 而此刻的陆清言,也正处于一场小型的“灾难”之中。 她发现,自己藏在行李箱最深处,用来睡前小酌的、珍藏版的那几瓶威士忌,全都不翼而飞了。 而纪瑶,也不见了。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就在她急得快要把酒店翻个底朝天的时候,苏晚的电话,打了过来。 听完苏晚的描述,陆清言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她就说,纪瑶这个家伙,前几天还义正言辞地批评自己“天天喝酒,对身体不好”,怎么可能自己跑去买醉? 原来……是偷了她的酒! 陆清言挂掉电话,风风火火地赶到露天观景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苏晚正一脸无奈地,被一个醉醺醺的、像八爪鱼一样缠在她身上的粉毛挂件,给“挟持”着。 “纪瑶!”陆清言又气又想笑,上前一把将那个耍酒疯的家伙从苏晚身上撕了下来,扛在了自己肩上。 “陆清言!你放开我!你这个大笨蛋!”纪瑶还在她肩上不安分地扑腾着。 “闭嘴!”陆清言在她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然后才转过头,对着一脸尴尬的苏晚,露出了一个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啊苏晚,这家伙给你添麻烦了。” 她看着苏晚那双在夜色下依旧显得有些落寞的眼睛,又想了想林知夏今天的反常,心里大概也猜到了几分。 “你呢?”她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吹冷风?” 苏晚犹豫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嘴上嫌弃,却一脸无奈地、稳稳地扛着自己恋人(或许还不是)的陆清言,忽然觉得,或许……有些烦心事,可以跟这位看起来很可靠的“大家长”,倾诉一下。 最终,她还是将自己今晚对林知夏告白,以及对方那慌乱逃避的反应,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陆清言听完,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自己心里也难过得要命,却还在为林知夏着想的、温柔又坚韧的女孩,心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一手扛着还在嘟囔着“陆清言是大笨蛋”的纪瑶,另一只手,伸出来,揉了揉苏晚的头发。 “走吧,”她说,“都别在外面吹风了。先跟我回房间,我那里……还有醒酒的蜂蜜水。” 她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 但苏晚却从她这个简单的动作和不算温柔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她点了点头,跟在了那两个吵吵闹闹、却又无比和谐的身影后面,一起,走回了那片温暖的灯火之中 第21章 晚安,清言 陆清言的房间里,一片狼藉。 被她扛回来的纪瑶,一沾到床,就彻底解放了天性。她先是把枕头和抱枕全都扔到了地上,然后像一只快乐的海星,四仰八叉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哼着不成调的歌。 “陆清言……是个大笨蛋……嗝……偷喝我的酒……” “那明明是我的酒!”陆清言没好气地吼了一句,但还是认命地走过去,费力地将她摆成一个正常的睡姿,又细心地为她盖上了被子。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有时间,去顾及那个一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像个做错了事的学生的苏晚。 “喝点蜂蜜水吧,暖暖胃。”陆清言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递到苏晚面前。 “谢谢陆导。”苏晚接过,小口地喝着。 陆清言在她对面的单人椅上坐下,看着她那副依旧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得当一次“人生导师”。 “苏晚,”她开口,声音比在片场时,少了几分导演的威严,多了几分朋友的真诚,“关于知夏的事,你……其实不必这么着急。” 苏晚抬起头,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写满了迷茫:“可是,陆导,我是不是……吓到她了?” “吓到是肯定的,”陆清言毫不客气地说道,“那家伙,就是一只常年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你突然跑过去,跟她说‘嘿,我看见你了,而且我还很喜欢你’,她不吓得当场把头埋进地心才怪。” 这个比喻虽然有些奇怪,却异常贴切。苏晚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 “她那个人,你不能用正常人的逻辑去理解。”陆清言向后靠在椅背上,陷入了回忆,“我跟她从小就认识,到现在快二十年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林知夏这个人,她不是那种你对她好一点,就能随随便便追到的人。” “她的世界,有一套属于她自己的、极其顽固的运行法则。所有外来的、试图改变她法则的东西,都会被她下意识地排斥和推开。你越是主动,越是热情,她那层看不见的、自我保护的壳,就会越厚。” 陆清言看着苏晚,眼神变得极其认真。 “所以,苏晚,我给你一个最中肯的建议。你和她相处,绝对不能抱着‘我要怎么追到她’的心态。你不用想,也不用刻意去做什么。因为你所有的‘追求’技巧,对她来说,不仅不会起任何作用,甚至……会让她感到被冒犯,会让她反感你。”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 “那……那我该怎么办?” “好好相处,就行了。”陆清言说,“就像你们之前那样。分享一首歌,聊一本书,吃一顿饭。让她慢慢地、一点点地,习惯你的存在,信任你的存在,直到……你的存在,变成她生活中,像呼吸一样自然的一部分。” “至于最后会不会走到一起,谁也不知道。但是……” 陆清言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残酷,也更真实的结论。 “……你向她表白成功的概率,都不如她自己想通了,主动向你示好的概率大。”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醒了苏晚。 她终于明白了。 自己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 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真诚,足够热情,就能融化那座冰山。可她忘了,冰山之所以是冰山,就是因为它害怕融化。任何外来的热源,对它而言,都是一种危险。 唯一能让它融化的,只有从它内部,生出的、属于春天的暖意。 而自己要做的,不是成为那个炙热的太阳,而是成为那个……能让春天,提前到来的、温柔的风。 “我明白了,陆导。”苏晚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温润而坚定的神情,“谢谢您。” “谢什么,”陆清言摆了摆手,“那家伙,现在八成也正一个人在房间里,为了你的事,纠结得快要把头发都揪秃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啊,别担心,那个笨蛋,现在应该也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思考着和你之间的关系呢。” …… 而此刻,被陆清言称为“笨蛋”的林知夏,确实正在进行着一场深刻的、关于苏晚的思考。 当然,思考的方式,是抱着她心爱的玩偶“小安”,进行一场幼稚的、一个人的对话。 “小安,小安……她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我这么无聊,这么麻烦,还这么……这么糟糕。她到底喜欢我哪里啊?” “她是不是……只是觉得我可怜?” “可是……她抱着我的时候,心跳得好快。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小安,你说……我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她了?” …… 苏晚在陆清言的房间里又坐了一会儿,感觉心里那股郁结之气彻底消散后,便起身告辞了。 “陆导,纪瑶姐……就拜托您了。”她看着床上那个睡得正香的“罪魁祸首”,有些无奈地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去吧。”陆清言挥了挥手。 送走苏晚,陆清言关上房门,看着床上那个睡得像只小猪一样、还砸吧着嘴的纪瑶,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她走过去,想帮她把被子盖好一点。 可就在她弯下腰的瞬间,床上那个本该“烂醉如泥”的人,却忽然睁开了一只眼睛,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对着她,俏皮地眨了眨。 陆清言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她看着纪瑶那双清明透亮、哪有半分醉意的小鹿眼,大脑宕机了三秒钟,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被骗了。 “纪、瑶!”陆清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两个字。 纪瑶看着她那副“火山即将爆发”的表情,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嘻嘻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哎呀,装睡好累啊。”她揉了揉眼睛,一脸无辜地说道。 “你……”陆清言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好啦好啦”纪瑶从床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踮起脚,戳了戳她紧绷的脸颊,“偷听这么久累死我了” 陆清言愣住了。 “你…” “拜托,陆大导演,”纪瑶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充满了“你是不是傻”的嫌弃,“你见过哪个真正喝醉的人,睡觉能睡得那么老实的?半天了,连个身都不翻,被子还盖得整整齐齐的。你当我是植物人吗?” 陆清言的脸,在一瞬间,有些泛红。 她想起来了。纪瑶的睡品,差得人神共愤。她睡觉的时候,就像一只参加滚筒洗衣机挑战赛的章鱼,能在两个小时内,把一床两米宽的被子,成功地扭成一根麻花。 自己刚才……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那你……”陆清言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你都听到了?” “嗯哼,”纪瑶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我什么都知道了”的坏笑,“听到了你这个木头脑袋,是怎么开导我们家小苏晚的。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嘛。” 她看着陆清言那张因为窘迫而微微泛红的脸,又开始耍赖了。 “哎呀,我不管,”她张开双臂,耍赖地抱住了陆清言的腰,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闷闷地传来,“反正我喝醉了,头好晕,走不动路了。我今晚,就要在这里睡。” 陆清言被她这副突如其来的、撒娇耍赖的模样,搞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呢?自己总不可能真的把她从房间里轰出去吧? …… 最终,陆清言还是妥协了。 她认命地,从衣柜里,抱出了一床备用的被子。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纪瑶已经自觉地,占据了床的另外半边,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用枕头,在床的中间,划出了一条“三八线”。 陆清言看着她这幼稚的举动,又好气又好笑。 她躺了下来,背对着纪瑶,心里反复地告诫着自己—— 冷静,陆清言,你是个正人君子。 她只是喝醉了(虽然是装的),她只是没地方去,你们只是纯洁的、盖着两床被子的、合宿关系。 绝对,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 可就在她即将说服自己进入“圣人模式”的时候,身后的纪瑶,忽然翻了个身,一条温热光滑的小腿,极其自然地,就搭在了她的腰上。 陆清言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紧接着,纪瑶那带着点梦呓般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她身后,幽幽地传来。 “……清言,你好暖和啊……” 陆清言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轰”的一下,冲上了头顶。 她又忘了。 她忘了,纪瑶这个家伙,有一个……致命的、要人命的习惯。 她习惯……只穿着睡袍,裸睡!!! 感觉到身后那具温热柔软的、不着寸缕的身体,正毫无防备地贴着自己,感觉到她均匀的、带着一丝丝酒气的呼吸,正一下一下地,喷洒在自己敏感的后颈上…… 陆清言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她闭着眼,双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被角,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正在一寸一寸地,崩断。 “晚安,清言。” 身后,又传来了一声梦呓般的呢喃。 陆清言在黑暗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天花板,感觉这个夜晚,注定,会比她拍过的任何一部电影,都要漫长。 第22章 全部失眠!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落地窗,在窗帘上拉出一道模糊的、微弱的光线时,陆清言挣扎着,从一场漫长而煎熬的“睡梦”中醒来。 如果那也算睡梦的话。 她的身体,几乎是被一只八爪鱼给缠住了。纪瑶的一条小腿,正紧紧地搭在她的腰上,一条胳膊压在她胸口,脸颊埋在她的后颈,温热的呼吸,像小猫的鼻息,一下一下地,吹拂着她敏感的皮肤。 她昨晚,几乎是一夜无眠。 纪瑶的睡姿,堪称一绝。这个小小的、看起来娇弱玲珑的女孩,睡着的时候,简直像一个参加滚筒洗衣机挑战赛的章鱼。她能在熟睡中,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更要命的,是她那近乎本能的、寻求热源的习惯。 她总能准确无误地,找到陆清言,然后像树袋熊一样,缠在她身上。 而最要命的是,她……只穿着一件睡袍,而且睡袍的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 陆清言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具温热柔软的身体,正毫无防备地贴着自己。感觉到她的发丝,蹭过自己的脸颊;感觉到她柔软的皮肤,磨蹭着自己的小臂;感觉到她匀称的呼吸,像一首催眠曲,在诱惑着她。 可她睡不着。 她的大脑,像是要3A大作开最高画质的电脑,嗡嗡作响。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把这个危险的家伙推开,把被子给她盖好,然后自己退回到“三八线”的另一边。 但她的身体,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她只能僵硬地躺着,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被角,默默地数着心跳,计算着天亮的时间。 她能闻到纪瑶身上那股淡淡的、属于自己的威士忌和柠檬的混合酒气,和她头发上,那股甜甜的、像是草莓棒棒糖的味道。 她能感受到纪瑶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过自己敏感的耳垂,然后,发出满足的、像小猫一样的咕哝声。 “……好暖和……” 纪瑶的梦呓声,像一根轻盈的羽毛,又像一根沉重的钉子,一下,一下地,钉在陆清言的心上。 这个家伙,她究竟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无意识? 陆清言不敢想,也……不想想。 她就这么,在理智和情感的拉扯中,在克制和放纵的边缘,煎熬地熬过了一整夜。 当她终于在清晨,从纪瑶的“八爪鱼”攻击中,成功地挣脱出来时,陆清言感觉自己像个刚刚参加完了一场十公里长跑的选手,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脱力般的疲惫。 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时间才六点多。 她看着床上那个,在失去热源后,不自觉地又缩成一团、睡得无比香甜的家伙,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拿出手机,先是给剧组的副导演和助理发了一条消息:【通知剧组,今天停工一天,所有人工资照发,好好休息。】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洗手间,接了一杯温热的水,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新的蜂蜜。 她想了想,又去前台要了一份清淡的、养胃的白粥。 当她将那碗白粥和一杯蜂蜜水,放在床头柜上时,纪瑶又翻了个身,一条白皙纤细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了枕头上。 陆清言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睡得无忧无虑的脸,心里那股烦躁和疲惫,竟然在这一刻,奇迹般地消散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拨开了纪瑶额头上的粉色碎发。 “晚安,我的小麻烦精,哦不对,早安。”她低声地,呢喃了一句,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纪瑶是在中午十一点多,被一缕强烈的、刺眼的阳光,给晃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那盏风格简约的、工业风的吸顶灯。 她的大脑,在瞬间宕机。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她猛地坐起身,一团柔软的、带着熟悉味道的被子,从她身上滑落。 床单是干净的白色,被套是高级的灰色,而她的身旁…… 纪瑶转过头,看到了那个正侧躺着、呼吸均匀、睡得正香的陆清言。 昨晚那段模糊又刺激的记忆,像潮水一样,瞬间涌入她的大脑。 她装醉,她撒娇,她赖在陆清言的房间里不肯走,她把陆清言当作抱枕一样,抱了一晚上,她……她还赤身**地,躺在她的床上! 纪瑶的脸,瞬间“轰”的一声,烧得通红。 她偷偷地,掀开被子一角,低头看了一眼。 嗯……睡袍还在,只不过,带子松开了,几乎要滑到手肘。 她忍不住,在心里,小小地“啊”了一声。 好刺激呀! 她看着陆清言那张在睡梦中,都显得眉头微皱的、英气十足的脸,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想去揉搓她的冲动。 她拿起手机,习惯性地看了一眼。 才发现,陆清言在早上六点多,就给自己发了消息。 【早餐给你买好了,是粥,你昨晚喝了酒,吃清淡点。】 看到这里,纪瑶的心,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柔软的暖流填满了。 她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快中午了,陆清言应该早就结束了早上的工作了吧?可她为什么,还在睡? 纪瑶的目光,落在了陆清言的黑眼圈上。 很淡,但她知道,那家伙,肯定是没怎么睡好。 她又想起昨晚自己像个八爪鱼一样,缠着她的样子,心里又是愧疚,又是甜蜜。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在陆清言的侧脸上,偷香了一口。 “笨蛋陆清言。”她低声地,笑着骂了一句。 做完这一切,她才心满意足地,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始忙碌起了制片人的工作。 …… 另一边的苏晚,也没好到哪里去。 昨晚,从陆清言的房间里出来后,她便再也无法入眠。 她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林知夏那个,因为被表白而手足无措、甚至带着点狼狈的背影。 她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 可更深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的酸楚。 她幻想着,如果林知夏没有逃跑,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她会勇敢地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然后,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温柔地告诉她—— “林老师,你很好,你值得被爱。” 她甚至幻想着,她们未来同居的生活。 早上醒来,她为她做好了早餐。午后,她在阳光里,坐在她的身旁,安静地看着她写字。晚上,她为她念床边故事,直到她沉沉睡去…… 苏晚的脑海里,都是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她意识到,自己一整晚,都在幻想和林知夏的同居生活时,她忍不住,将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了一个,克制又甜腻的、满足的叹息声。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而林知夏,也确实快疯了。 她整个晚上,都在用码字,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的房间里,一片狼藉。地板上,是散落的薯片袋子和速食面的盒子,茶几上,是喝了一半的冰咖啡。 电脑屏幕上,一行行跳跃的文字,像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我喜欢林知夏。” 苏晚的告白,像一个魔咒,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她不明白。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喜欢这么糟糕的自己? 心里,泛起了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楚的、巨大的感动。 她想,她应该对苏晚,好一点。 嗯,只是好一点。 …… 当第二天,下午两点多,一个电话,一个消息,同时响起来的时候,苏晚和林知夏,才终于从那种混沌又甜蜜的、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电话是纪瑶打来的。 “苏晚宝贝,醒了吗?”纪瑶的声音,听起来元气满满,像个睡足了觉的小学生。 “纪瑶姐,我醒了。”苏晚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太好了,”纪瑶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晚上六点,酒店顶楼的餐厅,我订了位置,咱们剧组内部聚餐,也算是庆祝咱们项目顺利推进!” “好,没问题。”苏晚立刻答应了下来。 她刚挂了电话,手机上,又弹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是林知夏。 【纪瑶跟你说了吗?】 苏晚的心,在瞬间,提了起来。 林知夏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她有些紧张。她是在试探吗?试探她昨晚是不是真的被吓到了,所以今天想避开她? 苏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有些失落。 但她还是立刻回了消息。 【嗯,纪瑶姐跟我说了。林老师……您会去吗?】 她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那个,小心翼翼地,靠近偶像的粉丝。 发完这条消息,她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林知夏会拒绝的准备。 可没想到,几分钟后,林知夏的消息,又回了过来。 【我……不太想去。】 苏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果然,还是想躲着自己。 苏晚看着这几个字,有些难过地,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床上。 可就在这时,手机又“叮咚”一声,亮了起来。 苏晚的心,又猛地跳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怀着一丝忐忑,拿起手机。 【但是……】 林知夏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苏晚的心,又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我脚还不舒服。】 看到这里,苏晚的脸上,那股因为失望而产生的落寞,瞬间烟消云散。 她几乎能想象到,林知夏在发这条消息时,那副别扭的、强装镇定的、却又带着一丝丝期待的可爱模样。 她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 一个,能让她们顺理成章地,一起去餐厅的台阶。 苏晚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了一个巨大的、温柔的弧度。 她立刻回了消息。 【好的,林老师,我来接您。】 …… 当苏晚敲响林知夏房间的门时,林知夏正对着镜子,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关于“穿什么”的头脑风暴。 她将所有能穿的衣服,都从行李箱里翻了出来,扔在床上,甚至连那件穿了好几年的棉麻长裙,都被她翻了出来。 她不能穿得太隆重,那显得太刻意。 她不能穿得太随便,那显得她对这次见面,一点都不在意。 她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件,最简单也最日常的,白色的针织衫,和一条黑色的长裤。 “叮咚——” 门铃响了。 林知夏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她深吸一口气,故作平静地,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苏晚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灰色的针织衫,和一条黑色的长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带着一种干净而又知性的美。 她站在门口,脸上,是那种一如既往的、让人感到无比舒服和安心的笑容。 “林老师。”她轻声地,喊了一声。 林知夏的脸,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她像一个被当场抓包的小偷,有些窘迫,又有些无措。 她侧过身,让苏晚走了进来。 苏晚看着她身上那件,明显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却又显得很随意的针织衫,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的满足感。 她知道,这件衣服,代表了什么。 “林老师,您的脚……好点了吗?”苏晚走进来,关切地问道。 “嗯……好多了。”林知夏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快速地,将目光移开,落在了那张,因为她的到来,而显得有些狼藉的床上。 “我……我还没收拾。”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没关系,我不看。”苏晚笑着,将目光转向别处,“那我们……现在就走吗?” 林知夏点了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小声地说道:“我……我脚有点软。” 苏晚的心,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温柔的暖流填满了。 她看着林知夏那张,因为害羞而泛红的侧脸,心里那点,因为昨晚的告白而产生的忐忑,彻底地,烟消云散。 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那只,带着一丝凉意、却又显得无比柔软的手。 她的掌心,是温暖的。 “别怕,林老师,”苏晚笑着,声音温柔而坚定,“我扶您。” 她扶着林知夏,慢慢地,走向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空气是安静的,但苏晚能清晰地感觉到,林知夏的手,正紧紧地、又带着一丝克制地,回握着自己。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提昨晚的事。 但她知道,在林知夏的世界里,那道高高的、用来抵御伤害的墙,已经出现了一个,无法修补的、巨大的裂缝。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握着她的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直到…… 走到她们共同的、晴天里。 第23章 万恶的毕设 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视野极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宛如一条倾泻于人间的璀璨星河。 当苏晚扶着林知夏从电梯里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早已等在窗边最佳位置的那两个人。 陆清言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栗色的短发在灯光下显得干净利落,她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神情飞扬。而她对面的纪瑶,则穿着一条设计感十足的亮黄色连衣裙,粉色的锁骨发让她看起来像一颗甜美又俏皮的水蜜桃。她正托着腮,一脸“嫌弃”地听着,但那双亮晶晶的小鹿眼,却一瞬不瞬地,黏在陆清言的脸上,眼底的笑意和爱慕,几乎要满溢出来。 “咳。”苏晚走到桌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那对旁若无人地散发着酸臭气的“黄金搭档”。 “呀,我们的大作家和女主角终于到了!”纪瑶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站起身,热情地迎了过来,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暧昧地转了一圈,露出了一个“我懂了”的坏笑。 林知夏的脸颊瞬间升温,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地就想把手抽回来。然而,苏晚却仿佛预判了她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用一种更温柔、却也更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林老师脚不方便,我扶她一下。”苏晚的笑容温润得体,语气自然到仿佛她们每天都是这样手牵手走路一般。 “哦~”纪瑶故意拉长了声音,那促狭的眼神,看得林知夏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行了你,别逗她了。”还是陆清言比较可靠,她站起身,拉开了自己身边的椅子,又体贴地将另一张椅子往外挪了挪,留出足够的空间,“快坐吧,知夏,苏晚,看看想吃什么。” 林知夏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一般地,挣开苏晚的手,在陆清言 拉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便拿起菜单,将自己的脸,完全藏在了那本厚厚的、精美的菜单后面,假装自己是个不存在的蘑菇 苏晚看着她那副写满了“别理我,正在自闭”的可爱模样,眼底划过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她自然地在林知夏身边坐下,接过了纪瑶递来的另一本菜单。 这顿饭,与其说是四个人的聚餐,不如说是三个人的。 陆清言是天生的气氛掌控者,从剧组的拍摄趣事,聊到最近新上映的某部科幻大片,再到学生时代的各种糗事,总能找到让所有人都感兴趣的话题。纪瑶则是最佳捧哏,总能用她那奇妙的吐槽,和天马行空的想法,将气氛推向一个又一个**。苏晚则是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和补充者,她话不多,但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微笑着接上一两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而林知夏,则全程扮演着一个安静的、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吃饭机器”。 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认真地对付着自己盘子里的那块惠灵顿牛排,仿佛那是她毕业论文的最后一个标点符号,需要用尽全部心神去对待。 她不说话,不参与,也不抬头。 但苏晚知道,她有在听。 因为当陆清言 讲到大学时,为了拍一个日出的镜头,结果睡过头,差点被锁在天台上的糗事时,林知夏切牛排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当纪瑶吐槽陆清言当年审美堪忧,穿过一条荧光绿的裤子去上课,结果被高度近视的老教授误以为是行走的安全警示牌时,林知夏拿水杯的手,也轻轻地,抖了一下,险些把水洒出来。 苏晚看着她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一种巨大的、温柔的暖流填满了。 她没有去打扰她,也没有刻意去将她拉入话题。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她面前喝空了的水杯续满,又将一碟淋好了酱汁的蔬菜沙拉,轻轻地,推到她的手边。 她知道,这只敏感又胆小的猫咪,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地,从那个坚硬的壳里,探出她柔软的触角,试探着这个对她而言,有些过于喧闹和温暖的世界。 而她要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哦,对了,说起大学,”陆清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看向一直埋头苦吃的林知夏 ,问道,“知夏,你还记不记得方可颂?” 林知夏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杏眼里,带着一丝迷茫。她努力地,在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关于大学的社交记忆里,搜索着这个名字。 “方可颂……”她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尝一个陌生的词汇。 过了好几秒,一个模糊的、帅气的身影,才终于从她记忆的深处,浮现了出来。 “是那个……很高,很帅,总挂着耳机,头发是银灰色的……你那个学妹?”林知夏不确定地问道。 “对对对!就是她!”陆清言 一拍大腿,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行啊你,居然还记得。我还以为你大学四年,除了我和纪瑶,就谁都不认识了呢。” 林知夏的脸颊,微微泛红。 她当然记得。因为那个叫方可颂的学妹,是整个艺术学院里,为数不多的、能让她在擦肩而过时,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的、帅得极具辨识度的女生。那种充满了少年感的、毫不掩饰的荷尔蒙气息,即便是在俊男靓女云集的艺术系里,也依旧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她怎么了?”林知夏问道。 “她快毕业了啊,”陆清言说,“这不,正在为毕业设计发愁呢。她想拍一组关于‘电影的诞生’的纪实摄影,从剧本围读,到片场拍摄,再到后期制作,跟拍一个完整的流程。前几天联系我,问我咱们剧组,能不能给她当这个‘毕设基地’。” 陆清言看着林知夏,征求着她的意见:“毕竟你是咱们剧组最大的腕儿,又是原作者,这事儿,肯定得先问问你的意思。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就帮你回绝了。” 林知夏沉默了。 她对这件事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见。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她而言,区别不大。只要别来打扰她码字就行 但“毕业设计”这四个字,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她平静的心湖,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她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一个同样面临着毕业,同样会为了毕业设计而发愁的、乖巧的、戴着一副细框圆眼镜的、像小动物一样无害的……文学系学妹 夏星甜 她们文学系的毕业设计,是一篇独立的、有深度的文学评论,或是一篇完整的、高质量的原创短篇小说。 这对她林知夏来说,比呼吸还简单。但对夏星甜 那样一个,性格内向、甚至有些不自信的、写东西总喜欢自我怀疑的学妹来说,无疑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作者的吐槽:你要不先看看你自己呢?) 想到这里,林知夏的心里,竟破天荒地,生出了一丝类似于“学姐的责任感”的东西。 “我没意见。”她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方可颂想来,就让她来吧。” “好嘞!”陆清言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林知夏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一种近乎呢喃的、不经意的语气,补充了一句:“说起这个……我们系的夏星甜 ,也快毕业了。” “夏星甜?”陆清言愣了一下,随即也想了起来,“哦!就是那个总跟在你身后,帮你抱书,帮你去图书馆占座,看见我们还会脸红的那个……特别乖的学妹?” “嗯。”林知夏点了点头。 “她怎么了?毕设也遇到困难了?”陆清言 多聪明,立刻就明白了林知夏的言下之意。 “……差不多。”林知夏难得地,为别人的事,多说了几句话,“她之前说过想写一篇关于‘文字如何影像化’的评论,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那不正好嘛!”纪瑶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她兴奋地一拍手,替所有人做出了决定,“让她也来!一个负责拍,一个负责写,咱们剧组直接承包了艺术系和文学系两大才女的毕业设计!多有意义啊!正好,咱们电影的宣传物料,也需要一些有深度的文学策划案,让她来跟着学学,就当是提前实习了!” “我没问题啊,”陆清言笑着摊了摊手,“反正都是自己家的学妹,能帮就帮。”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林知夏看着眼前这两个,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古灵精怪,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朋友,心里那块常年冰封的土地,似乎又解冻了一丝。 她低下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温水,水温,刚刚好。 是苏晚刚刚为她换的。 …… 这顿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晚餐,在晚上八点多,正式结束了。 陆清言和纪瑶吵吵闹闹地,手挽着手,先一步离开了。 餐厅门口,又只剩下了苏晚和林知夏两个人。 回去的路上,气氛比来时,要轻松了许多。 林知夏没有再主动要求苏晚搀扶,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不自觉地,比之前近了很多。 她们并肩走着,穿过酒店那条灯火通明、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 大厅的休息区,那面巨大的液晶电视墙上,正在播放着一档晚间国际新闻。 “……据悉,国际著名华裔艺术家秦云舒女士,于昨日,在法国巴黎,成功举办了其个人最新主题的艺术展《岛》。此次展览,展出了其近三年来创作的数十幅油画及装置艺术作品,引起了艺术界的广泛关注……” 一个温柔的、带着磁性的女声,从电视里传来。 林知夏的脚步,毫无预兆地,停住了。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那面巨大的屏幕上。 苏晚察觉到她的异样,也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关于那位艺术家的采访片段。 画面里,是一个看起来极其年轻,甚至带着几分少年气的女人。 她有一头及肩的、层次不齐的、略显凌乱的亚麻金色狼尾短发,衬得她那张骨相优越的菱形脸,更加立体分明。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穿着一件沾着点点颜料的、宽大的白色旧T恤,和一条洗得发白的工装裤。 她就那么随意地,斜倚在自己的画室里,背后是一幅尚未完成的、色彩浓郁爆裂的巨大油画。午后的阳光,透过画室高大的窗户,懒洋洋地洒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朦胧的金边。 她的眼神,是狭长的桃花眼,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让她那双本该多情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有些迷离和疏懒,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当记者用法语向她提问时,她微微侧过头,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个极淡的、漫不经心的弧度,声音慵懒而沙哑地,回答着什么。 她的美,是一种雌雄莫辨的、充满了故事感和破碎感的美。像一只在午后阳光下打盹的野猫,慵懒,自由,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致命的性感。 “……好有气质的人。”苏晚在心里,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她并不知道这个艺术家是谁,也看不懂她那些抽象的画作。但她能感觉到,这是一个,用灵魂在创作的、真正的艺术家。 可身边的林知夏 ,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她看着屏幕上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攥住了,传来一阵阵,细微的、酸楚的、却并不疼痛的悸动。 苏晚 从未在林知夏的脸上,看到过这样复杂的、难以言喻的表情。 那不是悲伤,也不是怀念。 而是一种,更遥远的,像是隔着一层薄雾,在回望一段早已褪色的、属于童年旧时光的……怅然。 电视画面切换,那位艺术家的一幅幅作品,在屏幕上,缓缓划过。 那是一系列,以“岛屿”为主题的画。 有蔚蓝得近乎忧郁的大海,有被风暴席卷的、阴沉的礁石,也有在黎明时分,被第一缕阳光照亮的、孤独的灯塔…… 每一幅画,都充满了强烈的、几乎要破屏而出的、浓烈的情感。 孤独,挣扎,希望,与重生。 苏晚看着那些画,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极其荒谬的、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的联想。 这些画…… 为什么,会让她想起《没有结局的故事》? 就在她出神时,身旁的林知夏 ,终于动了。 她收回目光,长长地、又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像是在告别什么。 她转过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那副清冷和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失神的自己,只是苏晚 的一个错觉。 “……走吧。”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淡。 苏晚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但她的心里,却已经悄悄地,记下了那个,让林知夏失神的名字。 秦云舒 看来,她过的……很不错呢。 林知夏走在苏晚的身侧,低垂的眼眸里,藏着无人能懂的、复杂的情绪。 那是她姐姐的前任。 也是她整个晦暗童年里,唯一照亮过她的、短暂的……光 第24章 风与四叶草 方可颂将最后一盏柔光灯的旋钮拧到最精确的位置,对着取景器,眯起一只眼睛,干脆利落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 镜头里,模特脸上那道被精心设计的光影,完美地定格。 “OK,收工。”她放下相机,声音清亮,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爽利。 摄影棚里瞬间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欢呼声。那个刚才在镜头前还高冷得像个冰山女王的模特,此刻也立刻破了功,一脸崇拜地跑了过来:“方学姐,你简直是神!这个光我第一次见,也太绝了!” “还行。”方可颂随口应了一句,一边低头检查着相机里的原片,一边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是青苹果味的,酸得恰到好处。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篮球背心,露出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手臂。脖子上挂着一副银色的降噪耳机,耳朵上打了一排漂亮的、闪着光的耳钉。那头标志性的银灰色超短发,在棚顶灯光的照射下,泛着一层冷冽又张扬的光。 她就那么随意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令人目眩的、充满了荷尔蒙气息的帅气。 这是一种极具侵略性,却又毫不油腻的帅。是夏日午后,篮球场上,少年跃起投篮时,被汗水浸湿的、微微飘起的衣角;是深夜街头,机车呼啸而过时,留下的那道劲风。 这股劲风,在过去三年里,吹乱了艺术学院里,不知多少女生的心。 “学姐,那个……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就当是感谢你今天帮我……”一个负责道具的、长相甜美的学妹,红着脸,扭捏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凑了上来。 方可颂闻言,终于从相机屏幕上抬起头。她那双明亮得惊人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那个学妹,唇角,勾起了一个带着点玩味的弧度。 “请我吃饭?”她重复了一句,然后慢悠悠地将嘴里的棒棒糖换到另一边,声音因为含着糖而有些含糊,却也因此,多了一丝致命的、懒洋洋的性感,“行啊。不过我饭量大,一顿可不够。” 女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够、够的!你想吃多少顿都行!” 方可颂看着她那副快要幸福得晕过去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伸出手,没有去接女孩递来的手机,而是像安抚一只小动物一样,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逗你呢,傻瓜。”她的声音,在瞬间,又恢复了那种哥们儿般的、爽朗的语气,“今晚没空,跟朋友约了。改天吧,改天我请你。” 说完,她便不再停留,挎上自己那个巨大的、看起来比她人还重的摄影包,对着棚里依旧眼巴巴望着她的众人,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只留下那个被揉了头发的学妹,还傻傻地愣在原地,捂着自己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半天没缓过神来。 而周围的男生们,则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互相挤眉弄眼。他们早就习惯了。方可颂这个家伙,就是个行走的“少女心收割机”。她对所有人都很好,很仗义,很讲哥们儿义气,但那也仅限于此了 她就像一阵风,你可以感受到她,可以为她驻足,却永远也抓不住她。 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在学校的论坛里,盖了上百层楼。有人说她私生活混乱,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有人说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渣女”,只享受暧昧,从不付出真心。 当然,为她说话的人更多。说她为人仗义,技术过硬,是摄影系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说她性格直率,爱憎分明,那些所谓的“前女友”,大多都是和平分手,甚至分手后还能做朋友。 好坏参半,争议不断。 但方可颂本人,对此,却从未有过半分在意。 她依旧我行我素,活得比谁都自由,比谁都潇洒。她从不为别人的眼光而活,也从不屑于去解释自己的人生。 她的人生信条,简单粗暴得只有六个字—— 我乐意,你管着? 刚走出摄影棚,手机就“嗡嗡”震动了两下。 是陆清言发来的消息。 【方块酥,毕设的事,我帮你问过我们家大编剧了,她没意见。你随时可以进组。】 方可颂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被她备注为“陆大导演”的名字,脸上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和陆清言的相识,源于一门极其无聊的、叫做《电影艺术鉴赏》的公共选修课。 那堂课上,昏昏欲睡的方可颂,被老师点名,要求评价一部刚刚放映完的、晦涩难懂的法国文艺片。 就在她准备用“导演通过碎片化的叙事结构,解构了后现代语境下的存在主义困境”这种万能的、狗屁不通的废话文学来敷衍了事时,她身旁的陆清言,却忽然站了起来 那个时候的陆清言,还不是现在这个在片场挥斥方遒、气场全开的青年导演,她只是一个,对电影,怀揣着一腔最滚烫、最纯粹的热爱的、普通的大二学生。 她滔滔不绝地,从导演的镜头语言,讲到场面调度,再到配乐和剪辑,最后,甚至还指出了几个在她看来,处理得不够完美的瑕疵。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名为“梦想”的光芒。 在那一刻,方可颂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学姐,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下课后,她主动地,追了上去。 “喂,学姐。” 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从马丁·斯科塞斯,聊到昆汀·塔伦蒂诺,从《教父》,聊到《低俗小说》。她们发现,彼此在电影的品味上,竟然惊人地一致。 她们就这么,成了朋友。 也是方可颂,第一个,看出了那个整天像只花蝴蝶一样,在陆清言身边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纪瑶,其实,早就对这个“木头学姐”,芳心暗许。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三个人刚从图书馆出来。 纪瑶像往常一样,抱着一堆书,走在陆清言 身边,嘴里不停地,分享着她今天遇到的各种趣事。 “……清言我跟你说,今天我们系那个王教授,上课的时候假发居然掉下来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陆清言一边听着,一边习惯性地,伸出手,将纪瑶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那时还不是粉色),拨到了耳后。那动作,自然得像呼吸。 而纪瑶,在被她触碰到的那一瞬间,那张原本还在神采飞扬地说着话的、生动的小脸,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一抹不易察觉的、却极其动人的红晕,从她的耳根,悄悄地,蔓延到了脸颊。 她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小鹿眼,在那一刻,也垂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那片,瞬间变得柔软而慌乱的湖水。 那个时候的纪瑶,还没有现在这么百变和精明。像一颗没未完全成熟的、带着点青涩味道的水蜜桃,虽然已经有了甜美的雏形,却还保留着一丝,未经世事的、纯良的羞涩。 而这一切,都被走在她们身后的方可颂,看得一清二楚。 后来,在一个只有她和陆清言的场合,她毫不客气地,戳穿了这一切。 “喂,陆学姐,”她用胳膊肘撞了撞那个还在认真看书的“木头”,“你是不是瞎?” “什么?”陆清言一脸莫名其妙。 “我说,纪瑶学姐那么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方可颂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充满了“朽木不可雕也”的嫌弃。 “啊?……瞎说什么呢”陆清言的脸,难得地红了一下,“她……她只是把我当朋友。” “呵,”方可颂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朋友会因为你帮她拨了一下头发,就脸红得像个煮熟的虾子?朋友会每天雷打不动地,给你送三顿饭,还美其名曰‘怕你忙起来忘了吃’?朋友会把你随口一提‘好像有点想看’的电影票,提前一个星期就买好,然后装作‘哎呀我正好多了两张’的样子塞给你?” 陆清言被她这一连串的排比句,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方可颂看着她那副“我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我的世界观正在重组”的傻样,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用一种极其笃定的、近乎教唆的语气,说道: “听我的,陆学姐。喜欢就去追,别磨叽。你再这么‘木’下去,你们家那只小狐狸,迟早得被别人叼走。” 在她方可颂的世界里,事情,就该这么简单。 喜欢,就上。 爱,就做。 瞻前顾后,畏首畏尾,那是懦夫才干的事。 …… 与方可颂那充满了劲风和荷尔蒙的、喧嚣的世界,截然相反的,是夏星甜的世界。 她的世界,是安静的,平淡的,甚至可以说是……一成不变的。 她的生活,像一张被精确到分钟的课程表,有着雷打不动的、固定的轨迹。 早上七点起床,七点半去食堂吃一碗固定的、加了两个荷包蛋的青菜面。八点到图书馆,坐在那个她专属的、靠窗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看书、写作业。上课,下课,食堂,图书馆,宿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的社交圈,小得可怜。除了同宿舍的几个室友,她几乎不认识什么别的人。 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整个文学系里,最受欢迎的女孩,没有之一。 这种受欢迎,不是那种充满了荷尔蒙和爱慕的、粉丝对偶像的追捧。而是一种,更温和的,更纯粹的,像是家人之间的、理所当然的喜爱。 几乎所有人都喜欢她。 男生们看到她,会不自觉地放低说话的音量,会主动地帮她打开水,会把她当作一个需要被小心翼翼呵护的、易碎的珍宝。 女生们更是把她当成了“系宠”,会把最好吃的零食塞给她,会拉着她的手,羡慕地捏着她脸上那点小小的婴儿肥,会把她当作一个无害的、可以倾诉所有秘密的、最完美的树洞。 她就像一株生长在文学系这片宁静土壤里的、小小的四叶草。 恬静,乖巧,能给身边所有的人,带来幸运和治愈。 当然,或许也有人,曾对这株小小的四叶草,动过超越友谊的心思。只不过,夏星甜自己,对此,向来是后知后觉,甚至……毫无察觉。 她的心里,似乎早就被另一个人,悄悄地,占满了。 一个清冷的,疏离的,像月光一样,遥不可及的人。 以至于,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那份深藏于心的、近乎虔诚的崇拜里,其实,还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少女的爱慕。 这份爱慕的种子,是在三年前,那个喧闹的、充满了汗水和阳光味道的开学季,被种下的。 那个时候,林知夏大二,而她和方可颂,都只是刚刚踏入大学校门的、一脸懵懂的大一新生。 按照学校的传统,每个院系,都要派出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在校门口,负责迎接新生。 这种充满了社交和互动的活儿,对于社恐晚期的林知夏来说,不亚于公开处刑。 但没办法,谁让该死的学分,差得实在是太多了。再不参加点集体活动,她可能连毕业都成问题。 于是,在陆清言的威逼利诱之下,林知夏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出现在了那个,让她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快逃”的迎新现场。 那天的夏星甜,正被热情的父母,和同样热情的、太阳,搞得头晕脑胀。 空气里,弥漫着嘈杂的人声,和各种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刺耳的噪音。每一个穿着院系T恤的学长学姐,脸上都挂着热情洋溢的、公式化的笑容,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嗡嗡作响的蜜蜂。 夏星甜感到一阵阵的、生理性的不适。 她不喜欢吵闹,不喜欢人群,也不喜欢……这种过于热情的、让她无所适从的社交。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股热浪给淹没时,她的目光,毫无预兆地,落在了不远处,那棵巨大的树下。 那里,站着一个人。 一个,与这整个喧嚣的世界,都格格不入的人。 她穿着一件素白长裙,一头顺直的黑色长发,被一支简单的木簪子,松松地挽在脑后。她的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冷白色,身形纤细单薄,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片浓密的树荫下,像一幅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笼罩着薄雾的山水画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清澈的杏眼,空洞地,望着远处,仿佛在看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 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强烈的、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将她与这个喧闹的世界,彻底地隔绝了开来。 可偏偏是这股疏离感,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在一瞬间,就将夏星甜所有的心神,都牢牢地,吸了过去。 在那个瞬间,她甚至忘记了呼吸。 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耳边所有的嘈杂,都变成了模糊的、遥远的背景音。 她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站在树荫下的、孤独的、清冷的身影。 那一刻,夏星甜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只知道,她想靠近她。 于是,一只被月光吸引的、懵懂的飞蛾,挣脱了父母的拉扯,穿过了拥挤的人潮,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棵树下 她走到那个人的面前,仰起头,看着那双终于将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的、带着一丝困惑和不解的杏眼,心脏,怦怦直跳。 她紧张得,连手心都冒出了汗。 最终,她还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用一种蚊子般大小的、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问出了她们之间的第一句话。 “学……学姐,请问……文学系的报到处,在、在哪里?” 那个清冷的学姐,看着她,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手,用一根纤细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了不远处,那个挂着“文学院”牌子的帐篷。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像山涧里,最清冽的泉水。 “……在那边。” 就是这三个字。 让夏星甜的整个世界,都开满了花。 从那天起,林知夏的身后,就多了一个小小的、甩不掉的尾巴。 她会悄悄地,在林知夏经常去的那个图书馆角落,提前放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她会默默地,帮那个总是丢三落四的学姐,整理好散落在桌上的、乱七八糟的书稿。 她会鼓起勇气,在下雨天,为那个又忘了带伞的学姐,撑开一把小小的、印着碎花图案的雨伞。 她做得,小心翼翼,又充满了近乎虔诚的、执拗的坚持。 而林知夏,这个拒绝了全世界靠近的“怪人”,面对这个像小动物一样,无害又执着的学妹,最终,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默许了她的存在。 这一跟,就是三年。 第25章 要掉马了?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那种缓慢而平静的节奏。 《没有结局的故事》剧组,像一台机器,在陆清言这位精力无限的导演的掌控下,有条不紊地,一天天运转着。 片场里,陆清言依旧是那个说一不二的“暴君”,为了一个镜头,能让整个剧组陪着她熬上三天三夜。而一旦脱离了工作,她又会变回那个会跟纪瑶抢最后一块炸鸡、会因为纪瑶多看了某个帅气男演员一眼而生闷气的、幼稚的“大家长”。 她们的关系,在一种愈发暧昧的、心照不宣的氛围里,持续升温。白天,她们是配合默契的黄金搭档;晚上,纪瑶总能找到各种千奇百怪的、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溜进陆清言 的房间,然后上演一出出“我喝醉了”、“我怕黑”、“我房间的空调坏了”的戏码,最终,心安理得地,占据陆清言床的另一半。 而陆清言,则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彻夜难眠”,渐渐地,习惯了身边多一个温热的、会像八爪鱼一样缠着她的“人形抱枕”。她甚至,开始享受这种,甜蜜的折磨。 至于苏晚和林知夏的关系,则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巧妙地,停留在了那个告白之夜后的、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 不远,不近 不冷,不热 苏晚很有耐心地,遵循着陆清言给出的建议——不再“追”,而是“融入”。 她不再刻意地,去制造那些充满了粉红泡泡的、暧昧的瞬间。她只是像从前一样,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一点点地,渗透进林知夏的生活里。 她会记得,林知夏在写稿时,只喝冰美式,而且一定要加两块半的糖 她会记得,林知夏讨厌一切带有姜味的食物,哪怕只是一片小小的、用来去腥的姜片,都能让她瞬间皱起眉头。 她会记得,林知夏最喜欢的那支钢笔,用的是哪一款停产了的、需要到处去淘的蓝色墨水。 而林知夏,这个常年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孤岛”,也正在以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速度,被这股温柔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暖流,悄悄地,改变着。 她依旧很少去片场。大部分时间,她还是喜欢一个人,宅在酒店的房间里,码字,看书,发呆。 但偶尔,她也会被陆清言以“编剧必须亲临现场,感受气氛”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从房间里“骗”出来。 在片场的时候,她依旧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样。 她不说话,也不看人,只是默默地,站在一个不碍事的角落里,像个幽灵一样,观察着片场里的一切。 有一次,她对着一个刚刚布置好的、属于女主角房间的道具场景,皱着眉头,足足看了十分钟。 那犀利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看得负责道具的小哥,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战战兢兢地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林……林老师,是……是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林知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指了指书桌上,那本被当作道具的、翻开的笔记本。 道具小哥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冷汗冒得更厉害了。 那是一本全新的、空白的笔记本,是为了画面好看,才特意摆在那里的。 “这……这个……”道具小哥急得快哭了,他完全不明白,这位大编剧,到底想表达什么。 就在现场气氛一度陷入尴尬的冰点时,一个温润的声音,解救了所有人。 “林老师的意思是,”苏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微笑着,对着那个快要石化的道具小哥,轻声解释道,“这个角色的设定,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心思细腻的女孩。她的笔记本,不应该是空白的。里面,应该会有她随手写下的诗句,有她贴上去的、干枯的四叶草标本,甚至……还会有她偷偷画下的、心上人的素描。” 苏晚的声音,像一阵温柔的风,瞬间吹散了那股凝重的、令人窒息的气氛。 道具小哥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去改!” 而林知夏,则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苏晚一眼。 但当苏晚说完那番话后,她那双一直紧锁着的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舒展开来。 从那以后,苏晚就正式地,成为了林知夏在剧组里的“专属翻译官”。 而林知夏,也慢慢地,默认了苏晚可以随意出入自己房间的“特权”。 这个特权,就连她认识了快二十年的、最好的朋友陆清言,都没有(是她自己闯进来的) 陆清言 对此,不止一次地,向纪瑶吐槽过,说林知夏这个家伙,就是个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的白眼狼。 而纪瑶,则会一脸坏笑地,戳着她的腰,说:“怎么,你羡慕啊?羡慕你也找个媳妇啊” 然后,陆清言就会红着脸,落荒而逃。 有一天晚上,苏晚像往常一样,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进林知夏的房间时,发现她正抱着一个巨大的、几乎和她人一样高的小安,坐在地毯上,一个人,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小安,小安……你说,我下一章,是该让主角掉下悬崖呢,还是该让她被另一个主角捅一刀呢?” “我觉得,还是掉下悬崖比较好。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地,被一个隐居在山谷里的、神秘的世外高人所救,然后,学会一套绝世武功,回来报仇……啊…好俗套” 那幼稚的、自言自语的对话,和她平日里那副清冷孤高的模样,形成了巨大的、可爱的反差。 苏晚看着她那副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知夏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她猛地回过头,看到站在门口的苏晚,一张白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像一只被当场抓住了偷腥现场的猫,手忙脚乱地,想要把那个巨大的小熊玩偶,藏到自己身后。 那副窘迫的、手足无措的模样,可爱得,让苏晚的心,都快要化了。 “林……林老师,”苏晚强忍着笑意,走到她面前,在她身边蹲下,然后,对着那个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玩偶,伸出了手,用一种极其温柔的、仿佛在对待一个真正的小朋友的语气,说道,“你好呀,小安。我是苏晚,很高兴认识你。” 林知夏看着她,看着她那双盛满了温柔笑意、却没有半分嘲笑的丹凤眼,心里那堵高高的墙,又一次,坍塌了一角 她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有些不情不愿地,将怀里的“小安”,往前推了推,用一种闷闷的、带着点赌气意味的声音,小声地说道:“……小安说,它也很高兴,认识你。” 苏晚感觉,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走进这座“孤岛”的内心。 她开始能读懂,她那些别扭的、孩子气的暗号。 当她说“我饿了”的时候,其实是想说“你陪我一起吃饭吧”。 当她说“这首歌不好听”的时候,其实是想说“你下次,可以分享一首更温柔的歌给我吗”。 当她说“小安今天不高兴了”的时候,其实是想说“我今天,有点难过,你……可以抱抱我吗”。 她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充满了耐心的拆弹专家,正在小心翼翼地,拆解着一颗,被无数层坚硬外壳包裹着的、敏感又脆弱的、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炸弹”。 这个过程,虽然缓慢,却充满了巨大的、令人心动的成就感。 这天下午,林知夏难得地,没有码字。 她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冷掉的咖啡,目光,放空地,望着窗外。 她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她已经很久没有点开过的、备注为“小星星”的对话框。 她和夏星甜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个星期前。 林知夏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打出了一行字。 【毕设,怎么样了?】 消息发出去,不到三十秒,对方的回复,就像机关枪一样,一连串地,弹了过来。 【知夏学姐!你……你居然主动给我发消息了!我不是在做梦吧!QAQ】 【毕设……毕设还是老样子,一点头绪都没有。我们导师说我写的那个开头,太空洞,没有灵魂。呜呜呜,我觉得我可能要毕不了业了。】 【学姐,我好菜啊。我感觉自己根本就不是写东西的料!】 【怎么办啊学姐,我快要愁死了……】 林知夏看着屏幕上那一连串充满了“呜呜呜”和“QAQ”的、充满了绝望气息的文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她想了想,回复道:【你记不记得路清言,我之前跟她说,让摄影系的方可颂,去她们剧组,拍她的毕业设计。】 夏星甜那边,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一个更加震惊的、带着一连串感叹号的消息,弹了出来。 【陆学姐?!她的剧组?!是那个……正在拍《没有结局的故事》的剧组吗?!天哪!!!】 林知夏看着这个消息,心里“咯噔”一下。 她这才猛然意识到,一个被她忽略了很久的、致命的问题。 夏星甜,和苏晚一样,也是“夏虫”的忠实书迷。 但她……并不知道,她崇拜了三年的、那个神秘的天才作家“夏虫”,就是她眼前这个,不善言辞的、孤僻的、甚至有点糟糕的……林知夏学姐 这……这就有点尴尬了。 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再收回来,也来不及了。 林知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 【嗯。路清言…嗯…她说,她们正好缺一个文学策划,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找找灵感】 这个借口,找得,天衣无缝(自认为) 夏星甜那边,果然没有怀疑。 【真的吗?!学姐!我……我真的可以去吗?!天哪!我……我可以看到我偶像的作品,是如何被拍成电影的吗?!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隔着屏幕,林知夏都能感觉到,夏星甜此刻激动得快要原地起飞的、幸福的心情。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 等她来了,再说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 就在她和夏星甜结束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对话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林知夏头也没抬 门被推开,一股甜甜的、混合着奶油和草莓的香气,飘了进来。 是苏晚 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印着银色月亮标志的纸袋。 “林老师,”她笑着,将纸袋放在茶几上,“您昨天晚上说想吃的小蛋糕,我买回来了。” 林知夏看着那个熟悉的纸袋,心里那点,因为掉马而产生的烦躁,瞬间,烟消云散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茶几边,打开了纸袋。 里面,是一个漂亮的、被做成了爱心形状的、草莓慕斯蛋糕。 上面,还用白巧克力,写了一行小小的、秀气的字。 “祝林老师,今天,也有个好心情。” 林知夏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揉了一下。 又酸,又软。 她拿起叉子,挖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 草莓的酸甜,和慕斯的绵密,瞬间在味蕾上化开。 是她喜欢的甜度 “……好吃。”她小声地,评价了一句。 “您喜欢就好。”苏晚笑着,在她身边坐下。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窗外,是渐渐沉下来的、温柔的暮色。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却一点都不尴尬。 林知夏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而苏晚,则安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因为吃到喜欢的甜食,而微微上扬的嘴角。 看着她那双总是显得空灵疏离的杏眼里,此刻,因为满足,而染上了一丝,温暖的、人间烟火的气息。 苏晚觉得,这样的时刻,比任何惊心动魄的剧情,都更让她,心动。 “苏晚。” 林知夏忽然,开口了。 “嗯?” “明天……”林知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明天,会有一个,我的学妹,来剧组。” “是吗?”苏晚有些好奇,“是之前路导之前说的那位嘛?” “不是,”林知夏摇了摇头,“是另一个。我们系的,叫……夏星甜,你之前见过的,上次在学校的那个” “夏星甜?”苏晚了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很好听,像夏夜里的星星一样,甜美又浪漫。 “她……有点内向,怕生。”林知夏看着苏晚,用一种近乎请求的、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所以……明天,你能不能……” 她的话,没有说完。 但苏晚,却已经,完全明白了。 她是在拜托自己,明天,帮忙照顾一下那个,即将到来的、内向的学妹。 这是林知夏,第一次,主动地,向她“求助”。 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另一个人。 苏晚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温柔的感动。 她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这代表了,她,终于,被林知夏,划入到了那个,可以被信任的、自己人的范畴里。 “好的,林老师。” 苏晚看着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盛满了比窗外星光,还要璀璨的、巨大的温柔和爱意。 “……交给我吧。” 第26章 星星和月亮 第二天,天气晴朗得不像话。 夏星甜 拉着一个不算大的、粉蓝色的行李箱,站在那家据说汇集了整个剧组主创人员的五星级酒店门口,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了巨人国的小矮人 她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就在她深呼吸了无数次,终于鼓起勇气,准备拖着行李箱往里走的时候,一个温润又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请问,是夏星甜小姐吗?” 夏星甜 猛地回过头,看到了一张让她觉得有些眼熟的、极其漂亮的脸。 来人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一条卡其色的长裤,乌黑顺直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带着温和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她的眼睛是漂亮的丹凤眼,眼波流转间,充满了包容和善意。 夏星甜看着她,大脑宕机了几秒钟,才终于从记忆的深处,搜刮出了一个模糊的片段。 她想起来了。 好像几周前,林知夏学姐,曾破天荒地,回过一次学校。当时,她身边,就跟着这位,像暖玉一样温润的、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的姐姐。 她还记得,当时林知夏学姐,似乎是介绍了一下,说这位是她的……朋友。 她对这位“朋友”的印象很深,不仅仅是因为她出众的外貌和气质,更是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但具体是在哪里,她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您……您好。”夏星甜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下意识地,就用上了敬语。 “你好,”苏晚笑着,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看起来有些沉重的行李箱,“我是苏晚。是林老师让我来接你的。她…有事在忙” “苏……苏晚?”夏星甜 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更加耳熟了。 苏晚……苏晚…… 啊! 她想起来了! 是那个,在《没有结局的故事》里,扮演守塔人的、最近势头正猛的新人演员,苏晚! 天哪! 夏星甜感觉自己快要幸福得晕过去了。她不仅能进入偶像“夏虫”作品的剧组,还能见到扮演女主角的、活生生的演员! “苏……苏晚老师!您好!我是您的粉丝!”夏星甜激动得脸颊通红,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哭腔。 “别这么客气,叫我苏晚就好。”苏晚看着她那副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的可爱模样,笑了笑 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小学妹,看自己的眼神,是纯粹的、粉丝对演员的崇拜和喜爱,不带任何杂质。 她拉着夏星甜,一边往酒店里走,一边温声地,为她介绍着剧组的情况。 “……我们剧组的氛围很好,大家人都很随和,你不用紧张。导演陆导,和制片人纪瑶姐,都是林老师的大学同学,她们也都很好相处。你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 夏星甜 像个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跟在苏晚身后,一边紧张地听着,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她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 一个,不切实际的、却又无比真实的、美梦。 苏晚将夏星甜带到她房间门口,帮她把行李放好,又体贴地,为她倒了一杯温水。 “你先休息一下,整理整理东西。午饭时间,我再过来叫你。到时候,带你去见见陆导她们。” “好……好的!谢谢苏晚学姐!”夏星甜捧着水杯,感激涕零地说道。 送走苏晚,夏星甜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的心脏,依旧在砰砰狂跳。 她环顾着这个,比她大学宿舍大了好几倍的、宽敞明亮的酒店房间,感觉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 她居然,真的,来到了这个,她梦寐以求的地方。 而且,她的房间,就在林知夏学姐的隔壁! 一想到这里,夏星甜的脸上,就忍不住,浮起了一抹羞涩的、甜蜜的红晕。 她放下水杯,像一只好奇的小动物,开始在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探索了起来。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拉开窗帘,看到了楼下那个漂亮的、种满了各色玫瑰的花园。 她又走到书桌前,看到了上面摆放着的、一整套全新的、看起来就很贵的文具。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柔软的、看起来就很好睡的大床上。 床上,除了酒店标配的枕头和被子外,还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小小的、毛茸茸的、棕色的……小熊玩偶? 夏星甜好奇地,走了过去。 那个小熊玩偶,做得非常精致,眼睛是黑色的玻璃珠,鼻子是手工缝制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用红线绣着的小小的爱心。 它的脖子上,挂着一张小小的、硬质的卡片。 夏星甜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张卡片。 上面,用一种清秀隽永的、她无比熟悉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欢迎来到《没有结局的故事》】 落款,是两个字。 【夏虫】 夏星甜 的大脑,在看到那两个字的瞬间,“轰”的一声,彻底炸开了。 她看着那张卡片,又看了看床上那个,明显是被人精心准备好的小熊玩偶,一个极其荒谬的、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要凝固的念头,从她的心底,疯狂地,冒了出来。 不……不会吧? 这……这怎么可能呢? 夏虫……难道是林知夏学姐的朋友? 可是学姐她不是不怎么喜欢夏虫老师嘛… 难道林学姐是那种口嫌体正直的人…! 对!一定是这样! 夏星甜拼命地,试图用这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逻辑,来说服自己。 可她的心里,却依旧像是被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翻江倒海,久久无法平静。 …… 中午,剧组的“四人小分队”,在酒店的自助餐厅,为新来的小学妹,举行了一场小型的欢迎会。 夏星甜战战兢兢地,坐在苏晚和林知夏中间,感觉自己像一只不小心闯入了狮群的、瑟瑟发抖的小绵羊。 她对面的,是学校传说中的那个才华横溢的导演陆清言 学姐,和那个是纪瑶学姐…据说二人… 夏星甜紧张得,连筷子都快拿不稳了。 “别紧张我,小学妹,”纪瑶看着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笑眯眯地,给她夹了一块她最喜欢吃的、糖醋小排,“就把这里当自己家,把我们,都当成你亲学姐就行。” “就你话多。”陆清言 瞪了她一眼,然后也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大家长”面孔,对着夏星甜温和地说道,“欢迎你来剧组,星甜。你毕设的事,知夏都跟我们说了。你有什么想法,或者需要什么帮助,随时都可以跟我们说。” 夏星甜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对着她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陆导!谢谢纪瑶学姐!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这顿饭,在一种诡异的、却也还算和谐的氛围里,进行着。 夏星甜的心里,一直揣着那个关于“夏虫”的、巨大的疑问。她好几次,都想鼓起勇气,向林知夏学姐,问个清楚。 可每次,话到嘴边,她又都咽了回去。 她害怕。 她害怕,那个答案,会是她无法承受的。 而另一边的林知夏,则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自闭”模样。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苏晚为她剥好的虾,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但只有离她最近的苏晚知道,她那只放在桌子下的、握着水杯的手,正因为紧张,而微微地,泛着白。 她也在害怕。 害怕那个,随时可能会被揭穿的、关于“夏虫”的秘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这顿饭快要结束的时候,那个向来以“靠谱”著称的陆清言导演,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忽然,说出了一句,让林知夏想要当场掐死她的、致命的话。 “对了,星甜,”陆清言看着夏星甜,用一种极其自然的、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随口问道,“你偶像的这本《没有结局的故事》,你觉得,我们改编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是你觉得,背离了原著精神的?你可是我们这里,除了作者本人之外,最有发言权的人了。你可得,好好地,帮我们家这个,懒得连自己亲孩子都不想管的、不负责任的亲妈,把把关。”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那个,正在低头喝汤的林知夏 空气,在瞬间,凝固了。 苏晚剥虾的手,停住了。 林知夏喝汤的动作,也停住了。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清冷的杏眼里,燃起了两簇,足以将整个餐厅都烧成灰烬的、熊熊的怒火。 她看着陆清言,那眼神,仿佛在说—— 陆、清、言,你、死、定、了! 而陆清言,在对上她那双充满了杀气的眼睛时,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大脑,飞速地运转了几秒钟,然后,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她……她好像……忘了…… 夏星甜,她……她好像……还不知道…… 林知夏……就是……夏虫…… 完了 陆清言的心里,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而此刻的夏星甜,则像一尊被雷劈中了的雕像,彻底地,石化在了原地。 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陆清言刚才说的那句话。 【……除了作者本人之外……】 【……我们家这个,懒得连自己亲儿子都不想管的、不负责任的亲妈……】 她的目光,呆滞地,从陆清言的脸上,移到了林知夏的脸上。 她看着那个,她崇拜了三年的、清冷孤高的学姐 看着那个,她偷偷喜欢了三年的、遥不可及的月亮 她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地,崩塌了 知夏学姐…… 就是……夏虫? 夏虫…… 就是……林知夏? 这…… 这怎么可能?! 她对林知夏的感情,是复杂的。有晚辈对前辈的敬畏,有学渣对学霸的崇拜,也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少女的爱慕。她喜欢她的清冷,喜欢她的才华,也喜欢她那份,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独的破碎感。 而她对“夏虫”的感情,则是纯粹的,神圣的,不容亵渎的。在她心里,“夏虫”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她用文字,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让她沉沦的世界,治愈了她无数个,孤单失眠的夜晚。 现在,有人告诉她,她暗恋的那个遥不可及的月亮,和她信奉的那个无所不能的神明,居然……是同一个人? 这两种复杂又极致的感情,像两股巨大的、相互冲撞的洪流,在她的心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巨浪,给淹没了。 “我……我……”夏星甜的嘴唇,哆嗦着,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看着林知夏,那双圆圆的狗狗眼里,写满了震惊,迷茫,不可置信,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委屈。 为什么……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 林知夏看着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那股想要掐死陆清言的冲动,又强烈了一分。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那个“罪魁祸首”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着夏星甜,看着那双写满了受伤的、清澈的眼睛,心里,那块最坚硬的地方,也莫名地,软了一下。 她想,她或许,应该,解释一下。 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从桌子下面,轻轻地,握住了她那只,冰冷的、正在微微颤抖的手。 是苏晚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温柔的、安抚的力道,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那股温暖的、令人安心的力量,通过相触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递了过来。 林知夏的心,在瞬间,安定了不少。 她看着眼前的夏星甜 ,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用一种,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平静的语气,承认了。 “……嗯,”她说,“是我。” 第27章 鸵鸟 陆清言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样,希望时间能够倒流。 哪怕只是倒流三十秒。 她一定会死死地,捂住自己那张破嘴 餐厅里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抽成了真空。每一个人,都维持着上一秒的姿势,像一组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的雕塑。 始作俑者陆清言,额角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冰冷的汗珠。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身旁林知夏那道,几乎要将她凌迟处死的、带着实质性杀气的目光 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被林知夏当场用叉子,戳穿喉咙。 而风暴中心的另一个人,夏星甜,则像一只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淋得浑身湿透的、迷路的小鹿。她那双总是带着点无辜和认真的狗狗眼,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死死地,盯着林知夏,眼眶里,迅速地,蓄起了一层晶莹的、委屈的水汽。 她不明白。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清冷的、孤僻的、她小心翼翼地,追逐了三年的学姐。 那个才华横溢的、神秘的、她奉若神明的作家“夏虫”。 这两个,在她世界里,扮演着截然不同角色的、重要的人,怎么会……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这就好像,有人忽然告诉她,天上的月亮,其实,是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坑坑洼洼的石头。 她脑海里,所有关于月亮的、美好的、浪漫的幻想,在这一刻,被现实,击得粉碎。 她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最终,还是苏晚,第一个,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从桌子下面,轻轻地,捏了捏林知夏那只因为紧张和愤怒而变得冰冷僵硬的手,然后,抬起头,对着那个快要哭出来的夏星甜,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带着安抚力量的笑容。 “星甜,”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生怕惊扰到这只,已经处于极度应激状态下的小动物,“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换个地方,慢慢跟你解释,好吗?” 夏星甜的嘴唇,哆嗦着,她想点头,又想摇头。她想逃跑,又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而林知夏,在感受到掌心那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道后,心里那股怒火和慌乱,也奇迹般地,被抚平了不少。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当鸵鸟了。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夏星甜那双,写满了受伤和不可置信的眼睛,用一种,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平静的语气,承认了。 “……嗯,”她说,“是我。” 这三个字,像三颗沉重的钉子,一下,一下地,钉在了夏星甜的心上。 她眼眶里,那层一直强忍着的水汽,终于,再也撑不住了。 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滑落了下来。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哐当的巨响。 “我……我有点不舒服,”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哭腔,“我……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她便不再看任何人,转过身,像一只受了伤的、正在拼命逃离猎人视线的小鹿,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餐厅。 “星甜!”苏晚不放心地,想要追上去。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林知夏却拉住了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沙哑。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的夏星甜,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个,可以独自舔舐伤口的、安静的角落。 就像,曾经的她自己一样。 餐厅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纪瑶看着眼前这片狼藉,又看了看身边那个,已经彻底石化了的、闯了弥天大祸的陆清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伸出手,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掐了一把陆清言的大腿。 陆清言疼得“嘶”了一声,总算,从那种“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刚才干了什么”的灵魂出窍状态中,回过了神。 她看着林知夏那张,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却比平日里,更冷了十倍的、毫无表情的脸,心里,警铃大作。 她知道,暴风雨前的宁静,才是最可怕的。 “知……知夏,”她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顺口……” “闭嘴” 林知夏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足以将空气都冻结的、彻骨的寒意。 她站起身,甚至都没有再看陆清言 一眼,只是对着苏晚,轻声地,说了一句:“我累了,想回去了。” “好,我送您。”苏晚立刻站起身,挽住了她。 两人就这么,在陆清言惊恐的注视下,并肩,离开了这个,充满了硝烟味的“案发现场”。 “完了,完了,”陆清言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倒在椅子上,“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起码,得有三个月,不会再理我了。” 纪瑶看着她那副怂样,又好气又好笑。 她伸出手,捏了捏她那张写满了“世界末日”的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现在知道怕了?刚才说话的时候,怎么不过过脑子?” “我忘了嘛!”陆清言委屈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谁能想到,她跟了知夏三年,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知道啊!” “算了,”纪瑶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呢?自己选的“木头”,“回头,我帮你去探探口风。你呢,就好好想想,该买点什么,去跟我们家大作家,负荆请罪吧。” …… 与此同时,剧组下榻的酒店门口,一辆酷炫的、黑色的机车,在一阵帅气的轰鸣声中,稳稳地,停了下来。 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同色系工装裤和马丁靴的、高挑的身影,从车上跨了下来。 她摘下头盔,露出了那头,在阳光下,泛着一层冷冽光泽的、标志性的银灰色超短发。 她有着一张轮廓清晰的短宽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脖子上,挂着一副看起来就很贵的降噪耳机,耳朵上,一排闪亮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将头盔随意地,挂在车把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便背起那个,几乎比她上半身还要宽的、巨大的黑色摄影包,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朝着酒店大门走去。 她所到之处,几乎所有路过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一样,牢牢地,黏在她的身上。 而她,却对此,视若无睹。 她就是方可颂 一阵,即将吹进这个,本就暗流涌动的剧组的、充满了变数的、强劲的风。 她走进酒店大堂,一边嚼着嘴里的棒棒糖,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被她备注为“陆大导演”的电话。 “喂,陆学姐,我到了。大堂,右手边,穿黑衣服那个,帅得惨绝人寰的,就是我。” 电话那头的陆清言,此刻,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哦……知道了,你等会儿,我让你纪瑶姐,下去接你。” 说完,便匆匆地,挂了电话。 方可颂挑了挑眉,有些奇怪。 这声音,怎么听起来,像是刚被人给煮了?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便找了个靠窗的沙发,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一边玩着手机,一边耐心地,等待着。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亮黄色连衣裙的、身影娇俏的、粉色头发的漂亮身影,便踩着高跟鞋,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方块酥!”纪瑶看到她,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纪瑶学姐。”方可颂也站起身,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痞帅的、标志性的笑容。 两人,熟络地,抱了一下。 “那个木头,今天心情不好,我就替她,下来接你了。”纪瑶挽着她的胳膊,一边往电梯走,一边八卦地问道,“怎么样?毕业设计,有想法了吗?” “还没,”方可颂耸了耸肩,“这不是,来找你们,寻求灵感了嘛。” “放心,”纪瑶对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们剧组,别的没有,就是‘灵感’多。保证让你,不虚此行。” 她口中的“灵感”,很快,就出现了。 当纪瑶带着方可颂,来到剧组专属的、位于18楼的楼层时,她们刚走出电梯,就看到,走廊的尽头,一个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然后,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小的、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身影,从里面,跑了出来。 她跑得很快,很急,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她一样。 她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就这么,低着头,一路,往前跑。 结果,一不小心,就和一个,刚刚走出电梯的、高大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砰”的一声。 夏星甜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 一堵,硬邦邦的、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青苹果味的、好闻的墙。 她被撞得,眼冒金星,向后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 而就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一只有力的、带着薄茧的手臂,及时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带回了怀里。 “喂,你没事吧?” 一个低沉的、清亮的、带着点玩味笑意的声音,从她头顶,响了起来。 夏星甜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刷过的、湿漉漉的狗狗眼,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一双,明亮得,像是盛满了整片星空的、深邃的眼睛里。 她看到了,一张,帅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正微微低着头,看着她,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关切,和几分,毫不掩饰的、兴味的打量。 夏星甜 的大脑,再一次,宕机了。 她就这么,傻傻地,愣在原地,任由对方,将自己,半抱着,圈在怀里。 她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混合着皮革、青苹果,和阳光味道的、好闻的气息。 她能感觉到,对方揽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传来的、滚烫的、让人心惊的温度。 她的脸,瞬间,烧得通红。 而方可颂 ,也同样,愣住了。 她看着怀里这个,小小的、软软的、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的女孩。 她有一头乖巧的、深棕色的**头,脸上,还带着一点可爱的婴儿肥。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像小鹿一样,清澈,无辜,此刻,正因为惊吓和羞怯有些发抖…… 第28章 别再说我爱的人都坏话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 走廊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因为惊吓和悸动,而变得紊乱的心跳声。 方可颂就这么,半抱着怀里这个,浑身都在微微发抖的、像棉花糖一样柔软的女孩。她能感觉到,女孩身上那股淡淡的、像牛奶一样的、好闻的香气,正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鼻息。 她的大脑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空白”的状态。 她见过太多漂亮女孩。性感的,清纯的,**的,温婉的。她们像一朵朵争奇斗艳的、盛开在橱窗里的玫瑰,美丽,却也千篇一律。 可怀里这个…… 她不一样。 她就像一株,生长在幽静山谷里的、小小的、不起眼的四叶草。 不争,不抢,安静地,美好着。 她身上,有一种,干净到极致的、易碎的纯粹感。让人,只想将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为她,遮挡住这世间,所有的风雨。 方可颂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而夏星甜,也同样,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 她就这么,傻傻地,仰着头,看着眼前这张,帅得,让她几乎要停止呼吸的脸。 她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写满了惊慌和狼狈的、又红又肿的脸。 好……好丢人…… 夏星甜 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终,还是站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纪瑶,第一个,从这场充满了戏剧性的“意外”中,回过了神。 她看着眼前这副,充满了张力的、怎么看怎么般配的画面,眼底,闪过了一丝,小狐狸般的、狡黠的精光。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故意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说起来,你们两个,好像……还是同届的吧?” 一句话,像一道惊雷,瞬间,将两个还处于“石化”状态的人,给劈醒了。 夏星甜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方可颂的怀里,挣脱了出来,然后,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才停了下来。 她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脸颊,烧得,像天边绚烂的晚霞。 而方可颂,在怀里那片柔软消失的瞬间,心里,竟莫名地,划过了一丝,空落落的失落。 她看着眼前这个,恨不得将整个人都缩进墙里的、害羞得快要自燃的女孩,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又加深了几分。 “哦?”她挑了挑眉,目光,像粘在了夏星甜身上一样,饶有兴味地,问道,“你也是大四的?” “我……我……”夏星甜 (ISFJ) 的声音,细若蚊蝇,“我……我是文学系的……” “文学系?”方可颂 (ESTP) 的眼睛,更亮了,“巧了,我是摄影系的。我叫方可颂。你呢?”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充满了侵略性的热度,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夏星甜,牢牢地,困在了原地。 夏星甜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她从来没有,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她太……太直接了。 那种直白的、毫不掩饰的、充满了好奇和探究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在了聚光灯下的、无所遁形的蝴蝶标本。 “我……我叫……” “她叫夏星甜。” 纪瑶笑着,替她回答了,然后,走到她身边,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亲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从那种快要窒息的窘迫中,解救了出来。 “我们星甜妹妹啊,是咱们文学系出了名的才女,也是……”她顿了顿,故意拖长了声音,对着方可颂,眨了眨眼,“……我们家大作家,最疼爱的小学妹哦。” 方可颂的目光,闪了闪。 夏星甜…… 这个名字,像一颗裹着蜜糖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她的心脏。 又甜,又软。 “行了,”纪瑶拍了拍手,像个女王一样,发号施令,“方块酥,你的房间,在走廊那头,1808。星甜妹妹,我先带你回房间,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咱们,晚点再说。”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方可颂,却忽然,开口了。 “等等” 她迈开腿,几步,就走到了她们面前。 她看着夏星甜 那张,依旧红扑扑的、写满了不安的小脸,唇角,勾起了一个,霸道又理所当然的弧度。 “她不能回房间。” “为什么?”纪瑶挑了挑眉,一脸“我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的表情。 “因为,”方可颂的目光,依旧,锁在夏星甜 身上,那语气,仿佛,在宣布一个,不容置喙的真理,“她得,跟我出去。” “哈?” 这一次,不仅是夏星甜,就连见多识广的纪瑶,都愣住了。 “你看看她,”方可颂伸出手,指了指夏星甜 那双,红得像兔子的眼睛,“眼睛都哭成这样了,再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还不得,把自己给淹死?” 她顿了顿,然后,便不顾夏星甜 那充满了抗拒和惊慌的眼神,直接,伸出手,抓住了她那只,冰凉的小手。 “走,”她说,“我带你,出去玩。” “我……我不去!”夏星甜吓得,拼命地,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可对方的手,却像一把铁钳,牢牢地,禁锢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不去也得去。”方可颂的语气,依旧,霸道得,不讲道理 说完,她便不再给夏星甜 任何反抗的机会,拉着她,就往电梯口走。 夏星甜像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小鸡,被她,一路,拖着走。 “喂!方可颂!你给我等等!”纪瑶在后面,哭笑不得地喊着。 可方可颂 ,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拉着夏星甜,消失在了电梯里。 …… “轰——” 黑色的机车,像一头苏醒的猛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夏星甜 坐在后座上,死死地,抱着方可颂的腰,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快要被这股,迎面而来的劲风,给吹散了。 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上,这种,在她看来,和“自杀式武器”没什么区别的交通工具。 “啊——!慢……慢一点!”她闭着眼,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感觉,自己的眼泪,都被风,给吹成了冰碴 而坐在她前面的方可颂 ,却像是听不到她的惨叫一样,反而,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畅快的大笑声。 “抓紧了,小学妹!”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却依旧,清晰地,传到了夏星甜的耳朵里,“带你,去个好地方!” …… 而此刻,林知夏房间里,气氛,却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林知夏一个人,坐在床上,将自己,缩成了一团,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只,正在独自舔舐伤口的、受伤的野兽。 苏晚就那么,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 她知道,这个时候的林知夏,不需要任何语言上的安慰。 她只是,在等。 等她,自己,从那个坚硬的、自我保护的壳里,走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那声音,很轻,很轻,像小猫的呜咽,带着一种,让人心碎的、脆弱的委屈。 苏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痛得,发酸。 哭声,持续了很久。 然后,渐渐地,停了下来。 房间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又过了很久,一个沙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仿佛是从地底下,飘出来的声音,从被子里,幽幽地,传了出来。 “……苏晚。” “嗯,我在。”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做作?” “……” “是不是觉得,我很矫情,很差劲,很……很可笑?” 苏晚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声音,又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虚伪,自私,胆小,又敏感。我害怕被人看穿,害怕被人讨厌,所以,我就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坚硬的壳。我用‘夏虫’这个名字,去写那些,我自己都做不到的、温柔又坚定的故事,去欺骗,像夏星甜那样,单纯又善良的读者……” “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只会躲在自己幻想世界里的……骗子。” “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温暖的、带着一丝颤抖的、却无比用力的拥抱,给打断了。 苏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床边。 她伸出双臂,隔着那层厚厚的被子,将那个,正在疯狂地、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着自己的女孩,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林知夏的身体,在被她抱住的瞬间,猛地,僵硬了一下。 她开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你放开我!”她的声音,在瞬间,变得尖利而刺耳,像一只被激怒了的、炸了毛的猫,“你不是也喜欢夏虫吗?!你不是也喜欢林知夏吗?!现在你看到了!我就是这么一个,糟糕的、虚伪的、差劲的人!你还离我这么近干什么?!你滚啊!” 她的手,隔着被子,胡乱地,捶打着苏晚的后背。 可苏晚,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反而,将她,抱得更紧,更紧。 她不能忍受。 她不能忍受,她放在心尖上,爱了那么多年的神明,被这样,无情地,践踏。 哪怕,那个人,是她自己。 “林知夏!” 苏晚忽然,大声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因为心疼和愤怒,而产生的、剧烈的颤抖。 林知夏的挣扎,在听到她这声怒吼的瞬间,停顿了一下。 而就在她愣神的这一秒钟,苏晚忽然,低下头,用一种,近乎粗暴的、不容拒绝的姿态,掀开了那层,将她与世界隔绝的被子。 然后,她捧起那张,写满了泪痕、震惊和不可置信的、苍白的小脸,对准那双,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伤害自己话语的、淡色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世界,在瞬间,失声了。 林知夏的大脑,彻底地,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双柔软的、却带着一丝惩罚性力道的嘴唇,正辗转地,碾压着自己。 她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像雨后青草一样,清冽又干净的气息。 她能感觉到,对方那颗,正贴着自己胸口,剧烈跳动着的、滚烫的心。 这个吻,不带任何**。 它充满了,心疼,愤怒,委屈,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绝望的、巨大的爱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林知夏几乎要因为缺氧而昏过去的时候,苏晚,才终于,缓缓地,松开了她。 她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她的呼吸,和她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她看着她那双,因为震惊和迷茫,而显得空洞的、湿漉漉的杏眼,用一种,沙哑的、却又无比郑重的、一字一顿的语气,说道: “林知夏,你给我,听好了。” “我喜欢夏虫。是因为,她用她的文字,构建了一个,让我向往的世界。她是我在黑暗里,抬头就能看到的、遥远的星光。” “但是……” 苏晚的眼眶,也红了。 一滴滚烫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在了林知夏的脸颊上。 “……我爱林知夏。” “我爱她,不是因为她完美,不是因为她坚强,更不是因为,她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神明。” “我爱她,是因为,她会受伤,会难过,会害怕,会用一身的尖刺,去保护,她那颗,比任何人,都更柔软,更善良的内心。” “我爱这个,会挑食,会赖床,会抱着小熊玩偶说傻话,会因为吃醋而闹别扭,会笨拙到,连做饭都会差点炸了厨房的、真实的、糟糕的、却又可爱得,让我心疼的……林知夏。” “所以,”苏晚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那眼神,温柔得,像是要将她,溺毙在里面。 “……请你,不要再,说我爱的人的坏话了。” “哪怕,那个人,是你自己。” “……好不好?” 第29章 逃离 林知夏觉得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 不,比溺水更可怕。 她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都被那个突如其来的、滚烫的、带着咸湿泪意的吻,给彻底地,抽离了身体。 她的大脑,是一片空白。 耳边,是苏晚那带着哭腔的、沙哑的、却又无比清晰的、一字一句的告白。 【……请你,不要再说我爱的人的坏话了。】 【哪怕,那个人,是你自己。】 【……好不好?】 她就那么傻傻地,躺在床上,任由苏晚 (INFJ) 的额头,抵着自己的额头,任由对方那滚烫的、带着巨大悲伤和爱意的气息,将自己,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她的呼吸,也停止了。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么,窒息而死的时候,她那已经宕机的大脑,才终于,像一台重启失败的老旧电脑,卡顿地,蹦出了一个,念头。 我…… 被亲了? 被苏晚……亲了? 那个吻……是…… 她的初吻? 这个认知,像一道劈开混沌的闪电,瞬间,将她所有的神思,都拉回了现实。 “轰——” 一股比刚才被“掉马甲”时,还要强烈一百倍的热意,从她的心脏处,瞬间涌向四肢百骸,最终,汇集到她的脸上,和脖颈,烧得她,头晕目眩,几乎要当场昏厥。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而抱着她的苏晚,在说出那番,几乎耗尽了她毕生勇气的、孤注一掷的告白后,也同样,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之中。 她看着林知夏那双,因为震惊而瞪得圆圆的、空洞的杏眼,看着她那张,在短短几秒钟内,就从苍白,变成涨红,再到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这下,全完了。 她搞砸了。 她怎么能……怎么能,在那种情况下,做出,那么冲动,那么失礼,那么……近乎粗暴的举动? 她不仅,强吻了她。 她还,对她,说了那些…… 那些,足以将她,推得更远,让她,从此以后,再也不想见到自己的、可怕的话。 苏晚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沉到了,一个冰冷的、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但她没有逃避。 她缓缓地,松开了抱着林知夏的手,然后,从床上,退了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在床边,像一个,等待着最终审判的、犯了死罪的囚徒。 她低着头,不敢再看林知夏的眼睛。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寂静。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糖浆,将两个人的呼吸,都凝固在了里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对苏晚来说,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颗,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变得越来越慢的、沉重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那个,一直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人,终于,动了。 林知夏,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没有看苏晚。 她只是,用一种,极其缓慢的、近乎迟钝的动作,拉过被子,将自己,重新,裹了起来。 然后,她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一个沙哑的、破碎的、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了出来。 “……你先,回去吧。” “我……”苏晚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想道歉,想解释,想……再说些什么。 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她知道,现在,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多余的。 “……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却比任何愤怒的、歇斯底里的指责,都更让苏晚,心如刀割。 “……好。” 最终,苏晚还是,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一个,干涩的、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将自己,缩成了一个小小的、拒绝全世界靠近的、孤独的茧的女孩,然后,转过身,迈着,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个,让她,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狂喜,与绝望的房间。 房门,被轻轻地,带上了。 “咔哒”一声。 像一个,宣判死刑的、最终的落锁声。 就在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床上那个,一直强撑着,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的女孩,终于,再也,撑不住了。 “哇——” 一声压抑了许久的、撕心裂肺的、像受伤的小兽一样,充满了委屈和绝望的哭声,从那个小小的、颤抖的茧里,爆发了出来。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地,埋在黑暗里,放声大哭。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滚落,打湿了被子,也打湿了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破碎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 是哭,那个,伪装的、狼狈的自己? 是哭,那个,虚伪的自己? 还是哭…… 那个,该死的、不争气的、糟糕透顶的……自己?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好难过。 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 时间,在黑暗中,无声地,流逝。 当窗外的夜色,变得最浓,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的时候,林知夏的哭声,终于,渐渐地,停了下来。 她像一个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枯萎的植物,默默地,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了的、熟得快要烂掉的桃子。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全新的、干净的稿纸。 她拿起笔,在那张纸上,用一种,近乎麻木的、机械的姿态,开始,写着什么。 【剧本后续大纲及部分关键场景细节补充】 【关于‘守岛人’与‘旅人’在山洞中的一场对手戏……】 【关于结局,‘旅人’最终离开孤岛,‘守岛人’独自守望的场景……】 【……】 她写得很慢,很认真。 仿佛,那不是一个剧本,而是她,写给自己这个,混乱不堪的人生的、一份,最终的遗书。 写完之后,她将那几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字迹的稿纸,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然后,她站起身,拉开了衣柜。 她开始,收拾东西。 将那些,为数不多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叠好,放进行李箱。 将那本,她看到一半的、加缪的《局外人》,放进背包。 将那个,陪伴了她无数个孤单夜晚的、巨大的小熊玩偶“小安”,用一个防尘袋,小心翼翼地,装好。 她做得,悄无声息,像一个,即将趁着夜色,奔赴刑场的、沉默的死囚。 做完这一切,她拉着行李箱,背着背包,抱着那个,比她人还要高的玩偶,走到了门口。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她这段时间,所有欢喜与悲伤的房间。 然后,她转过身,拧开门把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要去哪里,没人知道。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要逃。 逃离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失控的地方。 逃离,那个,会用滚烫的吻,和滚烫的告白,将她,烧得,体无完肤的……苏晚 …… 凌晨两点。 一辆黑色的机车,在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中,缓缓地,驶入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夏星甜,像一滩烂泥一样,从后座上,爬了下来。 她的腿,是软的。 她的魂,是飘的。 她感觉自己,刚刚,从一场,惊心动魄的、名为“速度与激情”的噩梦中,幸存了下来。 那个叫方可颂的、简直,是个魔鬼。 她先是,拉着她,在深夜的城市快速路上,飙了一百八十迈。(大家不要模仿) 然后,又带她,去了一个,吵得,能把人耳膜震穿的地下Live house,看了一场,她完全欣赏不来的、重金属摇滚乐队的演出。 最后,在她快要被饿死的时候,又拉着她,去路边摊,吃了一顿,她这辈子,都没吃过的、辣得,能让她喷火的、变态辣麻辣烫。 这一晚上,她所经历的,比她过去二十年,加起来,都要,刺激。 可奇怪的是…… 她心里那股,因为“掉马甲”事件而产生的、巨大的委屈和难过,竟然,在这一连串,堪称“灾难”的经历中,被冲刷得,七七八八了。 “怎么样,小学妹?”方可颂摘下头盔,那头银灰色的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却也因此,多了一丝,不羁的野性,“心情,好点没?” 夏星甜看着她那张,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帅得,让人心惊的脸,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好,好多了。” “那就行。”方可颂满意地,笑了。 她从口袋里,又摸出了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然后,对着她,挥了挥手。 “上去吧,早点休息。明天,我再带你,去玩点,更刺激的” 说完,她便戴上头盔,跨上机车,在一阵帅气的轰鸣声中,绝尘而去,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不在酒店睡。 夏星甜看着那道,消失在黑暗中的、嚣张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叹了口气,转身,朝着电梯口走去。 就在她,路过路边一个垃圾桶的时候,她的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一个,熟悉的、纤细的、穿着白色长裙的背影。 那个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有些孤单。 她正拉着一个行李箱,怀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看起来很沉的玩偶,正一步一步地,朝着酒店外,那片无边的夜色里,走去。 夏星甜的心,在瞬间,揪了一下。 是…… 林知夏学姐? 她怎么会……这么晚了,还…… 她想开口,叫住她。 可那个背影,却很快,就消失在了,一个拐角处。 夏星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 她想,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吧。 …… 第二天,一大早。 陆清言,在纪瑶的“威逼”之下,提着一份,她特意,从知味观买来的、林知夏最喜欢喝的老鸭汤,和一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限量版的绝版书,像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囚犯,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了林知夏房间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没人应。 她又敲了敲。 “知夏?是我...” 房间里,依旧,一片死寂。 陆清言的心里,不由得,一紧。 她该不会……真的,气到,不想理自己了吧? 她又敲了几下,依旧,没人回应。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她的心底,升了起来。 她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备用房卡,刷开了房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 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军队里的豆腐块。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林知夏身上那股,淡淡的、像冷杉一样的、清冷的气息。 但人,却不见了。 陆清言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疯了一样,冲进了洗手间。 没人。 她又冲到衣柜前,一把,拉开了柜门。 空的。 所有的衣服,都不见了。 陆清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她…… 她走了? 就在她,快要被巨大的恐慌和自责,给淹没的时候,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书桌上。 那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张,写满了字的稿纸。 是林知夏的笔迹。 陆清言冲过去,拿起那几张纸,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飞快地,阅读了起来。 纸上的内容,是关于剧本的。 她将后续所有可能会出现的问题,都一一罗列,并给出了,详细的、可执行的解决方案。 甚至连,那个,最让她崩溃的结局,她都,给出了两种,不同的处理方式,供她选择。 她将所有,工作上的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滴水不漏。 而在那几张稿纸的最后,她用一种,极其平静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笔迹,写下了,最后一行字。 【身体不适,回家休养。勿念。】 纸上,没有提,昨天发生的任何事。 没有提,夏星甜 更没有提,那个,让她,彻底失控的……苏晚 她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将所有棋子,都布置妥当后,悄无声息地,抽身离去。 仿佛,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入过局。 第30章 我…强吻了她 陆清言 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手里捏着那几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稿纸,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冷飕飕的。 她拿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那个熟悉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那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女声。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不死心,又切换到微信,开始疯狂地,给她发消息。 【知夏!你去哪儿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给你跪下道歉行不行?你别玩失踪啊!我害怕!】 【你看到消息回我一下,求你了!】 【林知夏!你再不回消息,我就报警了!】 消息,像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最终,陆清言还是放弃了。 她颓然地,坐在那张,林知夏睡过的、还残留着一丝清冷气息的床上,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手掌里。 她并不知道,昨晚,在夏星甜跑出去之后,这个房间里,还发生过,另一场,更激烈,更汹涌的“风暴”。 她只单纯地,将林知夏的这次“离家出走”,归咎于自己那张,该死的、不经大脑的破嘴。 是她,亲手,点燃了那根,引爆炸弹的导火索。 她在房间里,枯坐了很久,直到手机闹钟,刺耳地响起,提醒她,今天的拍摄任务,即将开始。 她才终于,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出了这个,让她,充满了巨大恐慌和自责的房间。 …… 片场里,气氛,有些诡异的压抑。 虽然拍摄已经进入了后半段,大家的工作,依旧,有条不紊。灯光师,在调整着角度;摄影师,在调试着机器;场务,在忙碌地,搬运着道具。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而这股低气压的源头,来自于,剧组的几个核心人物。 方可颂和纪瑶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算正常。一个,依旧是那副,帅得惨绝人寰的、玩世不恭的模样,正靠在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调戏着新来的场记小妹。另一个,则像一只勤劳的蜜蜂,穿梭在片场的各个角落,处理着各种琐碎的事务,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精明的、标志性的笑容。 夏星甜 的状态,则一般。她安静地,坐在一个不碍事的角落里,怀里,抱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眼神,有些放空地,望着片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的眼睛,虽然还有些红肿,但比起昨天那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已经好了很多。 而苏晚的状态,可谓是,差到了极点。 她穿着戏服,化着精致的妆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休息椅上,手里,捧着一本剧本。但她的目光,却没有,聚焦在剧本的任何一行字上。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嘴唇,也毫无血色。她的眼睛下面,是两团浓重的、连厚厚的遮瑕膏,都无法完全遮盖的青黑色。 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浓重的、生人勿近的、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气息。 仿佛,她的灵魂,已经被抽走了。 只留下了一具,美丽的、空洞的、没有生命的躯壳。 陆清言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又加重了几分。 但她没有多问。 她拿起扩音喇叭,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各部门注意!准备开拍!” 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私人情绪,都压了下去,进入了那个,说一不二的、“暴君”导演模式。 拍摄,开始了。 今天,要拍的,是一场,极其考验演员情绪的重头戏。 是守塔人,回忆中在孤岛上,经历了无数次,逃离失败后,终于,彻底绝望,一个人,在暴雨中,痛苦呐喊的戏。 这场戏,需要演员,爆发出,极大的、充满了层次感的、绝望的情绪。 开拍前,所有人都很担心,以苏晚今天这个状态,能不能,完成这场戏。 可没想到…… 当陆清言一声令下,当人造的、冰冷的暴雨,倾盆而下,浇在她那具,单薄的、纤细的身体上时…… 苏晚,却像变了一个人。 她跪在冰冷的、湿滑的礁石上,任由雨水,冲刷着她的脸颊,和她那双,早已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睛。 她没有嘶吼,也没有呐喊。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头,望着那片,阴沉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的、灰色的天空。 然后,一滴滚烫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混入了冰冷的雨水里。 她的眼神,是空洞的,破碎的,充满了,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巨大的、无声的绝望。 那是一种,连哭泣,都觉得,多余的、死寂般的悲伤。 那不是在演戏。 那是,她此刻,最真实的、发自内心的情感流露。 整个片场,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被她那种,充满了感染力的、令人心碎的表演,给震撼住了。 甚至连,监视器后面的陆清言,都忘了,喊“卡”。 直到,纪瑶在旁边,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她才终于,如梦初醒。 “卡!” “过了!” 随着她这一声,苏晚那具,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瞬间,像一根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线一样,软软地,倒了下去。 “苏晚!” 离她最近的场务,和一直守在旁边的纪瑶,立刻,冲了上去,用厚厚的毛毯,将她,裹了起来。 陆清言看着监视器里,那张,美得,令人心碎的、苍白的脸,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达到了顶峰。 她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而且,是出大事了。 …… 拍摄结束后,陆清言将苏晚和纪瑶,叫到了自己的休息室里。 方可颂也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抱着胳膊,靠在门边,一脸“我要听八卦”的表情,跟了进来。 陆清言 没有叫夏星甜 她怕,这件事,会让那个,本就内向敏感的学妹,更加自责。 休息室的门,被关上了。 陆清言给已经换好了衣服的苏晚,递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 “喝点吧,暖暖身子。” 苏晚默默地,接了过来,捧在手里,却没有喝。 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杯子里,那袅袅升起的、模糊的水汽,一言不发。 陆清言看着她那副样子,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开口了。 “……她走了。” 她没有说名字。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她”,是谁。 苏晚捧着杯子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滚烫的姜茶,洒了出来,烫在了她的手背上,留下了一片,刺目的红。 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依旧,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 纪瑶看着,有些不忍心,连忙从旁边,抽出几张纸巾,想要帮她擦拭。 却被她,轻轻地,躲开了。 陆清言看着这一切,心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将林知夏留下的那几张稿纸,放在了桌子上,用一种,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将事情的经过,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我猜,她应该是,回她自己家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那家伙,一生气,就喜欢玩失踪。不过……” 陆清言顿了顿,那双总是充满了神采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孩童般的、不确定的迷茫。 “……她这次的反应,太大了。” “大到,让我觉得,有点,害怕。”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苏晚的脸上。 “苏晚,昨天晚上,你应该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吧?” “她……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 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她可以撒谎。 她可以,将一切,都推到,那场“掉马甲”事件上。 她甚至可以,将一部分责任,推到,那个,已经跑掉了的、罪魁祸首的身上。 她知道,以林知夏的性格,她绝对,不会,出来戳穿她。 她只会,将所有的错误,都,归咎于,她自己。 她只会,惩罚,她自己。 可是…… 她做不到。 她不能,再让那个人,背负,任何,不属于她的罪名了。 苏晚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那双,总是充满了温柔笑意的丹凤眼里,此刻,是一片,死寂的、空洞的灰。 她看着陆清言,看着那张,写满了担忧和关切的脸,用一种,沙哑的、平静的、近乎自残的语气,说出了,那个,足以将所有人,都拖入深渊的真相。 “……是我的错。” “昨天,星甜跑出去之后,我回了她的房间。” “她很难过,说了很多,伤害自己的话。” “我……没忍住。” “我……” 苏晚闭了闭眼,像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死囚,说出了,那句,最终的,审判词。 “……我强吻了她,把她从被子里揪出来,强吻了她。” 空气,再一次,凝固了。 陆清言看着她,那张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苏晚…… 亲了……林知夏? 还……还是,在她,情绪崩溃的时候,强迫着,亲的? 亲了那个,从小到大,边界感强到,连她这个,认识了快二十年的发小,都不敢,轻易碰一下的、**冰山……林知夏? 而且…… 还亲了很久? 陆清言 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冲击。 她可以百分之一万地确定,那个吻,是林知夏的……初吻。 她……她居然,把自己,认识了快二十年的、最好的朋友的、宝贝得,连她自己,都不敢碰一下的初吻,给……给夺走了? 陆清言 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而一旁的纪瑶,也同样,惊得,半天,都合不拢嘴。 她一直以为,苏晚是个,温柔内敛的、进退有度的、甚至有点“圣母”属性的姑娘。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只小白兔一样的丫头,骨子里,居然……这么虎? 胆子,也太大了吧! 而唯一一个,对此,没有表现出,太大惊讶的,反而是一直靠在门边当背景板的方可颂 她听完苏晚的话,非但没有震惊,反而,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的弧度。 她抱着胳膊,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然后,在苏晚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亲得好。” 她言简意赅地,评价了两个字。 然后,在陆清言那充满了杀气的、和纪瑶那充满了惊愕的目光中,用一种,极其理所当然的语气,继续说道: “对付林知夏学姐那种类型,就得用这种,简单粗暴的、直球攻击。” “不然,你跟她,磨叽一辈子,都可能捅不破那层窗户纸。” “我觉得,你做得,很对。” 陆清言 和苏晚的头,一个,比一个,大。 一个,是因为,最好的朋友,被人“非礼”了,而产生的,巨大的愤怒,和,无力。 另一个,则是因为,巨大的内疚,和,绝望。 “完了,”陆清言生无可恋地,瘫倒在沙发上,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喃喃自语,“这下,是真的,完了……” 第31章 离她,远一点 就在剧组几位主创,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时,外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国内最大的书迷论坛,夏虫专属的“夏夜虫鸣”版块,在沉寂了几天后,忽然,炸了。 起因是,夏虫的官方出版工作室,在凌晨三点,悄无声息地,发布了一条,简短到,近乎冷酷的公告。 【致各位亲爱的读者:因作者夏虫老师身体抱恙,需静心休养,其名下所有作品,将暂停更新。归期未定,感谢大家的理解与支持。】 这条公告,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原本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什么情况?!停更?!还是无限期停更?!我不是在做梦吧?!】 【——身体抱恙?虫太怎么了?是生病了吗?严不严重啊?呜呜呜好担心!】 【——楼上的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只是最近太累了,想休息一下。毕竟虫大可是出了名的劳模,常年无休,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可是……归期未定这四个字,也太吓人了吧!感觉,像是要退圈一样……】 【——卧槽!别啊!我不能没有虫大!我的精神食粮啊!我每天就指着她的文字活了!】 【——有没有人知道点内幕啊?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病就病了?是不是跟《没有结局的故事》剧组有关?我听说,前段时间,剧组好像出了点问题。】 【——不可能吧?我听在剧组工作的朋友说,问题已经解决了啊。而且,虫大不是没参与剧本改编吗?应该跟她没关系吧?】 论坛里,议论纷纷。担心的,猜测的,祈祷的,甚至,还有一些,阴谋论的。 但无论外界如何喧嚣,那个,处于风暴中心的人,却像是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蒸发了一样。 …… 林知夏,此刻,正缩在她那间,位于市中心高级公寓顶层的、巨大的房子里,治愈着自己的伤口。 她的家,和她的人一样,干净,冷清,充满了,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 巨大的落地窗,白色的墙壁,黑色的真皮沙发,以及,一整面墙的、顶天立地的书架。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多余的装饰。 她已经,在这里,不吃不喝地,待了两天了。 她就那么,抱着她那个,巨大的小熊玩偶“小安”,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独的幽灵。 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 夏星甜 那双,写满了受伤和委屈的眼睛。 陆清言那张,写满了震惊和自责的脸。 以及…… 苏晚那个,滚烫的、霸道的、充满了心疼和绝望的……吻。 一想到那个吻,林知夏的心脏,就不可抑制地,漏跳一拍。 随即,一股巨大的、让她无所遁形的羞耻感,和,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陌生的、甜蜜的悸动,便像潮水一样,将她,彻底淹没。 她突然,很想苏晚 想念她身上那股,像雨后青草一样的清香。 想念她为自己读书时,那温润悦耳的声线。 想念她看着自己时,那双,总是盛满了温柔和笑意的、弯弯的丹凤眼。 可她又,很害怕,再见到她。 她害怕,再看到她那双,充满了爱意的眼睛。 她害怕,自己会在那片,温柔的、深不见底的湖水里,彻底地,沉沦,迷失。 她就像一个,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忽然,看到了一片,美丽的海市蜃楼。 她渴望,却又,不敢靠近。 因为她知道,那美丽的幻象背后,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林知夏,就这么,在“想见”与“不敢见”的拉扯中,痛苦地,煎熬着。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 她那只,被她扔在角落里,早已没电关机的手机,在充上电后,屏幕,亮了起来。 一条被延迟了很久的、关于国际艺术新闻的推送,弹了出来。 【华裔艺术家秦云舒个人画展《岛》于巴黎开幕,引发空前轰动。】 屏幕上,是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带着几分少年气的、慵懒又性感的脸。 是秦云舒 她站在自己的画作前,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正侧着头,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 她的脸上,带着那种,漫不经心的、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淡淡的笑容。 可她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自信的、从容的、掌控着自己人生的、耀眼的光芒。 那是一种,林知夏,从未拥有过的、名为“自由”的光芒。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屏幕上那个,活得,如此潇洒,如此肆意的身影,林知夏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冲动。 她想,去看看那场画展。 她想,去看看那个,曾经,照亮过她整个童年的“光”,现在,究竟,活成了,什么模样。 她也想,逃离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腐烂的、一成不变的牢笼。 林知夏这个人,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当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成型的那一刻,她便再也,无法,忍受了。 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像一个,忽然被注入了生命力的机器人,开始,行动了起来。 她冲进房间,拉出那个,前几天,刚被她,拖回来的行李箱。 她打开衣柜,将几件,最简单的衣服,胡乱地,塞了进去。 她又跑到书房,将自己的护照和电脑,放进背包。 她甚至,都没有,看一眼,那个,被她,遗忘在沙发上的、巨大的小熊玩偶“小安”。 五分钟后,她拉着行李箱,背着背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 而此刻,《没有结局的故事》剧组,正在经历着,一场,真正的“世界末日”。 一辆黑色的、顶配的保姆车,以一种,极其嚣张的、不容拒绝的姿态,直接,开到了,片场中央。 车门打开。 一条穿着黑色高定西装裤的、修长的腿,从车上,迈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气场强大到,足以让周围空气,都瞬间凝固的、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是林知月 她戴着一副巨大的、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的墨镜,脸上,是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妆容,一抹鲜艳的红唇,让她那张本就轮廓分明的脸,更添了几分,攻击性和侵略感。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像一个,君临天下的女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挡我者死”的、冰冷的杀气。 整个片场,在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传说中的顶流影后 “#林知月新戏片场发飙#” “#林知月耍大牌#” 不到十分钟,这两个词条,就以一种,火箭般的速度,冲上了,微博热搜的榜首。 而此刻,那个,被全网议论的“女王”,正坐在,陆清言 的休息室里,进行着一场“审判” 她的面前,站着两个,主动前来“背锅”的、垂头丧气的“罪人”。 陆清言 和苏晚 林知月看着眼前这两个,一个,是自己妹妹,认识了快二十年的、最好的朋友;另一个,是,自己那个不开窍的妹妹,唯一动了点凡心的、有好感的对象。 她把自己那个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的妹妹,交给了她们 结果呢? 她们,把她,又弄丢了。 还让她,离家出走,人间蒸发。 林知月心里那股无名火,蹭蹭地,往上冒。 她看着她们,那双锐利的、漂亮的凤眼里,满是,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愤怒。 “说吧,”她的声音,很冷,很平,却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咆哮,都更让人,胆战心惊,“怎么回事?” 陆清言和苏晚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上前一步。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是我的错。” 林知月看着她们那副,争先恐后,抢着“背锅”的模样,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最终,她还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个,看起来,更“罪大恶极”的陆清言身上。 “你先说。” 陆清言 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是如何,在饭桌上,说漏了嘴,导致,林知夏“掉马甲”的全过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 林知月听完,没有说话。 她只是,用一种,极其冰冷的、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陆清言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然后,林知月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个,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脸色苍白得,像个女鬼的苏晚 “你呢?” 苏晚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赴死般的语气,将自己,是如何,强吻了林知夏的事,也,交代得,清清楚楚。 听完之后,林知月彻底,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一个,蠢得,无可救药;一个,冲动得,令人发指。 她感觉自己,快要,气到,心肌梗塞了。 她真的很想,像个泼妇一样,指着她们的鼻子,破口大骂。 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看着她们那副,一个,内疚到,快要自绝经脉;一个,绝望到,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的模样,心里,那股滔天的怒火,竟然,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不少。 她还能,说什么呢? 事情,已经发生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那个,不知道,又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独自舔舐伤口的、胆小鬼。 林知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她将所有的通告,都推了。 她将所有的会议,都延期了。 她甚至,不惜,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冲上热搜,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就是为了,给她那个,胆小的妹妹,争取,一点,可以自由呼吸的、不被打扰的空间。 她这个姐姐,当得,真是,操碎了心。 最终,她还是,对着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的苏晚,说出了,那句,她早就想说的、冰冷的警告。 “还有你” “我不管,你对我妹妹,是什么心思。” “我也不管,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从今天起,”林知月看着她,那双锐利的凤眼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属于女王的威严和警告。 “……离她,远一点” 第32章 以我之名,为你们加冕 机场。 巨大的玻璃穹顶下,人来人往,步履匆匆。各种语言的广播声,和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属于旅途的、喧嚣的交响乐。 林知夏戴着一顶黑色的渔夫帽,和一副足以遮住她半张脸的、巨大的黑色口罩,拉着她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像一滴,即将汇入大海的、毫不起眼的水珠,安静地,坐在候机厅的一个角落里 她正在等那班,即将带她,飞往另一个世界的航班。 她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这个,让她,感到疲惫和窒息的世界里,蒸发掉。 可她,终究,还是低估了,她那个,永远都像太阳一样,霸道又耀眼的姐姐。 当她在机场的免费Wi-Fi连接上的那一瞬间,手机,便开始,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无数条,被延迟了很久的、关于网络新闻的推送,像潮水一样,涌入了她的手机。 【#林知月突降剧组#】 【#影后林知月疑似为寻妹与剧组交涉#】 【#林知月妹妹失踪#】 …… 每一个词条,都带着一个,刺眼的、鲜红的“爆”字。 林知夏看着这些,充满了噱头和争议的标题,那双总是显得空灵疏离的杏眼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无奈的、哭笑不得的苦笑。 那个笨蛋 她总是这样,用这种,最笨拙,最霸道,最不讲道理的方式解决问题 林知夏不傻 她当然知道,林知月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她是为了,用她自己那,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巨大的流量和热度,来掩盖,那个,关于“夏虫停更”的、小小的、不起眼的公告。 她是为了,将所有媒体和公众的视线,都牢牢地,吸引到她自己身上。 从而,给她这个,胆小又爱面子、还该死地,有点名气的妹妹,争取,一点,可以自由呼吸的、不被打扰的空间。 她用自己,为她,筑起了一道,最坚固的、遮风挡雨的墙。 可她忘了。 墙的外面,还有,另一些,她,同样,不想伤害的人。 林知夏点开了那条,被顶得最高的、关于“林知月突降剧组”的热搜。 评论区里,早已,吵成了一锅粥。 有心疼林知月的粉丝,有质疑她“耍大牌”的路人,也有,一些,闻风而动的水军,开始,恶意地,攻击起了,《没有结局的故事》剧组。 【——什么情况?月姐为什么突然跑去一个跟她不相干的剧组?】 【——标题不是说了吗?为了找妹妹啊!肯定是她妹妹在那个剧组受了委屈,离家出走了!我就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导演,一个刚出道没多久的新人演员,能是什么好东西?】 【——那个叫苏晚的,不是说,是带资进组的吗?演技烂得要死,还整天,发通稿真是恶心吐了!】 【——心疼我月,为了妹妹操碎了心。抵制《没有结局的故事》!垃圾剧组!】 林知夏看着那些,充满了恶意和污蔑的、不堪入目的评论,那双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地,泛着白。 她可以,忍受,别人骂她。 骂她,虚伪,做作,胆小,懦弱。 但她不能,忍受,别人,因为她,而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尤其是…… 苏晚 一想到那个,会因为她一句“我想吃蛋糕”,就冒着大雨,跑遍大半个城市,为她买回来的女孩。 一想到那个,会在她,被全世界误解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身前,为她,挡住所有明枪暗箭的女孩。 一想到那个,会用,滚烫的吻,和滚烫的泪,告诉她“我爱你,不是因为你完美,而是因为你糟糕”的女孩…… 林知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痛得,发酸。 她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错,都是她一个人的。 与任何人,都无关。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那双总是显得空灵疏离的杏眼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簇,名为“决绝”的、小小的火焰。 她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将那顶,压得低低的渔夫帽,和那副,巨大的口罩,摘了下来。 露出了那张,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却也,精致得,令人心惊的脸。 她看着镜头里,那个,陌生的、憔悴的自己,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她按下了,录制键。 …… 几分钟后,微博,几乎,陷入了瘫痪。 所有正在吃瓜的,摸鱼的,工作的,学习的网友,都被一条,以一种,病毒式传播速度,席卷了整个网络的视频,给,彻底地,震惊了。 因为,那个,出道十年,从未在任何公开场合,露过脸的、神秘到,近乎传说的天才作家“夏虫”,第一次,露脸了。 视频里,是一个,看起来,极其年轻的女孩。 她坐在一片,充满了嘈杂人声的、看起来,像是机场候机厅的背景里。 她没有化妆,一张素净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和疲惫。她的眼睛下面,有两团浓重的黑眼圈,嘴唇,也毫无血色。 她看起来,很憔悴,很脆弱,像一朵,即将凋零的、易碎的白玫瑰。 可她的那张脸,却美得,惊心动魄。 那是一种,充满了文艺感和故事感的、清冷的美。 像一幅,笼罩着薄雾的山水画。 像一首,写在旧信笺上的、忧伤的诗。 她就那么,安静地,看着镜头,那双清澈的、像含着一汪潭水的杏眼,带着一种,与这个喧嚣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和宁静。 然后,她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像山涧里,最清冽的泉水,带着一丝,病气般的沙哑。 “大家好,我是夏虫。” “很抱歉,以这样一种方式,和大家见面。” “关于前几天,工作室发布的,那条停更公告,我想,在这里,和大家,做一个简单的说明。” “我确实,是因为,身体的原因,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并不是,像网上流传的那样,要退圈,或者,封笔。” 她顿了顿,然后,将话题,引到了那个,正处于风口浪尖的剧组。 “关于《没有结局的故事》剧组,我也想,说几句。” “陆清言导演,是我非常敬佩和欣赏的、一位,极具才华的青年导演,也是我的好朋友。她对电影,有着最纯粹的热爱和追求。我相信,她一定能,将这个故事,以最好的方式,呈现给大家。” “而苏晚老师,则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守塔人’。她的表演,充满了灵气和生命力,她将那个,我笔下的、孤独又坚韧的女孩,演活了。我很感谢她。” “剧组的每一位工作人员,都非常专业,非常敬业。我作为编剧,在剧组生活的这段时间,和大家合作得,非常愉快。” “所以,请大家,不要再,相信网上的那些,不实的谣言。也不要,再去,攻击,任何一位,为这部作品,付出过心血的人。” 说到这里,她又停顿了一下,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无奈,有愧疚,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林知夏的、小小的、别扭的骄傲。 然后,她投下了一颗,比她露脸,还要,更具爆炸性的,重磅炸弹。 “最后,还有一件事。关于网上,那些,关于我和我姐姐,林知月关系的猜测,我想,在这里,做一个,正式的回应。” “嗯,”她点了点头,用一种,极其平静的、仿佛在陈述一个,最普通的事实的语气,说道,“我是她的妹妹,从来没说过,是因为我不想活在她的光环下” “我叫,林知夏”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整个网络,在寂静了三秒钟后,彻底地,沸腾了。 【——卧槽卧槽卧槽!!!我看到了什么?!活的夏虫?!有生之年系列啊!!!】 【——天哪!她也太好看了吧!这是什么神仙颜值啊!这种清冷破碎的病美人气质,简直绝了!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她的颜粉了!】 【——我他妈直接原地螺旋升天!我粉了十年的作家,不仅才华横溢,还长得这么好看!而且,她还是我女神林知月的亲妹妹?!这是什么,买一送一的、天大的好事啊!】 【——我哭了!我们虫大,也太温柔了吧!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在为剧组说话,为苏晚说话!这是什么,神仙作者啊!】 【——我终于明白了!难怪,夏虫老师这么多年,都这么低调,从来不露脸。她就是不想,活在姐姐的光环下啊!她真的是,靠自己的才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呜呜呜,我好感动!】 【——我现在,超级期待《没有结局的故事》了!神仙作者,神仙演员,神仙导演!这电影,不火,天理难容啊!】 舆论,在一瞬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逆转。 林知夏这个名字,和“夏虫”这个笔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了,所有的社交平台。 她的粉丝量,正以一种,几何倍数增长的速度,疯狂地,飙升着。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知夏,在发完那条,足以改变她后半生的视频后,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她想,自己可真是,做了一件蠢事呢。 她将自己,推到了,那个,她最害怕,最讨厌的、充满了聚光灯和审视目光的、喧嚣的世界里 从此以后,她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可以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着的、属于自己的角落了。 可她,不后悔。 机场的广播里,响起了,那班,飞往巴黎的航班,即将登机的提示音。 林知夏站起身,拉着她的行李箱,戴上帽子和口罩,将自己,重新,隐藏进了人群里。 看来以后得找个适合隐居的地方了呢… 她登上了那架,即将带她,飞往远方的飞机,奔赴一场,她自己的、未知的、没有结局的旅行。 …… 而此刻,酒店的休息室里,气氛,依旧,压抑得,像冰窖。 林知月看着手机上,那条,被疯狂转发的视频,看着屏幕里,那个,脸色苍白得,像个鬼一样的、自己那个,傻得,无可救药的妹妹,那双锐利的凤眼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心疼和无力。 她想骂人。 她想,把那个,不爱惜自己身体、还跑出去,逞英雄的笨蛋,抓回来,狠狠地,打一顿屁股。 可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而陆清言和纪瑶 ,则是一脸,震惊和欣慰。 她们知道,林知夏这么做,是为了谁。 她用她自己,最不情愿的方式,以一种,近乎“自爆”的姿态,为她们,为整个剧组,铺平了,所有的道路。 以我之名,为你们,加冕。 只有苏晚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清冷的、让她,想念到,快要发疯的身影。 她看着她,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气,说着“我很感谢她”。 她看着她,在视频的最后,那个,一闪而过的、机场的背景。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淬了毒的、冰冷的匕首,狠狠地,捅穿了。 她知道,林知夏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所有人。 而她,苏晚,就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最弱小,最无能,也最……该死的“所有人”之一。 是她亲手,将她的神明,推下了神坛。 而她的神明,却在坠落的最后一刻,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为她,撑起了一片,万里无云的、晴朗的天空。 苏晚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她捂着脸,蹲在地上,发出了,压抑的、痛苦的、像受伤的小兽一样,充满了绝望和自责的、无声的呜咽。 她想,她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的月亮了 写到这里,文思泉涌[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以我之名,为你们加冕 第33章 顾采儿 十三个小时的飞行,像一场漫长的、与世隔绝的梦。 当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巴黎戴高乐机场的跑道上时,林知夏透过小小的舷窗,看到了那片,陌生的、灰蒙蒙的天空。 巴黎,下着小雨。 她拉着行李箱,随着人潮,走出机场。冰冷的、夹杂着湿气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那颗,因为长时间飞行而变得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到这里。 在那些,被失眠和噩梦困扰的、漫长的夜晚,她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这座,在无数文学和电影作品中,被描绘得,浪漫又忧伤的城市。 所以,她提前,自学了法语。 虽然,说得,还带着一股,生硬的、书卷气的味道,但至少,日常的交流,不成问题。 她叫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一个,她早就查好的、位于市中心某个安静街区的地址。 车子,在雨中,平稳地行驶着。 窗外,那些,充满了古典韵味的、古老的建筑,像一幅幅,流动的油画,从她眼前,缓缓划过。 林知夏靠在车窗上,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心里,那股,因为逃离而产生的、巨大的恐慌和不安,似乎,也被这片,温柔的、灰色的雨幕,冲淡了不少。 当手机,连上网络的那一刻,积压了十几个小时的信息,像潮水一样,瞬间,涌了进来。 有陆清言的,几十条,充满了担忧和自责的语音轰炸。 有林知月的,言简意赅的、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的几条质问。 还有…… 林知夏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住了。 还有,来自苏晚的,一条,很长,很长的,文字消息。 那条消息,是在她,离开后的第三个小时,发过来的。 她没有道歉,也没有解释。 她只是,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近乎克制的语气,和她,分享了一首,她最近很喜欢的,德彪西的《月光》。 然后,在消息的最后,她说—— 【林老师,无论您在哪里,都请,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月亮,需要能量,才能,继续发光。】 林知夏看着那行字,那双,早已哭到干涩的眼睛,又一次,泛起了一层,温热的、酸楚的水汽。 她知道,自己,有些冲动了。 她用一种,最伤人,也最懦弱的方式,逃离了。 但事已至此,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将手机,调成了静音,然后,扔进了背包的最深处。 她决定,在找到,面对一切的勇气之前,先当一个,彻底的、与世隔绝的“失踪人口”。 …… 林知夏在巴黎的落脚点,选在了,离秦云舒画展不远的一条,充满了东方韵味的唐人街里。 她用她那,还算流畅的法语,和自己那张,看起来,就很有钱的银行卡,很顺利地,租下了一间,位于顶楼的、带一个小露台的单身公寓。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很温馨。 房东,是一位慈祥的、会说中文的华裔老奶奶。她看着林知夏那张,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心疼地,为她,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加了红糖和姜丝的汤圆。 林知夏捧着那碗,充满了家乡味道的、温暖的甜汤,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冰冷的石头,似乎,也融化了一角。 她在房间里,安顿了下来。 将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挂进衣柜。 将那本《局外人》,放在床头。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露台上,看着远处,那栋,挂着巨大宣传海报的、现代艺术馆。 海报上,是秦云舒那张,慵懒又性感的脸。 她看着那张脸,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迫切地,想要去见她的勇气。 她害怕。 她害怕,那个,记忆中,像太阳一样,温暖了她整个童年的“白月光”,在现实中,会变成,另一副,陌生的模样。 她害怕,自己的这次,所谓的“朝圣”,最终,会变成,另一场,让她,失望透顶的、狼狈的幻灭。 算了。 反正,画展,还有一个星期,才结束。 不急。 或许是,换了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全新的环境,或许是,那碗,充满了碳水和糖分的汤圆,起了作用。 那股,折磨了她好几天的、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在这一刻,被另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生理需求,所取代了。 她,饿了。 饿得,前胸贴后背。 林知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色的连衣裙,披上一件薄薄的米色风衣,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走出了公寓。 巴黎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反射着,路边店铺里,透出的、温暖的、昏黄的灯光。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清新,和,食物的香气。 林知夏走在这条,充满了生活气息的、陌生的街道上,那颗,一直处于紧绷和焦虑状态下的心,竟然,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 她像一个,第一次,来到人类世界的、好奇的精灵,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挂着红灯笼的中餐厅,卖着各种草药的古老药铺,还有,一些,穿着唐装,坐在屋檐下,下着象棋的老人。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诱人的、甜糯的、带着一丝桂花香气的味道,顺着微风,飘进了她的鼻息。 那味道,像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她,穿过一条,狭窄的、幽深的小巷。 在小巷的尽头,她看到了一家,看起来,又旧又乱的、古怪的店铺。 店铺的门脸,是那种,老式的、雕花的木门,门上,挂着一块,同样老旧的、几乎要看不清字迹的木制牌匾。 上面,用繁体的、苍劲有力的书法,写着五个字。 【林记戏法道具店】 林知夏看着那个“林”字,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丝,亲切感。 她推开那扇,发出“吱呀”一声的、沉重的木门,走了进去。 店里,光线昏暗。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木头,和,纸张的味道,混合着,那股,越来越浓郁的、诱人的桂花香。 店铺不大,但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看起来,就很有年头的、东方的戏法道具。 有会自己跳舞的纸人,有能从空盒子里,变出鸽子的木箱,还有,一整排的、画着各种脸谱的、诡异的面具。 林知夏看着这些,充满了神秘色彩的东西,心里,那点,因为饥饿而产生的烦躁,也被,好奇心,所取代了。 她小心翼翼地,往里走,生怕,碰倒了什么,价格不菲的古董。 然后,她在那个,被各种道具,堆得,满满当当的、老旧的柜台后面,找到了那个,香气的源头。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的、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正整个人,趴在柜台上,睡得,正香。 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一头乌黑的、明显很久没打理过的长发,像海藻一样,铺散开来。 在她手边,放着一个,白色的、印着青花瓷图案的盘子。 盘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块,晶莹剔透的、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桂花糕。 林知夏看着她那副,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毫无防备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她想,自己,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她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她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挂在门边的一串,古老的、铜制的风铃。 “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悦耳的、却也,在此刻,显得,极其突兀的铃声,在安静的店里,响了起来。 柜台后面那个,正在和周公,进行亲密会晤的女孩,被这阵铃声,惊醒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张,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小巧的瓜子脸上,写满了“你谁啊,你打扰到我睡觉了,我很不爽”的、懒散的起床气。 她那双狭长的、没什么精神的单眼皮,眯着,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像个不小心,闯入了凡间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样的、奇怪的客人。 然后,她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用一种,含糊不清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懒洋洋地,问道:“……有事?” 林知夏看着她那副,慵懒得,像只没骨头的猫一样的模样,心里,那点,因为打扰了别人睡觉而产生的愧疚感,也莫名的,消散了不少。 她伸出手,指了指柜台上,那盘,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桂花糕,用有些生硬的法语,问道:“请问……这个,卖吗?” 顾采儿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那盘桂花糕,然后,又抬起头,看了看她。 她没有回答,只是,用下巴,朝着那个盘子,懒洋洋地,努了努。 那意思,很明显。 ——想吃自己拿,别烦我。 林知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从钱包里,拿出几张欧元,放在了柜台上,然后,走到盘子边,拿起了一块桂花糕。 她咬了一口。 桂花的清香,和,糯米的甜软,瞬间,在味蕾上,化了开来。 甜而不腻,恰到好处。 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站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吃完了那一块桂花糕,然后,又拿起了一块。 而那个,叫顾采儿的店主,则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只是,重新,趴回了柜台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她的回笼觉。 林知夏看着她那副,天塌下来,都与我无关的、悠然自得的模样,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名为“戒备”的弦,竟然,在这一刻,奇迹般地,松了下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 不带任何,情感上的压力。 不带任何,社交上的负担。 她不需要,去思考,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她不需要,去担心,对方,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自己。 她只是,一个,偶然闯入的、饥肠辘辘的客人。 而对方,也只是,一个,只想安安静静睡觉的、怕麻烦的店主。 这种,简单到,近乎冷漠的、纯粹的交易关系,让她,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巨大的松弛感。 吃完晚饭,林知夏一个人,坐在唐人街路边的一条长椅上,看着,雨后,湿漉漉的街道,和,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 现在,是巴黎时间,晚上八点左右。 国内,应该是,凌晨两点多。 她因为,常年熬夜写稿,养成了,极其不规律的作息。所以,这会儿,还不算太困。 她就那么,安静地,坐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漂亮的雕塑,融入了这片,陌生的、异国的夜色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空的。 她又摸了摸,自己背包的侧袋。 也是,空的。 她的心,在瞬间,沉了下去。 她的手机…… 不见了。 是掉在出租车上了?还是,掉在哪家餐厅里了? 林知夏的大脑,开始,飞速地,运转了起来。 那里面,有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有她,所有的银行卡信息,还有…… 还有,苏晚,发给她的那条,她还没来得及,再看第二遍的、长长的消息。 一种,巨大的、迟来的恐慌,瞬间,席卷了她。 她猛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刚想,转身,原路返回去找,一个,带着点俏皮和懒洋洋笑意的声音,却忽然,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客官,”那声音,说的是,字正腔圆的、甚至还带了点,京腔的中文,“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啊?” 林知夏猛地,回过头。 看到,那个,本该,在店里睡觉的、奇怪的店主,正斜倚在,路边的一根灯柱上,手里,拿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银色的手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是那个老板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一件黑色的、印着太极图案的练功服,和一条,同色系的、宽松的灯笼裤。 那头乌黑的长发,依旧,用一根筷子,松松地,挽着。 她的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细长的香烟,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从民国画报里,走出来的、玩世不恭的、会变戏法的江湖术士。 “你……你怎么会?”林知夏看着她手里的手机,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 “哦,这个啊,”顾采儿将手里的手机,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一圈,像在玩一个,最普通的扑克牌,“你落我店里了。” “我刚出来,溜溜弯儿,消消食,就想着,顺便,给你,送过来。” 她说着,便迈开步子,走到了林知夏面前,将手机,递给了她。 “谢谢。”林知夏接过手机,由衷地,道了声谢。 “不客气,”顾采儿摆了摆手,然后,又将那双,狭长的单眼皮,眯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林知夏点了点头。 “来旅游的?” “……嗯。” “一个人?” “……嗯。” 顾采儿看着她那副,惜字如金的、充满了戒备的、像只受惊的小刺猬一样的模样,忽然,笑了。 “我叫顾采儿,”她伸出手,对着林知夏,露出了一个,懒洋洋的、却又,没什么恶意的笑容,“看店的,兼职,变戏法的。” 林知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和她,轻轻地,握了一下。 “……林知夏。” “林知夏?”顾采儿挑了挑眉,“好名字。” 她看着眼前这个,美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却又,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我好丧,我好难过,快来个人,把我捡走吧”的、忧郁气息的女孩,心里,那点,为数不多的、属于“好人”的同情心,忽然,泛滥了。 她将嘴里那根,一直没点燃的烟,拿了下来,然后,一把,抓住了林知夏的手腕。 “走,”她说,那语气,和下午的方可颂,如出一辙的、不讲道理,“相逢即是缘。为了庆祝,我,日行一善,也为了庆祝,你,手机失而复得,我请你,吃好吃的去。” “我……”林知夏刚想拒绝。 “不许拒绝,”顾采儿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打断了她,“我顾采儿,请人吃饭,还从没,被人拒绝过。” 林知夏看着她那双,虽然懒散,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笃定的眼睛,心里,那点,小小的抗拒,也,莫名的,消散了。 她觉得,眼前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有些古怪,但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然后,便任由这个,刚刚认识了,不到半个小时的、奇怪的戏法师,拉着自己,消失在了,巴黎那,充满了未知和迷离的、温柔的夜色里。 第34章 明早六点,不见不散 巴黎的夜,比林知夏想象中,要更温柔,也更充满了烟火气。 顾采儿拉着她,七拐八拐地,穿过几条,游客绝不会踏足的、狭窄又古老的石板小巷,最终,停在了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看起来,就像普通民居的小店门口。 店里,只有三四张,小小的木桌。一个看起来,很像宫崎骏动画里走出来的、胖胖的、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正系着围裙,在小小的、开放式的厨房里,忙碌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能让人,瞬间口舌生津的骨汤香气。 “让爷爷,”顾采儿熟门熟路地,拉着林知夏,在靠窗的一个位置坐下,然后,对着那个胖爷爷,用一种,极其熟稔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语气,喊道,“老规矩,两碗,招牌豚骨拉面,多加笋,多加糖心蛋!” 那个被称为“让爷爷”的法国老人,闻言,从灶台后,探出头来,看到顾采儿 (ISTP),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慈祥又宠溺的笑容。 他又看到了,坐在顾采儿对面的、看起来,有些拘谨和不安的林知夏,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开心了。 “哦嚯嚯,”他用带着浓重法国口音的中文,乐呵呵地说道,“我们的小采儿,终于,舍得,带新朋友,来爷爷这里了啊?” 顾采儿撇了撇嘴,一脸“我只是顺路捡了个可怜虫”的嫌弃表情。 “她刚来,怕她饿死在街头,影响市容。” 林知夏看着眼前这副,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温馨的画面,心里,那点,因为被陌生人,强行拉到陌生地方而产生的戒备,也,莫名的,消散了。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的拉面,就被端了上来。 奶白色的、浓郁的汤底,劲道的、手工制作的面条,肥瘦相间的、入口即化的叉烧,还有,那颗,切开后,溏心流淌的、完美的糖心蛋。 林知夏看着眼前这碗,堪称“艺术品”的拉面,那颗,因为颠沛流离和情绪内耗,而早已变得麻木的胃,终于,发出了,诚实的、强烈的抗议声。 她拿起筷子,学着顾采儿的样子,先喝了一口汤。 那股,鲜美到,极致的、温暖的滋味,顺着喉咙,滑入胃里,瞬间,抚平了她,所有的疲惫和不安。 她感觉,自己那颗,早已冰冷的、皱缩的心,也在这股,温暖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暖流中,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 她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只是为了“好吃”,而吃一顿饭了? 她想不起来了。 顾采儿看着她那副,像只饿了三天三夜的小猫一样,小口小口地、却又,吃得,极其认真的模样,眼底,闪过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浅的笑意。 “好吃吧?”她用筷子,夹起那颗,属于自己的糖心蛋,然后,极其自然地,放进了林知夏的碗里,“让爷爷的手艺,是整个巴黎,最棒的。” “你……”林知夏看着碗里,那颗,多出来的、金灿灿的糖心蛋,愣住了。 “看什么看,”顾采儿却像是,做了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满不在乎地说道,“你太瘦了,多吃点,补补。” 林知夏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懒散”和“无所谓”的脸,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轻轻地,触动了。 她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那颗,承载了,一份,突如其来的、陌生的善意的糖心蛋,吃掉了。 …… 一顿,充满了温暖和治愈的宵夜,吃完后,两人,并肩,走在,巴黎深夜的、安静的街道上。 雨,已经停了。 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像一面,黑色的镜子,倒映着,天上那轮,清冷的、残缺的月亮。 “你……”林知夏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一直,都生活在这里吗?” “嗯哼,”顾采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古老的铜钱,在指尖,灵巧地,抛接着,“我打出生起,就没离开过这条街。” “那你……” “我爹妈,在国内,搞什么……项目?”顾采儿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他们觉得,我,是个累赘。就把我,扔给了我外公。” “我外公,就是‘林记戏法道具店’的,上一任店主。” “他老人家,是个,很厉害的戏法师。他说,我,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料。” “所以,我就一直,跟着他,学戏法,看店。” “后来……”顾采儿抛着铜钱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那双,总是显得,没什么精神的单眼皮,微微,垂了下来。 “……后来,有一天,他也走了。” “然后,这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别人的故事。 可林知夏,却从她那,一瞬间的、细微的停顿里,捕捉到了一丝,深藏的、不为人知的孤单。 原来,这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百无禁忌的女孩,也和自己一样,是一个,被世界,遗留下来的、孤独的小孩。 一种无声的共鸣,在两人之间,悄然地,蔓延开来。 “所以啊,”顾采儿很快,就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她转过头,看着林知夏 ,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狡黠的光芒,“我最喜欢,听那些,从国内来的人,给我讲,国内的故事了。” “说说呗,”她用胳膊肘,撞了撞林知夏 ,“你,是干嘛的?来这儿,又为了什么?” 林知夏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探究意味的眼睛,沉默了。 如果是在国内,面对这样的问题,她一定会,立刻,竖起全身的尖刺,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可现在…… 或许是,因为,这片,温柔的、异国的夜色。 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样,孤独的、奇怪的同类? 她,竟然,破天荒地,不想,撒谎了。 “……我是,写小说的。”她小声地,说道。 她没有说,自己有多出名。 也没有说,自己的家世。 她只是,用一种,最简单的方式,陈述着,自己的身份。 “写小说的?”顾采儿的眼睛,亮了亮,“那敢情好。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我来这里……”林知夏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是为了,看一个画展。” “画展?” 顾采儿听到这两个字,忽然,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极其夸张的表情。 “哦——”她拉长了声音,那语气,仿佛,已经洞悉了,宇宙间,所有的秘密,“原来,你是为了,那个啊!” 林知夏看着她那副,神神叨叨的模样,有些,惊讶地问道:“……你知道?” “不知道啊。”顾采儿的回答,干脆利落,理直气壮。 林知夏 :“……”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给逼疯了。 顾采儿看着她那副,无语到,快要石化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凑过去,神神秘秘地,对着她,勾了勾手指。 “虽然,我不知道。” “但是……”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一个,即将泄露天机的、神秘的江湖术士,“……有人,知道啊。” “这样,”她拍了拍林知夏的肩膀,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做出了决定,“明天早上,六点,来我店里。”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林知夏看着她那双,在月光下,闪烁着,狡黠又笃定光芒的眼睛,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不解。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相信,眼前这个,才认识了,不到半天的、充满了谜团的女孩。 或许,真的,只是因为,她,来到了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全新的环境里,所以,那颗,一直紧绷着的、充满了戒备的心,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吧。 …… 法国时间,晚上十一点。 林知夏回到了,那间,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公寓。 她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在,那张,陌生的、却又,意外柔软的床上。 国内,现在,应该是,快天亮了吧。 也不知道,那个,把自己,气到快要原地爆炸的陆清言,现在,怎么样了。 林知夏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恶作剧般的、坏坏的笑容。 她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已经被,几十条未读消息,给淹没了的、备注为“人形扩音器”的对话框。 她想了想,然后,打出了一行,足以让对方,当场,吓出冷汗的字。 【还活着。勿念。回去杀了你。(微笑)】 发完之后,她又点开了,那个,备注为林知月的对话框。 她看着,林知月那几条,充满了怒火和担忧的质问,沉默了很久。 最终,她只是,简单地,回了一个字。 【。】 做完这一切,她的手指,悬停在了,那个,她最不敢,也最不想,点开的、白玉兰花头像的对话框上。 她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了起来。 她,和苏晚,该说些什么呢? 说“对不起,我那天,太冲动了”? 还是说“谢谢你,为我做的那些事”? 或者…… 承认,自己,其实,早就,对她,动心了? 至于,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在她,第一次,精准地,解读出自己那句“我要吃蛋糕”的、别扭的暗号时。 或许是,在她,温柔地,抱着自己那个,破旧的小熊玩偶,对它说“你好呀,小安”时。 又或许…… 是在,更早,更早以前。 早到,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可现在…… 她,不敢,面对她。 林知夏 ,这个,随随便便,就能,写出几千字缠绵悱恻的情书的、天才的大作家,在这一刻,却像一个,最笨拙的、词穷的哑巴,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最终,她还是,点开了那个对话框。 她看着,苏晚,在几个小时前,又发来的那条,新的消息。 【林老师,今天的巴黎,是晴天。希望,您的世界里,也一样。】 她看着那行字,想象着,苏晚在发这条消息时,那副,温柔的、充满了担忧的模样,眼睛,又开始,发酸。 她咬着唇,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然后,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酷的姿态,回了三个字。 【知道了】 发完,她便将手机,扔到了一边,然后,用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了起来,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 而此刻,国内。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了,那间,充满了压抑气息的、酒店休息室。 三个,熬了一整夜的女人,在看到,手机屏幕上,那几条,几乎是,同时亮起的消息时,露出了,截然不同的、三种表情。 陆清楚看着手机上,那句,充满了杀气的“回去杀了你”,和那个,看起来,无比渗人的、死亡微笑表情,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感觉,自己的后颈,凉飕飕的 完了。 她这次,是真的,死定了。 林知月看着那个,简洁到,不能再简洁的、充满了敷衍意味的句号,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那双,熬得,通红的凤眼里,闪过了一丝,无奈的、却又,如释重负的笑意。 这个,不让人省心的混蛋 总算,还知道,给她,报个平安 而苏晚,在看到,那句,冷淡到,近乎绝情的“知道了”时,那颗,早已沉入谷底的、冰冷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但随即,一种,更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从她的心底,涌了上来。 她回消息了 她,居然,回了她的消息。 她没有,拉黑她。 她没有,删除她。 她,还在,看她发的消息。 这个认知,像一缕,穿透了最浓重的乌云的、微弱的、却又,无比珍贵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她那片,早已,一片死寂的、荒芜的世界。 苏晚看着那三个,冰冷的字,看着那个,依旧亮着的、熟悉的白玉兰花头像,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她捂着脸,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里,发出了,压抑的、喜极而泣的、无声的呜咽。 她想,只要,还能看到,月亮。 那么,无论,黑夜,有多漫长。 她,都能,等下去。 第35章 “小寡妇” 巴黎的清晨总是来得很早。 法国时间早上五点。天边才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似的、朦胧的微光。 林知夏破天荒地从一场没有噩梦的、安稳的睡眠中自然地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那片被晨光映照得斑驳陆离的、陌生的光影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然后那些纷乱的、沉重的记忆才像潮水一样缓缓地回到了她的大脑。 逃离告白亲吻眼泪。 她的心又开始细微地抽痛了起来。 但这一次那股足以将她彻底淹没的、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却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温柔的薄膜给隔绝了开来。 或许是因为昨天那碗热气腾腾的拉面。 或许是因为那个同样孤独的、奇怪的同类。 又或许…… 只是因为她终于鼓起勇气回了那条她最不敢面对的消息。 无论如何她感觉自己那颗早已停止转动的、生了锈的齿轮在这一刻被重新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润滑剂开始缓缓地转动了起来。 她从床上坐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拉开了窗帘。 清晨的巴黎还笼罩在一片安静的、灰蓝色的薄雾里。 远处的埃菲尔铁塔像一个沉默的、黑色的剪影静静地伫立在天地之间。 很美。 美得像一幅忧伤的、印象派的油画。 林知夏看着眼前这片陌生的、宁静的风景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想为这份难得的宁静化一个好看的妆。 她是一个连门都懒得出的、彻头彻尾的宅女。平日里别说化妆她甚至连脸都懒得洗。 可今天她却像一个即将奔赴一场重要约会的、怀春的少女站在镜子前用一种极其认真甚至带着一丝虔诚的姿态开始打扮起了自己。 她先是用最轻柔的手法为自己上了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底妆遮住了那两团浓重的黑眼圈和脸上那病态的苍白。 然后她又用浅棕色的眉笔细细地勾勒了一下自己那本就形状姣好的眉毛。 她没有画眼线也没有涂睫毛膏。 她只是用指腹蘸取了一点豆沙色的、带着细微珠光的眼影轻轻地点在了自己的眼尾。 最后她又用同一支口红在自己那毫无血色的嘴唇上浅浅地涂了一层。 镜子里那个总是显得憔悴又阴郁的女孩在这一刻像是被注入了一层柔和的、温暖的光晕。 她依旧是清冷的疏离的。 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的破碎感却被一层温柔的、带着一丝朦胧诗意的、惊心动魄的美所取代了。 她又从那个小小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条她从未穿过的、月白色的、真丝吊带长裙。 裙子的设计很简单只有几处精巧的、蕾丝的点缀。 但那像月光一样流淌的、柔顺的布料却将她那纤细单薄的、充满了易碎感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又在外面披上了一件同色系的、柔软的羊绒开衫。 那头总是被她随意地用簪子挽起的、微卷的长发也被她耐心地梳理好柔顺地披散在了肩后。 当她做完这一切重新站在镜子前时连她自己都被镜子里那个陌生的、美丽得有些不真实的自己给惊艳到了。 如果苏晚此刻在这里。 看到她这副纯欲又清冷、像一个即将堕入凡间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月光女神一样的模样。 恐怕真的会当场把持不住吧。 林知夏的脑海里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随即她的脸颊又不受控制地微微地泛起了一层羞涩的、动人的红晕。 …… 当林知夏踩着晨曦的微光准时出现在“林记戏法道具店”门口时。 那个说好了要带她去“好地方”的顾采儿此刻的形象却让林知夏微微一怔。 她并未像寻常女孩那样穿着衣服…而是…用宽厚的、洗得有些发白的亚麻绷带将胸部紧紧地缠绕了起来,勾勒出平坦而结实的胸线轮廓。露出的腰腹线条流畅而有力甚至能看到几块漂亮的、汗水浸润下若隐若现的腹肌。她只穿了一条黑色的宽松练功裤赤着脚稳稳地扎着马步,在那片小小的空地上练着一些看起来极其古老又玄妙的、戏法师的基本功。 她那双修长的、充满了力量感的手正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将一枚古老的铜钱在指缝间翻飞跳跃。 她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她轮廓分明的侧脸滑落下来。 她那张总是充满了懒散和无所谓的脸上此刻是一片肃穆的、近乎虔诚的专注 那一刻的她像一把出鞘的、淬了火的、锋利的宝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的气场。 直到林知夏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她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在瞬间停顿了一下。 那枚一直在她指尖飞舞的铜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是从月光里走出来的、美得有些不真实的女孩那双总是懒洋洋地耷拉着的单眼皮第一次不受控制地瞪圆了。 她就那么傻傻地愣在原地嘴巴微微张着半天也没能合拢。 “你……” 过了好几秒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语气充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你谁啊?” 林知夏看着她那副傻掉了的可爱模样那双清冷的杏眼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促狭的、小小的笑意。 …… 顾采儿准备的早饭很简单。 两碗白粥。 一碟她自己腌制的、酸甜爽口的酱萝卜。 还有一笼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白白胖胖的肉包子。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上半身只缠着绷带的形象就那么大喇喇地坐在桌边毫无形象地大口大口地啃着包子。 林知夏坐在她的对面目光却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的视线总会不受控制地瞥向对方那裸露在外的、紧实的腰腹和那被绷带勾勒得充满了力量美感的胸膛。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你……”她努力地将目光聚焦在自己面前那碗纯洁无瑕的粥上小声地问道“……你不冷吗?” “心静自然凉。”顾采儿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左边肩胛骨下方那几道被绷带堪堪遮住边缘的、看起来有些狰狞的、陈年的伤疤“看到了吗?小时候练功不小心被火燎的。从那以后我就特别怕热。” 林知夏看着那些狰狞的伤疤心里莫名地抽了一下。 她想眼前这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女孩或许并没有她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轻松和潇洒。 顾采儿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窘迫她三两口解决掉手里的包子然后忽然凑了过来那张带着几分俊俏的脸在林知夏眼前猛地放大。 “哎”她挑了挑眉那双狭长的单眼皮里闪烁着促狭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芒“仙女姐姐你脸红什么?” “我……我没有。”林知夏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地就想否认。 “还说没有?”顾采儿的笑意更深了她伸出一根沾着点面粉的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林知夏那已经烧得快要滴血的耳垂“都红到这里了。” 她顿了顿然后又慢悠悠地坐了回去用一种极其懒散的、却又带着点不容置喙的、江湖骗子般的语气说道: “不过呢看了我这身子可就不能白看了。” “按照我们戏法门的规矩”她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你可是要对我负责的哦。” 林知夏:“……” 她看着眼前这个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一脸坏笑的家伙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吃完早饭顾采儿终于慢悠悠地套上了一件黑色的旧T恤然后对着还处于石化状态的林知夏勾了勾手指 “走吧仙女姐姐”她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带着点调侃的腔调“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悲伤逆流成河’。” …… 十几分钟后林知夏站在一片充满了肃穆和宁静的、巨大的墓园门口彻底无语了。 “……顾采儿” “嗯?” “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里?” “对啊” “……” “谁家好人大清早的跑来逛墓园啊!”林知夏终于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她的话音刚落就被顾采儿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 “嘘——” 顾采儿对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用气音小声地说道:“仔细听。” 林知夏疑惑地闭上了嘴巴。 然后一阵悠扬的、婉转的、充满了巨大悲伤的琴声便顺着清晨的、带着湿气的微风幽幽地飘了过来。 是小提琴的声音。 那琴声技巧极其精湛。 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华丽充满了一种近乎炫技般的、令人惊叹的美感。 可在那华丽的技巧之下却隐藏着一股化不开的、浓重的、足以将人的心脏都冻结的、巨大的悲伤和绝望。 那琴声像一个穿着黑纱的、美丽的寡妇在爱人的墓碑前无声地哭泣。 也像一个迷失在无边黑暗里的、孤独的旅人在进行着一场永无止境的、痛苦的忏悔。 林知夏的心在听到那琴声的瞬间就被狠狠地击中了。 她感觉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正在随着那悲伤的旋律一起共振颤抖。 而一旁的顾采儿则只是抱着胳膊靠在一棵巨大的、古老的柏树上一脸“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表情单纯地欣赏着。 “走”顾采儿小声地说道“我带你去看看那个‘小寡妇’。” 两人放轻了脚步像两个即将闯入秘境的探险家顺着那悲伤的琴声一点一点地朝着墓园的深处走了过去。 然后她们在一个种满了白色玫瑰的、看起来就很昂贵的墓碑前看到了那个拉琴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一袭剪裁简单的、黑色长裙的、极其高挑纤瘦的女孩。 她背对着她们一头墨黑色的、及腰的长发像一道黑色的瀑布安静地垂落在身后。 清晨的、带着雾气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她身上洒下了一片斑驳的、破碎的光影。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即将融化在晨光里的、苍白的、忧伤的大理石雕像。 林知夏看着那个孤独的、充满了破碎感的背影脚步不自觉地停住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照镜子。 在那个人身上她看到了另一个同样被过去和执念所囚禁的、可悲的自己。 她没有再往前走。 她只是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安全的距离安静地听着。 而那个拉琴的女孩显然也发现了身后那两个不请自来的听众。 但她并没有在意。 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拉着那首充满了悲伤和挣扎的曲子。 可就在那首曲子即将进入最**的、最华丽的乐章时…… 琴声却戛然而止。 一个极其漂亮的、充满了爆发力的音符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尖锐的、不甘的、未完成的弧线然后便死寂了下去。 拉琴的女孩发-出了一声充满了痛苦和不甘的、压抑的叹息。 然后她缓缓地转过了身。 林知夏看到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轮廓极深的、美得近乎病态的、苍白的脸。 那双极美的、眼尾微微下垂的瑞凤眼里充满了化不开的忧郁和空洞。 当她的目光和林知夏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的那一刻。 两个人的身体都不约而同地微微僵了一下。 同类。 一种极其强烈的、只有同类之间才能感受到的、熟悉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瞬间炸开。 一样的孤僻。 一样的敏感。 一样的用一身的尖刺和全世界为敌。 一样的将自己囚禁在一座“过去”的牢笼里。 林知夏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充满了悲剧感的女孩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中国人 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谁都没有先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穿着黑裙的女孩忽然动了。 她迈开步子走到了林知夏面前。 然后在林知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微微侧过头将自己那冰凉的、苍白的脸颊轻轻地贴在了林知夏的脸颊上。 然后是另一边。 她象征性地在空气中发出了两声轻微的、亲吻的声音。 这是一个标准的、法式的贴面礼。 可这个充满了礼节性的、冰冷的触碰却让林知夏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地泛起了一层不自在的红晕。 做完这一切那个女孩才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和她的琴声一样很冷很脆像两块相互撞击的、美丽的冰。 “你好”她说“我叫宁挽云。” 说完她便不再看林知夏一眼抱着她那把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小提琴转过身像一个来去无踪的、忧伤的鬼魅消失在了墓园那充满了薄雾的、幽深的小径里。 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顾采儿这才从树后面走了出来。 她看着还愣在原地的林知夏用胳膊肘撞了撞她。 “喂仙女姐姐”她的语气充满了调侃“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被我们家‘小寡妇’的‘幽怨’之气给震慑住了?” “……你认识她?”林知夏终于回过了神。 “算是吧”顾采儿耸了耸肩“她叫宁挽云。巴黎音乐学院的天才小提琴手。她几乎每天早上都会来这里对着那块墓碑拉琴。” “不过很奇怪。她每次拉到最**的部分就会停下来。” “然后有时候会哭。有时候会笑。有时候会像今天这样面无表情。” “反正就是个怪人。” 林知夏沉默了。 她看着那块被白色玫瑰簇拥着的、冰冷的墓碑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对了”顾采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你想去看的那个画展那个主办人好像也是个中国人吧?叫什么……秦秦云舒?” “我之前有一次路过这里看到过她和这个‘小寡妇’站在一起。” “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看起来挺熟的。” “而且”顾采儿看着林知夏那张在听到“秦云舒”这个名字后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脸眼底闪过了一丝了然的精光。 “……那个叫秦云舒的大画家好像也经常来这里。” 林知夏的心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彻底地乱了 第36章 秦云舒和宁挽云 晨间的薄雾渐渐散去。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古老的柏树枝叶在青石板铺就的、幽静的小径上投下了一片片斑驳陆离的、温暖的光斑。 林知夏看着那道穿着黑色长裙的、孤冷的身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心里那片本就波澜起伏的湖面又被投下了一颗更沉重的石头。 秦云舒…… 也经常来这里? 她们…… 认识? 一个个充满了混乱和不解的疑问像无数只嗡嗡作响的飞虫在她的脑海里盘旋碰撞。 她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团理不清剪还乱的毛线球。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顾采儿则像个没事人一样,抱着胳膊靠在一旁,那双总是显得懒洋洋的单眼皮此刻正饶有兴味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那眼神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在审视着一只早已落入自己陷阱的、茫然无措的小动物。 “啧啧”她摇了摇头用一种过来人般的、故作深沉的语气点评道“仙女姐姐你这表情可不太对劲啊。” “按照我看了二十多年狗血八点档的经验来看”她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想问又不敢问的、充满了‘我有一个朋友’的故事感的模样十有**是为情所困。” 林知夏看着她那副神神叨叨的、江湖骗子一样的模样心里那股巨大的烦躁竟然也莫名的消散了不少。 “你……”她张了张嘴刚想反驳一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因为她好像还真的说对了。 顾采儿看着她那副被戳穿了心事后有些恼羞成怒的可爱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心里那个早就有的猜想也彻底被证实了。 眼前这个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姐姐绝对不是单纯地来巴黎看什么画展的。 她是来追人的。 或者说是来追忆某个早已逝去的人的。 这个认知让顾采儿那颗向来对别人的私事毫无兴趣的心第一次燃起了一股熊熊的、名为“八卦”的火焰。 “哎”她凑过去用胳膊肘撞了撞林知夏旁敲侧击地问道“那个叫秦云舒的大画家是你什么人啊?” “是……你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还是分了手却又念念不忘的朱砂痣?” “或者……”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那语气充满了恶趣味的猜测“……是你姐姐的前任?你之前不是说过你有个姐姐嘛” 林知夏的身体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瞬间猛地僵硬了一下。 她那双清澈的杏眼里闪过了一丝一闪而过的、巨大的震惊和慌乱。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钟。 却依旧被观察力敏锐到变态的顾采儿精准地捕捉到了。 “欧哟——” 顾采儿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颗五百瓦的灯泡。 她看着林知夏那张写满了“我被说中了我好慌我该怎么办”的脸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一个天大的、足以让她兴奋好几天的秘密。 原来…… 是这么一出充满了禁忌和背德感的、刺激的戏码啊! 她还想再追问些什么。 可看着林知夏那张已经重新恢复了冰冷和戒备的、写满了“你再多问一句我就当场自尽,顺便把你也杀了,虽然可能打不过你”的脸她最终还是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算了。 来日方长。 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慢慢地把这个有趣的故事一点一点地挖出来。 “行了行了”她摆了摆手用一种极其自然的语气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今天下午三点圣心大教堂门口的广场我要去摆摊儿表演戏法。” “你要不要来看?” 她看着林知夏那双狭长的单眼皮里闪烁着真诚的、不带任何杂质的邀请。 林知夏正好也对她那些看起来极其古老又玄妙的、东方的传统戏法充满了好奇。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顾采儿满意地打了个响指然后又一次极其自然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走”她说“回店里我得好好地准备一下。今天可不能在我们仙女姐姐面前丢了面子。” …… 两人吵吵闹闹地离开了。 她们刚走了没多久。 一道穿着剪裁合体的、米色风衣的、高挑的身影便缓缓地走进了这片宁静的墓园。 她有一头及肩的、层次不齐的、亚麻金色的狼尾短发。 她的手里捧着一束开得正灿烂的、新鲜的、白色的玫瑰。 她走到那块宁挽云刚刚站过的墓碑前将那束还带着露珠的玫瑰轻轻地放在了碑前。 然后她蹲了下来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带着一丝眷恋的眼神看着墓碑上那张早已褪色的、黑白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极其温柔的、儒雅的、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的东方男人。 “老师”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一阵吹过塞纳河畔的、温暖的风“我又来看您了。” “最近还好吗?” “画展很成功。所有的人都说我是天才。” “可他们都不知道。我所有的灵感都来自于您。” “我只是一个笨拙的、模仿着您的笔触的、拙劣的学徒而已。” 她就那么一个人絮絮叨叨地和那块冰冷的墓碑说着话。 像在和一个从未离开过的、亲密的老友分享着自己的日常。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清冷的、像鬼魅一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是宁挽云。 那个穿着风衣的女人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的这种神出鬼没的出场方式。 她没有回头只是依旧用那种温柔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挽云今天来的有些晚哦。” “发生什么事了吗?” 宁挽云在她身后站定那双总是充满了忧郁和空洞的瑞凤眼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更加浓重的、化不开的迷雾。 她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依旧很冷很脆。 “……还是平常的时间到的。” “只是……”她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汇。 “……有人。” “哦?” 那个女人听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缓缓地站起身转了过来露出了那张慵懒又性感的、充满了故事感的脸。 “是也来祭拜老师的故人?还是被我们家大天才的琴声给吸引过来的听众?” 她看着宁挽云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带着一丝温柔的、了然的打趣。 “……都不是。” 宁挽云摇了摇头。 “是……同类。”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 却让那个总是一副漫不经心模样的女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惊讶的表情。 “同类?” 她看着宁挽云那双罕见的、近乎灰色的琥珀色瞳孔里闪烁着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一个女生。” “和我……”宁挽云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却又无比肯定的判断。 “……很像。” 那个女人的脸上那抹惊讶的表情更深了。 “哦?”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居然还有能让我们家挽云亲口承认和自己很像的人?” “那我可真是想见见了。” 宁-挽云看着她那双总是充满了忧郁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不确定的、细微的涟漪。 “……和她一起的另一个人”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认识。” “好像是唐人街里一个挺有名的、年轻的戏法师。” “戏法师?” 那个女人的惊讶更甚了。 她看着宁挽云那张因为提到了那个“同类”而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甚至还带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好奇”的情绪的脸眼底闪过了一丝了然的、促狭的笑意。 “顾采儿吗?” “她怎么会带人来专门见你?” “还是一个你的‘同类’?” “怎么样?”她凑过去像一个循循善诱的、温柔的魔鬼在宁挽云耳边轻声地蛊惑道“想不想……去接触一下呢?” 宁挽云沉默了。 她看着那块冰冷的、被白色玫瑰簇拥着的墓碑那双总是充满了挣扎和痛苦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剧烈的挣扎。 过了很久她才终于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性的语气说道: “……如果她主动的话。” “也不是不可以……” 那个女人看着她那副别扭的、口是心非的可爱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伸出手像安抚一只敏感又胆小的猫咪一样轻轻地揉了揉宁挽云那头墨黑色的、柔软的长发。 “我们家挽云”她打趣道“终于也想找个能陪着自己的……对象啦?” “女生也很不错呢。”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迷离和疏懒的桃花眼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一闪而过的、深沉的伤感。 “我……”她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轻轻地咽了回去。 “……我以前也很喜欢一个女生呢。” 她很快就恢复了那副温柔又从容的模样。 她拍了拍宁挽云的肩膀说道:“好啦回去吧。” “今天的画展快要开始了呢。” 没错。 这个穿着风衣的、慵懒又温柔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致命魅力的女人。 就是秦云舒。 她走在前面那头亚麻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温暖的光。 而宁挽云则像一个沉默的、黑色的影子抱着她那把视若生命的小提琴跟在她的身后。 一前一后。 一明一暗。 两人也渐渐地走出了这片充满了死亡和回忆的、宁静的墓园。 第37章 庆功宴 林知夏跟着顾采儿,回到那间充满了神秘气息的道具店时才第一次发现,这个看似懒散到无可救药的家伙在面对自己专业领域时究竟有多么认真和专注。 顾采儿脱掉那件黑色的旧T恤上半身又恢复了只缠着绷带的精悍模样。她从一个看起来比她年纪还大的、雕花的樟木箱子里拿出了一整套她即将用于表演的、吃饭的家伙。 那是一套看起来极其古老却又被保养得极好的戏法道具。有能吞刀吐火的机关有环环相扣的九连环还有一副边缘已经磨损、却依旧光滑如新的旧扑克牌。 她将那些道具一件一件地摊开在工作台上然后用一块柔软的、干净的鹿皮极其细致地擦拭着每一个角落。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充满了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 那双总是显得没睡醒的单眼皮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手里的道具眼神里是林知夏从未见过的、一种名为“热爱”的、灼热的光芒。 林知夏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打扰。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正在为自己的“事业”认真做着准备的顾采儿和那个在深夜里为了一个标点符号而反复推敲折磨着自己的“夏虫”在某种程度上是极其相似的。 她们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某个不为人知的、属于自己的、小小的王国。 …… 下午三点圣心大教堂门口的广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 洁白的、拜占庭风格的教堂像一个沉默的、圣洁的巨人静静地伫立在蒙马特高地的顶端俯瞰着整个喧嚣的巴黎。 广场上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有拿着自拍杆的,有在画架前认真作画的街头艺人,也有一些追逐着鸽子肆意奔跑的、金发碧眼的小孩。 而顾采儿就在这片充满了艺术和生活气息的、喧嚣的广场中央铺开了一块黑色的、绣着金色八卦图案的绒布。 她盘腿坐在绒布中央面前摆着几样最简单的道具。 一个空的瓷碗。 一副旧的扑克牌。 还有三颗核桃大小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钢珠。 她没有吆喝也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开场白。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入定的、神秘的东方雕像。 可她身上那股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独特的气场却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很快就吸引了一圈又一圈的、好奇的游客将她围在了中央。 林知夏就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安静地看着。 然后表演开始了。 顾采儿先是将那只空的瓷碗展示给周围的观众看。 然后她用另一只同样空的碗将它盖住。 她口中念念有词说了一些林知夏 (INFP)听不懂的、古老的中文口诀。 然后她猛地掀开了上面的碗。 奇迹发生了。 那只原本空空如也的碗里竟然盛满了清澈的、还在微微晃动的水。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声。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林知夏见证了一场足以颠覆她过去二十多年所有科学认知的、精彩绝伦的表演。 她看到顾采儿的那双手像拥有了独立的生命一样将一副普通的扑克牌玩出了千变万化的花样。 她看到那三颗普通的钢珠在她手里时而消失时而出现仿佛能穿透时空的界限。 她甚至看到她从一张空白的纸上变出了一只活生生的、扑扇着翅膀的、白色的鸽子。 那不是西方魔术里那种依靠华丽的舞台效果和精密的机关来营造的视觉奇观。 而是一种更古老的更纯粹的完全依靠一双快到极致的手和一些充满了东方智慧的、巧妙的障眼法来完成的、真正的“戏法”。 林知夏看着那个坐在人群中央的、自信的、从容的、仿佛掌控着整个世界的顾采儿不由得看呆了。 她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天赋”。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不讲道理的、足以让所有努力都显得苍白无力的、强大的力量。 …… 表演在观众们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中圆满地结束了。 顾采儿站起身对着周围热情地往她面前那个小小的钱箱里扔着硬币和纸钞的观众们潇洒地鞠了一躬。 然后她便开始慢悠悠地收拾起了自己的道具。 而林知夏则依旧站在原地还沉浸在刚才那场精彩的表演所带来的巨大的震撼里没有回过神来。 就在这时她的眼角余光无意中瞥到了广场对面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 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穿着黑色长裙的、清冷的身影。 是宁挽云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忧伤的、黑色的影子远远地看着这边。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知夏的注视她缓缓地抬起手对着她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近乎邀请的手势。 那意思很明显。 ——你过来。 林知夏的心在瞬间漏跳了一拍。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 她害怕和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巨大悲伤气息的“同类”进行更深层次的接触。 可她的脚却又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已经朝着那个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给正在收拾东西的顾采儿发了一条消息。 【我看到宁挽云了,过去一下马上回来。】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了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 “你来了。” 宁挽云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林知夏那双总是充满了忧郁的瑞凤眼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的声音依旧很冷很脆。 却比早上在墓园里多了一丝奇怪的、近乎亲昵的熟稔。 “……亲爱的。” 林知夏被她这句突如其来的、暧昧的称呼搞得有些不自在。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地泛起了一层薄红。 “……你有什么事吗?”她小声地问道。 “没有啊。”宁挽云的回答理直气壮又充满了一种不讲道理的逻辑“只是来看看你。” 林知夏:“……” 两人就这么陷入了一场尴尬的、充满了社交灾难的沉默之中。 最终还是宁挽云再一次打破了沉默。 “你还没告诉我”她看着林知夏那双罕见的、近乎灰色的琥珀色瞳孔里带着一种孩童般的、纯粹的执拗“你叫什么名字。” “……林知夏。” “林知夏”宁挽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点了点头像是在做一个极其重要的、最终的确认。 随即她便问出了一个让林知夏大脑当场宕机的、惊世骇俗的问题。 “你有恋人吗?” 林知夏看着她那张美得近乎病态的、写满了“认真”和“严肃”的脸彻底懵了。 她和她才第二次见面。 她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怎么会问出这么私密又这么直接的问题? “我……我……”林知夏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想说“关你什么事”可看着对方那双清澈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只是单纯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的眼睛她又说不出口。 最终她还是像一个被老师点名提问的、诚实的小学生一样如实地回答了。 “没……没有。” “不过……”她鬼使神差地又补充了一句“……有喜欢的人。” 宁挽云听完那双总是充满了忧郁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一闪而过的、像是失望又像是了然的情绪。 她没有再说什么。 她只是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的二维码递到了林知夏面前。 那意思不言而喻。 林知夏只能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机械地拿出手机扫了码点了添加好友。 做完这一切宁挽云便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机然后对着她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再见”便转过身抱着她那把从不离身的小提琴像一阵忧伤的风一样又一次消失了。 只留下林知夏一个人在原地彻底石化。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怪了。 没想到这个叫宁挽云的家伙比她还要怪上一百倍。 就在她还在风中凌乱的时候她的肩膀忽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嘿!” 林知夏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 是顾采儿。 她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那个巨大的道具箱就放在她脚边。 她的额角还带着一层薄薄的汗嘴里叼着一根青苹果味的棒棒糖。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她看着林知夏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挑了挑眉问道“我刚收拾完看到你发的消息就找过来了。” 林知夏看着她那张写满了“坦荡”和“阳光”的脸心里那股巨大的混乱竟然也莫名的平复了不少。 她将刚才和宁挽云之间那段堪称“诡异”的对话言简意赅地和她说了一遍。 顾采儿听完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 她只是将嘴里的棒棒糖换到另一边那双总是显得懒洋洋的单眼皮微微眯了起来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有意思。”她言简意赅地评价了三个字。 随即她便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一把拉住了林知夏的手腕。 “走了”她说那语气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属于胜利者的喜悦“今天收入不错。哥们儿带你吃庆功宴去!” …… 所谓的“庆功宴”地点就在“林记戏法道具店”的后院里。 一张小小的、旧旧的方桌。 两把同样旧旧的竹椅。 一盘炒得香气扑鼻的花生米。 一碟切得薄如蝉翼的卤牛肉。 还有两坛看起来就很有年头的、用红布封着口的、小小的酒坛子。 “来”顾采儿将其中一坛酒推到了林知夏面前用一种极其豪迈的、江湖儿女的语气说道“尝尝我外公亲手酿的桂花酒。” 林知夏这种一杯倒的看着眼前那坛看起来就后劲十足的酒连忙摆了摆手。 “我……我不会喝酒。” “啧”顾采儿撇了撇嘴一脸“真没劲”的表情却也没有再勉强她。 她自己拍开泥封给自己倒了一碗然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哈——” 她发出了一声极其舒爽的、满足的叹息。 月光透过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桂花树的缝隙在她那张因为喝了酒而微微泛红的脸上洒下了一片斑驳的、温柔的光影。 那个晚上她们聊了很多。 或者说是顾采儿一个人说了很多。 她说了她是如何在三岁的时候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外公藏在箱底的、最难的“三仙归洞”。 她说了她是如何在七岁的时候因为偷偷练习“吞火”的戏法而差点把外公的胡子给点着了。 她还说了她外公在临走前拉着她的手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 “采儿啊,咱们这门手艺不求大富大贵,但求能给这苦闷的人间带来一点小小的、无伤大雅的、快乐的幻象就足够了。” 林知夏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听着。 她看着眼前这个在说着这些或有趣或心酸的往事时那双总是显得懒洋洋的眼睛里第一次闪烁着一种名为“怀念”的、温柔的星光。 第38章 可有可无的小配角 华星娱乐顶层CEO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车水马龙的城市天际线。办公室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茄香气和咖啡的醇厚。 林知月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干练利落的高马尾让她整个人都显得英气逼人。她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眉宇间是作为顶流影后和霸道总裁常年浸淫在名利场里所养成的那种掌控一切的、强大的气场。 她对面坐着一位看起来儒雅随和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和林知月几分相似的、却又更显温和的笑容。 他就是华星娱乐的创始人,林知夏和林知月的父亲——林楠安。 此刻这对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父女却都因为一个共同的“麻烦”而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那个小丫头现在怎么样了?”林楠安呷了一口杯子里的茶,语气里带着一丝只有在提到小女儿时才会流露出的、疲惫又无奈的宠溺。 林知月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平板放在桌上。屏幕上正是林知夏在机场发布的那条引发了全网热议的视频。 “她去了法国。” 林楠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法国?”他放下茶杯眉峰微挑“去那儿干什么?” 林知月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充满了一种女儿对父亲的、复杂而又了然的深意。 林楠安瞬间明白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孩子啊…”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父女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总是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一层又一层的坚硬外壳里的、敏感又脆弱的小女儿。 林楠安曾试图去靠近她去弥补这么多年来因为自己的“失职”而对她造成的伤害。 可每一次都会被她像刺猬一样竖起的尖锐的防备给扎得遍体鳞伤。 他知道林知夏恨他。 恨他在她母亲重病缠身最后撒手人寰的时候他这个做父亲的却在遥远的异国为了所谓的“事业”而缺席了她人生中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刻。 那个时候陪在她母亲身边的只有年幼的林知夏和同样痛苦到无法自拔的她自己。 所以林知夏从来没有原谅过他们。 也从来没有真正地向他们敞开心扉。 林楠安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的、却又美得惊心动魄的小女儿心里一阵阵的抽痛。 他想把她抓回来狠狠地骂一顿然后再紧紧地抱住她。 可他知道他不能。 那个看似柔弱实则比谁都倔强的小丫头一旦决定了什么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 “要不我或者你”林楠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派人去法国把她带回来?” “算了吧。”林知月摇了摇头“她要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 “现在她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至于去找她……你觉得她会想见到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吗?” 林楠安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答案不言而喻 那个小丫头现在正在气头上。 她瞅他们俩一个比一个不顺眼。 更何况林知月心里清楚得很林知夏这一次跑到法国去除了散心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去看秦云舒的画展。 这个死丫头… 一想到这里林知月的眉宇间便不自觉地蒙上了一层更加浓重的、化不开的阴影。 “那剧组那边怎么办?”林楠安问道“她这一走剧本后续的工作,还有那些因为她公开身份而产生的宣传都需要人来协调。” “剧本那边她临走前已经把后续的所有大纲和关键细节都写好了放在房间里了。”林知月说“至于宣传她这番操作已经足够了。” 林楠安看着她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他忽然开口“我听说这次投资方那边对剧本有一些意见?” 林知月闻言唇角勾起了一抹不屑的冷笑。 “嗯哼”她耸了耸肩语气里充满了一种独有的、属于林知月的幽默“说是结局太悲伤不符合市场潮流,想强行改结局。还要加一个原创的男性角色和女主角产生感情线。喏,资本的力量。” 林楠安听完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这个小女儿写出来的东西向来充满了她自己的、独特的艺术风格和人文思考。 他这个大女儿虽然嘴上说着嫌弃心里却比谁都宝贝。 “我女儿写的东西”他笑着摇了摇头“只能她自己改。投资方是谁?” 林知月拿起桌上的文件直接递给了他。 林楠安接过文件看了一眼然后挑了挑眉。 “呦,这么快就把资料都查清楚了?真宠着自己妹妹啊。” 林知月闻言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女王般的脸上竟少有地泛起了一层不自在的、淡淡的红晕。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转向窗外假装在欣赏那片灰色的城市天际线。 林楠安看着她那副傲娇的可爱模样心里又是一阵好笑。 他低下头仔细地翻阅起手里的资料。 “这投资方……是从法国发迹的。” 他的声音顿了顿眉峰微微地蹙了起来。 “嗯……规模不大背景,也挺复杂的。”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将资料合了起来然后对着林知月说道:“小公司罢了。” “小月,你去交涉一下吧。不愿意,就直接收购了。” 林楠安虽然宠着自己这两个宝贝女儿但对外人可不是这么友善。 在他眼里胆敢欺负他林楠安的女儿那就是与他为敌。 林知月闻言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表情。 她知道这才是她那个看起来温和儒雅的父亲真正的、铁血手腕。 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又开口 “对了。” “今年妈妈的忌日……” 林楠安那双总是充满了精光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名为“悲伤”的、深沉的暗涌。 “……你没来” “妹妹对你的意见是不是更大?” 林知月沉默了。 她知道大女儿是在怪她。 怪他明知道知夏对妈妈的忌日有多么看重却还是因为工作而缺席了。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这个家早已支离破碎。 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只能努力地扛起一切 他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随她吧。”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和心酸。 “只要你俩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足够了。” 林楠安看着她那同样疲惫的、憔悴的侧脸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丝巨大的心疼。 他这个大女儿比谁都要强比谁都能干。 可她也同样比谁都更累更孤独。 “去吧”他挥了挥手“事情处理好了就好好休息一下。” 林知月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文件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当她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一个她几个月前亲自为林知夏挑选的、生活助理 李琪琪。 那个看起来总是一副乖巧听话模样其实是个财迷的女孩。 自从林知夏去法国后她好像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了 …… 火车站候车大厅。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李琪琪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外套背着一个巨大的双肩包 她的脚边放着一个看起来塞得满满当当的、老旧的行李箱。 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即将发车的普通列车的车票。 目的地——老家。 她这几天过得可谓是郁闷到了极点。 当初刚毕业出来找工作看到华星娱乐那个号称“顶流作家生活助理”的岗位开出的优渥待遇时她简直要乐疯了。 她挤破了头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不惜装可怜卖惨才终于争取到了这个让她梦寐以求的工作。 结果呢? 她的任务不是去伺候那个高高在上的“顶流作家” 而是被那个影后林知月那个比冰山还冰冷的女王派去剧组当“间谍”。 每天除了照顾那个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夏虫老师”的日常起居之外更重要的任务是将她在剧组里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地向林知月汇报。 为了完成这个隐秘的任务她甚至还假装自己也是“夏虫”的粉丝靠着装可怜才得以留在林知夏身边,然后自己的工作还被那个叫苏晚的演员抢了。 她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可好景不长。 那个被她偷偷监视了几个月却又让她从心底里生出了一丝敬佩和心疼的“夏虫老师”居然毫无预兆地失踪了。 她找不到林知夏 也无法向林知月交代 她被华星娱乐解雇了 她在海城找了几天工作却一无所获 最终她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她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买了一张回老家的车票准备回到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重新开始自己那平淡无奇的人生 可就在她坐在候车厅里等待着列车进站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AI合成般的女声。 “您好,是李琪琪小姐吗?” “我是林知月小姐的助理。林总现在需要您立刻赶往巴黎。” “机票已经为您订好了。请您准备好随时飞往法国。” 李琪琪的大脑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瞬间“轰”的一声彻底地炸开了。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那张即将发车的列车票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悲的提线木偶。 巴黎? 法国? 你们这些大人物是不是都不太正常啊? 还是说自己不小心走进了哪个狗血的、八点档的、豪门恩怨剧的剧本里? 她想直接挂断电话然后像个逃兵一样逃回自己的老家。 可一想到电话里那个充满了诱惑力的、巨额的“补偿金”她的身体却不争气地抖了一下 算了。 谁让人家给的是真多呢。 于是李琪琪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身拉着行李箱抱紧了怀里的抱枕转身朝着火车站的出口走了出去。 她要去巴黎 她要去法国 她要去继续扮演那个豪门恩怨剧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卑微的小配角了 第39章 林知夏被绑架了! 当第一缕不甚友好的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精准地射进林知夏的眼睛里时,她皱了皱眉,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痛苦的呻吟。 头好疼。 像有一万只啄木鸟,正在她的颅骨内疯狂地开着派对,每一次撞击都带着沉闷而执着的回响,震得她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她挣扎着,从一个陌生的、却意外柔软的被窝里爬了起来,身上那件月白色的真丝长裙早已被睡得皱巴巴,像一团被遗弃的咸菜干。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白色的墙壁,原木色的家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像雨后青草混合着苹果的清爽气息,干净得有些过分。 她的大脑像一台进水后重启失败的老旧电脑,缓慢而卡顿地运转着,试图拼凑起昨晚的记忆碎片。她记得……是庆功宴,在顾采儿那个充满了桂花香气的小院里。她记得那两坛看起来就很有年头的酒,记得顾采儿那张带着几分痞气的、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生动的脸。 她记得自己好像被那种江湖儿女的豪迈气氛所感染,端起那只粗糙的瓷碗,学着顾采儿的样子,喝了一大口桂花酒。那酒入口时清甜,带着桂花的馥郁香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记忆像断了线的珠子,零零散散,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不对,不对。 好像有。一个模糊的、颤抖的、充满了巨大委屈的声音,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是她自己吗?她好像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她是不是……抱着手机,给苏晚打电话了? 她说了什么?还是……她听到了什么? 一个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瞬间压在了她的心头,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也顾不上身体因为宿醉而产生的酸痛,踉跄着冲到床头柜边,一把抓起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几十条未读消息,几乎全都是来自同一个人——苏晚。 林知夏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开了那个熟悉的、白玉兰花头像的对话框。最新的消息,是在凌晨四点多发来的。 【林老师,您还好吗?】 【林老师,您是不是喝多了?听起来声音不太对。】 【林老师,您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 【林老师,您到底在法国哪里?我去找您好不好?求您了。】 【林-老师,别怕,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听。】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 一条又一条充满了焦急和心疼的文字,像一把把淬了蜜糖的、温柔的刀子,一刀又一刀地,精准地,割在林知夏那颗本就脆弱不堪的心上。她的眼眶毫无预兆地湿润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的委屈像决堤的潮水一样,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为什么看到这些充满了温柔和关切的文字,她会觉得如此的委屈。委屈到心脏都在抽痛,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往下掉。她明明才是那个不告而别、懦弱逃跑的罪魁祸首,她明明才是那个亲手将对方推开、伤害了别人的混蛋啊。 可为什么,在看到对方依旧如此温柔的时刻,她会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最可怜的人? “哎呦?” 一个带着点戏谑的、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打断了她的自我沉沦。 林知夏猛地抬起头,像一只被发现了秘密巢穴的受惊小兽。 顾采儿正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那双狭长的单眼皮眯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看好戏的表情。“仙女姐姐,你醒啦?”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用力地揉了揉眼睛,那双总是显得没睡醒的单眼皮此刻布满了清晰的红血丝,显然是一夜没睡好。“不能喝就不能喝嘛,逞什么英雄啊?一杯倒的量,还敢跟我拼酒。” 她一边说着,一边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走到床边,极其自然地替林知夏将那被她踢到地上的被子捡了起来,随手扔在了床上。 “弄得我还要每个小时爬起来看你一次,生怕你酒精中毒死在我这里,我还得帮你处理后事,多麻烦。” 顾采儿指了指旁边的墙壁,撇了撇嘴,“我房间就在你隔壁。你那手机昨晚跟念经一样响了一晚上,弄得我都没睡好觉。” 林知夏看着眼前这个嘴上抱怨着,身体却诚实地为自己忙前忙后的女孩,心里那股巨大的委屈又翻涌了起来,混杂着一种说不出口的内疚。她知道,顾采儿嘴上说着嫌麻烦,但其实昨天晚上,她一直都在照顾神志不清的自己。 “你……你很忙吗?”林知夏捏着手机,小声地问道。 “不忙啊。”顾采儿又打了个哈欠,一脸无所谓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这是我的人生信条。怎么,仙女姐姐良心发现,准备以身相许来报答我了?” 林知夏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只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像一个主动向老师交代错误的小学生。“你……你看。” 顾采儿接过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那几十条来自苏晚的未读消息,和那些充满了担忧和心疼的文字,眉峰微微地挑了起来。她又看了一眼林知夏那张苍白的、还挂着新鲜泪痕的脸,心里已经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在林知夏断断续续的、混合着羞耻和懊悔的叙述中,顾采儿终于拼凑出了昨晚那场“电话风波”的完整真相。 原来,林知夏在喝醉后,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抱着手机,像个魔怔了的复读机,一遍又一遍地,给那个叫苏晚的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她什么都不说,就是哭,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像个被全世界抛弃了的三岁小孩。而电话那头的苏晚,就那么耐心地,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地,哄着她,安慰她,直到顾采儿嫌烦,直接抢过手机,以“她睡了,勿扰”五个字,强行结束了这场,长达两个小时的、单方面的“情感宣泄”。 “两个女生这样,很奇怪吧?”林知夏在故事的最后,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问出了这个,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她心里的问题。 顾采儿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 “这有什么奇怪的?”她翻了个白眼,语气理所当然到仿佛林知夏问了一个“人为什么要呼吸”一样的蠢问题,“喜欢就在一起,管他是男是女?巴黎街头,两个老太太手牵手散步的都多得是。你这点事,在我们这儿,连上社会新闻的资格都没有。” 林知夏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个人,从小到大生活在法国。那些在她看来,惊世骇俗的、需要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情感,在这个国度,或许,只是最寻常不过的风景。 顾采儿看着她那副,依旧深陷在自我怀疑和纠结里的标准模样,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她走到林知夏面前,伸出手,捧起她那张,苍白的、还在微微颤抖的脸。那双狭长的单眼皮,直视着林知夏那双红肿的、充满了自我厌恶的眼睛。 “林知夏,”她用一种极其平静的、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你听好了。爱,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喜欢,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你不是虚伪,你只是太害怕。你不是自私,你只是太习惯一个人。你不是胆小,你只是太脆弱。” “你就是一个,害怕受伤,所以把自己,包裹得像个刺猬一样的、彻头彻彻尾的……小傻瓜而已。” “你啊,什么都不用想,”她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林知夏的心口,“跟着这里走,就对了。” 顾采儿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林知夏那颗,充满了矛盾和挣扎的心,将那些,她自己都不敢面对的、血淋淋的真相,**裸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可是……”林知夏看着镜子里,那个依旧充满了困惑的自己,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我有一个朋友。” 她避开了顾采儿那双带着看穿一切的、戏谑的眼睛,将自己对秦云舒那份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用一个“朋友”的故事,讲了出来。 “她该怎么办?” 顾采儿看着她那副欲言又止的、口是心非的可爱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哦,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林知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怎么办?”顾采儿拿起一旁的毛巾,胡乱地在林知夏头发上揉搓着,“凉拌。” 她三两下就将林知夏那头柔软的长发揉得乱糟糟的,然后将毛巾扔到一边,一把拉住了林知夏冰冷的手。 “走了。” “去哪儿?” “去,”顾采儿回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充满了阳光味道的笑容,“找答案。” 她二话没说,给林知夏洗漱完毕,拉着她就冲出了公寓,直奔那个,此刻,正在举办画展的现代艺术馆。 她要带她,去见她的“过去”。 去面对,所有她害怕的。 去把那些,困扰了她二十多年的、老问题,给彻底地,解决掉。 与此同时,国内 苏晚几乎一夜未眠。 她就那么,抱着手机,坐在酒店房间冰冷的地板上,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段,被她偷偷录下来的,长达两个小时的通话录音。 录音里,几乎全是林知夏压抑的、破碎的、充满了巨大委屈的哭声,和她自己,温柔的、笨拙的、翻来覆去只会说“别哭”、“我在”的安慰。 她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贪婪地听着来自她的神明的、每一丝,微弱的、痛苦的回响。 她知道,林知夏,喝醉了。 她也知道,喝醉了的人,最脆弱,也最真实。 那个电话,像一根救命的稻草,让她,在那片,名为“绝望”的、冰冷的深海里,看到了一丝生还的希望。 她没有,真的,想推开自己。 她只是,病了。 天一亮她便再也坐不住了。 她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像个幽魂一样,飘到了陆清言的房间门口,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穿着一身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宽大睡衣的纪瑶。 苏晚:“……” 纪瑶:“……” 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开了。 “咳咳,”纪瑶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一点,自己,作为金牌制片人的尊严,“那个……陆导,昨晚,和我,探讨那个神经病投资方想改的剧本,太晚了。所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房间里,传来的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给打断了。 “纪瑶!我的牙刷!你又拿我的牙刷去刷鞋了!” 纪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转过身,对着房间里怒吼了一声:“陆清言你闭嘴!” 然后又转过头,对着已经彻底石化的苏晚,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她梦游呢。” 苏晚:“……” 最终,苏晚还是成功地见到了,那个,穿着一身可爱的海绵宝宝睡衣,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栗色短发,气鼓鼓地,刷着牙的陆清言。 当她将昨晚那通长达两个小时的“午夜凶铃”,和盘托出后。 陆清言,刷着牙的动作,停住了。 她嘴里,还含着一口白色的泡沫。 她那双,总是充满了神采的眼睛瞪得,像两颗铜铃。 过了好几秒,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语气,充满了震惊和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等等……你的意思是……” “知夏,她,一个人,在法国,喝醉了,然后,给你,打了一通,逻辑不通,只会哭的电话?” “嗯。” “然后,电话,就被一个,自称是‘她朋友’的、身份不明的女人,给,挂断了?” “……嗯” 陆清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严肃。 她将嘴里的泡沫吐掉然后,一把,抓住了苏晚的肩膀,用一种,极其凝重的、仿佛在分析什么国际大案要案的语气,说道: “完了。” “我们家知夏……” “……被绑架了。” 苏晚:“……啊?” 第40章 没有结局的故事 巴黎现代艺术馆坐落在塞纳河畔,白色的、极简主义风格的建筑像一艘即将起航的、巨大的白色帆船充满了后现代的、冷静的几何美感。 当顾采儿拉着还处于宿醉后遗症中的林知夏站在那幅巨大的、印着秦云舒侧脸的宣传海报前时,林知夏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海报上的秦云舒穿着一件沾着点点颜料的、宽大的白色旧T恤那头亚麻金色的狼尾短发在逆光中显得毛茸茸的、柔软又慵懒。 她微微侧着头狭长的桃花眼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疏离。 可就是这副慵懒又颓废的模样却偏偏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致命的性感。 林知夏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那颗早已被她强行压下去的、名为“过去”的潘多拉魔盒又一次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 “走了”顾采儿看着她那副还没进门就已经开始“触景生情”的模样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人都来了还搁这儿演什么‘近乡情更怯’呢?”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林知夏走进了那扇冰冷的、巨大的玻璃门。 画展设在艺术馆的顶层。 整个展厅空旷安静充满了一种神圣的、近乎肃穆的艺术氛围。 白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色彩浓郁爆裂的、充满了强烈的、几乎要破屏而出的情感的抽象画。 有蔚蓝得近乎忧郁的大海。 有被风暴席卷的、阴沉的礁石。 也有在黎明时分被第一缕阳光照亮的、孤独的灯塔。 每一幅画都像一个独立的、充满了孤独挣扎希望与重生的世界。 顾采儿像个误入了高雅艺术殿堂的、格格不入的猴子 她抱着胳膊在这片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展厅里溜达着,那双狭长的单眼皮扫过一幅幅她完全看不懂的画作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巨大的困惑和茫然。 在她眼里这些被无数艺术评论家吹捧到天上去的“杰作”和三岁的小孩子用手指头蘸着颜料在墙上胡乱涂抹出来的东西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林知夏则完全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她看得很慢很认真。 她能读懂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狂乱的笔触下隐藏着的巨大的、汹涌的情感。 她能感觉到画家在创作这些作品时那种近乎自残的、痛苦的挣扎和在挣扎过后那种凤凰涅槃般的、巨大的平静和释然。 她看着这些画就像在看着另一个和自己一样敏感又脆弱的灵魂,在用另一种无声的语言和这个冰冷的世界做着顽强的、孤独的抗争。 两人就这么一个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一个全神贯注地与画作进行着灵魂的交流。 直到展厅的尽头那幅最大的、也是整个画展的压轴之作——《岛》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那是一幅极其震撼的、巨大的油画。 画面上是一座孤零零的、矗立在波涛汹涌的、黑色大海中的、小小的岛屿。 岛上寸草不生。 只有一座破败的、早已熄灭了灯火的、白色的灯塔。 而在那无边的、令人绝望的黑暗中天边却撕开了一道极其微弱的、金色的裂缝。 一缕象征着“希望”的、熹微的晨光正顽强地穿透了最浓重的乌云洒在了那座孤独的灯塔上。 林知夏站在那幅画前彻底地呆住了。 她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都被那幅画给吸了进去。 那座岛不是… 秦云舒看过《没有结局的故事》吗? 就在她看得出神时一个冰冷的、清脆的、却又带着一丝奇怪的熟稔的声音忽然从她们身后响了起来。 “亲爱的”那个声音说“你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 是宁挽云。 她依旧穿着那身一成不变的、黑色的长裙怀里抱着她那把从不离身的小提琴。 她那张美得近乎病态的、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罕见的、近乎灰色的琥珀色瞳孔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林知夏那眼神复杂到让林知夏有些看不懂。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知夏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我?”宁挽云挑了挑眉那语气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我是来看我朋友的画展。” “朋友?” “嗯”宁挽云点了点头“秦云舒是我的朋友。” 林知夏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宁挽云那张清冷孤傲的脸,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她最想知道也最害怕知道答案的问题。 “那……她在吗?” “不在。”宁挽云的回答干脆利落“她有事出去了。” 林知夏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感到高兴还是该感到失望。 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在落地的同时又莫名地升起了一股空落落的失落。 宁挽云看着她那副复杂的、写满了“纠结”和“怅然”的表情那双总是充满了忧郁的瑞凤眼里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的波澜。 她没有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而是忽然对着她们发出了一个极其突兀的邀请。 “你们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顾采儿好奇地问道。 “我的学校”宁挽云说“巴黎音乐学院。” 林知夏对自己这个充满了谜团的“同类”充满了巨大的好奇。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 宁挽云闻言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愉悦的弧度。 她又转过头看向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局外人一样抱着胳膊看好戏的顾采儿。 “采儿小姐呢?” 顾采儿反正也是个闲得快要发霉的无业游民。 于是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行啊,那就跟着去长长见识呗。” …… 巴黎音乐学院是法国最顶尖的、音乐艺术的殿堂。 古老的、充满了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在阳光下显得庄严而神圣。 当她们三人并肩走在那条铺满了金色落叶的、宁静的校园小径上时,几乎所有路过的学生都会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对着她们投来充满了震惊和好奇的目光。 顾采儿看着那些恨不得将她们从头到脚都扫描一遍的、八卦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喂”她小声地对身旁的宁挽云说道“你们学校的学生平常都这么看你的吗?” 宁挽云闻言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愚蠢的凡人。 “别在意”她说那语气充满了一种理所当然的、天才的孤傲“我的身边从来没出现过…活人。” “她们只是好奇。” “你……”她又转过头看向身旁那个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林知夏那双罕见的琥珀色瞳孔里闪烁着一种只有同类之间才能读懂的、深刻的共鸣。 “……应该能理解我吧?” 顾采儿的头更大了。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一个清冷孤僻一个疏离自闭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的同类气息的家伙心里忍不住默默地吐槽了一句。 这俩人该不会是同一个妈生的吧? 此时,远在国内的、正在拍戏的林知月毫无预兆地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 宁挽云将她们带到了一间位于顶楼的、独立的、看起来就很高级的练习室里。 房间很大也很空。 只有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和一个孤零零的谱架。 她没有再多说任何废话。 她走到房间中央将小提琴架在肩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一阵悠扬的、充满了巨大悲伤的琴声便缓缓地在安静的房间里流淌了开来。 还是那天清晨在墓园里拉过的那首曲子。 也同样是在即将进入最**的乐章时戛然而止。 琴声停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顾采儿这个彻头彻尾的艺术门外汉实在是没忍住开口问出了那个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 “那个……小寡……”她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眼疾手快地咽了回去。 “咳咳我的意思是说”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专业一点“为什么只拉一半呢?” 林知夏却像是早就看穿了一切一样用一种极其平静的、了然的语气替她回答了。 “……是还没写完吧?” 宁挽云闻言那双总是充满了忧郁的瑞凤眼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名为“惊讶”的情绪。 她看着林知夏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嗯。” 然后她给她们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一个天才少女的、充满了悲剧色彩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个很幸福的小女孩。” “她的父亲是一个很有名的音乐家。她的母亲是一个很优秀的乐队指挥。” “她也继承了父母的所有天赋。” “可后来一场意外夺走了她父亲的生命。” “她父亲在去世前正在为她创作一首独一无二的、专属于她的成人礼礼物。可那首曲子只写了一个开头。” “女孩很伤心。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自己所有学到的东西将那首未完成的曲子续写了三分之一。” “再后来她的母亲改嫁了。” “母亲还算有良心给她留下了一大笔钱。” “但女孩不想和那个充满了背叛和陌生的新家庭一起生活。” “她一个人搬了出去。” “在那段最黑暗最孤独的日子里她喜欢上了一个像太阳一样温暖的女孩。” “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陪伴自己一生的人。” “可她没想到那个女孩爱她爱到偏执疯狂。” “她被囚禁了起来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美丽的、金丝雀。” “在那段被囚禁的日子里她又将那首曲子续写到了一半。” “最后她靠着一场精心策划的假死才终于逃了出来。” “她考到了她父亲曾经执教的大学里。然后就一直浑浑噩噩地过着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生活。” 故事讲完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 林知夏看着眼前这个在说着这些充满了痛苦和挣扎的往事时脸上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的女孩心里充满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深刻的共鸣。 她当然知道宁挽云是在说她自己。 而她那所谓的悲惨的过去和自己那同样充满了破碎和不堪的童年又何其相似。 她看着她就像在看着镜子里另一个更惨更决绝的自己。 她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小声地问出了那个她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那……你现在是怎么面对生活的呢?” 宁挽云看着她那双罕见的琥珀色瞳孔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悲伤的、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芒。 “我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把那首曲子写完。” “用一种不再是充满了痛苦和怨恨的、全新的方式。” “或许”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像一阵吹过荒原的风“当那首曲子真正完成的时候。” “我也就能和过去和解了。” 林知夏看着她那双虽然依旧充满了忧郁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甚至还带了一丝微弱的“希望”的眼睛心里那片一直被浓重的迷雾所笼罩着的、混乱的世界在这一刻仿佛也被撕开了一道小小的、明亮的裂缝。 她想她或许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或许也应该去完成那个属于她自己的、一直没有结局的故事。 她或许也应该鼓起勇气去面对那个她一直不敢面对的……苏晚 第41章 回来 那股,好不容易,才从宁挽云的悲伤故事里,汲取到的、微弱的、名为“勇气”的东西,在第二天清晨的阳光下,又一次,可耻地,蔫了下去。 林知夏,又犹豫了。 她坐在顾采儿那个,充满了桂花香气的小院里,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冷掉的清茶,看着天上那片,悠闲飘过的、洁白的云朵,第十次,发出了,一声,充满了纠结和内耗的叹息。 回去,还是不回去? 这是一个足以,媲美“生存还是毁灭”的、终极的哲学问题。 回去,就要面对,那个被她亲手搞得,一团糟的烂摊子。就要面对,林知月那张,写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冰冷的脸。就要面对,苏晚那双,充满了,温柔和爱意的、让她无所遁形的眼睛。 可不回去…… 她又能在这里,躲多久呢? 她可以躲开所有人。却躲不开那个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的“思念”的、巨大的黑洞。 “我说,仙女姐姐。” 一个懒洋洋的、充满了忍无可忍意味的声音,从她身旁,响了起来。 顾采儿,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院子里那张,旧旧的竹制躺椅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那双,狭长的单眼皮,眯着,看着,那个,已经,对着一片云,发了,一个小时呆的林知夏。 “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人生,哪有那么多,让你瞻前顾后,反复横跳的破事?” “想做,就去做。想见,就去见。” “天,塌不下来。” 她说着,便从躺椅上,一跃而起,走到林知夏面前,一把,夺过了她手里那杯,早已冷掉的茶,然后,又一次,极其自然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走了。” “去……去哪儿?”林知夏一脸茫然。 “去,”顾采儿回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充满了“老娘今天就要替天行道”的、正义的笑容,“机场。” 她,根本,不给林知夏,任何,反抗和挣扎的机会。 她,像一个,英勇的、即将奔赴战场的女将军,拉着她那个,还在,犹豫不决的、胆小懦弱的“狗头军师”,一路,风驰电掣地,冲出了家门,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戴高乐机场。 …… 当林知夏手里拿着那张顾采儿用她自己的信用卡,强行为她买好的、飞往国内的、最近一班的机票时,她整个人,还是,懵的。 她看着眼前这个正抱着胳膊,一脸“我厉害吧,快夸我”的、神气活现的顾采儿,心里,五味杂陈。 她,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么,简单粗暴的、不讲道理的方式,推着,往前走。 这种感觉,很奇怪。 却,也,并不讨厌。 “你……”林知夏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在机场大厅,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生动和鲜活的脸,忽然,开口了。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国,看看?” 顾采儿闻言,愣了一下。 随即,她,笑了。 那笑容,很淡,很浅,却带着,一丝,与她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截然不同的、温柔的怅然。 “算了,”她摇了摇头,“我啊,还是,在这里,过得,更舒服一点。” 她,早已,习惯了,这里,悠闲的、慢节奏的生活。 也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守着那间旧旧的、充满了,回忆的道具店,过着,与世无争的、简单的日子。 她看着林知夏那双清澈的、写满了“不解”的杏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啊,对了,”她说,那语气,仿佛,在说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如果你,有天,真的,见到了,我那对,不负责任的爹妈。” 她凑过去,附在林知夏的耳边,用一种,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地,说了一句话。 林知夏听完,那双清澈的杏眼里,闪过了一丝,巨大的惊讶。 她看着顾采儿,看着她那张依旧带着懒洋洋笑意的脸最终,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她说,“我答应你。” 机场的广播里,响起了,那班,飞往国内的航班,即将登机的提示音。 离别总是来,如此之快。 林知夏看着眼前这个在异国他乡,给了她,无数温暖和感动的、奇怪的戏法师,心里充满了,巨大的不舍。 她想,她或许,永远,都不会忘记。 在巴黎的那个,下着小雨的午后,那块,甜而不腻的桂花糕。 也不会忘记,在那个,充满了晨光的墓园里,那个同样孤独的、奇怪的同类。 她没有,见到,她,此行的“目的”——秦云舒。 但她,却,意外地,收获了,两个,同样,珍贵的、闪闪发光的宝藏。 她对着顾采儿,用力地,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拉着行李箱,走进了,登机口。 …… 远处,机场二楼的VIP休息室里。 秦云舒,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色风衣,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她看着,楼下那个,拉着行李箱,一步三回头的、已经,长大了的、小小的身影,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迷离和疏懒的桃花眼里,闪过了一丝,极其温柔的、欣慰的笑意。 宁挽云,抱着她那把,从不离身的小提琴,像一个,沉默的、黑色的影子,站在她的身旁。 “为什么,”她看着那架即将起飞的飞机,那双,罕见的琥珀色瞳孔充满了,巨大的不解,“不亲自,去跟她说呢?” “还要,让我去当那个,传话的‘恶人’?” 秦云舒闻言,笑了笑。 她转过头,看着宁挽云那张依旧充满了,忧郁和执念的、苍白的脸,伸出手像安抚一只,敏感的小猫一样,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因为,”她说,那声音,很轻,很柔,像一阵,吹过塞纳河畔的、温暖的风,“现在,还不是时候呢。” “再说了,”她的声音,顿了顿,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闪过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迷茫和无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见她呢。” “好了,”她很快,就恢复了那副,温柔又从容的模样,“我们,也该,回去了。” 她走在前面,那头,亚麻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温暖的光。 而宁挽云,则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架,已经,消失在云层里的飞机,也,转过身,跟了上去。 …… 十三个小时后,飞机,平稳地,降落在了,国内的机场。 林知夏,拉着行李箱,走在,熟悉的、充满了,中文广播声的机场大厅里,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在巴黎那几天的经历,像一场,不真实的、美丽的梦。 她拿出手机,开机。 第一件事,就是,分别,给顾采儿,和宁挽云,发了一条,报平安的消息。 在确定,还能,联系上,那两个,远在异国的朋友后,她心里,那点,因为,即将,面对“现实”而产生的恐慌,也,莫名的,消散了不少。 顾采儿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 依旧是,那种,懒洋洋的、欠揍的语气。 【哦,知道了。仙女姐姐,一路顺风。对了,你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叫什么‘李琪琪’的、看起来,挺可怜的小姑娘,哭着,跑到我店里,到处,打听你的下落。】 【我跟她说,你已经,回国了。然后,那姑娘,就,当场,石化了。】 【那表情,啧啧,别提,多精彩了。】 林知夏看着那条消息,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琪琪。 她当然知道,她是谁。 那个,被她姐姐,安插在自己身边,名为“生活助理”,实为“卧底间谍”的、看起来,总是,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可怜的小姑娘。 现在,林知月,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回来了吧。 说不定,现在,已经,杀气腾腾地,往家里赶了。 林知夏索性也懒得再躲了。 她没有直接回剧组更没有去华星。 她直接打了一辆车,回了那个,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的、所谓的“家”。 果然。 她,刚用钥匙,打开,那扇,冰冷的、巨大的、充满了,陌生气息的家门,还没来得及,换鞋。 一个,同样,冰冷的、充满了,女王气场的声音,就从,客厅的沙发上,响了起来。 “舍得,回来了?” 林知月,穿着一身,黑色的、充满了,禁欲气息的真丝睡衣,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正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上。 那双,锐利的、漂亮的凤眼,正透过,那,猩红的液体,冷冷地,看着她。 “嗯。”林知夏,点了点头,然后,极其自然地,在玄关处,换上了,自己的拖鞋,仿佛,她只是,出了趟门,去楼下,买了一瓶酱油,而已。 “玩得,开心吗?” “还行。” “钱,还够花吗?” “够。” “……” 姐妹俩,就这么,进行着,一场,充满了,暗流和机锋的、言简意赅的对话。 最终,还是,林知月,先,沉不住气了。 她放下手里的酒杯,站起身,走到林知夏面前,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担忧和后怕。 “林知夏!你知不知道,你……” “我的身份,都被我说出来了,”林知夏却,打断了她,那双清澈的杏眼里,带着一丝,了然的、促狭的笑意,“以后出门,记得,做好保护措施。要不要,给我,找几个保镖啊?” 她,竟然,反过来,说了自己的姐姐要说的话 林知月看着眼前这个在外面野了一圈回来后,不仅没瘦,反而好像,还长了点胆子的妹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就算说不用,”林知夏笑了笑,“你不也会找吗?” “别打扰我的生活就行。” 林知月看着她,看着她那张,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甚至,还,带了一丝,微弱的、名为“生机”的脸,心里,那股,滔天的怒火,也,莫名的,消散了。 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要,她,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就好。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换了个话题。 “嗯……”林知夏歪着头,想了想,那双清澈的杏眼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耀眼的光芒,“当然是,先办一场,签售会。” 林知月闻言,愣住了。 她那个,社恐到,连门都懒得出的妹妹,居然,要,主动,办签售会? 她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充满了,坚定和决绝的眼睛,最终,还是,欣然地,同意了。 自己妹妹,开心,就好。 “那……”林知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她,最关心的问题,“……苏晚呢?” “你怎么想的?” 林知夏闻言,那双,刚刚,才亮起来的眼睛,又,不受控制地,暗淡了下去。 “……我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 “还有,”她像是,看穿了,林知月的心思一样,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 “我,没有,见到她。” “只,认识了,两个,很有意思的,新朋友。” 林知月看着她那副,故作轻松的模样,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这个做姐姐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就在这,看似,和谐的、姐妹谈心的氛围,即将,结束的时候,林知月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她说,“还有一件事。” “之前,那个投资方,不是,想改剧本吗?” 林知夏闻言,那双,刚刚,才暗淡下去的眼睛,瞬间,燃起了两簇,熊熊的怒火。 “他们,敢?!” 她,整个人,都,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原地,窜了起来。 林知月看着她那副,炸了毛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发。 “放心,”她说,那语气,充满了,女王的、不容置喙的霸气和宠溺,“都,搞定了。” “都,搞定了。” 第42章 战书 林知夏从法国回来后的三天,把自己彻底变成了一只冬眠的熊。 她待在那个空旷、冷清、却又无比熟悉的家里,拉上所有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阳光和喧嚣。她不看新闻,不回消息,也不接任何电话。她只是,抱着她那个巨大的小熊玩偶“小安”,蜷缩在沙发里,睡觉,码字,发呆,然后,继续睡觉。 她像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战争的士兵,需要用这种,最原始,最彻底的方式,来修复,自己那,早已,千疮百孔的、疲惫不堪的灵魂。 直到,第四天的下午,一阵,锲而不舍的、仿佛要把她家门板给拆了的门铃声,终于,将她从那种混沌的半梦半醒的状态中,给强行拽了出来。 林知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像鸟窝一样的长发,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猫咪睡衣,一脸“你谁啊,你最好有天大的事,不然我就杀了你”的、浓重的起床气,打开了猫眼 门外,站着一个,同样,顶着两个,浓重黑眼圈的、看起来,比她,还要憔悴的“女鬼”。 是陆清言。 她手里提着,一大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礼品盒,脸上,堆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谄媚和心虚的笑容。 “嘿嘿,”她干笑了两声,那声音,听起来,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知……知夏,我……我来,领死了。” 林知夏打开门,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侧过身,让出了一条道 那意思,很明显。 ——进来,受死 陆清言,像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囚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那个,她,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过的、充满了,林知夏气息的“禁地”。 客厅里,一片狼藉。 沙发上,扔着,皱巴巴的被子。 茶几上,堆着,吃了一半的薯片袋子,和,几个,早已,空了的速食面盒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单身死宅”颓废的气息。 陆清言看着眼前这副,熟悉的、充满了“林知夏特色”的画面,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竟然,莫名的,落了地。 还好,还好。 她只是,在用,她自己独有的方式,进行着“灾后重建”。 而不是真的,想不开去跳塞纳河了。 “坐吧,”林知夏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从她身后,幽幽地,传了过来,“说吧,什么事?” 陆清言,像个,做错了事的、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规规矩矩地,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了下来。 她,先是声情并茂地,检讨了自己在饭桌上,说漏嘴的、不可饶恕的罪行。 然后又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剧组里所有的人,在她“失踪”后,是如何的,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以泪洗面。 最后她才终于,小心翼翼地,将话题,引到了,那个,最核心,也最敏感的名字上。 “……苏晚,她……” 陆清言,偷偷地,抬起眼,观察着林知夏的表情。 “……她,很不好。” “她,瘦了好多。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魂一样。” “前几天,拍一场哭戏,她,直接…嗯…哭到,当场休克。” “知夏,”陆清言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像是在,试探着,一只受了伤,敏感的刺猬,“我知道,这件事,你,也很难过。” “但,苏晚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她……” “我知道。” 林知夏,忽然,开口,打断了她。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只是,低着头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手腕上那颗小小的痣。 “……我知道。” 她,又重复了一遍。 陆清言看着她那副,平静到,近乎麻木的模样,心里,那股,巨大的担忧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最怕的就是,林知夏这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憋在心里的样子。 就在她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林知夏却忽然,抬起了头,换了个话题。 “投资方的事,”她看着陆清言,那双总是,充满了,迷茫和空洞的杏眼里,此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的、锐利的光芒,“是怎么回事?” 陆清言闻言,愣了一下。 随即,她便将那对姓顾的,奇葩的投资方夫妇,是如何想强行魔改剧本,又是如何被林知月,以一种,雷霆万钧的姿态,给,直接“收购”了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和她,说了一遍。 林知夏听完,没有,像陆清言,想象中那样,暴跳如雷。 她只是,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看着陆清言,那双,写满了“担忧”和“不安”的眼睛,用一种,极其平静的、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大的气场,说道: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我,自己,处理。” …… 送走了,那个,依旧,一脸懵逼的陆清言后,林知夏,第一次,主动地,拨通了,那个,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过的、备注为“姐姐”的电话。 电话那头,林知月,似乎也很惊讶。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那副,说一不二的女王姿态。 两人,没有,说任何,多余的废话。 林知夏直接切入了主题。 “晚上,帮我,约一下,那对姓顾的。” “我要和他们谈谈,还有,那些资料能发给我看一下吗?” 林知月立即同意,挂断电话,随即就开始安排,这时,林知夏又发来消息【资料,简单一些,有些看不懂】 林知月哭笑不得,于是亲自一个字一个字的给换成了林知夏能看懂的文字 当林知夏看到,从法国发迹的时候,这么算起来,时间也对的上 还真是,冤家路窄呢 …… 饭局,设在,一家,极其高级的、私密性极强的、法式餐厅里 当林知夏,跟着林知月,走进那间,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包厢时,那两位,所谓的“前投资方代表”,已经,等在了那里。 那是一对看起来极其般配的、充满了,艺术家气质的、中年的东方夫妇。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高级定制的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而他身旁的女人,则保养得,极好。她穿着一条,优雅的、黑色的丝绒长裙,脖子上,戴着一串,价值不菲的珍珠项链,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被优渥的生活,和,艺术的氛围,浸润出来的、高贵和优雅。 他们就是那个,从法国发迹的、顾氏集团的,创始人夫妇。 “林总,久仰大名。” 顾先生站起身,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热络又虚伪的笑容,主动地,伸出了手。 他当然知道,就在几天前,自己那家,辛辛苦苦,打拼了半辈子的公司,已经被,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却,手段狠辣到,令人发指的女人以一种,近乎“掠夺”的方式,给,收购了。 他心里,恨得,牙痒痒。 可脸上却依旧,要堆满了谦卑的、讨好的笑容。 这就是资本的世界。 残酷,又,现实。 林知月,也同样,露出了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商业化的微笑,和他,轻轻地,握了一下。 而林知夏则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们。 饭局,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里,开始了。 顾氏夫妇不愧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狐狸。 他们绝口不提之前,那个,关于“魔改剧本”的、不愉快的插曲。 他们只是不停地,吹捧着,林知月的商业头脑和林知夏的艺术才华。 仿佛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得,欣赏她们姐妹俩的、唯一的伯乐。 林知夏看着他们那副,虚伪的嘴脸,心里,充满了,巨大的不屑和反感。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只是,安静地,吃着,自己面前那盘味道寡淡的沙拉。 饭局,接近尾声。 顾氏夫妇终于还是没忍住旁敲侧击地,提起了,关于,公司后续的、人事安排问题。 林知月则一直,用一种,极其官方的、滴水不漏的太极和他们周旋着。 就在这顿充满了虚伪和算计的饭局,即将,结束的时候。 那个一直像个隐形人一样,沉默着的林知夏,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像一阵,没有温度的、穿堂而过的风。 “顾先生,顾太太。” 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她。 林知夏,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显得,清冷疏离的杏眼里此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锐利的锋芒。 她看着,眼前那两个,一脸错愕的、所谓的“父母”,一字一顿地,问道: “请问,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 顾氏夫妇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猛地变了。 “她叫,顾采儿。” 林知夏,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继续,用那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气,说道。 “她,一个人,在巴黎,守着,一家,破破烂烂的道具店。” “她,过得,很好。” “她,托我,给你们带一句话。” 林知夏,看着他们那两张,早已,血色尽失的、写满了,震惊和恐慌的脸,唇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了,嘲讽的弧度。 “她说——” “她,没有,自甘堕落。” “她只是,在,守护,那个,比你们所谓的‘艺术’,要,珍贵一百倍的、真正的‘家’,而已。” “受她照顾,我在法国过的很好” 说完,她便不再,看他们一眼,从椅子上,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转身,就往外走。 这是,林知夏,第一次,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如此锋利地去攻击别人 林知月,看着,自己妹妹那,纤细单薄的、却又,挺得,笔直的背影,那双,锐利的凤眼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惊讶和欣慰。 她那个总是,躲在自己壳里的、胆小懦弱的妹妹,终于,也,学会了,亮出自己的,爪牙。 不愧是自己妹妹 …… 回去的路上林知夏,重新回到了那个沉默的、自闭的状态。 林知月,开着车,看着,身旁那个,还在,因为,巨大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着的林知夏,那双,总是,充满了,掌控欲的凤眼里,闪过了一丝,无奈的、宠溺的笑意。 “怎么回事?”她,还是没忍住问道。 “看不惯他们。”林知夏,将头转向窗外,用一种,闷闷的、带着点,赌气意味的声音,回答道 她没有说,顾采儿的事。 那是,属于,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小小的秘密。 林知月,看着她那副,傲娇的可爱模样,也就,没再多问。 反正,自己妹妹,开心,最重要 当她看着自己那个向来连和陌生人,多说一句话,都会浑身不自在的妹妹,为了朋友,而彻底化身为一只浑身长满了尖刺的、战斗力爆表的、愤怒的小刺猬时。 林知月的心里,充满了,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欣慰。 她那个,总是,躲在自己壳里的、胆小懦弱的妹妹,终于,也,学会了,为了,自己,在乎的人,而去,战斗。 饭局结束后,林知月,破天荒地,主动,邀请林知夏,去吃,宵夜。 而林知夏也破天荒地没有拒绝。 姐妹俩,坐在一家路边的大排档里,点了几样,最简单的,家常小炒,和两瓶冰镇的啤酒 林知月看着,正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那盘,她最喜欢吃的、酸辣土豆丝的妹妹,那张,总是,充满了,掌控欲的、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温柔的笑容。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和妹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吃一顿,最普通的饭了。 她,很高兴。 高兴到,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她,想和她,说很多话。 想问她,在法国,过得,好不好。 想问她,和苏晚,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想,和她,解释一下,当年,那些,她,一直,耿耿于怀的、关于,母亲的误会。 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吃。 然后,用一种,极其自然的语气,说道:“多吃点,你太瘦了。” 林知夏闻言,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总是用最霸道的方式,来,表达,她那份,最别扭的关心的姐姐,那双清澈的杏眼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一闪而过的、名为“动容”的情绪。 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默默地又多夹了一筷子土豆丝。 那个晚上,姐妹俩,的关系虽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和解。 但那道,横亘在她们之间,长达十年的、冰冷的、坚硬的厚冰,却,在这一刻,悄然地,融化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角落。 …… 当天晚上,十点整。 一条,毫无预兆的、足以,让整个网络,都,为之,疯狂的微博,从,“夏虫工作室”的官方账号,发布了出来。 【——致各位亲爱的读者: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心与支持。夏虫老师,身体已无大碍,并将于,一周后,在海城国际会展中心,举办,个人首场,也是,唯一一场,读者签售会。届时,夏虫老师,将,首次与大家,见面。名额有限,具体报名方式,详见下图。我们,不见不散。】 这条微博,像一颗,引爆了,整个宇宙的、超新星。 “#夏虫首次签售会#” 这个词条,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摧枯拉朽的姿态,瞬间,登顶了,所有社交平台的热搜榜首。 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甚至,有点,发紫的“爆”字。 当然,这条消息,也,同样,出现在了,苏晚的手机上。 她,刚刚,结束了一整天,疲惫的拍摄,正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依旧,没有任何,新消息的对话框发呆。 当那条,充满了,爆炸性信息的推送,弹出来的时候,她的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 签售会? 第一次,露脸? 她要从那个只有,她自己和少数几个人,才能,触碰到的、神秘的、虚幻的云端,彻底地,走下来了? 她要将自己那个最真实的、最脆弱的、最不为人知的自己,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全世界的、充满了,审视和评判的目光之下了? 为什么? 苏晚,不明白。 但随即,一种更巨大的、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的恐慌和不安,从她的心底,涌了上来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和过去,做一个彻底的了断吗?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 你看,我,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你,来保护的、胆小懦弱的“夏虫”了。 我也可以一个人,面对,这个,充满了,恶意的世界了。 所以…… 我,不再,需要你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淬了毒的毒蛇,瞬间,缠住了苏晚的心脏,让她,几乎,要无法呼吸。 不。 不对。 苏晚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个可怕的念头,从自己的脑海里甩出去。 她看着那条被无数人转发和评论的微博。 看着,评论区里那些,充满了期待和狂喜的文字。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告别。 这,是一封,战书。 是林知夏,写给,这个世界的、所有,试图,定义她,伤害她,改变她的人的,一封,战书。 也是…… 写给她,苏晚的、一封,充满了,未知和挑战的……战书。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问她—— 苏晚,你看。 我,已经,鼓起勇气,从我的壳里,走出来了。 那么,你呢? 你,敢不敢,也,勇敢一次? 敢不敢,走到我的面前,亲口,对我说出,你,真正想说的话? 苏晚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几个,充满了,力量和决心的字,那双,早已,哭到,干涩的丹凤眼里,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簇,名为“希望”的、明亮的火焰。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的笑意。 她想,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最近很郁闷很郁闷,还被分手了,所以这么晚更新[心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战书 第43章 要 那条关于“夏虫首次签售会”的微博,像一颗引爆了核弹的蘑菇云在接下来的整整一周里持续地、疯狂地在网络世界上空发酵盘旋。 无数的书迷粉丝,甚至是单纯被林知夏那张充满了故事感的“神颜”所吸引的路人都像疯了一样涌入了那个小小的、几乎要被挤爆了的报名通道。 签售会的一千个名额在开放的瞬间就被一抢而空。 甚至连黄牛市场上的价格都一度被炒到了令人咋舌的、五位数的天价。 而就在这场席卷了全网的狂欢即将达到顶峰的时候。 另一个同样拥有着巨大流量和影响力的名字也加入了这场盛大的“造神运动”。 林知月用她的官方大号转发了那条签售会的动态。 没有多余的、华丽的辞藻。 只有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却又充满了姐姐对妹妹的、独有的骄傲和宠溺的配文 【——请大家多多支持我的妹妹@夏虫】 这条微博一经发出又一次引爆了整个网络。 而更让所有吃瓜群众津津乐道的是,那个向来高冷神秘的“夏虫”本尊竟然破天荒地在那条微博下面回复了一个极其可爱的、充满了妹妹对姐姐的、小小的、别扭的撒娇意味的、吐着舌头的鬼脸表情。 【[调皮]】(作者:微信上的输入不进去⊙﹏⊙) 这个小小的互动像一滴滴入了滚烫油锅里的水瞬间让本就热度爆表的“姐妹话题”彻底沸腾了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姐妹情啊!女王姐姐和天才妹妹!这是什么晋江里才敢写的神仙设定啊!】 【——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知心”CP的死忠粉了!这对姐妹也太好磕了吧!】 【——呜呜呜我被月姐那句“我的妹妹”给苏到了!也只有在妹妹面前我们家那个说一不二的女王才会露出这么温柔的一面吧!】 …… 网络上一片祥和的、充满了粉红泡泡的狂欢。 而剧组里则在经历了一场短暂的、暴风雨前的宁静后也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夏星甜在得知林知夏不告而别的那几天里整个人都像一朵被暴雨打蔫了的小花彻底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活力。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只是抱着那个林知夏送给她的、小小的、棕色的玩偶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她们之间那为数不多的、简单的聊天记录无声地掉着眼泪。 她既为自己那可笑的、自作多情的“暗恋”而感到羞耻。 又为那个被自己用受伤的眼神“逼”走的、清冷的学姐而感到巨大的、无所适从的内疚。 幸好有方可颂。 那个像一阵无法无天的风一样的女孩以一种极其霸道的、不容拒绝的姿态闯进了她那阴雨连绵的世界。 她会在半夜拉着她去飙车。 会在她食不下咽的时候强行往她嘴里塞一根她最喜欢吃的、草莓味的棒棒糖。 会在她又一次陷入自我怀疑和否定的、无尽的内耗时用一种极其直白的、甚至有点不过脑子的方式告诉她—— “你很好。” “你一点错都没有。” “错的是那个把你弄哭了的世界” 在方可颂这种充满了野蛮生命力的、简单粗暴的“治愈”下夏星甜那颗早已枯萎的心也一点一点地重新恢复了生机。 她想她还是应该去和林知夏当面道个歉。 为了自己那不成熟的、伤害了她的情绪。 方可颂对此表示一万个赞同。 而陆清言和纪瑶这对已经彻底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的、剧组的“大家长”在得知林知夏要办签售会的消息后也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 ——她们要去现场为她加油。 但是必须伪装起来。 这是林知夏的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公开亮相。 她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分走任何一丝本该属于她的热度和光芒。 于是在签售会的当天。 一个极其诡异的、却又充满了温情和默契的画面出现了。 《没有结局的故事》剧组集体罢工了。 从导演到制片人再到两个新来的“实习生”全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 海城国际会展中心。 巨大的、充满了现代设计感的场馆外早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来自全国各地的书迷们举着各式各样的、充满了爱意的应援手幅将整个会展中心围得水泄不通。 那场面堪比任何一个顶流明星的、演唱会现场。 而此刻那个处于风暴中心的主角林知夏正躲在后台的休息室里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她看着监控屏幕上那黑压压的、望不到尽头的人群那颗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勇气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开始动摇了。 人…… 也太多了吧…… 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就在她第N次产生临阵脱逃的念头时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高定西装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林知月。 “紧张了?”她走到林知夏面前那双锐利的凤眼里带着一丝了然的、促狭的笑意。 “……没有。”林知夏嘴硬地否认道。 可她那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的手却早已出卖了她。 林知月看着她那副死鸭子嘴硬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只是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然后在林知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忽然弯下腰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带着一丝失而复得的珍视的姿态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别怕”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一阵吹过冰冷雪原的、温暖的风 林知夏的身体在被她抱住的瞬间猛地僵硬了一下。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和姐姐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了。 她甚至已经快要忘记了姐姐的怀抱是什么样的温度。 她想推开她。 可她的手却像是不听使唤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将脸深深地埋进了那个充满了熟悉的、让她又爱又恨的、淡淡的木质香气的怀抱里。 那一天签售会的现场热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因为传说中的顶流影后林知月竟然毫无预兆地空降了自己妹妹的签售会。 她不仅亲自为妹妹站台。 甚至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她一个充满了宠溺和爱意的、温柔的拥抱。 那个拥抱的画面被现场的粉丝拍了下来迅速地传遍了整个网络。 “知心”CP彻底火了。 …… 签售会进行得很顺利。 林知夏虽然依旧不善言辞惜字如金。 但她却极其认真地为每一位远道而来的读者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会在签名的时候抬起头对着每一位和她说话的读者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一丝羞涩的、却又无比真诚的微笑。 那个微笑像一颗投入了平静湖面的、甜蜜的石子在无数书迷的心里泛起了巨大的、名为“幸福”的涟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眼看着签售会即将进入尾声。 林知夏的心里那点好不容易才被现场热烈的气氛给点燃起来的、小小的火焰又一点一点地熄灭了下去。 她还是没有来。 那个她最想见到也最害怕见到的人。 或许她真的被自己伤透了心吧。 或许她真的不想再见到自己了。 林知夏的眼底那抹明亮的光渐渐地暗淡了下去。 就在主持人拿起话筒准备宣布这场长达三个小时的签售会即将圆满结束的时候。 会场的入口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小小的、压抑的骚动声。 一个穿着简单的、白色的连衣裙的、高挑的身影逆着散场的人潮缓缓地朝着签售台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没有戴口罩。 也没有戴帽子。 她就那么坦然地将自己那张温润美丽的、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艳的脸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充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 是苏晚。 那一刻整个喧闹的会场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将目光聚焦在了那个正一步一步地朝着他们的“神明”走过去的、同样美得像个发光体的女孩身上。 林知夏也呆住了。 她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温柔的、让她想念到快要发疯的身影那颗早已沉入谷底的、冰冷的心在这一刻又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她来了。 她终究还是来了。 苏晚走到了签售台前。 她将一本书页已经被翻看得有些卷了边的、旧版的《没有结局的故事》轻轻地放在了林知夏的面前。 然后她抬起头那双总是充满了温柔和坚韧的丹凤眼里此刻盛满了比天上所有星光都更璀璨的、巨大的爱意。 她看着林知夏看着她那双因为震惊和迷茫而微微睁大的杏眼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比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都更温暖的、温柔的笑容。 “林老师”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一阵吹过心湖的、带着甜意的风“好久不见。” “我……”林知夏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那支冰冷的、签名的水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地泛着白。 “我不是来要签名的。”苏晚看着她那副紧张到快要石化的可爱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我只是想来亲口告诉你一件事。” 她微微俯下身将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低到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见。 “那晚在巴黎你在电话里问我的那个问题。”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林知夏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 她当然记得那个问题。 那个她在喝醉了酒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哭着问了苏晚一遍又一遍的、傻到不能再傻的问题。 ——你还要我吗? “我的答案是”苏晚看着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盛满了一种孤注一掷的、不容置喙的、强大的决心。 “……要。” “不仅现在要。” “以后要。” “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 说完她便不再给林知夏任何反应和思考的机会在所有人的、充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的尖叫声中伸出手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却又带着一丝小小的、惩罚性的力道的姿态轻轻地捏了捏林知夏那早已烧得快要滴血的、滚烫的耳垂。 然后她直起身对着那个已经彻底傻掉了的林知夏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充满了胜利者喜悦的、颠倒众生的笑容。 “我的回答完了。” “林老师再见。” 说完她便在无数闪烁的闪光灯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转过身像一个刚刚打赢了一场漂亮胜仗的、潇洒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下林知夏一个人在原地彻底石化。 和整个已经彻底疯了的网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苏晚!是苏晚啊!】 【——她们刚才说了什么?!为什么我们家虫太太脸红得像个熟透了的番茄啊!】 【——我不管!我宣布!从今天起!“晚夏”CP就是坠吊的!】 【——姐妹CP给我滚一边去!我只要看我老婆和我老婆的老婆谈恋爱!】 第44章 初雪 片场的气氛凝重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是《没有结局的故事》的最后一场戏,也是整部电影情感最浓烈、最绝望的一场戏。人造的乌云低低地压在摄影棚的顶端,巨大的鼓风机模拟着海岛上狂暴的飓风,发出隆隆的轰鸣。冰冷的、豆大的雨点从高压水管中倾盆而下,狠狠砸在搭建的、湿滑的黑色礁石上,溅起一片冰冷的水花。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那个穿着破旧雨衣、浑身湿透、跪在礁石中央的单薄身影上。 陆清言坐在监视器后,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专注。她看着镜头里苏晚那张被雨水冲刷得毫无血色、却美得惊心动魄的脸,通过对讲机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各部门注意,这是最后一条,保一条过!” “苏晚,记住我跟你说的,我要的不是撕心裂肺的呐喊,不是声嘶力竭的质问,我要的是……死寂。” “一种,被全世界抛弃后,连悲伤都觉得多余的、彻底的死寂。懂吗?” 跪在那片冰冷雨水中的苏晚,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去看镜头,也没有去看身旁那个,扮演着“旅人”的、年轻的女演员。她的目光,穿透了喧嚣的片场,穿透了所有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精准地,落在了监视器后面,那个,同样,正一脸凝重地,看着她的、清冷的身影上。 林知夏。 她的神明,她的作者,她这场,盛大又痛苦的独角戏,唯一的观众。 “Action!” 随着陆清言一声令下,那艘,象征着“希望”与“离别”的、破旧的小船,被工作人员,缓缓地,推离了岸边。狂风和暴雨,在瞬间,达到了顶峰。 “你骗我!”船上,“旅人”的扮演者,迎着狂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带着哭腔的质问,“你说过,要和我一起走的!你说过的!” 苏晚,或者说,此刻的“守岛人”,缓缓地,抬起了头。 雨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过她高挺的鼻梁,和,那双,早已,被泪水,模糊了的丹凤眼。她的嘴唇,因为寒冷,而微微地,泛着青紫色。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没有,欺骗得逞后的释然,也没有,离别在即的悲伤。 她只是,用一种,极其平静的、空洞的、仿佛,在看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的眼神,看着,那艘,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却又,顽强地,渐行渐远的小船。 然后,她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哑,像被,海风,磨砺了千百年的、粗糙的沙砾,几乎要被,巨大的风雨声,所吞没。 “我说过,”她说,“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现在,我做到了。”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她,甚至,没有,再多看,那个,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才,终于,送出这座牢笼的女孩,一眼。 她只是,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那片,象征着“自由”的、广阔无垠的大海,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座,象征着“囚笼”的、孤独的灯塔,走了回去。 那背影,决绝,孤单,充满了,一种,令人心碎的、无声的悲壮。仿佛,她,不是,在走向,一座灯塔,而是,在走向,一座,为自己,亲手,建立的、永恒的坟墓。 “卡!” 陆清言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 她看着,监视器里,那个,用一个,最简单的背影,就,演出了,整部电影,所有精髓的苏晚,那双,总是,充满了神采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红了。 整个片场,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都被,苏晚那,充满了,感染力的、教科书级别的表演,给,彻底地,震撼住了。 夏星甜站在角落里,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那双圆圆的狗狗眼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好像,从那个,决绝的背影里,看到了,几天前,那个,同样,决绝地,转身离开的林知夏学姐。 而方可颂,则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相机,在那一刻,忘记了,按下快门。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跪在雨水里的、脆弱又强大的身影,那双,总是,充满了,痞帅笑意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名为“敬佩”的情绪。 此刻的苏晚,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一样,浑身一软,跪倒在了,那片,冰冷的、虚假的人造雨水里。 她,成功了。 她,演完了。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 刚才那一刻,她,看到的,不是,那个,年轻的、陌生的女演员。 她看到的,是,林知夏。 是那个,在巴黎的机场,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登机口的、决绝的林知夏。 是那个,在深夜里,喝醉了酒,在电话那头,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小孩的、脆弱的林知夏。 她,不是,在演戏。 她只是,将,自己,那段,最痛苦,最绝望,也最,刻骨铭心的回忆,又,重新,经历了一遍。 她,亲手,将自己的月亮,送回了,那片,属于她的、遥远的、清冷的天空。 然后,一个人,留在了,这座,名为“思念”的、永恒的孤岛上。 …… 杀青宴,设在,一家,极其热闹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火锅店里。 压抑了几个月的剧组,在这一刻,彻底地,解放了天性,像一群,刚刚,打赢了胜仗的、疲惫的士兵,尽情地,享受着,胜利的狂欢。 空气里,弥漫着,火锅那,辛辣的、滚烫的香气,和,冰镇啤酒的、清冽的味道。 所有的人,都在,大声地,笑着,闹着,互相,敬着酒,庆祝着,这场,漫长的、艰苦的战役,终于,迎来了,最终的胜利。 而林知夏,这个,向来,对,这种,喧闹的社交场合,避之不及的“社恐晚期患者”,今天,却破天荒地没有提前离席。 她,甚至,还喝了酒。 一种度数很高的、入口辛辣的、本地产的白酒。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喝酒。 或许是,因为,电影,顺利杀青了,她,由衷地,感到高兴。 又或许是,因为,苏晚,在片场,那,最后的一场戏,演得,太好了。 好到,让她,那颗,早已,古井无波的心,也,跟着,一起,狠狠地,痛了一下。 也,跟着,一起,狠狠地,嫉妒了一下。 她,嫉妒,那个可以被苏晚用那样充满了,深情的、绝望的眼神,凝视着的、虚构的“旅人”。 她,也嫉妒,那个,可以,如此,轻易地,就,引爆了,苏晚,所有,真实情感的、强大的“演员”苏晚。 酒,越喝,越多。 头,也,越来越晕。 周围的,喧闹声,也,变得,越来越,遥远,模糊。 林知夏,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放下手里的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个人,走出了,那个,充满了,热气和喧嚣的包厢,来到了,餐厅外面的、安静的露台上。 初冬的夜晚,风,已经,很冷了,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子,刮在人的脸上。 吹在,她那,因为,喝了酒,而,滚烫的脸颊上,却,意外的,舒服。 她趴在冰冷的栏杆上,看着远处城市里,那,璀璨的、宛如星河的夜景,那颗,因为,酒精,和嫉妒而变得狂躁不安的心,才终于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淡淡的、熟悉的、像雨后青草一样,清冽又干净的气息的、温暖的羊绒外套,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晚上,风大,”一个,温润的、充满了,担忧的声音,从她身后,响了起来,“别,着凉了。” 是苏晚。 林知夏,没有回头。 她只是将脸,深深地埋进了那件还残留着,对方体温的、温暖的外套里,用一种,带着,浓重鼻音的、含糊不清的声音,闷闷地,问道: “……你,都看到了?” “嗯,”苏晚,在她身旁,站定,和她并肩,看着远处那无边的夜景,“看到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 “喝了,一点酒,就,变成了,这个,丢人的样子。” “没有,”苏晚,摇了摇头,那双,总是,充满了,温柔笑意的丹凤眼里,此刻,盛满了,比,远处星光,都,更璀璨的、巨大的心疼,“林老师,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厉害的。” 林知夏闻言,那颗,早已,被酒精,烧得,一塌糊涂的心,又,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塌了一下。 她,忽然,转过身,面对着苏晚。 那双,总是,显得,空灵疏离的杏眼,此刻,因为,喝了酒,而变得水汪汪的,亮晶晶的,像两颗浸在清泉里的、美丽的黑曜石。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像一颗,熟透了的、诱人的水蜜桃。 她看着苏晚,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担忧”和“心疼”的、温柔的脸,忽然,笑了。 那笑容,带着一丝,醉酒后的、不讲道理的、孩子气的狡黠。 就在她,笑起来的那一刻,一片,小小的、冰凉的、白色的东西,悄无声息地,从,那,漆黑的、无垠的夜空中,缓缓地,飘落了下来。 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 下雪了。 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那些,小小的、洁白的雪花,像无数只,从,遥远的天国,飞来的、美丽的蝴蝶,在,城市璀璨的灯火中盘旋飞舞,然后,悄然地,落在了,她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和那长长的、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风的声音,和雪落下的声音。 林知夏,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冰凉的、六角形的雪花。 她看着,那片,在她温暖的掌心里,迅速,融化成,一滴,晶莹的水珠的雪花,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孩童般的、纯粹的惊喜。 然后,她,又抬起头,看着,那个,早已,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浪漫的景象,给,惊艳到,呆住了的苏晚。 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把,银色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钥匙。 她,将那把钥匙,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像一个,即将,表演戏法的魔术师一样,将它,举到了苏晚的面前。雪花,落在,那,冰冷的金属上,又,迅速地,融化。 “苏晚,”她的声音,很软,很糯,像一颗,裹着蜜糖的、醉人的酒心巧克力,和,这,漫天的初雪,一起,轻轻地,落在了苏晚的心尖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苏晚看着,那把,在月光和雪光下,闪烁着,迷人光泽的钥匙,又看了看,林知夏那双,比,天上所有星星,都,更明亮的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是,钥匙?”她,试探性地,回答道,声音,因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幸福,而,微微地,颤抖着。 “没错哦,”林知夏,满意地,点了点头,那笑容,更甜,也更,危险了,“是,我家的钥匙。” 她,又,往前,凑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暧昧的距离。 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林知夏身上那股,混合着酒气,和,她独有的、清冷的体香的、好闻的气息。 “那,”林知夏,微微,仰起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苏晚,那双,水汪汪的杏眼里,闪烁着,促狭的、小狐狸般的、狡黠的光芒,“……你想不想要啊?” 苏晚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喝醉了酒,就,彻底,化身为,一只,会主动,亮出自己,柔软肚皮的、黏人的、要命的小妖精的林知夏,那颗,早已,为她,沦陷的心,又一次,被,狠狠地,击中了。 她,当然,想。 想得,快要,疯了。 她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沙哑的、近乎,喑哑的声音,诚实地,回答道: “……想。” “哦?” 林知夏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又,往前,凑了,一步。 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苏晚那因为紧张而,变得,滚烫的、灼热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一团,白色的雾气。 “那……” 她,将自己的脸又往前,凑了凑,那双柔软的、淡色的、还残留着,一丝酒气的嘴唇,几乎,要,贴上,苏晚的嘴唇。 “……你,亲我一口。” “亲我一口,我,就给你哦。” 世界,在瞬间,失声了。 苏晚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放大了的、美得,令人心惊的脸。 看着她那双,因为,醉酒,而,蒙上了一层,水汽的、充满了,邀请意味的杏眼。 看着她那,微微张开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柔软的嘴唇。 看着,那片,调皮地,落在她鼻尖上,迟迟,不肯融化的、小小的雪花。 她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的一声,彻底地,崩断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低下头,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虔诚的、仿佛,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的姿态,轻轻地,吻了上去。 那个吻和上一次,那个充满了心疼和绝望的吻,完全不同。 它很轻,很软,带着一丝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也带着,一丝,桂花酒的、清甜的、醉人的香气。 和,初雪的、冰凉的、干净的味道。 林知夏,在被她吻住的瞬间,那双,总是,充满了,戒备和疏离的杏眼里,闪过了一丝,得逞的、狡黠的笑意。 她,伸出手,用一种,极其主动的、甚至,带着一丝,小小的、霸道的姿态,搂住了苏晚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充满了月光和雪花的吻。 那一刻,露台上,那盆,早已,枯萎了的、小小的百合花,仿佛也在这片,温柔的、醉人的、漫天飞雪的夜色里,悄然地,重新,绽放了 第45章 林知夏小姐,做我女朋友 那个充满了月光和初雪的吻,像一根被点燃的、无声的引线,彻底引爆了苏晚心中那座早已蠢蠢欲动的火山。当林知夏将那把尚有余温的钥匙,塞进她滚烫的手心时,苏晚知道,她们之间那道无形的、隔绝了许久的墙,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地坍塌了。 杀青宴在后半夜才渐渐散去,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在互相的搀扶和吵闹中,为这段持续了数月的、充满了汗水与回忆的旅程,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只有苏晚和那个早已醉得神志不清却又乖得像只小猫一样,安安静静地靠在她肩上睡着了的林知夏是清醒的 苏晚叫了一辆车。她没有送林知夏回酒店,而是报出了那个她早已烂熟于心的、林知夏家的地址。 当苏晚扶着那个像只没骨头的树袋熊一样,亲昵地挂在她身上的林知夏,用那把还带着一丝梦幻般不真实感的钥匙,打开那扇厚重的、冰冷的家门时,一股同样冰冷的、充满了林知夏独有的、清冽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林知夏的家很大,也很空。装修风格是极致简约的冷色调。白色的墙壁,黑色的真皮沙发,深灰色的羊毛地毯。整个空间干净得一尘不染,像一个没有人居住过的、冰冷的样板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独。唯一能为这个巨大的、空旷的空间增添一丝人间烟火气的,是客厅尽头那扇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宛如星河的冬夜雪景。 苏晚将那个已经彻底睡熟了的林知夏,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张宽大的、足以躺下七八个她的沙发上。她又体贴地为她脱掉了鞋子,盖上了一条柔软的羊绒毯。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有时间,好好地打量这个她曾在梦里幻想过无数次的、属于林知夏的“秘密基地”。她缓缓地走着,看着,像一个闯入了神明领地的、虔诚的信徒。然后,她看到了那间半开着门的、林知夏的工作室。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然后,彻底地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住了。 那是一间比客厅还要大的房间。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上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不同语言的书籍,从最古老的哲学经典,到最新潮的网络小说,浩如烟海。另一面墙则挂着一块巨大的白板,上面用不同颜色的马克笔,画着密密麻麻的、错综复杂的、看起来像是某个宏大故事的人物关系图。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原木色书桌,桌上除了电脑,还堆着小山一样高的手写稿纸。 苏晚看着眼前这副充满了智慧和创造力的、壮观的画面,那颗早已为她沦陷的心,又一次被深深地击中了。这,才是属于她的神明的、真正的世界。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过那些冰冷的、坚硬的书脊,仿佛在抚摸着林知夏那孤独的、丰富的、不为人知的灵魂。 从那天起,苏晚便以一种极其自然的、心照不宣的方式,正式地,开启了与林知夏的半同居生活。 林知夏那座,空旷得,像个冰冷博物馆的房子,也开始,一点一点地,被另一种,名为“生活”的、温暖的气息所侵占。 原本,只有黑白灰三色的沙发上,多了一张,苏晚带来的、暖黄色的、柔软的针织毛毯。 原本,只有一台咖啡机的、冷清的厨房里,多了一整套,五颜六色的、可爱的厨具,和一个总是被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 原本,只会在深夜响起冰冷的键盘敲击声的书房里,也开始在午后响起苏晚为她,轻声念着书的、温润悦耳的声音。 陆清言和纪瑶,也成了这里的常客。她们,总会,在某个,休息日的傍晚,提着,最新鲜的火锅食材,或者,几套新出的桌游,大大咧咧地按响门铃,然后,为这个,安静的房子,带来,一整晚的、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喧嚣。 林知夏对此,从一开始的,有些不适应到后来的渐渐习惯,再到最后,那双总是显得空灵疏离的杏眼里,也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暖意”的星光。 …… 电影的后期制作,进行得很顺利。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午后,剧组的主创团队,一起,参加了电影的首次,线上宣发直播会。 当那个留着一头,清爽栗色短发的、看起来,英气十足的陆清言导演,和那个,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的、看起来,温润美丽的苏晚,以及那个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毛衣,美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的“夏虫”本尊,同时,出现在直播镜头里时,整个网络的服务器,几乎,在瞬间就瘫痪了。 直播间里,磕“晚夏”CP的网友们,彻底,疯了。 她们,像一群,拿着八倍镜的福尔摩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磕糖的细节。 【——啊啊啊啊!你们看到了吗?!刚才,林老师的头发,乱了一点,苏晚极其自然地,就伸手,帮她理了一下!那个动作,也太熟练,太宠溺了吧!】 【——还有还有!刚才,主持人问林老师问题,她,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苏晚!哎呀,那眼神,充满了依赖!这,不是真的,我把这个键盘,给吃了!】 【——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晚夏”CP的死忠粉了!民政局,我给你们搬过来了!请你们,立刻,原地,结婚!】 直播,在一种,充满了,粉红泡泡的、热烈的氛围里,圆满地,结束了。 而就在那个晚上。 苏晚觉得,时机,到了。 她,准备了,很久。 当林知夏,像往常一样,洗完澡,穿着她那身,可爱的猫咪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客厅里,所有的灯,都关了。 只有那面,巨大的、白色的墙壁上,正投射着,一片,温柔的、璀璨的星空。 那是,苏晚,用,一个,小小的星空投影仪,为她,创造出的、一片,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宇宙。 而苏晚,就站在那片,璀璨的星空下,手里,捧着一束,开得,正灿烂的、白色的、象征着“纯洁的爱”的桔梗花。 她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又郑重的神情。 林知夏,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了,浪漫气息的画面,那颗早已,为她缴械投降的心,又一次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知夏,”苏晚,看着她那双总是充满了,温柔笑意的丹凤眼里,此刻,盛满了,一种,孤注一掷的、不容置喙的、强大的决心,“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有些话必须要亲口对你说。” 投影的画面,开始,变了。 一张张,充满了,回忆的照片,像流星一样,从那片,璀璨的星空里,划过。 有她们第一次在酒店里,相遇时那充满了尴尬和疏离的合照。 有,她,在片场,偷偷拍下的、林知夏,皱着眉头,认真看着监视器的侧脸。 有那句没头没尾的、充满了,孩子气的、别扭的“我要吃蛋糕”的聊天记录截图。 还有那把在初雪的夜晚,被,塞进她手心里的、银色的、冰冷的钥匙。 “我曾经以为,我喜欢的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完美的、天才作家‘夏虫’。” “可后来,我才发现,我,真正,爱上的,是那个,会,在深夜里,抱着小熊玩偶,说傻话;会因为吃不到喜欢的蛋糕而生闷气;会,因为害怕而把自己,缩回壳里的、真实的、糟糕的、却又可爱得让我心疼到快要发疯的……林知夏。” “所以,”苏晚,一步一步地,走到,那个,早已被,巨大的感动和幸福给淹没了的林知夏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她,将那束,美丽的桔梗花,举到了她的面前,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盛满了,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的祈求。 “林知夏小姐,”她说,那声音,沙哑,性感,像一把,淬了蜜的、柔软的羽毛,轻轻地,搔刮着,林知夏的耳膜,“你,愿意接受我这个同样不完美的、普通的追求者,成为你的女朋友吗?” 林知夏这个未经世事的、骨子里却又比谁都,更喜欢浪漫的小姑娘再加上本就喜欢苏晚,哪里遭得住这样,温柔又郑重的、充满了,仪式感的告白?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她捂着脸发出了压抑、喜极而泣、无声的呜咽。 她没有回答。 只是伸出手,用一种极其主动的、甚至,带着一丝小小的、霸道的姿态,搂住了苏晚的脖子,将自己的回答,变成了一个充满了泪水的、咸湿的、却又,甜蜜到极致的吻。 …… 那个晚上是她们,第一次,躺在,同一张床上,相拥而眠。 从此以后,也,都是 …… 几天后,一个,休息日的下午。 陆清言,像个,怨气冲天的“留守孤寡老人”,一个人,提着两瓶,闷酒,来林知夏家串门。 结果一进门,就被客厅里那副充满了恋爱的酸臭气的画面,给,闪瞎了眼。 林知夏,正像只小猫一样,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头,枕在苏晚的腿上。 而苏晚,则一边,温柔地,为她,剥着橘子,一边,轻声地,为她,念着,一本,听起来,就,很枯燥的哲学书。 “啧啧,”陆清言,看着眼前这副,腻歪的画面,一脸牙酸和惊奇的表情,“你们俩…?” 林知夏,闻言,从苏晚的腿上,抬起头,那双,总是显得,空灵疏离的杏眼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充满了恋爱的、小小的、得意的光芒。 她看了一眼,身旁那个,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己的苏晚,然后,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好酸”气息的陆清言。 她忽然坐起身,搂住苏晚的脖子,在她的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然后她对着那个已经彻底石化了的陆清言,挑了挑眉,那语气充满了一种,小小的、腹黑的报复快感。 “没办法,”她说,“我女朋友,就是这么爱我。” 苏晚,看着她那副,傲娇的可爱模样,只是,宠溺地,笑了笑,然后,极其自然地,将一瓣,剥好的、甜甜的橘子,喂到了她的嘴里。 陆清言:“……”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迎面而来的狗粮,给撑死了。 就在这时,那个刚刚才秀完恩爱的林知夏,忽然又开口了。 “我说,陆大导演,”她看着陆清言,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你,是不是,瞎?” “哈?” “我说,”林知夏,翻了个白眼,那语气,充满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嫌弃,“纪瑶,就差,把‘快来跟我表白呀’这几个字,给刻在脸上了,你,看不出来吗?” 陆清言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还没来得及,反驳。 林知夏就已经,拿起了手机,拨通了纪瑶的电话,还极其贴心地,按下了,免提键。 “喂?林老师,怎么了吗?我才忙完” “喂?,”她的声音充满了一种狡黠的笑意,“陆导演,有几句,重要的话,想亲口对你说” “她又看到母猪上树了?还是什么?”林知夏无语的看了路清言一眼 “不是啦,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嗯嗯,对,在我家,她也在…” 说完,她便将手机,扔到了那个已经彻底傻掉了的陆清言的怀里,然后,拉着苏晚,饶有兴致地,坐在一旁,开始,看好戏。 十几分钟后,纪瑶,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路清言想杀了林知夏的心都有了,其实这都是纪瑶和林知夏的计划,只不过这个计划怎么来的,你别管(与此同时,顾采儿:阿嚏!) 然后,所有的人,都欣赏到了一场,堪称“灾难级别”的、充满了尴尬的、扭扭捏捏的告白。 “那个……纪瑶,”陆清言,紧张到,手心冒汗,说话,都,结结巴巴的,“我……我觉得,我们……嗯…就是,你看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是吧,现在还一起合作过…” 纪瑶,看着她那副,写毕业论文一样的、蠢得可爱的模样,在和林知夏互换了眼神后,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没有,回答。 只是,伸出手,搂住她的脖子,用一个,充满了,小狐狸式的、狡黠和爱意的吻给了她,最终的答案。 “不过,”一吻结束,陆清言,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一样的纪瑶,那张红扑扑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次太匆忙了。等电影,上映了,我,再给你,补一个,大的。” 那天晚上,四个人一起在林知夏那个早已充满了温暖和生活气息的家里,做了一顿,极其丰盛的晚餐。 窗外,是,寒冷的、漫长的冬夜。 而窗内却是一个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温暖的、崭新的、属于她们的晴天。 第46章 很久以前的事[番外] 故事要从一个蝉鸣聒噪的初秋开始说起。 那一年,陆清言还不是那个在片场里说一不二气场全开的“暴君”导演。她只是一个刚刚剪掉了留了十几年的长发,穿着一身崭新的、带着阳光味道的白T恤,对未来充满了无限憧憬和热爱的、海城大学艺术学院导演系的大一新生。 艺术学院的开学日总是比其他院系要更喧嚣也更充满了奇形怪状的看点。空气里弥漫着青春荷尔蒙的躁动和油彩、松节油、以及各种昂贵的香水混合在一起的、复杂的味道。 “闺女,你慢点跑!别把行李箱的轮子给跑飞了!” 一个充满了慈爱和无奈的声音从陆清言身后传来。 陆清言回头看着正被自己那个热情过度的母亲挽着胳膊,一脸“我谁啊,我在哪儿,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生无可恋表情的林知夏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本来是想一个人来学校的。 用她的话说她已经是一个可以独立面对这个残酷世界的成年人了。 结果她那个同样热情过度的父亲在看到她一个人拎着两个比她人还高的、巨大的行李箱,像一只即将被生活重担压垮的、可怜的小蜗牛一样出现在马路边时,二话不说就将她连人带行李一起塞进了车里。 顺便还捎上了那个同样试图一个人来学校报到的、她们家的“另一个女儿”——林知夏。 陆清言的父母很开明也很温柔。他们是那种会在女儿第一次告诉他们“我好像更喜欢女生”时只是愣了一下然后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只要是你喜欢的爸爸妈妈都支持”的、理想中的父母。 他们也知道林知夏家里的情况。 所以从小到大他们都把这个敏感又缺爱的小姑娘当成自己的亲女儿一样疼爱。 “叔叔阿姨”林知夏看着正一脸心疼地帮她擦着额角汗珠的陆妈妈和那个轻轻松松地就将她那个重得快要散架的行李箱扛在肩上的陆爸爸,那张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清冷的小脸上泛起了一层不自在的、淡淡的红晕 “……谢谢你们。” “傻孩子” 陆妈妈笑着捏了捏她那因为长时间营养不良而有些过分消瘦的脸颊“跟我们还客气什么。” 就在这时陆清言的目光被不远处那个挂着“艺术系迎新处”牌子的、看起来最热闹的帐篷给吸引了过去。 她拉着林知夏的手像一只即将冲进自己领地的、充满了活力的小豹子兴奋地说道:“走!我们去报到!” 林知夏无奈:“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文学系?” 路清言闻言挠了挠头:“也对哦,可是我不放心你哎” 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里是真的写满了担忧。 林知夏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难得地主动伸手推了推她的后背:“你快去吧,我也去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说完就拉着行李箱在路清言咋咋呼呼的“报完到我去找你啊!别乱跑!”的呼喊声中离去。 陆清言看着她那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通往文学院的林荫道尽头,心里那点小小的担忧很快就被对新世界的好奇与兴奋所取代。 艺术系的迎新处和其他院系那中规中矩的、充满了“官方”气息的氛围截然不同 这里更像一个充满了奇思妙想的、大型的行为艺术现场。 有穿着洛丽塔的学姐在发着传单。 有留着一头五颜六色脏辫的学长在弹着吉他。 而就在那个最显眼的、负责登记新生的长桌后面一个穿着极其大胆的、亮粉色吊带短裙的、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漂亮学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上一边晃悠着那双白得晃眼的大长腿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塔罗牌。 她就是纪瑶。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是后来那个精明的制片人。 她只是一个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家世又好在学校里横着走的、无法无天的、大三“系花”学姐。 她是那种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像个发光体一样瞬间成为全场焦点的、天生的女王。 她也是那种会让所有情窦初开的学弟为她神魂颠倒又会让所有自命不凡的学姐对她又嫉又恨的、充满了争议的“风云人物”。 纪瑶觉得很无聊。指尖的塔罗牌翻来覆去也变不出什么新花样。 今年的新生和往年一样,没什么惊喜,一个个都青涩得像没熟透的苹果。 直到她远远地看到那对气质迥异的女孩。 一个像夏日里最灼热的太阳充满了干净的、少年气的、蓬勃的生命力。 另一个则像冬日里最清冷的月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忧郁的、破碎的、令人心生怜惜的易碎感。 有意思。 纪瑶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小狐狸般的、充满了兴味的笑容。她看着那个“小太阳”独自一人朝这边走来,心里那点无聊瞬间烟消云散。 她从桌子上轻盈地跳了下来,像一只优雅的猫,走到陆清言面前。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毫不避讳地将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目光带着一丝玩味和审视。 “呦”她开口了那声音像一颗裹着蜜糖的、清脆的跳跳糖充满了一种古灵精怪的、令人无法讨厌的俏皮“我们艺术系什么时候也开始收这么根正苗红的好学生了?” 陆清言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大胆又**说话也充满了攻击性的漂亮学姐,那张总是充满了阳光笑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小小的、不自在的红晕。她能闻到对方身上一股甜而不腻的蜜桃香气,带着一种侵略性,让她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学姐你好”陆清言还是很礼貌地对着她点了点头“我是影视专业的新生,来报到的。” “哦?”纪瑶闻言挑了挑眉那眼神更有趣了“那可真是巧了,我也是呢” “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的机会哦。” 她说着便拿出手机点开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到了陆清言面前。她靠得很近,陆清言甚至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和眼角下那颗小小的痣。那语气充满了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 “加一个吧,小学妹。” 陆清言有些慌乱地拿出手机,对准了那个二维码。纪瑶为了让她扫得更方便,微微倾身凑了过来,一缕粉色的发丝轻轻擦过陆清言的脸颊,痒痒的。 “以后在学校里有什么事都可以报姐姐我的名字。”纪瑶直起身,看着陆清言那有些泛红的耳廓,满意地笑了。 …… 她们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半个月后艺术系的迎新晚会上。 那天的陆清言迟到了。 因为林知夏。差不多两年前,秦云舒的不告而别和那场与林知月之间堪称惨烈的争吵像两根淬了毒的、冰冷的钉子深深地钉在了她那颗本就敏感脆弱的心上。 从那以后那个曾经像小太阳一样温暖明媚的女孩就彻底地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孤僻。 她开始用一层又一层的、冰冷的、坚硬的盔甲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而陆清言就是那个唯一被她允许可以偶尔靠近她那座冰冷孤岛的、幸存者。 她在晚会开始前陪着那个因为无法适应宿舍里喧闹的集体生活而又一次陷入自我怀疑和否定的林知夏,在学校那片安静的人工湖边坐了很久很久。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陪着,将自己的肩膀借给她依靠。 直到林知夏那紧绷的、充满了戒备的情绪彻底平复了下来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匆匆地赶往了那个早已开始了的、热闹的晚会现场。 因为迟到她只能被负责引导的工作人员安排在了第一排一个空着的、预留的位置上。巨大的礼堂里灯光昏暗,她猫着腰坐下,心里还有些愧疚。 她刚坐下没多久。 一个熟悉的、带着淡淡的、甜甜的香水味的身影就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那股蜜桃香气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她包裹。 是纪瑶。 她是这场晚会的总导演。 此刻她刚从那个乱得像个战场的后台交代完所有的工作回来。 她的头上还戴着一个用来随时发号令的耳麦。那张总是充满了神采飞扬的、生动的小脸上带着一丝忙碌过后的、疲惫的红晕。在黑暗中,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嗨”她看到陆清言那双小鹿眼瞬间亮了起来她凑过去用一种极其自然的、熟稔的语气和她打着招呼“小学妹你也来啦?” “嗯”陆清言看着她那张在舞台那五光十色的、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艳动人的脸那颗总是平静无波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学姐好。” 那个晚上她们并肩坐在一起看完了一整场充满了青春和梦想的、精彩的晚会。礼堂里很吵,她们的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为了听清对方的话,不得不靠得很近,低声交谈,像是在分享什么秘密。 她们也聊了很多很多。 聊舞台上那个正在深情地唱着情歌的、帅气的学长。 纪瑶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长得还行。就是气息不太稳。当个偶像还凑合。当真正的歌手还差得远。”温热的气息吹在陆清言的耳廓上,痒痒的。 陆清言则一脸认真地点评道:“他不适合唱慢歌。他的声线更适合唱摇滚。爆发力被浪费了。” 她们又聊那个正在表演现代舞的、身材极其火辣的学姐。 纪瑶懒洋洋地评价:“腿很长。就是表情管理不太行。全程一个表情,白瞎了那张漂亮的脸。” 陆清言则皱着眉头说道:“她的舞蹈没有灵魂。只是一堆漂亮的、空洞的动作的堆砌。看不出她想表达什么。” 她们发现彼此在艺术的品味和审美的标准上竟然惊人地一致。 都一样的挑剔。 一样的对“完美”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 每一次不谋而合的观点,都让她们相视一笑,在昏暗的光线中,一种名为“知己”的奇妙感觉悄然滋生。 晚会快结束的时候纪瑶看着身旁这个虽然年纪不大但在谈到自己热爱的领域时那双总是充满了阳光和少年气的眼睛里却会燃起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的、认真的小学妹忽然笑了。 “喂”她用胳膊肘撞了撞她“陆清言。” “嗯?” “你很有意思。” “你……”陆清言看着她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小鹿眼那张总是充满了自信和阳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小小的、不确定的慌乱“……很有才华。” 纪瑶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她的笑声很轻,像银铃一样,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却清晰地传到了陆清言的耳朵里。 她凑过去像一个发现了宝藏的、狡黠的小狐狸在陆清言耳边用一种充满了蛊惑和笃定的、预言般的语气轻声地说道: “我有一种预感。” “我们以后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搭档。” 那温热的呼吸再一次拂过耳畔,陆清言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猛烈地收缩了一下。她甚至能闻到纪瑶发丝间洗发水的清香。 那个时候的她们都还太年轻。 年轻到不知道那份在初遇时就早已悄然种下的、名为“欣赏”的种子会在未来的某一个同样充满了阳光和梦想的午后悄然地生根发芽最终开出一朵名为“爱情”的、最绚烂的、独一无二的花。 那是她们漫长故事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却又无比重要的开端。 第47章 小情侣的日常 初雪过后的海城,天空被洗刷得像一块通透干净的蓝宝石。 冬日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懒洋洋地洒进林知夏那间早已被温暖的生活气息彻底填满的房子里,在地板上投下了一片明亮温暖的光斑。 林知夏正像一只吃饱了就犯困的猫,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头枕在苏晚的腿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看起来就很难懂的哲学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 而苏晚则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毛衣,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水果刀,正低着头极其专注地为她削着一个红彤彤的、看起来就很甜的苹果。 阳光照在她那柔和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毛茸茸的金边。她那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了一片小小的、安静的阴影。 整个画面美好得像一幅充满了静谧和幸福的印象派油画。 林知夏看着看着就渐渐地走了神。 她已经快要想不起来在苏晚住进来之前这个房子是什么样的了。 是冰冷的,空旷的,充满了死寂的。 像一个巨大的、华丽的、囚禁着她孤独灵魂的冰冷笼子。 而现在…… 林知夏看着茶几上那瓶插着新鲜的、开得正灿烂的向日葵的玻璃花瓶。 看着沙发旁那个堆满了苏晚为她买的、各种口味的零食的小小零食车。 看着阳台上那几盆被苏晚照顾得很好的、绿油油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多肉植物。 她想,这里终于有了一点家的味道。 “在想什么?” 一个温润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苏晚已经削好了苹果,并且极其贴心地将它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方便入口的形状,放在了一个印着可爱猫咪图案的盘子里。 她拿起一块递到了林知夏的嘴边。 林知夏张开嘴,乖乖地将那块甜甜的、脆脆的苹果吃了进去。 “在想,”她一边嚼着苹果,一边用一种极其自然的、甚至还带了点小小的撒娇意味的语气说道,“……晚上吃什么。” 苏晚闻言笑了。 那笑容温柔得像是要将这整个冬日的阳光都融化在里面。 “那,”她又喂了她一块,“我的大作家今天晚上想翻哪道菜的牌子啊?” 林知夏歪着头,很认真地想了想。 然后,她伸出手搂住苏晚的脖子,在她那柔软的、带着淡淡苹果香气的嘴唇上,“吧唧”亲了一口。 “想吃,”她的声音很软很糯,像一句甜蜜的、醉人的梦呓,“……你。” …… 电影《没有结局的故事》在一个充满了瑞雪兆丰年意味的寒冷冬日里正式上映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部在开拍前就经历了各种波折和磨难的小成本文艺片,竟然会成为那一年冬天最大的一匹票房黑马。 或许是因为“夏虫”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了巨大的、无与伦比的号召力。 或许是因为苏晚那充满了灵气和生命力的、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共情的精湛演技。 又或许是因为剧组里所有的人都是为了守护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而付出了自己全部的心血和热爱。 电影火了,火得一塌糊涂。 评分一路从开分的8.9飙升到了惊人的9.5。 票房也在上映的第二周就奇迹般地突破了一亿大关。 甚至在来年的国内最权威的“金雀奖”上一口气获得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和最佳女主角在内的七项重磅提名。 而苏晚也凭借着“守岛人”这个充满了破碎感和悲剧色彩的角色,一夜之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演员一跃成为了备受瞩目和期待的新生代实力派女演员的领军人物。 当然,比电影本身更火的是那对从签售会开始就一直在疯狂地给所有CP粉发着糖的、正主比同人还会写的“晚夏”CP。 她们每一次不经意的对视。 她们每一次下意识的靠近。 甚至是林知夏在某个采访中被问到“对苏晚老师的表演有什么看法”时那脱口而出的、不带任何思考的、充满了骄傲和宠溺的“她很好”,都足以让整个网络的CP粉们原地过年。 …… 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林知夏和苏晚像所有热恋中的普通小情侣一样偷偷地溜出去看了一场她们自己的电影。 为了不被人认出来,两人都做了极其严密的“伪装”。 林知夏戴着一顶黑色的渔夫帽、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镜和一个能遮住她大半张脸的纯黑色口罩。 而苏晚则戴着一顶米色的贝雷帽、一副同样巨大的墨镜,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厚厚的、几乎能将她整个人都埋进去的灰色围巾。 两人鬼鬼祟祟地像两个即将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的特工一样,在电影开场前的最后一分钟才溜进了那个早已坐满了人的昏暗放映厅。 电影开始了。 当那个熟悉的、充满了悲伤和宿命感的片头音乐在巨大的、环绕立体声的音响里响起时,林知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而她身旁的苏晚则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从那个巨大的爆米花桶下面轻轻地握住了她那只冰冷的、正在微微颤抖的手。 林知夏没有挣扎。 她只是反手将那只温暖的、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两个小时的电影,林知夏几乎没有看进去。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身旁那个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大银幕的女孩身上。 她看着她看到那些充满了温馨和甜蜜的、两人在孤岛上相依为命的片段时那微微上扬的温柔嘴角。 也看着她看到那个充满了欺骗和背叛的绝望结局时那从漂亮的丹凤眼里悄然滑落的晶莹泪珠。 林知夏的心也跟着一起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想告诉她。 ——别哭。 ——那只是电影。 ——那不是我们的结局。 电影结束了。 当散场的人群渐渐地散去。 当整个巨大的放映厅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 林知夏忽然凑了过去,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虔诚的、仿佛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的姿态轻轻地吻去了苏晚眼角那滴还未干涸的咸湿泪珠。 “……以后,”她的声音很轻很哑,像一个立下了永恒誓言的忠诚骑士,“我再也不会让你哭了。” …… 电影的巨大成功也让陆清言和纪瑶这对早已在业内声名鹊起的“黄金搭档”萌生了一个全新的、更大胆的想法。 ——成立属于她们自己的工作室。 陆清言对此倒是无所谓。 她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的艺术家。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拍自己想拍的电影。 至于那些充满了铜臭味的、复杂的商业运作,她向来都是敬而远之。 而纪瑶则不同。 她是一个充满了野心和魄力的、天生的“商人”。 她不满足于只当一个小小的、受制于人的制片人。 她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可以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强大“商业帝国”。 于是,在一个周末的傍晚,她拉着那个一脸“不情愿”的陆清言又一次提着大包小包的火锅食材按响了林知夏家的门铃。 饭桌上,纪瑶将自己那个充满了激情和野心的“创业计划”滔滔不绝地和盘托出。 “……所以,”她在故事的最后看着正一脸认真地听着她说话的苏晚和那个正一脸“事不关己”地埋头涮着毛肚的林知夏,露出了一个小狐狸般的狡黠笑容,“我们想签下苏晚作为我们工作室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签约艺人。” “而知夏你呢,”她又转过头看着那个终于从毛肚的世界里抬起头来的林知夏,“就当我们工作室的‘镇宅之宝’兼‘首席编剧’,怎么样?” 林知夏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期待和精光的亮晶晶的小鹿眼,那颗总是充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担忧和顾虑的大脑又不受控制地开始运转了起来。 成立工作室? 那岂不是意味着她们以后就要从单纯的“朋友”变成充满了利益纠葛的“合作伙伴”了? 那万一以后她们因为工作上的事吵架了闹掰了,那岂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那…… “我觉得可以啊。” 苏晚却在她还没来得及将自己那长达一万字的“悲观主义风险评估报告”说出口的时候就笑着替她回答了。 她看着身旁那个又开始陷入自我内耗的林知夏,伸出手在桌子底下轻轻地握了握她那只冰冷的手,用一种温柔的、充满了安抚力量的眼神看着她。 “只要是和你们一起。” “做什么都好。” …… 送走了那对依旧充满了创业激情的“黄金搭档”后,林知夏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她拿着手机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踱了十几圈。 最终还是破天荒地地主动拨通了她那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顶流影后姐姐的电话。 她想听听她的意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可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林知月那熟悉的、冰冷的声音。 而是一个陌生的、懒洋洋的、像一只午后阳光下打盹的猫一样带着一丝致命的沙哑诱惑的好听女声。 “喂?”那个声音说,那语气充满了一种了然的、看好戏的促狭笑意,“你就是她的那个宝贝妹妹夏虫老师呀?” 林知夏的身体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猛地僵硬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确定自己没有打错电话。 然后她那双总是显得清冷疏离的杏眼里瞬间燃起了两簇充满了警惕和敌意的冰冷火焰。 “你是谁?”她的声音冷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林知月呢?” “哎呦,”电话那头那个陌生的女人似乎被她这充满了攻击性的语气给逗笑了,“脾气还不小嘛。” “跟我们家那个外冷内热的‘女王陛下’还真不愧是亲姐妹。” 她似乎还想再戏弄她几句。 一个同样冰冷的却充满了林知夏熟悉气息的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 “谁的电话?” 是林知月。 然后电话那头便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像是手机被抢夺过去的细微声音。 几秒钟后林知月那熟悉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终于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知夏?” “刚才是谁?” “哦,”林知月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始作俑者,那语气充满了不易察觉的无奈头痛,“一个同事。脑子不太好。” “你找我有事?” 林知夏将纪瑶那个充满了野心的“创业计划”和她说了一遍。 林知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用一种极其专业的、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这件事电话里说不清楚。” “等我明天亲自过去一趟和她们详细聊聊。” 挂断电话后,华星娱乐的顶层休息室里。 一个穿着极其性感的红色真丝吊带裙的长相极其美艳的女人正斜倚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那双狭长的、充满了侵略性的桃花眼里闪烁着兴味的不怀好意的光芒。 她就是刚刚在电话里戏弄了林知夏的那个神秘女人——沈清妩。 一个家里有矿的、闲着无聊跑出来体验生活的千金大小姐。 也是即将和林知月一起搭档拍摄一档全新综艺的另一个女主角。 “啧啧,”她看着刚刚挂断电话的林知月那张冰山一样的脸上那罕见的柔和表情打趣道,“还真是关心自己妹妹呢。” 林知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愚蠢凡人。 “以后,”她说,那声音冷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不要乱碰我的手机。” 第48章 成立工作室 第二天一大早。 冬日的阳光刚刚才懒洋洋地从地平线上探出半个脑袋。 一辆低调的黑色保时捷就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林知夏家别墅楼下。 林知月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驼色羊绒大衣,戴着一副足以遮住她大半张脸的墨镜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其实有这里的钥匙。 是她当初买下这套房子的时候特意让人多配的一把。 她站在那扇冰冷的熟悉的家门口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抬起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响着。 过了好几秒,门才从里面被缓缓地打开了。 然后两张同样充满了震惊和错愕的脸便毫无防备地撞在了一起。 开门的,是苏晚。 她穿着一身柔软的灰色家居服,头发还带着刚睡醒的一丝凌乱的蓬松。那张温润美丽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朦胧睡意。 她看着门外那个气场强大到足以让周围空气都瞬间凝固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人,大脑在瞬间宕机了。 而林知月看着门内这个一大清早就穿着睡衣出现在自己妹妹家里的年轻的漂亮女演员,那双锐利的漂亮凤眼里也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惊讶,有审视,也有一丝自家养了多年的水灵灵的小白菜终于还是被别的猪给拱了的巨大不爽。 空气在瞬间凝固了。 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内。 谁都没有先开口。 ...... 时间慢慢流逝 林知月苏晚二人坐在沙发上,谁也没说话 这时,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软软糯糯的充满了撒娇意味的声音从房间的方向传了过来。 因为昨天晚上熬夜码字加和苏晚腻歪,林知夏醒得很晚,一醒来看苏晚没在旁边,就爬起来找她 “苏晚晚~” 林知月闻言,那双本就冰冷的凤眼瞬间又冷了十度。 苏晚晚? 她那个清冷孤傲的连叫她一声“姐姐”都像是在要她命的妹妹竟然会用这么腻歪的称呼去叫另一个人? 苏晚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那张本就有些尴尬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像一个被当场抓住了偷情现场的心虚的小媳妇,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些什么。 可还不等她开口。 一个穿着同样是灰色系的情侣款猫咪睡衣的小小的柔软的身影就已经像只没有睡醒的黏人的树袋熊一样从卧室的方向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 是林知夏。 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甚至都没有看到沙发旁边还坐着一个人,就极其自然地走到了苏晚面前。 然后她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充满了占有欲的姿态直接面对面地跨坐在了苏晚的腿上,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那个早已因为巨大的震惊和尴尬而彻底僵硬在了原地的苏晚。 她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苏晚那柔软的充满了她最喜欢的雨后青草气息的温暖颈窝里,像只撒娇的猫咪一样轻轻地蹭了蹭。 然后她又用那种软得能掐出水的充满了委屈和控诉的黏糊糊的声音喃喃地嘟囔着: “苏晚晚~” “你怎么都没叫醒我呀?”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呀?” “哼,你怎么不说话?怎么不说爱我了呀?” 苏晚感觉自己快要当场去世了。 她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几乎要将她凌迟处死的冰冷的充满了实质性杀气的目光。 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最终那股对自己心爱女孩的巨大宠溺还是战胜了那股对未来“大姨子”的巨大恐惧。 她伸出手轻轻地回抱住了怀里那个还在不知死活地撒着娇的柔软身体,像哄小孩子一样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咳咳。” 一个充满了压迫性的冰冷的刻意提醒的咳嗽声终于响了起来。 林知夏那撒娇的动作猛地僵了一下。 这个声音…… 好耳熟啊…… 不是苏晚的。 也不是陆清言和纪瑶的。 更不可能是顾采儿或者宁挽云那两个远在法国的家伙。 那…… 还有谁会一大清早出现在自己家里呢? 好难猜呀。 林知夏像一只感觉到了危险气息的受惊的鸵鸟,不仅没有从苏晚身上下来,反而抱得更紧了,试图将自己整个人都藏进那个温暖的安全的避风港里。 苏晚感觉怀里这个鸵鸟一样的女孩那因为巨大恐慌而剧烈颤抖的身体,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也充满了巨大的心疼。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继续用那种哄小孩的语气轻声地安抚着她。 “好啦,宝……”她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脑疾嘴快地咽了回去。 “……林老师,我都已经解释过啦。我们要勇敢地面对现实哦。” 林知月看着眼前这副充满了恋爱的酸臭气的辣眼睛的画面,那张冰山一样的脸上早已是一片黑线。 她很怀疑眼前这个正像个没断奶的婴儿一样赖在别人怀里撒娇耍赖的幼稚的家伙,真的是自己那个清冷禁欲惜字如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高岭之花”气息的妹妹吗? 她那个高贵冷艳的妹妹去哪儿了? 被眼前这个叫苏晚的看起来一脸无害的女人给偷走了吗? 在苏晚那充满了耐心和温柔的长达十分钟的哄劝下,林知夏终于还是认命地从那个温暖的安全的避风港里探出了一颗小小的写满了“生无可恋”的脑袋。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了一眼门口那个正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她的气场全开的姐姐。 然后下一秒她便像一只被点着了尾巴的火箭一样“嗖”的一声从苏晚身上跳了下来,头也不回地飞奔进了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然后将自己整个人都蒙进了被子里。 苏晚:“……” 林知月:“……” …… 最终那场关于成立工作室的重要商业会谈还是在一个极其诡异的充满了尴尬和暗流的氛围里开始了。 林知月和匆匆赶来的陆清言、纪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而苏晚则像个贤惠的小媳妇一样默默地为她们端茶倒水削着水果。 林知月不愧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顶流影后兼霸道总裁。 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进入了那个说一不二的公事公办的女王模式。 她先是极其专业地分析了目前整个影视行业的市场环境和未来几年的发展趋势。 然后又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她们这个所谓的“创业计划”里存在的几个致命的漏洞和风险。 最后她才终于抛出了那个最核心也最致命的问题。 “资金和资源。” “你们想过这两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吗?” 纪瑶看着眼前这个在商业上的敏锐度和掌控力却远超于自己的强大女人,那双总是充满了自信和精光的小鹿眼里闪过了一丝名为“敬佩”的情绪。 她当然想过。 在场的这几个人里,陆清言和她都属于家境比较好的,拿出一笔启动资金不成问题。 苏晚是普通家庭,指望不上。 而林知月和林知夏姐妹…… 一个是富得流油的顶流影后。 一个是同样富得流油的版税拿到手软的知名作家。 更别说她们背后还站着华星娱乐这家在整个娱乐圈都能排进前三的庞然大物。 纪瑶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有时候懂得借力也是一种智慧。 而不是像个愣头青一样盲目地单打独斗。 当然她也为林知月不同意的情况准备了PLAN B和PLAN C。 只不过那两条路会走得更艰难也更漫长。 就在这时卧室的方向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极其细微的像是有老鼠在偷听的声音。 林知月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着那个紧闭的房门喊了一声。 “好了知夏,出来吧。” 几秒钟后房门被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可爱的猫咪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的小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是林知夏。 她在确定客厅里的气氛已经不再是那么剑拔弩张之后才慢悠悠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然后极其自然地在苏晚的身旁坐了下来。 她眼巴巴地看着对面的林知月,那双水汪汪的杏眼里充满了小动物般的可怜兮兮的无声的祈求。 林知月被自己妹妹那热切的充满了“姐姐你最好了你一定会帮我们的对不对”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看我干嘛,”她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试图维持住自己那高冷的女王的形象,“那时候说给你公司的股份你自己不要的。” 陆清言和纪瑶闻言都用一种极度震惊的仿佛在看一个“败家子”的眼神看着林知夏。 还是苏晚笑着替她解了围。 “林老师她只是不想参与那些复杂的事情而已。” “拿你没办法。”林知月看着那个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替自己妹妹说话的未来“妹妹”,最终还是无奈地妥协了。 她看着对面那两个一脸“期待”的陆清言和纪瑶说道:“帮你们也行。” “不过,”她的声音顿了顿,那双锐利的凤眼里闪过了一丝商人特有的精明的光芒,“工作室和公司之间一般有两种关系。最常见的是从属。其次是合作。” “这个你们想怎么选呢?” 一直沉默了很久的陆清言在听到这句话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合作。” 林知月闻言挑了挑眉,那双锐利的凤眼里闪过了一丝赞许的欣赏的光芒。 “可以。”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工作室成立以后苏晚必须要去参加我过些日子准备去的那档下乡体验生活的真人秀综艺。” “我也要去!” 林知夏忽然插嘴举起了自己的小手,那语气像一个生怕被春游的队伍给落下了的着急的小学生。 所有人:“……” 第49章 保暖工程 当送走了那三个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满足笑容的“创业合伙人”后。 那个刚刚还在姐姐和朋友面前努力维持着自己那所剩无几的“高冷”形象的林知夏,瞬间就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猫一样,软软地瘫倒在了苏晚的怀里。 “累死我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小小的委屈和大大的疲惫。 苏晚笑着搂住她那纤细柔的腰肢,将她更深地按进自己的怀里,像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们家宝宝,”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今天表现得超级棒哦。” 林知夏闻言在她怀里像只撒娇的猫咪一样轻轻地蹭了蹭,那双以前总是显得清冷疏离的杏眼里此刻却盛满了一种小小的亮晶晶的名为“快夸我”的得意。 “那是,”她仰起头那张被苏晚养的没有一丝病态,白皙的小脸上写满了傲娇和得意,“也不看看我是谁。” 苏晚看着她那副可爱的小模样,忍不住低下头在她那微微嘟起的柔软嘴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是是是,”她说那语气充满了无限的宠溺,“我们家林老师是全宇宙最厉害的。” 林知夏被她亲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张白皙的小脸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动人的红晕。 她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苏晚那充满了她最喜欢的雨后青草气息的温暖颈窝里,像只鸵鸟一样试图将自己藏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她怀里探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那双水汪汪的杏眼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小小的期待。 “宝宝,”苏晚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又一次被狠狠地击中了,“你刚才说想和我一起去参加那个综艺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啦!”林知夏闻言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就炸了毛。 她从苏晚的怀里坐直了身子那张白皙的小脸上写满了控诉和委屈。 “我不在……”她的声音支支吾吾的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孩子气的不安,“万一……万一你想我了怎么办!” “万一那个林知月和那个脑子不太好的女人欺负你怎么办!” “万一……”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温柔的充满了安抚力量的吻给堵了回去。 苏晚看着她那副气鼓鼓的可爱模样心里那股巨大的柔软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轻轻地吻着她那喋喋不休的柔软的嘴唇,像在品尝一颗自己最珍爱的酸酸甜甜的糖果。 直到怀里那个炸了毛的小猫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身体也重新变得柔软她才缓缓地松开了她。 “我家宝宝,”她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盛满了比窗外阳光都更璀璨的巨大的温柔和爱意 “……最好了。” 林知夏被她亲得有些晕乎乎的。 她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温柔的脸,那颗早已为她缴械投降的心又一次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她伸出手搂住苏晚的脖子,主动地将自己的回答变成了一个充满了阳光和苹果香气的软软糯糯的吻。 …… 两人又在沙发上腻歪了一会儿。 苏晚才终于从那温柔乡里挣脱了出来,去厨房为她们准备今天的午餐。 而林知夏则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一会儿帮她递个盘子;一会儿又从背后偷偷地抱住她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像只好奇的猫咪一样看着她切菜。 整个冰冷的空旷的房子都被这种充满了恋爱的甜蜜的黏糊糊的气息给彻底地填满了。 …… 下午林知月便极其有效率地将那档真人秀综艺的详细资料发了过来。 综艺的名字很简单也很直接就叫《我们的乡间生活》。 节目的形式也很简单。就是邀请几位来自不同领域的生活在城市里的嘉宾去往一个偏远的风景优美的乡下进行为期半个月的体验生活式的录制。 林知夏从小就生活在南方钢筋水泥,冰冷的城市里。 她从来没有在农村生活过。 甚至连真正的,厚厚的,可以堆雪人的雪都几乎没见过。 所以她对这种充满了未知和新奇的“下乡体验”充满了巨大的孩童般的期待。 而她身旁的苏晚在看清那资料上写着的具体的拍摄地点时,整个人却彻底地傻掉了。 ——黑龙江省,雪乡。 那不就是…… 她的老家吗?! 苏晚看着那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地名心里瞬间百感交集。 她当然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这一定是林知月精心安排的。 看来这就是那个高傲的女王对她这个拱了她家小白菜的“猪”进行的最后的终极的考验了。 ——带她回家见“家长”。 不过…… 现在是冬天。 东北的冬天。 零下二三十度的滴水成冰的能把人活活冻成一根冰棍的冬天。 苏晚看了一眼身旁那个穿着单薄的毛衣还光着脚在开着地暖的地板上跑来跑去的典型不抗冻南方小土豆,心里那股巨大的担忧瞬间就涌了上来。 不行。 她必须要为她家的这个娇气的怕冷的小宝宝做好万全的准备。 于是下一秒她便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拉着那个还一脸茫然的林知夏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宣布道: “走了。” “去哪儿?” “去,”苏晚看着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充满了保护欲的坚定的光芒,“……给你买保命的装备。” …… 于是那个下午。 海城最大的最高级的商场里出现了一对极其引人注目的奇怪的组合。 两个都戴着巨大的口罩和帽子的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却又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的漂亮女孩像两只正在囤积过冬粮食的勤劳的小仓鼠一样,在各大高端户外品牌和奢侈品羽绒服的专柜里疯狂地扫荡着。 “这个不行,”苏晚拿起一件设计得极其漂亮的看起来很修身的白色羽绒服仔细地看了一眼吊牌上的填充物和充绒量,然后果断地摇了摇头,“太薄了不保暖。” “还有这个,”她又拿起一顶看起来很可爱的毛茸茸的粉色的帽子摸了摸里面的材质,“也不是纯羊毛的戴了会起静电。” 她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极其挑剔的专业户外装备测评师,将那些在林知夏眼里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漂亮的冬装一一否决了。 最终她拉着那个早已逛到两眼发昏的林知夏走进了一家看起来极其专业也极其“丑”的顶级户外品牌的专卖店。 然后她从一排看起来像爱斯基摩人穿的,厚得像棉被一样的羽绒服里拿出了一件黑色的长款,看起来能把林知夏整个人都套进去的“移动睡袋”。 “就这个了,”她说那语气充满了不容置喙的笃定,“穿上试试。” 林知夏看着眼前那件毫无设计感,也毫无美感可言的,丑得惊天动地的“棉被”那张藏在口罩下的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巨大的,无声的抗拒。 “我不要。” “不行,”苏晚却像一个铁了心要逼自己孩子穿秋裤的霸道家长一样直接动手开始扒她身上那件好看的驼色的羊绒大衣,“听话。” “快进去换上,我看看。” 林知夏被她推进了那个小小的温暖的试衣间。 几分钟后当她穿着那件巨大的,臃肿的,像个黑色会移动的轮胎一样的“棉被”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时候。 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而苏晚看着那个被厚厚的羽绒服包裹得只剩下一颗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看起来像只笨笨的,气鼓鼓的小企鹅一样的林知夏,那双总是充满了温柔笑意的丹凤眼里却盛满了巨大的柔软的宠溺的笑意。 她走上前伸出手将她羽绒服上那同样厚得像棉被一样的帽子给她戴了上去。 然后又拉起拉链将她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只留下一双水汪汪的充满了控诉和委屈的杏眼露在外面。 “嗯,”苏晚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像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一样轻轻地揉了揉她那毛茸茸的戴着帽子的脑袋,“真可爱。” 林知夏:“……” 她,想杀人。 …… 两人逛完街又在商场顶楼的一家环境很好的私房菜馆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她们都没有发现。 她们也并没有注意到。 在她们身后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像是路人的女孩正举着手机将她们之间那充满了爱意的甜蜜的互动一张一张地拍了下来。 那个晚上微博上一个名为“晚夏CP今天发糖了吗”的超话里又一次炸了。 一张张充满了生活气息的高糊的却又甜度爆表的偷拍照被疯狂地转发着。 照片上那个总是温润美丽的苏晚正半跪在地上极其温柔地为那个穿着可爱的猫耳羽绒服的林知夏整理着裤脚。 那眼神宠溺得像是要将全世界都融化在里面。 而那个总是清冷孤傲的林知夏则一脸无奈又纵容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充满了疏离和戒备的杏眼里盛满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幸福”的温暖星光。 而她们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好几个印着某个顶级户外品牌LOGO的巨大的购物袋。 超话里所有的CP粉都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我的天哪!苏晚那个眼神!也太宠了吧!她看林老师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个稀世珍宝!】 【——啊啊啊啊!我死了!这是什么神仙画面啊!她们是在约会吗?!是在约会吧!】 【——你们看她们面前的购物袋!那个牌子我认识!是专门做极地科考装备的!超级贵也超级保暖!她们是要一起去什么很冷的地方旅游吗?!】 【——楼上的!你真相了!我刚刚才得到内部消息!她们俩要去参加一档下乡体验生活的综艺!拍摄地点就在东北的雪乡!】 【——卧槽!真的假的?!那岂不是可以看到我们家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弱的夏虫老师在乡下生活了?】 【——我宣布从今天起“晚夏”CP就是坠吊的!民政局我给你们搬过来了!请你们立刻原地结婚!钥匙我吞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知夏和苏晚对此却一无所知。 她们正手牵着手,走在安静洒满了清冷月光的回家路上。 脚下,是昏黄的路灯,拉长了二人的影子。 头顶,是璀璨的星空,照亮了二人回家的路。 她们想,或许,这就是她们能想到的,最美好最幸福的模样了。 第50章 沈清妩 苏晚最近很忙。 纪瑶雷厉风行,一旦决定成立工作室,便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和行动力。从选址、注册、装修到搭建团队框架,每一项都亲力亲为。而作为工作室未来的“唯一签约艺人”和“创始人”之一,苏晚自然也被卷入了这场充满了激情与奋斗的创业洪流之中。 她每天早出晚归,陪着纪瑶和陆清言勘察场地,面试员工,讨论未来规划。回到家时,往往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只能在林知夏的书房里陪她坐一小会儿,听她说说今天又写了些什么,然后两人相拥着入睡。 林知夏当然理解,也毫无保留地支持着她们的事业。可理解归理解,那颗敏感而黏人的心,却还是在日复一日的独处中,不可避免地滋生出了一丝丝小小的、难以言说的孤单。 这天下午,她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看着“晚夏CP”超话里那些粉丝们对着她们几天前逛街的偷拍照疯狂尖叫,看着她们一遍又一遍地分析着苏晚为她整理裤脚时那宠溺的眼神,林知夏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又新奇的念头。 她点开手机前置摄像头,仔细端详着屏幕里的自己。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脸上,皮肤白皙通透,那双清冷的杏眼在光线下像含着一汪清泉,长长的睫毛浓密卷翘。因为最近被苏晚投喂得很好,气色也红润了不少,淡色的嘴唇终于有了健康的血色。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挺好看的。 一种混合着小小自恋和巨大表现欲的冲动,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那总是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苏晚在为了她们的未来而努力,那自己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 比如,为即将到来的综艺预热一下? 再比如,为她们那个刚刚起步的工作室,再添一把火? 于是,那个下午,一向深居简出、神秘莫测的天才作家“夏虫”的个人微博,毫无预兆地更新了一条动态—— 【夏虫V:后天下午两点,海城会展中心。好久不见,想和你们聊聊天。】 没有多余的废话,甚至连一张配图都没有。 可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却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引爆了整个网络。 …… 第二天,海城会展中心又一次人山人海,其盛况甚至比上一次的电影签售会还要夸张。粉丝们从全国各地涌来,只为见那个神隐了许久的“夏虫”一面。 林知夏坐在签售台后,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充满了热情与期待的年轻脸庞,心中那点小小的紧张,竟也慢慢被一种奇妙的满足感所取代。 她今天特意打扮过。 一件简约的白色高领羊绒衫,外面套着一件苏晚为她挑选的浅驼色风衣,长发用一支木簪松松地挽起。整个人看起来清冷依旧,却又比以往多了一丝柔和的人间烟气。 签售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最后的粉丝提问环节,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抢到了话筒,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夏虫老师!我看到网上的消息说,您和苏晚老师要去参加一档综艺,是真的吗?” 林知夏看着她,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清冷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会场:“是真的。我和苏晚会一起参加一档体验生活的综艺。”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尖叫。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档综艺,也会是我们一个新朋友的工作室参与出品的第一个项目。工作室的名字叫‘晴天’,主理人是《没有结局的故事》的导演陆清言和制片人纪瑶。她们是非常优秀的创作人,希望大家以后可以多多关注和支持。” 这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如此旗帜鲜明地为朋友站台。 另一个粉丝紧接着问道:“那……那参加综艺的话,老师您的书还会日更吗?我们可不想断更啊!” “放心,”林知夏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这次出去,一方面是体验生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寻找新的灵感。而且……”她微微歪了歪头,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我还有很多存稿。” 粉丝们又是一阵欢呼。 签售会圆满结束,林知夏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回到了后台休息室。她刚坐下喝了口水,一个工作人员就敲门进来了。 “夏虫老师,外面有位小姐说在等您,是您的朋友。” 林知夏有些疑惑。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干干净净,并没有人给她发消息说要过来。苏晚和纪瑶她们应该还在为工作室的事情忙碌。 会是谁呢? 出于礼貌和好奇,她还是站起身,跟着工作人员走了出去。 在后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她看到了那个所谓的“朋友”。 那是一个美得极具攻击性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极其惹眼的红色真丝吊带裙,外面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深棕色的大波浪卷发随意地披在肩头,妆容精致,烈焰红唇,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致命的魅惑。 她斜倚在墙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向她走来的林知夏。 林知夏不认识她。 但她认得这个声音,这个腔调。 就是那天在林知月电话里,那个轻佻地称呼她为“夏虫老师”的陌生女声。 林知夏的脚步停了下来,原本因为签售会成功而变得柔和的眼神,瞬间重新凝结成了冰。她那与生俱来的、强大的边界感像一道无形的墙,将自己牢牢地保护了起来。 “有事?”她的声音很冷,不带一丝温度。 沈清妩看着她这副充满了警惕和敌意的模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更有趣了。她迈开长腿,踩着高跟鞋,一步步地朝林知夏走了过来,空气中都弥漫开一股浓郁的、带有侵略性的香水味。 “别这么紧张嘛,夏虫老师。”她在林知夏面前站定,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毫不避讳地、一寸寸地打量着她,像是在欣赏一件稀有的、即将被收入囊中的藏品,“我只是……很欣赏你。” “你的书,你的才华,还有……”她的目光在林知夏那张清冷漂亮的脸上停顿了片刻,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你这个人。” 林知夏皱起了眉,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 她讨厌这种被人当成猎物审视的感觉。 “我不认识你。”她冷冷地说道,“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别急着走啊。”沈清妩却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离开。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种蛇信般的危险触感,“我们来谈个交易怎么样?”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温热的气息拂过林知夏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像魔鬼的私语:“离开你姐姐,也离开那个叫苏晚的新人。跟我走,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你想要什么样的创作环境,我就给你什么样的环境。你想要什么资源,我就给你什么资源。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待在我身边,做我的金丝雀,为我一个人写作……好不好?” 这番话,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 可话语里的内容,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病态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林知夏的身体彻底僵硬了。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如此荒唐无稽、又如此直白露骨的冒犯。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泛起的、混合着恶心与愤怒的巨大战栗。 “你疯了?”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清冷的杏眼里燃起了两簇冰冷的、愤怒的火焰,声音都在微微发抖。 “疯了?”沈清妩被她这副像只被惹怒了的幼兽的模样逗笑了,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去触碰林知夏的脸颊,“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珍宝,应该被放在最华丽的笼子里,好好地珍藏起来,而不是……” “放手!” 林知夏猛地挥开她的手,那双总是握着笔的、看似纤细无力的手腕,此刻却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你……你们在干什么!放开林老师!不然……不然我报警了!”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朴素、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正一脸惊恐地站在那里,手里紧紧地攥着手机,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却还是鼓足了勇气,坚定地挡在了林知夏的身前。 是李琪琪。 她刚从法国回来,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林知夏要开签售会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本想在后台等等看能不能见林知夏一面,却没想到撞上了这样一幕。 沈清妩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突然冲出来的“程咬金”,那双桃花眼里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更多的是看好戏的促狭。 “哦?你又是谁?”她懒洋洋地问道,语气里满是轻蔑。 “我……我是林老师的助理!”李琪琪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挺直了腰板,大声地宣布道,尽管她的腿肚子还在不停地打颤。 这个名头,其实早就不是了。但在此刻,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最有力的身份。 就在这时,两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知夏!” “林知夏!” 是苏晚和林知月。 苏晚是在忙碌的间隙刷手机时,才震惊地发现林知夏竟然瞒着所有人开了签售会。她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心疼,立刻放下手头所有的事开车赶过来,想接她回家。结果刚到后台,就听到了这边的争执声。 而林知月,则是接到了李琪琪在看到事态不对,冲出来前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拨出的求救电话。 苏晚第一时间冲到了林知夏身边,将那个身体微微发抖的女孩一把拉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她与沈清妩之间的危险距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人那紧绷的身体和冰冷的手,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林知月则快步走到沈清妩面前,那张冰山一样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骇人的寒霜。 “沈清妩,”她的声音冷得能掉出冰渣,“你又在发什么疯?” 沈清妩看到林知月来了,这才有些意兴阑珊地收起了自己那副充满了攻击性的姿态。她耸了耸肩,将杯中最后一点红酒一饮而尽,语气无辜地说道:“我能发什么疯?不过是和你的宝贝妹妹开个玩笑罢了。她比我想象的……有趣多了。” “玩笑?”林知月冷笑一声,“你觉得这很好笑吗?” “行了行了,算我错了,好不好?”沈清妩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态,“我认栽。为了表示歉意,我请客,在座的各位,想吃什么随便点。” 林知月知道她的性子就是如此,乖张、肆意,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却也并非真的有什么坏心思。但今天,她确实是过火了。 苏晚根本没理会她们的对话,她正低着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温柔地安抚着怀里受惊的爱人。 “没事了,宝宝,我来了。”她轻轻地拍着林知夏的后背,感受到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了下来,“别怕,都过去了。” 林知夏将脸深深地埋在苏晚那温暖熟悉的颈窝里,用力地吸取着那能让她安心的雨后青草气息。那股因为陌生人的冒犯而引起的巨大恶心和恐慌,正在被这个温暖的拥抱一点点地驱散。 苏晚感受到她的平静,抬头看向沈清妩,目光清澈而坚定,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沈小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饭就不吃了。知夏累了,我得带她回家休息。” 沈清妩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 林知夏从苏晚怀里探出半个脑袋,她看了一眼旁边还处于惊魂未定状态的李琪琪,轻轻地拉了拉苏晚的衣角。 苏晚立刻心领神会,她对李琪琪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安抚的笑容:“琪琪是吧?谢谢你刚才保护知夏。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送你回家。” 李琪琪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但在看到林知夏那双带着请求的杏眼时,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于是,苏晚便一手牵着林知夏,一手拉着李琪琪,在林知月和沈清妩复杂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后台的走廊里,只剩下林知月和沈清妩两个人。 空气安静得有些尴尬。 最终,林知月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走吧,不是要请客吗?” …… 回到那个充满了熟悉气息的、安全的家里,门“咔哒”一声关上的瞬间,林知夏再也绷不住了。 她松开苏晚的手,整个人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猫,软软地扑进了苏晚的怀里,那双一直强忍着泪水的杏眼里,终于涌出了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 “呜……苏晚晚……” 她的哭声充满了委屈和后怕,像一只受了天大欺负的小动物,身体在苏晚的怀里抖得厉害。 “我在,宝宝,我在这里。”苏晚的心都快要碎了。她紧紧地抱着她,将她整个人都圈在自己的怀抱里,不断地亲吻着她的头发和额头。 她让李琪琪先在客厅坐一下,然后半抱着、半拖着林知夏回了卧室,让她趴在自己腿上,像哄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一样,温柔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她好可怕……”林知夏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断断续续地控诉着,“她说话的语气……看我的眼神……都好恶心……” “她还碰我……她的手好冰……呜呜……我感觉好脏……”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那种被当成一件物品、一个玩物一样肆意冒犯的感觉,几乎要将她那敏感脆弱的内心世界彻底击碎。 “不脏,我的宝宝是全世界最干净的。”苏晚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充满了安抚人心的力量,“都过去了,那个人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我保证。” 她一边说着,一边抽了纸巾,极其轻柔地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是我不好,”林知夏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该……不该一个人跑出去……我不该瞒着你……” “不,不是你的错。”苏晚捧起她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那双总是含笑的丹凤眼里此刻写满了心疼和坚定,“想见粉丝没有错,想为我们宣传也没有错。错的是那个没有边界感、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我的宝宝今天做得特别棒,特别勇敢。” 林知下被她哄得渐渐止住了哭声,只剩下小声地抽噎。她像只考拉一样挂在苏晚身上,汲取着能让她安心的力量。 “可是……我还是好难受……”她小声地说,声音软软糯糯的,充满了依赖。 “我知道,”苏晚亲了亲她哭得红红的眼角,“那我们不想了,好不好?我们去洗个热水澡,把所有不好的东西都洗掉。然后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再陪你看一部最不用动脑子的动画片,嗯?” 林知夏在她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 与此同时,一家高级私房菜馆的包厢里。 林知月和沈清妩相对而坐,气氛冷凝。 林知月没什么胃口,只是冷冷地看着对面那个正慢条斯理地品着红酒的女人。 “沈清妩,你到底犯了什么病?”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质问道,“你明知道她是我妹妹,你并不傻。” 沈清妩晃动着酒杯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轻佻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却氤氲着一层复杂难言的、浓稠的悲伤。那张美艳的脸上,也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一种近乎破碎的苦涩。 她苦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像一声叹息。 “我知道她是你妹妹,还是没控制住。” “太像了,”她看着杯中那猩红的液体,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另一个人,“真的……太像了……” 林知月皱起了眉:“像谁?” 沈清妩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和阿云……太像了……” “尤其是她看着我时,那种又倔强又疏离,像只受了惊的小兽一样,充满了警惕和愤怒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林知月闻言,也沉默了。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都因为那个名字,而变得沉重了起来。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第51章 书中的故事,从来不是骗人的 李琪琪一个人坐在客厅那张柔软得不像话的米色沙发上,如坐针毡。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好闻的香薰味道,茶几上摆着苏晚刚刚为她倒的一杯温热的柠檬水,杯壁上还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温暖而安逸的生活气息,可李琪琪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卧室的门并没有完全关严,留下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从那条缝隙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一些压抑的、细微的声音。 起初是林知夏那带着浓重鼻音的、充满了委屈和后怕的抽泣声,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里舔舐伤口的小动物。紧接着,便是苏晚那温柔得能将世间一切坚冰都融化的、轻声细语的安抚。 “……不脏,我的宝宝是全世界最干净的……” “……不是你的错,是那个人的错……” “……我在这里,别怕,我永远都会保护你的……” 那语气,耐心到了极致,宠溺到了极致,温柔到了极致。与其说是在安慰一个恋人,倒不如说是在哄一个受了天大委屈、做了噩梦、需要抱抱才能好起来的孩子。 李琪琪有些懵了。 她手里捧着那杯温热的柠檬水,大脑却陷入了一片混乱的空白。 这真的是……外界传闻中那个清冷禁欲、疏离孤僻、惜字如金、永远像一座不可攀登的雪山一样存在的“高岭之花”夏虫老师吗? 虽然在上一次剧组里短暂的相处中,她就已经窥见过林知夏那冷漠外表下偶尔泄露出来的一丝孩子气,但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天才特有的、不善与人交际的某种表现形式。 可今天,当她亲耳听到那几乎揉碎了的、充满了依赖的哭声时,她才恍然意识到,原来那座冰山的内里,真的住着一个极其柔软、极其没有安全感、需要被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朋友。 那个传闻,好像……和她亲眼所见的,很不一样。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一个普通人无意中窥见了神明不为人知的、脆弱又真实的一面,让她感到震惊的同时,又生出一种莫名的、想要去守护这个秘密的冲动。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李琪琪杯子里的柠檬水都已经彻底凉透了,卧室的门才终于“咔哒”一声,被轻轻地打开了。 苏晚牵着林知夏从里面走了出来。 林知夏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出来后便不再看李琪琪,而是径直走到离她最远的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把自己缩成了一小团。 苏晚则走到了李琪琪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和浓浓的感激,她极其真诚地对着李琪琪微微鞠了一躬。 “琪琪,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还是发自内心的温柔和感激,“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李琪琪被她这郑重其事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摆手:“没、没什么的!苏晚老师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苏晚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盛满了不容拒绝的真诚,“我去做饭,很快就好。就当是……我们对你的感谢。” 盛情难却,李琪琪只好点了点头,又重新坐了下来。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安静。 苏晚的身影在开放式的厨房里忙碌着,很快,空气里便弥漫开一股食物的香气。而林知夏,则从始至终都坐在那个角落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清澈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杏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李琪琪。 那目光很干净,却也带着一种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穿透力。 李琪琪被她盯得浑身发毛,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个……林老师,您……您没事了吧?” “嗯,”林知夏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没事了。” 她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问道: “今天,谢谢你。” “不过,我很好奇。”她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李琪琪的脸上,像是在进行一场冷静的、客观的分析,“你明明已经不是我的助理了,按照流程,你从法国回来,只需要回华星报道,听从公司的下一步安排就好。今天发生的事,你完全可以袖手旁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对你来说,是风险最低、最安全的选择。” “你为什么要站出来?为什么要谎称是我的助理?为了帮我,你得罪了那个女人,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你不怕被报复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冷静、理智,又直击要害。 李琪琪被问得一愣,她从来没想过这些。当时的情况,她根本来不及思考。 她看着林知夏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那些早已在心里盘桓了许久的话,便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 “怕……我当然怕。”李琪琪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地坦诚,“林老师,我说实话,在冲出去的那一瞬间,我的腿都在抖。那个女人……她给人的感觉太可怕了,就像电视里那种……喜怒无常的大反派。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完了完了,我可能要失业了,可能还要被行业封杀,甚至可能连海城都待不下去了。” 她苦笑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自嘲。 “我就是一个从外地来海城打拼的普通人,没背景,没学历,也没什么过人的本事。能进华星当个生活助理,都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我每个月辛辛苦苦挣点工资,大部分都要寄回老家。我比谁都害怕失去这份工作,比谁都害怕得罪那些我惹不起的人。” “可是……”她的语气忽然一转,那双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眼睛里,此刻却重新燃起了一束微弱却坚定的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到那个女人把手搭在您肩膀上,用那种……那种极其不尊重的眼神和语气跟您说话的时候,我脑子里的那根弦,‘啪’的一下就断了。” “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可是‘夏虫’啊。” “是我在无数个加班到深夜、一个人走在回出租屋的漆黑小路上时,靠着听您的书的有声版才没那么害怕的‘夏虫’啊。” “是我在第一次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一个人躲在公司楼梯间里偷偷哭,觉得全世界都抛弃我了的时候,翻开您的书,看到那句‘就算全世界都与你为敌,你也要长出一身坚硬的铠甲,去与它对抗到底’,才重新鼓起勇气的‘夏虫’啊。” “您和您的文字,对我这样千千万万个渺小又普通的读者来说,是一种精神支柱,是一种光。那束光,应该是干净的,是高贵的,是不容许任何人去玷污和亵渎的。” “所以,我没办法袖手旁观。”她看着林知夏,眼神无比地认真,“我承认我很渺小,很没用,也没什么本事。但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胆小鬼,也总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会想要拼尽全力去守护自己心里那束最重要的光吧。” “至于谎称是您的助理……那是我当时唯一能想到的,最有力的身份了。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还顶着‘夏虫老师助理’这个名头,就算那个女人再嚣张,她也得顾忌一下您和您身后的林总。” 她说完这番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有些忐忑地低下头,等待着林知夏的“审判”。 客厅里一片寂静。 只有厨房里,苏晚切菜时发出的、均匀的“笃笃”声。 林知夏久久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紧张而把手指都绞在了一起的女孩。她从没想过,自己的文字,竟然真的能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带去如此具体而强大的力量。 那种感觉,比拿到任何文学奖项,比看到自己的书又卖出了多少万册,都要来得更让她动容。 “你叫李琪琪,对吗?”林知夏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是、是的。” “从今天起,”林知夏看着她,那双红肿的杏眼里,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流露出了全然的、不设防的信任和暖意,“你不用再‘谎称’了。” “留下来,正式做我的助理吧。” …… 晚饭的气氛温馨而融洽。 苏晚做了满满一桌子菜,不断地给两个“劫后余生”的人夹菜。吃过晚饭,李琪琪便很识趣地主动提出了告辞。 “林老师,苏晚老师,那我就先回去了。”她站在玄关处,脸上带着一种找到了归属感的灿烂笑容,“我打算明天就在这附近找个房子租下来,这样以后上班也方便,离老板近一点,随叫随到!” 苏晚和林知夏都被她这副干劲满满的样子逗笑了,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后,便送她出了门。 房门关上,那个充满了温暖灯光的家又恢复了只属于两个人的静谧。林知夏像只没骨头的猫一样,又黏黏糊糊地缠上了苏晚,两人腻歪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着明天要给李琪琪开多少工资才合适。 而独自走在回家路上的李琪琪,心情却像天上的月亮一样,明亮又开阔。 冬夜的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可她的心里却暖洋洋的。她抬头看着挂在漆黑天幕上的那轮皎洁的明月,忍不住想,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呢。那些书里写的美好的、温暖的故事,原来并不全都是骗人的。 回到自己那个小小的、略显杂乱的出租屋里,李琪琪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鼓足勇气,拨通了林知月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林知月一如既往的、冰冷而干练的声音。 “喂?” “林……林总,您好,我是李琪琪。”李琪琪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我想……我想跟您申请辞职。今天……林老师她……她让我正式做她的私人助理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知道了。”林知月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今天做得很好。” “林老师那边的工作,你用心去做。至于你的劳动关系,不用从华星转走,工资和五险一金公司会照发。林老师那边给你的,算是你额外的奖金。” 李琪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份工作,拿两份工资?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馅饼给砸中了,晕乎乎地,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谢谢林总!谢谢林总!我一定会好好干的!”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挂断电话后,抱着自己的枕头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差点就要乐疯了。 …… 城市的另一端,某座摩天大楼的天台上。 巨大的霓虹灯牌在身后闪烁,将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林知月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夜风吹起她的风衣衣角,猎猎作响,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即将俯瞰自己王国的女王。 在她身旁,沈清妩斜倚着栏杆,指间夹着一支女士香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灭。她身上那件惹眼的红裙,在夜风中像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焰。 “明天,”林知月看着远处的车水马龙,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去知夏家里,跟她道歉。” 沈清妩吐出一口淡淡的烟圈,烟雾很快被风吹散。 她侧过头看着林知月那张冷峻的侧脸,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戏谑、七分魅惑的桃花眼里,此刻却只剩下一种深深的、化不开的无奈和疲惫。 她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将烟蒂摁灭在栏杆上。 “知道了。” 这世界上,能让她沈清妩这样听话的,大概也只有林知月,和……那个叫阿云的人了。 第52章 林知夏的成长 第二天,上午十点。 冬日的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温暖明亮的光斑。 门铃声准时响起。 苏晚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两个气场截然不同的女人。林知月依旧是一身干练的黑色风衣,墨镜下的脸庞冷若冰霜,手里还真就像拎着什么不听话的物件一样,抓着旁边那个女人的手腕。 而被她拎着的沈清妩,则穿了一件慵懒的酒红色长款针织裙,外面随意地搭着一件驼色大衣。她脸上带着一丝宿醉后的疲惫和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但还是顺从地被林知月拽进了屋。 林知夏正窝在沙发里看书,听到动静,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将书页翻得“哗啦”作响,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欢迎。 整个客厅的空气,瞬间因为这无声的对峙而变得有些凝滞。 还是苏晚打破了这份尴尬。她像个温柔体贴的女主人,微笑着为她们二人端来了热茶,轻声说道:“林总,沈小姐,请坐。” 林知月拉着沈清妩在林知夏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沈清妩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口,那语气与其说是在道歉,不如说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夏虫老师,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开那种玩笑,我道歉。” 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半分诚意。 林知夏终于舍得从书里抬起头了。她那双清冷的杏眼平静无波地看着沈清妩,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原谅,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接受你的道歉。”她淡淡地说道。 这干脆利落的回答,反倒让沈清妩和林知月都愣了一下。她们都以为,以林知夏这又冷又倔的性子,至少要冷嘲热讽几句,或者干脆闭门不见。 林知夏却放下了手里的书,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越过沈清妩,直接看向了她的姐姐林知月。 “不过,”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既然沈小姐这么有诚意,我想,光是口头上的道歉,可能分量不太够。” 林知月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晴天工作室刚刚起步,最缺的就是资金和资源。”林知夏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有力,“我听说沈家在影视投资方面,一直都很有眼光。如果沈小姐真的觉得抱歉,不如,就让沈家成为晴天工作室的第一个天使投资人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苏晚有些担忧地看着林知夏,她没想到知夏会提出如此直接的、带有交易性质的要求。 林知月则是满眼的震惊,震惊过后,那双锐利的凤眼里又迅速地漫上了一层难以掩饰的、混杂着欣赏与骄傲的复杂情绪。她的小妹妹,她那个一直被她护在羽翼之下、不食人间烟火的天才作家,竟然也懂得利用对自己有利的筹码,去为朋友、为爱人争取最实际的利益了。 她真的……长大了。 而始作俑者沈清妩,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那双总是带着三分魅惑的桃花眼,第一次用一种真正平等的、欣赏的目光,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清冷脆弱的女孩。 “有意思。”她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真是跟你姐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点亏都不肯吃。” 她拿出手机,随意地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王叔吗?嗯,是我。你帮我联系一下一个叫‘晴天’的新工作室,对,就是最近很出名的陆清言和纪瑶她们搞的那个。我想以沈家的名义给她们投一笔钱,具体金额你跟她们谈,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在能力范围内,满足她们的一切需求。” 她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茶几上,对着林知夏挑了挑眉:“怎么样,夏虫老师?这份道歉的‘分量’,还满意吗?” 林知夏重新拿起了书,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 一场剑拔弩张的危机,就在这样一种奇特的、商业谈判般的氛围里,被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既然正事谈完,气氛也缓和了不少。林知月便顺势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开始讨论起即将到来的那档综艺。 “这次的《我们的乡间生活》,形式上会有创新,采用全程无剪辑直播的模式,对所有嘉宾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林知月将一份嘉宾名单推到了桌子中央。 林知夏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常驻嘉宾名单:】 【林知月(顶流影后)】 【夏虫/林知夏(知名作家)】 【苏晚(新生代演员)】 【沈清妩(特邀嘉宾/投资方代表)】 【白怜香(知名演员)】 【庄溪瑜(当红女团队长)】 “白怜香?庄溪瑜?”林知夏看到最后两个陌生的名字,忍不住小声地吐槽了一句,“这都是从哪儿找来的人啊?名字听起来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林知月不轻不重的一记爆栗。 “还不是因为你!”林知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本来嘉宾名单早就定好了,你突然说要去,所有的人员和流程都要重新协调打乱,能这么快找到档期合适、咖位也相当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清妩在一旁打着圆场,笑着说:“白怜香我打过交道,外表是小白花一个,小心思比谁都多,这个庄溪瑜倒是了解不多,只知道是最近才火起来的,再说咱们这组合不是挺有看点的吗?节目组很懂嘛。” 林知月没再理会她们的插科打诨,表情严肃地继续说道:“这次是全程直播,地点你们也都知道了,是在东北的雪乡,环境艰苦。最重要的是,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无限放大。知夏,还有你,”她将目光转向沈清妩,“你们俩一个是不属于娱乐圈还的素人,一个是口无遮拦还那么有名气的惹祸精,现在也算是半个圈里人。都给我记住了,在镜头前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心里都要有点数!别到时候给我捅出什么篓子来!” 她顿了顿,又将目光转向了坐在一旁安静听着的苏晚,语气虽然依旧强势,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明了的托付意味。 “苏晚,你记得……管好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苏晚的脸“轰”地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还是用一种极其认真和坚定的语气,像是在接受什么重要任务一样,小声地应道:“是,林总,保证完成任务!” 那副又害羞又郑重的可爱模样,让在场的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清妩对此倒是无所谓的态度,她懒懒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女王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保证在镜头前当一个温柔娴熟、岁月静好的名门淑女。” 她的话虽然说得轻佻,但林知月知道,既然她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 四人又就综艺的一些细节讨论了许久,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间。苏晚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家常菜。饭桌上,气氛比上午要融洽了许多。 吃过晚饭,林知月和沈清妩便起身告辞。 走到玄关处,沈清妩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她背对着客厅里的林知夏和苏晚,用一种只有她和林知月能听到的、极低的声音说道: “明天……是阿云的忌日。” 林知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你……陪我去看看她吧。”沈清妩的声音里,褪去了所有玩世不恭的伪装,只剩下一种近乎脆弱的、压抑的请求,“我怕我一个人……又会控制不住。” 林知月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好,我明天去接你。” 她们的对话声音很轻,但客厅里太安静了。林知夏的听力又一向很好,那几个字,还是模模糊糊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阿云?忌日? 她看着沈清妩那在玄关灯光下显得有些落寞和悲伤的背影,心里那股因为昨天的冒犯而产生的讨厌和厌恶,不知不觉地就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好奇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送走了客人,林知夏立刻就掏出了手机,点开了那个被她置顶的、名为“万能助李”的对话框。 【夏虫:帮我查两个人。一个叫沈清妩,就是昨天的那个。另一个……叫阿云。我只知道一个名字,你尽力去查,所有相关的信息我都要。】 消息发出去不到三秒钟,对面就回了一个元气满满的“收到!”和“保证完成任务!”的表情包。 看着李琪琪这副恨不得为老板上刀山下火海的积极模样,林知夏的心情好了不少。能干又听话的助理,确实能省去很多麻烦。 她收起手机,一转身,便像只没有骨头的猫一样,软软地扑进了刚刚收拾好厨房走出来的苏晚的怀里。 “苏晚晚~”她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撒娇的意味,脑袋还在苏晚的颈窝里不停地蹭着。 苏晚笑着搂住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像只小动物一样撒野。 “怎么了,我们家大作家?” “自从遇到了你,”林知夏抬起头,那双刚刚还清冷无比的杏眼里,此刻却盛满了委屈和控诉,“我的生活……变得好吵哦。” “一会儿是姐姐,一会儿是朋友,一会儿又是莫名其妙的疯女人,还要拍电影拍综艺……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多人。”她嘟着嘴,用一种极其不讲道理的语气控诉道,“都怪你!所以,你要补偿我!” 苏晚看着她这副幼稚又可爱的模样,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又一次被狠狠地击中了。 她知道,这句抱怨的背后,其实藏着一句没有说出口的告白——是你,让我的世界变得生动而鲜活。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是醇厚的提琴,在林知夏的耳边震动。 然后,她忽然弯下腰,在林知夏一声小小的惊呼中,将她整个人都打横抱了起来。 “好,”苏晚抱着她,一步步地走向那间充满了她们两人气息的卧室,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丹凤眼里,此刻却燃着一簇明亮的、炙热的火焰,声音低沉而缱绻,“那我就……好好地‘补偿’一下我们家受了委屈的大作家。” 卧室的门被轻轻地带上,隔绝了窗外所有的喧嚣和清冷的月光。 房间里,只剩下交织的呼吸,温柔的亲吻,和足以融化整个冬夜的、说不尽的爱语。 夜,还很长。 第53章 旧忆新伤 距离综艺开拍还有一周,海城的天气愈发清寒。 考虑到雪乡极寒,南北温差巨大,苏晚不放心林知夏这个典型的南方“小土豆”骤然进入零下二三十度的环境,便和林知月商议后,决定带着她提前几天出发,先回自己位于邻市的老家住上几日,一来适应气候,二来也算是……一次非正式的、只有她们两个人的“见家长”。 林知夏对此自然是欣然同意,甚至比苏晚本人还要期待。她从未踏足过那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黑土地,关于东北的一切,都只存在于书本和影像里。而现在,她即将踏上爱人出生和长大的地方,这种感觉,新奇又微妙,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的心尖。 出发前一天,两人开始收拾行李。苏晚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将她前些天为林知夏购置的、几乎能武装到牙齿的“保命装备”一件件摊开在床上,从加厚加绒的保暖内衣、羊绒衫,到可以充电的发热马甲、厚得像移动睡袋的羽绒服,再到能遮住半张脸的防风面罩和雪地靴,巨细靡遗,生怕漏掉任何一样。 林知夏则负责整理自己的小行李箱,主要是些日常换洗衣物和几本准备在路上看的书。当她打开衣柜最深处的那个小抽屉,准备拿出几条羊绒围巾时,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带着奇特花纹的小物件。 她将它拿了出来。 那是一枚略显陈旧的黄铜币,边缘被打磨得十分光滑,上面刻着繁复而古老的戏法图腾。阳光下,它泛着温润而沉静的旧日微光。 这是顾采儿在离开海城、返回法国前送给她的饯别礼。 林知夏握着那枚铜币,思绪瞬间被拉回了那个遥远的、充满了桂花香气的小店里。她想起了那个继承了外公道具店、手法精妙的年轻彩戏师,想起了她那双总是盛满了狡黠笑意的明亮眼睛,和她那永远散漫乐观、仿佛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的豁达人生态度。 是顾采儿,在她最迷茫、最低落的时候,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阳光,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撞开了她封闭世界的一条缝隙。也是顾采儿,让她结识了那个像同类的、让她感到无比亲切的宁挽云。 她们是她在异国他乡,短暂拥有过的、温暖的家人。 算起来,自从上次匆匆一别,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了。回国后的生活被各种事情填满,甜蜜的、混乱的、幸福的、惊险的……她几乎快要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一股混合着愧疚与思念的情绪涌上心头。林知夏捏着那枚铜币,几乎没有犹豫,便找出手机,拨通了那个许久未曾联系过的跨国号码。 悠长的“嘟嘟”声响了很久,久到林知夏以为不会有人接的时候,电话那头才终于被接通了。紧接着,一个充满了戏谑调侃的、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便透过听筒传了过来,带着一丝电流的微沙质感。 “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不是我们日理万机、贵人多忘事的天才大作家嘛!今天是什么风,把您老的电话给吹来了?” 还是那熟悉的、欠揍的腔调。 林知夏却忍不住弯起了嘴角,那双清冷的杏眼里漾开了一圈温柔的、浅浅的笑意。心中的那点忐忑和愧疚,瞬间就被这久违的熟稔给冲散了。 “采儿,”她轻声唤着对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我……只是忽然想你了。” 电话那头似乎安静了几秒,紧接着便传来顾采儿夸张的怪叫声:“我*!林知夏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居然会说这么肉麻的话!快快快,让我听听你心跳是不是正常的!” “你再不正经,我就挂了。”林知夏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佯装生气地威胁道。 “别别别,祖宗,我错了还不行吗?”顾采儿立刻服软,语气也正经了些许,“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什么事?是不是又被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告诉姐,姐现在就飞回去给你撑腰!” “没有,”林知夏的声音更软了,“就是……想问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啊?老样子呗,”顾采儿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惬意,“守着我外公那个破店,每天变变戏法,骗骗那些游客的钱,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对了,你呢?回国后怎么样了?和你那个……叫苏晚的,怎么样了?” 顾采儿并不知道她们已经在一起了,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苏晚还是那个强吻了林知夏,导致她朋友连夜“逃难”到法国的“罪魁祸首”。 提到苏晚,林知夏的眼神不自觉地又温柔了几分,连声音都染上了一丝甜蜜的黏糊:“我们……很好。” “很好?”顾采儿的八卦雷达瞬间启动,“什么叫很好?有多好?说具体点,有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啊?比如牵小手,亲个嘴什么的?” 林知夏被她这露骨的追问弄得有些招架不住,只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现在……在忙吗?怎么感觉你那边有点吵?” “哦,我在外面吃饭呢,”顾采儿答道,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刀叉碰撞和轻柔的背景音乐声,“今天不是我们家小寡妇的生日嘛,云舒姐又忙着准备音乐会没时间,我就拉她出来改善伙食了。” “生日?”林知夏愣了一下,她竟然完全不知道,还有云舒姐是什么称呼!她们现在这么熟了吗。 “是啊,”顾采儿似乎是捂着话筒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才重新对着电话说,“喏,寿星要跟你说话。” 几秒钟的沉默后,一个清冷温柔的、带着一丝空灵感的熟悉女声从听筒里传了过来,像教堂里悠扬的琴音。 “亲爱的,好久不见。” 是宁挽云。 “挽云,”林知夏下意识地唤出了那个只有在最亲近时才会使用的昵称,“生日快乐。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亲爱的,”宁挽云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温柔地安抚着她,“你能打电话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听采儿说,你现在过得很好,真为你高兴。” “嗯,我很好。”林知夏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对方能看到一样,“你呢?和她……都还好吗?” “我们也都很好。”宁挽云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对了,亲爱的,有件事想提前告诉你。大概再过几个月,在国内有个交流演出,到时候,我们可能会一起回国一趟。” 林知夏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吗?那太好了!” 电话似乎又回到了顾采儿手里,她那充满了兴奋和期待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听到了吧!到时候我也要跟着一起去!中国的戏法我还没看够呢,正好去你们海城玩一玩,你可得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我啊!” “一定。”林知夏笑着应允,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个人。 她……要回来了。 那姐姐她……会是什么样的感想呢? 又寒暄了几句,约定了回国后详谈,林知夏才挂断了电话。她握着手机,心情有些复杂,既有为朋友即将重逢的喜悦,也有一丝为姐姐未来那无法预知的命运而产生的淡淡担忧。 “在想什么呢?” 苏晚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走到她身后,从背后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行李都收拾好了,琪琪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林知夏顺势靠进她温暖的怀里,将刚刚的通话内容和盘托出:“刚才……在和法国的朋友打电话。就是上次跟你提过的顾采儿和宁挽云。她们说,过几个月可能会和秦云舒一起回国。” 苏晚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轻轻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太多意外。秦云舒和林知月林知夏之间那段纠缠不清的过去,她之前也从纪瑶那里听说了一些。 “到时候,我请她们吃饭。”苏晚柔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对林知夏朋友的接纳和尊重。 “好。”林知夏的心里暖洋洋的。 --- 坐上前往机场的保姆车,早已等候在车里的李琪琪立刻热情地递上了两杯温热的红枣姜茶。 “林老师,苏晚老师,先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去机场还有一段路呢。”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气氛轻松而惬意。 林知夏主动握住苏晚的手,笑着对她解释道:“我打电话的朋友就是顾采儿。上次在后台,我应该跟你提过她。” 李琪琪也在一旁用力地点头附和,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是的,苏晚老师!顾采儿人真的特别好!我刚到法国那会儿,人生地不熟,钱也快花光了,要不是她收留我,我可能真的要流落街头了。” 她将自己在法国的经历简单地说了一遍,言语间满是对顾采儿的敬佩和喜爱。 苏晚安静地听着,那双总是含笑的丹凤眼里流露出一丝了然。她当然记得“顾采儿”这个名字。 “我记得,”苏晚看着林知夏,眼神里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之前你在法国的时候,有一次半夜喝多了给我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你就一直在那边哭哭啼啼的,话也说不清楚。后来,旁边有个女孩拿过电话,说她是你的朋友,你要睡觉了,然后‘啪’的一下就把电话给挂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当时清言也在旁边,听我说完,她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差点就要报警让跨国警察去救你。” “轰”的一声,林知夏的脸瞬间红透了,像一只被煮熟的虾。那些被酒精模糊了的、丢人的记忆碎片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她好像……确实做过这种事。 “你……你还说!”她又羞又恼,伸出拳头在苏晚的胳膊上轻轻地捶了一下,那力道与其说是在打人,不如说是在撒娇。 苏晚笑着抓住她作乱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纳入自己的指缝间,紧紧握住。李琪琪看着她们之间那自然而甜蜜的互动,也忍不住露出了姨母般的笑容。 车窗外,是海城熟悉的、飞速倒退的街景。车窗内,是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温暖如春的空气。 一场充满了未知与期待的旅途,就在这样轻松愉悦的氛围里,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西郊墓园。 铅灰色的天空下,枯败的梧桐树伸展着光秃秃的枝丫,像一幅萧瑟的素描。冬日的寒风卷着落叶,在空旷的墓园里盘旋呼啸,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沈清妩和林知月并肩站在一座崭新的墓碑前,气氛凝重得几乎要结成冰。 沈清妩换下了一身张扬的红裙,穿着一件及膝的黑色羊绒大衣,那张总是带着三分魅惑、七分戏谑的美艳脸庞,此刻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将怀里那束精心包裹的白玫瑰,轻轻地放在了墓碑前。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刻着一行简洁的字。 ——爱人阿云之墓 底下还有一行更小的字,是她的生卒年月。她走的时候,是那样年轻,生命永远地定格在了最灿烂的二十二岁。 这是沈清妩给她立的墓碑 寒风吹过,卷起沈清妩的长发,也吹红了她的眼眶。 她缓缓地跪了下来,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墓碑上那个冰冷的名字。 “阿云……”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温柔,仿佛生怕惊扰了碑下长眠的人。 “我来看你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我最近好像又犯病了。前几天,我遇到了一个月亮一样干净的女孩,她……她看我的眼神,好像你……尤其是她生气的时候,那双又倔强又委屈的眼睛,真的……真的太像了……我没控制住,又做了很过分的事,把她吓坏了。”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无可救药了?”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的呓语中,对着冰冷的石碑倾诉着,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滚落,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们都说我疯了……他们把我关进那个全是白色的房间里,每天给我打针,给我吃好多好多的药……好疼啊,阿云……真的好疼……可是我没有疯,我只是……只是太想你了……” 她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悲伤之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沈清妩!” 林知月冰冷而有力的声音像一把利刃,瞬间切断了她混乱的思绪。她蹲下身,用力地按住沈清妩颤抖的肩膀,强迫她从那令人窒息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看着我!” 沈清妩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总是顾盼生辉的桃花眼里,此刻却盛满了浓稠的、化不开的绝望和痛苦,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看着林知月,忽然凄楚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她用一种近乎自残的语气轻声问道,“你说,我是不是还是该老老实实地待在精神病院里?或者……或者那时候,我就该直接,一了百了呢?” “啪!” 林知月想也没想,抬手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力道不大,但足以让她彻底清醒。 “别说这种傻话!”林知月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其不争,“她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是吗?”沈清妩捂着脸,自嘲地笑了笑,“我倒是觉得,她可能巴不得我早点死呢。毕竟……是我毁了她。” 她沉默了许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那巨大的悲伤中挣扎出来,眼神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我被抓进精神病院之后发生的事,就都不知道了……就算后来知道了一些,那时候我也神志不清,分不清自己的记忆是真是假……后来被你救了,又昏迷了那么久……” “你醒来的时候,精神状态也很不正常。”林知月打断了她那会让她再次陷入痛苦的追忆,“我当时也派人去找过她。她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一个早就和她断绝了母女关系的母亲。等我的人找到她的时候,人已经……已经在这里了。” 沈清妩点了点头,似乎早已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她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盒女士香烟和打火机,熟练地点上了一根。 猩红的火点在灰败的冬日里,像一点垂死的星火。 她刚将烟凑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却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动作猛地一僵。下一秒,她便用一种近乎惊惶的姿态,迅速地将那支刚刚点燃的烟狠狠地摁灭在了地上,碾得粉碎。 她看着被自己弄脏的地面,嘴里小声地、充满了懊悔和歉意地喃喃着: “对不起……阿云……我……我又忘了……” “忘了你不喜欢烟味了……” 林知月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她连一个早已刻入骨髓的习惯,都会因为那个逝去的人而瞬间改变,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无奈而沉重的叹息。 风,更冷了。 吹在人的脸上,像刀子一样,刮骨的疼。 第54章 过夜 经过数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平稳地降落在机场。 舱门开启的刹那,一股与南方湿冷截然不同的、干燥而凌厉的寒风呼啸而入,像一把无形的冰刀,瞬间刮过每一个人的皮肤。刚刚还在温暖机舱里昏昏欲睡的林知夏,被这股寒气激得一个哆嗦,彻底清醒过来。 “好冷!”她下意识地将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半张脸都埋进了柔软的羊绒里。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苏晚笑着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掌心将她冰凉的指尖包裹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回到故土的亲切与自豪,“走吧,我们先去换上‘战斗服’。” 在李琪琪的帮助下,三人迅速在机场的更衣室里完成了“终极武装”。林知夏脱下了在海城尚算时尚的驼色风衣,像套娃一样,一层层地换上了加绒保暖内衣、高领羊绒衫,最后才艰难地套上了那件被她吐槽过无数次、厚重得像移动睡袋一样的黑色长款羽绒服。当苏晚仔细地为她戴上毛茸茸的护耳帽,又将围巾严严实实地围到只露出一双清亮杏眼时,她感觉自己彻底变成了一只笨拙又臃肿的、行动不便的黑色小企鹅。 然而,当她真正走出机场航站楼,踏上那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土地时,之前所有的嫌弃与不适,都在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新奇与震撼所取代。 天空是那种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湛蓝色,像一块被打磨得无比通透的巨大蓝宝石。冬日的阳光明晃晃地洒在地面厚厚的积雪上,反射出耀眼却又无比干净的银白色光芒。路旁的树木枝丫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雾凇,在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由冰雪雕琢而成的童话王国。空气是冷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儿的味道,却又清新得让人心旷神怡。 这是林知夏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亲眼见到属于北方的、真正的冬天。 她像一个第一次闯入奇幻世界的孩子,那双总是显得清冷疏离的杏眼里,此刻盛满了亮晶晶的、孩童般的好奇与惊叹。她挣开苏晚的手,小心翼翼地跑到路边,伸出戴着厚手套的手,触碰了一下栏杆上堆积的白雪,那松软冰凉的奇妙触感让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苏晚晚,你看!雪是这样的!软绵绵的!” 苏晚看着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可爱模样,眼里的笑意和宠溺几乎要满溢出来。她耐心地站在一旁,看着林知夏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一会儿看看屋檐下垂挂着的、长短不一的冰溜子,一会儿又蹲下身,研究地面上被人踩出的一个个深深的脚印,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小小的、满足的感叹。 李琪琪拖着三个巨大的行李箱,看着眼前这温馨又可爱的一幕,也忍不住露出了姨母般的笑容。她觉得,只有在苏晚老师身边,那个在外人面前如同万年冰山、生人勿近的林老师,才会融化成这般柔软生动、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需要人呵护的小朋友。 “小心脚下,这边路滑。”苏晚见林知夏又想往一处未经踩踏的雪堆跑去,连忙上前拉住她,将她那不甚安分的手臂重新圈进自己的臂弯里。 林知夏这次乖乖地挽住了她,整个人都像只无尾熊一样紧紧地贴在她身上,汲取着热量和安全感。她一边走,一边掏出被冻得有些迟钝的手机,发现屏幕上有几个来自陆清言的未接来电。 作为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陆清言的热情和活力简直是另一个极端。林知夏几乎能想象出电话那头,陆清言发现自己没接电话时那种抓狂跳脚的模样。她无奈地笑了笑,立刻回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紧接着,听筒里便传来了陆清言那如同太阳般、中气十足的大嗓门。 “知夏!!你终于肯回我电话了!我还以为你被大马猴背走,抓回山洞里当压寨夫人了!” 林知夏忍不住将手机拿远了一点,她揉了揉被震得有些发麻的耳朵,无奈地说道:“陆清言,你能不能小点声?”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陆清言的语气里充满了理直气壮,“怎么样怎么样?东北好玩吗?冷不冷?有没有看到那种穿着大花袄、戴着狗皮帽的大妈?” “刚下飞机。”林知夏看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城市轮廓,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这边很漂亮,和你一样,有点吵。”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陆清言在那头笑骂了一句,很快便切入了正题,语气也稍微正经了些许 “对了,给你打电话是想问问沈家投资的事。知夏,你到底是怎么招惹上沈清妩的?今天她们的负责人已经联系过瑶瑶了,那条件给得,简直就跟天上掉馅饼似的,还是纯金馅儿的!就差没直接问我们‘需要多少钱你们随便开,够不够,不够我再加’了,太吓人了!” 林知夏便将那天签售会后台发生的事情,以及沈清妩是姐姐朋友的这层关系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陆清言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都压低了几分,像是在分享什么绝密八卦:“我跟你说知夏,这个沈家可不简单,圈里都说他们家是神秘的吸血鬼家族,家底厚得吓人,但没人知道他们真正的主业是什么,只知道他们很早就开始投资影视项目,眼光毒辣得像开了天眼。至于这位沈家大小姐,更是传说中的人物,从小就极少露面,传闻里……说她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行事乖张,喜怒无常,跟个疯批一样,你居然被她给盯上了?” 陆清言这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倒是和李琪琪费尽心力查到的那些小道消息大差不差。 “她好像……确实有点奇怪。”林知夏回想起沈清妩看自己时那充满了审视和占有欲的眼神,还是会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她和我姐姐关系似乎很好。这次的综艺,她也会作为特邀嘉宾参加。” “啊???”陆清言的声调瞬间拔高了八度,简直能刺穿人的耳膜,“她也去?和你们一起?!我*,这综艺是准备拍《致命女人》东北分季吗?知夏你听我说,你一定要离她远一点,最好方圆十里都不要让她靠近,她要是敢对你动手动脚,你立刻告诉我,我马上飞过去跟她拼命!” “知道了,知道了。”林知夏被她这夸张的保护欲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对了,清言,你人脉广,认不认识一个叫‘阿云’的人?” “阿云?哪个云?哪个啊?”陆清言在那头思索了半天,很是茫然,“没听过啊。谁啊?姓什么都不知道,这让我上哪儿找去?” “我也不知道……算了,可能是我听错了。”林知夏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多做纠缠。看来,这个“阿云”的身份,确实是个谜。 “纪瑶呢?工作室那么忙,她没累着吧?”林知夏随口换了个话题。 这个问题一出,电话那头那个咋咋呼呼的声音瞬间就软了下来。那股常年燃烧的火焰仿佛在顷刻间被一捧温柔的春水浇灌,变得黏黏糊糊,充满了腻死人的宠溺。 “她啊……”陆清言似乎是偏过头看了看身旁,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稀世珍宝,“昨天为了工作室的装修方案熬了个大通宵,刚在我旁边睡下没多久,你看她,睡着了还微微皱着眉,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小笨蛋……” 那温柔缱绻、百转千回的语气,听得林知夏牙根都有些发酸。她几乎能想象出陆清言此刻像只大型犬一样,挂在纪瑶身边,满眼都是粉红泡泡的痴汉模样。 “啧,”林知夏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地吐槽道,“陆清言,我求你注意点影响好吗?大白天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是你让什么给上身了?” “彼此彼此!”陆清言毫不客气地回怼了过去,瞬间恢复了活力,“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像个没骨头的猫一样挂在人家苏晚身上,腻歪得我都没眼看!行了行了,不跟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说了,我要去给我的瑶瑶盖被子了!你俩也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挂了!” 说完,便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话。 林知夏对着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做了个鬼脸,一转头,便对上了苏晚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眸。 “怎么了?”苏晚柔声问道。 “没什么,”林知夏将手机揣回兜里,理直气壮地重新挽紧了她的胳膊,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炫耀,“陆清言在秀恩爱,我听着牙酸。” 苏晚被她这副幼稚又可爱的小模样逗得低低地笑了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上,缀满了钻石般璀璨的星辰。北国的夜,来得总是比南方更早一些。从市里赶回苏晚家所在的县城还需要一段时间,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在市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 于是,订酒店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便再次落在了全能助理李琪琪的肩上。 苏晚则拉着林知夏,像所有初到异地旅游的普通情侣一样,慢悠悠地走在了华灯初上的街头。 北方的城市风貌与海城截然不同。街道两旁,许多店铺的招牌上都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路边的树木被缠上了五颜六色的彩灯,闪闪烁烁,充满了浓郁的烟火气。空气中弥漫着烤红薯和冰糖葫芦的焦香与甜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林知夏对这一切都感到无比新奇,一会儿指着路边小贩车上卖的冻梨和冻柿子,好奇地问苏晚那黑乎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一会儿又被橱窗里展示的、看起来无比暖和的皮帽子和花棉袄吸引了目光,拉着苏晚驻足观看,仿佛要把所有新奇的事物都刻进脑海里。 苏晚总是极有耐心地一一为她解答,眼里的温柔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我听说……”林知夏仰起头,看着身边这个温柔得不像话的爱人,那双清澈的杏眼里带着一丝小小的困惑,“……都说这边的人性格特别豪爽,说话声音也很大。可是……苏晚晚,你怎么一点都不像呢?” 在她的认知里,苏晚永远是温润如玉、谦和有礼的,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与传说中那个豪迈奔放的形象相去甚远。她皱着小小的眉头,像个严谨的学者一样,仔仔细細地打量着苏晚,似乎是想从她身上找出一点“豪爽”的证据。 苏晚被她那认真的小模样逗笑了,她伸出手,宠溺地捏了捏林知夏被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那都是刻板印象啦。每个地方都有各种各样不同性格的人呀,不能一概而论的。就像你和清言,不也是两个极端吗?” “唔……好像也是。”林知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就在这时,她光顾着仰头看苏晚,完全没注意到脚下有一片被行人踩得结结实实、光滑如镜的冰面。 “啊!” 她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惊呼着向后倒去。而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死死地抓住身边唯一的“救命稻草”——苏晚的胳膊。 于是,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苏晚也被她带着,惊呼一声,一起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林知夏并没有感受到预想中与冰冷地面亲密接触的剧痛,因为她被一个温暖而柔软的身体牢牢地护在了身下,成了那个人肉垫子。 而苏晚,则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充满了掌控意味的姿势,整个人都严丝合缝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了极致的负数。林知夏甚至能看清苏晚那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沾染上的一点点细碎的雪花。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在寒冷的空气中化开一团暧昧的白雾。四周行人的嘈杂声仿佛都远去了,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声,和那近在咫尺的、散发着雨后青草气息的温暖体温。 这个姿势…… 林知夏的大脑在瞬间宕机了。她那颗总是转得飞快的、能构思出无数复杂情节的大脑,此刻却变得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些乱七八糟的、不合时宜的念头。她好像……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们之间体格和力量上的差距。苏晚虽然看起来清瘦,但骨子里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此刻的她,就如同被一张温柔的网牢牢地笼罩住的猎物,动弹不得,也……不想动弹。 “宝……宝宝,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儿?”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摔倒后的喘息和浓浓的关切,将林知夏那飘远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 “我……我没事……”林知夏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担忧的漂亮脸蛋,一张脸涨得通红,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你……你快起来……” 苏晚的心跳也乱得不成章法。怀里的人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隔着厚厚的衣物,她依然能感受到那惊人的触感。一股陌生的、炙热的电流从两人紧贴的身体处窜起,迅速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股几乎要破土而出的躁动,迅速地从林知夏身上撑了起来,然后顺势将还躺在地上发懵的人也一把拉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儿吧,姑娘?” “小心点儿啊” 路过的行人纷纷投来关切又带着一丝怪异的目光。好在两人都戴着口罩和帽子,把自己裹得像两只熊,并没有人认出她们的身份。 苏晚的脸颊有些发烫,她不好意思地拉起林知夏的手,快步离开了这个“事故现场”。林知夏也像只做错了事的小鹌鹑,乖乖地任由她牵着,低着头,不敢再看周围。 只是,那被苏晚紧紧牵着的手,和刚刚那个充满了保护意味的怀抱,让她那颗总是缺乏安全感的心,变得更加、更加地依恋身旁这个温柔而强大的人了。 两人逛了一圈,便来到了李琪琪用手机发来的酒店地址。 这是一家看起来颇具设计感的精品酒店。当苏晚和林知夏并肩走到前台,准备办理入住时,那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前台小姐姐在看到她们两个人的瞬间,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 她接过苏晚递过去的身份证,在电脑上操作着,嘴角的笑容却变得越来越……意味深长。那是一种混合着“我懂的”、“磕到了”和“祝你们幸福”的复杂姨母笑。 苏晚和林知夏被她看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不明白她到底在笑什么。 “好了,两位女士,这是你们的房卡。”前台小姐姐将房卡递了过来,笑得愈发灿烂,“祝二位,今晚愉快哦。” 尽管心中充满了疑惑,两人还是道了谢,拿着房卡走向了电梯。 直到……她们刷开房门,房间里的灯光自动亮起的那一刻。 空气,在瞬间凝固了。 这……这是什么地方? 这还是国内吗? 整个房间的主色调是让人脸红心跳的暗红色与神秘的黑色。一张铺着真丝床单的圆形大床占据了房间的中心位置,床头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充满了艺术感,却又无比大胆的黑白摄影作品。床的旁边,立着一个看起来很有质感的黑色皮质脚凳,墙角处还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被涂成金色的华丽鸟笼……甚至,在房间另一侧的墙壁上,还挂着一整排用途不明的、闪烁着金属与皮革光泽的……(?) 最致命的是,卧室与浴室之间,仅仅隔着一面……巨大的、毫无遮挡的、全透明的玻璃墙。 苏晚和林知夏,像两座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像,呆立在门口,大脑双双陷入了史无前例的巨大冲击之中。 她们你看我,我看你,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同样的震惊、错愕,以及那迅速攀上脸颊的、滚烫的红晕。 “宝……宝宝……” 最终,还是苏晚最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的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火,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用一种近乎梦游的语气说道:“要不……我们还是……换一间?” 苏晚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将那个早已神游天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上演各种“苏晚用那些奇奇怪怪的(?)对自己这样那样”的废料画面的林知夏给劈醒了。 “对!换!现在就换!”林知夏如梦初醒,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一般,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以一种“兴师问罪”的语气拨通了李琪琪的电话。 “李琪琪!你到底订的是什么房间!” 电话那头的李琪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吼得一愣,声音听起来又懵又无辜:“啊?林老师,怎么了?就是……双人房啊。我当时特意问了前台,她说酒店就只剩下最后一间双人房了,还说是什么……设计师联名的情侣主题套房,能订到是运气好。我看附近几家同等级的酒店也全都显示订满了,就……就赶紧定下来了……” 听着李琪琪那委屈巴巴的解释,林知夏和苏晚都沉默了。 看来,是命运,给她们开了一个过于刺激的玩笑。 果然,无巧不成书啊… 挂断电话,两人再次面面相觑。暧昧的灯光将她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空气里仿佛都飘浮着令人心跳加速的、旖旎的因子。 无奈,看来今晚,她们只能……在这里,住一晚了。 第55章 诡计多端的0 ! 酒店情侣套房内的空气,此刻凝滞得如同琥珀,充满了暧昧而危险的味道 苏晚和林知夏呆坐在那是爱心状的床上,眼神在房间里那些挑战底线的“装饰”上流连,最终又带着几分惊慌失措地回到彼此脸上。 “这……这真是……”林知夏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设计师联名款,”苏晚接过话茬,嘴角抽了抽,语气里充满了无奈,“李琪琪这孩子,还真是……给咱们带惊喜来了” 两人都清楚,李琪琪绝无恶意,她只是单纯地以为订到了一间“主题套房”,却没想到这个主题如此……“刺激” 目光最终落在浴室那面巨大的、完全透明的玻璃墙上。林知夏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上演各种香艳又羞耻的画面。作为一名擅长描绘复杂情感和**纠葛的作家,虽然现实生活中缺乏经验,但她的“废料”库存却极其丰富。此时此刻,那些原本只存在于文字和想象中的画面,仿佛都有了具象化的可能,在脑海里疯狂地奔腾。 从外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浴室里的一切;而从里面,却只能看到模糊的倒影和窗外璀璨的夜景。这单向的透明设计,无疑将情趣和刺激感拉满 林知夏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的声音。 “宝宝……”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沙哑和隐忍,像是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她偏过头,不敢再看林知夏那双带着水光、略显迷离的杏眼,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大脑深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已经绷到了极致,随时都可能断裂。 “你……你先去洗澡吧。”苏晚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听起来带着一丝挣扎的恳求 “我……我出去待会儿,透透气。” 林知夏被她这近乎落荒而逃的姿态从那些“黄色废料”中拉回了现实。虽然有些失落,但她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好。” 苏晚几乎是用逃的速度冲出了房间,房门“咔哒”一声,轻轻地合上,隔绝了房间内那令人窒息的暧昧气氛。 可怜的苏晚,明明身体里叫嚣着要留下来的**,却不得不选择离开,这份自我折磨,让她忍不住苦笑。 她一口气冲上了酒店的天台。 冬夜的寒风,裹挟着冰雪的凛冽,毫不留情地灌进她敞开的衣领。那股刺骨的寒意,终于让她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身体和大脑,一点点地冷静下来。 她知道,以林知夏那看似清冷实则和小孩子一样的性格,如果自己真的留下,她也一定会半推半就地同意,甚至会配合自己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但苏晚在内心深处,似乎也还没完全准备好。她想给林知夏一个更正式、更温柔、也更充满仪式感的第一次。 她站在天台边缘,双手紧紧地抓着栏杆,任由夜风将自己的头发吹得凌乱。 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一点零星的火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在天台吹冷风?也不怕冻死?苏晚有些好奇,便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那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苏晚的靠近。一开始,她并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吞吐着烟圈。直到她发现苏晚正朝着自己走来,并且距离越来越近时,才终于警觉地抬起头。 “谁?”女人的声音清冷而戒备,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疏离感。 苏晚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语气柔和地解释道:“抱歉,打扰了。我只是上来吹吹风,看您穿得不多,怕您冻着。” 她的声音带特有的温和与磁性,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那女人周身的寒意。对方的戒备似乎也松懈了一些,她轻轻地吸了口烟,吐出一道漂亮的烟雾,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知性,很好听:“没事,我不冷” 苏晚站在天台的探照灯下,温暖的灯光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明亮的光晕里。而那个抽烟的女人,则始终站在阴影之中,面容模糊,看不清五官。 女人又抽了两口烟,那双被夜色掩盖的眼睛,似乎在苏晚身上打量了许久,然后才带着一丝玩味地笑了笑:“苏晚?” 苏晚心头一跳。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被人认出来。她下意识地有些慌乱,但还是承认了:“是我。您是……” 女人笑了笑,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自嘲。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逆着灯光,缓缓地走到苏晚面前。 当她那张被誉为“国民白月光”的脸庞,清晰地呈现在苏晚面前时,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了震惊。 “别害怕,”白怜香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那张素净的脸在夜色中更显清冷,“我比你还怕被认出来。” 她是白怜香!那个以清纯玉女形象出道,在圈内摸爬滚打多年,演技与国民度兼备的知名演员,也是即将与她们一起录制综艺的常驻嘉宾! “白……白怜香前辈。”苏晚有些结巴地唤道,在圈内,白怜香是她的前辈,也是她一直以来敬佩的演员。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白怜香指间夹着那支细长的女士香烟,袅袅升起的烟雾模糊了她的侧脸,让她看起来比在镜头前更多了几分故事感和疏离感,“更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家酒店。”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审视的意味,在苏晚身上扫视了一圈,最终意味深长地落在了她脖子上那条围巾上。 “据我所知,这家酒店的‘情侣主题套房’,可是出了名的难订呢。”白怜香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试探,“小苏晚,你也是来住这种房间的吗?” 苏晚脸颊一热,刚想解释自己和林知夏只是误打误撞订到了这间房,白怜香却忽然伸出食指,轻轻地抵在了她的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嘘——”她轻声笑着,那笑容如同昙花一现,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脆弱与神秘,“不用解释哦,我不想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她收回手指,眼神重新回到那支香烟上,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又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所以,就当今天没见过我,好吗?我也不希望,别人知道我深夜在这里抽烟。” “嗯。”苏晚有些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很好。”白怜香满意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了苏晚,“加个联系方式吧。综艺录制期间,总会有需要互相‘照应’的时候。当然,如果你觉得今天的事,需要跟谁分享,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那话里有话的语气,让苏晚心头一紧。她接过手机,迅速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白怜香收回手机,将抽到一半的烟蒂摁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只留给苏晚一个清瘦而神秘的背影。 苏晚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在原地呆站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 等一下……那白怜香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啊?而且,她刚刚那话里有话的意思……难道她也是住在这里,甚至……也住在情侣套房里? 这个念头让苏晚猛地打了个寒颤。 苏晚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她抬手敲了敲门,心中祈祷着林知夏已经洗完澡。 “咔哒”一声,房门被她打开。 然而,当她看到房间里的景象时,那刚刚才被冷风和白怜香的出现勉强冷却下来的身体和大脑,瞬间又变得燥热起来,比之前更加汹涌,更加猛烈。 浴室那面透明的玻璃墙后,水雾弥漫。林知夏正站在花洒下,乌黑的长发被水打湿,贴在白皙的皮肤上。她微微仰着头,水珠顺着她优美的颈部曲线,一路向下,滑过她那削瘦却又玲珑有致的锁骨,消失在胸前那片诱人的肌肤中。 朦胧的水汽,非但没有遮掩住那具完美无瑕的身体,反而像一层薄纱,为之增添了几分梦幻与朦胧的色气。她动作缓慢而优雅,像是故意在展示着什么,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苏晚僵在了原地,呼吸陡然停滞,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她的视线无法自控地黏在那具身体上,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什么理智、什么准备,统统都被烧成了灰烬。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砰”的一声,用力地关上了房门,那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房间都微微一颤。 然后,她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只觉得浑身发软,头脑发晕,心跳快得仿佛要冲破胸腔。 当初那个清冷禁欲、不食人间烟火的林老师去哪了啊?!这分明就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浴室里,听到门声的林知夏,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得逞的、带着几分坏心眼的狡黠笑容。 她当然是故意的。 她知道苏晚的性格,也知道她那强大的自制力。所以当苏晚“落荒而逃”时,她就猜到,这个傻女人一定会像个受苦受难的清教徒一样,在外面吹冷风,直到自己洗完澡才会回来。 而林知夏的“腹黑”此刻得到了完美的展现。她等苏晚出去后,故意又等了十分钟才开始洗澡。这样一来,等苏晚回到房间,推开门,刚好能欣赏到一场……“免费”的视觉盛宴。 (诡计多端的0!) 听到门外的动静和苏晚那急促的喘息声,林知夏强忍住笑意,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洗着澡,只是那原本缓慢的动作,此刻却又故意放慢了几分,甚至还带着一丝欲盖弥彰的撩拨。她轻轻地拿起花洒,让温热的水柱冲刷着自己的背脊,然后又故意在玻璃墙边停顿了几秒,让自己的侧影被门外的苏晚看得更加清晰。 门外,苏晚只觉得脸上一热,鼻腔里涌出一股温热的液体。 她抬手一抹,指尖竟是殷红的血迹。 鼻血! 苏晚在内心发出了绝望的哀嚎。她强行稳住心神,跌跌撞撞地冲到洗手台前,扯了几张纸巾,死死地堵住鼻孔,努力平复着自己那快要爆炸的心跳。 这折磨人的小妖精! 好不容易等到林知夏终于“姗姗来迟”地从浴室里走出来,她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蕾丝内衣和一条薄薄的底裤,外面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酒店的白色浴巾,湿漉漉的头发随意地搭在肩头,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暖色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看到苏晚那副用纸巾堵着鼻孔、狼狈不堪的样子,林知夏那双带着水光的杏眼里,瞬间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她的“计划”,果然成功了。 “苏晚晚~”林知夏拖着长长的尾音,声音里带着几分故意的慵懒和娇嗔。她像一只没有骨头的猫一样,踩着柔软的步伐,径直扑进了苏晚的怀里。 她的身体是温热的,带着沐浴后的清香。浴巾松垮地披在身上,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敞开,露出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和那若隐若现的,更加诱人的风景。 “外边好冷哦,”林知夏脑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声音里充满了撒娇的意味,“抱抱,苏晚晚。” 苏晚只觉得怀里像揣着一团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点燃。她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在沸腾,喉咙干涩得发疼,刚刚才勉强止住的鼻血,此刻仿佛又要蠢蠢欲动。 这这这……这是哪家胡仙上了林老师的身吗?!她当初那个清冷禁欲、疏离孤僻的林老师去哪了?! 苏晚觉得自己要被面前这个小妖精给折磨疯了!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近乎凌迟般的煎熬。 “我……我我去洗澡!”苏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她猛地将林知夏从自己怀里推开,然后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浴室,仿佛身后有什么洪荒猛兽在追赶一般。 “砰”的一声,浴室的门被她用力地关上。 林知夏看着苏晚那落荒而逃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胜利者的狡黠与得意。 她走到浴室门边,在浴室门被关上前,她仿佛听到了苏晚那隐忍而又充满**的粗重喘息声。 “苏晚晚,”林知夏站在浴室门外,隔着那面透明的玻璃墙,声音里带着一种天真又邪恶的蛊惑,“外边太冷了,我就不出去了哦。不过……我把头蒙起来!” 说着,她真的用酒店的浴巾将自己的脑袋蒙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透过玻璃,悄悄地注视着浴室里的一切。 当然,这只是她自欺欺人的“蒙头”行为。那面玻璃墙是透明的,无论她蒙不蒙头,浴室里的人都无法看到外面,而她却能将里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诡计多端的0!!) 浴室里,水声哗哗作响。苏晚站在花洒下,任由冰冷的水柱冲刷着自己发烫的身体,试图扑灭心头那团熊熊燃烧的□□。 然而,隔着那面透明的玻璃墙,她那张因水雾和**而变得通红的脸,和那紧实而充满力量感的躯体,却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林知夏的眼前。 林知夏将浴巾扯下,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此刻盛满了炽热而专注的光芒。她欣赏着苏晚那被水打湿的身体线条,看着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滑落,流过她那宽阔的肩,劲瘦的腰,再往下…… 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脸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浴室里,苏晚闭着眼睛,试图用冷水冲刷掉脑海中林知夏那诱人的身影。可越是努力,那身影就越是清晰,甚至变得更加生动,更加撩人。 她感到自己浑身燥热难耐,体内有一股陌生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叫嚣着,嘶吼着,渴望着被释放。 她强忍着,将头埋在水柱下,试图用物理降温来平息身体的冲动。 外面,林知夏的视线一直紧追不舍。她看着苏晚那紧绷的肌肉线条,那因**而微微扩张的胸膛,看着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表情。 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掌控感,在林知夏的心头悄然滋生。 原来,把苏晚折磨成这样,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夜,还很长。 而属于她们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56章 难眠 这一夜,注定难眠。 尽管那张极尽奢华与暧昧的圆形大床足够柔软,尽管身侧躺着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可对于苏晚而言,这无疑是一场甜蜜的酷刑。 房间里那些充满了强烈暗示意味的“装饰”,以及浴室那面该死的、单向透明的玻璃墙,都像是一剂效力强劲的□□,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她那根名为“理智”的、早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当然,最致命的“□□”,还是她怀里那个不安分的,林知夏 洗完澡后的林知夏,像是被剥去了那层清冷坚硬的外壳,整个人都变得柔软而黏糊。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真丝睡裙,像只没有骨头的猫,严丝合缝地蜷缩在苏晚的怀里,温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地喷洒在苏晚的颈窝,带来一阵阵战栗的痒意。 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很安静,静得只能听到彼此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和那一声重过一声的、压抑着**的呼吸。 苏晚能清晰地感觉到,林知夏的体温很高,像个小火炉,源源不断地将热量传递过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点燃。而她自己的身体,也早已烧得滚烫。 “苏晚晚~” 黑暗中,林知夏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的、拖得长长的娇媚尾音,像一根羽毛,轻轻地、却又无比精准地搔刮在苏晚的心尖上。 “嗯?”苏晚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她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就会彻底失控。 “这次的睡衣……是你给我买的那件哦。”林知夏一边说,一边还故意在苏晚怀里蹭了蹭,那丝滑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 “你看看……是不是有点紧呀?”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天真又邪恶的蛊惑,“好像……把我的肉都勒出来了。” 苏晚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看。” “哦……”林知夏拖长了声音,似乎有些委屈,但下一秒,她却抓住苏晚那只僵硬的手… “那……这样呢?” “嗡”的一声! 苏晚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应声而断。 一股原始的、被压抑了太久的占有欲和破坏欲,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再也忍不了了 苏晚猛地翻身,将那个还在冲她眨着无辜大眼睛、浑然不知自己点燃了何等烈火的小妖精死死地压在了身下。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对着那截在昏暗灯光下泛着诱人光泽的、雪白修长的脖颈,毫不犹豫地、带着一丝惩罚意味地,一口咬了下去! “唔……” 林知夏完全没料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那突如其来的、带着些微刺痛的啃噬,让她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短促又甜腻的娇喘。 这声娇喘,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苏晚的自制力。但也在同时,将她那即将被**吞噬的神智,硬生生地拉回了一丝。 她猛地松开牙关,看着林知夏那雪白颈间被自己烙下的、清晰又暧昧的红色齿痕,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和后怕。 “对不起……宝宝,我……我弄疼你了吗?”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喘息和自责。 林知夏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道歉。她那双总是清冷如水的杏眼里,此刻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汽,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她非但没有推开苏晚,反而伸出双臂,主动地环住了苏晚的脖子,将自己的身体贴得更近了,近到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一丝缝隙。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那声音又软又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与鼓励。 苏晚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那具柔软的身体,此刻正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多一秒,她真的会忍不住,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睡觉!” 苏晚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林知夏身上翻了下来,重新躺好。她背对着那个还在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小妖精,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咬牙切齿的语气,宣布了今晚这场“考验”的终结。 林知夏看着她那紧绷得像块石头的背影,有些意犹未尽地撇了撇嘴,但最终还是乖乖地从后面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背上,像只偷到了腥的猫,无声地、满足地笑了起来。 苏晚却是一夜无眠。她不明白,为什么今晚的林知夏……会变得如此大胆,如此…… 第二天清晨七点,生物钟准时将苏晚唤醒。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透着一股清冷的青灰色。她几乎是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大脑皮层始终处于一种高度兴奋的状态,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知夏昨晚那副媚眼如丝、主动撩拨的模样。 她微微低下头,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人。 此时林知夏像一只乖巧的树袋熊,整个人都严丝合缝地嵌在她的怀里,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襟,睡颜恬静而安详,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漂亮的阴影,丝毫看不出昨晚那个“小妖精”的半分影子。 苏晚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爱,轻轻地抚摸着林知夏柔顺的长发,指尖描摹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 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就在半年前,怀里的这个人,还是她只能在书本和访谈里见到的、被她奉若神明的偶像“夏虫”;是那个在剧组第一次见面时,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与人交谈永远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嫌浪费的、清冷禁欲的林知夏老师。 可现在,这个被无数人仰望的、如同高岭之花般的存在,竟然成了自己的女朋友,正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的怀里,甚至……好像还很喜欢、很依恋自己…… 想到这里,苏晚的心脏被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幸福感填满了。她忍不住低下头,在林知夏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温柔而珍重的早安吻。 随即,她轻手轻脚地拿起手机,给李琪琪发了条信息,让她去买些热乎的早餐回来。 而此刻的林知夏,对此一无所知。她正沉浸在一个无比真实、也无比香艳的美梦之中。 没错,她做春梦了。 梦境的主角,自然是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苏晚。 …… 梦里的场景,似乎还是在这间充满了暧昧气息的情侣套房里。但梦里的苏晚,却与现实中那个温柔隐忍的形象截然不同。 她不再克制,不再压抑。那双总是含笑的丹凤眼里,此刻燃烧着炙热的、充满了侵略性和占有欲的火焰。她将林知夏的双手举过头顶,用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丝巾,牢牢地捆绑在了床头的金属栏杆上。 “苏晚晚……你……你要做什么……”梦里的林知夏,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因恐惧和一丝莫名的兴奋而微微颤抖着。 “做什么?”梦里的苏晚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性感而沙哑,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她俯下身,滚烫的唇贴在林知夏的耳边,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激起一阵阵战栗的电流。 “做我……一直想对你做的事。” 她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欣赏着身下猎物那惊慌失措的、却又无比诱人的模样。她的吻,不再是温柔的试探,而是带着狂风暴雨般的、不容拒绝的掠夺。她啃噬着林知夏的唇瓣,舌尖霸道地撬开她的齿关,纠缠不休,直到林知夏被吻得头晕目眩,浑身发软,只能发出一阵阵破碎的呜咽。 她的手,也不再安分。那双总是温暖而规矩的手,此刻却像带着火焰,在林知夏的身体上四处游走,点燃一处又一处的燎原大火。她熟知林知夏身上所有的敏感点,每一次抚摸,每一次揉捏,都精准地踩在林知夏的神经末梢上,让她,彻底迷失了自我。 “不……不要……”林知夏徒劳地挣扎着,可那被束缚住的双手,却让她的反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反而更增添了几分()趣 “不要?”梦里的苏晚停下动作,那双燃着火焰的眼睛,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宝宝,你的身体……可比你的嘴诚实多了。” 说完,她便不再给林知夏任何拒绝的机会,彻底地占有了她…… …… 上午九点,林知夏才在一片燥热中,悠悠转醒。 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了一道明亮的光斑。她缓缓地睁开眼,大脑还有些昏沉,梦里那些过于真实的、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依旧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回味着梦中那种被彻底掌控、被强制占有的感觉,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如果……如果现实中的苏晚,真的像梦里那样对自己…… 好像……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呢。 只要那个人是苏晚的话。 这个念头一出,林知夏便感觉自己的身体更热了。她动了动,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睡裙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看来,得再去洗个澡了。 而此时的苏晚,因为怕吵醒林知夏,刚刚正在房间外面的走廊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知父母自己今天会带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回家。 当她挂断电话,怀着一丝即将“见家长”的忐忑心情,重新推开房门时,眼前的一幕,让她瞬间又愣在了原地。 又是那面该死的、单向透明的玻璃墙! 墙后,水雾缭绕,那个刚刚还在她梦里作乱的小妖精,此刻正光裸着身子,站在花洒下,白皙的肌肤在温热的水流冲刷下,泛着一层诱人的粉色。 这一次,苏晚没有再像昨晚那样落荒而逃。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股再次翻涌而上的燥热,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开始收拾起房间里散落的衣物。 但她的目光,却像被磁铁吸引了一般,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透过眼角的余光,瞟向浴室里那具软若无骨、玲珑有致的诱人身体。 看着林知夏那纤细的、仿佛一折就断的腰肢,和那在水汽中更显朦胧挺翘的臀线,苏晚的脑海里,毫无预兆地冒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念头。 林老师的身体……看起来这么柔软。 应该……很好推倒吧?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苏晚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她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这大逆不道的想法甩出脑海。她抱起昨天两人换下来的、堆在沙发上的脏衣服,几乎是逃一般地走到了房间角落的洗衣机旁,将衣服一股脑地塞了进去。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咔哒”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了。 林知夏裹着浴巾,带着一身清新的水汽走了出来。她看到正在摆弄洗衣机的苏晚,那双刚刚被水洗过的、清亮如小鹿般的杏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苏晚晚,”她走到苏晚身后,伸出双臂,从背后懒洋洋地环住了她的腰,将脸颊贴在她宽阔的后背上,声音又软又黏,“你在做什么呀?” 温热柔软的身体紧紧地贴了上来,隔着薄薄的衣料,苏晚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前那惊人的柔软。 苏晚的身体瞬间又僵住了。 “洗……洗衣服。”她的声音干涩,目光死死地盯着洗衣机上滚动的数字,不敢回头。 “哦……”林知夏拖长了声音,环在她腰上的手却开始不规矩地向上游走,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紧实的腹肌,“那……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苏晚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抓住那只作乱的小手,猛地转过身,将林知夏按在了冰冷的洗衣机上。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缠。 苏晚看着眼前这个刚刚出浴、眼含春水、媚态横生的小妖精,看着她那微微张开的、泛着水光的红唇,和那雪白颈间被自己昨晚烙下的、暧昧的齿痕,只觉得体内的最后一丝理智,也即将宣告阵亡。 最终,她还是泄愤似的,低下头,在那枚齿痕上,又重重地吮吸了一下。 然后,她便像触电一般,迅速地松开林知夏,转身冲向了阳台。 “我……我去拿早餐!” 看着苏晚那再次落荒而逃的背影,林知夏靠在洗衣机上,笑得花枝乱颤。 一番充满了暧昧与折磨的“晨间运动”后,三人终于收拾好行李,退了房,在李琪琪的带领下,坐上了前往苏晚老家县城的车。 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属于北国的独特雪景。车窗内,气氛却有些微妙。苏晚坐在驾驶座上,面无表情,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但那微微发红的耳根,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林知夏则像只偷吃了糖的孩子,心满意足地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时不时地侧过头,用一种充满了探究的目光,欣赏着苏晚那紧绷的侧脸。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一座被白雪覆盖的、宁静而祥和的小县城,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车子缓缓地驶入一个看起来颇具年代感的村子 “到了。”苏晚熄了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乡情怯的紧张。 林知夏透过车窗,看着眼前这栋充满了生活气息的乡村,看着院子里晾晒的衣物和窗户上贴着的红色窗花,心脏也忍不住“怦怦”地加速跳动起来。 她,林知夏,马上就要……见家长了。 第57章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车子缓缓驶入一个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宁静得如同世外桃源般的村庄。 与城市的钢筋水泥不同,这里的房屋都带着一种质朴而温暖的气息。低矮的砖房错落有致,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袅袅的炊烟,在清冷的空气中盘旋上升,最终融入那片湛蓝如洗的天空。院墙上、窗户上,都贴着鲜红的、剪得活灵活现的窗花,给这片银白色的世界增添了浓浓的、喜庆的味道 林知夏透过车窗,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对她而言全然陌生的世界,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加速跳动起来。这是一种与之前在酒店时截然不同的紧张,少了几分撩拨,多了几分近乎“丑媳妇见公婆”的忐忑与期待。 苏晚将车稳稳地停在了一座看起来格外整洁的农家院落前。她熄了火,转过头看着林知夏,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丹凤眼里,此刻也染上了一丝近乡情怯的紧张。 “到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的微颤,“这就是……我家。” 还没等她们下车,那扇漆着红漆的木门便“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两位头发花白、身形略显佝偻,但精神矍铄的老人,裹着厚厚的棉袄,从门里快步走了出来。 “哎呀!我们大孙女回来了!” 奶奶的声音洪亮而充满了喜悦,她一边喊着,一边快步走到车边,那张布满了岁月褶皱的脸上,笑开了一朵灿烂的菊花。跟在她身后的爷爷虽然没说话,但那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也同样盛满了慈爱与期盼。 “爷爷,奶奶!”苏晚迅速下车,给了两位老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声音里带着归家的孺慕之情。 林知夏也推开车门,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她看着眼前这温馨的重逢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流。 “哎呦,这就是小夏吧?”奶奶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林知夏身上。她松开苏晚,热情地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就拉住了林知夏戴着手套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嘴里不停地发出心疼的赞叹,“哎呦我的天,这闺女长得可真俊!跟画里的人儿似的!就是……就是太瘦了!看这小脸儿,一点肉都没有!快快快,外边冷,赶紧进屋,锅里炖着小鸡儿呢,就等你们回来开饭了!” 老人的手虽然粗糙,却温暖得惊人。那股不带任何杂质的、纯粹的热情,像一股暖流,瞬间就冲散了林知夏心中所有的紧张和不安。她有些笨拙地被奶奶牵着,走进了这个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小院。 一旁的爷爷也乐呵呵地走过来,从苏晚手里接过行李,声音浑厚地说道:“走,进屋暖和暖和。” 一顿丰盛得近乎奢侈的晚饭,很快就摆满了那张足以坐下十几个人的八仙桌。 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酸菜血肠,锅包肉,还有几样爽口的凉拌小菜和刚出锅的热乎乎的黏豆包……每一道菜都分量十足,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林知夏切实地感受到了苏晚家里的热情,尤其是来自爷爷奶奶那近乎“饱和式”的关爱。 “小夏啊,来,多吃点这个鸡腿,这是咱家自己养的小笨鸡儿,香!”奶奶夹起一个硕大的鸡腿,不由分说地放进了林知夏的碗里。 “尝尝这个酸菜,你奶奶腌了一冬天的,保准比城里卖的好吃。”爷爷也紧随其后,给她夹了一大筷子酸菜。 饭桌上,两位老人几乎没怎么动筷子,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给林知夏夹菜和“盘问”上。 “小夏是哪里人啊?” “听我们小晚说,你是写书的?哎呦,那可是文化人啊!” “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平时工作累不累?可得注意身体,别仗着年轻就瞎熬。” 面对这如同连珠炮般的热情提问,林知夏几乎要招架不住了。她那套在外人面前惯用的、清冷疏离的社交模式,在这里完全派不上用场。她只能一边努力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用最简洁的语言回答着。 那副被美食和热情双重“攻击”到有些呆滞的模样,看得一旁的苏晚又心疼又好笑。 除了提问,两位老人最热衷的,就是分享苏晚小时候的各种糗事。 “我跟你们说啊,我们小晚小时候可皮了!”奶奶喝了口水,打开了话匣子,脸上满是怀念的笑意,“三岁的时候就敢上树掏鸟窝,结果裤子被树杈刮住了,挂在树上‘嗷嗷’哭,还是隔壁的二柱叔给抱下来的!” “还有一次,五岁那年,她非说自己能打过村头老王家那只大鹅,结果被大鹅追了半个村子,回来的时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鞋都跑丢了一只!”爷爷也笑着补充道。 “对对对,还有她七岁那年……” “爷爷!奶奶!”苏晚听得满脸通红,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这场“大揭秘”,“你们就别说这些了,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给林知夏的碗里夹了一块锅包肉,柔声说道:“快吃吧,别理他们。他们就是好久没见我,话有点多。” 林知夏看着苏晚那副窘迫又无奈的可爱模样,再看看两位老人那慈祥又促狭的笑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双清冷的杏眼里,漾开了温柔的、浅浅的笑意,像冰封的湖面,在春日暖阳下,悄然融化了一角。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快要溺死在这片名为“家”的、温暖而又汹涌的海洋里。但这种“溺水”的感觉,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与踏实。 好在,苏晚一直在她身边。每当爷爷奶奶的问题过于深入,让她不知如何回答时,苏晚总会巧妙地将话题引开;每当她的碗里堆满了食物,她露出求救的眼神时,苏晚也会自然地将她碗里的菜夹走一半,自己吃掉。 有了苏晚的“保驾护航”,林知夏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顿“鸿门宴”。 --- 晚饭后,李琪琪被安排到了村委会的招待所住下。苏晚则陪着爷爷奶奶,坐在烧得暖烘烘的客厅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聊着家常。 林知夏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听着他们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方言聊天。虽然很多词她都听不太懂,但那种温馨和睦的家庭氛围,却让她感到无比的舒适和放松。 聊着聊着,苏晚忽然沉默了下来。她看了一眼身旁正认真看着电视的林知夏,又看了看面前慈祥的爷爷奶奶,似乎在心里做着某种艰难的决定。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用一种试探性的、半开玩笑的语气,轻声问道:“爷爷,奶奶……我……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啥问题啊?神神秘秘的。”奶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苏晚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假如说……我只是说假如啊。假如我以后……喜欢的人,是个女孩子,你们……会怎么办?” 客厅里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热闹的节目,那喜庆的声音,此刻却显得有些遥远。林知夏的心,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两位老人的反应。 爷爷取下嘴里叼着的老式烟斗,在鞋底上轻轻地磕了磕烟灰。他浑浊却睿智的眼睛,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孙女,看了许久,才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而沉稳: “能咋办?凉拌。” 他顿了顿,又续上了一锅烟丝,慢悠悠地说道:“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对你好,真心疼你,能让你打心眼儿里高兴,过得舒坦……那不就比啥都强?” 奶奶也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握住苏晚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爷爷说的对。咱们家,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就盼着你们这些孩子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嘛,说到底就是你自个儿的事,自己过的开不开心啊,自己知道。多个人,不就是家里多添一双筷子,多一个碗的事儿嘛。” 她说着,还转过头,用那双慈爱的眼睛看了一眼林知夏,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咱们都这把老骨头了,活了大半辈子,啥没见过?村里那些长舌妇爱说啥就让她们说去,嘴长在别人身上,日子可是咱自个儿过的。只要我们小晚啊,过得幸福,那比啥都重要。” 简单质朴的话语,却像一股最温暖的洪流,瞬间冲垮了苏晚心中最后一道堤坝。 她的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头埋进奶奶的怀里,像个受了委屈又找到了依靠的孩子,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林知夏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眶也跟着湿润了。她默默地伸出手,在桌子底下,紧紧地握住了苏晚那只微微颤抖的手。 尘埃落定。 北方的农村,房间一般分为东西两屋,前边是个院子,还有几个厢房,两个老人恋旧,厢房都堆满杂物了,住不了人。今晚,苏晚和林知夏就住在了东屋,爷爷奶奶则住在西屋。 东屋的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又整洁。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占据了房间近一半面积的、铺着漂亮花布的火炕。 “这就是……炕吗?”林知夏好奇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了一下炕面。 一股干燥而温暖的热度,瞬间从指尖传来,顺着手臂,一直蔓延到心里。 “嗯,”苏晚从柜子里抱出两床崭新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棉被,笑着解释道,“下面连着灶台,白天烧火做饭的时候,热气就会顺着烟道传过来,把整个炕都烧热。睡在上面,一晚上都不会冷。” 林知夏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脱掉拖鞋,兴致勃勃地爬了上去。她盘腿坐在温热的炕上,感受着那股从身下源源不断传来的、能驱散一切寒意的暖意,舒服得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好神奇,好舒服……”她由衷地感叹道。 苏晚将被褥铺好,也跟着坐了上来。两人并肩靠在墙上,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今天……谢谢你。”林知夏忽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苏晚的眼睛。 “谢我什么?”苏晚有些不解。 “谢谢你带我回家。”林知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真诚,“也谢谢你的爷爷奶奶,他们……让我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苏晚的心猛地一颤,她伸出手,将林知夏揽进自己的怀里,柔声说道:“傻瓜,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家。” 林知夏没有说话,只是将头靠在苏晚的肩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温馨。 过了许久,她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撒娇的黏糊。 “苏晚晚。” “嗯?” “我发现,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是以前的林知夏,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话。她习惯了将所有的情感都深藏于心,用冷漠和疏离来武装自己。可是在苏晚面前,在她家人所给予的这份毫无保留的爱与包容面前,她那颗冰封已久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地、不可逆转地融化。 苏晚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一股比火炕的热度还要炙热的狂喜,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用力地收紧了手臂,恨不得将怀里这个带给她无数惊喜和感动的宝贝,彻底地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我也是,”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到现在,到未来,永远都爱你。” 窗外,月明星稀,寒风呼啸。 窗内,暖炕如春,爱意渐浓。 林知夏闭上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甜甜的微笑。她想,这个冬天,大概会是她这辈子过得最温暖的一个冬天了。 第58章 开拍前一晚 在苏晚老家的日子,过得比林知夏想象中还要快,还要惬意。 白日里,她会跟着苏晚,像个真正的好奇宝宝一样,探索着这个银装素裹的北方村庄。她们一起去村头的小卖部买过最老式的冰棍,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哈着白气,被冻得嘶嘶哈哈,却又笑得像两个傻瓜;她们一起跟着爷爷去山脚下捡过干柴,林知夏第一次体验了将一捆比她人还高的柴火背回家的“成就感”;她们甚至还跟着奶奶,学着用大铁锅和灶台,贴出了一锅金黄喷香的玉米饼子。 夜晚,两人就盘腿坐在烧得暖烘烘的火炕上。苏晚会拿出吉他,轻声哼唱着不成调的、即兴创作的曲子,林知夏则会靠在她的肩头,手里捧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听着。窗外是呼啸的北风和漫天的飞雪,屋内是跳动的烛火和爱人温暖的怀抱。 林知夏那颗总是紧绷着、充满了防备与不安的心,在这片质朴的土地上,在这份纯粹的温暖中,被彻底地抚平、治愈。她的话变多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愈发真实和柔软。连苏晚的爷爷奶奶都笑着说,感觉小夏才来了几天,整个人都像是被养胖了一圈,眉眼间都带着一股舒展的水润气。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村子里无忧无虑地生活了近一周后,综艺节目的摄制组和其他嘉宾,也终于浩浩荡荡地抵达了这座偏远的小山村。 节目开拍的前一晚,所有主创人员和六位嘉宾,被聚集在了村委会临时改造成的会议室里,进行最后的拍摄前会议。 当林知夏跟着苏晚走进会议室时,里面的气氛已经可以说是……暗流汹涌,各怀心思了。 她的姐姐林知月正端坐在主位旁,也穿着厚厚的衣服,正垂眸看着手里的文件,表情严肃。而她的身边,坐着那个让林知夏感到浑身不自在的沈清妩。 沈清妩依旧是那副慵懒而随性的模样,她支着下巴,眼神放空,似乎对导演在讲什么完全不感兴趣。作为节目的两大投资方之一,她确实有这个“目中无人”的资本。直到林知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走神,头也没抬,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嘶……”沈清妩吃痛,瞬间回过神来,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邪气的桃花眼里,竟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如同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般的委屈。她捂着额头,乖乖地坐直了身体,那副前倨后恭的模样,看得会议室里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称奇。 而在另一边,坐着另外两位嘉宾——国民白月光白怜香,和新晋的人气偶像庄溪瑜。 白怜香还是如同电视上那般,温婉娴静,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和煦的微笑。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干净纯粹的气质。当她看到苏晚走进来时,只是微不可见地抬了抬眼,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完美的“白月光”人设,与苏晚那天在天台上遇到的那个、在深夜里抽烟的、带着几分颓丧与神秘感的女人,判若两人。 苏晚不动声色地与她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错开了目光。 “林老师!夏虫老师!啊啊啊啊!” 一道充满了惊喜与兴奋的、分贝极高的尖叫声,毫无预兆地打破了会议室里那微妙的平静。 只见那个留着一头金色长发、看起来阳光又开朗的少女——庄溪瑜,在看到林知夏的瞬间,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像发现了宝藏一样。她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林知夏面前,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夏虫老师!真的是你!我……我是你的超级粉丝!!”庄溪瑜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崇拜与喜爱,“我在韩国当练习生的时候,训练特别苦,压力也特别大,那时候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看你的小说!我……我把你所有出版的小说都看完了!真的!每一本都看了好多遍!”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告白”,把林知夏给弄懵了。她看着面前这个像只小金毛一样、浑身都散发着青春活力的少女,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写的那些阴郁又晦涩的文字……居然都火到国外去了?还成了一个韩国练习生的精神支柱?这……这感觉也太奇妙了。 “你好。”最终,林知夏还是有些僵硬地、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客气,回应了一句。 “哇!老师你连声音都这么好听!”庄溪瑜的星星眼更亮了,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林知夏的“高冷”,依旧自顾自地沉浸在见到偶像的巨大喜悦中,“老师你放心!录节目的时候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绝对不给你拖后腿的!” 这孩子……好像有点笨笨的,还有点……冒失。这是林知夏对庄溪瑜的第一印象。 众人熟络,或者说,是单方面的熟络了一番后,导演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解这次节目的具体规则。 “各位老师,欢迎大家来到我们《我们的乡村生活》第一季的录制现场。”导演是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男人,他笑着说道,“咱们这个节目呢,主打的就是一个真实。从明天早上八点开始,我们将会进行为期七天的全程网络直播。在这七天里,大家需要自给自足,通过完成节目组发布的各种任务,来换取生活物资。” “而我们明天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两人一组,进入后山,采集我们东北特色的‘野味’,比如蘑菇、木耳、野菜等等。采集到的食材越多、越稀有,评分就越高,能换到的初始生活物资也就越好。” 导演说完,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六位嘉宾,笑呵呵地问道:“那么,关于分组,各位老师有没有什么自己比较想合作的对象呢?可以提前说出来,我们参考一下。”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又变得微妙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落在了林知夏和苏晚的身上。 毕竟,在节目开拍前,“晚夏”CP的超话就已经在网络上炒得沸沸扬扬,CP粉数量庞大得惊人。无数粉丝都翘首以盼,等着看这两位在节目里公开“发糖”。 导演显然也深知这一点,他看着林知夏和苏晚,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个……林老师,苏老师,考虑到你们二位在网络上的人气……要不,你们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知夏和苏晚便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默契地侧过头,看向了对方。 四目相对,无需言语。 一个眼神的交汇,便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我们一组。”苏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而坚定。 “嗯。”林知夏也轻轻地应了一声,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哦吼!”庄溪瑜在一旁兴奋地小声欢呼起来,像个磕到真糖的CP粉头子。 导演见状,也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剩下的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没有先开口。林知月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似乎跟谁一组都无所谓。沈清妩则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家姐姐,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而白怜香,依旧保持着她那完美的、无可挑剔的温柔微笑,让人看不透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最终,还是那个“傻乎乎”的庄溪瑜,率先打破了僵局。她一把挽住身旁白怜香的胳膊,用一种天真烂漫的语气,兴高采烈地说道: “那……那我和怜香姐姐一组吧!我们以前就认识,比较熟!” 这话一出口,在场除了她自己之外的所有“人精”,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林知月和沈清妩的组合,话题度太高,也太“危险”,一般人可不敢轻易靠近。而庄溪瑜作为新人,选择和国民度最高、风评最好的白怜香组队,无疑是最安全、也最聪明的选择。 只是…… 以前就认识…谁还没点秘密呢 白怜香那张温柔完美的笑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转瞬即逝的龟裂。她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头,但最终还是维持住了自己那摇摇欲坠的“白月光”人设,宠溺地拍了拍庄溪瑜的手背,柔声说道:“好啊,能和小瑜一组,我也很开心呢。” 不愧是国民级的演员,这演技,真是炉火纯青。 如此一来,最后的分组结果便不言而喻了。 林知月和沈清妩,这两个气场同样强大,却又截然不同的女人,被“理所当然”地分在了一组 沈清妩对此似乎毫不意外,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期待。她看向林知月的眼神,亮得惊人 会议结束后,三组人马各自分开,回到了节目组为她们安排的、由村民老房子改造而成的临时住所 一回到房间,苏晚便从背后一把抱住了正在收拾行李的林知夏,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像只大型犬一样,满足地蹭了蹭。 “宝宝,明天我们就要一起上山了,开不开心?” “嗯。”林知夏的耳朵被她温热的呼吸吹得有些痒,她偏了偏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不过……你会采蘑菇吗?我可不想第一天就饿肚子。” “放心吧,”苏晚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我可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哪种蘑菇能吃,哪种有毒,我闭着眼睛都能闻出来!” 她说着,又忍不住在林知夏的侧脸上亲了一口,语气黏糊得不行:“而且,能和你一组,就算饿肚子,我也开心。” “油嘴滑舌。”林知夏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悄悄泛红的耳根,却彻底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另一边,白怜香的房间里,则上演着一出截然不同的戏码。 “怜香姐姐,你看!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暖宝宝!我带了好多好多,明天上山肯定冷,我们多贴几个!”庄溪瑜像个献宝的小松鼠,从自己那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大包各式各样的暖宝宝。 “还有这个!防蚊虫的喷雾!虽然现在是冬天,但山里说不定有奇怪的虫子!” “啊!还有这个!便携式的小药箱!万一受伤了可以用!” 看着庄溪瑜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忙来忙去,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白怜香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她靠在床头,那张总是带着温柔微笑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小瑜,”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依旧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先别忙了,过来坐下休息一会儿。” “哦哦,好!”庄溪瑜立刻像只听话的小狗,乖乖地跑到床边坐下,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 白怜香看着她那副天真无邪、毫无防备的模样,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小瑜,我们的关系以后不要和今天一样这么说哦” 庄溪瑜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哎?可是姐姐不是只说不要说那种关系嘛” 白怜香苦笑,摸了摸她的头:“那这个也不可以说,知道了吗” 庄溪瑜用力点了点头 带这么一个“傻白甜”,明天的任务……怕是任重而道远啊。 至于林知月和沈清妩的房间,气氛就更加……奇特了。 “沈清妩。”林知月坐在椅子上,交叠着双腿,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在呢,姐姐~”沈清妩一改在外人面前那副慵懒随性的模样,站得笔直,像个正在接受老师训话的小学生,而且最近她不知道抽什么风,一直叫林知月姐姐。 “明天上山,我不管你沈家有多大的家底,也不管你是不是投资人,”林知月抬起眼,那双与林知夏有几分相似的杏眼里,此刻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你必须跟紧我,听我的指挥。不许乱跑,不许碰你不认识的东西,更不许给我惹任何麻烦。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沈清妩立刻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兴奋的红晕,“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乖乖听话,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这副狗腿又听话的模样,若是被外面那些畏惧她“女魔头”名声的人看到,怕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林知月看着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她有时候真的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找了个合作伙伴,还是救了一个病人,还是……养了个不听话的、需要时时刻刻“调教”的大型宠物 第59章 沈清妩作妖 第五十九章直播首秀与真心话风波 清晨八点,天光大亮。 当《归园田居》官方直播间的画面准时亮起时,数以千万计的观众瞬间涌入,密密麻麻的弹幕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整个屏幕。 【啊啊啊啊终于开始了!我的“晚夏”CP!我来了!】 【前排出售瓜子花生矿泉水,顺便围观姐姐和姐姐的公费恋爱日常。】 【怜香女神好美!气质绝了!】 【溪瑜宝贝冲呀!妈妈爱你!】 【只有我好奇她们要去哪座山吗?看起来好原始,雪好厚啊!】 在一片热闹的弹幕中,三组嘉宾背着竹筐,拿着节目组分发的简易地图和工具,正式踏上了她们的“采野味”之旅。 通往后山的路并不好走,积雪很厚,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脚踝。苏晚走在前面,用一根木棍熟练地探着路,时不时地回过头,向林知夏伸出手。 “宝...林老师,小心脚下,这里有个坑。” 林知夏的体力算不上好,尤其是在这种山路上,没走多久,呼吸就变得有些急促,脸颊也冻得通红。但她的眼睛,却始终亮晶晶的,充满了对这个陌生世界的好奇。 “苏晚,”她看着周围那些被白雪覆盖的、形态各异的树木,忍不住小声问道,“你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是啊,”苏晚笑着点头,她的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温暖清澈,“这片山,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个来回。小时候淘气,不想写作业,就经常一个人跑到山里来,一待就是一天。”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木棍拨开一丛被雪压弯了的灌木,露出了下面一小簇冻得硬邦邦的、紫黑色的野果(其实是苏爷爷偷偷放在这的) “你看,这个叫‘冻梨儿,我们小时候的零食。现在吃有点涩,但拿回家缓一缓,就又甜又面。” 苏晚拿出几颗,放进竹筐里,然后继续领着林知夏往山里走。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在雪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我跟你说个我小时候的糗事,”苏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的笑意,“有一次我偷偷把奶奶刚蒸好的豆包藏在怀里,想带到山上来吃,结果爬树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了,豆包滚了一身泥,我舍不得扔,就抱着脏豆包在树下哭了半天,最后还是被我爷爷给找到,拎着耳朵揪回家的。” 林知夏听着她讲那些充满了年代感和画面感的童年趣事,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她想象着一个小小的、脸蛋脏兮兮的苏晚,抱着一个泥豆包坐在雪地里嚎啕大哭的模样,心底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 直播间的弹幕,此刻也早已被一片“kswl”和“awsl”所淹没。 【救命!这是什么神仙!太甜了吧!这俩一定谈了吧!】 【苏晚也太会了!这哪里是采野味,分明是带着老婆回味童年啊!】 【夏虫老师笑得好温柔,她看苏晚的眼神,真的,我原地化身尖叫鸡!】 【民政局我给你们搬来了,请原地结婚,谢谢!】 与“晚夏”那岁月静好的氛围截然不同,“怜溪组”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各种戏剧性的状况。 “啊!” 庄溪瑜一声惊呼,脚下一滑,整个人都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摔了个屁股蹲儿,连带着手里的竹筐都飞了出去,里面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几颗松塔,滚得七零八落。 “小瑜,你没事吧?”白怜香立刻快步上前,无奈又宠溺地将她从雪地里拉了起来,还细心地帮她拍掉身上的雪。 “没事没事,”庄溪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吐了吐舌头,“就是……有点滑。” 这已经是她在半个小时内,第三次平地摔跤了。 “怜香姐,你看!这个是不是木耳?”过了一会儿,庄溪瑜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指着一截枯木上长着的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兴奋地喊道。 白怜香走过去,仔细地辨认了一下,然后无奈地扶住了额头:“傻孩子,这是牛粪……” 【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了,溪瑜宝贝是来搞笑的吗?】 【心疼我怜香女神,这哪里是带队友,分明是带了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女儿!】 【哈哈哈哈!庄溪瑜,你真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总是能带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 【“母女组”给我锁死!太可爱了!】 而林知月和沈清妩这一组,画风则更加清奇。 两人全程几乎零交流,但效率却高得惊人。林知月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巡山人,眼神锐利,行动果决,总能精准地找到藏在雪地下的目标。 而沈清妩,则像一个忠心耿耿的骑士,全程紧紧地跟在林知月身后。林知月负责找,她就负责采和装筐,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月总好A!这哪里是来录节目,分明是女王巡视她的领地!】 【沈总今天好乖啊,像一只被驯服了的……金毛?】 【前面的姐妹,你这个形容很危险,但……莫名贴切是怎么回事?】 【这一组虽然话不多,但就是有种莫名的张力,我好爱!】 傍晚时分,三组嘉宾陆续回到了住所。 经过节目组的专业称重和评定,毫无悬念的,由林知月和沈清妩组凭借着她们超高的效率,获得了第一名。苏晚和林知夏紧随其后,位列第二。 而状况百出的俩人,则因为竹筐里除了几根枯树枝和一堆雪之外,几乎一无所获,光荣垫底。 按照规则,输了的队伍需要接受惩罚——真心话大冒险。 夜幕降临,六位嘉宾和主持人围坐在温暖的农家火炕上,中间摆着一张小木桌,上面放着几碟瓜子和热茶,直播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 “好,那么我们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现在开始!”主持人笑着宣布道,“由我们输了的‘怜溪组’先来!请问,白老师和溪瑜,你们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吧。”白怜香温婉地笑了笑。 “嗯嗯!真心话!”庄溪瑜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开始,众人问的还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非常安全的问题。 比如苏晚问白怜香:“白老师入行以来,觉得最难演的一场戏是什么?” 林知月问庄溪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自己,你觉得是什么?” 问题温和,回答得也滴水不漏,直播间的气氛一片祥和。 直到……轮到了沈清妩。 只见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又狡黠的光芒。她将目光锁定在单纯无害的庄溪瑜身上,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 “小瑜妹妹,我问个简单点儿的……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这个问题一出口,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林知月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冷了下来,她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毫不客气地在沈清妩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沈清妩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不知死活地冲她挤了挤眼睛。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偶像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承认有,事业崩塌;否认,又可能会被未来的狗仔“挖坟打脸”。 庄溪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她那张总是带着灿烂笑容的脸,此刻血色尽失,变得一片煞白。她求助似的、有些无助地看向身旁的白怜香,嘴唇微微颤抖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白怜香的脸上虽然还维持着温柔的微笑,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紧握的拳头,也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导演在镜头外,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不停地给主持人使眼色。 直播间的弹幕,在短暂的沉寂后,彻底爆炸了! 【卧槽!沈总玩这么大的吗?!】 【这个问题……溪瑜要怎么回答啊!急死我了!】 【沈清妩是有病吧?这是要把我们溪瑜往火坑里推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却忽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嗯?” 开口的,竟然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林知夏。 只见她微微侧过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清澈如水的杏眼里,此刻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理所当然的疑惑。她看着庄溪瑜,语气平淡地说道: “溪瑜不是有吗?” 她顿了顿,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带着几分自嘲意味的淡笑。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自恋……不过,溪瑜昨天不是才说过,很喜欢我吗?” “轰”的一声! 仿佛一道惊雷,在所有人脑海里炸开! 高!实在是高! 林知夏这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却以一种四两拨千斤的巧妙方式,瞬间就化解了眼前的死局!她将那个充满了暧昧与危险的、指向“恋人”的“喜欢”,轻而易举地,偷换概念成了指向“偶像”的、粉丝对偶像的“喜欢”! 逻辑满分,无懈可击! 房间里凝固的空气,瞬间又重新流动了起来。 庄溪瑜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瞬间就亮了,她拼命地点头,声音都带着哭腔:“对对对!我……我最喜欢夏虫老师了!我说的就是这种喜欢!” 白怜香也立刻心领神会,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顺着林知夏的话,笑着补充道:“说起来,我也很喜欢林老师呢。林老师的书,我每一本都拜读过。” “没错没错!”主持人也赶紧抓住这个台阶,打着圆场,大声笑道,“谁会不喜欢我们的夏虫老师呢!看来这个问题,是我们沈总的理解出现了偏差哦!要罚!要罚!” 一场足以引发巨大舆论风波的危机,就这样,被林知夏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苏晚看着身旁那个在关键时刻,忽然爆发出惊人勇气和智慧的爱人,眼神里充满了骄傲与疼惜。 而白怜香,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知夏,那双总是温柔似水的眼眸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旁人看不懂的、复杂难言的感激。 我有罪,我不该断更,可是在医院住着真没有精力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9章 沈清妩作妖 第60章 雪夜,烟火与深渊 当晚间九点的固定直播时间结束,所有机位的指示灯同步熄灭时,整个农家院落仿佛才从一场盛大的、被围观的戏剧中抽离出来,回归了它本该有的宁静。 “各位老师早点休息,明天早上七点半,我们会准时开播。” 导演组的工作人员在院子里交代完最后的注意事项后,便潮水般地退去了。嘉宾们也纷纷互道晚安,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在镜头前维持了一整天的疲惫,各自回到了节目组为她们准备的、虽质朴却也独立的房间。 为了保证直播的“真实性”和“独立性”,即便是在休息时间,六位嘉宾也必须分开居住。这意味着,林知夏今晚,又不能和苏晚睡在一起了。 虽然心中有些小小的失落,但经过了白天那场“真心话风波”,林知夏的精神也确实有些紧绷。她简单地洗漱过后,便裹着厚厚的棉被,躺在了那张依旧温暖的火炕上,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然而,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 …… 午夜十二点左右,林知夏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额头上、后背上,都沁出了一层冰冷的汗水,将单薄的睡衣浸得湿透。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那清冷的、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洒下了一片朦胧而惨淡的光晕。 她又做噩梦了。 一个真实到让她遍体生寒的噩梦。 梦里,没有鬼怪,没有追杀,只有苏晚。 梦里的场景,似乎是在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华丽却冰冷的机场大厅里。苏晚拖着行李箱,背对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登机口,任凭她在身后如何声嘶力竭地哭喊、挽留,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为什么?”梦里的她,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 “我们不合适。”苏晚的声音,遥远而又冰冷,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心脏,“林知夏,我们分手吧。我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你。” “不……不要……” 林知夏从那种被抛弃的、心脏被生生撕裂的剧痛中惊醒,梦里那绝望的、窒息般的感觉,依旧清晰地萦绕在她的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向身侧,却只摸到了一片冰冷的空虚。 苏晚不在。 这个认知,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让她瞬间清醒,却也让她陷入了更大的、更深的恐慌之中。 她知道那只是一个梦,一个荒诞不经的、毫无逻辑的梦。可是,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委屈,却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地纠缠着她,让她无法呼吸。 她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 她想见苏晚,立刻,马上。她想亲眼确认那个人还在,想感受她怀抱的温度,想听她亲口说,她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抑制。 林知夏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她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也顾不上换衣服,直接抓起搭在炕边的、那件厚重的羽绒服披在身上,趿拉着一双棉拖鞋,便像个梦游者一般,脚步虚浮地推开了房门,走进了那片寒冷的、寂静的雪夜里。 …… 深夜的村庄,万籁俱寂。 只有寒风卷着雪粒子,刮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如同鬼魅般的声响。 林知夏裹紧了羽绒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让她那颗因噩梦而狂跳不止的心,稍微平复了一些。 苏晚的房间在院子的另一头,需要穿过一片小小的、用来晾晒谷物的空地。 就在她走到空地中央时,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角落的柴火垛旁,有一个小小的、明明灭灭的红色光点。 像暗夜里,一只野兽的眼睛。 林知夏的脚步猛地一顿,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眯起眼睛,仔细地看去,才发现那是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的、身形高挑的女人,正靠在柴火垛上,指间夹着一根香烟,在寂静的雪夜里,无声地吞云吐雾。 是沈清妩。 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林知夏的心里,瞬间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立刻转身逃离的冲动。对于这个总是带着几分邪气、行事作风难以预测的女人,她本能地感到排斥和抗拒。 她不想和她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 然而,就在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准备从另一侧绕过去的时候,一阵极力压抑着的、却依旧清晰可闻的、破碎的抽泣声,伴随着寒风,幽幽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那哭声,很轻很轻,像一只受伤的、濒死的小兽,在暗夜里,独自舔舐着伤口。充满了绝望、痛苦,和一种……足以将人溺毙的、浓稠的悲伤。 林知夏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她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离开,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这不关她的事。 可是…… 那压抑的、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的哭声,却像一根无形的针,一下又一下地,刺着她那颗同样因噩梦而变得脆弱不堪的心。 最终,林知夏还是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转过身,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重新朝着那个蜷缩在黑暗中的身影,走了回去。 …… 听到脚步声,沈清妩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挑衅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了未干的泪水和狼狈的、被窥破了**的警惕。 “你……”她看到来人是林知夏,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地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痕,恢复了那副惯常的、带刺的模样,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你呢?”林知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走到她面前,平静地反问道。 沈清妩被她噎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清冷又疏离的女人,竟会如此直接。她烦躁地将手里的烟蒂扔在雪地里,用脚尖碾灭,又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想再点上一根。 可是,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了,打火机“咔哒咔哒”地响了半天,都没能成功点燃。 林知夏看着她那副色厉内荏的、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模样,鬼使神差地,从她手里拿过了烟和打火机。 她没有抽过烟,但她看过别人抽。她学着样子,将烟递到沈清妩嘴边,然后“咔哒”一声,为她点燃了。 橘黄色的火光,在两人之间一闪而过,短暂地照亮了沈清妩那张泪痕斑驳的、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沈清妩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就着林知夏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谢谢。”良久,她才平复下呼吸,声音沙哑地道了声谢。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漫长的、尴尬的沉默。只有寒风,和沈清妩那带着尼古丁味道的、压抑的呼吸声。 “你……”最终,还是林知夏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看着沈清妩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这个问题,像一个开关,瞬间就摧毁了沈清妩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那层薄脆的伪装。 她的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滚烫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受控制地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汹涌而出。 这一次,她没有再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任由眼泪无声地、疯狂地滑落,仿佛要将积攒了一生的悲伤,都在这个寒冷的雪夜里,流淌殆尽。 林知夏没有再说话,也没有递上纸巾。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棵沉默的、不会说话的树,默默地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妩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将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淋漓,才勉强止住了那如同决堤般的泪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空洞的眼神,没有焦点地望着远处那片无尽的黑暗。 她不等林知夏回答,便自顾自地、用一种极其平淡的、仿佛在讲述别人故事的语气,开始了她的叙述。 “我曾经……养过一只金丝雀。她很漂亮,很乖,也很安静。因为……她的耳朵听不见,所以她不会唱歌,也不会说话。但这没关系,只要她在我身边就够了。” “她是我一个……佣人的女儿。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躲在厨房的门后,偷偷地看着我。那双眼睛,干净得像一尘不染的琉璃。我当时就在想,这么干净的东西,应该属于我,只能属于我。” “所以,我把她从她母亲身边带走了。我给了她最好的房间,最漂亮的衣服,最昂贵的食物。我教她读书,写字,画画……我教她所有的一切,包括……如何爱我。” 沈清妩说到这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和凄凉。 “她很聪明,学得很快。她就像一张白纸,被我亲手涂上了我想要的颜色。她的一切,都是我赋予的。她的喜怒哀乐,都由我来掌控。她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是我独一无二的……所有物。” “我以为,我们会永远这样下去。可是,我父亲发现了。他不能理解,也不允许。他觉得我疯了,觉得我……病了。他用最残忍的方式,强行将她从我身边送走了,送到了一个我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那五年,我快疯了。我感觉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地挖走了一块。我生命里唯一的那点光,熄灭了。所以,我去找她了。我发了疯一样地找她,终于,让我找到了。” “可是,她变了。她不再是我的那只金丝雀了。她学会了反抗,学会了……逃离。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恨。” “我不能接受。她是我的,她怎么能恨我呢?所以,我把她带了回来,关在了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我想让她变回原来的样子,变回那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乖巧的金丝雀。” “我在她的背上,纹上了我的名字。我想让她永远都记住,她是谁的人。可是……我好像……做错了。” 沈清妩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天,我推开浴室的门……那水,是红色的……好红,好红……像最漂亮的红宝石……”她的眼神彻底涣散了,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疯癫的、语无伦次的状态,“她躺在里面,睡着了。睡得好安详。她终于……不会再想着逃跑了。她终于……可以永远陪着我了。” “他们都说她死了。她没有!她只是睡着了!她在等我!”沈清妩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知夏,脸上带着一种狂热而偏执的笑容,“我本来想去找她的,可是……可是林知月那个混蛋!她为什么要救我?!她凭什么不让我去找我的阿云!” 阿云…… 林知夏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陷入癫狂的女人,听着这个充满了病态控制、血腥掠夺和毁灭□□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本该感到恐惧,感到恶心,感到……不寒而栗。 可是,当沈清妩那句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的“她为什么要救我?!她凭什么不让我去找我的阿云!”响彻在耳边时,林知夏的脑海里,却毫无预兆地,浮现出了自己刚才在噩梦中,看着苏晚离去的那个背影。 那一瞬间,一种荒谬的、却又无比真实的共情,如同电流般,击中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无法认同沈清妩那变态的、将人视为所有物的爱,但她却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感同身受地,理解了那种……失去挚爱后,整个世界都随之崩塌的、毁天灭地的绝望。 如果…… 如果有一天,苏晚也像梦里那样,头也不回地离开自己…… 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会不会……也像沈清妩一样,变成一个疯子?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 她看着眼前这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而哭泣,时而狂笑的女人,第一次,没有感到排斥,而是……升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怜悯。 这是一个,被自己的爱,彻底毁灭了的可怜人 第61章 偷来的温存 那个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故事,像一块巨石压在林知夏的心口,让她在回程的路上,脚步都变得沉重了几分。 身后的柴火垛旁,那个疯癫又破碎的女人还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而林知夏知道,自己救不了沈清妩,她能做的,仅仅是在这一刻,紧紧抓住属于自己的那份光。 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在那股名为“恐惧”的寒意驱使下,林知夏像个执拗的孩子,裹紧了羽绒服,顶着深夜刺骨的风雪,径直穿过了院子,停在了那个熟悉的房门前。 苏晚的房间。 理智告诉她,现在是录制期间,到处都是摄像头(虽然晚上关了),如果明天早上被拍到她从苏晚房里出来,热搜肯定要炸。 但去他的理智。她现在就要见苏晚,一秒钟都等不了。 林知夏颤抖着手,轻轻推了一下门。 “吱呀——” 老式的木门发出一声轻响,竟然没锁。 屋内,昏黄的壁灯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暖光。那张占据了半个房间的火炕上,被子隆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被子里的人动了动,随后,苏晚那带着浓浓睡意的、沙哑而慵懒的声音响了起来:“谁?” 林知夏没有说话,只是迅速地闪身进屋,反手关上门,然后借着微弱的光线,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炕边,甚至连羽绒服都没来得及脱,就这么带着一身深夜的寒气和雪花,一头扎进了苏晚的怀里。 “唔……”苏晚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闷哼一声,瞬间清醒了过来。 当她感受到怀里那具颤抖的身体,和那股几乎要浸透骨髓的寒意时,所有的睡意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和紧张。 “夏夏?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苏晚没有推开她身上冰冷的羽绒服,反而伸出手,将人紧紧地搂住,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林知夏那一头沾了雪花的乱发,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不怕,不怕,我在呢,我在这里。” 林知夏把脸深深地埋在苏晚温暖的颈窝里,贪婪地嗅着她身上那股好闻的、带着淡淡沐浴露香气的味道。那是独属于苏晚的、人间烟火的味道,瞬间冲散了鼻尖那股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尼古丁味。 “苏晚……”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我好冷。” 苏晚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快,把衣服脱了,进被窝里来。” 她坐起身,动作利落地帮林知夏脱掉了那件沾满风雪的厚重羽绒服,又帮她摘掉了手套和围巾。林知夏里面只穿了一套单薄的棉质睡衣,手脚冰凉得像块铁。 苏晚掀开自己暖烘烘的被子,不由分说地将人塞了进去,然后紧接着自己也钻了进去,像只大考拉一样,手脚并用地缠了上去,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怀里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冰块。 火炕的热度透过褥子源源不断地传上来,再加上苏晚那如同火炉般的怀抱,林知夏僵硬的身体终于一点点软化下来。 “我刚才……梦见你不要我了。”林知夏缩在她怀里,手指紧紧地抓着苏晚睡衣的领口,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梦见你说我们不合适,梦见你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晚闻言,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温柔,又带着一丝好笑的无奈。她低下头,在林知夏冰凉的鼻尖上亲了一口,柔声说道: “傻瓜。你是写小说写傻了吗?这种三流狗血剧的台词,怎么可能从我嘴里说出来?” 她抓起林知夏那只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的睡衣里,贴在自己温热的心口上。 “听到了吗?”苏晚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它只为你跳动。林知夏,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你不嫌弃我烦,你就别想甩掉我。我是属狗皮膏药的,贴上了就撕不下来,懂不懂?” 噗嗤。 林知夏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眼角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哪有人说自己是狗皮膏药的……” “只要能黏住你,当什么都行。”苏晚笑着凑过去,吻去了她眼角的泪痕,声音变得低沉而暧昧,“暖和点了吗?” “嗯……” “那……既然来了,是不是该交点‘取暖费’?” 苏晚坏笑一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林知夏敏感的耳垂上,惹得怀里的人一阵轻颤。还没等林知夏反应过来,那双不安分的手就已经顺着睡衣的下摆探了进去,在那如凝脂般细腻的肌肤上轻轻游走。 “苏晚……别闹……明天还要早起……”林知夏嘴上说着拒绝,身体却诚实地向对方靠得更近。 “嘘……小点声,隔壁住着导演组呢。”苏晚咬着她的耳朵,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们悄悄的……” 窗外风雪依旧,屋内春意融融。 这一夜,林知夏没有再做噩梦。她在苏晚温暖的怀抱中,在那令人安心的心跳声中,沉沉睡去。梦里没有血色的金丝雀,只有漫山遍野盛开的、向阳而生的向日葵。 …… 第二天清晨,当时钟指向七点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农家院的宁静。 “苏老师!起床啦!马上要准备开播了!还要去叫林老师呢!” 工作人员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像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劈醒了炕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林知夏猛地睁开眼,看着窗外大亮的天色,再看看把自己像八爪鱼一样缠住的苏晚,大脑瞬间宕机了两秒,随后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 “完了完了!几点了?!” 她手忙脚乱地推开苏晚,抓起昨晚扔在地上的羽绒服就开始往身上套,动作慌乱得像个被抓包的小偷。 苏晚也吓了一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坐起来,看着满脸通红、正在跟围巾较劲的林知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林知夏气得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吼道,“要是被拍到我从你房间出去,我们就完了!” “怕什么,大不了就官宣呗。”苏晚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赶紧下炕,帮她整理好衣服,又趴在门缝上往外看了看。 “快快快,趁现在没人,赶紧溜!” 苏晚打开一条门缝,像做贼一样冲林知夏招了招手。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裹紧羽绒服,做出了这辈子最不符合她高冷人设的举动——她猫着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苏晚的房门口“嗖”地一下窜了出去,一路狂奔穿过院子,在工作人员扛着摄像机转过拐角的前一秒,成功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靠在门板上,林知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跳得比昨晚做噩梦还要快。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忍不住低声笑骂了一句: “……真是疯了。” …… 半小时后,直播正式开始。 六位嘉宾在院子里集合,准备吃早饭。 今天的气氛,有些微妙的诡异。 林知夏虽然化了淡妆,但依然掩盖不住眼底淡淡的青黑,不过精神状态看起来却出奇的好,眉眼间甚至带着一丝被滋润过的妩媚。而苏晚则是一脸的神清气爽,嘴角挂着怎么压都压不住的笑意,时不时就往林知夏那边飘去一个腻死人的眼神。 【这俩人……不对劲!很不对劲!】 【苏晚那个表情,像极了偷吃成功的狐狸!】 【林老师的嘴唇是不是有点肿?嘿嘿嘿……】 另一边,“怜溪组”也是状况百出。庄溪瑜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大概是炕太热了,她这种南方孩子不适应,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而白怜香依旧优雅完美,只是在看向庄溪瑜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奈的嫌弃。 最让人意外的,是沈清妩。 她今天竟然戴了一副巨大的黑色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下巴和涂得鲜红的嘴唇。她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熟人也滚”的低气压。 林知月坐在她旁边,神色如常地吃着玉米面粥。只是在伸手拿咸菜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将面前的一碟刚剥好的茶叶蛋,推到了沈清妩的手边。 沈清妩墨镜后的眼睛似乎动了动。她没说话,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拿起那个鸡蛋,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林知夏看着这一幕,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昨天夜里那个崩溃大哭的疯女人仿佛只是个幻觉。现在的沈清妩,依然是那个高傲、冷艳、不可一世的沈家大小姐。 只是,当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时,林知夏分明看到沈清妩微微勾了勾嘴角,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弹烟灰的动作。 那是她们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好了,各位老师!”导演举着大喇叭,兴致勃勃地宣布今天的任务,“昨晚下了一整夜的大雪,现在的积雪非常厚!所以今天的任务是——扫雪!并且,要在院子里堆出一个最有创意的雪人!评分最高的组,中午有大餐奖励——铁锅炖大鹅!” 听到“大鹅”两个字,苏晚的眼睛瞬间亮了,那是来自童年宿敌的召唤。 而庄溪瑜则是一脸兴奋:“堆雪人!我最喜欢堆雪人了!我要堆个艾莎公主!” 白怜香扶额:“……随便你吧。” 只有沈清妩,透过墨镜看着那厚厚的积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幼稚。” 然而,半个小时后。 【哈哈哈哈!真香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救命!沈清妩那个拿铁锹的姿势也太帅了吧!这是在铲雪吗?这分明是在铲除异己!】 【林知月居然在旁边指挥?“往左一点,力度不够”……这也太女王了!】 院子里一片热火朝天。 苏晚和林知夏这一组分工明确。苏晚负责大力出奇迹,挥舞着大扫帚,所过之处寸雪不生。林知夏则负责精细活,她蹲在地上,用冻得通红的小手,一点一点地滚着雪球。 “夏夏,手冷不冷?”苏晚扫完一片,立刻凑过来,不由分说地抓起林知夏的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然后塞进自己的咯吱窝里暖着。 “我不冷……哎呀,摄像机拍着呢!”林知夏红着脸想把手抽回来。 “拍就拍呗,我们这是社会主义姐妹情。”苏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眼神却宠溺得能滴出水来,“再说了,你要是冻坏了,谁给我暖被窝……啊不,谁给我堆雪人?” 林知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心里却甜丝丝的。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庄溪瑜的一声惨叫: “啊!我的艾莎公主头掉啦!”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庄溪瑜那个歪歪扭扭的、不仅不像艾莎反而像个外星人的雪人,脑袋咕噜噜地滚了下来,正好停在了白怜香那双昂贵的雪地靴旁边。 白怜香看着那个只有几根枯树枝做头发的“头”,嘴角抽搐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温柔人设,咬牙切齿地说道: “庄、溪、瑜!你这就是你说的擅长?!” “呜呜呜我也没想到这雪这么不听话嘛……” 院子里爆发出了一阵欢快的笑声,就连一直板着脸的林知月,眼底也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阳光洒在洁白的雪地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看似平常的一天,充满了吵闹、欢笑和隐秘的爱意,却足以治愈昨夜所有的寒冷与伤痛。 生活还在继续,而她们,都住在晴天里。 成功出院!再也不想去医院了[心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1章 偷来的温存 第62章 陈年老醋 东北的正午,阳光泼辣辣地洒在雪地上,反射出一片耀眼的白。 而此时的农家小院里,正飘荡着一股霸道至极、足以勾起人肚子里所有馋虫的浓郁香气。那是柴火慢炖下,大鹅肉、土豆、宽粉和干豆角交织在一起的灵魂味道。 作为“雪人创意大赛”的冠军,林知月和沈清妩拥有优先享用大餐的权利。但由于那个铁锅实在是太大,加上苏晚爷爷奶奶的热情招呼,这顿午餐最终还是变成了六人的“大锅饭”。 餐桌中央,那口直径近一米的大铁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深褐色的酱汤翻滚着,每一块鹅肉都裹满了浓郁的汤汁,色泽红亮,诱人至极。 “我开动了!” 苏晚一声令下,筷子如闪电般伸出,精准地夹起了一块最肥美的大鹅腿。 “这只鹅!”苏晚咬牙切齿地盯着筷子上的肉,仿佛面对的不是食物,而是杀父仇人,“当年追着我咬了半个村子!君子报仇,二十年不晚!今天我就要替我丢的那只鞋报仇雪恨!” 说完,她狠狠地咬了一口,随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唔……好香!” 林知夏看着她那副幼稚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弯起嘴角,拿起纸巾帮她擦了擦嘴边沾上的酱汁,柔声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哈哈哈哈!苏晚这哪里是吃鹅,这分明是在吃掉童年阴影!】 【这只鹅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死了还要被苏晚记仇!】 【林老师好宠啊,那个擦嘴的动作太自然了吧!】 饭桌上的气氛原本十分热烈,直到……镜头转到了沈清妩那边。 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沈家大小姐,面对着这一大锅豪放的、带骨头的肉块,显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她拿着筷子,对着一块鹅肉比划了半天,似乎在研究该从哪里下口才能不弄脏自己昂贵的妆容和那双修长的手。 “……这怎么吃?”沈清妩皱着眉,嫌弃地看着那根骨头。 坐在她旁边的林知月,连头都没抬,动作优雅而熟练地夹起一块鹅肉,放进自己面前的空盘子里。紧接着,她拿起一副一次性手套戴上,修长的手指灵活翻飞,三两下就将骨肉分离,撕成大小适中的肉条。 然后,在全桌人(以及直播间几百万观众)震惊的目光中,林知月神色淡然地将那个装满纯肉的盘子,推到了沈清妩面前。 “吃吧。”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仿佛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沈清妩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桃花眼里,泛起了一丝细碎的笑意。她也不客气,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然后冲着林知月挑了挑眉,用那种甜腻腻的、带着钩子的声音说道: “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咳咳咳……” 坐在对面的林知夏,一口大鹅肉差点卡在喉咙里。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那个从小到大都冷若冰霜、对谁都保持着三米距离的亲姐姐,居然在……给人剥肉?而且还是给沈清妩这个疯女人?!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林知月吗?这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夺舍了吧?! 苏晚赶紧给她拍背顺气,一边递过水杯,一边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别惊讶,习惯就好。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林知夏喝了一口水,看着对面那两人——一个负责剥,一个负责吃,配合得天衣无缝,甚至隐隐透着一股诡异的和谐感。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窥探到了姐姐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 午饭过后,嘉宾们正如往常一样,围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消食。 就在这时,院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伴随着风风火火的脚步声。 “晚子!苏晚晚!听说你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紧接着,一个穿着鲜艳的大红花棉袄、扎着高马尾、脸蛋红扑扑的年轻女孩,像一阵旋风一样冲进了院子。 她无视了周围架设的各种摄像机,也无视了在场的其他几位光鲜亮丽的大明星,眼神直勾勾地锁定在苏晚身上,然后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直接扑了过去—— “哎呀妈呀!真是你啊!我想死你了!” 那女孩热情如火,一把抱住了苏晚,甚至还想把腿往苏晚身上盘,力气大得差点把苏晚撞个趔趄。 “咳咳……翠花?!”苏晚被勒得差点翻白眼,好不容易才把人扒拉开,一脸震惊,“你怎么来了?” 被称为“翠花”的女孩——也就是村支书的女儿王翠花,豪爽地拍了拍苏晚的肩膀:“我不叫翠花啦!我现在叫王薇薇!听说你带大明星回村录节目,我特意从县城赶回来的!” “哦哦,薇薇,薇薇。”苏晚尴尬地笑了笑,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试图拉开距离。 但这王薇薇显然是个没有社交距离感的人。她再次凑上前,亲昵地挽住苏晚的胳膊,整个人几乎都要挂在苏晚身上,大嗓门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晚子,你可太不够意思了!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我!咱俩小时候那是啥交情啊?那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在一个被窝里睡过的交情!你忘了?你那时候尿床还是我给你打掩护的呢!”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卧槽!有瓜!】 【青梅竹马?穿一条裤子?睡一个被窝?】 【哈哈哈哈苏晚尿床的黑历史get!】 【等等……你们看林老师的脸色……】 原本坐在一旁安静喝茶的林知夏,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小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虽然声音不大,但在此时此刻,却显得格外刺耳。 苏晚浑身一激灵,只觉得后背忽然窜上来一股凉意。她僵硬地转过头,正好对上了林知夏那双看似平静、实则眼底已经结了一层冰的眸子。 “那个……夏夏,你听我解释……”苏晚求生欲极强地想要把手从王薇薇的怀里抽出来。 但王薇薇完全没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她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哎呀,这几位就是大明星吧?真漂亮!不过晚子,你现在出息了,啥时候把终身大事解决了啊?我跟你说,我二姨家那个表哥,现在在县城开超市,条件老好了,一直惦记你呢,要不晚上见见?” 轰—— 如果在动漫里,此刻林知夏的背后应该已经燃起了黑色的火焰。 终身大事?表哥?见见? 林知夏缓缓站起身。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整个人显得温婉而知性。但此刻,当她迈步走向苏晚时,那种温婉的气质瞬间转化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她走到苏晚身边,并没有看那个王薇薇,而是直接伸出手,动作看似轻柔、实则强硬地将苏晚的手臂从王薇薇的怀里拉了出来。 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一根一根地擦拭着苏晚刚才被碰过的手指和衣袖,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苏晚,”林知夏的声音清冷如玉石,听不出喜怒,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这位小姐是?” “啊,这是我……小时候的邻居,王薇薇。”苏晚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捉奸在床的负心汉。 “邻居啊。”林知夏淡淡地重复了一遍,这才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王薇薇身上。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绝对占有欲和审视的目光。虽然她嘴角挂着礼貌的微笑,但眼神里却写满了四个大字——**离她远点**。 “你好,王小姐。”林知夏微笑着说道,“我是林知夏,是苏晚的……同居室友。” 她在“同居”和“室友”这两个词上,咬字极重,语气暧昧又坚定。 王薇薇愣住了,被这强大的气场震慑得有点发懵:“同……同居室友?” “是的。”林知夏并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她将擦完手的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顺势挽住了苏晚的手臂,十指紧扣,举到胸前,展示给所有人看。 “另外,关于你刚才说的那个表哥……”林知夏微微偏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轻蔑与挑衅,“我想苏晚应该不需要了。毕竟,她眼光很高,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得了她的眼的。你说对吗,苏晚?” 最后那句反问,她侧过头看着苏晚,眼神里带着一丝危险的警告。 苏晚立刻挺直腰板,像个宣誓的小学生一样,大声回答:“对!没错!我有夏夏就够了!谁也不见!表哥表弟都不见!” 王薇薇虽然大大咧咧,但也不是傻子。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再看看林知夏那副护食的架势,她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 “啊……那个……原来晚子你有对象了啊?”王薇薇挠了挠头,有点尴尬又有点新奇地打量着两人,“还是个大美女……行吧行吧,那我表哥是没戏了。” 她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并没有纠缠,反而爽朗地笑了笑:“那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晚子,改天带媳妇来家吃饭啊!” 说完,这位风风火火的“青梅”又像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跑了,只留下满院子还未散去的硝烟味。 危机解除。 但苏晚知道,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身边的林知夏,陪着笑脸:“夏夏,那个……真就是小时候不懂事……” “穿一条裤子?”林知夏松开了她的手,双臂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是穷!没裤子穿!”苏晚信口胡诌。 “睡一个被窝?” “那是炕太冷!挤挤暖和!” “尿床?” “那是……那是……”苏晚涨红了脸,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只能祭出杀手锏。 她不顾还在直播,直接伸手抱住了林知夏的腰,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像只大型犬一样撒娇蹭蹭: “哎呀老婆我错了嘛!那是五岁的事情了!我现在只和你睡一个被窝!以后也只和你穿……不对,以后也只和你在一起!真的!我发誓!” 林知夏被她蹭得有些痒,原本紧绷着的脸终于绷不住了。 那股翻涌的酸意,在苏晚这没脸没皮的撒娇攻势下,瞬间化作了无奈的甜蜜。 “起开,还在直播呢……”林知夏推了推她,力道却轻得像是在**。 “不放,除非你原谅我。”苏晚耍起了无赖。 “……傻子。” 林知夏轻叹一声,嘴角却不可抑制地上扬。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苏晚毛茸茸的脑袋,眼神里满是宠溺。 算了,看在这只大狗狗这么听话的份上,就饶过她这一次吧。 而此时的弹幕,已经彻底疯了。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这是在宣示主权吗!】 【林知夏: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 【那个擦手的动作太A了!我要弯成蚊香了!】 【“同居室友”?这四舍五入就是老婆啊!】 【苏晚那个“老婆我错了”是不是喊出来了?虽然麦克风收音不太清,但我听到了!】 【这一对真的锁死!钥匙我吞了!】 在这一片欢腾中,只有角落里的沈清妩,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懒洋洋地看着这场闹剧,然后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林知月。 “姐姐,”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看来你妹妹,比你想象中占有欲要强得多啊。” 林知月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平静:“那是苏晚自己惯出来的。还有,把牙签吐了,不像话。” “遵命,姐姐。”沈清妩乖巧地吐掉牙签,眼神里却闪烁着一丝玩味的光芒。 这档节目,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63章 雪地里的星光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洒在积雪的院落中。 经过了白天那一出“醋海翻波”的大戏,嘉宾们都早早睡下了。林知夏却有些口渴,她轻手轻脚地披上外套,推开房门,打算去厨房倒杯水喝。 刚走到厨房门口,她就透过玻璃窗,看到了里面微弱的灯光。 一个穿着丝绸睡衣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煮着什么。那人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肩膀微微塌陷,透着一股在镜头前从未有过的疲惫与落寞。 是白怜香。 林知夏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敲了敲门框。 “谁?”白怜香受惊般地回过头,手里还没剥完的洋葱差点掉在地上。 当看清来人是林知夏时,她眼中那瞬间涌起的警惕和慌乱才慢慢消退,换上了一副略显尴尬却不再虚假的苦笑。 “是知夏啊。”白怜香放下手里的洋葱,指了指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东西,“小瑜有点感冒,我想给她煮点姜汤。但是……我好像不太会用这个农村的土灶,烟太大了,呛得我直掉眼泪。” 其实不仅是烟熏的。林知夏看得很清楚,这位国民女神的眼眶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我来吧。” 林知夏没有多问,只是自然地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柴火,熟练地塞进灶膛,调整了一下风口。火苗很快就窜了起来,不再冒黑烟了。 “谢谢。”白怜香靠在灶台上,看着林知夏忙碌的侧脸,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说道,“知夏,我很羡慕你。” 林知夏动作一顿,转过头看着她。 此刻的白怜香,卸下了那层名为“完美”的面具,眼神里流露出的不再是无懈可击的温柔,而是一种深沉的羡慕,甚至是一丝……嫉妒。 “羡慕你敢在所有人面前宣示主权,羡慕你和苏晚……可以活得那么真实。”白怜香自嘲地笑了笑,目光有些空洞地盯着跳动的火苗,“我和小瑜……我们就像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我不仅要保护我的事业,更要保护她不被舆论撕碎。我每天都在演戏,演一个完美的偶像,演一个温柔的前辈,甚至连爱她,都要演成姐妹情深。” “太累了。”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真的太累了。” 林知夏看着眼前这个脆弱的女人,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滋味。她想起了昨晚的沈清妩,虽然两人的痛苦来源不同,但那份被爱所困的挣扎,却是如此相似。 她走过去,从口袋里递出一张纸巾。 “其实,我也很胆小。”林知夏轻声说道,“如果没有苏晚一直拉着我,拼命地想要把我拽进阳光里,我也许到现在还缩在自己的壳里。” 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地看着白怜香:“白老师,光照不到的地方,不一定只有阴暗,还有可能是为了保护那颗还没发芽的种子。只要你们彼此相爱,总有一天,种子会破土而出,长成大树。” 白怜香怔怔地看着她,似乎被这番话触动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良久,她擦干眼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锐利。她伸出手,真诚地看着林知夏: “谢谢你,知夏。还有……昨晚真心话的事情,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以后在圈子里,不管遇到什么麻烦,只要我能帮上忙,你尽管开口。我和小瑜……会是你最坚实的盟友。” 林知夏微微一笑,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两只柔软却充满力量的手在温暖的灶火旁紧紧交握。 “成交。” …… 第二天,这种微妙的“结盟”关系,立刻就在做任务时体现了出来。 今天的任务是去镇上的大集,帮助村民售卖滞销的土特产。 集市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庄溪瑜虽然有点感冒,但一看到这种热闹场面,立马又变成了撒欢的小狗,拉着白怜香东跑西跑。 “姐姐姐姐!你看那个糖葫芦!好大啊!” “哇!那是冻柿子吗?我想吃!” 然而,单纯的庄溪瑜显然低估了集市的复杂性。在一个卖干货的摊位前,她因为不小心碰倒了一袋蘑菇,被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摊主给缠住了。 “这可是上好的榛蘑!你碰洒了就得赔!五百块!少一分都不行!”摊主看她们是外地人,又拿着摄像机,明显想讹一笔。 庄溪瑜吓坏了,急得脸都红了:“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只有节目组给的一百块经费……” 就在白怜香准备上前理论(甚至想直接掏钱私了)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五百块?” 林知夏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她走上前,蹲下身,随手抓起一把地上的蘑菇,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冷笑一声,将蘑菇扔回袋子里。 “老板,你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吧?这分明是去年的陈货,而且里面还掺了不少普通的松蘑。这种品质,批发价也就二十块一斤。这一袋顶多五斤,你要五百?” 她站起身,虽然身形纤细,但那种不容置疑的气场却瞬间镇住了场面。 “而且,这里有全程录像。如果你坚持要五百,我们现在就可以报警,或者找市场管理员来鉴定一下。” 摊主一听报警,再看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顿时心虚了:“哎呀行行行!算我倒霉!赔五十块钱赶紧走!” 危机解除。 庄溪瑜一脸崇拜地看着林知夏,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哇!夏虫老师你好厉害!你懂的好多啊!” 林知夏淡淡一笑,还没说话,就被旁边的苏晚一把搂住了肩膀。 “那是!”苏晚一脸骄傲地扬起下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也不看看夏夏是谁的!我家夏夏可是百科全书!”(其实都是苏晚教的) 白怜香看着这两人,也忍不住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她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林知夏的手,低声道:“谢了。” 四个女人相视一笑,在这喧闹的集市中,形成了一道独特的、坚不可摧的风景线。 …… 夜幕降临,一天的录制终于结束。 吃过晚饭后,苏晚却神神秘秘地蒙住了林知夏的眼睛,拉着她走出了院子。 “要去哪里?”林知夏有些紧张地抓着苏晚的手。 “嘘——到了你就知道了。”苏晚的声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她们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会儿,直到周围的人声渐渐远去,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好了,到了。” 苏晚停下脚步,解开了蒙在林知夏眼上的丝巾。 林知夏缓缓睁开眼,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 这是一片开阔的雪原,而在那洁白的雪地上,竟然摆放着数百盏晶莹剔透的冰灯! 这些冰灯被摆成了一个巨大的心形,中间还有两个交织在一起的字母——“S & L”。暖黄色的烛光透过冰层,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将这片寒冷的雪原照耀得如同童话世界般温暖而璀璨。 而在那心形的中央,苏晚正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还带着露珠的红玫瑰。 “夏夏。” 苏晚看着她,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深情得如同一汪深潭,倒映着漫天的星光和林知夏的身影。 “我知道,这次回来,让你受了不少惊吓,也让你吃了不少苦。” “我也知道,你其实很不喜欢面对镜头,不喜欢这种被所有人注视的生活。但是为了陪我,你都忍下来了。” 苏晚一步一步地走向她,每一步都踩在林知夏的心跳上。 “以前,我总是说要带你去看这世间最美的风景。后来我才发现,最美的风景,其实就是有你在身边的每一天。” 她走到林知夏面前,单膝跪地,将那束玫瑰举到她面前。 “林知夏,虽然我们已经成为情侣了,但我总觉得还欠你一个正式的仪式。” “在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在这一方天地和漫天星辰的见证下,我想再问你一次——” “你愿意,让我在未来的每一个春夏秋冬里,都做你的依靠,做你的暖炉,做你唯一的……傻瓜吗?” 寒风凛冽,却吹不散这一刻的滚烫。 林知夏看着眼前这个跪在雪地里的爱人,看着周围那些用心雕琢的冰灯,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这哪里是傻瓜。 这分明是上天赐给她的,最珍贵的礼物。 她伸出手,接过了那束玫瑰,然后俯下身,用力地抱住了苏晚,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个深情的、带着泪水的吻。 “我愿意。” “一万次,我都愿意。”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点燃了引信。 “砰!砰!砰!” 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五彩斑斓的光芒映照在两人的脸上,也映照在那片被冰灯点亮的雪原上。 远处躲在树林里的庄溪瑜激动地捂住了嘴巴,白怜香温柔地揽着她的肩。 甚至连站在不远处的林知月,看着那漫天的烟花,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而在她身旁,戴着墨镜的沈清妩,虽然嘴里嘟囔着“幼稚死了”,但那微微上扬的下巴,却暴露了她此刻并不糟糕的心情。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夜,却也是林知夏生命里,最温暖、最明亮的一个夜晚。 因为,她真的住进了那个名为苏晚的、永不落幕的晴天里。 第64章 奶奶的银手镯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为期三天的《归园田居》首期录制,在那个浪漫的烟花之夜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清晨,离别的愁绪像薄雾一样笼罩在农家小院里。 节目组的大巴车已经停在了村口,工作人员正忙着搬运器材。嘉宾们也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告别这个充满了欢笑、泪水和意外惊喜的地方。 最舍不得的,莫过于苏晚的爷爷奶奶。 两位老人起得比谁都早,这会儿正往苏晚和林知夏的后备箱里塞东西。 “这是自家腌的酸菜,回去炖肉吃!这是刚磨的玉米面,这是晒干的蘑菇,还有这几只冻好的溜达鸡……” 奶奶恨不得把整个家底都给孙女搬走,原本宽敞的后备箱很快就被塞得满满当当,连个缝隙都不剩。 “奶,够了够了!这么多我们吃到明年都吃不完!”苏晚哭笑不得地拦着,眼眶却有些发红。 “拿着!城里的东西哪有家里的好!”奶奶瞪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拉过一直站在旁边的林知夏的手。 老人的手粗糙、干枯,布满了岁月留下的沟壑,却温暖得让人心安。她看着林知夏,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慈爱和不舍。 “夏夏啊,”奶奶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了好几层的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一只成色有些发旧、却被磨得锃亮的老式银手镯,“这个,是你太奶奶传下来的。不值什么大钱,但是个念想。” 她不由分说地抓起林知夏的手腕,将那只银手镯套了上去。 “奶奶,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林知夏慌忙想要推辞。 “戴着!”奶奶按住她的手,语气虽然强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宠溺,“晚晚这孩子,从小就野,像个假小子。你是读书人,性子静,以后啊,你多担待她点。她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打电话回来,奶奶拿扫帚疙瘩抽她!” “就是!”一直在旁边抽着旱烟不说话的爷爷也开了口,声音洪亮,“以后常回家看看!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 林知夏摸着手腕上那只沉甸甸的、带着老人体温的银手镯,鼻尖猛地一酸,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母亲生活,母亲严厉而强势,她很少体会过这种毫无保留的、朴实而厚重的长辈关爱。 “谢谢奶奶,谢谢爷爷……”林知夏哽咽着,主动抱住了那位身材佝偻的老人,“我们一定会常回来的。” “哎,哎,好孩子。”奶奶拍着她的背,也悄悄抹了把眼泪。 苏晚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挂着笑,眼泪却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走过去,张开双臂,将这一老一小都搂进了怀里。 晨光熹微,这一幕温馨得如同电影里最动人的定格画面。 …… 告别了爷爷奶奶,嘉宾们陆续走向村口的大巴车。 苏晚因为要帮工作人员确认最后的行李清单,稍微落后了几步。林知夏独自一人提着一个小包,走在积雪的小路上。 “林知夏。”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从身侧的一棵大树后传来。 林知夏脚步一顿,转过头,就看到沈清妩正靠在树干上,手里把玩着一副墨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今天的沈清妩换回了一身黑色的高定风衣,长发披肩,恢复了那个高不可攀的豪门大小姐模样,仿佛那个在雪夜里崩溃痛哭的疯女人从未存在过。 “沈小姐。”林知夏礼貌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腕上的银手镯。 “别紧张,我不吃人。”沈清妩站直身体,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到林知夏面前。 她在距离林知夏半米远的地方停下,身上那股独特的、带着一丝冷冽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我是来还人情的。” 沈清妩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纯黑色的名片,两根手指夹着,递到了林知夏面前。 名片上没有任何头衔,只有一串烫金的电话号码和一个地址。 “那天晚上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你姐姐。”沈清妩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林知夏看着那张名片,并没有立刻去接:“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你也想知道答案,不是吗?” 沈清妩勾起红唇,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你想知道,为什么像林知月那样冷血理智的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疯子?你想知道,在你姐姐那完美无缺的控制欲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林知夏的心猛地一跳。 沈清妩的话,精准地击中了她心底一直以来的疑惑。姐姐对沈清妩的态度,确实太反常了。那种纵容,那种隐忍,甚至那种带着恨意的纠缠,都不像平时的林知月。 “如果你想通了,随时可以来这个地方找我。”沈清妩将名片塞进林知夏的大衣口袋里,然后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林知夏,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在害怕被抛弃,都在渴望……独占某个人。” 说完,她后退一步,重新戴上墨镜,恢复了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潇洒地转身离去。 “再见,夏虫老师。期待我们在城里的……重逢。” 林知夏站在原地,手伸进口袋,指尖触碰到那张冰冷坚硬的名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却又夹杂着无法抑制的好奇。 姐姐,沈清妩,还有那个死去的阿云……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纠葛? “夏夏!发什么呆呢?快上车啦!” 远处传来苏晚充满活力的呼唤声。 林知夏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将那张名片推到口袋的最深处,然后抬起头,脸上重新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来了!” 她快步跑向那个站在阳光下、正在向她拼命挥手的人。 不管未来有多少秘密和风暴,至少现在,她正奔向属于她的晴天。 …… 回城的路途漫长而安静。 随着车辆驶离山区,窗外的景色逐渐从白雪皑皑的村庄,变成了高楼林立的繁华都市。信号也终于满格了。 苏晚刚一打开手机,无数条消息提示音就狂轰滥炸般响了起来,差点把手机震死机。 “卧槽!”苏晚看着热搜榜,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归园田居首播爆# #晚夏CP太甜了# #林知夏手撕绿茶# #苏晚妻管严# #沈清妩铲雪# 整个热搜榜,几乎被她们节目组承包了! “夏夏!我们火了!真的火了!”苏晚激动地抓着林知夏的手晃个不停,“你看!你的微博粉丝涨了两百万!我的也涨了!” 林知夏看着屏幕上那些铺天盖地的讨论,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她转头看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霓虹,那些光怪陆离的色彩映在她的瞳孔里。 她知道,回到这座城市,意味着她们将重新面对娱乐圈的名利场,面对沈清妩留下的谜题,甚至可能面对来自姐姐的压力。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朴素的银手镯,又看了看身边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的苏晚,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 只要身边是这个人,哪怕前方是暴风雨,她也甘之如饴。 “苏晚。” “嗯?怎么了老婆?” “回家吧。我想吃你做的面了。” “好嘞!回家我就给你做!加两个荷包蛋!” 夜色温柔,车轮滚滚向前,载着她们驶向那个共同的、温暖的小家。 第65章 不讲道理的苏晚 从雪乡回到都市,就像是从一场漫长而静谧的梦境,跌回了喧嚣的现实。 随着《归园田居》首期的播出,热度如核弹般爆发。林知夏和苏晚这对“晚夏CP”一夜之间成为了全网最好磕的真·情侣,而林知夏那清冷文艺却又护短的“高智商小说家”人设,更是吸粉无数。 一时间,无数综艺邀约、杂志采访、甚至剧本改编的合作意向,像雪花一样飞进了工作室。 然而,我们的当事人——林知夏老师,此时正裹着厚厚的羊绒毯子,缩在公寓的懒人沙发里,像一只受惊的鸵鸟,死死地把头埋进抱枕里。 “不去。” 哪怕隔着抱枕,她那闷闷的声音里也透着坚决的抗拒。 “真的不去?”苏晚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几个顶尖杂志的邀约,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家社恐发作的老婆,“这个《文艺风象》的专访可是很难得的,他们说只谈文学,不谈八卦,而且不用露脸,只拍背影。” “不、去。”林知夏终于把头抬了起来,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写满了“放过我吧”的哀求,头顶的一缕呆毛无力地垂着,“晚晚,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站在聚光灯下。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写故事。” 她伸出手,轻轻扯了扯苏晚的衣袖,指尖那枚银色的旧手镯微微晃动,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而且……我有你就够了啊。你是大明星,我是大明星背后的‘糟糠之妻’,这设定多带感。” “噗——”苏晚被她这个形容逗乐了,伸手捏了捏她有些苍白的脸颊,“什么糟糠之妻,你是我的缪斯女神还差不多。行吧,既然不想去,那就都推了。反正我也舍不得让你出去给别人看。” 苏晚宠溺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餐。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林知夏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切菜声,眼神逐渐变得有些游离。她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指尖触碰到了那张冰冷坚硬的黑色名片。 那是临走前,沈清妩塞给她的。 “阿云……金丝雀……死去的爱人……” 沈清妩在雪夜里那绝望的哭诉,再次回荡在耳边。 林知夏缓缓掏出那张名片,目光落在那个没有任何头衔的名字上,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她在法国流浪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她为了寻找秦云舒(那个没良心的白月光),一个人跑遍了巴黎的大街小巷。也就是在那时,她遇到了表演戏法混饭吃的顾采儿,还有那个……总是沉默地拉着小提琴的中国女孩。 那个女孩叫宁挽云。 她有着一双和林知夏一样清冷疏离的眼睛,拉琴的时候,琴声里总是透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悲凉。 那时候在墓地顾采儿说,宁挽云是从国内跑出来的。她受过很重的伤,身体不好,而且……很怕黑,很怕封闭的空间。 林知夏至今还记得,那次在法国音乐学院,宁挽云趴在桌子上,哭着说:“我不是金丝雀……我想飞……我想飞……” 阿云。挽云。 金丝雀。小提琴家。 沈清妩以为死去的爱人。在法国隐姓埋名的天才。 轰——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一起。林知夏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窜了上来。 难道…那个被沈清妩逼死、又被林知月“处理”掉的“阿云”,根本就没有死!她就是宁挽云! 怪不得……怪不得姐姐对沈清妩的态度那么奇怪。 怪不得姐姐一直阻止沈清妩去找“尸体”。 原来,这是一个姐姐为了保护那个女孩,联手制造的“假死”骗局! 这个世界,这么巧吗? 天哪。 林知夏握着名片的手微微颤抖。她竟然在无意间,掌握了这个足以摧毁沈清妩精神世界的惊天秘密。如果沈清妩知道宁挽云还活着,而且就在法国…… “叮咚——叮咚——” 一阵急促而欢快的门铃声,突兀地打断了林知夏的思绪,把她从那令人窒息的推理中拉了回来。 她吓了一跳,赶紧将名片塞回口袋,平复了一下呼吸,才慢吞吞地走过去开门。 难道是快递? 然而,门刚一打开,一张充满了少年感的、帅气逼人的脸庞就凑到了眼前,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充满活力的口哨: “Surprise!知夏学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门口站着两个人。 前面那个穿着一件黑色卫衣,脖子上挂着莱卡相机,耳朵上的一排耳钉在走廊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她有着一头利落的银灰色短发,笑起来带着一股痞帅的劲儿,正是林知夏大学时的学妹——方可颂。 而在方可颂身后,还躲着一个穿着米色牛角扣大衣、戴着圆框眼镜的女孩。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看起来有些局促,一看到林知夏,脸瞬间就红成了苹果。 “知……知夏学姐!你应该不生我的气了吧……那个,这、这是我妈妈做的卤味,特意拿来给你尝尝……” 声音软糯,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这是林知夏以前在文学系的学妹,夏星甜。 “你们怎么来了?”林知夏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浮现出一丝惊喜的笑意。 “这不是放寒假了嘛!”方可颂自来熟地挤进屋,一点也不客气地换了拖鞋,“而且学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居然背着我们偷偷同居!要不是看了热搜,我和甜甜还被蒙在鼓里呢!这不,今天是特意来‘兴师问罪’顺便蹭饭的!” “啊……那个,不用换鞋也没关系的……”林知夏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像哈士奇一样精力旺盛的学妹,侧身让她们进来,“进来吧。” 夏星甜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玄关柜上,一双圆圆的狗狗眼一直黏在林知夏身上,充满了崇拜和羞涩。 “学姐……你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脸更红了。 “哟,我们的小甜甜见了偶像连话都不会说了?”方可颂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桌上的橘子剥开,一边吃一边调侃道,“以前在剧组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抱着手机刷‘夏虫’老师的微博,对着海报傻笑。” “方可颂!你闭嘴!”夏星甜急得跺脚,像只炸毛的小猫。 林知夏看着她们打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一对冤家。 想当初在《没有结局的故事》剧组,方可颂这个摄影系的大帅T可是公开追求过夏星甜的。可惜,方可颂是个典型的“中央空调”,对谁都好,而夏星甜这种乖乖女,心里却一直仰慕着身为编剧的林知夏 这复杂的三角关系(虽然林知夏本人当时完全不知情),一度成为了剧组的八卦中心。 “谁来了?” 就在这时,苏晚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了出来。 当她看到客厅里那两个年轻朝气、且颜值极高的女孩时,脚步微微一顿,那双敏锐的雷达瞬间开启了“一级戒备”模式。 尤其是那个银发短发、正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还试图把刚剥好的橘子瓣喂给林知夏的方可颂。 这浓浓的荷尔蒙气息!这毫不避嫌的动作! “咳咳。” 苏晚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脸上挂着堪称完美的职业假笑,走到了林知夏身边,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了方可颂手里的橘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嗯,挺甜的。谢谢这位…学妹” 方可颂的手僵在半空中,看着眼前这位气场全开的大明星,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苏老师好呀,怎么几个月不见不认识我们啦?”她故意在“几个月”上加重了语气,眼神挑衅。 “苏、苏老师好!”旁边的夏星甜吓得赶紧鞠躬 “你们好。”苏晚微笑着点头,然后顺势坐在了林知夏身边,一只手极其霸道地揽住了林知夏的腰,宣示主权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正好我做了晚饭,留下来一起吃吧。” 这顿饭,注定是吃得“刀光剑影”。 方可颂是个不怕死的,仗着自己年纪小又是“前绯闻对象”(自封的),在饭桌上频频提起当年的往事。 “哎呀,想当年在剧组,知夏学姐为了改剧本熬夜,还是我陪着她在天台看星星呢。那时候学姐披着我的外套,啧啧,那画面,我到现在都拍不出比那更好看的照片了。”(故意瞎编的) 苏晚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皮笑肉不笑地给林知夏夹了一块排骨:“是吗?那真是辛苦方学妹了。不过以后看星星这种事,就不劳烦外人了,我们家阳台就能看。” “学姐,那个……你的新书《我们住在晴天里》我看了五遍!”夏星甜虽然不懂这种暗流涌动,但也努力想要加入话题,她红着脸把自己带来的书递过去,“能……能给我签个名吗?” 林知夏看着这个乖巧的小学妹,心软得一塌糊涂,刚要伸手去接,就被苏晚截胡了。 “当然可以。不过先吃饭,书沾了油就不好了。”苏晚把书放到一旁,又给夏星甜夹了一筷子青菜,“星甜,多吃点青菜,对皮肤好。” 林知夏夹在中间,左边是试图搞事的帅气学妹,右边是满脸崇拜的乖巧学妹,身边还坐着一个随时准备打翻醋坛子的老婆。 她忽然觉得,这比写一万字的小说还要累。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两尊大佛,林知夏感觉自己像是被扒了一层皮。 “怎么?舍不得啊?” 大门刚关上,身后就传来了苏晚幽幽的声音。 林知夏转过身,就看到苏晚正靠在玄关柜上,双手抱胸,眼神危险地盯着她。 “之前还没说过,那个方可颂,长得挺帅啊?听说还是摄影系的系“草”?”苏晚一步步逼近,把林知夏困在了自己和墙壁之间,“陪你看星星?披外套?林知夏,你大学生活挺丰富多彩啊?” “她那是瞎说的呀!”林知夏心虚地往后缩了缩,背贴在冰凉的墙上,“而且在剧组我除了理陆清言和纪瑶,不都一直和你在一起嘛!” “哼,我不管”苏晚冷笑一声,低头凑近她的脖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锁骨上,“林知夏,你这招蜂引蝶的本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唔……苏晚……” 林知夏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苏晚一口咬住了耳垂。不疼,但是那种酥麻的触电感瞬间传遍全身。 “看来,我有必要让你好好回忆一下,到底是谁的老婆。” 苏晚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向卧室。 “今晚,你别想睡了。” 卧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 窗外,寒风凛冽。屋内,春光旖旎。 而在林知夏被扔到床上的那一刻,大衣口袋里的那张黑色名片滑落了出来,静静地躺在地毯上。 那上面那个名为“沈清妩”的名字,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正注视着这一切,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预谋。 第66章 当年的真相(?) 宿醉般的酸痛感,是林知夏醒来后的第一感觉。 她艰难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臂,感觉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了一遍。回想起昨晚苏晚那近乎“惩罚”般的疯狂索取,还有那一句句在她耳边低语的“以后还敢不敢招惹别人”,林知夏就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了一声懊恼的呻吟。 这哪里还是温柔体贴的新人演员?这分明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醒了?” 卧室门被推开,苏晚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一身清爽的家居服,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昨晚“操劳”过度的样子,反而显得格外滋润。 “哼。”林知夏不想理她,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她。 苏晚轻笑一声,坐到床边,伸手帮她揉了揉酸痛的腰:“好啦,老婆消消气。谁让那个方可颂满嘴跑火车,我这不是……太在乎你了嘛。” “在乎我就咬我?”林知夏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耳垂,委屈巴巴地控诉。 “下次轻点。”苏晚毫无诚意地道歉,然后在她脸上偷了个香,“快起来吧,给你煮了海鲜粥。下午还要去找陆导她们呢。” 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林知夏懒洋洋地拿过手机,原本以为是骚扰电话,可当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那个来自法国的越洋号码时,她的睡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是顾采儿。 那个在法国街头变戏法、总是没心没肺、乐观得像个小太阳一样的顾采儿。 这时候打电话来…… 林知夏的心猛地提起,她看了一眼正在帮她找衣服的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采儿?” “知夏!出事了!” 电话那头,顾采儿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甚至带着一丝颤抖,背景音里还能隐约听到像是玻璃摔碎的声音和断断续续的小提琴悲鸣声。 “挽云……挽云她看到国内的新闻了!她看到那个综艺了!” 林知夏的手指瞬间收紧:“她看到……谁了?” “就是那个沈…沈什么来着?啊对,沈清妩!”顾采儿压低了声音,语气焦急,“她认出了那个人!自从看到新闻后,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拉琴,手都流血了也不停!而且她还在发抖,一直在重复说‘她来抓我了’、‘笼子要关上了’……现在云舒姐正在安抚她” 果然。 林知夏闭上了眼睛,昨晚的猜想在这个越洋电话里得到了最残酷的证实。 宁挽云就是“阿云”。那个被沈清妩当做金丝雀囚禁、最后被逼得“自杀”的天才小提琴家。 “知夏,怎么办啊?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危险,我怕她会做傻事……” “你先别急,看住她,别让她出门。”林知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告诉她,沈清妩找不到她,那里是法国,很安全。我会想办法……我会查清楚当年的事。” “好……好,我相信你知夏。对了,挽云说,当初是……” “叮咚——” 门铃声再次突兀地响起,打断了电话那头顾采儿的话。 正在帮林知夏拿袜子的苏晚直起身:“我去开门,估计是快递。” 苏晚走出了卧室。 林知夏握着手机,正想追问顾采儿刚才想说什么,却听到客厅里传来了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无比熟悉的高跟鞋落地声。 “哒、哒、哒。” 那脚步声沉稳、有力,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紧接着,是苏晚略带惊讶和拘谨的声音:“……姐姐?您怎么来了?” 姐姐?! 林知月?! 林知夏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她还没从“宁挽云还活着”的冲击中缓过来,这个当年一手策划了“假死”骗局的幕后主使竟然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杀上门来了! “我来看看知夏。”林知月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标志性的冷淡与强势,“听说她身体不舒服,推了所有采访?” “啊,是……她是有点累。”苏晚试图打圆场。 “还没起床?” 随着这句话,脚步声越来越近,直逼卧室。 林知夏慌乱地对着电话那头说道:“采儿,我有急事,晚点再联系你!千万看好挽云!” 说完,她迅速挂断电话,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 几乎是同一秒,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林知月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羊绒大衣,气场强大得仿佛她是来视察工作的女王,而不是来探病的姐姐。她手里提着几个看起来就贵得离谱的补品礼盒,目光如炬地扫视了一圈卧室。 “姐……你怎么来了?”林知夏裹着被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但心虚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 “来看看你是不是被娱乐圈的纸醉金迷腐蚀了,连床都起不来。”林知月冷哼一声,将礼盒随手放在斗柜上,然后迈开长腿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在林知夏略显憔悴的脸上停留了两秒,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但很快又被严厉所掩盖。 “既然醒了,就起来。工作室那边堆了一堆合同等着你签字,你真打算当甩手掌柜?” 林知月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弯腰,准备帮林知夏捡起掉在地毯上的一件外套。 那是林知夏昨晚被苏晚“强行剥落”的大衣。 而在那件大衣旁边,静静地躺着一张黑色的卡片。 那是昨晚从口袋里滑落出来的、沈清妩的名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知夏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眼睁睁地看着姐姐那只保养得宜的手,略过了外套,径直伸向了那张名片。 “别碰!” 林知夏下意识地喊出声,想要扑过去抢,但已经来不及了。 林知月修长的手指夹起了那张名片,黑色的底色衬得她的指尖苍白如玉。她仅仅是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瞬间笼罩上了一层寒霜。 卧室里的气压骤降至冰点。 刚端着水果进来的苏晚,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对姐妹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口。 “沈清妩给你的?” 林知月抬起头,那双总是运筹帷幄的凤眼里,此刻充满了审视和危险的压迫感。 “……是。”林知夏知道瞒不过去,索性不再躲闪,直视着姐姐的眼睛,“在雪乡分开的时候,她给我的。” “扔了。” 林知月没有任何犹豫,手指一松,名片轻飘飘地落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以后离她远点。她是个疯子,会把你拖进泥潭里。” “因为阿云吗?” 林知夏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惊雷,在狭小的卧室里炸响。 林知月正在整理大衣的手猛地一顿。她缓慢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林知夏,眼神变得极其可怕:“你说什么?” “我说,阿云。”林知夏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对抗姐姐的威压,“或者说……宁挽云。” “姐,你为什么要骗沈清妩说她死了?你为什么要制造那个假死的现场?那个被你送去法国的女孩,就是宁挽云,对不对?!”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知月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阴沉,最后变成了一种深不见底的复杂。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只是那样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仿佛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闯入禁区的孩子。 “是谁告诉你的?”许久,林知月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怎么会认识她” 林知夏在法国的经历,只和苏晚说过,所以林知月并不知道知夏结识了宁挽云 林知夏简单说了一下法国的经历 林知月头疼道:“你的意思是,宁挽云现在…在她(秦云舒)身边?” 那她会和云舒说过吗… “这不重要。”林知夏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走到姐姐面前,“重要的是,宁挽云还活着!沈清妩因为她的死疯了整整两年!姐,你这是在玩火!如果沈清妩知道真相……” “那就让她疯一辈子!” 林知月突然低吼了一声,一向冷静自持的她,此刻竟然有些失控。 “你知道那个疯子对挽云做了什么吗?!”林知月一把抓住林知夏的肩膀,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挽云被她关在家整整一年!不见天日!她那是爱吗?她那是变态的占有欲!如果我不把挽云送走,挽云早就真的死了!” 林知夏被姐姐眼中的戾气吓到了,呆呆地站在那里,忘了反抗。 “我是在救人。”林知月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重新恢复了那种冷静的姿态,“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为了挽云,为了我,也为了沈清妩,更为了你自己。沈清妩如果知道真相,她会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抱歉知夏,把你卷进来了,姐姐知道你为了朋友,但是沈清妩她对挽云的执念太深了,你知道吗”林知月现在已经开始会哄林知夏了 “姐姐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不再看林知夏一眼,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经过苏晚身边时,林知月停下了脚步。 “看好她。”她丢下三个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砰——” 大门被重重关上。 林知夏腿一软,瘫坐在了地毯上。她看着垃圾桶里那张被姐姐丢弃的名片,脑海中回荡着姐姐刚才失控的吼声。 家里。囚禁。变态的占有欲。 原来,这就是真相吗? “夏夏!” 苏晚扔下果盘,冲过来紧紧抱住了浑身发抖的林知夏,“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林知夏靠在苏晚温暖的怀里,眼泪无声地滑落。 “晚晚……我觉得我们好像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目光看向那个紧闭的垃圾桶,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锐利。 不管是什么漩涡,谁也别想伤害她的林知夏。 谁也不行。 本卷结尾,会写宁挽云和沈清妩当年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6章 当年的真相(?) 第67章 疯子的嗅觉 姐姐离开后,公寓里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终于慢慢散去。 林知夏手里捧着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蜂蜜水,坐在地毯上发呆。苏晚陪在她身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晚晚,”林知夏忽然开口,声音还有些哑,“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姐姐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还要反过来哄我。” “胡说。”苏晚皱起眉,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每个人都有自己守护别人的方式。姐姐是用她的强势和手段在保护大家,而你……” 苏晚顿了顿,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划开屏幕,递到林知夏眼前,眼神温柔而骄傲。 “而你,是用你的善良和才华,在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你看。” 林知夏疑惑地低下头,看向屏幕。 原本,因为她拒绝了所有采访,网上确实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有营销号开始带节奏,说林知夏“飘了”、“耍大牌”、“立清高人设其实是为了抬高身价”。甚至还有狗仔扬言要通过深挖她的过去,揭穿这位“天才作家”的真面目。 然而,仅仅过了一个下午,风向却发生了惊天大逆转。 热搜榜第一的词条赫然变成了:#林知夏宝藏女孩#。 原来,那些试图挖“黑料”的狗仔和黑粉,确实挖到了东西。但他们挖出来的,不是什么私生活混乱、不是什么代笔丑闻,而是一叠叠厚厚的、却从未对外公开过的捐款回执单。 【震惊!某当红作家拒绝采访竟是因为忙着做这个?】 【扒出来了!林知夏大学时期就开始资助山区女童,那可是她第一本书的全部稿费啊!】 【还有流浪动物救助站!那个站长发声了,说林知夏每个月都会匿名寄狗粮,还在暴雨天亲自来帮忙修过狗舍!】 【这就是你们说的“耍大牌”?人家是真清高!这种默默做事不张扬的人,娱乐圈还有几个?!】 评论区里,原本跟风黑的路人纷纷倒戈,粉丝们更是哭成了一片。 “呜呜呜我这是粉了个什么神仙啊!” “怪不得夏夏不爱出来营业,原来她的爱都在行动里!” “始于才华,陷于颜值,忠于人品!林知夏,这辈子我粉定你了!” 看着这些评论,林知夏愣住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这……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怎么都被翻出来了?” “因为有人想看你跌落神坛,结果却发现你站在云端。”苏晚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老婆,你真给我长脸。” 不仅如此,这场舆论反转还引来了半个娱乐圈的“团建”。 首先是作为“同盟”的白怜香。这位国民女神直接转发了那条关于流浪动物救助的微博,配文:“有些人心里的光,是藏不住的。@夏虫_林知夏,下次一起去喂猫。” 这还是白怜香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如此亲昵地约人! 紧接着,那个平时除了发自拍就是发广告的庄溪瑜也冒泡了:“知夏姐姐做的饭也超级好吃!她是全世界最温柔的人!不接受反驳!(????ˇ??ˇ????)” 陆清言和纪瑶这对“黄金搭档”自然不甘示弱。纪瑶直接甩出了一**知夏在剧组角落里帮群演改台词的照片:“有些人忙着作秀,有些人忙着创作。这就是差距。我们的大编剧,实至名归。” 最让人震惊的是,连那个万年不发微博、微博账号常年长草的林知月私人号,竟然也破天荒地登录了账号。 她没有转发任何内容,只是发了一条只有两个字的原创微博: “骄傲。” 配图是一**知夏小时候趴在书桌前认真写作业的背影。 虽然没有艾特任何人,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说谁。 那是来自那位霸道冷血的林影后,最隐晦、也最深沉的宠爱。 甚至…… 林知夏的手指往下滑,心脏猛地跳漏了一拍。 在众多祝福和赞美中,有一个账号显得格格不入。 沈清妩V。 她转发了林知夏的一张写真照——那是之前苏晚偷拍的,林知夏站在雪地里,眼神清澈而干净的样子。 沈清妩的配文只有一句话: “确实是很干净的雪。希望能一直这么干净下去,别染上谎言的脏东西。” 这句话乍一看像是在夸奖,但林知夏却从中读出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那是疯子的直觉,是野兽嗅到了猎物身上异样气味后的警告。 “沈清妩……”林知夏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紧紧抓住了苏晚的衣袖。 “别怕。”苏晚显然也看到了这条微博,她眼神一冷,迅速切号,用自己的大号在沈清妩那条微博下回复了一句: “我会为她扫清所有的脏东西。不劳沈总费心。” 这一波“护妻回怼”,瞬间又把热度推向了另一个**。 …… 此时此刻,城市的另一端。 沈氏集团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灯光昏暗,只开了一盏落地灯。 沈清妩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真丝睡袍,手里摇晃着一杯红酒,整个人陷在宽大的皮椅里,像一只蛰伏在暗夜里的吸血鬼。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苏晚的回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却毫无笑意的弧度。 “扫清脏东西?呵……” 她轻笑一声,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红色的液体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落,像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刚才林知月的那条微博,还有林知夏突然爆出来的“好人设”,在她眼里都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太完美了。 这一连串的反应,太完美了。 就像是有人在刻意用这些美好的东西,去掩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知月……”沈清妩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这几年,林知月把那个所谓的“墓地”守得太死了。每次她想去开棺验尸,都会被林知月用各种理由拦下。 以前她以为那是林知月恨她,不想让她打扰阿云的安宁。 可是今天,当她看到林知夏在雪乡那个慌乱的眼神,还有刚才那一系列“全员保护”的架势…… 沈清妩眯起了那双狭长的凤眼,眼底闪烁着疯狂而危险的光芒。 “如果不让我看死人……那我就查活人。” 她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喂。帮我查一件事。” 她的声音慵懒而冰冷,在这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回荡。 “几个月前,林知夏去法国的那段时间,除了那个叫秦云舒的,她还见过谁?尤其是……有没有见过什么拉小提琴的人。” “还有,帮我订一张去法国的机票。要最快的。”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犹豫:“沈总,现在公司正在……” “我说,最快的。” 沈清妩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在桌上。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 玻璃窗上倒映出她那张美艳却扭曲的脸。 “阿云……”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玻璃上的倒影,仿佛在抚摸爱人的脸庞。 “如果你真的骗了我……如果你真的还活着……” “我会亲手折断你的翅膀,把你锁进更深、更黑的笼子里。这一次,谁也别想把你带走。” “就算是林知月……也不行。” …… 与此同时,法国巴黎。 一间老旧却温馨的出租屋里,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光亮。 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蜷缩在角落里,怀里死死地抱着一把小提琴。她的长发凌乱,脸色苍白如纸,那双原本应该充满灵气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挽云,吃点东西吧。” 秦云舒端着一碗热汤走过来,蹲在她身边,语气里满是心疼和无奈。她虽然平时看着吊儿郎当,但此刻面对这个比自己还脆弱的女孩,也只能拿出十二分的耐心。 宁挽云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云舒姐……”她的声音嘶哑,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我梦见她了。我梦见她拿着链子,要把我抓回去……” “那是梦,都是梦。”秦云舒轻轻拍着她的背,“这里是法国,没人能把你抓走。知夏说了,她会保护你的。” “知夏……”宁挽云听到这个名字,眼神里稍微有了一丝光亮,“知夏她是好人……可是……可是我不能连累她。” 她突然抓住了秦云舒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我要回国。” 秦云舒吓了一跳:“你疯了?!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不……”宁挽云摇着头,眼神中透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决绝,“躲不掉的……只要我还活着,她就像噩梦一样缠着我。只有面对她……只有结束这一切……” “而且,我不想让姐姐(林知月)和知夏再为我担惊受怕了。” 窗外,巴黎的夜空下起了雨。 这场跨越国界的风暴,终于要正式拉开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