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黛》 第1章 第 1 章 宝黛没想到这场雨会来得那么急,等她进到半山腰的凉亭中躲雨时,身上衣物已然湿了个彻底。 “娘子,想不到那老和尚说的话挺准的,还真下雨了。”婢女小桃跑进凉亭里,见到娘子不断往下滴水的衣服,想着下雨周围不会有人来。 就说道:“娘子,你身上衣服都湿透了,要不先解了外衫拧下水?” “早知下那么大的雨,我们就应该早点下山的。”衣服被雨水打湿,穿在身上黏糊糊感到不适的宝黛先往周围看了几眼,确定不会有人后才解开外衫拧干水。 她今日前来寺庙祈福,是为夫君祈求万事顺遂。只因她夫君虽有满腹经纶,奈何官运总差了一点,每一次都在考试前出现些许小意外。 而今年是他第三次参加乡试,她希望夫君能万事顺利,寒窗苦读数十年理应换来个回报。 提到夫君,宝黛心中划过一抹澹澹暖意,更庆幸老天爷终于怜惜了她一回。 因为自从母亲离世,父亲新娶了续弦又得了一儿一女后,她在家里活得越发像个任打任骂的奴才。面甜心苦的继母甚至顾不得上她未及笄,就要将她送给个六十多岁的大人当妾,只为了父亲仕途顺畅。 那时才年仅十二的她怎能甘心认命,所以在送往那位大人的花轿里逃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逃去哪,只知道要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当时她以为自己会在逃亡的路上渴死饿死冻死,没想到会正好遇到,随父亲前来金陵贩卖茶叶的夫君。 他不但不嫌弃她,还把她带回家中,哪怕她说是个孤女也愿娶她为妻。 嫁给夫君的这些年来,婆母慈祥,小姑子娇憨可爱,夫君更是一心一意待她好,以至于她总有种宛如做梦般的不真实。 生怕哪一日梦醒了,她仍坐在那顶小小的,摇摇晃晃得欲吃人的花轿里。 从回忆中抽离的宝黛刚将淋了雨的外衫脱下,远远地,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撑着把油纸伞骤然映入眼帘。 雨重风肆,险些多次掀翻了来人手中的油纸伞。 当下宝黛顾不上衣服还没拧干水就重新穿上,也希望雨幕厚重他没有撞见自己解下外衫的画面。 宝黛见来人在雨中迟迟未过来,以为他是因男女授受不亲不便过来,忍着羞赧将人喊住,“雨大,一时半会儿只怕停不下来,公子若是不嫌弃还请一起进来避雨。” 撑着油纸伞的蔺知微已被雨水打湿了半边肩膀,雨幕水汽柔化了那双狭长而墨浓的锋利黑眸。 他见亭中已有人,正欲转身离开时,却被一道清冷如雪坠枝头的清冷女声叫停了脚步。 诚如她所说的那样,现在雨大,而周围能避雨的地方仅有这座凉亭。 雨水再次打偏伞面的蔺知微犹豫了片刻,抬脚走向凉亭中,“打扰了。”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冷冽低沉如琳琅碎玉又似山涧溪水澹澹。 因着男人身形极高,待他走近时,宝黛第一眼注意到的是男人握着竹柄的手,骨指分明修长又透着白玉质感,随后是男人左手手指上戴着的一枚黑纹骨戒。 寻常人的手指不是短就是粗,或是指节比例不匀,戴上戒指后只会更显手指粗短,偏他不会有这种苦恼。 他的手指修长,骨指分明且赏心悦目,戴上戒指后更衬手指修长美如玉。 宝黛知道时下男子有佩戴戒指的习惯,连她夫君也曾兴致勃勃的戴过一段时间戒指。还送了她一枚,说戒指是一对,央她一道戴上。 这样出去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 宝黛意识她居然盯着陌生男人的手看了好一会儿,顿时羞耻又尴尬地将目光离开,抿了抿唇,道:“凉亭本就是用来给人避雨的,打扰什么的称不上。” 收了伞的蔺知微适才扫了眼面前的女人。 就像是看屏风上绣着的花,虽漂亮,也死板得千篇一律,随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小桃很想瞪他,觉得他真是没礼貌。 宝黛看出小桃在想什么,对她摇头。 半山腰中的凉亭本就是避雨所用,又非自家私有。 这场来势汹汹的雨不知何时才会停下,远远眺望只见重山叠云连绵起伏,似谁失手打翻了砚台,污了大片宣纸。 雨水朦朦,雨珠溅落玉盘声中,宝黛适才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签,只见签上写着—— 更虑他方求别用,千山万水未能还。 她并不信所谓神佛,对于签文更是不解,她只知道这签文上诗句的寓意并不算好。 随即又庆幸幸好是为自己求的,而非夫君。 蔺知微的视线极好,哪怕是无意中扫过也看清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下下签,也不知她所求为何。 宝黛抬眸间,恰好同男人投在签条上的目光对上,握着签条的手紧了紧,下意识问,“公子可会解签?” 蔺知微极为冷漠的敛回目光,“不会。” “抱歉,是我唐突了。” “无碍。” 天边的雨点子越落越大,风卷着雨往亭边肆虐,为了不被雨水全打湿衣服,只能尽可往亭中移。 女人的浅青色裙摆总在不经意间轻轻勾上男人的墨青竹纹衣摆,又在风卷过来时稍稍分离。 眼见凉亭四周全被风卷雨打湿了,只能不断往亭中移的宝黛肩膀不小心碰到男人的手,清冽的雪松香同雨中翻滚的草木土腥气一道涌入鼻间,意识到她靠得太近了,顿感头皮发麻的正要道歉。 男人清冷如雪的声音先至头顶落下,而后主动拉开距离,“抱歉,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宝黛羞愧得摇头,“公子并无冒犯之处,要怨只怨这场雨落得突然。” 好在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雨一停,宝黛就拉着小桃归家,跑得太匆忙连发间戴的绸春花掉了都没有在意。 在她们走后不久,就有一伙人骑马从山间小道疾驰而来,翻身下马,单膝下跪捧上干净整洁的藏青色鹤纹绸衫献上,“属下来迟,还请大人责罚。” “事情办得如何?”男人抬眸望人时眉眼间带起一片疏冷寒意,似是巍峨的雪山倾倒,令人望之生畏。 “一切都按照大人所计划般,那人已然上钩。” 蔺知微离开前,目光不经意划过踩在脚底下的绸春花,随后又漫不经心碾过。 就像今天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毫不在意。 雨停后,太阳又从云层里冒出了头,原本被雨水打湿了的衣服在阳光的烘烤下重新变干。 下山归家的宝黛路过王记烧鹅铺子,想到夫君最近读书用功,便进去买了小半只烧鹅。 “黛娘。” 宝黛刚买好烧鹅,就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转过身,眸底如春水划开漾出层层暖意,“夫君,你怎么在这里?” “我见你那么晚还没回来,难免担心。”沈今安从她手里接过烤鹅,又笑着拿出自己买的半只烤鹅,“怪不得我们是夫妻,果然是心有灵犀。” 想到妻子那么晚才回来,多半是被午时那场大雨困在了山上,便说道:“最近的天时不时会下雨,往后出门时记得带把伞才行。” “好,我记得了。” 沈家居住在春花胡同里,这个点正是家家户户冒炊烟的时候。 沈家早年是靠贩卖茶叶起家的,后面赚了钱后就开始盘山种植茶叶。 自从大晋打通海外贸易后,沈父为了打开自家茶叶的销量,更是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跑商,有时候过年都不见得能回来。 “哥哥,嫂子,你们回来了。”屋里的沈玉婉听到门开的声音,笑着探出头来,“娘今晚上买了烧鹅,就等着你们回来吃饭了。” 沈今安顿时哭笑不得的拿出手上的烧鹅,“看来这只烧鹅今晚上是在我们家团聚了。” 正在厨房交代王妈的沈母走了出来,看着桌上能拼成完整一只的烤鹅,好笑不已,“好了,待会儿直接让王妈炒个青菜就行,也不用做别的菜了,省得吃不完放到明日倒坏了。” 夜里,沐浴后的宝黛躺在夫君怀里,说起今天遇到的事,“早知道那师傅说得准,我就应该早点下山的,也不至于被困在山中许久。” 沈今安抱着妻子,视线落在妻子瓷白如玉的脸颊上,鼻尖嗅着独属于她的茉莉花香,心中一阵心猿意马的喉结滚动着,“黛娘,我们要个孩子吧。” 之前宝黛嫁给他的时候才刚及笄不久,沈今安从书上得知女人太久生孩子恐难产,也担心她吃太多避子汤伤身,两人就一直没有同房。 婆母问起,沈今安一开始推脱说她年纪还小,过早同房对身体不好,后面又推托他要忙着学习,不急着要孩子。 直到宝黛不久前刚满了十八岁,两人才同房。 沈今安本就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又从不狎妓流连青楼楚馆,如今开了荤后更是食髓知味,恨不得日夜痴缠妻子身边。 “不行,你明天还要去上课。”宝黛正要拒绝,男人的手已从她衣服里探了进来。 沈今安感受着掌心柔嫩的触觉,不由激动得浑身颤栗,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黛娘,给我好不好。” 软圆被揉搓的宝黛又羞又恼,最后干脆闭上眼不去看他。 真不知道他对这事为何如此乐衷。 遮光的百合色勾蝶帷幔落下,不大的空间仅余节节攀升的暧昧在交织,滚烫的温度似要将人给融化了去。 身体因颤栗弓起,脚趾头都蜷缩起来的宝黛用手抓他头发,呼吸因羞耻而不成调。 又像是落在岸边搁浅的一尾游鱼,迫切地想要跳回水里,“快,快停下。” 可被揪着头发的男人非但不停,还恶劣的用牙齿轻轻碾咬,“黛娘不喜欢吗?” 烛火摇曳中,是阴暗走廊处的灯火骤然熄灭,只剩下暗亾亾的一片漆黑。 “大人,这人就是柔然人的大王子,柔然人最是逞凶斗恶,剜眼剥皮,此次我们抓住了他们大王子,定能狠狠挫一下他们锐气。”走在前面的下属毕恭毕敬的为身后男人介绍着,那被关押在牢房里,五官特征明显不像是汉人的囚犯。 比男人容貌更引人注目的,当属通身矜贵凌厉的气势 ,不怒自威令人胆寒。 蔺知微走到牢房前,眼神冷漠得像一层湖面覆盖薄冰,“打断一条腿,挖掉一只眼睛后将人放走。” “大人,这人是我们好不容易抓到的,要是把他放走了,依柔然人睚眦必报的性子,到时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大人让你放走你就放走,休得多言。”楼大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主人。 “可是………”那人还要挣扎几句,在对上男人随意瞥来的一眼后。 脊背骤然窜起一阵寒意游走四肢,随后猛地打了个寒颤,“小的马上去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随着天亮来临,昨夜被痴缠了大半夜的宝黛看着神清气爽起来的夫君,正想要起来为他穿衣,人刚站起来就双腿一软得要往下摔倒,好在及时扶住一旁的床架,才不至于丢脸。 想到昨晚上的事,自是又羞又恼。 那地方如此脏污,他怎能用嘴来,往日里他读的到底是圣贤书还是金瓶梅啊。 满脸得逞的沈今安凑过来亲了下她的脸颊,“我今晚上早点回来,到时候给你带你爱吃的酸枣糕。” 还在气恼着昨晚上让他停下,他非但不停下,还问要不要快些的宝黛转过身不想理他。 宝黛等他去学堂后,她坐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才忍着腰肢的酸软起来,打开房门,王妈已经做好早饭端上了桌。 如今天热,只要天气好他们都会到院里的葡萄架下用餐。 “嫂嫂,你醒了。”正帮忙摆好碗筷的沈玉婉见她醒了,笑着露出一对小虎牙。 “嗯,你怎么起那么早?”宝黛对上小姑子的笑脸,莫名羞耻,生怕昨晚上闹得太大让她听了动静。 说到这个,坐下后沈玉婉泄气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白粥,“我也不想起那么早的,谁让天热睡不着。” 见是天热,莫名松了一口气的宝黛便说道:“现在天气是越发的热了,晚点我去冰窖巷买些冰回来,这样你夜里也能睡个好觉了。” “嫂子对我真好。” 走出来的沈母笑道:“你别总是惯着她,都要说亲的人了还没有一点儿正形。” “难道我说亲了就不是娘的女儿了吗。”托着下颌的沈玉婉转而亮晶晶地看向嫂子,“嫂子,你今天是不是要去铺子啊,我和你一起去,到时候我们正好一起去冰窖巷。” 铺子是沈今安担心她无聊,便将家里的一个铺子送给她打发时间。 宝黛便用它开了家花铺,现正请了一对夫妻帮忙打理。 沈母当即不赞同,“你都要说亲了,今天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学着绣嫁衣哪里也不许去。” 沈玉婉顿时气得连饭都不想吃了,气鼓鼓着脸转过身,“谁说女人结婚就一定要自己绣嫁衣的,反正我不想绣。” 眼见婆婆和小姑子就要吵起来了,宝黛劝道:“母亲,我们女人最快活的就是嫁人前的日子了,嫁衣什么的,不妨等婉儿将婚事定下来后再绣也来得及。” 沈母叹道:“我如何不知道,只是她性子一直定不下来,我总担心往后她嫁去夫家后也这样,难免会惹得未来婆家不喜。” 宝黛说道:“要是他们不喜,只能说他们配不上婉儿这样的好姑娘。哪怕婉儿一辈子不嫁,以家里的条件也是能养得起的。” 沈玉婉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眼泪吧嗒吧嗒着往下掉地扑进她怀里,“嫂嫂,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哥哥娶到你不知道是上辈子修了多大的福份。” 要说福份,应该是说她宝黛不知修了多大的福份才能嫁给夫君。 以至于她更要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来到花铺后,宝黛先让沈玉婉在旁边坐着等下,她则是一头扎进了后院的花圃里。 花圃里花的种类虽不多,但都被照顾得很好。 其中有一盆紫色的月季,是她精心培养了许久的花,其色如晚霞消失前的最后一抹紫色,她遂取名为黄昏后。 宝黛正给花修剪枝丫,突然听到店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当下将剪子放下走了出来。 刚走出铺子,一团散发着腥臭的泥土就朝她迎面砸来。 若非她及时避开,那团泥巴就要砸上她的脸。铺子门口就没有她那么好运,只见地上,门边都砸满了泥土,铺子外更围满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抱着盆枯萎花木的一对中年夫妻,正指着铺子,扯着嗓子破口大骂:“大家快来看啊,当时我们府上办赏花宴需要点花草点缀。夫人相信了她家的口碑,就花了一百两银子在这买了两盆花,结果刚带回家没几天就死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我们没养好,结果我把花拿起来,才发现这花下面没有根!就那么一盆没根的花就收五十两银子,你这奸商怎么不去死!”闹事的妇人边说,边气得不行地抓起泥土朝铺子砸去。 其他人听到一盆花要五十两银子后,活像是自己的钱丢了,心疼得直抽抽。 “什么花居然要五十两银子一盆,这和抢劫有什么区别。” “我之前见过这家铺子的老板娘,长得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要我说,这开花铺子是假,背地里指定是干着见不得光的皮肉生意,要不然什么花那么贵啊。”这句话瞬间引来不少男人猥琐下流的笑声。 “让让,我们东家来了。”焦头烂额的刘大海夫妇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正好看见宝黛出来了,立马像看见了主心骨。 远处茶肆二楼的窗牖正开着,站在窗边的男人正饶有兴致的欣赏着下方闹剧。 唯独目光第一眼先落在那女人发间簪的绸春花上,随后是朱唇上的一颗小痣,那颗痣的颜色不似寻常见到的黑斑黄斑,而是从枝头掉落枝头的糜烂花瓣。 唇珠圆润,嘴形小巧如桃花瓣,即便不抿胭脂都散发着诱人采摘的香甜气息。 眼睛半眯带着几丝趣味,“你说,那花究竟值不值五十两。” 掩于暗处的楼大沉吟了一会儿,才回:“主子若是好奇,小的这就去给主子买上一盆。” “不必。” 不远处的闹剧还在继续,并没有因为宝黛的到来而有所缓和,反倒是往烧得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一滴清水。 “你就是这家花铺的老板是不是。”杨翠花见是个脸皮薄的年轻娘子,语气越发凶悍,“俺告诉你,你今日要是不把卖花的一百两银子退给我们,你这店休想再开下去!” 已经了解事情前因后果的宝黛冷着脸,看向她拿来的,自称是黄昏后的枯花,厉声道:“要真是我这里的花出现了问题,我肯定会退钱,但你能确定,你手中的花当真是我这里的吗?” “这花就是在你这里买的,你休想不认账。”随即妇人五官狰狞,眼眸眯起透着凶光,“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把钱退了,你就等着进衙门吧!” 随着杨翠花话音落下,就有两个衙差走了过来,“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店铺恶意欺诈消费者,还不赶紧把钱退给他们!” 从未遇到这种事的沈玉婉顿时吓白了脸躲在她身后,“嫂子,衙差都来了,要不,就把钱退给他们吧。” 宝黛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如果是我店里的花出现问题,我一定会三倍退还。” 抬眸间,目光锐利而冰冷,“但,不是我店里的花出现问题,我为何要赔。” 何况有些事一旦开了头,换来的不是息事宁人,而是变本加厉。 宝黛冷声质问,“你说花是在我店里买的,那我问你,你是哪家府邸的下人?又是在什么时候买的花?” 杨翠花还以为她有什么招,双手抱胸冷笑一声,“花是在三天前买的,主家姓孙。” 宝黛点了点头,三天前孙家确实在她店里买了些花草点缀,其中最贵的当属两盆黄昏后。想来他们是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风声,想来讹她一笔。 杨翠花在她点头后,心中贪婪逐渐占据了上头,薄薄两片嘴唇上下一碰,唾沫横飞,“大家看,她都点头了,肯定是心虚了!” “奸商,还不快退钱!” “我点头是因为孙家确实在三天前在我这里买了花,我又没有说,你手上拿的花是出自我这里的。”宝黛说完,就侧过身让抱着花的刘大哥走出来。 “你说你手上的是黄昏后,为何叶片与我手中的黄昏后完全不同?还请你给我个解释?”宝黛说着,就让刘大哥拿着黄昏后到众人面前转了一圈。 刘大哥手上抱着的黄昏后正结有几个小花苞,也有正怯生生展露着花瓣。 所谓的黄昏后是宝黛培育了两年之久的新品种,其色不是常见的粉红桃红嫣红,而是太阳藏于山峦最后一瞬间的渐变暮山紫,就连它的叶片在靠近叶脉时,都隐隐透着粉。 原本跟着指责宝黛是奸商的人,在见到花的那一刻眼中齐齐露出惊艳,“这花是紫色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可真漂亮。” “凑近了闻,还能闻到香味呢。” “其实仔细看,两盆花的叶子确实不太一样。” 没想到风口会扭转的杨翠花在诸人的怀疑中愣了一下,随即是五官扭曲的暴怒,“你这奸商还有脸说,当然是因为你将那些修剪掉的花枝插在了这盆花上,事后你担心主家找你麻烦,才将这盆快要死的花卖给主家!” “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把那一百两银子退回来,你这个店休想继续开下去!” 楼上的楼大听得直摇头,“此事摆明了是那妇人想要讹人。” 接下来的楼大都不用看,就能猜到事情的走向定是那妇人打碎牙齿混血吞,最后笑着赔礼道歉。 毕竟这种事在京中常有发生。 蔺知微猜的也同楼大一样,正欲无趣地收回目光,就听到人群中突然变得安静了,也将他的目光重新移回去。 “孙夫人,您来了。”宝黛见梳着元宝髻的富贵夫人来了,难免惆怅的欲言又止,“原本我正想托人去府上拿那两盆花的,没想到会正巧在这里遇到夫人。” 并不知事情来龙去脉的孙夫人当即冷下脸,“宝娘子,不是我说你,这花你既卖给了我,哪儿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要知道那两盆花在前几日的赏花宴上,可谓是给她赚足了面子,她还用其中一盆攀上了城主夫人。 宝黛否认着摇头,“我并没有要把花拿回去的意思,只是黄昏后娇贵,我便想去夫人府上看那花养得如何。” 孙夫人只觉得她这句话问得奇怪,“你放心,那两盆花都照顾得很好。” “夫人的意思是,两盆花都还在院里精心侍弄着?”宝黛眼神陡然凌厉,直直扫向前来闹事的婆子,“你家主人都说花还在院子里精心养着,你却口口声声说你拿来的花就是黄昏后。” “那我在这里倒是想要问一句,究竟是你偷偷将主家养的花拿出来卖掉,还是说现在孙家由你这婆子做主。” 孙夫人皱起眉头,眼神凌厉,“什么花?” 宝黛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面若寒霜的孙夫人当即看向这两人,目露狠厉,“你是哪个院子的婆子,为何本夫人从没有见过你。” 刘大强杨翠花心中大呼完了,正准备趁着没有人注意时赶紧溜走。 却有两个穿着官府的衙役走了过来,为首的扯着嗓子喊道:“刚才是谁来衙门报官。” “官爷,是民妇报的官,民妇要告那两人欺诈污蔑罪!”宝黛随即看向最先来的两个衙役,眉眼温和带上了笑意,“说来我还得感谢二位官爷,正好能作证民妇所言属实。” 本来拿了点好处的衙役见顶头上司来了,瞬间吓得魂儿都飞了,本以为那花铺老板会趁机落井下石,没想到会帮他们说话。 忙不迭点头,“回头儿,我们能作证是那刁婆子背着主家,拿着烂掉的花前来讹人,我们刚才正在处理此事。” 指腹相互摩挲些许的蔺知微发现,屏风上死板无趣的花,忽然活了过来。 第3章 第 3 章 沈玉婉在那人被带走后,是越想越气,“嫂嫂,你为什么要帮那两个衙差说话啊,他们和那婆子分明是一伙的。” “我开门做生意,要是因此事得罪了他们,难保他们不会心存报复,倒不如趁机卖他们一个好。”何况宝黛清楚,那两人不会因此事受罚。 自古以来官官相护,即便是个小衙差也不是她能得罪起的。 “可是也不能让他们什么处罚都没有吧。”沈玉婉松开握紧的拳头,磨了下后槽牙说道,“不行,我得要把这件事告诉给哥哥听才行。” 宝黛拦住了她,并摇头,“你哥哥正值乡试的紧要关头,要是我们拿这些小事打扰到他怎么办。” “可是嫂嫂,对大哥来说只要是有关你的事,就不算小事。” “哪怕是小事,我也不想他因此分心。”夫君知道此事后,一定会让她把花铺关了。 因为他一直想让她当个约茶赏花看戏的闲散夫人,而不是一头扎进花土草木里打交道。 宝黛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只得继续劝道:“若是你告诉你哥哥,到时候他分心了怎么办,你要知道你哥哥为了这次的乡试准备了多久。” 今天到学堂上课的沈今安总觉得不安,等放学后就立马往家里走去。 刚走出学院门口,就见到站在树荫底下的人。 她就静静站在那里,气质淡然清冷得犹如一株不食人间烟火只需吸风饮露的山茶花,偏生她的颜色又是极浓极艳的。 见到她的瞬间,沈今安那颗悬着不放的心,终在此刻落回了原地,加快脚步向她走来,“黛娘,你怎么来了?” “你看看你,跑那么急做什么,都出汗了。”宝黛取出帕子为他擦拭脸颊上的汗,“我来这边收花,想着你也快下课了,正好等你一块回家。” 前者弯下腰,好让她不用举着手过于吃力,偏一双眼儿亮得像偷了腥的猫儿,“下次收花你记得喊我一起来,或者多给对方点银钱让他们送到家里去。” “这些你不说,我也晓得。” 暮色长廊尽头的蔺知微脚步停下,深有所感地抬眸眺向远处。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那女人,目光先是落在她皓白如玉且纤细的一截手腕上,随后是乌黑鬓发间斜插的一朵新的绸春花。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花。 并不知道有人的目光曾短暂落在自己身上的宝黛把帕子收好后,就踩着落日的余晖随夫君一道归家,“过几天就要开始乡试了,夫君准备得如何了?” 沈今安拍着胸口信誓旦旦,“放心,我这一次一定可以,我还等着给你争个诰命夫人。” 宝黛亦软了眉眼靠在他怀里,“那我就等着夫君给我争个诰命夫人。” 落日余晖拉长着她们的影子,岁月相缠无限好。 夜里,宝黛沐浴回房后,原本正在看书的男人耳朵动了动,随后向她走来,拦腰抱起她就往床边走去。 男人呼吸滚烫又炽热的落在她脖间,又像小狗拱着毛茸茸的脑袋,偏带着小心翼翼的问,“黛娘,可以吗?” 被抱起坐在男人腿上的宝黛脸颊泛红,又羞又恼地伸手推他的脸,“不行,你昨晚上刚答应过我的。” “可我难受。”刚开荤后不久的男人哪里舍得松开嘴里的肉,何况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最是心软。 “黛娘,你忍心让我那么难受吗?”沈今安原本对同窗沉溺美色中感到不耻,直到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方才惊觉,为何书中总言英雄难过美人关,女人膝是英雄冢。 身体因腾空发出惊呼的宝黛伸手堵住他的唇,空着的一只手去捏他的脸,“夫君之前和我说,女子不能过早行房事,夫君难道忘了下一句,是男子不能频繁行房事,要不然容易伤肾。” “伤肾”两字一出,宝黛能明显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体僵了下。 宝黛又想到夫君才刚开荤不久,现正是对这事痴迷的时候,遂放软了语气,捧着他的脸柔声道:“等乡试结束后,好不好。” 沈今安却不舍得从她身上下来,而是就势弯下腰抱住自己的妻子。 等缓了好一会儿,男人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脖间,呼吸变得越发沉重,“黛娘,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不行,等明天………” 檐下挂着的灯笼正无风自动,晃晃悠悠得内里灯芯似在下一刻就要熄灭了。 屋内伺候的楼大见烛火不甚明亮后,恐大人伤眼,忙掏出匕首挑亮烛芯,又多点了两盏油灯照明。 “这些就是此次最有望进举的学子?”蔺知微翻看着一叠学子册,抽出一个名叫沈今安的学子资料扔在地上。 “他两次乡试为何不中?” 章夫子惋惜的重重叹了一声,“他的官运总是差了一点,每一次在考试的时候都会发生些许小意外,不过他却是这群学子里最有学问,也最好学的。” 闻言,骨指半屈的蔺知微心生冷笑,眸光沉沉如刀砺,“你要知道,有时候人的运气也和实力挂钩。” 一个运气不好的人,就算满腹经纶,有经天纬地之才又如何,只会是个连官场都迈不进去的郁郁不得志。 “啊喷。” 晨起后的沈今安鼻尖不适的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宝黛担忧地伸手去探他额间,“该不会是风邪入体了吧?” 天热,有时候上火也容易感染风寒。 鼻音闷闷的沈今安揉了下鼻子,“我要是真感染了风寒,那你得要离我远点才行,要不然我怕自己过了病气给你。” “那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分房睡了。”宝黛打趣了一句,把他要带的东西递给书童青松,叮嘱道,“我给你装了点金银花茶,你正好可以拿来泡水喝。” 沈今安发出幸福的喟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宝黛瞪了他一眼,“就你爱贫嘴。” 因着天热,昨日去了冰窖巷里并没有买到冰后,宝黛便和夫君婆婆小姑子商议先到庄上住上几日。 今日入夏比往年都要早,导致冰块这种热销货早早就被城中富商贵人给抢没了。 宝黛拿好几件换洗的衣服,正准备出门,就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叩叩叩” “请问宝娘子在家吗?” 听到敲门声的宝黛过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的是个脸生的书生,遂问道:“你找宝娘子有什么事?” 刘秀被推门出来的小妇人惊艳了一瞬,即便她穿着最普通的布衣木衩,依旧衬得人如林间山茶花又冷又艳。 过了好一会儿,脖子连同耳朵都通红一片的刘秀才结结巴巴地找回自己声音,“我是白鹿书院的学生,姓刘,子秀美。是,是学院里的几株山茶花出现了问题,山长夫人就让我来找宝娘子。” 得知是花木出了问题,宝黛才放下戒心点头,“我就是宝娘子,你可以和我说下那几株花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书生没想到宝娘子会那么年轻,甚至是漂亮。 挠了下头,笑得憨厚,“症状我不太清楚,恐怕得要宝娘子自己过去一趟才行。” “好,不过你等下,我进屋里拿点东西。”挎着个藤箱的宝黛出来前,不忘让婆母和小姑子先出发,晚点她再坐马车过去。 沈玉婉也想要和嫂嫂同去白鹿学院,但沈母并不赞同,认为她都要说亲了,哪儿还能整日往外乱跑。 家里的马车只有一辆,沈母和小姑子用了,宝黛只得到车坊租借一辆马车。 坐上马车,出城来到白鹿书院时,已经有好几个下了课的学生正围着山茶花猜测病因。 直到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宝娘子来了。” “宝娘子你来了,这花平日里我们都是按照你说的养,今早上不知怎地就变成了这样。” 宝黛看见说病了的那几棵山茶花后,走上去用手指细细翻查着发黄的叶片,随后又伸手摘下一片,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近日雨水充沛,你们浇水的次数又多,导致根部泡烂了叶片发黄,最近不要浇水就行。” 作为山长座上宾的蔺知微从廊下走过,正见到远处围着一圈人,围在人群中的还是那位小妇人。 目光先是落在她乌黑发间簪的花上,发现她今日簪的不在是绸春花,而是几朵清新宜人的茉莉花。 几缕碎发垂至脸颊两侧,似水墨在白绸中轻勾细绘的山水画。 最近倒是经常遇到她,若非他知道这里不是繁华富贵的金陵,他都要以为那小妇人是别人安排的。 收回视线的蔺知微漫不经心的问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过去打听的楼大很快回来,“回大人,学院里的山茶花出现了问题,山长夫人就请了那位宝娘子来给花看病。” “自古以来,医者为上乘,兽医次之,花匠如何能称得上‘医’字。”男人的话里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藐。 一藐她的职业。 二藐她已为人妇却出来抛头露面。 三藐她是个女人,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小地方的人总是学了点皮毛就以医者自居,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高傲浅薄。”楼大顿了顿,又道,“说来也巧,这位宝娘子正是沈今安的妻子。 宝黛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项后,婉拒了他们留饭的好意就往外走。 她让马夫驾车到一旁的阴凉处,又给了他几枚铜板让他到附近茶肆歇歇脚,她则坐在马车里等夫君下课。 到时候正好一道去乡下庄子避暑。 随着日头渐往西边移,和同窗一道踏出学院的沈今安一眼就见到了站在远处马车旁的宝黛。 当即和同窗告别,“后天见,我夫人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 和他一起出来的友人酸溜溜道:“唉,真羡慕你小子啊。” 另一人搂过他肩膀打趣道:“你要是羡慕他,你也早点娶个媳妇。” “行啊,你介绍个和他夫人一样漂亮的女人,我高低娶回家。” 站在蔽日树荫下的宝黛无奈又好气道:“天热,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丢。” “我这不是想要快点见到你吗。”沈今安不等她取出帕子为自己拭汗,就拉着她进了马车,夫人那么好,他可舍不得给别的男人多看。 又问道:“你怎么没有和母亲小妹们一起去庄子?” “本来我和她们是一起去的,学院里有人说山茶花病了我就过来了,正好等着你一块过去。”宝黛取出帕子帮他擦着脸上的汗,“别动。” “好。”沈今安在她为自己擦汗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从她身上传来的茉莉花香,紧接着是软柔的触感落在脸上。 加重的呼吸似将空气烤得炙热,喉头干渴中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黛娘,你昨晚上答应我的。” 宝黛没想到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事,气恼得直接将帕子扔他脸上,“自己擦去。” “谨遵夫人令。”沈今安笑嘻嘻的捡起帕子,也不舍得用她的擦藏进袖子里,转而取出自己的擦。 沈家自从发达后,许是早些年穷怕了,有钱后就尤爱置办田产铺子庄子。 他们要去的庄子位于山脚下,边上有一条河,庄子后边则栽种了一排桃树,一到夏日正是避暑的好去处。 闷热的夏夜里,升高的温度忽然变得潮湿黏糊,紧接着是那淅沥沥的雨水顺着檐瓦落下。 正在驾驶中的一辆马车忽然停下,驾车的男人先下车检查了一遍,才灰头土脸又自责道:“爷,车轴断裂了,一时半会儿只怕修不好。” “属下该死,属下在出门前应该再三检查的。” 驾马回来的楼大则指着远处道:“爷,前面有个庄子,要不先到庄子上借住一晚?” 第4章 第 4 章 天边的雨大得好似捅破了天,整个世界闷闷得只剩银河倾斜。 远处别庄门前挂着的两盏灯笼,竟成了茫茫黑夜暴雨里唯一的一盏光明,只是那盏光正摇摇晃晃得下一秒就要熄了。 原本要睡下的管事听到有人来敲门,嘴里打着哈欠,撑着伞,趿拉着木屐不耐烦道:“大晚上的,谁啊。” 前来敲门的楼大说明来意,“我们原本是进山写画的书生,马车在半路坏了,天上又下着雨,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深夜冒昧打扰。” 管事先往他们身后看了几眼,见他们身上衣服料子不凡,态度也算恭敬,便压了一开始的不快,“你们是要借宿吗,你们等下,我去和东家说下。” 自回到庄子后,沈今安就一直等着天黑。 如今好不容易吃完晚饭天黑了,他正摩拳擦掌等着妻子沐浴出来,就听到管事来报,说是有人要来借宿。 沐浴出来的宝黛听到他出去时,提点道:“雨下那么大,过去的时候记得身上带把刀。” 沈今安下意识拒绝,“黛娘你不要总把人性想得太坏,他们说不定只是单纯来借宿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宝黛见他不情愿,便打开抽屉取出一把匕首给他,“带上这个总行了吧。” 有时候她总觉得夫君虽比她大,但某些行为就像个孩子一样。 要知道在乡下这种狂风暴雨天里,难免会不小心碰上心术不正之人,而这个代价却所非他们能承受得起。 沈今安认为她太小题大做了,为了让她安心只能带上,视线划到她刚洗完澡,还染出薄粉的脸颊,喉结滚动带着丝不自然的轻咳一声,“等我回来。” 宝黛取出油纸伞递给他,“记得快些回来。” 他这一去,宝黛不知为何心里总泛起丝丝不安。 好像有什么东西会因此而改变,甚至是想要拦下他。 这个念头一出,当下再也坐不住,提着风灯,踩上木屐就要跟上去。 不知道妻子跟来的沈今安并没有随管事出去,而是让管事安排了间客房给他们,再给他们送件干净衣服,以及热水和饭菜。 返回时,正看见妻子提着风灯缀在身后,整颗心蓦然软成一团的快步朝她靠近,“我不是说了马上就会回来吗。” “我这不是不放心吗。”宝黛见他并没有跟着出去,方才松了一口气。 只心中的那抹不安并未随之消散,反倒越演越烈, 沈今安不知妻子的不安,只知她出来得匆忙时衣着单薄,唯恐雨大将她淋病了去,“外面雨大,先进屋吧。” “好。” 得以在客房住下的楼大双手抱拳,禀告道:“大人,属下已经探查过了,农庄里住的是从县城出来避暑的一家人,庄子里并没有会拳脚功夫的人。” 楼大刚说完,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而后管事的声音响起,“东家说你们冒着大雨赶来,身上衣服肯定都湿了,东家便托我准备了些干净的衣服和热水给你们用。” 管事说着就让自己儿子拿着衣服进来,“你们要是饿了的话,我待会儿再给你们准备点饭菜。” 剑别在身后的楼大看了一眼主子,随后才开门,并道:“替我多谢你们东家好意,我们现在并不饿。” “要是饿了的话,直说就好,不用客气。”管事见他们气度谈吐皆不凡,也愿意多和他们聊上几句,唯恐怕自己得罪了他们给东家惹来麻烦。 “替我向你们东家表达感谢。”蔺知微让楼大取出五两银子递给他,“深夜打扰,实属我们过失。” 管事当即推辞,楼大不容拒绝地塞到他手里,“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的,你收下就好。” 管事顿时受宠若惊,态度越发谦卑恭敬,“多谢公子。” 这场雨同前几日一样,来得突究且庞大,但散得也快。 蔺知微在陌生的环境很难入睡,何况安排给他的客房又靠近溪边,雨停后更是听取蛙声一片,搅得人难以入睡。 “大人可是睡不着?”楼大见大人要出去,赶忙跟上。 “我出去走走,不必跟着。” 蔺知微离开客房后,就顺着外面的小溪往下走。 许是刚下过雨不久,躲藏在灌木草丛里的流萤都似流星坠闪,明灭万点。 仰头是雨后乌云散去露出的漫天星辰,垂眸间是流萤飞舞。 宝黛回到房里,正要把被雨水打湿的衣服换掉,一具温热结实的身体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腰,温热的气息炙热又滚烫的落在她脖间,泛起一阵酥麻痒意。 “黛娘,可以吗?”他嘴上是在询问,可是手已然不老实了。 “隔壁睡的可是小妹和母亲,你就不怕动静大了些吵醒她们吗。”抬手去拍他手的宝黛真想揪他耳朵,然后撬开他的天灵盖。 好看里面藏的究竟是他读的圣贤书,还是品花宝鉴。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沈今安不舍得放弃地咬她耳朵,脑袋在她脖间拱来拱去的软磨硬泡,“黛娘,你昨晚上答应过我的。” “虽说君子一言九鼎,可谁说女子就不能一言九鼎,难道你要当那食言而肥之人吗。” 宝黛实在是被磨得没办法了,又因为隔壁住着小姑子和婆母,只能答应他去了另一边,原本是给下人居住的空房子。 清冷的月光从半开的窗边洒落,盈盈铺满一室后,是那微凉的风趁机从窗棂涌入。 白皙的肌肤晕着一层淡粉的宝黛被抱着放在桌上时,又羞又恼得伸手就要推他,“这里不行,能不能去床上。” “床上厚厚一层都是灰不说,何况那薄薄几片木板弄出的声音说不定更大。”沈今安很久前就想尝试在桌边了,这一次好不容易哄得人尝试,说什么都不肯换。 “黛娘,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吗。”早就等不及的沈今安湿热的吻落在她脖间,随后一路蜿蜒向下。 原本因雨停散去的潮湿空气又一点点浮现,暧昧交缠的呼吸声似能将周围温度烤干。 蔺知微顺着溪边一路往下走,余光中见到一间屋内正有少许光亮泄出。 正要离开,原先未曾关贴的房门骤然被风吹开一道缝。 即便他在门开的那一刻已经避开了,仍有一张粉面含春,红唇娇吟媚眼如丝的芙蓉面撞入眼帘。 哪怕仅是一眼,他甚至都看清发丝沾了香汗落在女人脖间,犹如上好的宣纸上用兼笔轻描细绘的山水墨。 即便是在昏暗的光影中,依然遮掩不了女人胜过月光白的雪肤,嫣然饱满的红唇上的那片花瓣痣更似活了过来。 以及那好似对着他轻吟中,撒娇卖痴的“夫君”二字。 身子摇摇欲坠得,总疑心会摔倒的宝黛伸出纤细的手腕搂住男人的肩,余光见到门被风吹开了一条缝,而门外似乎还站着个男人,恍惚间吓了一大跳的伸手就要推他。 “怎么了?”沈今安被突如其来的紧仄感到不适,抬手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眼尾全是被浇灌后,未散春色滟滟的宝黛抓过衣服盖在身上,羞耻尴尬得头皮发麻,“我刚才好像看见门外有人。” “大晚上的,而且才刚下过雨,哪儿会有人。”退了出来的沈今安低下头安抚的亲了亲妻子的唇,又捏了捏她的脸,“应该是树的影子被风吹过来了,你要是不放心,我出去看看。” 沈今安出来时,并没有在外面看见什么。 转过身,正想要让她放心,就看见她已经把衣服穿好了,用着余韵未散的嗓音说,“很晚了,我们回去了吧。” 沈今安却不舍得草草结束,何况是好不容易哄得妻子在外面,正欲故技重施,宝黛直接来了招釜底抽薪。 “你在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何况刚才,她很明显看见的就是一个男人,而非树的影。 可是夫君说的话也很对,刚下过暴雨,谁会没事来偏僻的河边散步。 即便她已经在很努力说服自己了,仍接受不了继续。 等在客房外的楼大见大人回来了,忙松了一口气迎上前,“爷,您回来了。” “嗯。” 躺在床上的蔺知微闭上眼后,竭力想要忘掉先前一幕,可那副香艳的画面却直接在他的脑海中扎了根,发了芽。 那如同屏风般的女人好似看见了他,正对着站在门外的他,娇吟吟地喊夫君。 以至于等梦醒后,蔺知微竟难得产生了一丝对自身的鄙夷。 鄙夷他竟在一个乡野之地,让一个粗鄙妇人入了梦。 这对一向事事追求完美得毫无瑕疵的蔺知微而言,简直是人生的奇耻大辱,更是脱离他掌控人生中的意外。 他厌恶既定轨道中偏离的意外,因为他不需要完美人生中会出现的意外。 若有,那就除掉。 楼大听到大人起身的动静,先屈指轻门扉两下,随后才出声道:“大人,可要起了?” 屋内的蔺知微颔首,“进。” 端着温水进来的楼大先禀告了昨夜一事,随后才说起庄上的东家是谁。 垂睫敛眸的蔺知微得知此庄子的主人姓沈,又想到楼大那日说。 那位宝娘子正是沈今安的妻子。 脑海中骤然浮现出,屏风上绣着虽美丽但格外无趣死板的花,在经过昨夜后却像是生出了惑人的神志,正不断引诱着他靠近屏风。 伸手抚摸上那朵他从一开始,就认为古板无趣的花。 不出意外,以后大概率也是这个阴间时间更新[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宝黛醒来后,阳光正从窗边斜斜入室,晕染一片纁纁暖色。 窗边小几的花瓶里放着刚从枝头折落,还带着晨露气息的绣球花,明媚又张扬。 “醒了,身体还有哪里不适吗?”坐在桌边看书的男人眉眼温柔地放下书,起身倒了杯水递过去。 宝黛接过水喝上一口后,才懊恼又羞赧地望着窗边,“都那么晚了,前面怎么不叫醒我。” 婆母是过来人,定然猜到是因为什么。 “我见你睡得沉,就不好意思叫醒你。”揉了揉鼻尖的沈今安事后回想起来,昨晚上他确实闹得太晚了。 若非黛娘后面不愿,他只怕是想闹到鸡鸣破晓。 想到昨夜一事,宝黛就没好气的瞪他,“娘亲小妹她们呢?” 反正她在心底打定主意了,往后定不能心软随他胡来。 “池塘里的荷花开得好,她们说趁着太阳还没出来前就去摘点回来煮粥吃。”沈今安刚说完,院中就响起了她们二人的说话声。 宝黛不想让她们瞧见自己这个点还没起,匆匆穿衣挽发后就推门出去。 见嫂子醒了,沈玉婉献宝地把小心呵护了一路的荷花递过去,“嫂嫂,你看这荷花是不是开得很好,送你。” 接过荷花,随后将其簪到发间的宝黛笑着打趣,“难为你出去玩还记得我,不枉费我平日里疼你。” “要不是嫂嫂没起来,我都想要让嫂嫂和我们一起去。”沈玉婉也折了一朵荷花别在发间,小脚蹬蹬蹬来到院里的水缸,以水为镜。 看着自个的水中倒影后,又看向人同戴了荷花为簪,但人比花娇的嫂嫂,鼻翼翕动难免挫败,“嫂嫂,为何你戴着那么好看,我戴着看起来就不伦不类。” 沈玉婉五官小巧秀美,一双杏眼圆润,笑起来像只狡黠的猫儿。 肤色虽不如时下追求的细瓷白腻,而是少见的蜜色,像是有人往上浇了一勺蜜糖,甜腻腻得鼾人。 “那是因为你簪花的位置不对。”宝黛先把剩下的荷花放在装了水的花瓶里,才招手道,“你过来,我为你簪。” 前来告辞的蔺知微过来时,见到的正是她低头垂眸轻笑的画面。 目光先是落在她发间簪的盈盈半开荷花,随后是那张嫣红饱满的朱唇。 昨晚上也是这张唇,正娇吟妖娆的唤他夫君。 宝黛察觉有一道陌生的目光落在身后,抬眸间,正好对上一张携霜带月,眉眼犹如青松拓拓般般入画的脸。 比他相貌更惹眼的当属他通身的清冷疏离,似是巍峨的雪山,又似天边高悬的月,难以接近。 宝黛看着站在外面的青年,正想要问他有什么事。 蔺知微沁凉如冬夜落雪的声音先一步响起,“我是昨夜前来冒昧打扰住宿的,此次过来一为道谢,二为辞行。” 原本在屋内的沈今安听到声音走了出来,“不知昨晚上兄台住得可还好,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兄台见谅。” 蔺知微目光落在说话的秀气青年上,想来这就是乡试两次,每次都因运气不好落榜的沈今安,微微颔首,“昨晚上睡得很好。” “那就好。”沈今安又问起,“你吃早饭了吗,要是没吃的话不如一起吃点?” 脸颊通红的沈玉婉跟着点头,“李婶子做的粥一绝,你一定得要尝下才行。” 指腹相互摩挲些许的蔺知微下意识就要拒绝,只是目光不经意落在那朵荷花上就改了口,“打扰了。” “不打扰,就是可能早膳有点儿简陋,还望兄台不要嫌弃。” “对景来说,兄台厚意,犹胜琼浆玉液。” 因着有客,负责准备膳食的李婶子将份量多煮了一倍。 早饭是用清晨采了的荷叶熬煮的碧玉荷叶粥,刚蒸的一篮白面馒头,韭菜鸡蛋煎饼,玉米烙饼,开胃的拍黄瓜腌姜和一碟小咸菜。 又因宝黛不爱喝粥,李婶子担心她会噎到,又额外准备了一碗冰镇过的甘醴。 饭菜上桌后,咬着筷子头的沈玉婉的眼神时不时往对面高大俊美的男人瞥去。 她以为哥哥已经是镇上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了,可是在对方的对比下,就像是皓月和萤光。 宝黛自然注意到了小姑子的目光,正想要提醒她两句,就听到小姑子脸颊红红,娇羞不已的问,“罗大哥,你成亲了吗?” 大哥说了,遇到喜欢的人就要趁早下手。 他当时也是这样娶到嫂嫂的,要不然凭借嫂嫂的美貌不知道会嫁给谁。 “业未成,何以成家。”蔺知微在外都用外祖家的姓氏,姓罗,单名一个景。 而他名字里也有一个景,蔺景,字知微。 沈玉婉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罗大哥家中可有通房妾室一流?” 沈今安这个当哥哥的,一听就猜到她想打什么主意,眼皮一抽地夹了个大白馒头到她碗里,“好了,吃饭都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又对着蔺知微满是歉意道:“小妹她自小被宠坏了,还望罗兄不要在意她的疯言疯语。” “沈姑娘性子性情直爽坦率,景并未感到冒犯。” 正在低头吃饭的宝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有道目光时不时落在脸上。 但是在她抬头时,那抹令她感到不适的目光又会很快消失,快得令她误认为那仅是她的一个错觉。 从蔺知微的角度能看见她白皙的侧脸,几缕发丝被风吹得落在颊边,飘飘悠悠得像是能落到碗中甘醴。 那发丝恼人得,想要他伸手为其别到耳后,而后他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嗤之以鼻。 直到一顿饭吃完,那人告辞离开了。 沈玉婉捧着仍烫得发红的脸颊,眼里星芒点点,“嫂嫂,那人长得可真好看,我还从未见过比他还好看的美男子,就连他的声音也好好听。” “而且他还没有成婚,嫂嫂,你说这会不会就是属于我的缘分来了。” 宝黛知道不能打消小姑子的少女怀春,可是想到那个男人通身矜贵疏离的气质,和那即便是用餐都能优雅入画的举止,难免开口劝道:“他虽然没有成亲,但依他的条件应是家中安排了婚事,或是已经定亲了。” 即便那样的男人还没定亲,也非小姑子能招惹得起的。 正是少女怀春情绪上头的沈玉婉,见不到任何人说自己心上人不好,冷哼一声别过脸,“嫂嫂,我好不容易才喜欢一个人,你不能那么泼我冷水。” “何况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万一他就是我等的那个人呢。” 回城的马车里,骨指半屈轻叩膝面的蔺知微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起那朵屏风上的花。 一朵是昨天夜里妖娆绽放勾魂夺魄的妩媚芍药。 一朵是面对生人时疏离淡漠的清冷百合。 无论是哪一朵,闭上眼的蔺知微想,从今日过后应当不会再遇到,又何必在意。 由他掌控的秩序世界里,从不需要一朵粗鄙的花来点缀。 “大人,到了。” 原本宝黛想在乡下多住几日的,只夫君乡试在即,她便随夫君回了城内。 没有想到的是小姑子也跟着回来了,而非留在庄上避暑。 几日的时光非但没有消磨沈玉婉的想法,反倒害她得了相思,“嫂嫂,过几日就是七夕,你说我会不会遇到他,他应该还留在乌镇上没有走吧。” 乌镇即是他们居住的小镇,只是毗邻柔然,若非有边关一干将领守着,只怕那群茹毛饮血的柔然人马上就会带着铁骑踏破宁静。 趴在桌面的沈玉婉很久了都没有听到回话,嘟哝道:“嫂嫂,我在和你说话,你怎么都不理我啊。” 正用剪子修剪花束的宝黛抬头,不忍心见小姑子快要相思成疾,便问,“张夫人在我这里定了一束花,我正要送过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原本宝黛只是单纯做些贩卖花木盆栽的生意,直到有次她见修剪下来的花枝太多,不想浪费就把它们都做成花束,先是送给交好的夫人和左邻右舍。 剩下就摆在铺子外,若是有人上前问,对方喜欢的话就赠送于它,没想到因此给她带来了一笔额外的收入。 闻言,沈玉婉摇头拒绝,“现在天气太热了,我一点儿都不想出门。” “那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买椰浆饮和冰碗荔枝冻。” “好,不过嫂嫂我还要吃槐叶冷淘。” 等出了院子,打着伞的小桃忙道:“娘子,还是让婢子抱花吧。” “不用,你打好伞就行。”宝黛眯着眼睛看着天边,只觉得今年的七月比往年还要来得酷暑炎热。 张府落座于玉祥坊,是镇上有名的富庶。近日张府上迎来了一位远房表亲,今日这花,也是张夫人定给对方的。 蔺知微自那日回来后,自认能很快忘掉,并将其抛之脑后。 可是在她出现,哪怕仅是单纯站在檐下的那一刻,原本被刻意遗忘的画面又一次争先恐后浮现。 似在无声的嘲讽着,他自以为是对身体的掌控。 宝黛也注意到了远处长廊下,长身鹤立的男人。 一束阳光打在他身后,恍若神祗降临。 四目相对时,抱着花正等着下人过来领路的宝黛先一步出声,“罗公子。” 双手复后的蔺知微仅是冷淡的颔首,一如他这个人的疏离淡漠。 宝黛却没有就此离开,而是抿了抿唇上前一步。 在她靠近时,独属于女人身上的淡淡茉莉花香先一步随风吹到男人鼻间,致使他剑眉微蹙,泛起不适的厌恶。 第6章 第 6 章 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细微动作的宝黛抿了抿唇,粗糙的花枝压到掌心,才压住羞涩的柔声问,“公子可有订了亲事?” 闻言,手别身后的蔺知微眉心竖痕加深,神色探究,“夫人何出此言?” 宝黛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小姑子对他怀春,她也担心小姑子会被人骗了,只得道:“妾身观公子器宇轩昂,龙章凤姿,又想到上次公子说自己尚未娶妻,想来公子虽未娶妻,应当也是订了婚事的。” “景未定有婚约。” 宝黛虽羞耻得无地自容,好在问到了自己想要的,不免松了一口气,屈膝弯腰道:“如此,是妾身冒昧了,先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宝黛没有看他是什么表情,只是在说了自己该问的话后,来引路的丫鬟也来了。 蔺知微眼眸半眯地注视着那抹远去的窈窕身影,那朵簪在发间的鹅黄色松叶牡丹正在迎风摇曳。 恍如风大一些,就能从迤逦的秀发中直直坠落。 楼大脚步加快的走近,拱手道:“大人,白鹿学院山长求见。” “让他进来。” 等天气一凉,枫叶也该红了。 离开张府的宝黛买了小姑子要吃的荔枝膏水回到家中,见到正精心准备着花灯节巧遇的小姑子,一时之间竟有些犯难。 私心里她是不愿小姑子同那等,一看就和他们不是两个世界的男人纠缠不清。 一方面,又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害了相思,也怕因自己的猜测害得小姑子失了那么一桩好亲事。 等夜里夫君回来后,她便将此事说于夫君听,临了不忘问上一句,“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她?” 沈今安翻身将妻子抱在怀里,“你那么操心她的事做什么,小妹她是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吗,指定也和之前一样心血来潮,等过段时间就好。” “可我觉得,小妹她这次不像是心血来潮,更像是当了真。” “小妹她聪明着呢,你担心的事定然不会发生。”沈今安为安抚妻子的不安,又道,“我观那位罗公子谈吐斯文,谦虚有礼,气质清贵,其学问在我之上又不傲慢,我倒觉得不失为一个良配。” 下唇轻咬的宝黛听夫君那么说,难不成真就只是她想多了。察觉到他的手又在作乱,没好气地拍开。 大夏天的靠那么近,他不嫌热自己自己还嫌热。 送走白鹿山长后,天边已是暮色四下,停云冉冉,暑气退散。 蔺知微走出居住的院落,往府中花园走去。 张府上下皆知来了位贵人,又因贵人喜静,闲暇时都他们宁可出府都不愿在府上打搅贵人,生怕惹得贵人不快。 行至垂柳青青的宝瓶门,蔺知微无意看见了一株和她今日发间,簪得一模一样的松针牡丹,没由来浮现一抹厌恶,“把花铲了。” 跟随的下人们立刻上前将那株花连根拔起,连片掉落在地的叶子都捡得干干净净。 那株松针牡丹虽被拔除,可空气中似还残留着独属于它的清浅花香,没由来令人感到不喜。 夜里蔺知微入睡后,发现他正走在那天因蛙叫扰清梦,顺着溪边往下走的青苔小野草盛小路上。 明知下面有什么,可他的两条腿却像生出了自己意识般,催促着他往下走。 好走到那天夜里无意撞见的,从屋外泄出澄澄暖光的屋子。 他应该要避开的,双腿偏如灌黑醋钉在远处。 随后他看见本应关贴的房门被风吹开一条缝,起先仅是一线,后一指,一掌。 月光铺满盈盈一室的屋内,他能看见女人柔软娇艳的红唇轻唤他夫君,因动情染上胭脂霞云的脸颊撕掉了白日的清冷之意,白皙胜雪的脖颈,脸颊旁黏上几缕轻描细绘的山水画。 视线下滑,是女人山峦起伏的柔软正贴合着他的健壮胸膛。 此时的他不在是以门外人的视角,而是以着居高临下的俯视,近乎贪婪的一寸寸扫过女人的脸,她的唇。 最后是那朵别在发间,摇摇欲坠不堪折的松针牡丹。 醒来后的蔺知微忽视着身上的异样,烦躁的捂着脸坐起身来。 此刻的他很清楚的明白,他对那个女人不是厌恶,而是产生了生理性上的yu望。 他想占有那朵屏风上的花,渴望将那朵花变成自己的私有物。 让那朵花只为自己绽放。 可是他又很清楚,由yu望支配做出的决定,在他得到后很快就会消散。 他真的有必要,要因为一时的欢愉,在这个乡野之地留下完美人生的污点吗? 答案必然是否定。 与其让他完美的秩序人生留下污点,那朵屏风上的花倒不如就此消失的好。 今晨醒来后,宝黛鼻间发痒得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枕边已经空了,想来夫君是去学院上课又不愿吵醒自己。 推门出来后,看见小姑子正在葡萄架下捣腾着什么,脚边摆满了刚从枝头摘下的花,见她醒了,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嫂嫂,你醒了。” “嗯,你在做什么?”宝黛走过来,见百合开得好,折了一支作为发簪别在发间。 她很喜欢花,对比由珍珠宝石雕刻而成的华丽发簪,她更偏爱于真花。 “过几天不是七夕了吗,我就想着提前准备起来,好让织女娘娘看见我的心城,圆我一个心想事成。” “嫂嫂,你说他要是还没走,到时候我会不会在花灯节上遇到他。” “嫂嫂,你说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嫂嫂,你说他还会记得我吗?” 宝黛犹豫了再三,仍是没有说出在张府遇到他一事,“我不清楚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只知道像玉婉这样的姑娘,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宝黛接下来要说的话。 宝黛推开门,只见门外站着的是张府管事。 管事穿着件青色直襟长袍,他说话时嘴角的山羊须会跟着一翘一翘,“宝娘子,我家夫人要定一束花,就和昨天的一样,得麻烦你亲自送到府上来。” “好,我等下就会送去府上。”宝黛送走张管事后,又看向沈玉婉,“玉婉和我一起去吧,你不是想要遇到那位罗公子吗,那更得出去走走。” 沈玉婉想了想,觉得嫂子说的有道理,“那我陪嫂嫂一起去送花。” 院里的花不够,宝黛便去了一趟花铺。 来到张府时,宝黛想着昨天是在外院遇到他,那他应该是到府上做客或是拜访的客人。 只是今日直到送花归家,宝黛都没有遇到那个男人,心里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 原以为第三日张府不会订花了,没想到管事却说,接下来一段时间得要麻烦她每日送一捧花过去。 花铺和院里的花并不多,好在有合作过的花娘子花农,宝黛便准备去和他们商量买花。 蔺知微刚从城外回来,不解风情的风吹起洋槐蜀帘一角。 余光中正好见到一朵簪在发间的清雅百合,浅浅春辰衣裙托举如同百合般清冷淡然的一张脸。 就是这样圣洁清冷的一张脸,在动情后又y妩媚得yin荡。 正抱着一盆花的宝黛停下脚步,刚才,她好像感觉到有一抹令人不适的目光落在身上。 可是等她转过身去寻找时,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张府最近都要她送花到府上,但这还是宝黛第一次遇到张夫人。 张夫人让丫鬟把花抱下去后,抬手招呼着她坐下,“那么热的天还麻烦宝娘子亲自送花过来,辛苦了。这是冰镇过的桂花酒酿圆子,宝娘子尝下。” 盛情难却之下,宝黛只得坐下,“夫人如此推荐,那我必须得要尝下才行。” 入口是馥郁的桂花香,酒味并不浓反倒是恰到好处的中合了桂花的甜,圆子软糯弹口,又在井水里冰镇过,一口下去立消全身暑气。 张夫人见她喜欢,又摇着流萤团扇让丫鬟给她上了一碗,“现在天热,喝这个最是消暑不过来。” “谢谢夫人好意,不过我喝一碗就够了,要不然喝多了,我担心晚上回去吃不下饭就糟了。”宝黛喝完桂花酒酿圆子后觉得脸有些烧,想来是前面太热了。 又见时间很晚了,便起身告辞,“我出来得太久了,得该回去了,要不然夫君小妹他们难免会担心。” “好,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张夫人也没有再三留客,只是在她离开后,端起手边的桂花酒酿圆子刚舀上一口,就立马取出帕子吐在上面。 眉头蹙起地抓过一旁的茶水直漱口,“今日这桂花酒酿圆子的酒味怎么那么重,用的什么酒?” 王妈妈拿起剩下的桂花酒酿圆子,倒在手上喝了一口,一张老脸迅速烧得通红,“老奴喝着不像是米酒,倒像是烧酒。” 听到是烧酒后,张夫人心下一惊,急得直拍桌子,“刚才宝娘子子可是吃了满满一碗,还不快去将人找回来。” 并不知酒酿里加的不是米酒,而是极易醉人烧酒的宝黛走出一段距离后。 被迎面而来的清风一吹,只觉得头重脚轻,脑袋昏沉沉眼前又雾蒙蒙得出现了重影。 平日里她在家中也会适量饮用些果子酒,远没有像今日一碗甜酒就放倒的量,咬破舌尖吃疼,正准备到旁边的凉亭歇下脚。 就远远地看见一道身影正逆着光向她走来,她睁大着眼睛想要看清朝自己走来的人是谁,可是她的眼皮实在是太沉太重了,就连让他帮自己叫人来接她的话都说不出来。 出来找人的王妈妈没有看见人,以为她已经出去了,忙跟着追上去。 一般男人半碗烧酒就会醉得不省人事,宝娘子一个女子还喝了一大碗。 她只希望宝娘子不要出事才好,否则她都不知道怎么同夫人,沈家人交代了。 第7章 第 7 章 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槅被推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薄薄日光走了进来。 男人来到榻边,垂眸看着醉酒后染成双颊艳,唇沾胭脂色的女人。 她的脖子纤细脆弱得像枝头上的花,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轻易拧断。 可是当手放在她脖间,却发现自己并不愿意扭断,随即更是泛起对自身的轻讽,嘲弄。 一个自认对人生,对自身情绪有着绝对掌控权的人被yu望所支配,甚至在yu望驱使下做出给人生留下污点的事。 不正是证明他对自身情绪的掌控不足。 而他,最厌恶脱离自己掌控以外的东西,即便是yu望。 他也有着足够的自信能掌控yu望,成为yu望的主人,而非沦落于yu望的载体。 待沈今安在暮色沉沉,倦鸟归林的傍晚归家,却没有在院中看见妻子时,心中倏然泛起不安,以为她在花铺还没回来,便去花铺寻她。 结果在花铺里也没有找到她后,顿时急了,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从午睡中醒来的沈玉婉没想到那么晚了,嫂嫂还没回来,虽着急,但也劝道:“哥,你也别太担心,嫂嫂只是去给张夫人送花,说不定等下就回来了。” “这几日她也去张府送花,有哪回那么晚还没回来。”沈今安越想越担心,决定亲自去张府找人。 刚踏出巷口,正好撞到张府仆人过来询问,“请问是沈秀才吗?你家娘子在我们府上多喝了几盏酒,现在还没醒来,只怕得麻烦你们过去接下。” 得知黛娘只是喝醉酒,并没有其它大碍后,沈今安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才放下。 但,黛娘不是去送花吗?为何就喝醉了酒? 醒来后的宝黛没想到自己会睡得那么沉,更没有想到一碗小小的甜酒下肚后,后劲会那么足。 待脑中的眩晕渐渐散去后,她先检查了身上的衣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才推门出来。 那么晚还没归家,夫君小姑子他们定然担心急了。 推门出来后,正好见到远处青藤长廊尽头,缁衣垂笼,双目怠漠的蔺知微。 落日余晖落在他周边,犹如镀上一层朦胧金边,本该美如画中人又因气势凌厉不可犯,令人心生敬畏。 想来醉过去时看见的人就是他,于情于理她都得要过去表达谢意。 骨指捻转着一朵半蔫百合花的蔺知微在她走近,并要说出感谢的话时,松开手中花坠地四散,从她身边走过,并落下一句,“景希望夫人能留认清自己的位置,回到本该属于自己位置。” 一个普通的乡野小妇人,一个毫不相干的花铺老板。 一个,封存在屏风上死板又无趣的花。 而他,也会回到属于他的世界,一个即便是在后代史书中都挑不出任何污点的完美人生。 认清自己的位置? 宝黛只觉得他这句话莫名其妙,还有什么是她需要认清的位置。 难不成是因为她上次问的话,冒犯到了他? 因为现在太晚了,她就没有深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道了谢后就往外走。 刚走出张家大门,就见到夫君和小姑子神色焦灼的在外面等她,心头一暖,瞬间把蔺知微说的话抛之脑后。 “你们怎么来了。” “见你太久没有回来,难免担心。”沈今安拉过妻子的手,眉眼间缀满担忧,“你不是去送花吗,怎么就喝醉酒了?” “张夫人见天热,就好心给了我盏冰过的桂花酒酿圆子,我也没有想到那酒酿喝着没有多少酒味,度数会那么大。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好了,这样的事绝不会发生第二次。”宝黛回想起醉酒一事仍有些后怕,同时感激那位罗公子。 并在反思,她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偏见误会了他。 沈玉婉眼尖的注意道:“嫂嫂,你今早上戴的花怎么不见了?” 宝黛伸手抚上发间,原本簪着百合花的位置正空落落得,并不怎么在意,“想来是不小心掉了吧。” 直到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于远处,门外的人才从阴影处走出来。 她回到丈夫的身边,回到她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就好。 第二日,原本要继续送花的张府派人来说,往后不必再往张府送花。 宝黛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反倒是沈玉婉有些不高兴,“都定好了的事,张夫人怎能说不要就不要。” “你原本想吃五天素面,可你只吃两天就吃吐了,你还会继续吃三天吗?” 沈玉婉摇头,“不会。” “你不想吃的素面,或许和张夫人不想要的花一样,没有什么好纠结的。”宝黛折下一朵蔷薇花别在小姑子发间,“与其想这些,不如想下两天后的七夕祭。” 乌镇除了春节,最热闹的当属祈求男女姻缘的七夕祭最为热闹。 一大早年轻的姑娘郎君们就会托人买鲜花来打扮自己,或簪发间,或别耳后,要是有条件的会选绸花,绒花,通草花和用宝石珍珠攒成的花。 这一日,宝黛让李大哥李大姐提前收工,关好铺子后好去过节。 自从前年宝黛在外售卖用篮子插好,或是用染色纸包好的鲜花后,今年街道上随处可见颜色娇艳,漂亮各异的花束。 抬头是各色花灯和那漫天星辰璀璨,低头可嗅浅浅花香。 “嫂嫂,这是面具,正好你和哥哥一人一个。”今日穿了件石榴红裙,别出心裁用蔷薇花盘在发间的沈玉婉将花狐狸面具递过去。 嫂嫂和大哥长得太好看了,要是和他们走在一起,罗公子哪儿能第一眼注意到自己。 宝黛接过面具,正准备戴上,斜边伸出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并为她戴上。 沈今安低头为她系上面具后面的带子,趁她没有注意时偷偷亲了一口。 在她又羞又恼时迅速离开,然后又厚脸皮舔着脸过来,“我为娘子戴上了,礼尚往来,娘子是不是也得要帮为夫戴上。” 好在面具遮住脸,挡住羞耻的宝黛在他探过头来时,伸手捏了他腰间肉一把,“那么多人看着,你不嫌害臊,我还嫌。” 被掐得面目狰狞的沈今安疼得龇牙咧嘴,“我亲我媳妇关他们什么事,他们有媳妇的也可以亲自己媳妇啊。” 不想再吃得牙齿发酸的沈玉婉指着前面,正有不少人围在一起的铺前,“哥,嫂嫂,前面有猜灯谜的活动,我们去玩那个。” 沈今安正想着怎么在妻子面前表现,自然不会拒绝,又见她没有半点儿女孩样就往人群中挤,急道:“今天人多,你不要走太快,要不然很容易走散。” 挽着他手臂的宝黛好笑道:“好了,我们快点追上小妹吧。” 今夜出来游玩的人多,沈今安担心她会被人冲撞到,一直将人牢牢护在怀里。 宝黛看着快要被人流冲散的小姑子,伸手就要拉住她,并说道:“这处人流太多了,我们到另一边去吧。” 手还没抓住她小姑子的袖子,她就先被人群再次冲散。 好在快要冲散时,宝黛及时拉住了夫君的手。 她明显感觉到夫君的身体僵了一下,但对方很快又反握住她的手,往另一边人少的地方走去。 今日赏灯赏花的人多,前面的人想出去,后面的人想进来,没一会儿就挤挤挨挨成包饺子馅。 宝黛被男人护在怀里,倒是没有被挤到,只是往日话说个不停的夫君在今夜意外的安静。 好在没一会儿官府就派人来疏通街道了,要不然按照这堵法,只怕天亮了都难以往前移半步。 “夫君,我们去猜灯谜怎么样?”宝黛刚说完这句话,身后突然有人撞了她肩膀一下,导致她站不稳地往前一个踉跄,正好撞进男人充斥着松木冷香的怀里,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扣上了她的腰肢。 用身体护住她的高大男人也说出了第一句话,“小心。” 蔺知微不喜别人关注自己的相貌,在出来后随手买了张面具遮挡。 没想到人潮涌动中会被她错认成自己夫君,还被她牵着往前走。真是,令人说不出的烦躁。 虽厌烦,却鬼使神差的没有第一时间松开。 直到拥挤的人潮渐渐散去,确定怀里的人已站稳,方松开手中纤细腰肢的蔺知微声冷如磬石玉碎,“夫人可否松开在下?” 若早知道往后这一幕,会成为他摧心剖肝都想要回来的场景。 他一定不会轻易松开她,而是将人牢牢禁锢于怀中。 在被男人搂进怀里的那一刻,鼻间充斥着陌生气息的宝黛就头皮发麻的发现她恐怕认错了人。 夫君虽高,但远没有男人的身高来得有压迫。 “抱歉,是我的错。”此时的宝黛羞耻得想要寻条缝隙好把自己埋进去,她想要抬头看被自己认错的男人是谁。 但男人太高了,她只能看见他线条清晰的下颌线,和那滚动的喉结,以及那张和夫君相似的狐狸面具。 喉结微动的蔺知微注意到她的目光,修长美如玉的手指正掀开面具一角。 才刚站稳的宝黛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再次狼狈不堪地往前倒去。 此时,半空中忽然放起了漫天的璀璨烟花。 第8章 第 8 章 随着层层烟花绽放,点点鹅黄满地琪花,纷纷灿烂如星陨。 再次不小心摔进男人怀里时,手臂被男人稳稳扶住的宝黛在面具滑落后,这才看清了她认错的人是谁。 震惊得朱唇微张,连唇上的花瓣痣都变得生动起来。 从蔺知微的角度,甚至能看清楚她藏在朱唇里的一截丁香小舌,听到她如水蛇般缠上他,附耳亲昵妖娆的唤他“夫君。” 她的出现,将前面自以为能掌握完全yu望的他衬托得像个笑话。 等站稳后,宝黛尴尬又羞耻得迅速拉开距离,低垂着甚至不敢抬头,“刚才一事实在抱歉,民妇并非是有意的,只是不小心错将公子认成了夫君,还望公子莫怪。” “无碍,景并非那等小气之人。”长睫垂下的蔺知微取出帕子,当着她的面擦拭着被她触碰过的位置。 排斥,厌恶,一览无余。 前面和黛娘走散的沈今安正急得不行,人那么多的,生怕她被路人给冲撞到。 同样着急的还有沈玉婉,但她急的是那么久都没有见到罗大哥,该不会是罗大哥今天不来了吧。 更坏的,当属罗大哥已经离开乌镇了。 就在他们兄妹二人双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转过身的沈玉婉没想到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罗大哥!”顿时又惊又喜的小跑过去。 一声“罗大哥”惊动了同来赏灯的府同知之子赵时序。 赵时序的眼睛先是落在被男人护在怀里的貌美小妇人,随后在看见护着的男人是谁时,瞳孔瞪大犹如见了鬼般,身体觳觫着就两眼翻白往后倒下。 随从眼见少爷就要晕倒,忙将人扶起,掐人中的掐人中,喊大夫的喊大夫。 等好不容易将少爷救醒后,少爷却来了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那是谁家的夫人。” 有在沈记花铺买过花的,忙道:“回少爷,好像是沈秀才家的娘子。” 唯独抱着沈夫人的男人实在陌生。 “罗大哥,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直到从拥挤的人群中小跑过来后,沈玉婉才注意到嫂子也在。 要是早知道嫂嫂在走散后会遇到罗大哥,她就应该紧紧拉着嫂嫂的袖子不放才对。 重新将面具戴上的蔺知微微微颔首,“沈小姐。” 沈玉婉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心花怒放得脸颊通红一片,一时之间手和脚都紧张得不知如何摆放,“罗大哥喊我玉婉,婉娘或者阿玉就好。” 等铺垫了一会儿后,十根手指头都要绞成团的沈玉婉才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地说出自己目的,“罗大哥若是孤身一人,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猜灯谜?” 重新将面具捡起,并戴上的宝黛见惯了平日小姑子风风火火的爽朗做法,倒是少见她羞赧得红了脸颊。 此时从人群中艰难挤出来的沈今安看出小妹的心思,出声邀请道;“相遇即是有缘,罗兄不如和我们一起?” “过节吗,还是得要人多才热闹。” 生怕他会拒绝的沈玉婉连连点头,“对,罗大哥你就和我们一起吧。” 指腹相互摩挲些许的蔺知微余光,不经意间落在屏风上的那朵花,微微颔首,“打扰了。” 沈今安笑得直摆手,“不打扰不打扰,待会儿我要是有猜不中的,还得要麻烦罗兄才行。” “罗大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沈玉婉如何不知她问得过于直白了,又实在害怕他不喜欢自己这种类型的姑娘。 蔺知微不动声色地滑过妇人发间簪的蔷薇花,长睫轻颤于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我喜欢鲜活的。” “啊?鲜活的?”沈玉婉完全不明白鲜活是什么意思。 但凡他说喜欢漂亮,安静,活泼可爱的,端庄大气,她都能照照葫芦画瓢。 宝黛看着正沉浸于猜灯谜中的夫君,思来想去还是不将前面认错人的事说出来,免得尴尬。 她正要拿起面前的灯谜来看,一只骨指修长分明的手先一步为她取下花灯,并递给了她。 并在无意中,轻碰了她的手一下,又如蜻蜓点水般很快离去。 宝黛接过花灯,仅是看了一眼就难掩挫败的放下,“罗公子可知灯谜?” 并未回答的蔺知微垂眸望着眼前女人,似想要看出她和自己以往见过的那些花儿,究竟有何不同? 作为一朵花,她的美是毫无争议的。 可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漂亮的,名贵的花。 这样的他,为何会对一朵别人院里的花感兴趣,甚至是产生不受他控制的yu望,难道是因为他从未沾过女人的原因吗? 宝黛以为是自己脸上沾了东西,伸手往脸上摸去,“可是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收回打量的蔺知微摇头,“景只是好奇,夫人是不是很喜欢花?” 每一次见到她,都能见到她发间簪着品种各不相同的花。 金陵城中也有小姐妇人们喜簪花,可她们簪的花多由名贵的翡翠宝石珍珠所制,即便是鲜花也得首选牡丹芍药花中君。 宝黛抬手抚上发间簪的蔷薇,眉眼温和泛起潋滟笑意,“公子不觉得花是一种很漂亮,又很美好的存在吗。” 她喜欢花,是因为这些花曾救过她的命,更喜欢它们无论在多糟糕的环境里都能开出绚烂的花朵。 蔺知微并不否认花开得好看,也不否认他对花有着摧毁欲和占有欲。 沈今安拿着赢得的荷花灯过来,兴奋得打断了他们两人的交谈,“黛娘,你看这盏花灯好不好看。” 宝黛满是笑意地接过他赢来的花灯,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夫君真厉害,不过夫君怎么知道我想要这盏灯?” 笑得咧到后脑勺的沈今安不好意思得红了耳根,握拳轻咳一声,“自然是我们夫妻心有灵犀。你都不知道刚才有个谜题有多难,还好难不过你家相公学富五车。” “嗯,我就知道我夫君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罗大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哥和我嫂嫂感情很好。”提着盏兔儿灯的沈玉婉羡艳不已,又偷偷拿眼觑他,认为他长得可真好看。 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以前哥哥念过的一句———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想来,形容的就是罗大哥这般的美男子吧。 蔺知微的视线落在女人笑起来,就会失了清冷疏离多了几分妩媚的脸,喉咙不自觉泛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他觉得眼前郎情妾意的一幕,当真是碍眼至极。 见他不说话,难掩失落的沈玉婉咬着下唇,指着另一盏灯,“罗大哥,我想要那盏花灯,你可以去帮我赢回来吗。” 收回目光后,蔺知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淡淡应了一个好,“好。” 他仅是淡淡应了一个好,却令沈玉婉小鹿乱撞得心跳加速。 不远处的沈今安凑在妻子耳边咬耳朵,“你我之前在家,何时见小妹如此斯文淑女,果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你这个当哥哥的,难道就不怕小妹被道貌岸然的男人给骗了吗。”宝黛看着为小姑子猜灯谜,赢花灯的男人,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 可之前的几次接触中,都能感觉到他是一位金玉其质,渊清玉潔的君子。 她只能说服自己,是她想多了。 沈今安觉得她小题大做,摇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放心好了,小妹她这人聪明着呢。” “罗大哥,你好厉害!”沈玉婉在他猜下所有灯谜,为自己赢下花灯王的那一刻,眼里的崇拜爱慕之色满得快要溢出。 要知道她哥哥也不能完全猜中所有灯谜。 等月至中空,原本拥挤的街道两侧行人渐少,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沈玉婉抱着怀里的花灯,依依不舍的咬着唇,“罗大哥,谢谢你的花灯,我今晚上过得很开心。” 蔺知微仅是点头,态度仍带着几分难以接近的疏离。 沈玉婉虽对他的冷淡有些失落,又很快振作起来,捏紧灯柄难掩羞涩的问,“罗大哥,你最近还会在镇上吗?” 话刚说出来,就意识到说错了马上改正,“我没有想要打听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着罗大哥还没走的话,我想为罗大哥坐一回东道主。” 沈玉婉举起怀里抱着的花灯,笑得灿烂如花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就当我感谢罗大哥今晚上为我赢的花灯,好吗?” 驾着马车的楼大不识情趣的赶了过来,“主子,很晚了,该回了。” 静谧的车厢内,骨指半屈的男人浓睫阖上,眼前浮现的皆是那人在花灯下对着另一个男人巧笑嫣然,含娇细语的画面。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在有了yu望后为何要选择克制,选择逃避,而不是直面他的yu望, 他很少有想要的东西,既遇到了,偶尔放纵一回的欢愉又称不上什么。 即便那个女人是别人院里的花,还被主人精心呵护得娇艳欲滴又如何。 只要他想,那朵花就只能是属于他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