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师他半路出嫁》 第1章 寒衣祭 01 寒衣祭 时值十月朔,寒衣节。 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末,扑打在金阁寺残破的朱红山门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寺内宝塔倾颓,断壁残垣间,唯有几尊蒙尘的佛像,在惨淡的月光下默然俯视。 一场恶斗刚歇,却又未完全止息。 张霁先背靠着冰冷的石制灯幢,微微喘着气。他穿着一件半旧的海青色直裰道袍,外头罩了件挡风的鸦青色棉比甲,此刻肩头已被雪水与汗水洇湿了一片,左边袖子更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泛血丝的抓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那是他方才掷出的雷火符箓留下的痕迹。 几名同来的师兄弟正在不远处收敛殉难僧侣的遗体,低沉的诵经声与压抑的啜泣交织。 “格老子的,这遭瘟的邪祟,还没完没了!”张霁先低声骂了一句,抬手用袖口擦去嘴角一点血沫。他生得极好,是那种带着锋锐的少年意气的好看,尤其一双桃花眼,此刻因激斗和怒火而泛着红,倒像是雪地里骤然绽出的两瓣红梅,秾丽得有些扎眼。只是这出口的蜀地乡谈,瞬间将那点仙风道骨砸得稀碎。 他从随身的乾坤袋里摸出个小巧的朱漆葫芦,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烧刀子顺着喉咙一路滚下去,灼烧感暂时压下了胸腔翻涌的气血。 “霁先师兄,东南角似有异动!”一个年轻道士快步跑来,面带忧色,“那‘附魇’分化出了一只小的,怨气极精纯,往北边去了!” 张霁先眼神一凛,将葫芦塞回袋中,顺手提起靠在灯幢上的桃木剑。剑身以百年雷击枣木心制成,纹路古拙,此刻正泛着淡淡的、只有修道之人才能看见的莹润白光。 “晓得了。你们在此善后,护好百姓,我去去就回。”他声音带着激斗后的沙哑,却不容置疑。 “师兄,你已受伤,那东西狡诈……” “怕个锤子!”张霁先打断他,桃花眼一挑,“难不成让它跑了,日后继续为祸乡里?好生待着,莫要添乱。” 说罢,他不等对方回应,已捏了个“足底生风”的轻身诀,身形一晃,便如一只负伤的青鹤,投入寺外更深的黑暗与风雪之中。 循着空气中那一丝格外精纯阴寒的鬼气,张霁先一路向北疾行。越是往北,风雪愈大,气温也骤降。四周的景象逐渐荒凉,已不见人烟,唯有枯死的树木在风中张牙舞爪。 他肩头的伤口被寒气一激,针扎似的疼。那分化出的“小附魇”虽体量不大,却异常灵活刁钻,对阴气的运用也远超寻常怨灵,方才在寺内就让他吃了不小的亏。 前方出现一片黑沉沉的松林。林间积雪甚厚,那鬼气到了此处,变得清晰起来。 张霁先停下脚步,屏息凝神。他左手迅速从袋中摸出三张黄纸朱砂的“缚邪符”,夹在指间,右手桃木剑横于胸前,小心翼翼踏入林中。 林内光线昏暗,雪光透过枝桠落下斑驳光影。脚下积雪及膝,行走间发出“嘎吱”声响。 突然,左侧一棵枯树后,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直扑他面门!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张霁先早有防备,桃木剑疾点而出,剑尖白光吞吐,直刺黑影核心。 那黑影竟在半空中诡异一折,避开剑锋,化作一道黑烟,缠向他的手腕!阴寒之气瞬间袭来,手腕处的皮肤竟泛起青黑色。 “敕!”张霁先厉喝一声,左手一张缚邪符拍出,正中对方面门。 “吱——!”一声尖锐嘶鸣,黑烟爆散,又迅速在数步外重新凝聚,变成一个约莫孩童大小的模糊人形,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怨毒的绿光。 “还有点道行!”张霁先甩了甩被阴气侵蚀得有些麻木的手腕,眼神更冷。他脚踏魁罡步,口中念念有词,桃木剑舞动,带起道道破空之声,再次攻上。 那小附魇身形飘忽,在林中穿梭,不断利用树木和阴影躲避攻击,时而分化出几道幻影迷惑,时而凝聚阴气如针般刺来。张霁先剑法精妙,符箓亦不吝啬,雷火符、破煞符接连激发,在雪地上炸开一个个焦黑的坑洞,却总被对方险之又险地避开。 缠斗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张霁先却感觉法力消耗巨大,肩头的伤口也因剧烈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比甲。更麻烦的是,这小附魇似乎有意将他往林子深处引。 “格老子的,跟道爷玩这套!”他心头火起,瞅准一个机会,卖了个破绽,故意让左臂空门大开。 那小附魇果然中计,绿光大盛,化作一道凝实的黑箭,直射他左臂伤口,意图侵入其体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霁先眼中精光一闪,一直扣在左手的最后两张缚邪符同时打出,并非打向黑箭,而是预判了其轨迹,封死了左右退路!同时,他咬破舌尖,一口纯阳童子血喷在桃木剑上! “天地无极,玄心正法,缚!” 剑身吸收了童子血,光华大盛,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至阳至刚的气息,直刺黑箭核心! 这一次,小附魇避无可避! “嗷——!” 凄厉远超之前的惨嚎响起,黑箭被桃木剑刺个正着,至阳法力与精纯阴气剧烈冲突,发出“嗤嗤”的灼烧声。那孩童大小的黑影在空中剧烈扭曲、翻滚,眼看就要被彻底净化。 然而,异变陡生! 就在小附魇即将溃散的刹那,整个松林,不,是整个大地,猛地一沉! 不是震动,而是一种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冰冷死寂的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连呼啸的风雪都在这一刻凝滞、冻结! 张霁先只觉得浑身法力瞬间凝固,如同被冰封!桃木剑上的光华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那即将被净化的小附魇,在这股威压下,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便彻底湮灭。 寂静,绝对的寂静。连他自己的心跳声都仿佛被吞噬了。 他僵硬地转过头,望向威压传来的方向——林子深处,那座他之前并未留意的、残破的汉白玉牌坊。 一点红光,在牌坊后的废墟阴影中亮起。 初时如豆,随即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骤然放大、靠近。 那是一个……人形。 他穿着一身极其刺目的朱红色蟒袍。并非本朝样式,袍服上的蟒纹张牙舞爪,带着前朝特有的、更为古朴霸气的风格。墨玉般的长发披散,衬得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却也俊美得惊心动魄。长眉入鬓,凤眼微挑,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他赤着双足,踏在冰冷的积雪上,未留痕迹。手中提着一盏赤红色的灯笼,灯罩内里燃烧着一团幽幽跳动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晕。 他就那样一步步走来,步伐从容,仿佛踏的不是荒郊雪地,而是九重宫阙的金砖玉阶。 红衣大鬼走到了牌坊之下,与他相距不过十步。 那双深邃如同古井寒潭的眸子,漠然地扫过现场,最后,落在了唯一还“活着”的张霁先身上。 那目光,冰冷、审视,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可下一瞬——那死水般的漠然骤然碎裂! 不是惊愕,不是迟疑,而是如同沉寂五百年的火山轰然喷发!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瞬间爬满了一种淬毒般的恨意,浓烈得几乎要化作实质的黑雾将张霁先吞噬! 他甚至没有给张霁先任何反应——或者说,被威压镇得根本无法反应的张霁先——任何开口的机会。 红影如血瀑泼溅! 张霁先只觉眼前一花,那抹刺目的朱红已逼至眼前,冰冷刺骨的气息瞬间裹挟了他全身。随即,脖颈侧边传来一阵极其尖锐、几乎要撕裂魂魄的剧痛! “呃啊——!” 那不是试探,不是警告,是带着五百年积怨的、彻骨的报复! 朱裎低着头,墨色长发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那毫无血色的唇死死抵在张霁先的颈动脉处,两颗尖锐的非人犬齿已完全没入皮肉之中,狠狠地、几乎是撕扯般地吮吸着。那不是寻常鬼物吸食阳气,而是在饮血!在啖肉! 滚烫的鲜血顺着苍白的下颌流淌,将那身朱红蟒袍染得愈发暗沉。 张霁先痛得浑身痉挛,额角青筋暴起。被绝对力量压制的不甘,被如此对待的屈辱,以及生命飞速流逝的恐惧,交织成一股狂暴的怒火,竟暂时冲破了那无形的威压束缚! “我日你仙人板板!!给老子——滚开!!” 他嘶吼着,凝聚起残存的所有力气,不管不顾地,一记头槌狠狠撞向近在咫尺的额头!同时,被压制在身侧的右手艰难掐诀,指尖迸出一丝微弱的电光——那是龙虎山压箱底的“掌心雷”雏形,虽威力十不存一,却已是他濒死的反扑! “砰!” 头骨相撞的闷响。 朱裎被他撞得头微微后仰,额角甚至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红痕。他缓缓抬起眼。 那一撞,仿佛撞碎了他眼中最后一点理智的薄冰。 那双凤眼里,翻涌的不再仅仅是恨,而是一种癫狂的、血丝密布的暴戾!像是被囚禁了五百年的凶兽终于挣脱了锁链! 张霁先指尖那点可怜的电光,甚至没能触碰到对方的衣角,就被更汹涌的阴气彻底碾碎,连带他整只右手腕骨都被一股巨力攥住!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张霁先惨叫出声,右手瞬间软软垂下,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可朱裎似乎觉得这还不够。 他松开咬着脖颈的利齿,抬起头,唇瓣被鲜血染得秾丽异常。他看着张霁先因剧痛而扭曲、却依旧倔强瞪着他的桃花眼,那眼神,像极了雪地里被箭矢射中、犹自呲着牙试图反抗的幼兽。 像,太像了。像极了当年那个高高在上,最后却冷漠地看着他被千刀万剐的人! 凭什么?!凭什么他受尽凌迟之苦,魂魄煎熬五百年,而这负他之人,却能转世成这般……这般鲜活、躁动、骂骂咧咧的模样?! 恨意如毒藤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要炸开! 他猛地伸手,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死死掐住了张霁先的下颚,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嗬……”张霁先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窒息感与剧痛一同袭来,桃花眼里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着额角的冷汗和脖颈的血,狼狈不堪。 他看到那大鬼俯下身,凑近他耳畔,冰冷的气息喷吐在耳廓,带着一种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咬牙切齿的寒意,一字一句:“五百年……张霁先……你欠我的……该还了……” 那声音里的恨,浓稠得化不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磨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张霁先听得莫名心悸,他想破口大骂,想问问这死了几百年的老鬼到底在发什么疯,可下颚被制,他连一个字都吐不出,只能用那双泪眼模糊的桃花眼,狠狠地、不甘地瞪着对方。 然而,这眼神似乎更加激怒了朱裎。 他掐着张霁先下颚的手猛地向下一滑,直接攥住了他早已被撕裂、染血的衣襟! “刺啦——!” 鸦青色的棉比甲连同里面的海青直裰,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生生撕裂,露出里面白皙却布满青紫伤痕和血迹的胸膛。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裸露的皮肤,激得张霁先浑身一颤,一种比死亡更甚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 “你……你要做啥子?!!”他终于从几乎被捏碎的喉骨间挤出一丝破碎的、变调的嘶吼。 朱裎的回答,是动作。 他那只刚刚捏碎张霁先腕骨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直接探向少年道士的腰间——那里,束着一条已经有些松散的杏黄色太极纹腰带。 “不……不准!!”张霁先瞳孔骤缩,意识到了对方要做什么,剩余的左手疯狂地抓挠捶打着朱裎的手臂,双腿更是拼命踢蹬,哪怕牵动全身伤口剧痛也在所不惜! 可他所有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朱裎甚至没有用多少力气,只是指尖一勾一扯。 “啪嗒。”腰带断裂。 然后—— “刺啦——!” 又是一声布帛撕裂的、令人绝望的清脆声响! 下|身骤然一凉。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怒骂,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张霁先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风雪似乎更急了,卷着雪沫,无情地拍打在他骤然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腿部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密的、耻辱的战|栗。 他呆呆地低着头,看着自己褪至腿弯的、沾满泥污和血渍的亵|裤,又缓缓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红衣如血,俊美如妖。那双凤眼里,翻涌着的是他无法理解的、沉淀了五百年的、复杂到极致的恨意与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朱裎垂着眸,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在他裸露的下身扫过。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的、本就属于他的、亟待拆吃入腹的所有物。 风雪呼啸着,穿过死寂的松林,如同无数冤魂的呜咽。 张霁先听到那大鬼冰冷而笃定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敲碎了他所有的侥幸与尊严:“躲什么?有借有还,你我早已在相逢之日,订下婚契。” 冰冷的指尖,如同毒蛇,缓缓抚上他裸露的腿侧,激起一阵剧烈的、带着恐惧与极致羞辱的颤抖。 “这赤子元阳,本座今日,便先取个利钱。” 第2章 婚契 02 婚契 冰冷的空气如同细密的针,扎在骤然暴露的皮肤上。 这刺骨的寒意,远比之前任何一道鬼气、任何一阵北风都要来得尖锐,直刺灵魂深处。张霁先的大脑在那声布帛撕裂的脆响后,陷入了长达数息的彻底空白。 他甚至忘了挣扎,忘了怒骂,忘了近在咫尺的、足以轻易捏死他的恐怖存在。 所有的感知,都汇聚在了下身那片失去遮蔽、直接暴露在风雪与那道冰冷视线下的肌肤。雪花落下,融化,带来一阵阵战栗般的凉意。这种凉意,混合着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整个人焚毁的羞耻感,让他浑身僵硬,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成了冰渣。 他,龙虎山嫡传弟子张霁先,寒衣节下山降魔卫道,竟在这荒郊野岭,被一个死了几百年的男鬼……扒了裤子?! 奇耻大辱!简直是修道以来,不,是自他张霁先有记忆以来,最大的奇耻大辱! “你……!!!” 空白之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暴怒。张霁先的脸颊先是煞白,随即迅速涨红,一路红到了耳根,连脖颈上那个还在渗血的牙印都显得更加刺目。他猛地抬头,那双桃花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瞪着眼前红衣如血、神色莫测的朱裎。 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原本清亮的嗓音变得嘶哑:“我日你仙人板板!你个老鬼!你要做啥子?!把裤子还来!!” 他拼命挣扎,被攥住的手腕剧痛欲裂,另一只手胡乱地挥舞,双腿更是用力踢蹬,试图挣脱那无形的阴气束缚。什么法力,什么道术,在这一刻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反抗。他甚至试图用头去撞对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 然而,他的所有挣扎,在朱裎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如同蚍蜉撼树,徒劳无功。那无形的阴气如同最坚韧的枷锁,将他牢牢困在原地,连大幅度的移动都做不到。 朱裎就那样站着,身形稳如磐石。他甚至还微微偏着头,用一种近乎审视和……玩味的目光,看着张霁先如同被困陷阱的幼兽般徒劳地咆哮、挣扎。那双凤眼里的滔天恨意并未消退,却奇异般地混合了一丝极其复杂的、类似于“果然如此”甚至是“鲜活”的情绪。张霁先的怒骂,他激烈的反应,似乎反而取悦了这沉睡了五百年的幽魂。 “还?”朱裎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带着古老韵味的沙哑冷冽,他松开了一直攥紧张霁先手腕的手,但无形的阴气依旧将张霁先牢牢固定在原地。 那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并未去理会张霁先挥舞的另一只手,而是慢条斯理地,抚上了自己蟒袍的襟口,仿佛在整理本就不存在的褶皱。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属于上位者的优雅与从容,与张霁先的狼狈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本座的东西,何时需要‘还’?”他垂眸,目光再次落在张霁先裸露的腿部,那眼神冰冷而专注,让张霁先感觉自己像是一件正在被评估价值的祭品。“更何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我的,又何止这一条裤子?” “我欠你|妈卖麻花儿!”张霁先气得口不择言,乡谈俚语一股脑地往外冒,“道爷我今年才十八!上山修道不过十五载!跟你个死了五百年的老锤子有屁的瓜葛!你认错人了!赶紧放开我!” 他试图调动体内那点被镇压的死死的法力,哪怕只是冲击一下束 缚,哪怕只是溅对方一脸血,也好过这样毫无尊严地被禁锢、被审视! 可那阴气如同铜墙铁壁,他的法力撞上去,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反而因为强行运功,丹田一阵刺痛,喉头又是一甜。 “认错人?”朱裎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雪林中回荡,带着说不出的阴森与嘲弄。他上前一步,再次拉近了距离,几乎与张霁先鼻尖相贴。那冰冷的、带着陈腐檀香和血腥气的气息,再次将张霁先笼罩。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张霁先脖颈上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和冰麻。随即,那指尖又缓缓上移,抚过张霁先因愤怒而紧抿的唇,描摹着他那双即使盛怒也依旧形状姣好的桃花眼。 “这张脸,这双眼,这魂魄深处令人作呕的气息……”朱裎的指尖冰冷如铁,他的声音却带着一种灼热的恨意,“便是化作飞灰,本座也认得!” 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张霁先的眉心,一股极其阴寒却又无比精纯的力量,如同细针般刺入! “呃啊——!”张霁先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都被这一指撼动。紧接着,一股陌生的、汹涌的、夹杂着无数破碎画面的信息流,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那不是清晰的记忆,而是一种感觉,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无形的契约联系! 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冰冷沉重的锁链,自虚无中延伸而出,一端牢牢系在他的魂魄核心,而另一端……正握在眼前这红衣大鬼的手中! 一种源自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归属感”和“羁绊感”,让他灵魂战栗。 “感觉到了吗?”朱裎的声音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响起,“‘魂婚之契’……以血脉为引,以魂魄为凭。便在五百年前,你我相逢于岐山宫阙的那一日,便已订立。” 他收回手指,看着张霁先骤然失神、写满难以置信的脸,嘴角的弧度带着残酷的满意。 “所以,你不是他,谁是?”朱裎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积压了五百年的怨毒,“张、霁、先!”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伴随着这个名字出口的,是更加磅礴的阴气,将周围的风雪都逼退了三尺。 张霁先呆若木鸡。 魂婚之契?五百年前?岐山宫阙? 师叔的卦象……成熟年长……婚约……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条强行感知到的、冰冷沉重的灵魂锁链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他无法接受,却又似乎无法反驳的可怕事实。 这个强大、俊美、恨他入骨又口口声声说着婚契的五百岁老鬼,难道……难道真的是师叔卦象里那个……他命中注定的、“成熟可靠、年龄稍长”的另一半?! 荒谬!滑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不……不可能……”张霁先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之前的暴怒被这突如其来的、颠覆认知的冲击打得粉碎。他试图驱动法力去冲击、去斩断那条感知中的锁链,却发现自己的法力在那锁链面前,如同溪流之于江海,撼动不了分毫,反而引得锁链微微震荡,传递来一种更加清晰、无法割舍的联结感。这感觉让他恶心,让他恐惧! “滚开!”他猛地爆发出一声嘶吼,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股力气,竟然强行抬起了还能稍微活动的手臂,五指成爪,裹挟着最后一点微末的法力与纯粹的怒火,狠狠抓向朱裎的心口!那里是鬼物阴气凝聚之所,若能伤到…… 这一下变故极快,几乎是搏命之举! 朱裎似乎没料到他被婚契震慑后,竟还有如此烈性的反抗。他凤眼微眯,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冰冷的怒意。他甚至没有躲闪,只是周身阴气自然流转。 “噗!” 张霁先的手抓在了那件朱红色的蟒袍上,却感觉像是抓在了万年玄冰之上,不仅无法寸进,指尖反而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寒与反震之力!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张霁先的手腕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折,剧痛瞬间传来——竟是脱臼了! 冷汗瞬间从他额头渗出,但他死死咬住下唇,没有痛呼出声,只是用那双燃着烈焰的桃花眼,死死地、不屈地瞪着朱裎。 朱裎看着他因剧痛而苍白却依旧倔强的脸,看着他脱臼的手腕,眼中的怒意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取代。他没有再进一步伤害张霁先,只是伸出手,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他脱臼的手腕。 “不自量力。”他冷斥一声,手上猛地一用力! “啊——!”张霁先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又是一声轻微的“咔嚓”,伴随着更加剧烈的疼痛,随即,那脱臼的手腕竟被硬生生接了回去!虽然依旧肿痛难当,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形状。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张霁先猛地抽回手,仿佛被毒蛇咬到,连退数步,直到后背抵住那棵冰冷的枯树,警惕又愤怒地瞪着朱裎,胸口剧烈起伏。 看着他这副模样,朱裎眼中翻涌的恨意似乎平息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疲惫的冰冷。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忘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理应如此”的漠然,“忘了也好。本座也无需你记起。” 他目光再次下移,落在张霁先依旧裸露的下身,那眼神不再带有审视的意味,而是变成了一种**裸的、宣告所有权的占有。 “记住今日便好。”朱裎缓缓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记住你是谁的所有物。记住你欠下的债,需用你的一切来偿还。” 他伸出手,这次不是攻击,而是用指尖,极其轻佻地勾了一下张霁先的下巴,动作带着十足的侮辱意味。 “今日取你些许鲜血,不过是个开始。这赤子元阳,暂且寄存在你处。”他凑近张霁先的耳边,冰冷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如同情人间最亲密的低语,内容却令人遍体生寒,“待本座需要时,自会来取。” 说完,朱裎直起身,仿佛完成了某种仪式般,后退了一步。 那束缚着张霁先全身的无形阴气,骤然消失。 身体骤然恢复自由,张霁先却因为心神剧震、手腕剧痛和长时间的僵持,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他勉强用未受伤的手撑住旁边覆盖着冰雪的枯树,才稳住身形。冰冷的树皮刺痛了他的手掌,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他猛地弯腰,手忙脚乱地将被褪到脚踝的亵裤提了上来,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冰冷的皮肤,带来一阵难堪的刺痛。他的动作仓促而狼狈,脸颊烧得厉害,甚至不敢再去直视朱裎。手腕处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提醒着他刚才反抗的徒劳与代价。 耻辱,恐惧,愤怒,手腕的剧痛,还有那该死的、无法摆脱的“婚契”感知……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沸腾。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屈服?绝不可能!就算有这劳什子婚契,就算实力悬殊,他也绝不会认命! 朱裎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整理,赤红的灯彩在他手中幽幽晃动,映照着他苍白俊美的脸,如同壁画中走出的、以凡人痛苦为食饵的妖神。 “此地污浊,不宜久留。”朱裎再次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跟本座走。” 不是商量,是命令。 张霁先猛地抬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因为愤怒和疼痛,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跟你走?去做你的禁脔?你做梦!” 他一边说,一边用未受伤的手悄悄探向腰间的乾坤袋,那里还有最后几张保命的符箓,以及一枚师门赐下的、危急时刻用来同归于尽的“雷玦”! 哪怕拼着魂飞魄散,他也绝不受这屈辱! 朱裎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并不动怒,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闹脾气的孩子。他注意到了张霁先那只悄悄动作的手。 “冥顽不灵。” 话音未落,朱裎袖袍一拂,一股比之前更加柔和却依旧无法抗拒的力量卷住了张霁先。与此同时,张霁先感觉腰间乾坤袋的系口被一股阴气瞬间封死,他连最后拼命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你!” 张霁先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觉得眼前景物飞速旋转、模糊,那点赤红的光晕在视野中迅速放大,随即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仿佛听到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复杂情绪的叹息,以及一句飘散在风中的低语:“五百年了……这一次,你逃不掉……” 风雪依旧,松林寂寂。 那座残破的汉白玉牌坊下,只余下一盏熄灭的灯笼,几滴凝固的血迹,一道深深的、人形的压痕,以及半截被扯断、落在雪地里的海青色布条,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而遥远的、张霁先师门所在的方向,一声焦急的鹤唳划破夜空。 第3章 困兽之斗 03 困兽之斗 意识是从一片冰冷与颠簸中逐渐回笼的。 率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浓烈的、陈腐的檀香混合着泥土和古老木材的气息钻入鼻腔,取代了雪林间的清冽。随后是触觉,身下并非冰冷的雪地,而是一种略带弹性、却又坚硬异常的木质表面,光滑,冰冷,如同玉石。 张霁先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朦胧的红色。 他花了几息时间才适应这昏暗的光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的、通体暗红色的木质平台上,边缘雕刻着繁复的蟠螭纹,样式古拙,绝非当代之物。平台置于一座极其空旷的大殿中央,殿宇高阔,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唯有四周墙壁上镶嵌着几盏长明灯,灯焰是幽绿色的,跳跃着,将整个空间映照得鬼气森森。 大殿的柱子需数人合抱,漆色斑驳,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阴气,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这里绝非人间寻常之地,更像是某处深埋地下的前朝陵寝或废弃宫阙。 而最刺眼的,是那道静立在平台边缘的朱红色身影。 朱裎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仰头望着穹顶的黑暗,仿佛在凝视着流逝的五百载光阴。赤红的灯彩就放在他脚边,光晕将他周身勾勒出一圈诡异的轮廓。 张霁先的心脏瞬间缩紧,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雪林、咬痕、被扒下的裤子、那该死的魂婚之契、脱臼的手腕……耻辱和愤怒如同岩浆,再次在他胸中奔腾。 逃! 必须立刻逃! 他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腳,发现那无形的阴气束缚已经消失。手腕依旧肿痛,但至少可以活动。法力……他暗自运转周天,发现丹田气海虽然滞涩,但并非完全无法调动,只是在这浓郁阴气的压制下,效果恐怕十不存一。 机会!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屏住呼吸,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目光飞速扫视四周。大殿只有一扇巨大的、紧闭的石门,距离他约有二十丈远。门口无人把守,但谁知道那门外是什么?顾不了那么多了! 就是现在! 张霁先猛地从平台上一跃而起,动作快如狸猫,他没有选择冲向大门,而是相反方向,朝着大殿一侧一根巨大的柱子后面疾掠而去!这是虚晃一枪,他要利用柱子的遮挡,争取片刻时间! 果然,在他动身的瞬间,朱裎的身影动了。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袖袍看似随意地向后一拂。 “嗡!” 一股无形的巨力如同墙壁般,猛地撞击在张霁先的胸口! “噗——!” 张霁先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回去,重重地摔回那暗红色的平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 “在本座面前耍这种小聪明?”朱裎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凤眼里,沉淀着化不开的冰寒与一丝被挑衅的不悦。“五百年前你就试过,下场,忘了?” 张霁先蜷缩在平台上,咳着血,死死盯着朱裎,眼神如同受伤的狼崽子,凶狠,不屈。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嘶声道:“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弄死你?”朱裎一步步走近平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太便宜你了。本座要你活着,清醒地活着,感受你欠下的一切。” 他伸出手,凌空一抓。 张霁先顿时感觉周身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铁板,将他死死地压在平台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紧接着,一股尖锐的、冰寒的力量并非如同细针,而是化作了成千上万根比牛毛还细的“魂针”,精准地刺入他三魂七魄的每一个节点! “啊——!!!” 凄厉的惨叫不受控制地从张霁先喉中溢出。这痛苦远超□□承受的极限,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虫蚁在啃噬他的灵魂本源,又像是将他的意识投入了永冻的冰渊,连思维都被冻结、撕裂。他的身体在平台上剧烈地痉挛,眼球向上翻起,口中溢出白沫,却连昏迷都成为一种奢望。朱裎精准地控制着力度,让他始终徘徊在彻底崩溃的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那魂针才如潮水般退去。张霁先瘫在那里,如同被抽去了骨头,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眼神彻底涣散,仿佛灵魂已被戳得千疮百孔。 “这,只是让你重温魂魄之痛。”朱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指尖跳跃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那火焰没有温度,却散发着极致的阴寒。“现在,尝尝阴火锻脉的滋味。” 他屈指一弹,那簇幽蓝火焰瞬间没入张霁先的丹田气海! “呃啊——!” 张霁先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意识再次被剧痛淹没。那阴火入体,并未焚烧他的□□,而是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沿着他的奇经八脉疯狂流窜!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冻结后又狠狠敲碎,法力被强行点燃、灼烧,带来一种冰与火交织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痛苦。他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皮肤表面甚至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而体内却如同熔炉在燃烧。 他像一只被扔进油锅的虾米,身体蜷缩又猛地弹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嘶吼。这种痛苦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他体内的法力几乎被灼烧殆尽,那阴火才渐渐熄灭。张霁先躺在那里,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如同一滩烂泥。 朱裎似乎觉得还不够。他轻轻拍了拍手,空旷的大殿四周,墙壁上那些幽绿色的长明灯焰猛地摇曳起来,一道道扭曲、模糊、充满怨气的鬼影从黑暗中浮现,发出贪婪的嘶嚎。 “去。”朱裎淡淡下令。 那些鬼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扑向平台上的张霁先。它们没有实体,却能用冰冷的魂体穿透他的肉身,啃噬他的阳气,舔舐他伤口流出的鲜血,带来一种万蚁钻心、又麻又痒又痛的极致折磨。无数双冰冷的手在他身上抚摸、抓挠,无数张扭曲的脸在他眼前晃动,尖啸声几乎刺破他的耳膜。 张霁先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他想要挥赶,却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只能被动承受着这精神与□□的双重凌迟。屈辱的泪水混合着汗水、血水,浸湿了平台。 当鬼影被朱裎挥退时,张霁先已经气若游丝,身上布满了青紫色的鬼手印,阳气衰弱到了极致。 朱裎走到平台边,看着几乎不成人形的他,眼中快意与某种扭曲的痛楚交织。他俯下身,冰凉的指尖抚过张霁先脖颈上已经结痂的咬痕,然后是红肿的手腕,最后来到他的背部。 “记住这个感觉。”朱裎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他并指如笔,指尖凝聚着浓郁如墨、几乎化为液态的阴气,再次凌空对着张霁先血肉模糊的背部,缓缓划下!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刻印。那阴气如同烧红的烙铁,又带着腐蚀性的剧毒,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皮肉被灼烧、腐蚀的“嗤嗤”轻响,甚至能闻到一股焦糊与腥臭混合的气味。剧痛远超之前,张霁先的身体像濒死的鱼一样猛地弹跳了一下,发出沙哑的、不成调的哀嚎,随即又无力地瘫软下去。 朱裎的眼神专注而冷酷,仿佛在雕刻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他将那复杂诡异的“锁魂印”,一笔一画,深深地、永久地,刻进了张霁先的骨血与灵魂深处。 当最后一笔完成,暗红色的符咒光芒大盛,随即彻底隐没。张霁先的背部一片狼藉,新伤叠旧伤,惨不忍睹。而他本人,已经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神空洞地望着穹顶的黑暗,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这个饱受摧残的躯壳。 朱裎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脸,面对自己。 “记住,‘锁魂印’已成。天上地下,再无你容身之处。”朱裎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你逃一次,本座便让你重温一遍今日种种。你若敢死……”他凑近张霁先的耳边,语气轻柔却令人毛骨悚然,“本座便拘了你的魂,炼成灯芯,让你永世承受阴火灼魂之苦,不得超生。” 他松开手,任由张霁先的头无力地垂下。 “现在,”朱裎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你可以继续尝试逃跑。让本座看看,你这身硬骨头,还能撑多久。” 说完,他再次转身,走向大殿深处,将那扇巨大的石门,以及门外可能存在的、渺茫的希望,留给了平台上那个奄奄一息、几乎被折磨成废人的青年。 张霁先趴在冰冷的平台上,身体无处不在叫嚣着痛苦,灵魂被锁链缠绕,被印记灼烧。绝望如同最深的寒渊,将他彻底吞噬。 然而,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深处,一点微弱的、属于张霁先本性的倔强火星,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 师父说……老子可杀,不可辱…… 他涣散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再次移向那扇石门。 逃…… 第4章 血染归途 04 血染归途 时间在死寂的大殿中失去了意义。 张霁先趴在冰冷的平台上,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躯壳。背部的“锁魂印”如同烧红的烙铁,持续不断地散发着阴寒的灼痛,提醒着他不久前遭受的屈辱与绝望。手腕的肿痛与之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他没有真的放弃。 他在等待,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也如同最绝望的猎物。他在积攒体力,哪怕只有一丝;他在观察,观察那幽绿灯火闪烁的规律,观察空气中阴气流动的细微变化,更在观察远处那道朱红身影——朱裎。 朱裎大部分时间都静立在大殿深处,面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仿佛在透过斑驳的石壁,凝视着某个不存在的远方。他周身的气息如同古井深潭,死寂而磅礴。偶尔,他会抬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精纯的黑色阴气,那阴气如同活物般扭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他似乎在修炼,或者说,在恢复着什么。 张霁先不知道这是不是朱裎故意露出的破绽,一个引诱他再次反抗的陷阱。但他别无选择。他必须赌一把,赌朱裎在修炼的某个关键时刻,心神会有所松懈。 机会来得比他预想的要快,也更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朱裎周身的气息忽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萦绕在他指尖的黑色阴气猛地躁动了一下,虽然瞬间就被他压制下去,但他整个人的气息也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 就是现在! 张霁先眼中精光爆射!他没有选择冲向大门,那太明显,距离也太远。他猛地从平台上一跃而下,目标却是平台下方那片深邃的阴影!他记得自己被摔下来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那里有一条极窄的缝隙,通往更下方,散发着更陈腐、但也更杂乱的气息! 赌那条缝隙是生路! 他将残存的所有法力,不顾经脉刺痛,疯狂灌注双腿,同时咬破舌尖,一口本命精血喷在胸前一枚贴身佩戴的、刻满细密符文的龟甲上——这是师叔赠他的保命之物“玄龟遁甲”,能瞬间激发护身光罩并提供一次短距离的随机土遁机会! “嗡!” 淡黄色的光罩瞬间亮起,包裹住他全身。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脚下传来一股微弱的吸力! “找死!” 朱裎冰冷暴怒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大殿中炸响!他显然没料到张霁先不仅敢逃,还选择了如此刁钻的方式!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一只由浓郁阴气凝聚而成的黑色巨掌,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张霁先原本所在的位置狠狠拍下! “轰隆!!” 暗红色的平台在巨掌下如同豆腐般粉碎,碎石四溅!整个大殿剧烈摇晃,穹顶落下簌簌灰尘。 而张霁先的身影,在巨掌落下的前一刻,被那土遁之力拉扯着,猛地沉入了平台下的阴影缝隙之中! 天旋地转! 黑暗,挤压,无数混乱的阴气如同刀片般刮擦着玄龟遁甲形成的光罩,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光罩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张霁先紧紧蜷缩着身体,忍受着巨大的空间撕扯力和阴气的侵蚀,背部的锁魂印更是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仿佛在向它的主人疯狂示警。 他不知道这随机土遁会把他带到哪里,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远离那座大殿,远离那个魔鬼! “噗通!”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剧烈的震荡传来,包裹周身的挤压感骤然消失。他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玄龟遁甲的光罩在他落地的瞬间,如同泡沫般破碎,那枚龟甲也“咔嚓”一声,裂成了数块,灵性尽失。 “咳咳……”张霁先咳出几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眼前阵阵发黑。他强撑着抬起头,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一条地下河道旁,四周是潮湿的岩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霉味,阴气依旧浓郁,但比那大殿中要杂乱稀薄一些。 逃出来了?暂时……逃出来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便如同跗骨之蛆,紧随而至,锁定了他的位置! 锁魂印!是锁魂印! 朱裎根本不需要费力寻找,凭借那烙印在他灵魂上的印记,就能精准地找到他! 张霁先肝胆俱裂,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挣扎着爬起来,不顾浑身散架般的剧痛和几乎枯竭的法力,沿着地下河道,跌跌撞撞地向前狂奔!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必须跑,远离那股迅速逼近的死亡气息! 河水漆黑如墨,散发着腥臭。河道蜿蜒曲折,岔路极多。张霁先凭借着本能和对阳气微弱的感应,选择着可能通往地面的方向。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头。 然而,实力的差距,并非意志可以弥补。 “轰!” 他前方不远处的岩壁猛地炸开,碎石如同暴雨般倾泻!朱裎那身刺目的朱红蟒袍,自烟尘中缓缓步出,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带着一种被蝼蚁一再挑衅后的、真正的怒意。 “本座给过你机会。”朱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你不珍惜。” 他抬手,五指虚握。 张霁先周围的空间瞬间凝固,他再次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连眼皮都无法眨动。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被一股力量拉扯着,悬吊在半空中。紧接着,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阴气绳索凭空出现,缠绕上他的脚踝,将他倒吊了起来! 血液瞬间涌向头部,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更加难受,眼前一片血红。 朱裎走到他面前,仰视着被倒吊的张霁先,这个角度让他有一种彻底掌控对方生死的满足感。 “喜欢跑?”朱裎淡淡地问。 没有等张霁先回答——他也无法回答——朱裎并指如剑,凌空一划! “嗤!” 一道无形的气刃掠过张霁先的左腿腿弯处! “呃啊——!” 剧痛袭来,张霁先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腿筋被割断了!虽然不是完全断裂,但那钻心的疼痛和瞬间失去部分控制的感觉,让他发出了凄厉的惨嚎。 但这仅仅是开始。 朱裎的手指连续划动! 右腿腿筋,左手手筋,右手手筋…… 一道道无形的气刃精准地掠过他的关节要害,挑断了他的主要筋脉!虽然不是永久性的完全断裂,但那种瞬间被废掉行动能力的痛苦和绝望,远比直接的杀伤更令人崩溃! 张霁先的惨叫声在地下河道中回荡,变得嘶哑不堪。鲜血从他被挑断筋脉的伤口处渗出,顺着倒吊的身体流淌,滴落在地面的积水中,晕开一朵朵凄艳的血花。他像一只被撕碎了翅膀的鸟,悬挂在那里,除了承受痛苦,什么也做不了。 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朱裎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片漠然的冰冷。他伸出手,按在张霁先的额头上,一股搜魂夺魄般的阴冷力量强行侵入! “让本座看看,你那个所谓的师门,在何处。” 他要斩草除根,要彻底断绝张霁先所有的希望! “不……!”张霁先发出微弱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抗拒,拼命凝聚起最后一丝残存的神念,守护着关于师门位置的记忆。那是他最后的净土,绝不能被这恶魔玷污! 然而,他的抵抗在朱裎强大的神念面前,如同纸糊的窗户,一捅即破。 大量的记忆碎片被强行翻阅,童年的孤苦,被师父捡回山门的温暖,修行时的艰辛与快乐,师兄弟间的打闹……关于龙虎山方位的关键信息,在即将被捕获的瞬间,被张霁先以一种自毁式的神念冲击强行搅乱、模糊! “噗——!” 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灵魂的碎片。张霁先的眼神彻底黯淡下去,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朱裎收回手,眉头微蹙。他得到了部分模糊的方位信息,但最关键的核心被对方以近乎魂飞魄散为代价扰乱了。 “倒是硬气。”他冷哼一声,看着已经彻底失去意识、如同破布娃娃般悬挂着的张霁先,眼中的杀意翻腾。最终,他却并没有下杀手。 死了,就太便宜了。他要让他活着,像条狗一样活着,永远记住违逆他的下场。 朱裎袖袍一拂,束缚着张霁先的阴气绳索消失。 “砰!”张霁先重重地摔落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朱裎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堆无可救药的垃圾,随即身影化作一道红烟,消失在地下河道的深处。他没有再补刀,因为他确信,一个筋脉被挑断、神魂受损、奄奄一息的废人,在这阴气弥漫的地下世界,根本活不下去。就算侥幸活下来,也是个永远的废物。 冰冷的河水浸泡着伤口,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剧痛。 张霁先是在这种非人的痛苦中再次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丢弃在冰水里的破布,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背部的锁魂印依旧在隐隐作痛。 完了吗?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师父……师叔……师兄…… 不!不能死!就算爬,也要爬回去!至少要死在……死在山门前…… 一股极其顽强的求生欲,支撑着他几乎破碎的意志。他用手肘,用膝盖,拖着完全用不上力的双腿,凭借着对阳气那一丝微弱的感应,朝着自认为正确的方向,一点一点地,在冰冷崎岖的河岸上爬行。 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黑暗,无尽的黑暗和寒冷。伤口在污浊的河水中浸泡,开始发炎、溃烂。饥饿和干渴折磨着他。好几次,他都差点彻底昏迷过去,但背部的锁魂印偶尔传来的微弱刺痛,或者说是一种冥冥中的指引,又让他挣扎着清醒过来。 他不知道爬了多久,一天?两天?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 终于,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前一刻,他感觉到前方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地下阴气的……清新气息?还有隐约的水流轰鸣声?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个方向奋力爬去。 第5章 续命 05 续命 眼前豁然开朗! 他竟然爬出了地下河道,摔落在一条奔腾的山涧边缘!冰冷的山泉水汽扑面而来,天空中,依稀能看到黯淡的星月之光! 是外面!他回到地面了! 狂喜只持续了一瞬,就被更深的虚弱和剧痛淹没。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这里似乎是龙虎山后山的一处偏僻山涧!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再次燃起。 他继续爬。沿着陡峭湿滑的山涧,用残存的力量,向上,向着师门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挪动。手指磨破了,指甲翻裂了,伤口在粗糙的岩石上摩擦,留下斑斑血迹。剧烈的运动让他断筋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流出。 意识越来越模糊,视线被血色和黑暗占据。他全靠着一股不肯熄灭的意念在支撑。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终于,在熹微的晨光刺破云层,洒向巍峨的龙虎山时,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厉鬼般的身影,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爬上了通往天师府正门的、那漫长石阶的最底下一级。 他抬起头,模糊的视线看到了那熟悉的、庄严的朱红山门,看到了山门上那块巨大的、刻着“龙虎山”三个鎏金大字的匾额。 到了……终于……到了…… 他想喊,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他想再往前爬一步,身体却再也不听使唤。 所有的力气在这一刻耗尽,那支撑着他的意念之弦,骤然崩断。 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冰冷的石阶上,身下的鲜血,缓缓漫延开来,染红了一片斑驳的青石板。 晨光中,他背部的锁魂印,在鲜血的浸润下,闪过一丝微弱而诡异的红光。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龙虎山天师府那庄严肃穆的朱红山门前,负责洒扫庭除的两位小道童刚推开沉重的门扉,便被眼前景象骇得魂飞魄散。 石阶之下,俯卧着一个血人。 道袍早已被撕扯得不成形状,被暗红发黑的血污浸透,紧紧黏在皮开肉绽的躯体上。裸露的皮肤布满擦伤、淤青和凝固的血痂,尤其是四肢关节处,伤口更是深可见骨,皮肉翻卷,隐隐能看到断裂的筋络。他脸朝下,散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容,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身下汇聚的那一小滩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在晨曦微光中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啊——!”一个小道童吓得失声惊叫。 另一个年长些的虽也脸色煞白,但尚存一丝镇定,他颤声道:“快!快禀报掌院师伯!有人……有人重伤在山门前!” 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天师府这片千年净土激起了千层浪。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山门前已聚集了数位辈分颇高的道长。为首者,正是张霁先的师父,天师府现任掌院,道号“玄玑”的青衣老道。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此刻看着石阶上那个气息奄奄的身影,尤其是当弟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翻转过来,露出那张虽然惨白污秽、却依旧能辨认出的熟悉面容时,玄玑真人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骤然出现了裂痕。 “霁先!” 他一步跨前,蹲下身,枯瘦的手指迅速搭上张霁先的腕脉,同时另一只手并指,虚点在其眉心,一丝精纯温和的先天一炁渡入。 探查之下,玄玑真人的心直往下沉。 脉象若有若无,浮滑无力,如同即将断绝的游丝。体内经脉多处受损,尤其是四肢主要筋脉,被一种极其阴毒霸道的力量挑断,虽未完全碎裂,但也处于崩毁边缘,法力淤塞不通。更严重的是神魂,黯淡无光,布满了细微的裂痕,显然遭受过重创,甚至有部分记忆区域出现了不自然的空白和混乱。失血过多,内脏亦有移位和破损…… 这简直是被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段,生生打成了废人! 是谁?竟敢对他龙虎山嫡传弟子下此毒手?! 玄玑真人强压下滔天的怒火和心痛,沉声喝道:“快!抬入‘紫霄静室’!取我‘九转还魂丹’!敲响警钟,请丹鼎院首座、符箓院首座即刻前来!” 警钟长鸣,低沉而急促,响彻龙虎山七十二峰。 整个天师府瞬间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弟子们奔走相告,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愤怒。张霁先性格虽跳脱,但天赋极高,在山中人缘颇好,谁能想到他此番下山降魔,竟落得如此下场? 紫霄静室,乃是天师府内灵气最为充沛、也最为安静的疗伤圣地。 张霁先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温玉床上,身下垫着柔软的云锦。玄玑真人亲自出手,先以金针度穴,封住他周身大穴,护住心脉,延缓生机流逝。那枚珍藏的、龙虎山仅存三粒的“九转还魂丹”被化入灵泉,一点点撬开牙关,喂服下去。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磅礴而温和的药力,如同甘霖般滋润着他干涸的经脉和受损的内腑,勉强吊住了那最后一缕生机。 很快,两位重量级人物赶到。 丹鼎院首座,玄枢真人,一位面色红润、身形微胖的老道,最擅炼丹疗伤。符箓院首座,玄尘子,也就是为张霁先卜算出“年长另一半”卦象的那位师叔,他精研符法咒术,对各类阴邪之气感知最为敏锐。 “好重的伤!”玄枢真人一看张霁先的状况,眉头紧锁,立刻上前,双手覆盖在其胸腹之上,精纯的木系法力缓缓注入,引导九转还魂丹的药力,修复内腑创伤,同时探查那挑断筋脉的阴毒力量。 “不止是肉身之伤,”玄尘子面色凝重,他指尖萦绕着一缕清光,在张霁先眉心、膻中、气海等要害处虚画符咒,感应其神魂状态,“神魂受损极重,有搜魂术强行侵入的痕迹,部分记忆被搅乱甚至抹除。而且……” 他话音一顿,目光锐利地落在张霁先血迹斑斑的后背上。虽然伤口狰狞,但他隐约感觉到,在那皮肉之下,似乎隐藏着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强大的阴邪烙印。 “玄玑师兄,助我净衣。”玄尘子沉声道。 玄玑真人点头,指尖法力微吐,张霁先身上那件破烂染血的道袍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露出了整个背部。 当看清张霁先背部的景象时,三位见多识广的道门高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那原本光洁的背部皮肤上,一个复杂到极点的暗红色符咒,如同活物般深深烙印其中!符咒的纹路诡谲而古老,散发着浓郁如实质的阴冷死寂之气,甚至隐隐有黑色的流光在其中游走。这符咒与周围的皮肉乃至骨骼紧密相连,仿佛本身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正不断地汲取着他微弱的生机,并向周围散发着一种无形的波动。 “锁魂印!”玄尘子失声惊呼,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而且是……帝王级别的幽冥死气所凝!这……这怎么可能?!” 玄玑真人和玄枢真人也面色大变。锁魂印他们只在古籍中见过记载,乃是上古邪术,用以标记和掌控生灵魂魄,极难解除。而“帝王级别的幽冥死气”,更是闻所未闻!这意味着下印之人,生前至少是一位拥有皇道龙气的帝王,死后化为鬼物,其力量层级远超寻常鬼王! “难怪霁先师侄伤重至此,还能被精准找到山门……”玄枢真人喃喃道,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对他下此毒手的,竟是一尊……帝鬼?!” 静室内一片死寂。帝鬼!那可是传说中近乎无敌的存在,通常只存在于阴司核心或某些绝阴之地,怎会轻易现身人间,还专门针对龙虎山一个弟子? “先不管来历!”玄玑真人最先回过神来,声音斩钉截铁,“当务之急,是救回霁先的命,稳住他的伤势!这锁魂印,日后再设法解决!” 救治工作紧张而有序地展开。 玄枢真人负责肉身。他取出了丹鼎院压箱底的灵药——“续断青灵膏”,此膏以千年灵植“续断草”为主药,辅以数十种珍稀灵材炼制,对续接筋脉有奇效。他小心翼翼地清理掉张霁先关节处腐烂的皮肉,将碧绿如玉的青灵膏细细涂抹在断筋处,并以自身温和的法力引导药力渗透,刺激筋脉自我修复。同时,以内服灵丹调理内腑,补充气血。 玄玑真人和玄尘子则联手应对更棘手的神魂创伤和那该死的锁魂印。 玄玑真人盘坐于张霁先头顶方向,手掐“养神安魂诀”,口中诵念《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精纯平和的法力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温养着张霁先那布满裂痕、近乎熄灭的魂火。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玄玑真人额头很快见汗,但他眼神专注,不敢有丝毫松懈。 玄尘子的任务最为艰难。他需要设法暂时隔绝和压制那锁魂印,防止它继续侵蚀张霁先的生机,也避免其像灯塔一样,时刻暴露位置。 他取出珍藏的“星辰砂”和“百年朱砂”,混合着自身精血,在张霁先背部,围绕着那锁魂印,布下了一座小巧而繁复的“七星封魔阵”。七点星砂对应北斗,以朱砂线相连,形成一道淡银色的光网,覆盖在锁魂印之上。 当阵法成型,银光亮起的瞬间,那锁魂印仿佛受到了刺激,暗红色的光芒骤然一闪,一股阴冷霸道的反抗之力涌出,冲击着七星封魔阵! “哼!”玄尘子闷哼一声,脸色一白,但双手结印稳如磐石,不断加强阵法输出。“好霸道的印记!若非霁先生机微弱,此印处于半沉寂状态,恐怕贫道也难以将其暂时封住!” 银光与暗红光芒在张霁先背部交织、对抗,最终,七星封魔阵勉强占据了上风,将那锁魂印的光芒压制了下去,使其变得黯淡。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一旦张霁先生机恢复,或者下印者靠近,此印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时间在紧张的救治中一点点流逝。 日落月升,月落日出。 紫霄静室外,众多师兄弟自发守护,默默祈祷。 静室内,药香、符箓清光与那锁魂印的阴冷气息交织。三位道长不眠不休,轮番上阵,各种珍贵的灵药、符箓如同不要钱般用在张霁先身上。 直到第三天黎明,第一缕阳光透过静室的窗棂。 张霁先那如同金纸般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若有若无。四肢伤口在续断青灵膏的作用下,开始缓慢愈合,筋脉断口处传来细微的麻痒感。神魂在清静经的温养下,裂痕虽未愈合,但也不再继续恶化,那点魂火,终于稳定了下来,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没有熄灭。 “命……算是暂时保住了。”玄枢真人长舒一口气,抹去额头的汗水,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玄玑真人和玄尘子也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命是保住了,可筋脉的完全恢复需要漫长的时间,神魂的创伤更是棘手,而那如同定时炸弹般的锁魂印,更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 就在这时,躺在温玉床上的张霁先,那浓密如蝶翼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三位真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脸上。 在三人紧张的注视下,张霁先的眼皮挣扎着,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模糊的光线涌入,刺得他眼睛生疼。意识如同沉在万丈海底,费力地向上漂浮。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尤其是背部和手腕,火辣辣地疼。喉咙干得如同着火,浑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他看到了模糊的人影,感受到了周围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是师父?师叔?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破碎而沙哑的音节: “师……父……鬼……红……衣……” 话音未落,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再次将他吞噬,眼皮沉重地合上,意识重新沉入了黑暗。 但这一次,不再是濒死的沉寂,而是带着一丝生机与希望的沉睡。 他醒了。 虽然只是片刻的清醒,虽然依旧重伤垂危,但他终究,从鬼门关前,被师门硬生生拉了回来。 玄玑真人看着弟子再次昏睡过去的脸,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的光芒。他轻轻为张霁先掖好云被,沉声道: “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师父。” 静室之外,朝阳喷薄而出,金光万丈,洒满龙虎仙山。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许是才刚刚开始。 第6章 最高戒备 06 暗涌与微光 张霁先再次苏醒,已是七日之后。 意识如同退潮后的沙滩,缓慢而清晰地显露出来。首先感知到的依旧是无处不在的疼痛,但不再是那种撕裂魂魄的剧痛,而是化作了一种深沉的、钝重的酸痛,尤其是四肢关节和背部,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尚未愈合的筋脉和那个被暂时封印的烙印。 他睁开眼,适应着紫霄静室内柔和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清香,夹杂着宁神香的气息,让他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 “霁先师兄!你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的、略显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霁先微微偏头,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道袍的小道童正守在一旁,脸上满是关切,正是那日在山门前最先发现他的小道童之一,名叫清风。 “水……”张霁先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清风连忙端来一杯温热的参茶,小心翼翼地扶起他一点,将杯沿凑到他唇边。温润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久违的舒适感。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换了干净柔软的中衣,伤口处被妥善包扎,虽然依旧疼痛,但已能感觉到药力在缓缓发挥作用。 “我……睡了多久?”他虚弱地问道。 “师兄,你昏睡快十天了!”清风眼圈微红,“掌院真人、丹鼎院首座和符箓院首座轮流为你疗伤,用了好多灵药……真是吓死我们了!” 张霁先心中一暖,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楚。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一阵刺痛从手腕传来,让他闷哼一声。筋脉虽在续接,但离恢复如初还遥遥无期。法力……他内视丹田,气海依旧晦暗,法力如同被冻结的溪流,难以调动分毫。 废人……这个词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上他的心。 “师兄你别乱动!”清风急忙按住他,“玄枢师伯祖说了,你的筋脉需要静养,千万不能用力!”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玄玑真人和玄尘子走了进来。看到张霁先苏醒,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欣慰。 “师父……师叔……”张霁先挣扎着想行礼,却被玄玑真人按住了肩膀。 “躺着,勿动。”玄玑真人的声音依旧平和,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却被张霁先敏锐地捕捉到。 “感觉如何?”玄尘子在一旁坐下,指尖习惯性地掐算着,目光落在张霁先脸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弟子……还活着。”张霁先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多谢师父、师叔救命之恩。” “活着便好。”玄玑真人叹了口气,“霁先,告诉为师,究竟发生了何事?是何人将你伤至如此?” 张霁先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雪林、红衣、咬痕、被扒|下的裤子、锁魂印、筋脉被挑断的剧痛、搜魂的恐怖……一幕幕画面如同噩梦般在脑中翻腾,让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背部的锁魂印甚至传来一阵微弱的灼痛,仿佛在警告他。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遭遇朱裎的经过,除了那些难以启齿的细节,尽可能清晰地叙述出来。当他说到那红衣大鬼自称“本座”,提到“五百年前”、“魂婚之契”,以及那帝王级别的幽冥死气时,玄玑真人和玄尘子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帝鬼……朱裎……”玄尘子喃喃自语,手指掐算得更快,眉头紧锁,“前朝大盛……末代帝王……史载其性情暴戾,穷兵黩武,导致民不聊生,最终被义军与朝臣共谋,凌迟于岐山……其怨念化鬼,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魂婚之契’……古籍中仅有零星记载,乃是以血脉魂魄为引的古老禁术,他如何会与你……” 玄玑真人沉声道:“霁先,你可知他为何口口声声称你欠他?称与你有婚契?你前世……”他话未说完,便被玄尘子以眼神制止。 张霁先茫然地摇头,心底却因“前世”二字掀起了惊涛骇浪。师叔那“成熟年长另一半”的卦言,朱裎那刻骨铭心、沉淀了五百年的恨意……难道,这一切真的与他的前世有关?那个冷漠注视着朱裎被凌迟的帝师? 他猛地想起朱裎在折磨他时,偶尔流露出的、那种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的、混杂着极致爱恨的复杂眼神。 那不是无缘无故的恨。那是几百年来,日日噬心、夜夜灼魂的仇恨!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他承受的这一切,算什么?是迟来的报应吗? “师父,师叔,我的前世……”他急切地追问,声音带着颤抖。 玄玑真人与玄尘子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与讳莫如深。 “霁先,”玄玑真人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前世因果,纠缠莫测,知晓过多,于你眼下并无益处。当务之急,是安心养伤,恢复修为。其余之事,自有为师与你师叔应对。” “可是……”张霁先还想再问。 “没有可是!”玄玑真人语气转厉,带着少有的威严,“你神魂受损,筋脉未续,不可再劳心费神!清风,好生照料你师兄,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让他离开静室,亦不得与他谈论此事!” “是,掌院真人!”清风连忙躬身应道。 玄玑真人和玄尘子又嘱咐了几句安心养伤的话,便起身离开了静室,留下张霁先一人,望着天花板,心中充满了不甘、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师门在隐瞒什么?他的前世,究竟与那朱裎,有着怎样惊天动地的纠葛? 接下来的日子,张霁先在紫霄静室内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恢复。 师门对他极尽呵护。丹鼎院每日送来精心调配的汤药和药膳,玄枢真人每隔三日便亲自为他施针,疏导淤塞的经脉,刺激断筋再生。那续断青灵膏的药效非凡,他能感觉到关节处传来麻痒的感觉,是筋脉在缓慢愈合的迹象,但过程极其缓慢,而且伴随着难以忍受的酸胀和刺痛。 他的行动依旧极其不便,大部分时间只能卧床,连起身都需要清风搀扶。法力恢复得更是微乎其微,如同在厚重的淤泥中艰难穿行。 然而,身体的痛苦,远不及心中的迷茫和迫切。 朱裎那双燃烧着恨意的凤眼,如同梦魇,时常在他闭目时浮现。那“魂婚之契”的沉重锁链感,即便被七星封魔阵压制,也依旧如同阴影般笼罩在他的灵魂之上。师门的讳莫如深,更像是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必须知道真相!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 他开始利用清风送饭、换药的空隙,旁敲侧击地询问关于前朝大盛、关于帝王朱裎、关于魂婚之契的只言片语。但清风年纪尚小,所知有限,而且显然被严厉告诫过,每每提及,便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向其他来探望的师兄弟打听,结果也是如此。大家对他关怀备至,送来的灵果、丹药堆满了案头,但一涉及到“红衣大鬼”、“前世”等话题,便纷纷顾左右而言他,只让他安心养伤。 师门的爱护,此刻却成了探寻真相的无形壁垒。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 一个月后,他的伤势终于有了一些起色。虽然法力依旧微弱,筋脉也远未恢复,但在清风的搀扶下,他已经能够勉强下地,缓慢行走几步。 这一天,趁着清风去丹鼎院取药,静室外看守的弟子换岗的短暂空隙,张霁先咬紧牙关,忍着四肢传来的刺痛和虚弱感,撑着墙壁,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出了紫霄静室。 他的目标,是位于天师府核心区域的 “藏经阁” 。 那里收藏着龙虎山千年来的典籍、道藏、史书、杂记,或许……能找到一些关于前朝秘辛、关于朱裎、关于魂婚之契的线索! 从紫霄静室到藏经阁,不过一里多的路程,对此刻的张霁先而言,却如同万里之遥。每走一步,都牵动着未愈的伤口,消耗着他本就稀薄的气力。冷汗浸湿了他的鬓角,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路上遇到的弟子无不惊讶地看着他,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固执地摇头拒绝。他不能引起太多注意。 终于,他看到了那座巍峨古朴的九层阁楼。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迈入了弥漫着书卷和檀香气息的藏经阁。 阁内浩瀚如烟海。书架林立,直抵穹顶,上面摆放着无数竹简、玉册、帛书、纸卷。 张霁先没有浪费时间,直接走向存放史书杂记的区域。他先是寻找前朝“大盛”的官方史书,希望能找到关于末代帝王朱裎的记载。 然而,他失望了。关于大盛朝,尤其是末代时期的记载,出奇地简略和模糊。正史中只寥寥数语,提及朱裎“暴虐无道,天下共讨之”,关于其具体事迹,尤其是与帝师张霁先的纠葛,几乎只字未提。就连其被凌迟的下场,也只是一笔带过。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刻意抹去了那段历史。 他不甘心,又去翻找野史、笔记、地方志。这些典籍中倒是有一些零星的记载,但大多语焉不详,互相矛盾。有的说帝师张霁先勾结外敌,背叛了朱裎;有的则说朱裎猜忌忠良,冤杀了帝师;还有的则记载着一些荒诞不经的宫廷秘闻,真假难辨。 关于“魂婚之契”,他翻遍了道法典籍、禁忌术法相关的区域,也只找到几句语焉不详的描述,称其为“上古禁术”、“牵绊魂魄”、“因果极重”,具体施展方法和细节,却毫无记载。 数个时辰过去,窗外天色渐暗。张霁先体力不支,颓然坐倒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背靠着高大的书架,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失望。 没有……什么都没有。关于那段历史的真相,关于他和朱裎的纠葛,关于那该死的婚契,如同被笼罩在浓雾之中,无论他如何努力,都窥探不到分毫。 难道,他真的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一切?等着那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的朱裎,来向他索取那所谓的“债”?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混合着伤势带来的剧痛,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藏经阁的大门被再次推开。 玄尘子师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看着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眼神黯淡的张霁先,轻轻叹了口气。 “痴儿,你这又是何苦?” 与此同时,龙虎山七十二峰,已然进入了一种外松内紧的最高戒备状态。 表面上,仙山依旧云雾缭绕,钟声悠扬,弟子们修行如常。 但暗地里,一道道无形的力量被调动起来。 符箓院倾巢而出。以玄尘子为首,数十位精通符法的长老和精英弟子,日夜不停,以朱砂混合着蕴含纯阳之气的“金乌石”粉末,沿着龙虎山护山大阵的边界,刻画、加固着无数强大的符箓。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符”、“三昧真火符”、“北斗诛邪阵纹”……一道道闪烁着金芒、赤光、银辉的符箓被激活,如同给整个龙虎山穿上了一件无形的、流淌着雷霆与火焰的战甲。天空之中,偶尔有金色的符文一闪而逝,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丹鼎院则开炉炼制各种应对阴邪鬼气的丹药。“纯阳辟邪丹”、“清心驱魅散”被大量分发到每一位弟子手中。更有擅长炼器的长老,取出珍藏的雷击木、桃木心、赤铜精等材料,加紧炼制、修复着桃木剑、法印、铜镜等克邪法器。 戒律院弟子组成的巡逻队,人数增加了三倍,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巡视各峰要道、山门以及灵气节点。他们神情肃穆,眼神锐利如鹰,手持强化过的法器,任何一丝不寻常的阴气波动都逃不过他们的感知。 所有在外游历、执行任务的弟子,都收到了最高级别的召令,火速回山! 一股凝重而肃杀的气氛,在龙虎山的灵山秀水间弥漫。所有人都明白,他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前所未有、强大到超乎想象的敌人——一尊带着五百年积怨、拥有帝王位格的恐怖帝鬼! 藏经阁内,玄尘子走到张霁先身边,将他扶起,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和虚弱,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语气依旧坚定:“回去吧,霁先。有些真相,知道得太早,反受其害。” “师门,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这场劫,我们陪你一起扛。” 张霁先抬起头,看着师叔深邃的眼眸,又仿佛透过阁楼的窗,看到了外面那无声涌动、严阵以待的磅礴力量。 他心中的无力感稍稍退却,一股暖流夹杂着更深的决心,悄然滋生。 师门在为他而战。 他,也不能就此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