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总是不想当人》 第1章 礼物 “星星，星星，星星……” 一阵喊鬼般的声音将秋星从深幽的虚空中拉回现实，他猛地睁开眼，被骤然的光亮刺得眼睛酸痛，不得不又闭上眼。 陷入黑暗的瞬间，不安感席卷全身。秋星只觉得自己即将被什么奇怪的生物给吞吃入腹，消化殆尽。 再度看向外界，迎接他的并不是刺目的光亮，而是一只指节分明的手。 有人替他遮住了光。 秋星怔愣地看着逐渐移开的手心，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放大的熟悉的脸。 “星星，你怎么了？” 秋星看着那张形状漂亮的嘴巴开开合合，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声音飘飘悠悠传入他的耳朵。 秋星眨眨眼，慢慢地，他终于感受到了躯体的存在。 他抬起虚软的手臂盖在自己的眼睛上，那些莫名的恐惧在元重喋喋不休的问话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就在他晕晕乎乎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元重戳了戳他的脸，问：“星星，你还不起床吗？” “嗯？” 秋星只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字节，他真的觉得自己很累，疲惫压得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但很明显，床上的另一人并不愿意放他进入梦乡。 那双手顺着秋星的下巴摸上了他的脸颊，修长的手指覆盖住了秋星的整张脸和部分脖子。 无与伦比的寒意侵入秋星的意识，他不由“嘶”的一声，瞬间清醒。 “元重！” 秋星大叫着从床上弹起来，使劲将按在自己脸上不动的手甩开，他双手捂着冰凉的脸，试图用掌心的温度融掉那层冷。 他就这样瞪向始作俑者，质问却在抬眼的瞬间停滞在喉咙里。 这里是哪？ 这是秋星看到自己所处环境的第一反应。 他迅速扫过周身的一切，看到了床尾包浆的柜子，屋顶裸露的房梁，还有床边那把小椅子。 小椅子的椅背上，明明白白写着歪歪扭扭的“秋星”二字。 这是他从小到大住的房间。 果然不能熬夜，都不清醒了。 秋星使劲揉了揉脸，睁大眼睛深呼吸，才终于将注意力放在跪坐在自己身边，笑得一脸谄媚的元重身上。 元重被秋星一瞥，就忍不住双手按在被子上，往秋星身上爬。 秋星盯着这个向自己爬过来的人，下意识向床里靠，却被元重一捞，整个人便飞到了对方的怀中。 干燥的嘴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他的嘴角，湿漉漉的舌头顺势便舔了上来。 秋星无声尖叫，手一挥，得势于两人面对面的坐姿，啪的一声响，一个巴掌便稳稳地落在了元重的脸上。 秋星看着偏过头捂着脸的人，刹那意识到眼前人不止是他的男朋友，还是他的“金主”。 他手足无措了半响，看着默不作声的元重，别扭地问：“没事吧？” 元重扭过头，那双线条凌厉的眼睛故意瞪圆了些，微微有点像猫，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秋星，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秋星更别扭了，脸一撇，连看都不愿意看了。 元重自己给自己搭台阶下，他嘴里哼唧着“星星打我星星打我”，头就主动往秋星怀里钻。 不知道是控诉还是请求。 秋星不由自主往后倒，被元重蹭得笑出声。 他的手熟练地搭在元重的后颈上，温柔地顺着对方的头发，抚摸着对方冰冷的皮肤。 由于一些奇怪的病，元重身上的温度总是惊人的低，秋星只喜欢在夏天抱着他。 不过，正因如此，只要天稍微凉一些，秋星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补助”。 而现在，虽已入春，天依旧凉。 秋星越想越开心，有一个人傻钱多的男朋友真的很不错。 思绪发散间，秋星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他按着元重的肩膀将他推离自己的肚子，问：“你怎么来这的？我不是说过要你在学校等我吗？还有，我怎么不记得告诉过你我家的地址？” 元重抵着秋星的手向上爬，眼睛注视着秋星。 秋星被这双眼睛蛊惑，原本抵在元重肩膀上的手渐渐向上走，搭在了元重的脖颈处，指尖正点在密密的小红点上。 元重顺着秋星力度向下，埋在秋星的肩颈，在他的耳朵边说话：“星星，你忘了吗？是你说这次想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让我陪着你的啊。” 秋星感受着耳朵边湿冷的气息，恍惚一瞬，迷迷糊糊地问：“多待一段时间？” “是啊，星星，我在学校里等你回去，你却请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假，你怎么忍心骗我呢？”元重舔了舔秋星的耳垂，脸颊贴着秋星的肩颈蹭，继续说道，“不过没关系，我以后都会陪着你的。” “是，你说的对。” 秋星眨眨眼，双手慢慢环抱住往自己脖子上蹭的脑袋，将自己的疑问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虚虚地看着房顶裸露的木头，感受着元重似有似无的冰冷呼吸，只觉得醒来后一直不安的心被填满。 秋星微微偏头，脸颊便贴上了元重的脸颊。 他闭上眼，手指插|进元重蓬松柔软的头发，轻轻揉了揉，发出了一声舒服至极的叹息。 元重呼吸一滞，原本撑在秋星身体两侧的双手急促地往秋星腰下钻，身体紧紧压着秋星，嘴唇自动便吻上了秋星的脸颊。 秋星被蹭地一痒，一只手去摸元重的往自己腰下钻的手，没摸到，只圈住了手腕，另一只手则无力地搭在元重的背肌上，指尖磨蹭着对方冰凉的皮肤。 就在两人愈贴愈近，像初生的婴儿般彼此依偎纠缠的时候，窗外的呼唤声唤回了秋星的理智。 “星星，星星，还没起床吗？” 秋星睁开眼睛，眼神迷茫，他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啊！我忘了，星星，奶奶让我喊你起床呢。” 奶奶？对，奶奶！ 秋星一下子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元重掀开，揉了揉脸，清了清嗓子，一边回应一边找衣服：“这就起了，我这就起。” 元重跌在了床边的地上，等他坐起来的时候，秋星已经找好了衣服，正要脱睡衣。 秋星看着自然往自己衣服扣子上探的手，熟练拍开，他指了指床边的小凳子，示意元重坐在那里不要乱动。 元重委委屈屈地往那边挪，眼睛却紧紧盯着秋星换衣服时露出的细腻皮肤，恨不得直接舔上去。 秋星努力忽视元重侵略感满满的眼神，一边换睡裤一边警告：“这里不是小屋，你别总贴着我。” 他瞥了元重一眼，发现对方的眼睛正黏在他的腿上。 秋星瞬间心烦意乱，他拍了元重一巴掌，看到元重终于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脸上，才压着声音，恶狠狠地道：“要是让我奶奶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无论是不是你的问题，我都跟你没完！” 放完狠话秋星就心虚起来，他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话，他能怎么“没完”？ 他垂眼不再看元重，掩盖住眼底的落寞，继续套裤子。 元重摸着自己的脸，眼睛落在秋星逃避的双眼上，声音和往常一样痴迷缱绻：“星星，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哪有什么有完没完。星星，我爱你啊，星星。” 秋星动作一顿，又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 套上鞋，他没看委屈窝在凳子上的元重，抓起床边的外套就向外走。 外套的袖子扫过坐在凳子上的元重的脸，被他扯住。 秋星顺势将他拉起来，没管对方虚虚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披上外套就打开了门。 随着木门的吱呀声响起，梦幻的色彩瞬间闯入秋星的眼睛。 天上的大片蓝越过低矮的红色院墙，拂过门前那棵棕色甜柿树上的嫩芽，滴星般的青色落在裸露的湿漉漉的土地上。 雨后的芬芳充斥着秋星的鼻腔，漫溢进他的脑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怀念地感受着这一切。尽管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仿佛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小院了。 “星星，你干嘛呢？还不赶紧洗脸去！” 呼唤声在旁侧响起，秋星不由自主地扭头望去，奶奶正在用破毛巾甩打着身上的灰。 秋星眼前的世界瞬间模糊，他鼻头酸涩，莫大的悲伤和惊喜冲上心头，不知缘由。 湿冷的手指擦过他的下巴，拭去汇集在那里的泪滴。 “怎么哭了呢？不是应该高兴吗？” 元重呢喃的声音将秋星唤醒，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流了满脸的泪。 霎时，“不能被奶奶看见”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他胡乱地擦着泪，慌乱向屋里走去，完全忘记了披在肩头的外套和还抓着自己衣服的元重。 元重看着顺着自己手指纹路散了一小片的泪，又回头看着进屋的秋星，紧紧抓着手中的那截衣服袖子，在奶奶“你这孩子”的嗔怪声中，沉着眼随着秋星走进屋子里。 秋星的大脑一片混乱，纷杂的记忆碎片砸进他的大脑，一幕幕不知来源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麦地，坟包，满院的杂草，脏兮兮的衣服，被土渐渐掩盖的野花…… 秋星无法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无力地陷进那股忧伤委屈中，感受着那股揪心般的痛，怎么也出不来。 他本能地抑制不受控的情绪，鼻孔翕张，从紧闭的唇齿间发出颤抖的呼吸声，脸上的泪怎么擦也擦不净，只能将脸埋进手掌间，试图将不断涌出的眼泪按回眼眶里。 元重站定在秋星身边，捻着那滴湿了指尖的泪，沉默地看着那顺着秋星的脸向下滴的不间断的珠子，不受控地顺着摸上了秋星的下巴，接着那些透进他心里的尖刺。 他心中不平，声音却稳：“星星，你不应该落泪，不应该伤心，你应该高兴。” 元重用自己的双手顶替秋星捂脸的双手，他捧着秋星的脸颊，强迫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 秋星只觉得自己被那双眼睛吸了魂魄，那些不明的情绪在瞬间脱离他的身体，他的眼泪渐渐停住，脸上的泪也被元重擦拭干净。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整个人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调整过来，喃喃开口：“你说得对，我应该高兴。” 元重即将松手的时候，听到秋星的呢喃：“奶奶在这呢，我应该高兴。” 清醒的秋星后知后觉感到尴尬，他咳嗽两声，抚开元重微僵的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扯桌子上的纸巾。 他不敢去看元重的反应，既没有深究忧伤的来源，也没有复盘流泪的过程。 他感觉有点丢人。 也因此，他没有看到元重晦暗不明的眼神，没有看到他控制不住扭曲的神情。 “奶，我刷牙去了。” 听到秋星的这句话，元重才垂下僵硬的手臂，他向后倒在秋星的床上，将被自己甩到床上的，属于秋星的外套扯过来，蒙在自己的头上。 片刻后，沉重的叹息声才透过外套传出来。 等秋星坐在餐桌旁的时候，他已经解决了刚刚的尴尬，忘记了刚刚的悲伤，一切疑惑皆雁过不留痕，消散在心间。 他期待地看着元重端过来的蒸菜，迫不及待地伸筷子。 “你这孩子，连碗都不端。”奶奶像骂小孩子一样责怪秋星。 秋星不停筷，随手将元重扯坐在自己身边，说：“奶奶，我真的好久没吃过这个了，我们学校都没有这道菜。” “是吗？这又不是什么稀奇的，明天再给你做。” 秋星胡乱点头，已经在想今天中午吃什么了，他心中满足，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只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秋星吃着吃着，一个不明生物便跳到了他的腿上。 冰冷僵硬的触感激得他一哆嗦，湿冷的毛发扫过他的皮肤，让他联想到了什么半埋在土里，粘连着泥土的尸体。 他浑身一激灵，哆嗦着一下子将那个东西甩到地上。 “喵呜！” 猫叫的瞬间秋星已经站了起来，他看到小猫，不敢拍刚刚小猫碰触过的裤子，只是问：“奶，哪里来的猫啊？” 元重沉默地喝着粥，小猫紧紧盯着将自己甩下来的秋星。 “不是你捡的猫吗？才养几天就不认得了。”奶奶唠唠叨叨，打断了秋星的疑问，“我就说别养别养，你还非要在大雨天捡它回来，看看，看看，不都是事……” 秋星微微蹲着看小猫，这是一只土猫，稀奇的是它全身都没有杂色的黑色毛发，一双金黄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秋星。 “煤球？” 秋星一边叫着，一边试探地伸出手，煤球看了秋星片刻，只把秋星看得心亏，才慢慢凑近，将自己湿漉漉的鼻头贴在秋星的手指上。 元重早在秋星蹲下的时候就回了头，他看着小心翼翼用手指在小黑猫身上梳毛的秋星，手指微颤。 “哎，你别吃饭的时候玩它，脏不脏！” 奶奶嘴上说着反对的话，却没有什么行动，只是不满地看着秋星慢慢将小黑猫往自己怀里抱。 “哎呀，没事，猫干净着呢。” 元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秋星坐下的时候从旁侧的沙发上拿过一个红色的小孩穿的罩衣放在秋星的腿上。 秋星顺势便将小黑猫往衣服上一放，理直气壮地说：“用这个衣服遮一遮就行了。” “咦，你还抱着它上桌了，你先洗手去。” 秋星“哦”了一声，摸了几把小猫，用衣服兜着小猫放在元重的腿上，叮嘱他看好，又拍了拍，才去洗手。 元重垂着眼看腿上的小猫，小猫也在看他，他没有将小猫赶走，也没有摸它，不受影响地继续吃饭。 煤球趴在元重的腿上，慢慢蜷成一团，将脸藏在身体里。 在秋星回来的瞬间，它又抬起头，双眼紧紧盯着秋星，但秋星只是笑着看它，没有要触碰它的意思。 元重依然沉默，只是身体不易察觉地往秋星那边倾了几分。 “你喜欢它吗？” 元重坐在秋星身边，看着在秋星的怀里睡的香甜的小黑猫，问出声。 “嗯？”秋星被太阳晒得暖阳阳的，怀里的小猫也暖洋洋的，他现在完全忘记了自己在饭桌上触碰到的不明生物。 “你喜欢它吗？” 元重看向秋星，重复自己的问题。 “当然。”秋星闭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怀中的小黑猫，自然肯定，“不喜欢怎么会养它。” 元重盯着秋星看了一会，戳了戳对方怀里的小猫，开始催促秋星将小猫放回它的窝里。 “窝？”秋星一愣，他看向元重，又看向小猫，说：“它没有窝，它跟我睡。” “那我呢？”元重皱眉，“我睡哪？” 秋星觉得他莫名其妙，漫不经心道：“你也跟我睡，一只小猫能占多大的地方？” “不行！我不同意！” 秋星被元重的态度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看向奶奶，发现老人家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而是在看老旧的电视，才放下心来。 “这么大声干什么？”秋星皱眉看向元重，“夏高远就算了，难道一只小猫你也要管吗？” 元重避开秋星不满的眼神，他浑身发麻，心头冷冽，死死盯着地面，好一会才抬头，可怜的神情再度回到他的脸上：“星星，星星，我不喜欢有其他人插在我们中间。” “小煤球又不是人，一只猫而已，有什么好……” “我可以加钱！”元重仓促打断秋星的话。 秋星眼神由不悦转向冰冷，问：“你说什么？” 元重身体僵硬，他嗫嚅道：“我可以加钱，你要听我的话，星星，我们明明就是说好的……” 秋星瞬间又变得笑容满面：“那就太好了，阿重，有钱什么都好说，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他又压低声音，询问：“只是……阿重，你准备加多少呢？” “十万！”元重接收到秋星警告的眼神，小声重复，“十万一个月，可不可以？” 秋星笑：“当然可以，老板大气！” 他说着就站起来，将睡着的小猫轻轻放在金主的腿上，走到奶奶房间旁的棚子下转了转，找了一个纸箱子拿出来，询问金主想将小猫放在哪里。 元重指了指那个棚子，说：“就那里。” 秋星一言不发地找一些自己以前的旧衣服，铺在箱子底部，他心绪杂乱，机械地重复着以上动作。 谁不爱钱呢？谁都爱钱。 秋星这样告诉自己，他深呼吸，将纷杂的情绪压下，又带着亲密的笑容去接触自己的男朋友。 被包在衣服里的小猫换了几个怀抱都没有醒，就算被放在窝里，也只是打了个哈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少爷，你还满意吗？”秋星笑眯眯地问，似是在开玩笑。 元重沉默不语，只是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 秋星笑容消失，不耐地看着垂头丧气的元重，但最终还是将要出口的质问咽了回去。 他凑近了元重，伸手准备捧起他的脸，触手便是一片濡湿。 “哭了？” 元重依旧没说话，只是发出一些细碎的哽咽声。 秋星心中一软，什么不满不耐都消散，他双手捧起元重的脸，看到对方红红的眼眶，以及那些将对方睫毛湿成一缕缕的眼泪。 他不是特别喜欢元重的长相，无论是平直的眼尾，还是狭长的薄唇，都是过分凌厉的线条，再加上泛青的白色皮肤，浓黑茂密的毛发，更像厉鬼一样。 但明明是有些阴郁妖邪的长相，每次流泪却又这么惹人怜。 秋星拭去元重眼尾的泪，将对方抱进自己的怀里，一边抚摸他的背，一边如往常般细细安慰：“不要哭啦，阿重，真是让人心疼。” “你以后都只跟我睡觉，好不好？” 秋星听着元重那有些闷的声音，仿佛感受到了隔着衣服的声带振动，振得他浑身酥软，什么条件都想答应。 “好，我以后都只跟你睡觉。” 元重终于满足，双手环过秋星的腰，直接将他从板凳上抱起来，圈到自己的怀里。 秋星瞬间清醒，他急切地往奶奶房间看，电视机的声音没有停歇，奶奶也没有出来。 他从元重的怀里挣扎着跳出来，低声提醒他现在不是在小屋。 但元重只是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秋星沉吟片刻，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反复提醒这个高大的委屈男人是自己的金主，才终于下定决心，状似不经意地提出：“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去我房间。” 很明显元重并没有理解他的话外音，他的心里没有任何杂念，哽咽着说：“我想出去。” 秋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黄了，他拉着元重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跟奶奶说自己要出去，不等回应，两人已经走出了小院。 村子里安静极了，秋星站在门口往路上看，一个人也没有，他放松一些，牵着元重的手，问他要不要去他小时候的秘密基地看看。 元重自然眼睛闪闪地答应。 很明显，他并不知道，秋星的秘密基地就是走两步就到的小树林。 元重蹲在秋星身边郁闷拔草，看着周边长得并不茂密的树木，地上稀松的杂草和裸露的黄色土地，实在想不起来这里能有什么秘密。 更不用说，不远处还有一群小屁孩趴在树根旁的坑边玩些过家家游戏。 秋星拽了拽元重，指着小孩们呆着的坑，说：“那就是秘密基地。” 元重嘴一撇：“这里能有什么秘密？” “小孩子又能有什么秘密。”秋星怡然自乐，“秘密多了烦恼也多，我只知道我玩得开心。” 元重看着秋星随便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直接坐在了黄土地上，皱眉想了想，还是紧紧地挨着秋星坐下。 秋星笑着搂着元重的腰，不能像元重圈自己一样把他圈起来，只能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元重恨不得将整个人塞进秋星的怀里，但碍于地上的土，只是小心地贴着秋星。 两人在这边**，小孩子们在那边玩过家家。 “我爸就是‘弑妖组织’的老大，我当然要当你们的老大！” 一个小女孩站起来争取自己的身份。 弑妖组织，秋星听着这个不免往小孩子那里看一眼，小女孩背对着他，看不到脸，只是声音有些耳熟。 但他并没有在意，毕竟自己跟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不熟。 “就是就是，还有，他不能跟我们一起玩！” 一个年龄明显小一些的男孩附和着女孩的话，指着一个坐在一边沉默不言的男孩，向自己的小团体发表自己的宣言。 “他的&#是妖！” “它不是……” 被指着的小男孩弱弱反驳，但被男孩打断。 “不是？你是说二叔是冤枉你的喽。” “我爸才不会错！”小女孩不满地看着说话的男孩，“无论%&#是不是妖，他都是人。我爸爸说了，妖是会迷惑人类的！他是……受害者，对，受害者！” “我们不能不跟受害者玩。” 小女孩落下了自己的结论。 秋星越听越奇怪，他看着那群背对着自己的小孩，听着小女孩口中那个不甚清晰的名字，不知为何觉得这段对话如此熟悉，他好像听过。 他不由得收回搂着元重的手臂，站起来走向那群小孩，试探着问：“你们都是谁家的小孩？” 小孩子们停下所有的对话和动作，齐刷刷地僵硬回头。 秋星看到了数张空白的面孔。 那群小孩就这样顶着空白的脸，慢慢站起来，走向秋星，异口同声地重复：“你是谁家的孩子？！你是谁家的孩子？！” 他们的声音尖利，上一瞬的天真尽然消失。 秋星心惊胆寒，浑身的温度都在瞬间消失，他的心随着孩子们的话语突突跳，双脚随着孩子们的靠近慢慢后退。 原本还明亮的太阳被乌云遮蔽，瑟瑟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秋星周身的温度速降，就连脚下稀疏的野草也像是在冲他张牙舞爪。 就在他告诉自己应该转身逃跑的时候，脚下一滑，不知怎地就跌了下去。 但他并没有与黄土地来一个亲密接触。 元重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把环抱住他虚软的身子。 原本冷得人发颤的体温给了秋星巨大的安全感，他环住元重的脖颈，将自己藏进元重的怀中，呼吸着他身上冷冷的草土香。 太阳又重新照耀这片土地，森冷的风变得柔和，一切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秋星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他不敢回头看，只是闭着眼睛小声问：“阿重，阿重，你有没有看到那些小孩？他们是不是……” 元重冷冷地看着那些离开的小孩，抱着秋星回到了原本待着的地方，一边抚摸他僵硬的脊背，一边柔柔地说：“星星，你看错了吧，那些小孩子都走了，你说你看到了什么？” 秋星这才睁开眼，他先是环绕了一下，看到还是那片虽不生机勃勃但也温暖熟悉的小树林。 他慢慢回头，听到的便是那些孩子童稚的笑声，看到的便是那些孩子蹦蹦跳跳远离的背影。 “你真的没有看到吗？那些孩子，刚刚他们转头的时候……他们没有脸！” 秋星声音发颤，他缠在元重身上，试图寻找一个答案。 “你真的没有看错吗？星星？他们就是正常的孩子啊。” 元重眼神晦暗，幽幽地捕获住秋星虚飘的眼睛，他强调：“星星，你看错了，他们只是普通的孩子。是光线的问题，你把阴影错认成了奇怪的东西。” “是吗？” “是的。” 秋星逐渐安静下来，他重复：“是的，我看错了。” “真离谱。”秋星尬笑着从元重身上跳下来，“哈哈，我就说嘛。” 他摆着手，心有余悸，慢悠悠磨蹭到那些孩子待过的地方，向下看去，还是记忆中的土坑，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能真的是光线的问题。 秋星这样想着，也不愿意在这个小树林里多待，抬头看了眼，才发现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傍晚了。 真奇怪。 元重上前牵住秋星的手，撒娇似的说：“星星，星星，我饿了，我们回去吧。” “啊，好。阿重，我们今天中午吃的什么来着？我怎么不记得了……”秋星看了元重一眼，又继续看着天色，太阳已经没了小半。 “吃的面条啊，星星。” 面条？对啊，面条。 秋星放下心中的疑惑，感觉自己最近总有些疑神疑鬼。但还没等他想出个什么所以然，元重已经拉着他往家走了。 “听说隔壁镇上又发现了妖怪。” 奶奶站在门口和邻居聊天，仿佛看不到往这边走来的秋星两人。 “是啊，听说是一窝子猫妖，都在那里住了好久了，还生了一个儿子。” “呀，烧死了？” “烧死了！全烧死了！那是真的惨啊。” “什么惨诶，妖怪有什么惨的诶，不烧死它们，等着它们来杀死我们吗？” 秋星皱眉听着她们的谈话，忍不住插嘴：“这不就是封建迷信吗？” “你这孩子，乱说些什么？”奶奶责怪秋星，却是逗小孩玩的语气。 “呦，星星真是长大了，上几年级了？还知道什么是封建迷信了啊。” 秋星眉头越皱越深，他看着昏暗天色下的大人，越看越觉得他们身材高大长相模糊，但还是习惯性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奶奶，我们回家去吧，我想回家了。” 小孩子的声音从近处模糊传来，秋星转头寻找，却没有看到什么小孩子的身影。 “奶奶，我想回去了，奶奶。” 秋星看向奶奶，看到她正对着自己说话：“好，好，我们这就回家。” “嫂子，我们就先回去了，这孩子真是闹人。” 谁闹人？ 谁想回去？ 谁在说话？ 纷杂的声音充斥着秋星的大脑，他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奶奶，我想养只小猫。” “刚刚还说猫妖猫妖呢，你还想养猫，不怕被猫给吃了？” 秋星站在原地，看着奶奶牵着不知道哪里出现的小孩向家走，他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感觉自己正逐渐陷进浓稠的黑暗中。 “啊！” 他终于喊出了声。 “星星！” 眼前的扭曲黑暗终于消失，秋星向声音的来源看，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担忧的元重，他的手里正拿着筷子。 秋星眼前发晕，他呼吸急促，环顾四周，自己正坐在饭桌前，元重和奶奶坐在自己的两侧，关心地看向他。 “星星，你怎么了？”元重将手放在他的腿上，轻声问。 啊，我怎么了？ 秋星眨眨眼，自己的记忆好像出现了什么问题。 不，应该没有。 他咽了口唾沫，仔细回想，自己从小树林回来，然后直接进了家，奶奶已经做好了饭。 没有问题的啊。 他喝了口粥压惊，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尖叫，他哈哈干笑两声，说还以为看到了什么虫子。 奶奶嘲笑他真是胆小，还能被假虫子吓成这样。 “星星，没关系，以后都有我呢。”元重凑近他，低声安慰，没有让奶奶听到他的情话。 秋星抓住了元重放在自己腿上的手，被他反握住，冰凉的触感并不能赶走他浑身的僵冷，但他依然觉得安心很多。 今天晚上要早早睡觉才行，秋星这样告诉自己。 但还是在吃完饭后，被奶奶赶出去散步消食。 天上的太阳还没有全部落下，秋星隔着院墙看天边残留的一线夕阳，越看越是不敢出去。 村子里小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荡来荡去，刺得他更是寸步难行。 “你跟你同学出去转转去，刚吃完饭走走，别总闷在屋子里。” 奶奶嫌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秋星往门外一看，奶奶正和吃饭的邻居聊天。 “星星，我们去看星星吧。”元重拽着秋星的手乱晃，这当然只是个借口，现在明显不是看星星的最佳时期。 秋星咬牙，心想无论是魔还是鬼，自己都是要出去的，下定决心道：“行！走！” 秋星圈着元重的手腕，紧紧贴在对方身边，让自己被对方身上的那种冷瑟的气息包围。 “星星是放假了啊？” 秋星心中一紧，挤出笑容跟邻居奶奶寒暄，说自己请假了一段时间，回来休息休息，说完就拉着元重往南边走。 “别乱买东西！”奶奶的叮嘱声传来。 “知道了！”秋星觉得丢脸，自己都要大三了，怎么说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一样。 “老人家就是忧心过多。”他这样解释，拉着元重继续沿着村子里唯一的一条大路向南走。 他指了指村头的柏油路，说“我们村子的超市就在那条路的东边，你要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我们可以去看看。但是只能买些日用品。” 元重顺着秋星的视线向那边看去，不怎么在意。 “如果你想买其他东西，我可以带你去镇上，其实也可以在网上买……” “诶？”秋星一顿，摸着自己身上的口袋，自言自语：“我手机呢？” “在屋子里充电呢。”元重拽着停下的秋星继续往前走。 一个小孩笑着喊着跑着从秋星身边呼啸而过，吓得他一激灵，赶紧密密跟上元重的步伐。 “那你手机呢？” 元重抿紧唇，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秋星。秋星自然接过，用指纹解锁，打开音乐软件才发现网络奇差无比。 他抱怨一声，又从元重口袋里掏出蓝牙耳机，连上后打开歌单，把耳机递给元重一个。 一抬头，就看到天边绚丽的一行橘色。 太阳已经全部落下，但余晖仍在，为渐暗的天空抹了一道渐变。 秋星听着听不懂的不知名国家的歌词，拍了一张照片，点点头将手机还给元重，叮嘱他回去以后别忘了发给自己。 两人就这样悠闲散步，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只是四处乱窜的孩子们让两人贴得更近。 耳机里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这片安静，秋星示意元重打开，看到是他家管家的每日问候。 元重像往常一样回了话，并没有说自己现在不在学校。 秋星习以为常，毕竟元重也没有告诉他的家人自己早就在学校外面租了一套房子。 秋星踢着路上的小石头，想到自己没看到元重的东西，不由得询问：“阿重，你的行李呢？你带了什么过来？” 说着说着就是一顿，他猛地转头看向元重，艰难询问：“阿重，你今天刷牙了吗？” “星星，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当然刷了！” 当然是因为你以前连水都不愿意碰啊。 秋星心中吐槽，面上不显，嬉笑着说自己是在开玩笑的，又问：“那你的东西整理了吗？” 然后他就看到元重的一脸的心虚娇羞，眼睛向上飘，开始看天上挂着的还不满的星星，小声道：“还没有。” “你带了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啊，哪有什么啊，就……一些纸啦。” 秋星几乎是瞬间就知道元重这一脸羞怯从何而来，他不免面颊发烫，眼睛往麦地里飘，想着这麦子长得真高。 插科打诨间之前的害怕不安皆消退，不免开始思淫‖欲。 元重碰了碰秋星，贴近他，悄声说：“星星，我们回去整理行李吧，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秋星仍然看着麦田。 元重凑近秋星的耳朵，暧昧羞怯：“一只狗狗。” 第2章 煤球 秋星眼睛眨啊眨，手指在元重的手腕上摩挲，他当然知道元重说的狗狗究竟是什么意思。 色‖欲上头，他却下意识开始计算自己这个月能拿到多少钱，越想越开心，越想越羞涩，越想越心猿意马。 他喜欢元重的肉|体，虽然体温是凉的，但心是蹦的，呼吸是乱的，眼神是迷离的，人是予取予求的。 秋星嘴角微翘，默默凑近元重，两人就这样紧密且古怪地走回了家。 他还觉得真是幸运，因为奶奶在他们回来之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不会看到他们现下暧昧别扭的状态。 此时，在不可言说的欲｜望驱使下，他并没有注意到，村子里静谧得可怕，奶奶房间里安静得可怕，甚至就连小猫，也是一声没吭。 就好像，一切都为他们之间的亲密铺好了路，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第二天早上秋星没能起来吃早饭，奶奶也没有喊他，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却没看到元重。 他愣了愣，手习惯性地往枕头边摸，摸到一个坚硬的，散发着阴冷气息的东西。 他的手一颤，身一抖，被吓得一激灵，扭头一看，原来是煤球。 “哎。”秋星呻吟一声，揉了揉脸，心想大早上的，差点没被吓死。 他坐起来，抱着毛茸茸、热乎乎的小黑猫撸了撸，只觉心旷神怡，才起床穿衣服。 一看就是元重给自己找的，颜色鲜亮，风格跳脱，与春日顶配。 秋星嫌弃地抖了抖，但想到自己身为“金丝雀”的职责，还是穿上了身。 打开门，对着湛蓝的天空伸了个懒腰，只觉心情舒畅。 奶奶正坐在梨树下择菜，秋星伸着腰，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走过去。 他蹲下来，把那些或黄枯或虫蛀的叶子摘下来，扔到地上的塑料袋里面，问：“奶奶，元重去哪了？” 奶奶没有回话。 “奶奶，元重……我同学去哪了？”秋星看向奶奶，她依然坐在凳子上没有抬头，秋星只以为奶奶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话音刚落，小猫跑了过来，在两人身边转了转，蹲在一旁舔爪子。 “你同学啊？吃完饭就出去了，说是出去转转。”奶奶将菜拢了拢，责怪秋星，“你看看你，这都晌午了，你这不是让人家看笑话。” 秋星心虚，他打马虎眼：“哎呀，我在学校都这样。就是昨天睡得晚了些……奶奶，今天中午吃什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作业写完了吗？” 秋星笑嘻嘻地解释：“我都大三了，哪来的作业啊？” 小猫趴在地上看着奶奶。 奶奶把择好的菜放到篮子里，问：“啊，那星星，你想吃什么？” 秋星拿扫把扫院子里的菜，朗声回答：“疙瘩面！” 奶奶再次重复：“星星，你想吃什么？” “疙瘩面啊，家里有没有豆角啊？” “家里没有豆角。”奶奶一锤定音，“我们吃面条吧。” “我不想吃面条啊，我想吃疙瘩面了。” 奶奶端着篮子进了灶屋，秋星看过去，问：“奶奶？” 奶奶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声音有些奇怪的停滞感：“现在时间晚了，没法做了。” “啊？那也好吧。” 秋星将菜叶子倒在鸡圈旁的大铁桶里，顺便看了眼鸡圈。 鸡圈里全是泥土，秋星认不出是什么品种的鸡，只看到它们都一动不动地缩在地上。 “耶？奶奶，咱家的鸡怎么……”话音未落，秋星就看到小猫跳到鸡圈的矮墙上蹲下，那些鸡就被吓得上蹿下跳，叫得乱七八糟。 秋星将扫帚放在铁桶旁，小心翼翼地将小猫抱起来，走到梨树下，坐在奶奶刚刚坐的凳子上，捏着小猫的灰爪子，揉了揉。 家里的梨树是两种品种的梨树嫁接得来的，但秋星吃着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不太喜欢吃梨，但喜欢梨花。 现在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洁白的花瓣，嫩黄的花蕊，以绿叶为底，绘了好一幅素洁的画。 风一吹，便有花瓣飘扬落下，也许再等些日子，就能将树底下铺成一片雪白。 秋星站起来，拉了一个枝条凑近闻，一股甜润香气柔柔飘来，一声奇妙的“叮”从远处传来。 秋星只觉一阵头晕，待他回过神来，一股阴冷的气息从怀中传来，湿冷的泥土将他的双手包裹。 他低头一看，小猫的头上出现一个洞，鲜血汩汩流出，将周围的毛发连同那些不知何处沾上的泥土一起浸湿，也将秋星身上的嫩黄色的衬衫弄得血与泥混杂。 秋星被吓得一激灵，他的手一抖，那个不明生物就被他抛到地上，他连连后退几步，扶着梨树的枝干稳住身形。 小猫稳稳落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喵哇”的声音，蹲在那里冲着秋星嚎叫。 秋星紧紧靠着身后的树干，环绕一周，在小猫的猫窝旁看到家中的铁锨，他慢慢向那边移动。 那只像是刚被从土里挖出来的不明生物蹲在那里，和平常一样舔着爪子，那双被鲜血染成斑驳红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秋星。 秋星胆战心惊，他摸着树干慢慢滑到背面，小猫似是什么都没察觉一样还是蹲在那里舔爪子。 秋星眨了眨眼，他瞄了一眼自己给煤球做的小窝，里面什么都没有。 难道这个东西真的是自己的小猫？ 秋星不愿多想，他快步上前抓住铁锨。 怪物似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响起。 秋星抓着铁锨回头，怪物正迈着骨头变形的腿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向他爬来。秋星闭了闭眼，他的确看到了煤球一贯的走路姿态。 他握紧铁锨，举过头顶，在怪物逐渐靠近的时候将铁锨拍下，正压在怪物的身上。 怪物的叫声更加凄厉，它意图挣扎出来，但四肢本就扭曲，现下居然真的使不上力。 秋星狠心咬牙，又拍了三下，之后也不看怪物究竟怎么样，放下铁锨就往灶屋跑。 “奶奶！奶奶！”秋星边跑边喊，跑到灶屋门口却傻了眼。 奶奶一动不动地背对着门站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刚刚装菜的篮子还在手里拿着。 秋星咽了口唾沫，他迈着软绵绵的腿走进屋子，轻声喊：“奶奶？奶奶？你干什么呢？怎么不把菜放下？” 听到秋星的问话，奶奶终于有了反应，她的身子像老化的机器一样微微一抖，头僵硬地转过来。 秋星仿佛听到了什么骨骼磨蹭声，冷汗从他的发间淌下，流过他的脸颊。 “星星，你怎么不去写作业啊？” 奶奶微笑着，明明没有开口，但却发出了声音。 “奶奶，大学没有作业……”他话音一顿，转了话头，“奶奶，今天不是吃面条吗？” 奶奶的身子也在缓慢转过来，嘴巴一动不动地张着，熟悉的声音夹杂着一些不明显的黏腻感：“星星，你怎么又在想着吃饭？你不是应该去写作业了吗？” 秋星后背发凉，他压制住自己想后退的脚步，又向前蹭了一步，最起码，他要将奶奶带出去。 秋星艰涩开口，声节都带上了滞涩的颤音：“奶奶，我已经写完作业了，我想出去玩，你陪我一起吧。” “陪你一起？星星，你不是在和你的小猫玩吗？” 奶奶的眼睛逐渐变得赤红，就像外面那个怪物，她的行动突然灵敏起来，将手中的篮子摔在地上，一步一步向秋星逼近。 “星星！”奶奶发出和怪物一般凄厉的嚎叫，“你在做什么？你不是在和你的小猫玩吗？！” 秋星猛地后退，差点跌在地上，他扶着桌子稳住身，手指紧绷，指节泛出青白，指甲刺进老旧的木头里，慢慢地抓出几道痕迹。 他终于发出了声音：“奶奶，煤球是不是出去玩了？我怎么没在它的窝里看到它？” “你在说什么呢？”奶奶嘴角裂开，明明是慈祥的微笑，但配上那双睁大的赤红眼睛，又是多么诡异的场景。 “星星，它不正在你身后吗？” 秋星霎时毛骨悚然，冷汗森森，他不敢回头，毕竟他实在无法想象，那只怪物现在会是多么可怕的模样。 他贴着门框后退，余光一瞥，一个黑乎乎的物体正缓慢且扭曲地向这边移动。 “星星，你救了他，现在你要抛弃他吗？”奶奶也在步步逼近，行动间如同那只怪物一样发出湿黏的，像是一团血肉在移动的响声。 秋星吞了吞口水，有汗水顺着他的睫毛落下，但他已经无法顾及。 在脚步跨出灶屋门的瞬间，他疾步向大门跑，所幸，无论是奶奶还是怪物，皆因不明原因只能缓慢移动。 他们徒劳地在秋星的身后发出刺耳的尖啸，那些尖啸逐渐汇聚为一个声音。 秋星觉得熟悉，但此时的大脑已经不允许他再细想声音的来源，更不允许他思考那些尖啸的内容。 他们说：“秋星！你不能这样对我！” 那扇涂满红漆的铁制大门正在静静等待秋星，秋星心中一喜，他大跨步向前，一把拉开门，以为迎接自己的是梦醒，却不想迎接自己的是邻居们。 或熟悉或生疏的村里人汇聚在门前，他们有的面容模糊，有的面孔空白，正定定地站在门前，眼睛的位置皆发出诡异惊悚的斑驳红光，让秋星瞬间想到那个扮成煤球的怪物。 他们同样张着嘴巴，发出嚎叫，口口声声皆是控诉：“秋星！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弃我而去！” “你怎能这般？！你怎能负我？！” 负谁？我负了谁？ 秋星眼前发晕，心乱如麻，他被逼得步步后退，耳边不是怪物们的控诉声就是怪物们移动时发出的血肉黏腻声。 此时的他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带上那把铁锨，至少还有一搏的能力。 但现在的秋星一无武力，二无武器，他只能紧贴老旧墙壁，试探自己直接从这些怪物的间隙中闯出去的概率有多少。 “星星。” 就在他以为自己终要变成怪物一员的时候，一道冷冽的声音像线一样刺进他的耳朵，拉着他扭头，将他的视线拽向站在层层怪物外，却最摄人心魄的人的身上。 是元重。 秋星的眼前已被汗水打湿模糊，他看不清元重的神情，但却本能相信这就是自己认识的元重。 他几乎是在瞬间找回自己的声音，尽管声音沙哑到不成样子，但还是冲破怪物们的嚎叫传入元重的耳朵。 秋星说：“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