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月[剑三]》 第1章 北地逃亡 开元年间，父亲死在狱中时，小舟才六岁。 她不大记得徐家破人亡时的情形，只记得后来逃难时，看见的人间炼狱。 她曾有阿兄阿姊。 曾有一个弟弟。 父亲给两个儿子取名叫“三山四海”，给小舟和阿姐取名“菱歌泛舟”。 爷爷还在时，总说父亲从小不爱读书，成天想着闯荡江湖当一名大侠，日夜苦练武艺，却最终屈从于家族的安排，娶妻生子，做了一名五品小官。 三山四海，菱歌泛舟，这或许是他年少时最大的梦想吧。 却也成了他们兄弟姊妹流浪江湖的预兆。 徐氏本是巴陵一带的大族，是高平徐氏的一支，先祖即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徐懋功，三朝元老，享高宗庙庭。“女武代唐”时，英国公徐敬业起兵反武，骆临海的一封《讨武后檄》名震天下，可惜谋略不足，错失大好良机，最终兵败身死。事后，徐氏一族的爵位和赐姓被收回，三朝元老也被掘墓砍棺，甚是凄凉。 中宗复辟，徐氏得以正名，不少族人被召回朝廷做官，小舟祖父的这一支也搬迁到了巴陵，毕竟祖上曾经阔过，倒也慢慢有了起色，可惜后来得罪了权臣李林甫，一夕之间，全族沦为阶下囚。 最后的时候，父亲的几个友人，为他争取了些时间，得以把四个孩子送走——结果途中遇上劫匪，仆人死的死逃的逃，几个孩子仓皇逃命。 大哥习武，带着兄弟姊妹们逃出匪寨，受重伤后不治身亡。 小舟和姐姐含泪挖了个土坑，将大哥埋了。 可怜徐氏大公子，闻名巴陵的少年郎，连块碑都没有，就这样草草葬在荒山野岭。 大哥若是一人逃，以他的武艺，绝不会落得薄土一捧的下场，可他放不下弟弟妹妹。 也是逃亡的那些年，小舟开始感激那个不着调的父亲，若不是他从小教孩子们学武强身，几个孩子根本活不下来。 后来的几年，姐姐带着小舟和弟弟，一边乞讨，一边流浪江湖。 罪臣子女不敢在中原停留，哪里偏僻他们就往哪里去。 洛道荒村，三个孩子遇到了毒人，小舟中了毒，落入一名武功高强的黑衣蒙面人手中。 他见几个孩子会武功，便想用他们试药。 姐姐苦苦哀求他：“你要试药拿我试，他俩太小，试了也没用。” 那人冷笑一声，并不理会这些手无寸铁的孩子，准备给弟弟喂药。 姐姐死死护住弟妹，大声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个活人，若我们三个自尽，你一个试药的都没有了！” 那人终于停下动作，看了看小舟和弟弟，大约也觉得他俩太小，便同意了。 小舟中了尸毒，觉得自己活不成了，从姐姐身后钻出来，颤抖着道：“阿姊被尸人咬了，还是我来给你试药吧。” 那时她还不到九岁，经历了这么多后，已经懂事：她是死路一条了，姐姐带着弟弟，也许还有活路。 那人见姐姐身上有伤，没有怀疑，小舟踉踉跄跄跟着他走了。 弟弟还不太会说话，瘦的跟鸡爪一样的小手挥舞着，呜咽的声音听得人肝肠寸断。姐姐瘫在地上，泪流满面，她想拉住妹妹，却被用力挣开—— 小舟看了他们最后一眼，便不再回头。 黑衣人很快发现小舟中毒的事情，一气之下本想杀了她，但是又找不到其他活人，便试着给她解尸毒，解了毒后，小舟又被他拿去试毒。 那毒叫冰髓毒，吃了后浑身发冷，五脏六腑都会被寒气慢慢侵蚀，他并不想小舟直接死去，用了各种方式试着解毒，都没有成功。 黑衣人很满意，没有管她，直接走了。 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身上又冷又痛，想着从崖上跳下去给自己一个痛快，谁知悬崖瘴气下是一条暗河，跌入水中后才知道，冰冷的河水浸没了她的身体和意识，一个撑船的渔夫恰巧路过—— 他见这女娃年纪不大但是生的漂亮，起了邪心，就把她捞了上来。可见小舟脸色发青，虽还有气儿，身上冰的跟死人一样。 渔夫害怕极了，把她丢到山林自生自灭。 不知是老天开眼还是不愿意收了小舟，她竟没死成，靠着山里的野果野兽活了下来。那段时间当地传言，林子里有个淹死的女鬼，有几个胆大的猎人来一探究竟，都被她吓跑了。 小舟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她有预感自己时日无多了，每天静静地坐在树上看着鸟儿发呆，想去找姐姐又怕找到了姐姐看见这样的自己会难过。 那时候小舟就在想，如果有下辈子，她想做一只鸟儿，生出一双羽翼，挣脱身上这些快要把她勒死的藤蔓，在这广阔的自由飞翔——那该有多好。 做人太累，也太痛苦了。 命运的转折源于一个方士。 小舟救下了一个掉在猎户陷阱里的方士，他教小舟学了一些推演之术，还替小舟算了一卦如何能解毒—— “解药之法在北！”那神棍信誓旦旦道，小舟本想去找姐姐，但犹豫了下，选择了北上。 中毒的她青面黑瞳，咋一看的确像个女鬼，流浪时没什么人敢接近她，省去了好些麻烦。 和阿姐逃亡的这些日子，她也知道了哪些江湖门派擅长医术：西边是万花谷，北边的药宗。 那方士所说，应该就是什么北天药宗。 但那时，药宗早已灭门多年，小舟进入北地得了这个消息，真真是晴天霹雳。 自那后，小舟再也不信什么神棍。 走了整整两年，才到了这苦寒的北地，受到残酷打击的小舟，身上的毒发作的更快，昏死在雪地中。 又一次被人救了，这一次，不知是福还是祸。 醒来是在一处雪洞，不远处一个白衣青年正握着一个药瓶，正在嗅什么，见她惊慌地像个兔子，轻飘飘道：“醒了？” 小舟勉强坐起身，心口剧痛，腕上多了伤口，口腔里弥漫着浓烈的腥气和火辣辣的痛。 “你救了我？”身体的寒意居然少了很多，小舟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只比她大几岁的青年，问道。 他没理会，问道：“你身上的毒从何而来？为何全身血液都是凉的？” 他气度打扮皆不是寻常人，一袭白衣衬托得气质如仙，小舟小心翼翼讲了当年洛道被抓去试药的经过。 “冰髓毒——”这个英俊的青年公子，声音也非常好听，晃着手中的药瓶，隐约可见里面的血色。 小舟想起手腕上的伤口，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还未得知恩公大名？”见他走近，小舟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声音都在抖。 月泉淮捏着眼前这个十来岁孩子的手腕，内力游走，确认她浑身上下所有的经脉都已经被寒毒浸透——已经没有活路了。 但是她的血，似乎能克制自己身体的异常。 他微微一笑，说道：“老夫是月泉宗宗主，在外游历，顺便收几个弟子，你身上的毒我颇有兴趣，可愿加入我月泉宗？我会试着帮你解毒——” 小舟呆呆地看着他，十来岁的孩子还不懂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年轻，却要自称老夫，虽然从未听说过这个叫月泉宗的宗门，但他说要给自己解毒，小舟非常欣喜地答应了。 那神棍也许没骗她。 这仙人般的人物一定能救她。 她愿意给他做牛做马。 月泉淮给小舟取了新名字，叫穆月，后来传来传去，不知怎么变成了慕月，她无所谓叫什么，任由他改名换姓。 慕月被带到了月泉宗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就是被取血，喂药，吃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还有一种很腥很烫的鲜红色液体。 她身上的毒的确好了很多，这种炽热的液体，可以克制慕月身上的寒气，渐渐的，她的脸色不再发青，也看起来不怎么像女鬼了。 她也得知，救自己的那位仙人，正是这渤海国武林第一人，月泉宗宗主，月泉淮。 而他已经一百多岁了。 月泉宗请了很多圣手来给慕月诊脉，她流浪的这些年，早早学会了看人眼色，加上这些人因为她年纪小，看上去呆呆傻傻，并未设防，所以慕月猜到了一些真相： 原来仙人救她，并非是收什么弟子，是为了给自己解毒。 慕月被那个蒙面黑衣人喂了太多乱七八糟药物，经脉里又全是寒气，若非那黑衣人为了试冰髓毒有没有解药，尝试给她解毒，她早就死在洛道了。 有个眉眼凌厉的中年人说：“所以，她的血只能克制宗主的血毒，并不能根治？” 慕月的心如坠冰窟，下意识看向那位医师。 傻子都知道这代表着她已经无用的意思了。 “也不能这么说……”白胡子大夫悠悠道。 也许是医者仁心，也许是慕月的血确实有一点点作用，在那位医师的一番云里雾里的解释后，慕月被留在了月泉宗。 并且，每月都能服用一些解毒药物，但是再也没有那种滚烫的液体了——慕月猜那是很名贵的药物，月泉宗只要吊着她一口气就行了，不需要下多大本钱。 但慕月还是很感激他们，幼时家破人亡，流落江湖，九死一生，终于能有个安身之处。 说不定，她还有能再见姐姐的可能。 因为这寒毒的缘故，慕月成了月泉宗内门弟子，算是特例，被分在了大长老端木珩手里，也就是那个眉眼凌厉的中年人。 他看起来很和蔼，慕月却很怕他，她的经脉被各种药物摧残过，已经不太适合习武了，所以武功一直学的不怎么样。 江湖门派，都是以实力为尊，月泉宗更是如此。 她在月泉宗过的不好不坏，不过和流浪时相比，还是很不错的。 因为出身官家，慕月开蒙的早，不仅识文断字还很机灵。渤海国的官话和文字都是汉文，于是慕月被大长老送到了二长老金穗步那里，明面上是打发过去做杂事，实际上却要监视二长老的行动。 金长老是新宗主朴银花的人，天宝二年，也就是慕月被带回月泉宗的那年，月泉淮召回了他的徒弟朴银花，自己退位，游历四方。 慕月猜测恩公是中了什么毒，所以也在找解毒之法。 大长老对朴宗主阴奉阳违，对金长老也十分防备，慕月不太懂为什么。 金长老是一个很好的人，得知慕月家破人亡，为了救姐弟自己甘愿试毒的事情后，感叹不已，即便知道慕月是大长老送来的人，也收下了。 坦白说，她的确有博取同情的嫌疑，因为她想活命，如果连这点差事都办不好，武功平平的她在大长老手里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幸运的是，金长老喜欢慕月这种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人，她甚至亲自指点慕月习武。 一开始，端木长老的任务不难完成，左右渗透进来的人不止她一个，慕月深谙糊弄学，踩着大长老的底线交一些不痛不痒，但是又看起来很重要的情报。 譬如“金长老秘密调查某某处，三日前突然和朴宗主密谈，隐约听到什么什么”这种咋一看是个大情报，实际上虎头蛇尾，啥也不是的情报。 可以说，和大长老博弈的这些年，练成了慕月日后在月泉淮手底下活命的本事。 慕月发现金长老一直在调查大长老端木珩，但金长老待她好，她也会力所能及回报她，这件事她从未任何人说过。 当年救她的那个如月下仙人的宗主大人，似乎并不像外表一样。 况且，救慕月的是月泉淮，和大长老有什么关系？ 自割腿肉，求收藏[求你了] - 提要改自李白《对酒忆贺监二首》：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北地逃亡 第2章 霸刀劫人 天宝四年，慕月十三岁，月泉淮要出远门，大约是怕毒发，端木珩提议他把慕月带上，她身上的寒毒还有点用，每月依旧要被取血。 那时候慕月对他还是很感激的，将他视为恩公，所以得知他此行是要去霸刀山庄找一个叫多多小女孩时，慕月很听话地潜入了霸刀山庄。 霸刀弟子学的是刀法，和金长老教自己的居然有些相似，金长老的武功是朴宗主亲自教的，朴宗主以刀法出名—— 可是月泉淮用的是剑啊。 慕月心知里面有猫腻，但也不敢问，收她入庄的那名霸刀弟子还感叹：“若你经脉正常，以你天赋，一定能被选入内门，可惜可惜！唉！” 这些话慕月听了没什么感觉，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爷对她的恩赐了。 不过那人又说：“我霸刀山庄在江湖上颇有名望，你若是努力，得了哪位庄主青睐，日后让他为你请万花谷的医圣，便有救了……” 万花谷，慕月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当初若不是那个神棍，慕月十有**是要去万花谷的，那里的神医说不定真的能解她身上的毒。 可神棍的一句话，把慕月引去了北方，在茫茫雪原中差点死掉，最终被月泉淮带回了月泉宗。 这时的慕月对月泉淮十分忠心，帮他打探清楚了山庄地形，定时和接应的人传递情报。 慕月和他偶尔会在庄内碰见，那时他和一个年轻的江湖客关系不错，那人出自稻香村，大大咧咧，虽年轻却一身侠气，人缘极好。 直到事发那天，慕月才知道原来那位叫多多的小姑娘是神算后人，月泉淮想让她算清自己的命盘，以此寻求解毒的办法。 上过一次当后，慕月从心里不相信这些狗屁方士，觉得他还不如去万花谷绑那个什么医圣，若是老天注定他要死，那光靠这个小女孩，就能逆天改命吗？ 天命这东西，若是真的有，那徐家上下几百口枉死，下旨的皇帝老儿，为何没有遭天谴？ 贼兵四起，人间隐隐有大乱，天命在哪里？ 把自己的性命，把苍生的未来，压在神棍身上，真的靠谱吗。 这个时候的慕月还很年轻，天真地认为方士们都是骗子，对命运的蹂躏选择躺平接受，不会去思考什么未来啊什么天道啊——谁给慕月一口饭吃她就听谁的，谁能让她活下去她就为谁卖命。 劫人并不顺遂，先有江湖客阻拦，他虽不是月泉淮对手，可后来突然冒出个柳五爷——慕月站的位置巧妙，隐约瞥见这人背着的手里，捏了张符。 她想起了那个阴阳家的小孩，经常和这个叫多多的小女孩一起玩，据说来自东瀛，懂很多秘术。 结合之前潜入时探到的情报，慕月猜到了不对劲，见月泉淮有些动摇，便低声道：“宗主，若是惊动了霸刀众人，我们很难脱身，不如今日放过他们，来日再来寻她。” 若是真的柳五爷在这里，今日想脱身肯定是麻烦了，慕月虽然猜到眼前这个“柳五”并非是真的，但害怕再拖下去霸刀的人来支援，到时候真不好收场。 而且这个叫多多的小女孩，慕月看着她稚嫩的面容，在心中默默叹气——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月泉淮忌惮柳五爷，便真的退去了。 临走前，那名稻香村江湖客，深深地看了慕月一眼。 这件事虽然办砸了，但月泉淮觉得慕月还是有点能力的，把慕月调进了他自己的嫡系——慕月才知道，原来他明面上虽然已经退位，但实际上仍掌控着大部分月泉宗，甚至手下还有一批不属于月泉宗的人手。 端木长老，原来是他的心腹，一直在替他做事。 慕月不解，既然防备着朴宗主，为何要把她召回来？他在整个渤海声望那么高，继续当宗主也没人反对。 猜来猜去，还是觉得是他因为中了毒，所以才不得已退位。 慕月依旧在金长老手下做事，但她查到了慕月和月泉淮南下一事，开始防备慕月——朴宗主视月泉淮为师为父，但金长老非常却忌惮他，真奇怪。 但她依旧教慕月武功，试图让慕月这个废物一样的人，学一点保命的东西。 慕月很难违背自己的良心，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于是告诉端木珩，金长老已经发现不对劲了，让他把自己调走。 他便把慕月调回了新月卫，做一些杂事。 向金长老道别时，她有些伤心，又有些愤怒。 这是月泉宗第一个对慕月这么好的人，慕月很感激她，但她能力有限，没办法帮她，只能做到不害她了。 慕月隐晦提醒金长老，她不是大长老手下唯一的人，让她务必小心行事。 …… 金穗步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女，她喜欢这个孩子，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漂泊无定的影子，也从她眼里看见了那份想要活下去的**。她向这个少女讲述了自己遇上师父朴银花，得到安稳生活的往事，希望能感化她。 却没能看到她想要的选择。 那孩子只笑了笑，没说什么，向她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 那一瞬间，她竟然看不懂这个孩子的眼神。 虽然纯净清澈，却如同一潭死水，她的话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引起。 …… 其实慕月也动心过，可现实容不得她去追随金长老。 只要她的血一天有用，端木珩就不会舍弃慕月，只要慕月需要靠大长老的药吊着命，她就只能乖乖听命。 但这依然是个错误的决定，慕月低估了这世道的黑暗。 月泉宗很多弟子对月泉淮有着狂热的崇拜，将他视为神明，“拥月仙人”这个名号，整个渤海武林都是这么传的。 他的武艺之高强，剑法之精妙，月泉宗如何在他手里成为渤海国第一宗门，都不及他百岁童颜来的神秘。 后来再见到月泉淮，他依旧年轻俊美，世人惊艳他强大的武功和万里挑一的天赋，更惊叹他百岁不枯的神颜。 死里逃生多次，慕月深刻明白着，这江湖是以强者为尊的，只有变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想活，就要变强，但慕月的身体注定活着都是难事，习武也最多只能保命—— 那名稻香村江湖客曾和慕月说过这么一句话：闯荡江湖，要么自己成为大腿，要么给自己找个粗壮的大腿。 慕月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所以尽心尽力为月泉淮办事，端木珩拿捏着她的小命，用起慕月来很放心，很快她也有了点地位，不再是谁都能欺负的蝼蚁。 慕月的差事可以分成两类：一是南下，探查中原武林，寻找当年那个霸刀小姑娘；二是给新月卫补充血液，处理一些杂事。 这两件事风牛马不相及，前者是因为慕月擅长察言观色，是个当间谍的好苗子，后面这件差事，纯粹是端木珩怕慕月在中原待久了，说不定哪天就跑了。 他真的多虑了，徐家被罗织了一堆罪名，慕月在中原一旦被发现是逃犯那就是死路一条。 当然，慕月南下时也真的溜去过万花谷，甚至因为身上的毒太特殊，连活人不医的药王大徒弟都来了兴趣，最后告诉慕月无解。 他建议慕月留在万花谷，可这事端木珩绝不会答应，她若叛逃，能逃过月泉宗追杀吗？ 慕月不敢赌，这几年她已经见识到了月泉淮的武功，南下时发现很多中原门派的高手，都不如他。 这也成了慕月后悔一生的决定。 就在慕月离开万花谷后没多久，药王大徒弟接了一位新病人，也是中了剧毒，他还奇怪道：“怎么这阵子中稀奇古怪毒的这么多？前阵子有个和你长的很像的病人，身上好几种毒，尸毒寒毒火毒，尤其是那寒毒，我至今未见过……你怎么坐起来了！躺下！给我摁住她！” 那是慕月长姐，她只剩一口气，听了这个消息后，硬生生熬了下来，后来十数年一直在找慕月的踪迹，但是慕月什么都不知道。 慕月照例回去交任务，却意外撞见了月泉淮吸食人内力的事情。 他依旧是那副年轻英俊的相貌，也不记得慕月这个无名小卒，差点就顺手宰了她，还是掐住慕月脖子时发现不对：“咦？你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凉？” 后来慕月无数次想过，若是自己死在那时候，大约是最好的。 他把慕月丢一边，眼神中有些迷惑，从柜子里摸出一个本子，翻了翻才道：“哦！是你啊，那个小女鬼……” 端木珩以前每个月都要取她的血，他居然忘的这么干净！ 慕月又惊又怕，心中非常苦涩，自当年被救后，她一直将他视为恩人。 被调来后，偶尔能遇见他，慕月武功学的慢，便有空就苦练，有一次月下练剑，他居然没嫌弃慕月拙劣的剑法，指点了几句。 渐渐的，慕月对他有了一些特殊的情感。 但是他今日做的事情，实在不是一个宗门之主该做的事情，慕月看着地上那具尸体，居然还是本门弟子。 难怪他要去找什么神算后人，若是中毒，不应当去找什么杏林圣手吗？只有这等邪法，才要算自己命盘。 但是他没有杀慕月，端木珩匆匆赶来，把她带走，斥责了很久。 端木珩给了慕月两个选择：要么停药等死，要么老老实实替宗主干活，只要她差事办得好，他可以让宗主为慕月解毒。 可拉倒吧，他自己都被毒的要吃人，还能救自己？ 但是慕月不想死，便装作惊恐害怕的样子，痛哭流涕表示自己绝无二心，求大长老不要放弃自己。 端木珩信了，从那后，慕月才算是接触到了月泉淮的核心势力。 万花谷的诊断让慕月很灰心，连药王首徒都治不了，自己大约是活不久了，得过且过地混着日子。 知道了这种机密后，端木珩不敢再让慕月长期南下，她只能在龙泉府附近活动，替月泉淮搜罗一些补品，顺便替新月卫寻找新鲜血液。 北地多的是从中原逃来的人，慕月相貌不错，看起来年纪小，很容易套出来他们的过往，抓几个恶徒回去，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赵淮：“我相信霸刀只是偶然沉寂，必将有重返巅峰的那一天，我将在这片土地上，亲眼见证它的再次崛起。” 哪个入门貂听了不迷糊啊。 此男CPU手段了得。 - 江湖客即玩家，在本文以NPC身份出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霸刀劫人 第3章 沧州少年 新月卫的长侍岑伤也是中原人，他这个人很残忍，只挑高手抓。 慕月每次抓人比较随意，孤身去那些三六九教地方转转，就有无数饿狼般的眼睛盯上来，这些人把慕月当盘菜，殊不知慕月是个替人点菜的。 武功一般的慕月自己就能解决。 武功不错的，慕月会把他们引到埋伏好的地方，打晕带回去交差。 尾随在她身后，伺机想做什么的，岂会是好东西？ 时间久了，那些老油条就知道慕月不是什么真的柔弱无助卖身葬父小白花，所以上当的都是初来咋到的愣头青。 这么做风险很小，新人失踪了也没人会发现。 其他人不一样，无所顾忌，端木珩一心给他主子找最好的补品，只挑武功好的，细思恐极的是，月泉宗在渤海国手眼通天，多年下来，居然没人察觉。 有个被打晕带回去的人骂慕月为虎作伥，慕月轻飘飘地笑：“你不起歪心思，会落到我手里？” 那些被吸食内力还没死，要处理掉的人，慕月也是一刀毙命，给他们痛快。 岑伤是个变态，酷爱滥刑，每次都要分尸，看的她直犯恶心。他是真的把月泉淮当亲爹看，虽然他亲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迟驻就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活的太煎熬，一方面是内心还残存着正义感，一方面是月泉淮有意折腾他。 慕月不止一次劝过迟驻，既然有这么能干爱表现的“兄弟”，那有些事就让岑伤去干好了，已经上了贼船，不如老老实实听话。 迟驻和慕月一样，都是家族被权臣所害，不得不流亡北地，和慕月不一样的是——慕月觉得圣旨是皇帝老儿下的，那些佞臣也是皇帝任命的，恨就应该恨那龙椅上的狗皇帝，可迟驻却始终觉得自己叛国损节，无法接受现实。 慕月在月泉淮身边呆了几年，大约摸清了他的脾性，迟驻越是不听话，他越是逼着迟驻做他接受不了的事情。 迟驻不愿杀人，那他只会更倒霉。 果然，因为想逃被月泉淮废了右手，丢进了牢中。 岑伤和慕月去看他。 岑伤道：“不想死，重修左手剑，或许还能死的像个人样。若做废子，命不如狗，迟兄好好思量。” 这话说的难听，但是的确是事实，慕月也只道：“再这么消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想活就好好练剑——” “活着，迟家剑法还能传下去，活着，才有可能见你想见的人。” 这也是慕月无数次宽慰自己的话，活着，她才有机会找到亲人。 月泉淮手下有个东瀛术士，欠过慕月一个小人情。 她帮慕月算过，她尚有亲族在世，这也是慕月熬着剧毒，在这异国苦寒之地，犯下无尽杀戮，求生的唯一动力。 她虽然不信这些神棍，但也期盼这是真的。 迟驻开始修左手剑，慕月偷偷给他送了几次药，他天赋是真的好，进步神速，新月卫需要这样的高手，所以端木珩对她送药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 月泉淮也是，他要是真动了杀心，迟驻早就死了。 慕月有自己的私心，她的武艺太差，新月卫选出来的人，没几个有人性——迟驻心善，他若是活下来，在新月卫里面必定有一席之地，慕月和他交好，以后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新月卫如今是岑伤的一言堂，慕月这个废物在他看来连蝼蚁都不是，他也不满为什么慕月这么废物，端木珩还坚持用她，甚至义父也会派慕月做一些事。 岑伤已是新月卫长侍，却打压着其他人，他不知慕月能有这些破例，只是因为她的血有用——这天大的福气慕月真的想送给他。 岑伤的打压也不完全是坏事，有些棘手的任务慕月经常忽悠他去干，这些小事月泉淮不会过问，他只要一个结果。 实在被针对的狠了，慕月也会去告状，抓住岑伤的一些纰漏，直接捅到月泉淮那里。 你说找不到有纰漏？呵，新月卫又不是铁桶，没有问题制造点问题不就行了吗。 这样的争斗一直持续到迟驻被放出来，慕月有意和他打好关系，便教他怎么甩锅岑伤，怎么在月泉淮面前做戏，怎么偷偷放几个无辜的倒霉蛋。 但人和人之间是有差别的，轮武功，三个慕月加起来都打不过他，轮察言观色浑水摸鱼的本事，慕月甩他十条街。 更重要的是，他始终不如慕月看得开，是个死拧巴的性子。 岑伤曾故意打伤慕月，慕月算好取血的时间，让端木珩知道了这件事，然后他就挨了毒打。 所以自那后，他不敢逼慕月太狠，可迟驻被他逼着杀人分.尸，月泉淮根本不会管。 慕月只能劝迟驻，早点麻木，等他习惯了，岑伤就不会故意折腾他了。 新月卫的手段太残忍，慕月看一眼都犯恶心，迟驻还是个见血就吐的，她也没办法，只能装作不知道他夜里偷溜的事情，偶尔帮他遮掩下。 人生，就是从一个泥潭爬进另一个泥潭。 久而久之，大家似乎都习惯了。 迟驻还有了个外号——“摧骨血屠”，月泉淮很喜欢带他出门，因为他杀人时的表情，比被杀的那个还难看。 新月卫很多人都觉得这是月泉淮器重他，有人嫉妒，有人恨，有人瞧不起他。 但月泉淮面前得力，多少让那些人有所顾忌，迟驻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时间久了，人会寂寞，迟驻也不再是那死鬼样子，和慕月说起了他少年时的一些事。 慕月是被神棍骗了，不辞万里走了两年，撞进月泉淮手里。 他是倒霉透顶，被忽悠进了新月卫，以他的天赋，不管进了哪个江湖名门，都另有一片天地，可惜进了月泉宗，还被月泉淮看中了。 慕月有些怅然，又安慰起他来：“以前我也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中毒时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但靠着这毒，一路走来都没被人害了。进了月泉宗，这毒又让我得了大长老另眼相看，没有这毒，我或许早就死了。” “可见这世上，坏事不一定是坏事。” “是么？”迟驻站在屋檐上，月色落在他的右手上，他说：“月泉淮不准我用短歌，让我学泉映千山，我不想学，但是没有办法。” 慕月有些羡慕道：“你还能学武，我终其一生都得是这个废物体质，跑了也活不下去。” 他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才道：“你说的对，活着比什么都强。” 但是慕月也有他羡慕的地方，端木珩不知道想干什么，又开始派慕月南下，探查一些情报，因此慕月的自由度很高。 迟驻被看的很严，便求慕月有机会去沧州看看迟家，他心里还是存了点希望的。 慕月答应了，路过沧州附近时，绕路去当年的迟家附近探查。 这些年慕月也去看过徐家故居，但一无所获。 迟家此行差点丢了慕月的小命，不知为何，慕月从沧州出来后，就被人盯上了，逃了很久，才甩掉那个人。 但也被打成重伤，差点死在半路上，幸好碰见在外办差的任说，把她带了回来。 端木珩来检查慕月的伤，判断出慕月的伤是凌雪阁的功法，她忽然想起了当年给自己试毒的蒙面人，他的武学招式，和追杀自己的人很像。 难道是当年那个人，发现自己还没死，所以来灭口？ 迟驻夜里来看慕月，很愧疚害慕月受伤，慕月倒不怪他，可惜他们都想岔了，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迟驻给慕月留了伤药就走了，慕月自顾自给自己上药，月色洒在她的肩上，莹莹如玉。 她有种预感，自己身上的毒能解，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忽然瞥见窗外一个人影。 “谁！”慕月抓起了剑，准备喊人。 “噤声。”一个低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月泉淮，她松了口气。 “大人有何事？”慕月很奇怪，这大半夜的，有什么急事吗。 他走到塌前，挑开少女的衣襟，慕月有些窘迫，想躲开，但是没成功。 好在他看自己和案板上猪肉没什么区别，倒也不是特别尴尬，他仔细看了会儿，说道：“的确是隐龙诀造成的伤势，此人武功一般，所以你才捡了条命。” “明明是我苦练身法，才逃了出来好吧。”她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个废物。 话一出口，就知失言，她今日心情大起大落，有点飘了。 果然，月泉淮盯着她看了会儿，月光照在他脸上，衬托的他面容更加俊朗，但慕月心里更多的是恐惧。 好在这次受伤也算是因为任务，他没说什么，只问道：“你和迟驻关系很好？” 这个问题别有深意，慕月谨慎道：“还行吧。” 月泉淮不满意这个回答，看着慕月手里的药瓶：“你舍命帮他探查故宅，他半夜三更给你送最好的伤药……这叫——还行？” 慕月只好道：“他不像岑伤那样针对我，有时会帮我一把，其实谈不上关系有多好……我帮他也只是因为我和他都曾是中原人。”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 “岑伤也是中原人，怎么迟驻就不如他听话？”月泉淮淡淡道。 慕月背后浮起冷汗，渗进伤口，痛觉让她更加谨慎，答道：“岑伤加入新月卫早，迟驻才被大人收为义子，办事难免差了点，以后会好的。” “那你呢？你明明来的更早。”他问道，眼神盯着慕月。 慕月心跳的飞快，竭力镇定：“我自然是忠于宗主的，宗主救我性命，恩重如山，我……我只是能力有限，不能为帮宗主分忧，日后一定更尽心尽力，以报宗主之恩。” 月泉淮和端木珩不一样，端木珩心思缜密，看重手下人的能力和忠诚，但月泉淮武功太强了，他欣赏的是迟驻那样的武学天才—— 慕月这个体质太废物了，只能跟他聊忠心，打感情牌。 可惜，心不诚则不灵。 他听了慕月的一番剖心表白并没有什么感觉，反而抛出一个致命的问题：“你的毒是凌雪阁中人下的？是不是在等端木珩派你南下执行任务，好再去找解药？” 慕月心中一震，果然，去万花谷的事情还是没瞒过他。 老登敏感肌。 月月：别扒拉我！ - 求收藏[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沧州少年 第4章 修罗伥鬼 “我身中剧毒，寻求解药不是人之常情吗？”慕月装傻充愣，心里在飞速思索对策。 月泉淮轻笑了声，问道：“求解药自然是对的，但你解了毒，还会乖乖留在月泉宗吗？” 慕月忙道：“解毒是为了活命，宗主救我的恩情我一辈子不会忘，只要宗主不嫌弃，我会一直为您效力。” 这并非假话，中原隐隐有大乱的征兆，她是罪臣之女，留在北地隐姓埋名一辈子是最好的。 当然，要是能找到姐姐和弟弟就更好了。 慕月不知他有没有信，便发了毒咒：“若违此誓，我必横死。” 月泉淮看着面前的少女，眼神玩味，悠悠道：“若违此誓，你亲族皆横死——” 少女浑身一震，听见他命令道：“再说一遍。” 她心中慌乱，想起了那个术士的话，又看见他脸上的笑意，咬牙道：“若违此誓，我和亲族皆横死！” 慕月闭了闭眼睛，若是找到姐弟他们，他们过的好，她便不打扰他们了。 她不信天命，也不信什么天谴。 一袭白衣的仙人，不，也许是魔鬼忽然走近，慕月下意识往后躲，牵动了伤势，被他捏住了脖子。 以为他还是不信，慕月心生绝望，却见他划破指尖，捏开了她的嘴—— 滚烫的腥气流入喉咙，嗓子火辣辣的疼，但是那股热力却流淌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寒意。 少女怔怔地看着他，他收回了手，神色自若：“你的毒我也不是不能解，你既然喜欢迟驻那小子，就想办法让他死心塌地留下来，老老实实听话……我保你能寻到家人。” 她在端木珩那里想了无数办法，也没找到当初他给自己喂的那味药是什么，现在终于明白——原来是月泉淮的血。 这个事情太让慕月震惊，以至于没意识到他说了什么，等他走后回想，才纳闷——他觉得她喜欢迟驻？ 可她……算了，他这么误会也挺好。 迟驻第二天得知此事，还来问慕月有没有被责罚，被她糊弄过去了。 倒不是不相信他，她的血对月泉淮有用，这是她活命的最大依仗，谁都不会说。 慕月只是没想到，月泉淮的血反而能替她解毒。 也终于明白药王徒弟说的火毒从何而来，他的血如同火焰一样，她嗓子痛了好几天，奇特的是，身体的经脉似乎也在好转。 慕月的心情极其复杂，解毒是她最大的梦想，能修复经脉，是她想都没想过的，这意味着她能习更高深的武功。 变强，就能更好的活下去。 大约是觉得慕月变乖了，做事也靠谱起来，月泉淮时常带着她出门。 不过他最喜欢的应该还是迟驻，果然，天赋高的人，放在哪里都有人喜欢。 慕月好嫉妒，每天问候贼老天和狗皇帝无数遍。 月泉淮见了不少人，中原武林人士，甚至一些官员，也常常进宫和渤海国国王议事。 慕月对李唐王朝的江山落在谁手里没兴趣，至少眼前这个皇帝老儿，至今都没给徐氏平反。 权臣已死，那些枉死的臣子们，并未能被记起。 这天下，真的能出一个力挽狂澜的帝王吗？ 服用了一段时间的血后，她的身体好了很多，开始学习更精妙的剑法，虽然起步已经晚了，错过了打基础的最佳时期，慕月要求不高，打不过没事，能跑掉就行。 月泉淮对此很嫌弃，觉得她不思进取。 慕月也不高兴，她不想成为武林高手，是因为她不想吗？ 慕月反问道：“大人，你觉得以我现在的体质，要练多久，能打得过迟驻？” 他被噎了下，少女在他亲自指点下，才勉强学会了泉映千山，一度让他怀疑这剑法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慕月心平气和道：“既然怎么追也追不上，学个十年二十年也学不成，不如另辟蹊径。” 她这个体质，虽然杀人不行，但是身法练的不错。 “你的另辟蹊径就是挨打，然后一心只想着逃跑吗？”月泉淮讥讽道，他这样的人，绝不会理解慕月这样小人物的艰辛。 她叹了口气：“大人，您要是能把我变成迟驻那样的天才，我下辈子都给您做牛做马。” 月泉淮哼了声，他号称仙人，不代表真的是神仙，被这样说，难免脸上挂不住，冷笑道：“那我今日就送你入轮回如何？” 慕月立刻认错求饶。 在他身边待久了，她也有些感慨： 这个百岁仙人，一生顺风顺水，不费吹灰之力就打遍渤海东瀛无敌，他现在想的是挑战中原高手，成为真正的武林第一。 可惜他的功法有问题，还得靠吸食内力，才能稳定不**，慕月每次喝他的血的时候，心里都会嘀咕：不会哪天她也变成他这鬼样子了吧。 有一次不小心说漏嘴，差点没被他打死，当时见月泉淮黑着脸，慕月真以为死期到了。 “你也配和我相提并论？你又没吃过那神果，冰的跟鬼一样的身体，扔火里都烧不起来——”他嘴也挺毒的，嘲讽道：“迟驻晚上跟你睡觉怎么没被冻死？” 慕月的脸红红白白，好在当时没其他人听见，迟驻那个外号听着还挺威风的，岑伤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冰鬼”，把她气的半死。 但是慕月打不过他，只能忍了。 月泉淮觉得她和迟驻关系亲密，必有奸情，其实他俩只是找不到正常人聊天，只能凑一块聊两句免得那天就疯了。慕月和迟驻很多观念都不合，别说她不喜欢迟驻，迟驻也不会喜欢她。 慕月一直怀疑他惦记的那个什么故友是他青梅竹马的小情人。 扯远了，被误会也好，倒是能掩藏她的心思。 慕月知道这份爱慕不正常，且不说月泉淮比她大了快百岁，就他吸食内力这件事，她就无法理解——可转念一想，她自己为了活命，已经没有什么道义可言，她日后下场未必如他呢。 迟驻大约也是这么想的，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他们都是天地间行尸走肉的亡魂。 但这又是谁造成的呢，月泉淮吗？ 没有他慕月早死了。 是那些祸害江山的贼人吗？ 还是那让乱世发生的帝王？ 若徐家没有遭难，这一定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可此时此刻，这些人她都恨。 即便慕月爱慕他，也不会说出口。 慕月只会期待这些人和她一起遭天谴。 她手上自然有人命，身在此间，不做修罗，也要做伥鬼。 只能尽量让自己手上无辜的人命少一点，让该死的人早点下地狱，让无辜的人多一份生机。 迟驻知道她偷偷放一些人的事情，他问慕月这么做不怕月泉淮知道吗？ “知道又如何？我放的这些人对他没什么用，发现了顶多打骂几句，再说了，他记性不好，过一阵子说不定就想不起来了。” 这也是慕月敢这么干的原因，因为她发现月泉淮每次自燃，会有一段时间记忆混乱，犯的一些小事，这时候很容易糊弄过去。 他甚至还有个小本本用来记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慕月犯的小事不值一记。 说来也好笑，这么个武林高手，记性却如此坏。 迟驻握着长剑不说话，弃身被他收起来了，月泉淮不准他练短歌剑法，他只能如此，有段时间甚至想教慕月这套剑法，大约是怕哪天死了，迟家剑法真的绝了。 慕月婉拒道：“你看着比我能活多了，我这要死不死的身体，学这个够呛。” 迟驻坚持，说短歌绝对比泉映千山强，保命绰绰有余。 倒不是看不上迟驻家传的剑法，只是她这个体质，月泉淮亲自指点泉映千山，都没指点个什么出来—— 果然，迟驻教了她三个月，放弃了。 在慕月的鼓励下，他会偷偷练短歌。 “大家都觉得宗主不让你练短歌，是觉得月泉宗的剑法更好，其实是因为他知道你在乎短歌，所以偏不准你练，你只要不露馅，不让他发现就好了。” 泉映千山不算顶级剑法，月泉淮真正引以为傲的是他创出来的“迦楼罗斩十诀”，慕月在外游历时，听过一位蜀中高手的评价，说此剑术非人间所有。 她后来从月泉淮得知，此人乃是前武林盟主，蜀中大侠唐简，他曾经半夜潜入月泉宗，和月泉淮交过手。 对这人的评价，月泉淮倒是没有贬低，说他这个武林盟主实至名归。 很久很久以后，当慕月真的见到了这位高人时，感慨万千。 但那是后话了。 整个月泉宗，会迦楼罗斩十诀的人很少，慕月认识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朴宗主，一个是月泉泠心。 朴宗主的确是一等一的天赋，月泉淮自己都说过，这个徒弟天赋极高。 宗里的侍女和慕月八卦过一些事情，她家几代都是月泉宗仆从，知道很多旧事。 出于好奇，慕月给了她一张月泉淮练字留下的废纸，被她如获至宝，于是小侍女把这些八卦全倒豆子一样说给她听了。 原来月泉淮曾想娶自己的这个高徒。 慕月算了算他们的年龄，愕然道：“可是大人的年纪，做宗主爷爷都够了啊？” 小侍女天真活泼，把月泉淮当作神明一样，说道：“大人是仙人，而且看起来那么年轻，你们唐国的故事里，不也有仙人和凡尘女子相恋的吗？” 那也得是真的仙人吧，谁家仙人一顿吃好几个大活人啊。 慕月在内心吐槽，面上不显露半分。 [爆哭]点点收藏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修罗伥鬼 第5章 八卦往事 小侍女继续道：“……后来朴宗主和大人吵了一架，我们都以为朴宗主不嫁人是因为大人，她却说自己只把大人当父亲看，真是搞不明白，若是能服侍大人，那该多幸运！” “朴宗主被逐出了师门后，很快就站稳了脚跟，还创立了挽花刀派，金长老就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后来大人年纪高了，觉得还是朴宗主好，又把她召回来，朴宗主依然把大人当师父看，便回来了。” 慕月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以月泉淮的性子，把人赶出去大概是因为自作多情丢脸丢大了恼羞成怒，按理说他们师徒情分就到此为止了，怎么又把朴银花找回来呢。 于是她问道：“大人什么时候把宗主请回来的？” 小侍女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非常肯定道：“天宝二年，我记得你们那个皇帝刚换年号！” 慕月心里一震，那是她遇到月泉淮的那年，也是他第一次发现会自燃的那年。 也是他的三弟子，李清游……死的那年。 那么，他召这个天赋最高的弟子回来，这件事便很耐人寻味了。 小侍女继续和慕月八卦：“其实喜欢宗主的人多了去了，比如六长老，我们都知道她一直爱慕大人。” 她说的六长老，便是月泉泠心，丹阳宫宫主。 “六长老是最年轻的长老，天赋又好，二十多岁的时候就被送来垣虚宫学习，然后就喜欢上了大人……” 原来如此，月泉泠心是大长老招揽来的，按理说应当知道慕月只是个小卒子，却对慕月非常冷淡，原来是因为喜欢月泉淮。 “可惜大人是仙人，唯一动过凡俗念头的便是朴宗主，六长老一直未嫁人，拖到了现在，还逢年过节来拜访大人。”小侍女很惋惜的样子。 月泉泠心针对朴银花，这点慕月是看出来了的，原来还有这层原因——想不到月泉淮这把年纪了，还挺能招桃花。 不过说起来也挺唏嘘的，即便是月泉泠心，这个他真正孙辈的女子，如今也三十多了，而朴宗主都快八十了。 他却还停留在二十岁的模样。 这神功真的神奇，若是没有后遗症，当真是天下第一的功法。 慕月打听八卦的事情，被岑伤捅到了月泉淮那里，这小子如今也是个告状精。 月泉淮当时没说什么，后来见到慕月时，问及此事。 慕月早有准备，笑嘻嘻道：“大人这般仙人，会对什么样的女子动心，我当然也会好奇……” 这世上没有谁不喜欢听八卦的，慕月就不信岑伤没逼问那小侍女这些事，不然他怎么轻拿轻放，把小侍女调走就放过了。 就连迟驻，慕月和他说的时候，他也没忍住笑了半天。 坏了，该不会被月泉淮知道她到处说他糗事了吧。 月泉淮最近白天不爱出门，召人问话也是晚上，灯光昏暗，盖不住面前少女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有些恼怒：“你不认真练武办差，反倒对这些事上心，真以为我不会罚你？” 慕月有意把这件事定性成八卦，便调笑道：“大人说是流言？可您当初确实想娶朴宗主啊，而且六长老也确实十年如一日的爱——嗬！” 他手一挥，慕月头上的发簪断成两截，头发散落，她被吓了一跳。 “好了好了，既然大人不喜欢听，我闭嘴就是了，以后再也不乱打听了。”慕月迅速服软，不敢再开他玩笑。 面前一阵风吹过，她还没看清，就见他出现在自己身前，然后她的脖子就被掐住了。 慕月听见他冷冷道：“还在装傻？你倒是胆子真大？” 她强忍住惊慌，不敢吭声。 “说，你有没有跟朴银花，乱说什么？”月泉淮冷声道。 还真是瞒不住，她的演技在他面前，一点用也没有吗？ 慕月不敢想，以前骗他的那么多事，到底他看破了多少。 “不敢。”脖子上的力道收紧，慕月立刻道：“我是大人的人，我的命也是大人给的，怎么会去跟朴宗主乱说。” 他看着自己，神情难以琢磨，慕月继续道：“况且大人和宗主师徒情深，朴宗主都没见过我几次，怎会信呢？” “你不是和她那个徒弟关系挺不错的？”月泉淮说道，早已洞悉了一切。 她心里真的开始恐惧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便哭着道：“我喜欢金长老是因为她对我好，可大人对我更好，我犯不着为了她，损害大人您的利益。” 慕月说的是实话，她又不傻，跑去跟朴宗主说月泉淮把她当储备粮，朴宗主信不信慕月不知道，她肯定是死定了。 看出她说的是真心话，月泉淮松了手，慕月咳嗽着，庆幸自己反应够快。 “你是真的聪明。”他的声音从慕月头顶传来。 慕月下巴被抬了起来，月泉淮逼她和自己对视：“从几句话就猜出这么多事情，连我的心思都摸的一清二楚，我是该夸你好，还是该杀你好？” 她心跳的飞快，那个恐怖的猜想被证实了。 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的面容依旧如同仙人一般，细长的眼尾带着浅浅的笑意，声音也如仙乐：“那你说，我为什么还留着她们？” 当然是留着该吃的时候吃啊。 慕月不敢这么答，小心翼翼道：“六长老爱慕您，朴宗主视您为父，她们都是您耗费精力培养出来的弟子，和那些外人不一样的。” 周遭安静了下来。 许久许久，慕月才听见他低声道：“是啊，他们不一样的。” 似是叹息。 慕月松了口气，第一次庆幸自己是个武学废物，回头一定要劝迟驻别练武练的那么勤快。 当年月泉淮还有些人性，朴宗主违逆他，他也没把人杀了。 选择退位后，他有意疏远了月泉泠心，不然以这个女人对他死心塌地程度，心甘情愿被他吃掉也是有可能的。 可他却没有这样做，慕月心情有些复杂。 大约今夜胆子变大了，慕月试着问他：“大人，我的毒真的能解吗？” 月泉淮挑眉，说道：“当然，我修练的是至阳至烈的功法，正好克制你体内的寒气，可惜你的血不够毒，和我修为差太多，对我用处不大。” 原来他能救自己，自己却救不了他。 “那需要多久呢？”实不相瞒，今晚这事后，慕月也起了跑路的心思了。 月泉淮似乎看穿了慕月的心思，微微一笑：“你身体太弱，承受不了太多，只能慢慢用我的血去除寒气，不出意外的话，二十年后你身上的毒就能清干净了。” 慕月差点没昏过去，二十年！她还指着老天赶紧收了他呢！ 二十年后她都还不一定有命活着呢。 可那么多医术高明的人都没办法，偏偏他的血有用，经脉被冻住的迹象的确在改善。 慕月失魂落魄地走了，隐约听见了他的轻笑声。 第二天风言风语就传出来了，说慕月试图半夜勾引宗主大人，结果被宗主打了出去。 慕月心情很差，懒得解释，开始沉迷于研究占卜。 有趣的是，她在这方面的确有天赋。 算岑伤什么时候来找自己麻烦，一算一个准。 月泉淮器重的那个术士，来自东瀛，叫风泠音，她见慕月有天赋，给了慕月几本书。 慕月对那上面各种狠辣咒术不感兴趣，开始研究当年救的方士教自己的东西，经常晚上不睡觉，整夜整夜地观星象——算自己的命盘，算姐姐弟弟在哪里。 可惜没得窍门，算不出答案，也有可能是无法算出来。 闲来无事，慕月给迟驻算了一卦，心里叹息。 忍不住给月泉淮也算了一卦，好家伙，这人命数太毒，慕月什么也没看清，就吐了好几口血。 得知她此道颇有小成，迟驻也找慕月算了一卦，他报了一个陌生的生辰八字，先是问这个人还活着吗。 慕月点头。 他很高兴，又问对方命数。 这有点难为她了，慕月胡乱推演了下，只道：“长命百岁。” 反正活得比他长，他也不会知道自己骗他了。 迟驻更高兴了。 转念一想，她居然也活成了一个神棍。 真是造孽。 慕月问迟驻，为什么不算他自己的。 他笑笑，没有回答。 想来，那时候他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命了。 慕月和迟驻认识久了后，也察觉到了她真正的心思。 “我是想逃逃不掉，你是不想离开他，对吗？”他有些恨慕月不争气，质问道。 慕月不答，用他的剑在自己手指上拉了个口子，随意甩了滴血到他手背，那一块皮肤立刻被冻伤，并且发黑。 迟驻立刻用功逼出毒，惊愕地看着她。 这几年她的血已经没那么毒了，尚如此。 他震惊道：“你……这毒，不是已经解了吗？不对，他给你下了新的毒？” 慕月摇头：“还是之前的，因为他有办法缓解，所以你才会觉得我已经好了。” “难怪我见你这几年武学进步了很多，还以为——”迟驻没说完，又问道：“你比我自由，这些年经常南下四处走动，就没试过找人治治看？” 慕月叹了口气：“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怎么迷上了占卜之术？十五岁那年，我就去了趟万花谷，当时的药王首徒裴元都看了，说无解。” 迟驻沉默了。 他之前以为慕月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如果她任需月泉淮吊着命的话，那此生她都摆脱不掉这个魔头的掌控。 难怪月泉淮对她如此放心。 两人相对无言，正巧一个管事领着几个陌生面孔的月泉宗弟子从庭下路过。 迟驻有意缓解气氛，便叫住了那行人，例行查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管事认出这是宗主面前的红人，脸上堆起了笑，弓着腰道：“这是从各宫选上来的弟子，先请大人挑几个，余下的送去长侍那里好好调.教。” 迟驻轻嗤：“又是一群短命鬼。” 这话管事不敢接，慕月打量了下这批生面孔，为首的一个秀气青年对她笑了笑，她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 那青年见管事的对他们客气，便低头回话：“姑娘叫我任说就好，我原先在凌寒宫当差，前几日才来。” “哦~阎长老的人嘛，难怪看着比一般人阔气。”慕月开了个玩笑，转头对管事提点道：“宗主今日心情一般，你说话仔细了。” 管事的忙道谢。 待走远了几步，任说上前几步，悄声问管事：“这两位师兄师姐也是新月卫的么？” 管事之前收过他好处，便耐心解释道，捻着胡子道：“是了，这二位都是新月卫弟子，你们要客气些。这慕姑娘呢，是大人的侍女，颇受大长老器重，她性子好，若你遇上什么难处倒也能找她帮忙……只是那位——” 任说微讶，忙问：“那位师兄怎么了？” 管事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位迟小哥呢，武功是极好的，早早就被大人收为义子，但脾气凶的很，被罚过许多次……你日后遇上了记得小心伺候着。” “多谢管事。”任说记在心里，他能进总部可是费尽了心血，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淮宝只能顺毛撸[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八卦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