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刘某正名》 第1章 废楼无头女鬼 “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接下来,我会放出蜃楼寻踪所有未播出的视频……你知道吗?废楼女鬼的背后,其实只是一具被吸食殆尽后的残躯……” 2025年9月,我终于上大四了。为了能尽快还上我的学贷和留在海都生活,我想赶紧找一份实习。 虽然我一直都知道现在的职场环境很糟糕,但心里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还是充满了希望的,有了工作之后就有了经济来源,像以前那样受限于人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我一想到新生活就要开始了,身体就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至于会怎么落地,那就是之后的事。 这几天我在招聘软件上疯狂投递我的简历,然后,没有收到一个offer,我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工作难找。在继续投简历之前,我果然还是先找一份兼职过渡一下吧。 我打开熟悉的兼职群,准备看看最近有什么正在招人的工作,一个网名为“梅兰竹菊”的人发布了一条招聘信息“蜃楼寻踪需要你!如果你也喜欢冒险,如果你也有一颗爱追寻真相的心,那就加入我们!联系电话123……” “梅兰竹菊”是谁来着?感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啊,想起来了,是去年的时候,我为了志愿时长加入志愿者,帮一个大一的学弟搬行李,即使拒绝了,他也非要加我的联系方式,之后我们也一次都没聊过。 “叮咚!”说曹操曹操到。“梅兰竹菊”给我发了条信息。 “学姐,我这有个项目你感不感兴趣。”项目?我回他“你在兼职群里发的那个吗?什么稀奇古怪的?” “听我说,我准备做自媒体,我想做灵异探险的内容,但是呢,又和普通的灵异探险博主不一样。我想以各种都市传说背后的故事为切入点,探寻故事的真相,然后再结合实地探索和采访,以科学的角度解读,最重要的是要有人情味,要有人文关怀。所以,我策划了一个账号‘蜃楼寻踪’。怎么样,要加入吗。”我不想打击他,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回。 他看到我一直不回,又给我发了一条信息“我现在需要一名可以出镜的伙伴。其实吧,像我们这种不太优秀的新闻学子,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找到对口工作的机会,所以,我觉得做自媒体也是一种机会啊。”我的心里稍微泛起些波澜。 “你们现在有几个人”我问,“如果你要来的话,加上我有两个。” “……” “哦,对了,有工资,每个月1500底薪,要是视频有收益就五五分。 “你确定你是认真的吗?” “确定确定,千真万确。” “你有设备吗?” “啊,有的有的,我自己有相机,也有电脑,起步时期够用了。而且,我已经连第一个视频的选题和脚本都已经弄好了,来不来,一句话,要来的话把你身份证发给我,我来买车票,下个星期就走” 我把身份证发给他。殊不知,之后的事情,竟然会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下个周一,我们在高铁站集合。 “学姐!” “梅兰竹菊”向我挥手。 “哦,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张贤竹,新闻学大二。”“周安,大四。”我们在候车室等待,张贤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天。 “周安,那我就直接叫你名字了啊,一直学姐学姐的叫不方便。”我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之后陷入一片沉默。眼看气氛不妙,我主动开口。 “所以我们第一个视频要拍的地方是……” “金川哦。” “啊?”我一听到金川这两个字就心里一紧。“怎么了?其实我稍微看了你一眼你的身份证,原来你也是金川人啊,老乡老乡,幸会幸会。哦,检票了,快走。” 上了车,张贤竹兴致勃勃的开始介绍我们要拍的第一个都市传说“周安,现在网上最火的那个都市传说,就是发生在金川的那个‘筒子楼无头女鬼’,听说过没有,我们第一个视频的选题就是这个。” “没关注……” “诶,那我来给你介绍下。现在网上流传的最广的版本是说金川一个镇上有一栋废弃筒子楼,很久之前在这栋楼还没慌废的时候,住户401家有一个女儿,听说不学好,是个小太妹,有一天和父母闹矛盾了,就直接从这栋楼的八楼跳下去。之后就开始闹鬼,好多去那里探险的博主都说拍到了一个无头女鬼。” 我眉头一皱,心想:401?八楼?这两个词让我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我下定决心不再去想的画面,现在又浮现在我的脑海。 张贤竹继续说“我呢,还算在金川有点人脉,所以我找到了一些关于那栋筒子楼的内幕。二十多年前年前,一个开发商看中了金川镇上一个小学附近的一片地,想连同附近的老旧筒子楼一起,改造成学区房。但是改造进行到一半资金出了问题,为了能最大程度降低损失,剩下的筒子楼以低价出租。那个女孩一家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住进去的。过了十几年,401女孩从8楼跳楼自杀,当场死亡。之后,开发商资金周转,决定把剩下的筒子楼继续改造。奇怪的是,那个女孩自杀的那栋楼在施工的时候怪事频发,施工无法进行。开发商只好又将这栋楼出租,不少租客都碰上了灵异事件,后来集体追查才知道这里有人跳楼。开发商紧急请大师做了几场法事想平息众怒,却没想到在这之后灵异现象越来越严重,租客不堪其扰,纷纷搬家并在网上声讨。这栋楼于是彻底变成废楼。之后这几年,不少灵异博主被租客在网上发的帖子吸引到这里探险,或多或少都碰上了灵异事件。自此金川市的这个小镇的这栋废楼在网上一炮而红。这就是我找到的一些情况。” 我低下头,希望他不要从我的脸上看出一些不属于恐惧的复杂情绪,听完他说的这些情况,我大致可以确定,这就是6年前我亲身经历的那件事,我极力的想撇清的那件事。 第2章 你走之后 到达金川已是深夜。我们在高铁站外拦下一辆出租车前往都市传说的发生地舜耕镇。 张贤竹坐在后座拿出摄像机拍摄路上的风景作为素材,然后问“师傅,你知道舜耕镇那个闹鬼的筒子楼吗?” 司机师傅砸吧砸吧嘴“唉,你们也是来探险的吧,那个筒子楼其实就是旧了点,没有这么恐怖的,都是那些博主为了流量编的。我载过不少从外地来这里专门探险的,没有人真的碰到鬼。实际上,那个筒子楼就是跳楼死了个人,其实没什么好稀奇的,现在哪里还没人跳过楼了,死的好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听说和父母的关系也不好,可能叛逆期吧,就在自家门前跳楼了,好像有点要报复父母,报复社会那种意思哈。现在这些小孩确实是经历不了一点风雨,稍微遇到一点困难,动不动就要自杀,抗挫折能力太弱,这样怎么行。这不是报复社会是什么吗,随随便便就跳了,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真的就是浪费国家资源啊,你们说是不是吗”……车厢里空气凝固,我和张贤竹都沉默了,司机师傅却好像还在回味。我不知道,在她去世之后,竟然会被这样误解,我想解释,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眼看就快要到目的地,李贤竹急忙向司机师傅又问了一个问题“师傅,那关于那个筒子楼你还知道些什么情况吗” “诶呦,你们要真想知道就去看看不就行了。好了,宾馆到了,好好休息,祝你们明天一帆风顺。”我们向司机师傅道谢后就去宾馆办理入住。李贤竹把弄着相机自言自语“司机师傅这段话挺不错的,放在开头吧。” 我还是没忍住“删减一部分吧,至少给死者留基本的尊重。” “他们这代人的思想是这样的,我觉得很真实啊,有讨论才有热度嘛。学姐你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先去筒子楼拍点素材。”我们挥手道别,向各自的房间走去。 第二天早晨,我们前往筒子楼。新修的楼房和旧居民楼高低错落,阳光从楼与楼之间的缝隙洒出。 六年没再来过,这栋筒子楼变的更加残败。墙体外的砂浆脱落得斑驳陆离,露出红色的砖块,爬墙植物无人看管便野蛮生长,不停向墙体延伸。蓝色的窗玻璃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防盗窗在风雨的侵蚀下锈迹斑斑。仔细看去,窗台上有几个植物早已枯萎的花盆,仿佛是在证明人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也许是因为都市传说的影响,这里荒无人烟,这栋楼孤独的矗立在这里,大楼的正面背对太阳光,给这栋破败的大楼更增添一丝荒凉。 李贤竹抬头扫视整栋大楼“啊~真是有点阴森啊。话说,那个女孩就是摔在入户口前面这块地是吧。”我望着大楼,有点出了神 “不,不是,是摔在了天井” “是吗?” 我急忙回过头,解释说“是的吧,我看那些视频上是这么说的。” 李贤竹举起相机“好,你往前站一点,我把楼也拍进去,我们录个开头。你就说我之前写的那段开场词” “好。”我调整好站位,便开始录制“探传说真相,访人心深处,大家好,这里是蜃楼寻踪。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传闻中怪事频发的金川市舜耕镇废弃筒子楼。接下来跟随我们的脚步,一起去探寻都市传说背后的故事。” “好,可以了。我们接下来去采访当年出事的建筑工人”“不进去吗”我的心里突然有点庆幸。 “我想的是晚上再进去,效果会比较好。我之前在网上搜索到舜田一小附近学区房改造的承建商,打了他们公司的电话核实那栋废楼一开始的承建商就是他们。我们搭个公交慢慢过去吧”我们收拾好东西,朝着反方向走去。 来到公交站台已日上竿头。我们搭上前往县城的公车,虽然是工作日,但大中午的车里人少的有点不正常了,加上司机一共也才4个人。李贤竹和我一前一后坐下,他拿出相机回放在废楼拍的素材,我拿出本子和笔构思下午要采访的问题。 “诶!”李贤竹的叫声打破了我的思考,“怎么了吗?”。他转过身把相机递给我“你仔细看38秒的时候,四楼最左边的那个窗户,是不是有一个人影”我调大画幅,慢速播放,反复观察了好几遍,在窗后确实好像有一个女人的身影在攒动。我低下头,看着视频中的身影,眼皮止不住的跳动,我的大脑一片混乱。 快,快说点什么,说这不过是一个巧合。正当我无言以对,李贤竹拿走了相机,顺便拿走了我手上的本子。他埋着头写些什么,然后头也不回的递给我。 我翻开封皮,上面写着“坐在后面的那个女孩一直在盯着你”。 第3章 再次听说你 我猛的抬起了头,身体僵硬,不自觉挺起了腰板。 我回头寻找那股冰冷的视线,一个姿态怪异的女孩坐在最后一排,又厚又长的刘海遮住上半张脸,整个人在座位上缩作一团。即使我望向她,这股视线也丝毫没有回避。 我回过头,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赶紧到站。就这样紧张的坐了一路,终于到站了,我和李贤竹不约而同向车门奔去。 车门关闭,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李贤竹忍不住开始吐槽“你后面那个女的怎么回事啊……” “哈啊……”我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看向李贤竹身后,是那个诡异的女人。 在阳光下,这个女人显的越发诡异,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佝偻着背,露出来的皮肤异常惨白,嘴不停抽搐,好像在说些什么。 “别管她了,我们快走。”我们转身向街上走去,路人对我们慌张的动作投来异样的眼光,李贤竹回头确认那个诡异的女人是否还在我们身后,一扭过头,他就开始狂奔。 紧张的氛围在这一刻被点燃,不用回头,我也知道,那个女人一定还在。即使一开始我们和那个女人之间有一段距离,但我能听到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们像即将要亡命的猎物一般狂跑。 “你有什么事吗?”体力即将耗尽,愤怒却充满了我的脑袋,我停下脚步向那个女人呵斥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 此刻那个女人和我的距离不足半米,她听到我的话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抓住我的手臂不放。 “别去!别去!” 我想要挣脱,她的力气却大的惊人。李贤竹拿出相机拍摄“放手,我要报警了,我已经有证据了……”看到李贤竹录制视频她才终于放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跑入一个小巷子中,消失不见。 “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我摇摇头。 “我看那人的脸很奇怪啊,不会是男扮女装吧,小地方变态就是多,工作第一天就遇上这种事,真晦气……”李贤发完牢骚牢骚,就收拾好心情继续工作。“走吧,建筑公司不远了。” 到达建筑公司门口,李贤竹举起相机拍摄素材,这一举动引起了保安大爷的注意“诶,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这里不能拍照噢。” 我挤出一个笑脸,回答说“您好,我们是记者,在拍一个纪录片,请问可以让我们见一下老板吗。” “先把摄影机放下,你们有预约没有?” 李贤竹放下相机“没有预约到。之前我打了个电话,他们问我要拍什么内容,我说了之后没有同意……诶,大爷,能不能让我们先进去,我们就采访一下,就五分钟,我们马上就出来。” “你们要拍什么?不是我不让你们进,现在是午饭时间,员工都出去吃饭了,人老板也不在,你们改天再来吧。” 张贤竹还是不想放弃“大爷,我们来是想知道,你们公司之前承建过一栋筒子楼,听说施工的时候发生了事故然后就停工了,所以您知道些什么吗。” 保安大爷思考一阵“哦……哦。有印象,有印象,我们进来说吧。”来到保安室,我们征得同意可以拍摄保安大爷不露脸的画面。 保安大爷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嗯……这个事呢,其实当年在我们公司基本上是人尽皆知,嗯……让我跟着这个事发展的顺序慢慢说。这个筒子楼,改造的项目刚开始的时候就一直在传闹鬼,但是搞建筑的嘛,大家都见怪不怪了,而且以前也干过法事,所以就都没当回事。结果没过几天就出大事了,那个时候,我们这的一个工头好像看见八楼有一个女孩趴在围栏上,他马上就跑到八楼要把那女孩赶下去。结果到了八楼,奇了怪了,一个人也没看见,工头爬在围栏上看,结果那围栏年久失修,他整个人和围栏一起摔下去了,要不是后面上来的工人及时托住工头的脚,那就真要闹出人命了……” 保安大爷吹开水面漂浮的茶叶,喝了一大口“后来这事儿在公司里疯传,老总怕事情传出去影响施工,所以也就不让传了。只是,施工最后还是没能进行下去。听以前那些工人说,施工的时候总是听到怪声,建筑材料总是莫名其妙少一些。那个差点摔死的工头之后就得了怪病,跑了几家医院也检查不出来是什么个情况。之后没多久工程就停了,工头的病也莫名其妙的好了,之后就辞职了。我就知道这些了”李贤竹按下结束键,向保安大爷道谢。 保安大爷挥挥手说“没什么,都是听说的。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在走之前,我还有问题得问“大爷,请问你知道那个工头的联系方式吗,或者那时的工人的联系方式。” 保安大爷噘噘嘴说“这我这么知道。再说了这是人家的**,公司不会透露的,你们快走吧。” 保安大爷把我们俩送出楼,自己回去了。我们俩站在楼下,望着太阳发呆。“啊,果然比我想象中难很多啊”李贤竹忍不住发牢骚。““要不到当事人的电话怎么办呢?嗯……你说,那年施工闹鬼,会不会有新闻报道呢。” 第4章 某人 简单吃过午饭,我和张贤竹到县图书馆借电脑查资料。 我询问一旁的张贤竹“你有什么发现吗?” 张贤竹停下手上的动作,靠在椅背上回答“没有……会不会根本就没有报道啊,那个大爷不是都说了老总不让走漏风声吗。” “那纸媒上会有吗。如果网上没有的话,那当地的小报或者是杂志会不会有可能报道。” “也不是没有可能,反正我们在图书馆,去找找看吧。” 所幸,我们在报刊阅览室找到了2019年——2021年的合订本。我用手指着报纸上每个新闻的标题,仔仔细细的看,不漏掉一个,张贤竹则翻找几年前的杂志。 他问“诶,你觉得那个女孩跳楼会有新闻报道吗。” 我抬起头,浅浅叹一口气“虽然我也很希望有,但事实就是,这几年青少年自杀率很高,就像那个司机说的一样,这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所以,大概不会有吧……” 我继续埋下头一点一点找。我抽出最后的一本,是当地的一家小报,先从比较近的时间开始找。2019年12月8日,12月9日,12月10日…… “嗯?” 一个藏在角落,只占了非常小的一个篇幅引起了我的注意。 “女孩与父母产生分歧后竟从八楼跳下” 张贤竹看见我突然停下,凑上来说“找到了?” 我摇摇头,李贤竹拖走合订本,也注意到了这个标题。“这不会就是那女孩的新闻吧。” “12月7日,舜田镇一名15岁女孩刘某从八楼一跃而下。据周围邻居的说法,在三天前刘某曾因升学事宜与离异父亲发生分歧。如今,青少年心理承受能力越来越弱,如同温室花朵不能禁受风吹雨打。如何教育孩子不养成‘极端性格’是整个社会应承担的责任” 张贤竹把新闻的内容念了出来。六年前的那个雪天一直在我脑中不停闪回,任由我如何分散注意力也无法停止。 张贤竹看出我的情绪不对“你怎么了。” 我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我都不知道,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写呢,这完全违背了新闻真实。” 一边说我一边控制不住的发抖,这么多年了,我为了不再想起这件事,拼命的避免看到这个地方的信息,但是,我竟然没想到,对于已经离世人还能这么冷漠。 “那些人的说法简直就跟复制粘贴一样。你别生气了,我觉得……我觉得像你这样这么有社会责任的人,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记者的……”张贤竹笨拙的安慰我,更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还没发现。 今天的调查就这样不了了之,我们打车回到宾馆。 张贤竹通知我明天的安排“我们明天就睡到自然醒,然后中午去筒子楼探一探大概的情况,然后等天黑了再录制。”我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5章 好久不见 这一夜,因为那条新闻让我辗转反侧。 如果这是这个世界对她最后的解读,她肯定会很生气吧。 我开始怀疑自己,如果那天我再坚定一点拒绝张贤竹,会不会就可以继续装做无事发生。 手机的响动将我拉回现实世界,张贤竹发来了信息。 “快下雨了,赶紧去筒子楼探探,半个小时后在楼下集合。”不要再多想,先做好眼前的事吧。 到了筒子楼,我们走进天井。地面上布满了灰尘,角落还堆着一些建筑废料。张贤竹站在天井的中间,抬头往上看,天空被天井切割成正方形,虽然是阴天但光线依然刺眼。 张贤竹顺着楼层顺序往上看,一直到8楼有了发现“你看那里,真的没有围栏。看来,那个保安大爷说的是真的。” 张贤竹自说自话又像是在问我“你说,从八楼跳下来会摔在哪里,是在中间的位置,还是靠前一点,还是靠后一点呢?” 我故意不理。张贤竹转身离开,往楼梯间走去“快来吧,我们去四楼看看。” 一楼基本上都拆除了,楼梯间和房间只留下水泥色的墙。二楼三楼,基本上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楼道里还堆放着一些杂物,被风化的物品散落一地,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就会在这座空旷的楼里弄出回音。 来到四楼,401室出现在我们眼前。或许是因为这间房子没有人住的时间比其他房子更长,显得更加破败。 门是开的,大概是其他探险博主撬开的。 张贤竹摩拳擦掌打开门。 “喀——吱~呀——”生锈的门打开时的巨大噪音在楼里变成回音四处回荡,久久不散。 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使我们两个变得恐慌不安,不约而同的向有回声的地方望去,害怕这座死气沉沉的破败又灰暗的大楼,会因为这巨大的噪音醒来。 回声终于是消散了,张贤竹望向因为背光而黑漆漆的室内,又回头看了看我,好像要说什么,没等到他开口就转过身,下定了决心似的径直往前走。 我也跟着进去,把门敞开,借用室外的光线勉强照亮客厅。等眼睛适应了光线,我也慢慢的看清楚这个屋子,一切都和我的记忆相吻合,那种愧疚感又涌上了我的心头。 张贤竹一直站在客厅僵住不动“我有一个问题,怎么确定这里一定不是其他住户”我当然知道这里是她家,但我无法向他解释。 张贤竹四处观察说“嗯,等天黑了,我们可以打着手电筒在屋里找找,有没有什么证件或者日记之类的,感觉拍出来效果一定很好,想想就……” 一个漆黑一片的狭窄房间让我一直移不开眼。 那是一个即使在白天也需要开灯才能看清的房间,进去的第一步总是开灯,在白天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嗒”让我印象深刻。 但是现在没有灯可以开。那片黑暗里的东西还和以前一样吗? 我扶着门框,缓缓跨出一步。“周安!”凄惨的叫声吓得我脊背发凉,我极速收回那只迈出去的脚,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张贤竹。 “出什么事了!” 张贤竹神色紧张,瞪大了双眼看着我,长出了一口气“你原来……还在啊。” 我不耐烦的说“不然呢!你不知道这样很吓人吗。” 张贤竹支支吾吾的说“不……不是啊,我刚看到一个女孩从门外跑过,我以为是你跑了,毕竟从你来金川的第一天起就怪怪的……但是,我现在仔细想想,不是你,那个身影的跑姿非常不顺畅,就好像跛脚了一样。我这是……出现幻觉了吗” 第6章 传说人物 “我去找一间卧室,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然后我们就先回去吧……” 还没等到张贤竹迈出脚步,门外的声响就吸引了我们所有的注意力。 “张贤竹,你听……” 门外的走廊貌似响起一轻一重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跑步。张贤竹闪到我身后,声音越来越抖“这只是鸟的声音……对吧……” 这种诡异的跑步声越来越急促,声响也越来越大,直到整栋楼都回响起这种声音。那种不安的电流蔓延全身,那个念头不断在我脑海里出现 “跑!” 来不及解释,我和张贤竹冲出门一刻也不敢停下,那种跑步声离我们越来越近,张贤竹大叫着从我身侧跑过,向入户门狂奔。 我们就沿着这条没有车流的柏油马路一路狂奔,直到终于看到人的痕迹。 我们两个一停下脚步,就一屁股坐在马路边,大口的喘着气,无言许久。 半晌,张贤竹开口了“传说是不是真的不重要了,这地方是真猛啊,这个拍摄效果一定好……” 事到如今,我不应该再隐瞒下去了,如果发生了什么更危险的事…… 我看向张贤竹,认真的说“我能保证,那里就是都市传说的主人公住的地方……”还没等我说完,张贤竹就打断了我。 “你能保证!等,等一下,我一直想知道,你是不是市一中的学生啊。” “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控制不住脸上那种被看穿的表情,本来以为已经隐藏的很好了。 张贤竹抿抿嘴“嗯……最早应该是我开学的那时候吧。你帮我搬行李的时候,听到有人喊你周安,让我想起我高中的时候,和我们年级主任经常提起的传奇人物是一个名字,而且都是女生还都考到海都大学,连性格也像,很沉静。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想问了,但是看你挺忙的。” 我苦笑一下,“沉静,哈哈,果然啊,成绩好的学生怎么样都是好的,现在,很多人说我木讷。” “你继续说,你有什么证据。” “我和传说的主人公刘某,她的真名其实是刘静,我和她曾经是好朋友……如果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也许就不会有今天了。” 张贤竹摇了摇头“不,如果你一开始就说了,我一定会把你当作视频素材的,能采访到死者的朋友,这条视频一定会爆的。我们先回去吧,到时候再详细说。” 我们回到宾馆,张贤竹邀请我去他的房间。我坐在凳子上,桌子上放一只录音笔。 “好了,一会你说点关于刘静的事,尽量详细,然后我会问你几个问题,没问题吧。哦,对,声音在放进视频里面时候会做处理,然后人名会哔掉。” 第7章 无人生还 随着录音笔的哔声响起,我也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把她的故事说出来吧,这是我作为她生前最好的朋友唯一能做的事了,我要为刘静正名,我想让至少还关注这件事的人知道,刘静生前也是一个坚强又乐观的好人。 “我想从我们怎么成为朋友开始说起。上小学的时候,我和刘*是一个班的。但是前面几年我们基本没有交流,因为我成绩很好,她成绩比较一般,在班上其实有一条看不见的食物链,小孩的社会不比大人的简单,我们都是成绩好的和成绩好的玩,所以,如果要说我对她的印象的话,大概就是普通吧。 中等的成绩,普通的长相,也不怎么说话,没什么存在感的那种人,直到上五年级之后那一次,我对她有了改观。我是留守儿童,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好几年才回来一次,我一直都寄住在姑姑家。当时,我身上穿着我父母几年前回来时给我买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可能是因为成绩好的原因吧,大家总是默认优秀的人做事总有他的道理,所以即使感觉很奇怪,也基本上没什么人会问我,为什么穿小了那么多的衣服。即使我心里多少会有一些自卑,但因为没有人问,我也就装作不在意。 但,总是有那种人吧,完全不在意什么潜规则的那种人。有一次体育课,班上一个很调皮男生问我,为什么穿着小时候的衣服,我愣在原地,手足无措。那一次,刘*刚好在我身边,她帮我解了围。道完谢后,我才发现,刘*和和我一样,穿着又紧又小的衣服。 总之,在这之后我们经常一起聊天,在和她交流的过程中,我渐渐对她又有了改观,现在想起来我也还是觉得,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看到我慢慢进入状态,张贤竹开始缓慢的发问“那你觉得,一个有生活志趣的人是为什么会走到(自杀)这一步” “她……应该是生病了。我真的很愧疚,我觉得我们的家庭很像,我可能是唯一能给予她关爱的,但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能帮到她。 刘*的家庭比较特殊,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父亲一直都不给生活费,每年会来看她几次,她一直由母亲抚养。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六年级开学前一天吧,我在她家玩,班主任在班级群里发了学费的明细,刘*妈妈让她打电话给她爸,要学费,刘*打通了电话跟她爸说明情况,电话那边只一直传来我也没钱之类的话,刘*妈妈让她继续要。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但是也没办法挂电话,我就只能一直看着她无助的背影,没有任何办法能帮她。 那段时间,这个背影常常在我梦里出现,我醒来后……那种无助的感觉很久挥之不去。刘*的家庭虽然不是很好,但她大体上是一个坚强,比较乐观的人。她经常给我讲笑话,性格也非常直爽,有事说事,而且道德感也很高,我挺欣赏这种人的。 只是升上初中之后,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感觉她变的很奇怪。”“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嗯……不出门,不理发,不买新东西,一听到什么未来、将来之类的话会有很大的情绪波动。感觉整个人变的非常消极,一直不停的抱怨,我帮她想办法她也不做,明明之前也不是这样的,上中学了,课业压力也比小时候要大很多,很多时候我也没有精力一直应付她,一忙起来心情很烦躁,有意无意的也会疏远她,没能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在她身边,我真的……很愧疚。 说起来也非常奇怪,她升上初中之后的这两年总是崴脚,也不去看医生,本来她体育很好,但是也没办法跑步了,可能伤病对她也有影响。我必须得承认,那段时间……我对她产生过鄙夷,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 “你为什么会因为别人消极而产生鄙夷的情绪”越问我,我就越怀疑,这就是对我过错的惩罚吧。 “因为……和我一直坚信的理念不一样吧。我父母每个月会给我打一个电话,每次问我学习怎么样,听到又考了第一名,又考了一百分,都会夸我是有出息的孩子,是他们的骄傲。就连一向对我没什么好脸色的姑姑在向堂哥说起学习的时候,也会拿我做榜样。 所以我觉得努力一定是有用的,我只要够努力就一定能克服所有的困难,就能让父母知道我是值得被爱的小孩,就能改变寄人篱下的生活。 即使我是留守儿童,可学校里的老师同学都只记得我是三好学生周*,那个考第一名的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保持着这种想法。” “所以你后来对刘*有改变的想法吗。” “后来有一年冬天,她在家里烧炭,对我的世界观产生了很大的冲击……” “烧炭,她不是跳楼(自杀)吗。” “她在跳楼前一段时间就一直有这种倾向。只不过烧炭没成功。升上初三以后,刘*基本上不来找我了,下午饭时间在食堂也看不到她人,这时候我就有点担心她了。周末的时候,我给她打了个电话,想到她家给她道歉,电话那头很久才接,接了之后也一直不说话。 那一瞬间,我心里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很不好的预感。我狂奔到她家门口,门缝里透出碳的臭味。我狂拍她家门,大喊她的名字,一直到整栋楼都回荡着我的声音,周围的住户听到响声后骂了起来,门终于开了。她整个人已经缺氧,完全凭借意志爬到门口给我开门。 我把她架到沙发上,开窗通风。她一动不动躺在沙发上,期间,我还准备打120,但是我知道,刘*妈妈要是知道了,刘*以后也不会好过的,所以放弃了。 好在,几分钟后,她醒过来了,我问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千万不要想不开,她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回过神,立刻大哭起来,这是我和她做这几年朋友以来,第一次看到她哭的这么惨,所有五官全部拧在一起,脸涨的通红,完全放开了嗓子,像是在嚎叫,眼泪像流不尽一样,一滴一滴直到变成一条没有尽头的线……”说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哽咽了。 “那种画面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那时,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刘*出生时的样子,一定哭的和现在一样吧,只不过她现在流的……是为什么要出生的眼泪吧。” 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张贤竹递来一整包纸巾“平复一下心情。” “那种情绪的感染力实在是太强了,我脑子里一直在想要怎么安慰她,但是眼泪却先出来了,我就抱着她一起哭。我们两个情绪平复后,一起收拾了那盆碳,把家里的卫生打扫了,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刘*妈妈下班回来后,我就对刘*妈妈说带刘*到我家吃饭,然后就拉着她出去散心。 那一天,外面下了点小雪,很冷,虽然烧碳的是她,可我也像劫后余生一样和她一起大口吸着凉气。后来我一直滔滔不绝的说着,好像真的变成那个劫后余生的人,不停赞颂着生命的美好,刘*好像在听又没有听。 我只记得她那天说了一句话,在这之前,我对她说,以后一定会变好的之类的话,然后她说……以后是多以后,还要等多久。听到她的话,我一下就冷静下来了,然后突然想起很多人,就是很多……我以前觉得生活很难过的时候,也有很多人这么跟我说,我对刘*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后面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那一天就这样结束了,后来回到校园,我们的关系好像又恢复正常。课下会一起聊天,一起去食堂吃饭,她还是会把自己生活里发生的事当成笑话讲给我听,只是她的笑话里总是带一些苦涩。 我总感觉我们没有以前那么熟了,我只是天真的以为这是她变成熟的表现,但我在心里一直默默地祈祷她的改变能给她带来新生活。 但是一个寒假过去,一切都不一样了。” “刘*就是在寒假里自杀的对吧。” 我深吸一口气,“……是在开学之后。寒假里的一天,她发信息给我说她不想读书了,我问她想做什么,她说她就想离开这个地方,那天我一直劝她,让她把初中最后一年熬完,就算不听课不学习也没关系,只要熬到中考,到时候再填一个很远的中专,学一门手艺,以后有了安身立命的技能就不用再回来了。 这一次,刘*真的听进去了。开学之后,就因为不想读书的事,刘*和她爸爸闹了很大的矛盾,她爸爸特意回来劝她,那天晚上刘*给我发消息说她爸爸一回来就是骂她。之后,她还是正常的上学了,再也没有提起不想读书的事。 不久,班主任也在班上宣讲关于中专的事,所以在那个周末,我给她打了个电话,想去她家和她一起商量一下中专的事,但是,她的手机关机了。 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出现了,我来不及换鞋,穿着拖鞋跑出门,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我的拖鞋老是打滑,我根本来不及感受摔在地上有多疼,一爬起来我就赶紧跑,等我终于跑到入户口,还没上楼梯,我就听到天井传来了巨大的闷响声。 我停下脚步,不停祈祷,千万不要是她。我走向天井寻找发出声音的源头,然后就看到了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乃至现在都是我的噩梦……”我控制不住身体抖动,双臂撑在桌上,那些画面,这么多年我故意不去想的那些画面,又一点一点变的清晰。“血浆,蹦出了入户口。我顺着雪地上格外显眼的鲜红色慢慢抬头……是她……那一瞬间我愣在原地,忘记哭泣、尖叫,忘记思考。真的……真的好奇怪啊,人被砸开是这种颜色吗,明明昨天还一起说笑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奇怪的形状倒在地上,人,原来这么容易就……死了。” 刘静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我是不是说的太少,少到不足以概括一条鲜活的生命。 第8章 原来如此 录音结束,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知为何,说出来之后,我反而安睡了一整夜。 比太阳先出现的是张贤竹的短信,“周安,下午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因为我激情剪辑了一整夜,终于把我们蜃楼寻踪的第一期视频发出去了,现在我要补个觉,下午的时候打个电话把我叫醒,我们再去废楼那拍点素材。” 说是下午,等我们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我们坐上出租车,能看得出来,张贤竹兴致很高涨,就好像昨天在废楼里发生的事对他完全没有影响。 我好奇的问他“你为什么想做灵异探险视频?”他压不下来的嘴角就好像在说终于问我了,随后,张贤竹望向窗外,头也不回的,开始讲起他的故事。“可能你看不出来,我以前可是那种三好学生。我们家在金川开了家糖厂,而且家里就我一个独苗,所以我父母对我管的超级严,我的人生前18年基本上没有寒暑假,所有的课余时间基本上都花在补习班上。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我终于自由了,但是,我的童年实在是太匮乏了,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想做的事,我就每天和我高中的兄弟一起通宵喝酒打游戏,玩太久了也没意思吗,就想去找点刺激。有一天晚上,几个兄弟和我一起约着到附近的烂尾楼去探险,好像听说那个地方闹鬼,就干脆开了个直播。确实很有意思啊,那种隔着屏幕和陌生人交流的感觉,我们几个也不怕了,在烂尾楼里四处观察,那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没过几天,我突然发现网上开始传我们直播的切片,标题全部都是什么多出一张脸之类的,我点进去一看,是真的。我们一共四个人,就是在我们一起对着镜头合影的时候,在我们身后出现了一张模糊的人脸。那个片段我现在还存着,给你看。”张贤竹掏出手机给我看了这个视频,就在他们4个同时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出现了第五张脸,五官模糊不清。 张贤竹继续说到“他*的,我当时看到这个片段真的吓出一身冷汗,然后我就在想,为什么那个时候没一个人发现呢。我现在觉得,可能真就应了那句古话,只缘身在此山中。总之后来,这个事在网上小火过一段时间,本来我想趁热打铁,把兄弟叫上一起再开一次直播,结果他们都不去,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就那一次,想搞自媒体的种子就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了,后来填志愿,我爸想让我学金融,我在截止前一个小时偷偷把志愿改成了新闻学。录取通知书都收到了,我爸也拿我没办法。上了大学之后我又想开始做自媒体了,但是我没什么特长,唯一有点爱好,打游戏嘛,又打的不好,所以我就想到了那次直播,就打算当一个探险博主。这再后来不就碰到了你吗,当事人啊,真是天助我也,老天爷给我喂饭吃我还能不吃。” 话毕,张贤竹脸上留下淡淡的微笑,又转过来问我“你一开始是为什么想学新闻啊。” 有什么好为什么的,能赶紧离开金川学什么都行。我回答“被录取了,所以学。”张贤竹哦了一声,我们的对话结束了。 临下车前,司机师傅提醒我们注意安全,随后便一脚油门火速离开了这里。距离废弃筒子楼还有一段路,于是我们步行前往。 这里的路灯却完全荒废了,夜晚和白天看上去完全不一样,路边的灌木长的又茂又密,在夜晚的笼罩下形成了天然的黑幕,总有一部分视野是受限的,不经意间撇过这些灌木丛,总感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我们打着手电,沿着柏油马路走,路上实在是太安静了,连虫,连鸟的声音都没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渐渐爬上我的身体,我们两个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很快,毫无生气的废楼便映入眼帘。 第9章 倒带 我们两个站在楼外,张贤竹拿出相机开始录像。电筒的光被他打在楼体上,圆形的光斑划过一个个窗户,这些被录下后,张贤竹扭头和我对上视线,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随后径直往入户口走去,我跟在他身后。 台阶上步满灰尘,楼道里堆满杂物垃圾,即使已经放轻脚步,但鞋底还是会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我们两个小心翼翼盯着脚下的光亮,一前一后,脚步声此起彼伏。沙沙……沙沙……沙沙…… “嗯?” 我忍不住发出声音,张贤竹猛的停下脚步,神情慌张回头问我。 “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脚步声好像多了……” “啊?” 张贤竹极力控制自己不发出过大的声音,打着手电四处张望,憋出一句“没有啊……我们快走吧。” 我们加快速度跑了起来,但多出的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张贤竹明显也感觉到了,先是身体抽搐了一下,后又一个加速往前跑去,把我甩在身后。 等我上了四楼,张贤竹用摄像机对着楼梯间看,观察许久,什么都没发生,他深吸一口气说“我们不要自己吓自己。”随后我们向401走去。 张贤竹拍向门牌号,向我扭了扭头,用手指了指相机,示意我出镜。我走到门口,握住把手使劲一拉,门纹丝不动,再用双手使劲向后拉,还是打不开,我无助的回头望向张贤竹,他双手持握着相机,以极小的声音说 “试试敲门,试试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我再握住把手,还是打不开。到底是为什么?我不顾是否会弄出巨大的噪音,用手不停拍打,发泄似的往门上踢了几脚。 “快开啊”心里这么想着。拍门的响声被空旷的大楼一遍遍放大,不知为何听到这种声响心中越发的烦躁。 “停下……停下!”。 拍门的回声中夹杂着张贤竹的吼叫,我终于停下动作,诧异的,站着门前,好像…… 来不及思考,张贤竹让我离门远一点。 “你闻到那股味儿了吗,是不是……哪里烧着了,感觉像这门后发出来的味道。你离远点……” 我贴上门缝,仔细嗅闻,不会错,我永远也忘不了这种味道,是一整盆碳正在熊熊燃烧的碳散发出的硫化物的味道。 “砰!砰!” 就在我的脸贴上门时,门后传出几声敲门声。 “砰!砰!” 每一声都像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砸向门板。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我吓得猛的一后退,这阵敲门声变得非人般的快,整个门引起了巨大的震动,老旧的门框的快承受不住这阵疯狂的敲打,我双臂撑在围栏上,努力保持镇定。楼道实在是太狭窄了,以至于我无法和这扇正在产生疯狂异动的门拉开安全距离。 没有多久,这阵异动终于停下了。我查看张贤竹的状况,他早已瘫坐在地,但双手还紧紧的握着相机。 “你没事吧”我伸出手拉张贤竹起身。 “没……”,张贤竹话没说完,脸色却更加煞白,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吱~呀……”我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冰冷刺骨。 第10章 折叠 门,开了一个小缝。那股烧碳的气味从门缝里泄露出来,越发浓烈。 刘静,是你吗? 身体比大脑更先产生反应,没有想过门后将会发生什么,只是拉开了随后踏进去。张贤竹在震惊之余犹豫要不要跟上,最后还是倚靠在门框上继续拍摄。 客厅背光,太阳一旦下山这里就只剩下一片死寂。在电筒光源照射下,这些灰尘好像也活过来了,纷纷扬扬,如同室内的暴风雪。 等眼睛终于适应周围环境,我才发现,每一次呼吸都会出现水雾。 “周安,在屋子里竟然就闻不到那种味道了”张贤竹终于走了进来,他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砖头抵住门。 这屋子里的气温低到不正常了,我问张贤竹“你觉不觉得这里冷的有点不正常了。” 张贤竹哈了几口气说“真的,好冷啊,夏天的昼夜温差会这么大吗,这个地方越来越诡异了,我们快到卧室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然后就快走吧。” 张贤竹转头向右边走去,那是刘静妈妈的卧室。张贤竹用相机扫过四周,对我说“你看这些东西,感觉像是没来得及搬走,全部留在这里了,你知道刘静去世之后这家里发生生了什么吗?” 刘静走了之后……王阿姨……怎么样了?我皱起眉头,不停寻找脑海最深处那段记忆,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 总之,刘静去世之后那段时间非常混乱,精神和心理上的极大创伤,让我那段时间感觉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之后被警察叫去谈话,也感觉浑浑噩噩的就过去了。 关于之后刘静的家人,我唯一知道的只有在葬礼上发生的事,匆匆赶来的刘静爸爸不停责问刘静妈妈,随后扭打到一起,主要是刘静爸爸打刘静妈妈,在旁边的亲戚不停的拉架。那时的我无心理会,现在再想起来才觉得竟然这么荒诞。 我正想向张贤竹说我也不清楚的时候,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叫声,手电筒被打翻在地,我只能看见他扑倒在床上死命挣扎。 我一边把他从床上拖下来,一边问他“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他听到我的话,好像恢复了理智,终于停下了挣扎,他脸色惨白,瞳孔放大,不停喘着气,看得出来他被吓的不轻。我拿起手电照向他,才发现他脖子上套着一根麻绳,我急忙帮他把脖子上的麻绳取下,此时他的脖子已经出现红色的勒痕。 张贤竹弹射似的从床上连滚带爬的退到地下,瘫坐着,半晌终于开口说话。 “我刚才……想翻看一下床,然后感觉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抬头,就发现有两只脚……在挣扎的时候,相机丢在床上了,我去拿。” 张贤竹双手撑地起身,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掏到相机后就远离了床,他拿着相机检查有没有出问题,镜头扫过我的时候,张贤竹突然僵住不动,盯着屏幕露出惊恐的表情,随后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啊。他发了疯似的推倒我后跑了出去。 第11章 在你的身边 我捡起被张贤竹推倒时摔落的手电筒,追了上去。 张贤竹站在门口,却不往外走。等我走到他身后,只听见他自言自语。 “砖不见了,我用来抵门的砖,不见了……” 张贤竹看到多出的一束光线,猛的一转身,与我拉开距离。 “你先别过来”张贤竹看到我忍不住哆嗦。 他刚刚到底看到什么了?我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张贤竹很急迫的回答“这个地方真的很邪门,你可能也有危险,我们先走吧,你帮我想想办法怎么开门……” “在双手之间安静的看你的眼……在你的身边……” 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行动,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听到这个声音,我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这不是……刘静的手机铃声吗。 我缓缓掏出手机,心里祈祷千万不是她。屏幕上出现的那两个字还是吓的我心脏停跳一拍,那个躺着我手机里好几年没有响动,甚至以后也不会有响动的联系人,现在竟然出现在我的屏幕上。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心里除了对她的愧疚感之外更产生出一种恐惧。看到我脸色骤变的张贤竹更加无法冷静,用几乎崩溃的声音说“是谁?快说话啊!” 我担心语言会再次刺激到他紧绷的神经,所以直接给他看了我的手机屏幕“……在你的身边……在你的身边……在你……” “快点关掉!” 张贤竹崩溃大喊,我控制住颤抖的手,挂掉了电话,但间隔不到半秒,下一通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一直挂不断的电话中传来的“在你的身边”在整个房间回荡,身旁的同伴快抓狂了,我也快崩溃了。 “啊啊……给我停下来!”我忍不住大吼一声,虽然电话铃声还响着,但张贤竹终于停下了。 我平复了呼吸,等到屋子里终于只剩下电话铃声,我听见了第二种铃声。 “张贤竹,你听,刘静房间那边,也有电话的声音……” 我拾起一旁的雨伞做起防备姿势,往刘静的房间走去,张贤竹一手拿相机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跟在后面。张贤竹已经闭上了眼睛,我的心脏停不下来的狂跳,所幸,推开门并没有出现让人心脏骤停的东西,一块儿发着光的屏幕在不远处的书桌上,我飞快的走过去,挂掉书桌上手机的电话,我手机上果然就停止了响铃,我喘了口气,终于结束……了吗? 下一秒,本来黑屏的手机又再次亮起了光,我的手机又再次响起“……在你的身边……” 亲眼目睹无人操作也能拨打的手机,我们两个恨不得四肢并用,逃离刘静的房间。我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上,张贤竹从跑出来开始,就一直僵着身体,警惕的环看四周。 “……在你的身边……”好吵,停不下来的手机铃声在整个房间回荡,屏蔽了环境音,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快要冲出来了。 张贤竹大吼一声啊,然后狂奔进刘静的房间,他拿走书桌上的手机,随后冲到客厅,推开窗户,把手机扔了出去。回荡着的铃声终于消失了,我撑地起身,张贤竹松了一口气,略带哭声说“我们走吧。” “嗡嗡嗡……嗡嗡嗡” 这次是张贤竹的手机响起了手机铃声,他掏出手机就要扔出窗外,余光撇过屏幕,他急忙收手,然后接通了电话。 他向我摆摆手,说“没事,我室友。”随后接起了电话。 “老王,我想死你了,好久没听到活人的声音了” “突然怎么了你?” “唉,没什么,你找我什么事啊” “哦对,就是那个,我看到你视频了……” “拍的怎么样,是不是很牛,诶,你看的时候播放量是多少……” “等一下,你听我说,跟你一起拍视频的那个女生是不是大四的。” “啊,是啊,怎么了?” “也是学新闻的对吧” “对啦,她是我们的学姐,我们是同一个辅导员啦。” “……” “喂,你干嘛,快点说话” “她好像是叫周安对吧,我们导员那天说有一个大四的学姐,还有课一直没来上,也没有请假,电话一直打不通,联系家长也说不知道,她要是在你身边就叫她快点联系辅导员。哦,还有,辅导员说,周安的心理测评有问题,好像她每年的心理测评都有问题,心理老师要她去回访她也从来不去,跟她说这个也要解决哦,不然学校不让她毕业。” 话毕,挂断了电话。 第12章 无人在意 张贤竹或许是因为震惊,又或许是因为恐惧,举着手机的那只手忘了放下来,就一直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盯着我。 干嘛要用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我会有今天的这个境遇,一直以来都是有不得不忍受的苦衷的,我这么努力的忍受,就是为了能有和你们一样的正常生活,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我一定要冷静,慢慢的思考,组织好语言,条理清晰的和他解释。 “张贤竹,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你之前不是说,想知道刘静去世之后她的父母怎么样了吗,那你想知道刘静去世之后我怎么样了吗……我的成绩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好,一直都是班上的前几名。但是刘静去世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要一用功,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刘静去世时的惨状,根本控制不住的往外冒,实在是……太折磨人了,我本来很擅长数学的,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再学下去,所以高二的时候不得不选读文科。我为了把刘静从我的大脑里赶出去,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读背课文,古诗,在纸上疯狂的抄写,在回寝室之前会到操场上跑到精疲力尽,以达到沾床就睡着的程度。寒暑假回到姑姑家我也一刻都不敢停,不停的写各种试卷、习题,写完了就翻来覆去的再写,我主动去找姑姑做全家人的家务,洗所有人的衣服,把家里的地板拖了一遍又一遍,跑着去买全家人要吃的菜,每天都累到梦都不会做。因为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我太害怕在梦里见到她,我害怕她在梦里的眼神,好像在说,你这个自欺欺人的傻子,竟然把能忍受痛苦视为高尚美德,还妄图把我也拉进痛苦的深渊。就这样,我度过了地狱般的三年。后来我考上大学,我终于松了口气,我巴不得马上就走,永远都不回来了,我把这个喜讯分享给我爸妈,但是,但是他们跟我说,我有了个妹妹,他们要供妹妹,没有办法给我交学费……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姑姑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就知道了我父母在他们打工的城市又生了一个孩子,她一直瞒着,没有告诉我……之后姑姑和我一起去办了助学贷款。来到海都之后,我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平静,只是,自从高考结束我在学习上松懈下来之后,就完全无法再进入学习状态,在大学里只能做到勉强不挂科,和中学时真的是判若两人。总之,新生活开始了,我依然处于十分拮据的状态,我不想再主动提起任何与舜耕镇有关的事,所以没办法参加助学金评比,当然,姑姑当然给我生活费了,只是,刚刚好只够吃喝。你也知道的,就是,就算是贫困生,也会有**,我说的是生活的**,就比如说,有的时候,我也想吃点零食,比如到了冬天,我也想买件羽绒服,所以,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停的努力工作,我几乎花了我所有的课余时间在打零工上,真的很累,但我收获了尊重,因为有钱,我终于不会因为给的生活费不够而心惊胆战的过日子,我可以穿上体面的衣服过冬,有多余的钱可以和室友出去聚餐,我觉得我终于过上了我想要的正常人的生活。所以,你知道吗,我不可以停下,我的人生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不能被退学!我再也不能忍受那样的日子了!我求你,别说……” “……在你的身边……”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或许是要冷静下来的观念深入脑海,我竟然鬼使神差的拿起来接通了电话。 “喂……” “gui……” “啊!!!——”张贤竹似乎听见电话里穿来的声音,大叫一声,发疯似的跑到门口,用尽全身力气一脚一脚往门上踢,“啊……快开啊!快开啊!快啊!”门终于开了,等我追出去时,已经不见张贤竹的身影。 第13章 阴魂不散 实在是太奇怪了。跑这么快,怎么会连一点脚步声也没有呢,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楼梯间里传出一阵高频的诡异声音,我打着手电,向下望去,是那个诡异的人! 准确来说那是个怪物。 它站在最后一节楼梯下,僵直不动,因为身高超过了层高,于是只能歪着头抵着天花板,那又厚又长的刘海也因为重力滑向一边,终于露出它的上半张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有一张嘴裂极大的嘴,一直发出频率极高的诡异音节。 等我看清时,我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手电筒的光线照在它那双没有眼白的瞳仁上,好像看到了猎物一般,兴奋的扬起嘴角,露出了上下两排牙。或许是因为它那张嘴大的夸张,总感觉它牙齿的数量也是人的两倍多。 那个怪物把身上的关节扭的咯吱响,随后以一种极其猎奇的动作,四肢着地向我爬来。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可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那个怪物就已经追上来了,它的一只大手抓住我两只脚的脚踝,巨大的力气让我两条腿动弹不得,正要把我往下拖,右手本能的拿着手电筒向它的眼睛砸去。它的双眼喷出黑血,趁它松开手,我爬起身,绕过它的身后向楼下狂奔。可才下了一楼,眼前的景象就让我傻了眼。怎么会……我又回到了四楼。 刚才受伤的怪物,这下又站在我面前,它眼里的黑血止不住的往下流,弹到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脆响。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眼眶,我拼命的往上跑,不敢回头,但我能清楚的听见那个怪物,四肢着地时,肉拍在水泥地上的响声。 我一直跑到眼前的楼梯消失,我知道,已经到八楼了。 我只能跑到楼道拐角,蹲靠在围栏下。我屏住呼吸,心跳却久久不能平复,充斥整个耳道,汗水和眼泪都止不住喷涌而出。我捂住口鼻,以防发出声音。过了不知道多久,好像没有听见脚步声了,我把背靠在围栏上,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保持防范,我伸出头向拐角的一边小心翼翼的看去,漆黑一片,静的可怕,所幸没有那个怪物的身影。正当我松了一口气,把头转回来,那个怪物张着大口向我飞扑过来,它用四肢紧紧捆住我,整个身体撞向身后的围栏,我们和身后四分五裂的围栏一起坠落。 落在半空的那一瞬,我好像看见了六年前的刘静,头朝地。或许是死前的幻觉吧,我好像看到她扭过头看了我一眼,再见,再见…… 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第14章 感觉一切都不重要了 等我再次醒来,我出现在医院。 我睁开眼睛,首先听到查房护士的声音。 “刘医生,病人醒了。” 随后医生过来查看我的情况。 “怎么样,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你还记得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之前?我不是从八楼掉下来了吗,还有那个怪物,我怎么会……怎么会没事? “我……我” 话还没说出口,旁边就出现了新情况。 “刘医生,张贤竹醒了……” 护士和医生一起去旁边的床位,我一听到张贤竹的名字,就下了床,拉开一旁的帘子,护士和医生和应该是张贤竹妈妈的女士围住床位,我挤进去看,眼前的一幕震惊了我,我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张贤竹双手双脚都被折断了,头上缠着绷带,只露出一只眼睛,张夫人眼带泪花,看着他空洞的眼神满是心疼。 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旁的柜子上放着张贤竹的相机,等医生和护士都出去之后,我打开了相机。 倒退到张贤竹背麻绳套住的那个时间,虽然我那时什么都没看见,但相机却拍出来了,张贤竹靠近床的那几秒,突然出现一双布满尸斑的脚。我又快进到他推倒我跑出卧室的时候,镜头扫过我的时候,那双脚的主人,正站在我的肩上!再下一秒,脚的主人九十度弯折她的上半身,那张双眼充血凸出,紫红的脸出现在镜头,我害怕的捂住嘴,生怕会发出声音。比起恐惧,我还是更想知道真相。 接下来就是张贤竹跑出去之后发生的事了,他一路狂奔冲出废楼,在荒无人烟的的柏油马路上疾驰。已经吓到冲昏头脑了吧,跑了这么久,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也不觉得很奇怪吗,仔细看街景也有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张贤竹整个人就像着魔一样,一口气跑到宾馆,走到自己房门前,相机里显示的门票号竟然是401!张贤竹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这时,视频里宾馆房间的装潢开始极速变得残败,墙皮纷纷脱落,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一声轻微的啪嗒声之后,走廊彻底陷入黑暗,张贤竹打开手电筒,他又回到了401。张贤竹崩溃大叫,最后掏出手机给他妈妈打了一通电话,随着张贤竹一声凄厉的惨叫,视频画面变得模糊、卡顿,随即戛然而止。 “唰!”我的帘子突然被拉开,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让我心跳加速,我手忙脚乱的把相机藏在身后。拉开帘子的那个中年男人先是诧异的看了我几眼,随后说“我是贤竹的爸爸,你就是和贤竹一起拍视频的那个同学吧,同学,你知不知道贤竹他到底是怎么伤的” 我摇摇头,然后问“叔叔,我们是怎么被找到的?” 张先生叹了口气说“昨天晚上,贤竹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他平常都不打电话回来的,今天那么反常,而且,还对他妈说什么我爱你之类的话,之后电话就挂断了,我们再打也打不通,他妈以为孩子想不开就报警了,警察同志跟着手机定位到了那个筒子楼,你倒在天井里,身边全是碎石,贤竹在楼上找着了,发现的时候,手脚全断了,头还摔破了,要不是发现的及时,我唯一的儿就要残了。你说说你们,啊,拍个视频到哪儿拍不好,非要去那种危险的地方。我厂里事多,现在才敢过来,贤竹他妈说,贤竹醒了之后一直说不了话,怕是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我请大师过来看看,你也来。” 第15章 扑朔迷离 太阳落山,此刻正值黄昏。 张先生领着一个约莫七十上下的白发老人进入病房。一直守在张贤竹身旁的张夫人问“李师傅,我儿子到底是怎么了,醒了之后一直是这样,您帮忙看看……” 李师傅走到床头,俯下身来仔细观察张贤竹,然后说“令郎的情况,我大概从张先生那里了解清楚了。说起来也巧,六年前,那栋楼的开发商也请我做过法事。你们放心,令郎问题不大。从科学的角度,就是他们西医的说法,孩子可能是惊吓过度了,那从我们东方的角度,人有三魂七魄,令郎应该是魂丢了,不要紧,叫回来就行。麻烦二位把这里的门关上,窗帘也拉上。”张先生和张夫人应声照做。 李师傅把身后的背包随意丢在地上,从里面拿出来一些道具。他把一个瓷碗放在桌上,把一个红色塑料袋里装的米倒入碗里,随后抽出三只香,点燃之后拜了拜,再把香插到米里,李师傅嘴里念念有词,应该是在说什么咒语之类的吧。 我蜷缩双腿坐在病床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李师傅念完以后,突然停下来,好像在想些什么,他突然转过身,然后盯着我看,张先生和张夫人也跟着一起盯着我看。 什么意思? 到底为什么要用一种好像是我害了他们儿子的眼神看着我,我明明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这么多年都忍受了些什么。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眼神,所以直接问他们“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李师傅摇摇头,终于不再盯着我说“不,不是,就是有点奇怪,那栋楼闹鬼,是因为有人自杀,但是缠上他的,不是自杀的邪祟,是另一种,更复杂的东西。” 李师傅转头又问张贤竹父母“令郎最近这几天有没有去过其他什么地方,或者是拜了什么其他不该拜的。”张贤竹受伤应该是几个月以来他父母第一次见到他,所以张贤竹父母也答不上来。 不过,李师傅说的另一种更复杂的东西勾起了我的思考。所以,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可能不是因为刘静?如果不是她,那到底…… “姑娘。” 李师傅话锋一转,“姑娘,你被不好的东西缠上了啊”张贤竹父母顿时脸色一变,李师傅解释道“别激动,这跟令郎丢魂无关。”于是便转身做事,不再理。 李师傅又抽出一支香,点燃后拿在手里,从包里拿出一把老剪刀,对着空气剪了好几下,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黄符,借着香上的火星把黄符点燃,扔到一个干净的空碗里。黄符燃尽,留下符灰,加水冲成一碗符水。李师傅把这碗符水递给张夫人,让她给张贤竹喂下。张先生微微托起张贤竹的头,轻轻掰开下巴,张夫人拿着勺子一勺一勺的喂到张贤竹嘴里。等到这碗符水快见底,张贤竹终于有了反应。 先是被呛到似的咳嗽两声,然后不受控制的吐出混杂着血的黑色呕吐物。张贤竹无法翻身,只能任由呕吐物不断向身下流淌,张夫人放下碗,用毛巾不停擦流下来的呕吐物。张贤竹吐完后终于是恢复了理智,也能开口说话了。张先生不停向李师傅表达感谢,李师傅临走之前向张贤竹父母嘱咐说“令郎现在是恢复正常了,等他能出院了,你们带他到东岳大帝观上好好拜一拜。”随后走出病房。 李师傅在出门前朝我悄悄使了个眼色,我无心理会张贤竹一家团聚,绕过他们走出病房,李师傅就在拐角的地方等我。 第16章 如堕烟海 我冲上去就问“李师傅,你说的那个复杂的东西是什么?” 李师傅慢慢的解释道“嗯……是这样的。六年前,有个开发商请我去做法,说是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跳楼了,之后楼里闹鬼,搞的那些住户三天两头跟他投诉。但是呢,我做法的时候,感觉好像又不完全是这么一回事。这个人呢,自杀之后魂魄无法进入轮回,会一直滞留在自杀的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体验自杀的痛苦,而且还有一个是什么,就是死之前一般都有极大的怨恨,所以呢,这个怨气会很重。我去的那天是能感觉到那股怨气的,不过不仅不重,而且被另一种邪气压制住了。就有点像这栋楼里有人在供奉什么邪神,或者是养小鬼,下蛊之类的,很邪性的东西。但是呢,我也不太方便去问这楼里是不是有人搞什么淫祠野祀,所以那场法事结束后我就走了。然后就是今天,碰到你们,六年前没能解决的事,现在又找上我,唉……” 我打断独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的李师傅,“李师傅,所以有办法解决吗?” 李师傅点点头“啊,有的,只要知道是什么就好对症下了。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吧。” “好,我手机在外套口袋里,我去拿。” 我一路小跑回病房,拿到衣服之后把手伸进口袋,感觉手感有点奇怪,好像……厚了?随着我抽出的动作,出现了两个手机,叠在我手机之下的,是本应该被张贤竹扔出窗外的刘静的手机,现在,刘静的手机上布满裂痕。 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我因为刘静去世受了不少折磨,但或许就是有什么朋友之间的默契之类的存在吧,我总觉得刘静是不是想向我传达什么信息。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得先去找李师傅。我的手机关机了,应该是没电了,我去护士站借了充电器给手机充电,然后借了纸笔记下李师傅的联系方式。 我的手机能开机之后,映入眼帘的是视频网站九十九加的消息。没错,如同张贤竹所想的,我们真的出名了,只不过,不是因为什么真相,而是因为播出事故。 热评第一条:灵异现象指路,00:38车窗外一闪而过无脸白裙身影,1:36建筑公司二楼瘦长鬼影,5:02门上的“纤纤细指”,6:14瓷砖上凭空出现小黑脚印,7:08窗户上的鬼脸,8:38录音里传来的呼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们那个时候一点也没发现呢?我以为除了张贤竹删掉的那个镜头以外就没有了。现在我的主页里已经出现了与这个视频相关的剪辑、内容解说之类的视频,甚至有人继续用这个视频二创,给舜耕镇废楼无头女鬼事件添油加醋。 我要告诉张贤竹吗,他貌似还不知道。我走回病房,离病房还有一定距离就能听见张贤竹在滔滔不绝的说些什么。 “……她就是个精神病!那个女的太邪乎了,和她那个死了的朋友合起伙来整我吧,不然她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我推开门,无视目瞪口呆的张贤竹,拿回自己的衣服换好,离开了医院。 第17章 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从医院出来之后,我特意找了一间人多餐馆,然后壮起胆子拿出刘静的手机,准备打开看看。这么久了,这个手机还是能开机,我随意的翻看,其实心里并不抱能找到什么的希望,毕竟那个时候警察也看过了,就是自杀嘛。我心里想要是没什么,就去找李师傅帮忙处理一下。真的该翻篇了,毕竟结果怎么样我也很清楚,根本无人在意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为何死去,而在意的那个人为此受到折磨。 就在这时,一个软件的弹窗引起了我的注意。“您已经天没记过日记啦”我点进去,是刘静用来写日记的软件,里面记了初中时发生的事。 2018年9月21日:终于成为初中生了,但并不是很开心,因为这几周老是发生很多倒霉事。其实我不该这样想,但总觉得初中生涯一开始就这么倒霉不是什么好兆头。 2018年10月1日:好不容易放假了,他又来了,真会找时候,每次他一来好心情就消失一半。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每次来都要到我房间里到处逛,还打开我的衣柜看。 2018年10月12日:在周五放学回家的开心时刻,又扭到脚了。真是奇怪,感觉只要一开心,一嘚瑟就会倒霉,是谁看不得我好吗?说起来,今年每个月好像都会扭到脚,怎么这么准时,跟月经似的,不对,比月经准时,哈哈哈。每次扭到脚都要一瘸一拐的好久,下个星期学校就要搞运动会了,我参加不了了,有点难过……这一次扭伤的有点严重,也有可能是以前的旧伤叠加。我到家的时候脚肿的脚腕都没了,我跟我妈说我想去医院看看,她突然特别激动,说,有什么好看的!能走就是没事!然后让我去热敷。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听到我要上医院,情绪就变得很激动。我问了周安,她让我冰敷。算了,无所谓了。 2019年3月17日:前几天看到个故事,说是人身边有两个小精灵,一个记录你做的好事,给予奖励,另一个记录你做的坏事,施行惩罚。自从我看了这个故事,我总是觉得自己的身边只有记录坏事的小精灵存在。说起来,真的是奇怪啊,倒不倒霉本来就和别人无关,我却总是有一种被整了的感觉……我这是在怨天尤人吗? 2019年5月30日:不知道是因为学业压力变大了,还是总处理不好人际关系,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好痛苦。这可能就是我永远当不了好学生的原因吧,我总是在意太多学习之外的东西。妈妈说我太敏感,让我不要老是想这么多,又不是我想变成这样的…… 2019年8月10日:我真的很难过,真的很想和人说说话。明明我知道跟妈妈说也没用,但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她不停反问我,到底想这么多干什么,让我想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让我心胸别这么狭隘,我难受的在一边哭,她也不管,然后问我好了没,好没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快被气死了。我去找周安,她也完全没在听,只是嗯嗯啊啊的敷衍我。我算是知道了,根本没人在意我也完全不想管。没人想帮我解决问题,只想解决我。 2019年12月1日:妈妈下班回来之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也不问我怎么了,她是认真的吗?碳的味道浓成这样,也完全没有反应。周安也是,一直以后以后的,我就想要现在好受点,就这么难吗。我真的很失望,主要对自己很失望,连自杀都失败。以后,一定要把手机关机。 2019年12月6日:现在知道来了。他一来就是和我吵,他根本不知道我的生活发生了什么,甚至连我的年级都说错。要是真的为我好就别劝我了,我就想离开这个地方。 2019年12月7日:妈妈让我去吃饭,我想出去走走。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第18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我担心的灵异现象并没有出现。我只是很……很难过。 身边的环境很吵,有各种人讲话的声音,各种笑声,时不时有小孩从我身边跑过。但,我感觉我突然离这里很远。我好像步入了生与死之间的那个空间,那个叫做虚无的地方。就像我义愤填膺的为刘静正名,只可惜我是一粒太微不足道的尘埃,那些声音最后消失在虚无里无人问津,就连刘静最后的情感也是一样,就在这粒灰尘读完之后,便永远消失在世间。 我根据李师傅发来的地址,来到了他的店里。简单讲述了我和刘静的事之后,我把刘静的手机掏出来,拜托李师傅帮我解决。刘静的灵魂也许确实一直在重复自杀的痛苦,可我这些年过的也一点都不轻松,自从我在医院醒了过来,我就在想,对于我来说以前如何对于以后都不重要了,我觉得这样会让我们都得到解脱。仪式很简单的进行完了,但李师傅告诉我,那种邪灵的气息,还是一直紧紧围绕在我身上。的确,自从我在医院醒来就一直感觉很虚弱,浑身乏力,提不起精神,像一直在发低烧的感觉。我可能只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太累了,但以防万一,如果我的生命真的因为我不以为然的玄学力量而结束了,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废楼那一夜了。 所以我决定再去一次筒子楼,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临走之前,李师傅送给我一个护身符,我到街边杂货店买了一把水果刀。 趁着日上三竿,我又来到了筒子楼。我把水果刀握在手上,一口气冲上四楼。之后我翻箱倒柜找可能有用的东西,我真的觉得我好像漏了什么。 在我翻找刘静的书桌的时候,找到了一张我和她的合照,我们并排站着,穿着初中校服,相纸褪色的很厉害,已经看不清楚她的脸,但笑容依然很明媚。我记得拍照那天,期中考试年级前十被集合在刘静班教室前的空地上拍照,等我拍完的时候,我才发现刘静扒在窗户上,一直看着我,我向她挥手让她出来,她出来之后和我寒暄了两句。 “好厉害呀,每次都有你。” 我只是笑了笑,然后说“我们一起拍一张吧。” 刘静慢慢往后退,一直摇头,说不了不了,我抓着她的手臂不让她走,打趣的说道“你是我心里的好朋友第一名,快来吧第一名。老师,可以给我们俩拍一张吗……”刘静僵硬的站在我身边,但在快门按下的瞬间露出了笑容。 我把这张照片塞进口袋,继续翻找。我打开刘静的衣柜,透过刘静稀稀疏疏的几件衣服,隐约看到衣柜板上好像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是霉斑之类的吗?在这么昏暗的房间,要是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 我扒开刘静的衣服,映入眼帘的,是一圈一圈,形如蜘蛛网般的用各种奇怪符号组成的八边形。这根本不是什么霉斑,这是一个符咒。我赶紧拍下这个符咒,目瞪口呆的盯着,心里感觉不可思议。 “怎么会……怎么会发现不了呢,明明很明显啊?” 我突然想起来前天晚上,刘静的手机打来的那个电话,原来她想说的是柜,不是鬼,她想引导我去看她的衣柜。 我豁然开朗,而且说起衣柜,我突然想到刘静的日记,我终于知道我漏了什么,刘静父亲!刘静去世之后他在做什么?我印象中,刘静好像很不喜欢她爸爸,我能理解,听她说过,她父母离婚是因为她爸爸想再生一个男孩,王阿姨觉得家里经济状况太差所以拒绝了,之后不得已离婚了。所以刘静基本上不会和我提起她爸爸,那么,我要从哪里知道刘静父亲的信息呢? 嗯……柜子,户口本!刘静的户口本上一定有,我记得有看到过刘静在王阿姨房间拿户口本,于是我快步向王阿姨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