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宫小祖宗下山后,捡来的白花竟是黑心莲》 第1章 简介 说起当年陨星滩那场恶战,那可真是杀得天地失色,鬼神皆惊! 护国圣尊长公主司空傲月,率领寒月宫五千巾帼,将东海荷嫦曦麾下的魑魅魍魉揍得哭爹喊娘。她座下紫凤副使秦雪倾与清渠客卿夏馨,更凭着那套“神凰揽月阵”在这一战中杀出了赫赫威名。 尘埃落定后不久,司空傲月便带着那位亦正亦邪的魔门左使兰千魅,拍拍衣袖进了深宫,做起了甩手掌柜。秦雪倾顺理成章接了宫主之位,朝廷特赐“镇国夫人”金匾;她身旁形影不离的夏馨,也跟着得了个“护国夫人”的封号。 这两位夫人执掌寒月宫二十余年,把这份家业经营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如今在江湖上,但提“寒月宫”三字,任你是哪路英雄好汉,也得礼让三分。 可人啊,偏就身在福中不知福。太平饭吃多了,反倒浑身不自在起来。 秦雪倾与夏馨膝下育有五女,个个如花似玉。尤其那小女儿秦萱,真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寒月宫偌大的威名,在她眼里还不如街角的糖葫芦有意思。宫里人都夸她天真烂漫,可在明眼人看来,这丫头活脱脱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小辣椒。 这日,秦萱在宫中闷得发慌,先是缠通了祖母,又禀明了母上,最后带着个愁眉苦脸的小护卫厉昭雪,一头扎进了花花世界。 本以为江湖该是刀光剑影,快意恩仇,谁料满眼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正觉无趣时,却因凑热闹随手接了个绣球。这一接可好,接出个泪眼汪汪、我见犹怜的余绾晚。 “求小姐收留!绾晚愿当牛做马,报答恩情……” 看着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美人儿,秦萱心头一热,小手一挥:“跟着便是!” 她只当是行侠仗义,哪晓得这随手捡回来的不是落难孤女,而是个满腹算计的黑心莲。 就这么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祖宗,一个满腹心机的复仇女,外加个恪守成规的小古板,吵吵嚷嚷便上了路。 她们更不晓得,前方酒肆里,还有个因“忘带酒钱”正被掌柜揪住衣袖的邋遢鬼,眼看就要成为她们下一个甩不脱的狗皮膏药。 老传奇歇了脚,新热闹才刚开锣。这一路的鸡飞狗跳,且有的瞧呢! 第2章 五小姐的江湖通行证 寒月宫深处的揽月殿,云雾常年笼罩,把里头的景致遮得若隐若现,寻常人连门槛都摸不着。 此地不列入寒月宫常规防卫体系,亦无需飞凤卫、胧月卫巡逻守护,只因这里是当世第一人,映月王朝护国圣尊长公主、寒月宫奠基者——司空傲月的清修之地。 能在此处自在走动的,满寒月宫数下来,也就那么三两个。偏生今儿个,这清静地界闯进来个火红的身影。 “祖母——!” 这一声喊得又脆又亮,惊得檐下挂着的画眉都扑棱了两下翅膀。 司空傲月盘坐在蒲团上,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年已六十,但岁月似乎格外宽待于她,眉宇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绝代风华。她身着暗金凤纹锦袍,一头乌发随意披散着,通身气度雍容华贵,又带着久居上位的凛然威势,令人不敢直视。 秦萱可不管这些,三步并作两步凑到跟前,抱着胳膊就晃:“祖母!萱儿在宫里待得闷死啦,一点意思都没有,您让我出去闯荡闯荡江湖嘛,也好见识见识世面!” “闯荡江湖?”司空傲月总算睁了眼,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加上点火就着的性子,出去是闯荡江湖,还是给江湖添乱?” “祖母!”秦萱不依,晃得更起劲了,“您可不能小看人!我功夫是不怎么样,但我机灵啊!再说了,老待在宫里,什么时候才能长进?您就答应我吧,好不好嘛?” 这小丫头最会来这套,满嘴歪理。 司空傲月活到这把年纪,什么看不透?可看着秦萱那酷似其母年少时的灵动眉眼,以及眼底那份按捺不住的跃跃欲试,终究是心软了。 她沉吟片刻,缓缓道:“想去便去罢。只是需谨记,江湖非是寒月宫,不能由着你性子胡来。行事需有分寸,莫要堕了寒月宫名声。” “谢谢祖母!祖母最疼萱儿啦!”秦萱欢叫一声,凑上去在司空傲月脸上“叭”地亲了个响,心满意足,转身就跑,红影儿一晃便没了踪影。 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司空傲月摇了摇头,重新闭目打坐。 奈何清静不到片刻,殿外又传来脚步声。 这步子跟秦萱那风风火火的动静完全不同,走得又轻又稳,带着某种熟悉的韵律。 不用睁眼,司空傲月就知道是谁来了。 兰千魅缓缓地走进来,身上还是那件淡蓝裙子,眉宇间少了些当年“碧瞳妖”的锋芒,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婉。 “那小皮猴又来闹你了?”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调侃,走到司空傲月身旁的另一个蒲团坐下,动作再自然不过。“我远远听着,像是要出去野?” 司空傲月缓缓睁眼,看向相伴数十年的爱人,眼中是化不开的无奈与纵容:“孩子大了,心野了,想去便让她去罢。” 兰千魅轻哼一声,语气里透着不赞同:“你呀,就惯着她吧。她才多大点能耐,就放出去闯?” 说着,伸手替司空傲月理了理方才被秦萱蹭乱的袖口,动作轻柔。 “萱儿心性不坏,机灵亦有,独缺历练。”司空傲月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凉,“你我,总不能护着她一辈子。出去碰碰壁,未必是坏事。” 兰千魅将头轻轻靠在司空傲月肩头,低语:“话是这么说,可她要真捅出篓子,心疼的还不是咱们?唉……” —— 得了祖母首肯,秦萱胆气陡壮,下一个目标直指天凤殿——母上秦雪倾处理宫务之所。 她猫着腰,熟门熟路地避开巡逻的飞凤卫,溜进内殿。 只见秦雪倾端坐案几之后,玄色宫装衬得面容清肃,眉宇间执掌庞大势力的威仪与专注几乎凝成实质。听到动静,她头也不抬,淡声道:“鬼鬼祟祟,又打什么歪主意?” 秦萱吐了吐舌头,蹭到案前,先殷勤斟了杯茶递上:“母上日理万机,辛苦啦!女儿给您捶捶肩?” 秦雪倾接过茶盏,瞥她一眼:“无事献殷勤。说,何事?” 秦萱嘿嘿一笑,绕到她身后,一边装模作样捶肩,一边试探:“母上,您看女儿在宫里也学了这么多年本事了,是不是……该放出去实践实践,检验下成果?” 秦雪倾执笔的手一顿,终于抬头,明艳脸上毫不掩饰怀疑之色:“你?出去实践?就你那点半吊子功夫和耐性,是去实践拆人家招牌,还是实践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帮人数钱?” “母上!”秦萱跺脚,“我是认真的!我想出去闯荡,提高自己!老待在宫里,我都快闷出蘑菇了!” “不行。”秦雪倾斩钉截铁,低头继续批阅文书,“你才多大年纪?江湖险恶,不是你这小丫头能应付的。安心在宫里待着,把你那半吊子功夫练扎实再说。” 秦萱哪肯轻易放弃,立刻施展出死缠烂打的功夫。 “我都十五了!您当年这般大的时候,不也独自闯荡江湖,结识了娘亲,还一起经历了陨星滩大战,立下赫赫威名嘛!我也想像母上一样,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侠女!” 听着女儿提及年少往事,秦雪倾眼神微动,神色略有松动。 她自己是野惯了的性子,如今虽身居高位,倒也不愿将女儿养成笼中雀鸟。又看了看女儿那写满执着和跃跃欲试的小脸,终究是心软了。 “罢了罢了,”她放下笔,揉了揉眉心,“你要去便去。” 秦萱眼睛唰地亮了,堪比夜明珠! 然而秦雪倾话锋一转:“不过,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得去问过你祖母,还有你娘亲。她们点头,我便放行。” 秦萱立刻像只偷到了油的小老鼠,得意地扬起下巴:“祖母那儿,‘通行证’我都拿到啦!至于娘亲嘛……” 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狡黠,“母上,您知道的,娘亲心肠软,我去说,她肯定眼泪汪汪,死活不依。所以……只好劳您大驾啦!” 说着,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一封揣得温热的信,塞到秦雪倾手里:“喏,信都写好了!母上您帮我把信给娘亲,再替女儿美言几句嘛!求您啦!” 秦雪倾看着那封信,愣了一瞬,随即气笑:“好个小滑头!在这儿等着我呢!”她伸出纤指点了点秦萱光洁的额头,终究是无奈一叹,将信收入袖中,“行了,知道了。” 秦萱欢呼一声,又是扑上来一顿腻歪。 “走开走开!弄得我满脸口水!”秦雪倾推开还在“作恶”的秦萱,朝殿外扬声道:“来人,传南宫指挥使。” 不多时,火凤营指挥使南宫烈大步而入。她年约三旬,一身鎏金凤纹指挥使服饰,身姿挺拔如松,眉目间英气逼人。 “宫主有何吩咐?” “五小姐要离宫游历,你火凤营中,可选得出机敏稳重、武功可靠的随行护卫?” 南宫烈略一思忖,抱拳道:“回宫主,麾下校尉厉昭雪,年方十八,身手堪佳,心思也细,可当此任。” “好,就是她。令其即刻准备,随五小姐出发。”秦雪倾对南宫烈极为信任,对于她的提议自是从善如流。 “遵命!” 大计已定!秦萱心花怒放,拉着刚刚奉命赶来、尚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年轻校尉厉昭雪,胡乱收拾了些细软,兴冲冲便踏出了寒月宫。 —— 夜幕低垂,暖香殿内灯火通明,正是秦雪倾一家用晚膳的时辰。 长女秦宝臻与妻苏静姝,次女秦愔与妻林晓雪,三女秦苒与妻楚月华,四女秦琬与妻柳含烟,俱已到齐,围坐一桌,言笑晏晏。唯独缺了那个平日最闹腾的小丫头。 夏馨望了望那个空位,又瞧了瞧殿外浓重的夜色,眉间泛起忧色:“萱儿呢?这丫头,平日吃饭属她最积极,今儿个怎么不见踪影?莫不是又闯了祸,躲起来了?” 她看向秦雪倾,却见对方面色如常,只是执筷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秦雪倾清了清嗓子,目光略有游移,声音倒还平稳:“馨儿,萱儿她……今日离宫,闯荡江湖去了。” “什么?!”夏馨手中的玉筷“啪嗒”落在桌上,脸色霎时雪白,“她……她一个人?什么时候的事?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满殿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秦雪倾身上。 秦雪倾难得露出几分心虚,从袖中取出那封信,推到夏馨面前: “这是萱儿留给你的。她……她说想出去见见世面,磨练磨练。我想着,孩子大了,总要出去闯闯……殿下那边,她也说通了。” 夏馨一把抓过信,飞快展开,越看眼圈越红,又是气又是急: “胡闹!纯属胡闹!她那点功夫,江湖险恶,万一……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是好!雪倾!你……你怎么就能答应她!” 见爱侣急得泪光盈盈,秦雪倾也慌了,连忙放下碗筷,凑过去软语安慰: “馨儿莫急,别怕。我没让她一个人去,派了火凤营的校尉厉昭雪随行护卫。那孩子武功扎实,人也机警,定能护得萱儿周全。萱儿她……总要学着自己长大的。” 几位女儿和媳妇们也纷纷劝解。 “娘亲放宽心,小妹伶俐着呢。” “昭雪确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有她护卫,当可无虞。” “让小妹出去经历些风雨也好,总强过在宫里惹是生非。” 夏馨听着众人宽慰,又将女儿的信反复看了几遍,那字里行间的渴望与决心,让她终究化作一声长叹,眼泪却忍不住滚落下来。 她抬起头,带着泪光的美眸狠狠剜了秦雪倾一眼。 秦雪倾被她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只能干笑着,连连保证会加派人手暗中留意。 —— 宫门外。 秦萱一身利落红装,意气风发地跨在雪蹄马上,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与向往。 身旁,同样骑乘骏马的厉昭雪则是一身标准飞凤卫服饰。 她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道路,又看了看身边这位在宫中早已是“恶名昭著”的小祖宗。清秀的面容上满是严峻之色,只觉肩头担子沉甸甸的。 “五小姐,我们往何处去?”厉昭雪恭敬问道。 秦萱手一挥,豪情万丈:“江湖路远,哪去不得?走,先去那卧云城见识见识!” 说罢,一夹马腹,便朝着卧云城方向疾驰而去。 厉昭雪不敢怠慢,立即催马跟上。 两道身影,就这么投入了那片在秦萱想象中满是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江湖。 嗯……至于某位刚刚“卖”了队友,又独自承受爱侣眼泪和怒火的秦姓宫主,今晚那暖香殿的软榻,怕是没那么好上咯。 第3章 接绣球,买个丫鬟叫绾晚 卧云城不愧是南北通衢的要地,青石铺就的街道能并排跑四辆马车,道上车马辚辚,人流如过江之鲫。两旁店铺栉比鳞次,卖布的、打铁的、沽酒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恨不得把过路人的荷包都掏空。这满城的热闹,简直能掀翻半边天。 秦萱头回见识这等市井繁华,两只眼睛忙得不够使。一会儿蹲在吹糖人的摊子前挪不动步,一会儿又挤在人堆里看猴戏,拍着手咯咯直笑,鬓角都沁出细汗。 厉昭雪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左手始终按在腰间剑柄上,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视,像只警觉的猎鹰。 “昭雪快看!”秦萱突然把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扣在脸上,猛地转身,“嗷呜——像不像话本里的夜叉?” 厉昭雪嘴角抽了抽,抱拳道:“五小姐,天色不早,不如先寻个客栈安顿?” “急什么!”秦萱撇撇嘴扔下面具,红裙一旋又往前钻,“太阳还挂得老高呢!” 可逛了个把时辰,那股新鲜劲儿过去,秦萱渐渐觉得没趣。 这卧云城虽热闹,却与她想象中刀光剑影的江湖大相径庭——既没有飞檐走壁的侠客,也看不见路见不平的豪杰。 “原以为能瞧见劫富济贫的好戏,最不济也该有个擂台比武,”她踢开脚边石子,小声嘟囔,“结果满眼都是些锱铢必较的买卖人,真没意思!” 厉昭雪心中苦笑,面上仍恭敬:“市井之中,多是升斗小民的生计,与传奇话本自然不同。” 正说着,忽见前方街口黑压压围了一大群人,喝彩声、起哄声震天响。秦萱眼睛倏地亮了,方才的惫懒一扫而空,“有热闹看!” 这小丫头灵巧得像条红鲤,话音刚落,已是三扭两扭就挤进了人群。厉昭雪阻拦不及,心中叫苦,只得奋力跟上。 秦萱挤到前排,踮着脚尖往里瞧。只见临时搭起的木台上站着个穿绸衫的中年汉子,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朝四面作揖赔笑。 台侧坐着个红嫁衣的女子,团扇半掩面,露出纤柔眉眼,腰肢细得一把能掐断。 秦萱正纳闷这是做什么,就听得周围看客议论纷纷。 “刘三儿这赌鬼又输得□□都不剩,竟要卖余绾晚这丫头抵债!” “作孽啊!跟了这么个主家,真是白瞎了这副好模样。” “听说今日搞什么撞天婚——谁抢着绣球,或是出价最高,就能把人领走!” “呸!什么撞天婚,分明是卖身还赌债!” 秦萱听得眉头微挑,原来是卖丫鬟?还搞个“撞天婚”的名头,这破落户倒是会想法子。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台上那名叫余绾晚的女子,虽看不清全貌,但那周身萦绕的楚楚可怜之气,倒是勾起了她几分好奇。 正思忖间,只听那刘三儿扯着嗓子喊道:“吉时已到——撞天婚开始!诸位,看准喽!”说罢,他拿起一个绑着红绸的绣球,用力往台下人群中一抛! 那绣球在空中划了道弧线,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无数双手伸向空中,争抢推搡,乱成一团。那绣球在无数手掌上弹跳了几下,竟是鬼使神差地,不偏不倚朝着秦萱所在的方向落了下来。 秦萱下意识伸手一接,便将那软绵绵的绣球抱了个满怀。 她还没反应过来,周围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是个女娃子接住了!” “嘿!这小娘子模样真俊!” “刘三儿,这怎么说?” 台上的刘三儿也愣了一下,但看到秦萱衣着光鲜,气质不凡,眼珠一转,立刻满脸堆笑:“这位……小姐接住绣球,那也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啊!来来来,快请新人上台!” 立刻有几个刘三儿雇来的帮闲挤过来,七手八脚就要簇拥着秦萱上台。 “放肆!”厉昭雪俏脸一沉,手已握紧剑柄,周身气息骤然变冷,便要上前阻拦。 “昭雪。”秦萱却忽然开口,以眼神制止了她。她抱着绣球,非但不慌,反而觉得这事越发有趣了。她倒要看看,这出戏要怎么唱下去! 于是,她顺势跟着那些帮闲,大大方方地走上了木台。 上了台,离得近了,秦萱这才看清余绾晚的全貌。 只见她一张瓜子脸莹白如玉,柳眉细长,杏眼含波,此刻正泪光点点,长睫上犹挂着晶莹泪珠,更是显得娇柔无助,我见犹怜。她怯生生地偷眼看向秦萱,目光一对上,便如同受惊的小鹿般迅速垂下,端的是风情万种。 秦萱心中不由一动。 她自幼在美人堆里长大,母上、娘亲、几位姐姐嫂嫂乃至宫内一众飞凤卫皆是容色出众之辈,但余绾晚这种柔弱如菟丝花般的气质,却是宫中少见,让她莫名生出一股保护欲。 刘三儿搓着手上前,嘿嘿笑道:“这位小姐,您看这……天意如此,这堂……” “拜堂?”秦萱嗤笑一声,打断他的话,随手将绣球抛还给他,“本小姐路过此地,一时好奇接个绣球玩玩,你还当真了?” 刘三儿脸色一变:“小姐,这撞天婚的规矩……” “规矩?”秦萱扬了扬下巴,神态间自然流露出寒月宫五小姐的骄矜,“你不就是想要钱吗?何必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她侧头对紧跟上来、面色紧绷的厉昭雪道:“昭雪,取五十两银子给他。” 厉昭雪虽不情愿,但还是依言从行囊中取出一锭五十两的雪花银,递了过去。 刘三儿一见那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直了,哪还管什么天婚地婚。原本想着这丫头能卖个二三十两就不错了,没想到这红衣少女出手如此阔绰! 他忙不迭接过银子,咬了一下确认是真,顿时眉开眼笑:“小姐豪爽!豪爽!这余绾晚是您的了!任凭发落!” 秦萱本意是花钱免麻烦,打发走这破落户,再给这余绾晚些银钱让她自谋生路也就罢了。她转向余绾晚,正要开口,却见余绾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珠儿成串落下,声音哽咽: “求小姐收留!绾晚愿为奴为婢,报答小姐大恩!若再留在此地,或落入他人之手,绾晚……绾晚唯有一死……” 她哭得肩膀耸动,悲切无比,听得周围一些心软的看客都唏嘘不已。 秦萱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看着她这副模样,想到她若无人庇护,恐怕真没什么好下场,自己既然碰上了,也算是缘分。 她心思一转,自己初次出门,有个细心人会照顾起居似乎也不错,这余绾晚看着就是个会伺候人的。 “罢了罢了,”秦萱最见不得人哭,尤其还是这么个美人儿,心下一软,“那你便跟着我吧,总少不了你一口饭吃。” 余绾晚闻言,惊喜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满是感激,连忙叩首:“多谢小姐!多谢小姐!绾晚一定尽心竭力,侍奉小姐!” 于是,秦萱的二人行,就这么变成了三人行。 离开那喧闹的街口,秦萱看着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低眉顺眼的余绾晚,又看了看身旁一脸“五小姐您又冲动行事了”的厉昭雪,摸了摸下巴,只觉得这江湖之旅,似乎开始变得有点意思了。 而厉昭雪看着新加入的余绾晚,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见秦萱兴致正高,终究没有多言,只是暗自提高了警惕。 第4章 江湖第一课 卧云城西头的云来客栈,门脸不算顶阔气,可贵在一个清净。 厉昭雪素来谨慎,本还想寻个更不起眼的窝儿蹲着,奈何秦萱这丫头片子逛得腿肚子转筋,一眼瞅见客栈院里那几竿翠竹,觉得对胃口,二话不说就撞了进去。 “三间上房!”秦萱一巴掌拍在柜台上,嗓门亮得能震落梁上灰。 掌柜的是个胖得流油的中年汉子,抬眼一打量,心里先咯噔一下。 这几位客官,衣着气度都不比寻常,尤其是后头那个眼神能冻死人的冷面姑娘——寒月宫飞凤卫的行头,他可是认得的。当下不敢怠慢,屁颠屁颠亲自引路上楼。 余绾晚低眉顺眼,抢在小二前头接过秦萱的包袱,又抢先一步撞进房,手脚麻利地把床铺桌椅抹得溜光,侧身软声道: “小姐您瞧,这间坐北朝南,也洁净,可还入眼?” 秦萱大咧咧往那细棉布床上一坐,颠了颠身子:“凑合吧,比宫里是差远了,将就窝几天。” 厉昭雪却不进屋,只默然杵在门外,一双眼睛利得像刀子,把房间格局、窗口朝向、万一不对劲从哪里溜,都扫了个底儿掉,这才对秦萱道: “五小姐,属下就在左手这间,但有风吹草动,立马就到。” “知道啦,昭雪你也太小心了。”秦萱浑不在意地摆手。 安顿下来没多久,余绾晚的本事就显出来了。 也不知这丫头从哪儿弄来的热水,兑得不冷不热,伺候秦萱净面洗手,连指甲缝都细细擦拭。 又抖开行囊,将秦萱的衣裳一件件拎出,按颜色、料子理清爽挂进柜中,动作又轻又快。 秦萱这小祖宗在寒月宫里也是让人伺候惯了的,可那些侍女多是木头疙瘩,哪有余绾晚这般贴心贴肺? 这丫头甚至不用秦萱张嘴,只消一个眼神,便能摸透是想喝茶了,还是想嚼点零嘴儿。 晚膳送到房里。客栈饭菜自然比不上寒月宫的精细,余绾晚却能用自带的银簪子悄悄试毒,又每样先抿一小口,等了一会儿,确认无事,才软语劝秦萱:“小姐,多用些罢。” 见秦萱蹙眉嫌那红烧肉油腻,她便不声不响将肥膘剔去,只留精瘦烂糊的肉块夹到秦萱碗中,糯声道:“小姐初来乍到,奔波一日,须得吃些扎实的才顶得住劲。” 秦萱被她伺候得浑身舒坦,那点子离宫后的不自在早抛到爪哇国去了,只觉得带上这丫头真是英明之举。她拍了拍余绾晚的手背,笑道:“还是你心细。” 余绾晚脸颊微红,垂睫:“能伺候小姐,是绾晚几辈子修来的造化。” 厉昭雪在一旁冷眼瞅着,心里疑云未散。 这余绾晚,太伶俐,太会揣摩人心。出身不高,又刚遭祸事,却不见惊惶,反这么快找准位置,把秦萱伺候得熨帖,这份定力和心性,怎么看都不像小门小户的丫头。 入夜,厉昭雪借口巡查,在客栈内外转了好几圈,尤其留意余绾晚那间房。灯早熄了,静悄悄的。她竖起耳朵细听,只闻绵长平稳的呼吸,像是真睡熟了。 “莫非我多心了?”厉昭雪蹙眉,“兴许她只是求生心切,格外卖力?” 虽这么想,按在剑柄上的手却一点没松。宫主把五小姐安危交到她手里,任何蛛丝马迹,都得掐死在襁褓中。 第二日,秦萱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有余绾晚在身边,连起床都成了舒坦事。余绾晚早已备好温水青盐,连今日要穿的衣裙都熏上淡淡芸香,发髻也梳得比昨日更俏丽活泼,衬得秦萱明艳小脸越发勾人。 “小姐真好看。”余绾晚退后半步,由衷赞道。 秦萱对镜照了又照,还颇为臭美地转了个圈,心里美得很。兴致一来,便决定再去街上溜达,品品这卧云城的烟火气。 —— 说起这卧云城,紧挨卧龙江,漕运发达,南来北往的货物在此聚散。城东码头更是寸土寸金,龙蛇混杂。 地头上势力最大的有两家:一家是掌控陆上脚行、货栈生意的“金刀门”,门主马金彪,一手金背砍山刀在卧云城也算叫得上号。 另一家,则是把控江上漕运、船工力夫的“漕帮”,帮主蒋龙王,水性精熟,手下弟兄多是水里来火里去的亡命徒。 这两家为了码头油水,明争暗斗好些年了,小摩擦没断过。今儿个,积压的火药桶总算在一处货栈前点着了。 秦萱一行刚溜达到附近,就听见前头人声鼎沸,呼喝叫骂搅成一团。只见货栈前空地上,两拨人泾渭分明地对峙。 日头明晃晃照着,左边那伙人多是短打扮,腰间、手里清一色厚背砍刀,寒光扎眼。领头的汉子敞着怀,胸口黑毛随破锣嗓子一颤一颤: “蒋龙王那条老泥鳅,手也伸得太长了!‘福隆’货栈向来是老子金刀门地盘,你们漕帮烂船也配抢食?” 对面清一色青衣水靠,分水刺、渔叉在日头下泛冷光。领头的精瘦汉子阴恻恻一笑: “马老三,放你娘的狗臭屁!这码头姓蒋不姓马!回去告诉你们当家的,福隆东家自个儿要换我们漕帮运货,你金刀门甭想强按牛头喝水!” “少他娘废话!手底下见真章!” “怕你个逑!” 话音未落,几十条汉子就跟下饺子似的撞在一处。霎时间刀光乱闪,拳脚横飞,怒骂混着惨叫,惊得四周看热闹的商贩抱头鼠窜。 秦萱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宫里的姐妹比武向来点到即止,哪像这般往死里招呼?才一眨眼,就见好几人挂彩,鲜血溅在青石板上,红得刺眼。 奇的是这丫头非但不怕,反而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这不正是话本里写的江湖场面么?当下袖管一撸,抬脚就要往前冲:“光天化日持械斗殴,还有没有王法了!看本小姐……” “五小姐不可!”厉昭雪脸色骤变,一把扣住她手腕,“这是地头蛇抢地盘,水深着呢!咱们外人贸然插手,怕是要吃闷亏!”说话间身子已挡在秦萱前面。 这小祖宗昨日光是看个热闹便捡了个小丫鬟回来,此番真刀真枪的械斗现场,真让她撞进去,只怕是难以收场! 厉昭雪眼角余光扫向四周,只见围观人群里边缩着几个眼神飘忽的汉子,腰间鼓鼓囊囊显然别着家伙。更是坚定心中想法——这浑水,蹚不得! 秦萱被她这么一拦,再定睛细看,这才发觉不对—— 场中一名金刀门汉子惨叫一声,大腿被分水刺捅了个窟窿,扑通栽倒;旁边漕帮的帮众肩胛挨了一刀,鲜血泼洒似的往外涌,青石板上霎时漫开一滩暗红。 那两个领头的更是杀红了眼,刀刀都往咽喉心口招呼,哪还讲什么江湖道义,分明是搏命的架势。 秦萱正看得心惊,忽觉袖口一紧。回头见余绾晚早已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如风中残烛,冰凉的指节死死揪着她衣角,连牙关都在打颤: “小……小姐……血……好多血……我们快走罢……”那模样倒不似作伪。 眼见这血肉横飞的场面,秦萱心头那点江湖梦顿时凉了半截,反倒生出护住身后人的念头。她反手扣住余绾晚颤抖的腕子:“别怕。”这话说得轻,也不知是在安慰余绾晚还是在给自己壮胆。 金刀门到底是有备而来,双方斗到关键时刻,人群中突然窜出七八个早已埋伏的金刀门好手,漕帮顿时阵脚大乱。 那精瘦汉子见势不妙,立马大喊“撤退”,带着残部夺路而逃。马老三朝地上啐了口血沫子,骂咧咧地开始清点伤亡 一场恶斗来得快,去的也快。看客们渐渐散去,口中却窃窃私语不断:“漕帮今日折了面子,蒋龙王岂肯干休?” 秦萱望着满地狼藉,鼻腔中充斥着那混杂着尘土味的血腥气,她的心口像压了块巨石。 什么诗酒风流,什么快意恩仇,此刻才真切尝到江湖里的血腥味——那是暗处的算计,是刀尖舔血的买卖。 她倦倦摆手:“回去罢。”来时那点新奇劲儿,早被这惨烈现实碾得粉碎。 厉昭雪暗自舒了口气,身形仍不着痕迹地护在她三步之内。 余绾晚更是惊魂未定的攥着秦萱衣袖不肯松手。一路回到云来客栈,捧着热茶连饮几口,那张煞白的小脸才渐渐回过颜色来。 第5章 热闹是他们的 秦萱这小祖宗到底是被那场血腥火并给吓到了。只要一闭上双眼,脑海中满是那些血腥的画面。 一连好几日,她像只鹌鹑似的窝在房内,哪都不去。 余绾晚看在眼里,自是小心伺候。一会儿端来杏仁酪,一会儿又弄来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变着法儿逗她开心。 厉昭雪则乐得清静,只盼五小姐经过这事能收一收那野马似的心性,早日打道回府才好。 但她们到底小瞧了秦萱。 这丫头的性子就像那雨后春笋,压上一块石头,是能蔫巴几天,可只要那劲头一过,好家伙!又是“噌”地一下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甚至更精神几分。 果然,不出五日,那点后怕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心中更是隐隐有些不甘。 那日血斗虽惨烈,可说到底她只是个缩在后头看戏的——这算哪门子闯荡江湖? 这日晌午,她溜终于是憋不住,溜出了房间,状若无意地在楼下晃荡。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别说,还真让她给蹲到了。几个正在吃饭的行商汉子交头接耳,零碎话语断断续续飘来: “听说了么?金刀门和漕帮……这回动静更大……” “可不是!约了明日午时……城西三十里的断魂崖……” “这次马金彪和蒋龙王亲自下场!看样子非得分个你死我活不可……” 秦萱眼睛唰地亮了!一阵风似的冲回房间。 “昭雪!收拾一下,明日断魂崖看金刀门和漕帮的好戏去!” 厉昭雪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只觉眼前发黑。 她强压着心头蹿起的火苗,抱拳苦劝:“五小姐!那等亡命徒搏杀,凶险万分,绝非儿戏!刀剑无眼,若被卷进去……” “怕什么!”秦萱小手一挥,满不在乎,“咱们远远看着就行!再说了,有你在,还能让人伤着我不成?” 厉昭雪内心大呼:我的五小姐哟!您当那是庙会看大戏呢?还带挑好位置的!属下是能打,可双拳难敌四手啊!万一您蹭破点油皮,宫主和夫人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她嘴唇动了动,还想再劝,“可是……” “我不管!”秦萱打断她,小嘴一撅,“我就要去看!来江湖一趟,连这种热闹都不凑,回去怎么跟姐姐们吹牛?” 她忽地凑近,扯着厉昭雪的袖子便晃起来,声音软了几分:“好昭雪,你就陪我去嘛!我保证,就远远地看着,绝不惹事!看完我们就走,好不好?” 厉昭雪看着秦萱那满是期待的小脸,心知硬拦是拦不住的。这位五小姐的倔脾气,整个寒月宫无人不晓。若真不让她去,她怕是会自己想方设法溜出去,那样反而更加危险。 知道再劝无用,心下长叹一声,只得垂首应道:“属下遵命……” 一旁的余绾晚早听得小脸煞白,扯着秦萱的袖子,声音发颤:“小姐……那……那种地方定然凶险得很,刀光剑影的……绾晚……绾晚害怕……” 秦萱看她那瑟瑟发抖的模样,倒也没强求:“行了行了,知道你胆子小。那你明日就留在客栈,关好门窗,等我们回来。” 余绾晚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 次日一早,秦萱换上一身更利落的绯红骑装,用罢早饭,便兴冲冲催着厉昭雪出发。 厉昭雪一脸肃杀,如同要去赴阎王爷的宴。 她仔细检查了佩剑、暗器,又将秦萱周身可能藏匿防身之物的地方摸了一遍——可惜,除了几包她自己鼓捣的痒痒粉、烟雾弹之类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并无甚正经兵器。 厉昭雪嘴角抽抽:痒痒粉……五小姐,您指望用这个让金刀门主和漕帮龙头笑到弃械投降吗? 两人骑马出城,直奔城西断魂崖。 这断魂崖地势险恶,形如其名。一道孤崖突出,三面皆是深不见底的幽谷,只余一面狭窄坡道可通崖顶。崖顶倒是平坦开阔,正是个解决恩怨的好地方。 厉昭雪不敢大意,在离崖顶尚有半里之遥的一片密林边缘便勒住了马。 “五小姐,此处视野尚可,又便于隐匿和撤离,就在此观战吧。” 秦萱虽觉不够近,不够刺激,但见厉昭雪神色坚决,也知这是底线,便噘着嘴应了。 两人藏身于一块巨岩之后,遥遥望向崖顶。 此时,崖顶两侧已黑压压站满了人。 金刀门清一色的赭色短打,漕帮则是藏青水靠,泾渭分明。双方加起来怕是有两三百号人,刀枪映着日头,寒光凛凛,肃杀之气隔了老远都能感受到。 午时正刻,双方领头者越众而出。 金刀门主马金彪,是个四十出头的壮汉,面皮紫红,膀大腰圆,手中那柄金背砍山刀怕是有数十斤重,往那一站,渊渟岳峙。 漕帮帮主蒋龙王,则精瘦黝黑,眼神阴鸷如鹰,十指关节粗大,显然手上功夫极为了得,腰间缠着一柄亮银软剑,如毒蛇信子。 仇人见面,那是分外眼红。 根本用不着废话,马金彪暴喝一声,如同半空打了个霹雳,金背大刀带着一股恶风,一招再朴实不过的“力劈华山”,就朝着蒋龙王的脑门狠狠斩落! 那架势,仿佛要将他连人带这山崖都给劈成两半! 蒋龙王却不跟他硬碰硬,身形如同鬼魅般轻轻一滑,就听“铮”的一声,那亮银软剑已然弹出,剑身乱颤,化作数点寒星,直取马金彪的周身要害,剑法相当的刁钻狠辣。 “当啷”一声巨响,刀剑第一次撞在一起,火星子四下飞溅! 两人顿时战作一团。 马金彪的刀法是大开大合,势猛力沉,每一刀挥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走的是刚猛无比的路子。 蒋龙王则全凭身法的灵活和剑招的诡异,那柄软剑忽如灵蛇出洞,忽如毒藤缠树,专攻对手的手腕、肘部、膝盖这些关节和防御薄弱的地方。 一时间,崖顶上只见刀光剑影纵横交错,金铁交鸣的声音密集得跟下雨似的,双方的叱咤呼喝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这两人显然是都豁出了性命,招招狠辣,式式都奔着夺魂索命而去。他们手下的帮众更是屏住了呼吸,紧紧攥着手中的兵刃,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秦萱看得是目不转睛,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厉昭雪却是冷眼旁观,心下品评着: 场中二人虽说在卧云城已算顶尖人物,但要是跟宫里那些真正的高手比起来,无论是招式的精妙、内力的深厚,还是临敌应变的能力,都差了不止一筹。别说司空殿下、秦宫主那等境界了,便是五凤营随便一位指挥使,恐怕十招之内,也能拿下其中任何一个。 秦萱起初看着,还觉得热血沸腾,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可时间一长,那股子兴奋劲儿就慢慢淡了下去。 她看着马金彪一刀劈空,在地上划拉出老深的痕迹;看着蒋龙王一剑削下对方一片衣角;看着两人气喘吁吁,身上都挂了彩……却再也找不到刚开始时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了。 厉昭雪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心里不禁一喜:看这样子,五小姐是觉得腻味了……谢天谢地!这鬼地方,多待一刻都折寿,赶紧看完赶紧走人才是正理! 果然,又斗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马金彪故意卖了个破绽,诱得蒋龙王一剑刺空,他那金背大刀顺势一个横扫,“嗤啦”一声,就在蒋龙王肋下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蒋龙王吃痛,踉跄着向后退去,漕帮众人顿时一阵骚动。金刀门这边则是士气大振,纷纷呼喝起来。 眼看又是一场混战就要爆发,秦萱却索然无味地摆了摆手:“走吧,昭雪,没意思了,看得人犯困。” 厉昭雪一听,如同听到了最美妙的仙音,立刻应道:“是!” 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入林中,解下马匹,绕开大路,返回卧云城。 回去的路上,秦萱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她想象中的江湖,是自己也能参与其中,行侠仗义,扬名立万。 可这两日所见,要么是血腥残酷得让她只想躲远点,要么是像今天这样隔岸观火,毫无代入感,自己活脱脱就是个多余的看客。 “看来这卧云城,也没什么好玩的了。”她忍不住嘟囔起来,“尽是些打打杀杀,你来我往的,无趣得紧。” 厉昭雪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那五小姐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秦萱歪着头想了想,眼睛忽然又亮了起来:“听说南边的南平州风景如画,四季都跟春天似的,好玩的东西多得很!咱们就去那儿!” —— 回到云来客栈,余绾晚早已备好了饭食,见两人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明显是松了口气。 听秦萱说要离开卧云城前往南平州,她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柔顺地应道:“小姐去哪儿,绾晚便跟去哪儿。” 于是乎,在卧云城盘桓了不过短短十日,闹了一场“撞天婚”的乌龙,经历了一次码头械斗的惊吓,又观摩了一回帮派大佬的火并之后,秦萱总算是觉得这地方腻味,待不下去了。 次日清晨,三骑出了卧云城西门。 秦萱一马当先,依旧是那团耀眼的火红。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初离寒月宫时的纯粹兴奋,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思索。 厉昭雪紧随其后,警惕不减,但离了那是非之地,心神总算略略放松。 余绾晚骑着匹温顺的母马,跟在最后,低眉顺眼,乖巧温婉。 官道笔直,延伸向未知的远方。这江湖路,方才起了个头,鸡飞狗跳的日子,且长着呢! 第6章 酒鬼导航,申请出战! 离了卧云城那乌烟瘴气的是非地,顺着官道一路向南。 三人打马走了大半日,头顶的日头渐渐毒辣起来,明晃晃地悬在当空,烤得人头皮发烫。 秦萱骑在雪蹄马上,那身火红骑装被日头一照,更是灼灼地晃眼。 她烦躁地扯了扯领口,只觉得嗓子眼儿里干得冒烟,忍不住骂道:“这鬼天气!先前还好好儿的,转眼就跟下了火似的!再这么晒下去,人都要烤熟了!” 厉昭雪抬眼看了看天色,目光四下一扫,抬手望前一指:“五小姐,前面道旁挑着个酒幌子,可要歇歇脚?” 秦萱顺她手指望去,果然见官道拐弯处,一棵老槐树下挑着个褪了色的青布酒幌,歪歪扭扭写着“醉仙居”三个大字,那字迹潦草得像是醉汉涂鸦。铺子虽瞧着简陋,倒也还算干净。 这时正是晌午打尖的时候,酒肆里外七八张桌子竟坐了大半。行商的、赶路的、走镖的,各色人等聚在一处,人声喧哗,夹杂着酒肉香气随风飘来,勾得人肚里馋虫直叫。 “走!”秦萱眼睛一亮,一夹马腹,当先冲了过去。 三人翻身下马,伙计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将马匹牵到后头槽头饮水喂料。 秦萱拣了张靠里的桌子坐下,厉昭雪不动声色地选了把靠过道的椅子,既能护住秦萱,又能眼观六路。 余绾晚则默默坐在秦萱另一侧,取出自带的白绢,将三人面前的碗筷细细擦拭。 “三位客官用点什么?小店有上好的花雕、自酿的米酒,还有酱牛肉、卤花生……”伙计殷勤地报着菜名。 秦萱不耐烦地摆手:“啰嗦什么!好酒好菜只管端上来,拣拿手的!再沏壶凉茶来!” “好嘞!”伙计见她气度不凡,不敢多言,麻溜地下去了。 等待的工夫,秦萱四下打量。这酒肆里三教九流的人可真不少,高声谈笑,划拳行令,闹哄哄一片。 她正觉得无趣,忽听得靠近柜台那桌传来一阵争执声。 “没钱?没钱你喝什么酒!吃什么肉!”一个胖掌柜一手叉着水桶腰,一手指着角落里一个酒客的鼻子唾沫横飞,“看你这穷酸样!是想吃白食不成?” 他身旁两个膀大腰圆的伙计,也抱着胳膊恶狠狠地瞪着那人。 秦萱伸长脖子望去。只见被围住的是一名女子,看年纪约莫四十上下,一身靛蓝粗布衣裙洗得发白,头发松松垮垮绾着,插着根木簪子。 “哎哟,我的好掌柜,消消气!”那妇人笑嘻嘻道,“出门走得急,真忘了带钱囊!您先记账,回头三倍奉还!我房三娘在这条道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还能赖您酒钱不成?” 胖掌柜火冒三丈,手指快戳到她鼻梁上:“我呸!还响当当?老子开店十几年,什么样的赖皮鬼没见过?今日不结清,休想出店门!” “嘿嘿,掌柜的,话别说这么死嘛……我这是虎落平阳……”房三娘依旧嬉皮笑脸,“要不……我给您唱个小曲儿抵债?当年在秦淮河畔,我那嗓子……” “唱你个大头鬼!”胖掌柜浑身肥肉乱颤,“还虎落平阳,我看你是癞皮狗钻酒缸!给我搜!” 两个伙计伸手就往她怀里掏摸。 “别别别!光天化日,非礼啊!”房三娘嘴上叫得凄惨,身子却是左摇右晃,让两个伙计抓捞不着,忙活得满头大汗。 这场面,着实滑稽。 秦萱在一旁看得“噗嗤”乐出声来。她自幼在规矩森严的寒月宫长大,何曾见过这般惫懒无赖的人物?只觉得这妇人言语诙谐,行事古怪,甚是有趣。 一时间,心头那股“行侠仗义”的劲儿又冒上来,加之也想在余绾晚和厉昭雪面前显摆豪气,当即一拍桌子喝道:“住手!” 这一声清亮悦耳,顿时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过来。 胖掌柜和伙计也停下动作,疑惑地看向这桌。 秦萱站起身,小手负在身后,学着话本里豪侠派头踱步上前,扬着下巴对掌柜道:“不过几碗水酒,些许饭食,值当什么?这位大姐的账,算在本小姐头上!” 说着朝厉昭雪一扬下巴:“昭雪,付钱。” 厉昭雪眉头紧锁,心中一百个不情愿。这女子来历不明,言行古怪,分明是个江湖混子,五小姐怎地又胡乱插手?但秦萱发了话,她不能不听,只得沉着脸取出小块碎银抛在柜上。 “够不够?” 胖掌柜一见银子,立刻变脸,满脸堆笑拿起银子掂了掂:“够了够了!多谢小姐!”说完狠狠瞪了那房三娘一眼,“算你走运!” 房三娘眼见危机解除,非但不溜走,反而眼睛一亮,拍拍身上灰尘,笑嘻嘻地凑到秦萱面前仔细打量起来。 她那双惺忪醉眼在秦萱价值不菲的火红骑装、腕上羊脂玉镯上转了转;又瞟了眼秦萱身后低眉顺眼却难掩清丽的余绾晚;最后目光落在按剑而立神色冷峻的厉昭雪身上时,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哎呦喂!今儿走了什么大运,遇上小贵人拔刀相助!”她拍着大腿嗓门敞亮,“小娘子人美心善仗义疏财,真真是女中豪杰菩萨心肠!我房三娘欠你一个大人情!” 秦萱被她夸得心头舒坦,小下巴扬得更高。故作老成地摆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房三娘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非也非也!江湖儿女恩怨分明!这酒钱之恩重于泰山!我房三娘岂是知恩不报的小人?” 她凑近一步神秘兮兮道:“正巧我闲来无事,又受了小娘子大恩,便给你们当个向导保驾护航如何?不是我吹,南北十三州大小码头黑白两道,还没我房三娘不熟的地界!” 厉昭雪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上前一步挡在秦萱身前冷声道:“这位夫人好意心领了。不过我们自有行程,不劳外人费心。酒钱之事不必再提,请自便吧。”话语间逐客之意明显。 房三娘却像没听懂,目光绕过厉昭雪只盯着秦萱:“小贵人瞧你这护卫,警惕性高是好事,可不能把天下人都当坏人不是?我房三娘虽说爱喝两口,可向来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保驾护航绝不含糊!” 秦萱心里活动开了。 厉昭雪功夫好人也忠心,可太过一板一眼,余绾晚更是闷葫芦一个。这房三娘看着虽落魄,言语诙谐见识似乎也不凡,有她跟着路上定然有趣得多。而且她自称熟悉江湖,不正缺个这样的“老江湖”指点迷津吗? 至于危险……秦萱瞥了眼房三娘那细胳膊细腿和厉昭雪紧绷的侧脸,心下不以为然:有昭雪在还怕她翻了天不成? “好啦昭雪,”秦萱拉开厉昭雪对房三娘笑道,“既然房大姐一番好意,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正好我们要去南平州,路上就麻烦房大姐指点啦!” “五小姐!”厉昭雪急道。 “放心,本小姐心里有数!”秦萱浑不在意地摆手。 房三娘闻言脸上笑开了花:“痛快!小贵人果然爽快!南平州是吧?包在我身上!” 她自来熟地拉过条凳子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干净茶杯倒水一饮而尽,目光在三人身上又转了一圈嘿嘿笑道: “咱们这算一伙儿了!总得有个称呼不是?小贵人一身火红神采飞扬,如同凤凰临世,往后我就叫你‘小凤凰’!如何?” 秦萱觉得这外号响亮贴切,比‘五小姐’有意思多了,顿时眉开眼笑:“小凤凰?好听!我喜欢!” 房三娘又看向余绾晚,语气柔和了些:“这位姑娘温温柔柔乖巧可人,一看就是个贴心小棉袄,就叫‘乖丫头’吧。” 余绾晚看了她一眼,细声细气地应了句:“是,房……房前辈。” “前辈?都把老娘叫老了!”房三娘不满地撇嘴,“叫三娘!或者叫房大姐也行!” 最后房三娘的目光落在面罩寒霜的厉昭雪身上,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至于这位嘛……年纪不大偏生整天板着脸,跟腊月冰碴子似的又冷又硬……得嘞,往后我就叫你‘小雪块’了!” “噗!”秦萱没忍住笑出声来。 厉昭雪额角青筋跳了跳,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强忍拔剑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叫厉昭雪。” “知道!知道!厉昭雪……小雪块,都是雪字辈的,差不多嘛!”房三娘浑不在意地摆手,“行了称呼定了咱们也算熟络了!小凤凰、乖丫头、小雪块,吃饱喝足就上路呗?前面路还长着呢!” 厉昭雪听着这乱七八糟的外号,又看着那已经反客为主开始催促她们的房三娘,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秦萱却觉得新鲜无比兴致勃勃。余绾晚则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这鸡飞狗跳的江湖路,因着这酒鬼婆娘的加入,看来是愈发显得热闹了。 第7章 小祖宗要闯青蓝会 一行人离了醉仙居,路上可就炸了锅。 房三娘这婆娘,活脱就是个话痨成精外带三辈子没沾酒气的饿鬼投胎。 自打缠上秦萱,她那两片嘴皮子再没合拢过,天南海北江湖掌故,乃至哪家酒肆杏花酿够劲,哪处黑店蒙汗药够猛……经她舌头一滚,死的都能说出活气。 秦萱起初还端着寒月宫五小姐的架子,奈何房三娘肚里零碎实在对她胃口,不出半日便原形毕露,跟着一唱一和,叽叽喳喳活似刚出笼的两只画眉。 “小凤凰你是不知,当年老娘在西北大漠撞上那伙‘一阵风’马匪,好家伙!个个骑着骆驼挎弯刀,凶得很!” 房三娘唾沫横飞比手画脚,“领头的娘们腰比水桶粗,嗓门比破锣哑,非要劫老娘半葫芦‘烧刀子’!” “后来呢?”秦萱两眼放光。 “后来?”房三娘嘿嘿一笑,“老娘跟她打赌,比谁先喝完三皮囊马奶酒不倒!结果那娘们喝到第二囊就钻骆驼肚子底下喊亲娘喽!她那帮手下围着骆驼找半天没找着人!” “三娘威武!”秦萱拍手大笑。 厉昭雪跟在后面,听着这些添油加醋的江湖传奇,面皮绷得如同上了浆的硬布。几次想提醒五小姐莫信这些无稽之谈,可见秦萱兴高采烈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在心底叹气。 余绾晚骑着温顺母马跟在最后,大部分时间低垂眼帘。只是当房三娘说起某些江湖险恶时,她睫毛会轻轻颤动,攥着缰绳的手指微微收紧。 就这般吵吵嚷嚷走了数日,前方地平线上现出座恢弘城池。城墙高耸,门楼巍峨,官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城门上方石刻匾额三个龙飞凤舞大字——清溪城。 “嚯!总算到了!”房三娘眯着醉眼啧啧称赞。 一行人随人流涌入城中。 长街宽阔可容八马并驰,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更引人注意的是城中往来多是携刀佩剑的江湖客,少年侠士英姿勃发,巾帼女杰爽利干练,空气中弥漫着躁动兴奋的气息。 “咦?怎这多武林同道?”厉昭雪秀眉微蹙手按剑柄。 秦萱非但不怕反而更兴奋:“这么多人,是不是有大事?” 房三娘随手拉住个满脸兴奋的年轻汉子:“这位小哥,城里怎这般热闹?莫非哪家阁楼姑娘抛绣球招亲?” 那汉子本不耐烦,见是妇人带着几位容貌出色女子,脸色稍霁:“这位大嫂说笑了!是青蓝会!三年一度青蓝会今年轮到清溪城举办!三日后就开锣!” “青蓝会?”秦萱心头猛跳。这名字她太熟了! 自懂事起就听娘亲夏馨带着温柔笑意念叨当年嘉陵州府长乐城那届青蓝会。 那是娘亲初出江湖崭露头角的开端,也是她与母上秦雪倾命运纠缠的序曲——虽然听母上酸溜溜提起,初次碰面似乎并不“愉快”,闹过“赌酒对联争客房”的笑话。 但无论如何,正是在那届青蓝会上,年仅十八岁的娘亲夏馨凭着精妙绝伦的“凤啸剑法”连败强敌,最终在决赛中力挫当时年仅十五岁却已是寒月宫青凤营指挥使的苏青鸾,一举夺魁! “青鸾姨娘……”秦萱脑中闪过那位贵为飞凤卫右统领的姨娘身影。 苏青鸾对她极为宠溺,但偶尔流露的锋芒让秦萱清楚记得这位姨娘年轻时何等惊才绝艳。可即便那样的青鸾姨娘,当年也败在了娘亲剑下! 想到此处,秦萱只觉热血冲脑,跃跃欲试之情再难按压。她也要像娘亲一样,在这汇聚天下年轻才俊的青蓝会上凭手中剑打出声威! “三娘,这青蓝会可是专为各地二十岁及以下年轻武者设的擂台?”秦萱强压激动确认。 “可不就是嘛!”房三娘一拍大腿,“年年换州府举办,朝廷协同当地大族操办,最是权威!乃是年轻一辈鲤鱼跳龙门的好机会!小凤凰你莫不是动了凡心?” 秦萱双眼灼灼放光:“这等盛会岂能错过!本小姐定要上场!” 厉昭雪蹙眉劝道:“五小姐,江湖风波恶,擂台比武难免磕碰……” “昭雪你太过小心了!”秦萱截口道,“青蓝会乃官家办的正经赛事,诸多高手坐镇,岂会像卧云城那般胡来?我既然练了武,若连擂台都不敢上,还闯什么江湖?” 厉昭雪见她主意已定,想到此会确实规矩严谨安全较有保障,且让五小姐见识同辈高手本事受些挫折也未尝不是好事,便不再多嘴:“既如此,属下会护好小姐。” 秦萱眉开眼笑,心眼活泛提议:“清溪城如此热闹,客栈肯定爆满。不如去咱们寒月宫的南平分部落脚,省得寻住处。” 厉昭雪自然没二话,余绾晚柔顺点头。 唯有房三娘一听要去寒月宫分部,嬉皮笑脸神色收了几分,眼底掠过复杂难辨的光。 她挠了挠乱蓬蓬头发干笑:“这个……嘿嘿,小凤凰你们自去便是。老娘野惯了,最受不得那等规矩森严所在,浑身不得劲。我在城里随便找个狗窝凑合几天,白日再来寻你们耍子,保管误不了事!” 秦萱虽觉古怪,想她本是闲云野鹤性子,强求不得,便由她去了。 当下秦萱三人按路人所指往寒月宫南平分部而去。 分部坐落城东,占地颇广,朱漆大门气势汹汹,门楣上“寒月南平”牌匾笔走龙蛇透着一股肃杀。门前有身着蓝白劲装胧月卫值守,个个精气神十足眼神锐利。 厉昭雪上前亮出火凤营校尉腰牌,又压低声音交代几句。那胧月卫闻言脸色一正,目光惊疑扫过一旁俏生生的秦萱,不敢怠慢,躬身引三人入内。 不多时,得了信的南平分部镇抚使白夕快步迎出。这白夕年近三旬容貌端庄,眉宇间带着精干英气,一身鎏金凤纹镇抚使服饰板正。 她虽未见过秦萱,但见厉昭雪腰牌又见秦萱年纪气度,心里已猜出来人身份,忙上前躬身行礼:“南平分部镇抚使白夕,不知五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秦萱倒是不摆大小姐架子,自来熟地握住了白夕的手:“白姐姐不必客套,我们路过此地恰逢青蓝会,便来打扰几日。” “五小姐说哪里话!您能来是属下福分,何来打扰之说!快请里面用茶!”白夕忙将三人请入客厅,吩咐手下收拾上等客房,又亲自奉上香茗态度恭谨。 这一番动静自然落入余绾晚眼中。 她虽知秦萱身份尊贵,却万万没想到显赫至此! 寒月宫!那可是威震武林且与映月皇室关系匪浅的巨无霸!镇国夫人秦雪倾与护国夫人夏馨威名天下谁人不晓?这位自己认下的小姐竟是那两位传奇人物千金,寒月宫五小姐! 一时间余绾晚只觉心口怦怦乱跳手脚发软。 她偷偷抬眼瞅着秦萱明艳张扬侧脸,心里翻江倒海,原本模糊念头此刻更加纠缠不清。 而另一边,与秦萱等人分开后并未走远的房三娘,其实悄悄尾随到分部附近,缩在街角将白夕亲自出迎躬身行礼的情景看个满眼。 她摸出腰间酒囊狠狠灌了一口,脸上惯有嬉笑已被混杂着感慨追忆甚至一丝苦楚的神情取代。 “乖乖……小凤凰……竟是五小姐……”她喃喃自语,目光穿透时光,“秦宫主和夏夫人小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醉眼中浮现秦雪倾当年跳脱灵秀、夏馨清冷出尘的模样,更记得那位高踞九天如神祇临凡的圣尊长公主司空傲月…… “苏凤大姐头……”房三娘又灌一口酒眼神飘忽。她此生最敬重之人,除了司空殿下,便是那位待下严苛却极为护短的火凤营指挥使苏凤。 也不知大姐头如今可好?她现已高居飞凤卫左统领,想必风采更胜往昔……自己当年……终究辜负了她的栽培,选择了不告而别……如今还有何脸面再踏进这寒月宫门槛?即便只是小小分部。 “唉……”一声长叹。房三娘摇摇头将杂乱念头压下,转身钻进熙攘人流自去寻她那“不规矩”的窝了。 南平分部内,秦萱自然不知房三娘这番复杂心绪。这小祖宗正兴致勃勃向白夕打听青蓝会具体章程,摩拳擦掌准备三日后大会上展拳脚,续写她娘亲当年的神话。 第8章 赢了就行,要啥姿势? 清溪城南,寒月宫南平分部西侧五里,有一片僻静的演武场。 此地本是分部胧月卫平日操练之所,白夕为讨秦萱欢心,特意清了场,专供这位小祖宗临阵磨枪。 场子宽敞,青石铺地,四周老树环抱,倒是处闹中取静的所在。 秦萱说要练功,那可真叫一个“临阵抱佛脚”。 头一日,她倒是劲头十足。绯红身影在场中蹿高伏低,将自幼看熟了的“寒月剑法”、“飞雪掌”、“玄冰指”等寒月宫招牌武学,走马灯似的演练开来。 她身怀四重“寒月诀”内力,虽远未臻精深之境,但招式施展开来,亦是寒气森森,掌风指影间,颇有几分架势。 奈何这小祖宗耐心实在有限。不过练了半日,便觉得筋骨酸软,口干舌燥,将那柄精钢长剑往兵器架上一扔,撅着嘴嚷嚷: “累死啦累死啦!不练了!本小姐天资聪颖,这些招式早已烂熟于心,何必再吃这苦头?” 这时,场边传来熟悉的嬉笑声:“哎呦喂!我的小凤凰,这才练了多大会儿就喊累?你这抱佛脚的诚意,佛祖见了都得摇头啊!” 只见房三娘提着个酒葫芦,晃晃悠悠走了进来,依旧是那副邋遢不羁的模样。 秦萱冲她扮个鬼脸:“要你管!本小姐这是劳逸结合!” 房三娘也不恼,自顾自在一旁石凳上坐下,翘起二郎腿,眯着醉眼瞧着秦萱又耍起了那套“寒月剑法”。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 “小凤凰,你这招‘寒梅迎雪’使得太死板!剑尖往上挑三分,手腕再松垮些,对,就跟偷人家钱袋子似的,要快,要贼!” 秦萱一愣,下意识按照她说的比划了一下,只觉得别扭无比,嗤道:“胡说什么!‘寒月剑法’讲究的是端凝沉稳,哪像你说的那般鬼鬼祟祟!” 房三娘灌了口酒,嘿嘿一笑:“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打架打赢才是正经,谁管你姿势好不好看?” 过了一会儿,她又指点秦萱的步法:“哎,对敌之时,别老想着踩死方位!学学水里的泥鳅,滑不溜手,让他抓不着摸不透,那才叫本事!” 秦萱只当她又发酒疯,浑不在意。 可她身后按剑而立的厉昭雪,却是越听脸色越凝重。 她的武功尽得火凤营指挥使南宫烈亲传,眼光颇为毒辣。 别看这房三娘似是在颠三倒四胡言乱语,但却往往直指秦萱招式中的薄弱之处,甚至隐隐触及寒月宫武学的一些精义。这份见识,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江湖混子所能拥有的! “小雪块,绷着脸作甚?来来来,陪老娘喝一口,解解乏!”房三娘晃着酒葫芦嬉笑。 厉昭雪冷着脸移开目光,心中警惕又添三分。 余绾晚则安静地侍立一旁,捧着汗巾和温水。 自那日知晓秦萱真实身份后,她伺候得愈发小心翼翼,眼神却也更黏着了些。 偶尔秦萱练功间隙回头,总能对上余绾晚那双写满依赖与仰慕的眼眸,仿佛离了秦萱,她这株柔弱的菟丝花便会立刻枯萎。 秦萱对余绾晚的这种反应自是大为受用。只是她却不知道,这位“捡”来的丫鬟心底,有一份隐秘的期盼,已是在缓缓发芽。 三日时光,倏忽而过。 —— 青蓝会开幕之日,清溪城西郊人山人海,彩旗招展,锣鼓喧天。中央一座丈许高台披红挂彩,四周环着数十座略小的擂台,气象森严。 白夕本欲调遣一队胧月卫随行护卫,却被秦萱一口回绝:“带那么多人干嘛?招摇过市,麻烦死了!有昭雪在,足够了!”白夕拗不过她,只得再三叮嘱厉昭雪务必护得周全。 于是,秦萱依旧是一身惹眼的火红骑装,带着厉昭雪和余绾晚,兴致勃勃奔赴会场。 走到半路,就见房三娘从道旁一棵大树上跳下,拍着屁股上的灰,笑嘻嘻道:“这等热闹,岂能少了我房三娘?小凤凰,带上老娘做个敲边鼓的可好?” 秦萱见她来得正好,笑道:“算你识趣!走吧!” 四人挤入熙攘人流,直奔会场。秦萱这一行组合颇为醒目—— 一个明艳张扬、珠光宝气的红衣少女,一个冷面按剑、飞凤卫装扮的护卫,一个娇柔温顺、我见犹怜的侍女,外加一个邋里邋遢、嬉皮笑脸的醉婆娘。 所过之处,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一些有见识的江湖老手,目光在厉昭雪那身标准的飞凤卫服饰和秦萱那价值不菲的穿戴上一转,心下便有了几分猜测:“这红衣女娃,怕是寒月宫里哪位贵人出来见世面的……就不知是哪位大人的亲眷?” 谁也未曾想到,这丫头竟是那镇国、护国两位夫人膝下最宠爱的五小姐,寒月宫正牌的凤凰雏儿。 秦萱浑然不觉自己已成焦点,兴致勃勃挤到擂台前。随着礼官宣布规则,震天锣响,青蓝会正式拉开战幕! 头两日赛事,对秦萱而言可谓顺风顺水。 她虽在寒月宫中被视作“不学无术”,可那四重“寒月诀”的阴寒内力,以及自幼耳濡目染的精妙招式,放在这年轻一辈的擂台上,已是相当够看。 首战对手是个使齐眉棍的壮实少年。 秦萱一招“月华倾泻”,剑光如练,寒气扑面,那少年只觉手臂一麻,棍子便脱手飞出,呆立当场。 次战对上个使鸳鸯刀的双胞胎姐妹。 秦萱初时被两人默契配合逼得手忙脚乱,但她机灵得很,很快瞧出姐姐下盘稍弱,虚晃一剑引开妹妹,反身一记“玄冰指”点向姐姐膝窝。姐姐吃痛跪倒,阵法立破,妹妹也随之落败。 连赢数场,秦萱更是得意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只觉得这江湖年轻一辈,也不过如此。 厉昭雪见她未遇强敌,心下稍安,却也不敢放松警惕。余绾晚则在台下看得目不转睛,每当秦萱获胜,她便露出由衷欣喜的笑容,递上汗巾茶水,愈发显得体贴入微。 房三娘依旧是那副德行,在台下挤在人群里,时而大声叫好,时而评头论足,说些“这招使得太笨”、“下盘虚浮像踩棉花”之类的怪话,惹得周遭之人纷纷侧目。 第三日,八强战。台下围观者愈发多了。 秦萱此轮的对手,是一名使九节鞭的绿衣女子,来自一个名为“翠微帮”的小门派,名唤柳青青。此女招式狠辣,鞭法刁钻,内力亦是不弱。 果然,锣声一响,柳青青手中九节鞭便如毒蛇出洞,带着破空尖啸,直卷秦萱脖颈! 秦萱举剑相迎,“寒月剑法”展开,剑光缭绕,却总被那长鞭寻隙而入,逼得她连连后退。 不过十余招,她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那身漂亮的红裙也被鞭梢扫破几处。 “五小姐!”厉昭雪手按剑柄,指节发白。余绾晚更是紧张得攥紧了衣角,脸色发白。房三娘不知何时挤到了擂台边,醉眼眯起,却没再嚷嚷。 秦萱心下叫苦不迭,对方鞭长力沉,自己的剑根本近不了身。再这般下去,落败只是时间问题。她眼珠一转,想起房三娘那句“虚招!要虚!” 又是一鞭扫来,秦萱作势欲以“月笼寒纱”格挡,却在剑鞭将触未触之际,手腕猛地一抖,剑光虚晃,人却泥鳅般向侧滑开。柳青青一鞭扫空,力道用老,身形微滞。 好机会!秦萱正欲抢攻,柳青青反应极快,手腕一振,长鞭回卷,如灵蛇摆尾,再次缠来! “妈的,没完没了!”秦萱暗骂一句,那股在寒月宫里被宠出来的泼皮劲儿上来了。 眼见鞭影又到,她非但不退,反而一个矮身,使出了市井无赖打架的招式——左脚为轴,右脚贴地猛地一扫,直踢对方下盘,目标赫然是柳青青的脚踝! 柳青青何曾见过这等路数?一惊之下,急忙撤步闪避。秦萱得势不饶人,左手并指如风,却不是点穴,而是直直挠向对方腰眼软肋!那里是人身上一等一怕痒之处! 柳青青只觉得腰间一麻,一股奇痒窜起,差点笑出声来,手上鞭法顿时乱了套。“你……你无耻!”她又惊又怒,满脸涨红。 秦萱才不管她,口中嘿然有声,右手剑虚晃掩护,左手瞅准空子,又是一指挠向对方腋下!柳青青吓得花容失色,慌忙夹紧胳膊,招式更是破绽百出。 台下观众都看傻了眼,片刻寂静后,爆发出震天哄笑!这哪是比武?分明是顽童嬉闹! “哈哈哈!这红衣丫头有意思!” “哪学来的泼皮手段?” “哎呦,笑死我了,你看那绿衣姑娘脸都绿了!” 评委席上几位老者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这……这似乎也不违反禁用“下三滥手段”的规矩,毕竟没用毒也没用暗器,可这……成何体统? 厉昭雪以手扶额,简直没眼看。余绾晚先是惊愕,随即忍不住掩口轻笑。 房三娘则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酒都洒了出来:“对喽!小凤凰!就这么干!管他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柳青青被秦萱这毫无章法的“攻击”弄得心烦意乱,羞愤交加,章法大乱。一个不慎,被秦萱窥见破绽,一招正经的“寒梅映雪”,剑尖点在她手腕之上。 柳青青吃痛,九节鞭脱手落地。 “承让!”秦萱收剑挺立,虽然鬓发散乱,衣衫不整,却笑得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 柳青青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胜之不武!” 秦萱眨眨眼,一脸无辜:“比武规矩,又没说不准……切磋技艺嘛,何必拘泥形式?”她这话倒是把房三娘平日歪理学了个十足。 裁判无奈,只得宣布秦萱获胜。在一片哄笑声和议论声中,秦萱蹦蹦跳跳下了擂台,冲着厉昭雪三人得意地扬了扬眉。 厉昭雪面无表情地上前,低声道:“五小姐,宫主若知您用这等手段……”话未说完,便被秦萱打断:“赢啦就行!管他那么多呢!” 房三娘凑过来,挤眉弄眼:“小凤凰,有你的!老娘当年……咳咳,不过下一场可就没这么好糊弄喽!” 秦萱哼了一声,心情却是极好。 她才不管什么手段,赢了便是硬道理。这青蓝会的四强,她秦萱,占定一席了!只是不知下一场的对手,又会是谁? 她望向远处那些尚未开战的擂台,眼中斗志更盛。 第9章 醉酒立Flag,决赛现场垮 秦萱闯入青蓝会决赛,决赛将对阵赵清澜! 这一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清溪城的大街小巷。 寒月宫南平分部更是如同过年般热闹。 镇抚使白夕当即吩咐下去,大摆筵席,既是庆贺五小姐打入决赛,也是预祝她明日能一举夺魁,续写当年护国夫人夏馨的传奇! 当晚,分部正厅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秦萱自然是宴席上当仁不让的主角,被分部一众飞凤卫校尉、旗长等围在中央,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五小姐天纵奇才,初入江湖便打入青蓝会决赛,实乃我寒月宫之幸!” “明日决赛,五小姐定能马到成功,扬我寒月宫威名!” “属下敬五小姐一杯!” 秦萱本就不胜酒力,几杯香甜的果酒下肚,已是霞飞双颊,眼波流转间带上了几分醺然醉意。她性子本就活泼,此刻更是放开了,小手一挥,豪气干云: “诸位姐姐放心!明日决赛,看本小姐如何把那赵清澜……呃……”她打了个小小的酒嗝,“把她打得心服口服!叫天下人都知道,寒月宫不止有当年的夏馨,还有我秦萱!” “好!” “五小姐豪气!” 众人轰然叫好,气氛更是热烈。 宴席直至亥时方散。秦萱已是脚步虚浮,全靠厉昭雪搀扶才能站稳。 “昭雪……我没事……还能喝……”她嘟囔着,身子却软绵绵地往厉昭雪身上靠。 厉昭雪正要扶她回房,余绾晚已悄步上前,柔声道:“厉姐姐,今日你也辛苦了,让我来伺候小姐歇息吧。” 厉昭雪看了看余绾晚恳切的眼神,又见秦萱确实醉意朦胧,需要人细致照料,便点了点头:“有劳余姑娘。” 余绾晚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秦萱回到卧房,动作轻柔地帮她褪去外衫鞋袜,又用温水拧了帕子,细细为她擦拭脸颊和双手。 醉后的秦萱比平日更加娇憨,嘴里兀自嘟囔着含糊不清的呓语: “我能赢……真的……” “娘亲……你看萱儿厉害吧……没给寒月宫丢脸……” “那个赵清澜……她的剑……好快啊……” 听着这含混不清的呓语,余绾晚心头没来由地一软。 这些日子处下来,这位五小姐虽说偶尔骄纵得能上天,待她却是实打实的好。吃穿用度从不吝啬,更不会把她当奴婢呼来喝去。 饶是余绾晚漂泊多年,尝尽世间冷暖,也不免被她这份毫无心机的热乎劲儿给烫起了丝丝暖意。 心中一动,她鬼使神差地靠着床沿坐下,伸出手,轻极轻地拂开秦萱颊边那缕调皮碎发。 “小姐……若能……若能一直这般陪着您,该多好。” 这话一出口,连她自个儿都吓了一跳! 慌慌张张地收回手,余绾晚死死咬住下唇,强压下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缓缓退出了房间…… —— 青蓝会决赛,日头正好。 清溪城西郊那擂台,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铁桶一般,连树杈子上都挂满了看客,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活像被拎住了颈子的鸭。 擂台上,秦萱与赵清澜遥遥相对。 秦萱今日依旧一身火红劲装,明艳张扬的小脸上满是兴奋与战意,手中精钢长剑映着日头,寒光凛凛。 她抬眼望向不远处的赵清澜。 只见她白衫胜雪,青丝如瀑。腰间佩剑古雅,未出鞘已隐闻潮声。显然内力修为非比寻常。 “寒月宫,秦萱!” “澜沧派,赵清澜。” 见礼方毕,裁判锣声一响,赵清澜怀中长剑“沧啷”出鞘,如一泓秋水漾开,剑尖微颤,直指秦萱——“沧浪剑法”起手式“碧波万顷”! 剑光霎时如潮水般涌来,将秦萱周身要害尽数笼罩。 秦萱不敢怠慢,娇叱一声,绯红身影晃动,“月影步”施展到极致,如一团飘忽不定的火焰,在剑光浪潮中穿梭闪避。 手中长剑亦不闲着,“寒月剑法”中的精妙招式源源递出,剑尖寒气四溢,时不时寻隙刺向赵清澜腕、肘关节,企图以巧破力,以寒侵体。 然而赵清澜的“沧浪剑法”已得真髓,剑势圆转如意,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任秦萱身法如何灵巧,剑招如何刁钻,总被她那看似柔和实则韧劲十足的剑光一一化去。 一时间,台上红影飘忽,白衫如仙,剑光闪烁,寒气四溢!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密如骤雨! 两人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转眼便过了五十余招! 台下观众看得目眩神迷,喝彩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好!这秦萱果然了得!竟能与赵清澜斗到这般地步!” “寒月宫绝学,名不虚传!” “赵姑娘剑法如神,我看秦萱快支撑不住了!” 厉昭雪在台下,紧握的双拳微微出汗,目光须臾不离擂台,心中又是紧张又是骄傲。五小姐能做到这一步,已大大超出她的预期。 房三娘不知何时又摸出了酒葫芦,却没有喝,只是眯着一双醉眼,死死盯住秦萱的身影,嘴里喃喃自语:“好个小凤凰……韧劲儿十足……这块璞玉,稍加打磨,不得了……” 余绾晚更是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一双美眸牢牢锁在那抹红色身影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擂台上那一人。她双手紧紧绞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秦萱此刻却是心无旁骛,将全部心神都投入了这场对决。 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体内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流转,许多平日里似懂非懂的剑理、身法要诀,在此刻高压之下,竟豁然贯通! 她越战越勇,剑招愈发纯熟灵动,竟真的凭借机变与一股不服输的悍勇,与赵清澜缠斗了近百招不分胜负! 场下气氛已被推向**。 然而,实力的差距,尤其是内力的差距,终究难以完全依靠机变弥补。 久战之下,秦萱内力消耗甚巨,气息已见粗重,剑招速度也慢了下来。 赵清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她清冷的眸中精光一闪,知道决胜之机已到! 她瞅准一个空档,剑尖轻颤,化作三道清晰无比的剑影,分袭秦萱右腕、左肩、丹田三处——正是“沧浪剑法”绝技“云霞三分”! 这三剑虚虚实实,封死了秦萱所有退路! 秦萱避无可避,内力也已贼去楼空,只得咬紧牙关,运起残余内力,长剑横挡,硬接这精妙绝伦的一击! “铮!” 一声清越激鸣! 秦萱只觉一股磅礴柔韧、却又无可抗拒的巨力顺着剑身传来,虎口剧痛,长剑再也把握不住,脱手飞出,“哐当”一声落在丈外青石板上。 她本人更是被这股力道震得气血翻腾,踉踉跄跄向后连退了七八步,方才勉强站稳身形,一张俏脸已是煞白,胸口剧烈起伏。 擂台上下,霎时间静了一瞬。 随即,震天的掌声与喝彩声如同山呼海啸般爆发开来! 这掌声,既是献给胜者赵清澜登顶折桂,亦是献给败者秦萱展现出的不屈与精彩! 裁判高声宣布:“决赛,赵清澜胜!” 赵清澜还剑入鞘,走到秦萱面前,清冷的容颜上露出一丝极淡却真诚的笑意,拱手道:“秦姑娘剑法精妙,身法独特,内力属性更是罕见,清澜赢得侥幸,佩服。” 秦萱看着眼前这气度从容的对手,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虽然失落难免,但这一场打得确是酣畅淋漓,心服口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抱拳还礼,声音清脆: “赵姐姐剑法通神,内力深厚,我输得心服口服!今日一战,受益良多!” 她这番落落大方的姿态,更是赢得了台下不少好感。 “寒月宫不愧是名门大派,弟子输也输得漂亮!” “这秦萱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身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是啊,赵清澜赢得也不轻松!” 在震天的欢呼声中,秦萱跃下擂台。 厉昭雪立刻上前,见她只是气息紊乱,并未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房三娘凑过来,拍了拍秦萱没受伤的肩膀,嘿嘿笑道:“行啊小凤凰!输阵不输人,打出了寒月宫的风骨!没给你母上和娘亲丢脸!” 余绾晚则已取出干净纱布,眼圈微红,小心翼翼地替秦萱擦拭虎口,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嘴里不住轻声问:“小姐,疼不疼?” 秦萱看着她那心疼的模样,心里的那点失落也散了不少,笑道:“没事!本小姐今日虽败,可也打出了名头!‘寒月宫秦萱’这名号,从今往后,江湖上也算有一号啦!” 她这话倒是不假。经此一战,谁还敢小觑这年纪轻轻、看似娇纵的红衣少女? 寒月宫秦萱之名,伴随着她决赛中的不俗表现,将正式在年轻一辈中传扬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