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感》 第1章 第 1 章 雨后初霁,秋风带着凉意穿过大街小巷,大街上各种信息素的味道被冲掉大半。玻璃上残落的雨滴经过太阳的照射进入大厦,影子在地板上留下踪迹。 江源林海公司的走廊里,环保艺术品收购项目的文件袋堆成了小山,江知延却在总裁办公室里对着窗外的梧桐发呆,红酒味信息素不自觉地溢出。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份被标记了十七处"需复核"的评估报告,眉头不展,心中不断琢磨着近期的难题。 一是他觉得这个项目虽然能让公司在环保领域提高知名度且拥有资源,可那六千元的报价单像块烙铁,烫的他太阳穴直跳。一堆废品经过大师之手加工之后具有了展览价值,可这样的报价,值吗? 二是第六感告诉他,最近在人际交往上得出件大事。 因为他和他对象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过丁点交流了。 “啧。”想到这里,江知延泄气般的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更加心烦意乱。 不留时间给江知延继续发呆,崔浩刑一身西装板板正正,连门都不敲一下就闯了进来,然后满面春光的站在江知延面前。 动静太大,江知延转过老板椅,上下打量着他那熊样,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不用敲门的原因是你脸大是吗。” 崔浩刑也不急,伸出一只手掌举在江知延面前,另一只手托着文件夹,微微弯腰,装模做样地阔声道:“停下,总裁。我是来汇报工作的。” “说。”江知延白了他一眼后扶额。 “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 “咳咳!”崔浩刑清了清嗓,拖着长腔十分洋溢的说:“好消息是,在艺术品收购这个项目上,对方公司被我们说服让利——”崔浩刑顿了顿,突然拿起文件夹在空中挥舞,“整整十万块!” 江知延太阳穴跳的更厉害了,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他妈的,十万我直接送给人家,还专门去说服,对方公司赏狗呢看不出来?谁操的这闲心,把那人开了!” “我啊。”崔浩刑依旧为自己说服对方让利十万这件事而沾沾自喜。 “......你可以离开东家了。”江知延的嘴角好像真的流出了红色的液体。 虽然话是这么说,虽然崔浩刑经常在公司里充当逗比的角色,但江知延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让他离开。 江知延和崔浩刑两家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江家经商,家境尚可;崔浩刑则是真正富二代,从小娇生惯养着。 青春期分化后,理智的江知延成为红酒味Alpha,而富二代崔浩刑则是鸢尾根味Alpha,粉尘和泥土混合的清香。又因其"傻狗"气质,狗系男友受到全校Omega争抢。 用江知延的话来说:狗味儿,骚哄的。 后来孩子们大学毕业,父母们都希望孩子能够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但崔浩刑依旧游手好闲,江知延刚好要创业,崔父一拍板子就决定了,以崔浩刑的名义出资入股和江知延一块创业。 江源林海是以艺术设计为主业的公司,而第三位合伙人就是主修设计出身。 江知延仰后撑了撑老板椅,咽了口唾沫给自己顺气,问:“坏消息是什么?” 崔浩刑没有紧接着说,而是越过办公桌,小跑到江知延身边,一只手掩着嘴,神秘兮兮地贴着江知延的耳畔,侧身道:“设计部要分家了。” “主谋是谁?” 崔浩刑想了想,将一根手指放在嘴边,撅着嘴,十分做作地说:“哦,据知情人士所说应该是你那三天未曾谋面的老婆吧。” “......” 江知延暗暗地想,最近三天忙收购的事忙的焦头烂额的,衣食住行都在公司,期间除了和家里孩子通过几次电话,也没和对象交流交流感情。 肯定是林序宁觉得我冷落他了,得哄! “嗯......”江知延觉得自己分析的特别正确,不自觉地点头。 崔浩刑刚想把没说完的话补上,就听见了江知延送客:“行了,你忙你的玩你的,别从我这杵着。” 把崔浩刑打发走完,江知延两手交叠在老板椅里窝了一会,决定率先采取行动,于是揣着玻璃杯就出了办公室的门。 看到自家老板出来,员工们纷纷从工位上探出头来向老板问好,江知延点头示意。 江源林海是江知延和林序宁在结婚之前就已成立的公司,招募来的员工大多是主修设计、管理或金融的年轻人,公司里的气氛平时活泼激昂,此刻却被棘手的项目压了压火气。 路过林序宁的办公室时,江知延狗狗祟祟地透过玻璃窗往里面望:这会儿林序宁的办公室显得比以往空,还大。原来桌子上那些用来陶冶情操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都被人收了起来,旁边的相框也少了几个,桌上只留下了纸和笔,平静地躺在那里。 一眼就能看的干干净净,江知延的心里忽然缺了一块儿。 人呢?没来公司? 正趴在玻璃上出神,背后有人气声叫他一声:“老板!”陶小智喊道,“林总在那!”他伸手指了指茶水间的方向。 陶小智年龄最小,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大嗓门,莽撞鬼。 他声音大到公司几十双眼睛都聚焦在他们身上,江知延被盯的浑身不自在:“行了,工作!”然后点名批评了陶小智,“还有你,小陶,上班不干活看我干什么?”说完,又向员工补充了几句对这次收购项目期许,便向茶水间走去。 掀开茶水间的门帘,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沁人心脾的米兰花香,带着木质根茎的涩味和花瓣的甜美,盈盈绕绕地缠在江知延身边,丝丝缕缕钻进鼻腔,摸不着,挥不散。 江知延迎上去,想从背后抱住他,结果那人一个转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身子靠着桌沿,若无其事的喝咖啡。 吃了个瘪,江知延边倒水,边斜着眼睛瞄他。 林序宁很安静地在一旁,身上的米兰味沾着潮湿,衬衫利落地挽起一截,露出洁白小臂,手腕上宝格丽黑色手链与青紫色的血管交叉,面上又有不易察觉的愁容,整个人平添了几分病态。 江知延倒完水,退到林序宁的对面,正面瞧他:“三天不见,瘦了。” 林序宁不理,垂眸盯着地面的某处,继续喝咖啡。 江知延的笑僵在脸上,他对林序宁的关切如同一根针竖直地扎入进死水,死寂地泛不起涟漪。他不知道,在林序宁心中,两人之间有层未戳破的隔阂,沉默着,随着水的热气慢慢蒸腾。 没人再接话,空气中弥漫尴尬。 茶水间的顶光自头顶打下来,眉骨顺势遮挡,一小片阴影很乖巧的伏在林序宁的眼睑上。 这人怎么这么冷淡,江知延隐隐不安。 咖啡见底,林序宁换杯白开,回到了办公室。江知延挑了挑眉,顺下最后一口后,便出了茶水间,结果全公司人的眼睛都聚焦在出口,一个个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毕竟是老板和老板对象之间的恋情瓜,怎能不吃! 这群人在和老板对视之后,纷纷慌乱地回过头,专心自己的工作。 “......啧。”江知延站在那里严肃扫视了一眼。 怎么一个二个的都不听话。 江知延往回走,再次经过林序宁的办公室时,他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办公室似乎又空了一点,林序宁伏在桌上,大笔挥舞,不知在写什么。 夜色渐渐黯淡,城市灯光亮起,照亮了人们回家的路。街角的梧桐树被染成琥珀色,秋风凌人,零零散散地又吹落几片。 江知延扭头看向大厦之外,月亮越来越圆,车辆的尾灯在马路上留下流星般的痕迹,车水马龙,行人不绝。 该回家了。 . 到了地下车库,越靠近自家车,江知延看的越清楚,车上有个人。 那人单手撑着方向盘,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淡红的薄唇轻轻抿着,很漂亮。可周身依旧散发着和在茶水间一样的清冷气息。 那是林序宁在等他下班。 江知延快步走去,打开车门,钻进车内。熟悉的米兰花香将他包围,他抬手拿下林序宁叼着的烟,道:“对身体不好。” 林序宁依旧没理他,低下头翻找车上的小储物箱,在江知延看不见的角度自嘲地笑了笑。 翻出一根润唇膏,林序宁拉下遮阳板,对着小镜子涂嘴唇,本就红的嘴唇这下变得又欲又纯。 想亲。 江知延欺身过去,大手扳过林序宁的下巴,作势索吻,亲吻的滋味并没有尝到,却被林序宁一肘子肘开,然后发动车子,面上带点厌恶的表情又让江知延吃了个瘪。 他有点生气,但是人家不让亲不让抱是人家的自由,又不能和人家吵吵,他只好自己反思原因。 江知延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一天之内吃了两回瘪,这破项目又让他心烦意乱的,老半天他扔出句:“你在作什么......” 可话一说出来,他就后悔了。 车子本来开的好好的,林序宁看见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也不管距离远近,二话不说狠狠地踩下刹车,安全带登时锁紧,将两人牢牢地捆在车座上。 突如其来的急刹车让江知延有些头晕,胃中翻江倒海,连后车车主也被吓了一跳,差点造成追尾。 江知延稳住神后偏头看他,想说些什么但又不敢,僵持了一会也没招,只好作罢。 刚刚刹车的冲击太大,林序宁双手撑着方向盘,微微撇嘴,下颌线紧绷着,眉眼之间锋利如刀,冷峻清亮,脸上有着无奈的凶。 之后江知延也不再敢说话,一路没言语,到了家,两人一前一后地进门,隐隐听见小孩儿的酣睡声。 . 门一关,江知延如踏入领地的雄狮,再也不忍。他将林序宁按在玄关处,握着他的手嵌在腰的两侧。 江知延有点意外,这会儿林序宁没有反抗,全身无力地任他摆弄,带着几分无可奈何。于是江知延放轻了力道,鼻尖温柔地在林序宁的颈间刮蹭。 正当鼻尖快要碰到嘴唇时,林序宁有些倔强地偏过了头,这次江知延也不急,顺势在林序宁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今天怎么这么凶。” 房子的主人刚刚回来,屋内只开了几盏小小的、暖黄色的灯,昏暗中的林序宁没有说话。 他抬起手牵住江知延,像引导幼儿园小孩似的,将江知延引坐在座椅上,自己则坐在江知延的对面。 屋内柔和的灯光像极了烛火,这让江知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约会,当时火影忽忽闪闪地在林序宁脸上跳跃,江知延发誓,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多年之后竟还能想起刚谈恋爱的光景,暖的人心尖发颤。 一切落定,林序宁的嘴角在今天第一次扬起弧度,微微笑容掩盖了所有不堪,看起来体面至极。 神情的变化将江知延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下一秒,他听到林序宁说: “江知延,我们离婚吧。” 第2章 第 2 章 温暖回忆的棉网被刺耳的话语瞬间击破,江知延有些不敢相信。 他喉咙发紧,心脏被人紧紧地攥在手心,他不解,为什么林序宁突然提出离婚,仅仅三天未曾见面说话就提离婚,是否太小题大做了些? 两个人相识九年,结婚快七年,有两个漂亮聪明的孩子,明明过的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日子,怎么就突然要离婚了呢? 相爱这么长时间,吵架是不可避免的事,可两个人都从未想过离婚,现在林序宁如此平静体面地提出诉求,是否有难言之隐? 一句话激得他脊背冒出冷汗,展露了内心不安,几分钟前尚且存在的温情转眼间变成了酸苦,情绪的波动晃得他声哑:“......为什么?” 林序宁从桌子下掏出一份文件和几张照片,一并推到江知延的面前。 “我出轨了。”林序宁点了点照片,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照片微微曝光,一黑一白,两个男人的身影交缠着,其中一个身材纤细,那是林序宁。黑衣男子背对着镜头,一只手臂环住林序宁劲瘦的腰肢,一只手抵住林序宁的下颚,强势而猛烈的将他按在墙上热吻,火辣非常。 江知延捏着照片仔细看了一会,说不上来的感觉扼着喉咙。 “这男的是谁,我去杀了他。”他的怒火悲哀地燃着,又抬眼瞧那文件。 离婚协议书。 他随手翻了翻,大概的意思是两人名下的四套房产以及资金对半分,两个孩子归林序宁带着,江知延要每月支付二十万的抚养费。 翻着翻着,江知延蜷起了手指,忽然觉得好笑:“两个孩子都归你带着?你那外遇愿意吗。”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和你无关。”林序宁说的很亲昵,也很气人。 “所以你在公司把办公室的东西搬空,和设计部闹分家,是为了和我离婚?” “你都知道,就别再问了。”林序宁不否认,“辞职信我已经交给助理了,他会在工作日放在你的桌子上。” 江知延回想到从茶水间出来后林序宁伏案的身影,心中某处又传来钝钝的痛。 他瞄到了角落里大大小小的行李箱,知晓林序宁此意已决,他了解他的性格,他知道,拦不了,留不住,但他依旧想要挽留。 “能不能别走?”感情的事上,江知延总喜欢揣着答案问问题,期求是在做梦,因为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 “抱歉。”林序宁却落实了他梦境中的猜想。 原来这一切他都准备的干净利落,就等我们分开了。 丘比特的弓箭曾射入他们的心脏,凭着爱意跟血肉牢牢地生长在一起,如今却被生拉硬扯地拽出,带着血淋淋的情和爱。 通知江知延离婚的时候,林序宁的眼底没有一点波澜,突兀荒唐的离婚原因符合此时此景的虚无。 江知延轻叹了口气,说:“出轨的是你,我是吃亏的一方,既然现在的婚姻已经给不了你幸福,那我们就分开。” 江知延把离婚条件改了改,“孩子我们一人一个,老二跟着我,老大跟着你,老大听话,抚养费我会每月照给。除了这套房子和我持有的公司股份,其他财产都归你。” 林序宁张口想要反驳,他摆手忙道:“你要是不应,这婚就不离。” “我这几天都有空,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把证撕了,一块儿叫着律师把那协议改了。” “就明天吧。”林序宁道。 “那......什么时候告诉咱们爸妈和孩子?”江知延问。 林序宁目光躲闪了几瞬,说:“先瞒着。” 江知延应了一声,“不早了,洗洗睡吧。” 林序宁在生活层面的分开工作做得十分决绝,精神层面又拉出了个外遇,照常理来说这样的婚姻已经没有维系下去的必要了,可江知延认为这婚不该离,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真的不想离。 什么第三者,什么设计部分家,都是借口罢了。 洗漱完回到两人共枕的卧室,江知延故意发出超高浓度的红酒味信息素,想吸引林序宁的注意。 可不料,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一被林序宁吸入身体,就引起了他强烈的反应! “咳!咳!咳!”频繁的咳嗽让林序宁眼圈发红,他大喊:“把你那破信息素收收!” “你求我啊。”江知延戏弄道。 沉默片刻,林序宁委屈开口:“......求你。” 像以往的很多时候,水汪汪的眼睛里含着可怜,丝绸睡衣因振动而大敞着,露出一块雪白的皮肤,那人滟滟启唇求他。 腾的一下,江知延一处火烧了起来,转身回到卫生间冲澡。再次进入卧室时,信息素的释放果然收敛了许多。 林序宁呈“大”字躺在床上,丝毫没有要和江知延再睡一张床的意思。于是江知延从床的左侧上去,硬挤出来了一小块地供自己躺下。 林序宁狠瞪了他一眼,却看见那人轻车熟路地从床头柜里掏出一本结婚证,苦笑道:“证还没撕呢。和你在一起的最后一晚,我只想安稳的睡个觉。” 江知延从背后抱他,回忆到刚刚释放信息素的事情,调侃又不失乞求地说:“你以前不就喜欢汹涌的吗?还是说你那外遇跟我不是一个量级的,你没适应过来?” 他边说着话,边抬眼瞟林序宁的反应,“那你看看我吧,我品种很好的......” “滚。” 林序宁一直都认为江知延的情绪的消化和转化都特别快,上一秒还在哭,下一秒就笑了。像一只快乐小狗,主人一逗就很开心,没人逗他就自娱自乐。 或许是又意识到了两个人明天就要撕证,江知延没抱太久就松手了,背过身去安静睡觉。松手那刻,失落感瞬间卷袭向林序宁,米兰花香一丝丝地溢出。 第二天上午八点,林序宁被生物钟叫醒。昨晚身边一直萦绕着淡淡的红酒味,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睡的第一个好觉。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睡眠监测,深睡两个半小时。 眼不沉,头不痛,充足的睡眠令他心情舒畅。 偏头看去,江知延还在熟睡,口鼻埋在他的颈间轻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米兰香,alpha的手臂在床被下环住omega的腰身,温暖的身躯带来阵阵舒适。 半夜里,江知延贴过来,好像说了句什么,“老婆好香......”林序宁回想。 他睁着眼在床上躺着,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在乱飞,享受了会温存时光,才轻声下床。 这套房子是他们婚后住的最久的一套,落地窗外的江景明亮,江面如镜,水光粼粼。四口之家的幸福是每夜晚安吻中的确幸,如今却被建造者亲手劈成一半一半。 他也不舍,也难过,但他无奈这么做。 林序宁在岛台旁热牛奶时,听见卧室那人踢踏着脚步过来。他将餐盘放在桌子上,转身那瞬,那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追你回来。” 刚起床,话语中混着鼻音进入耳朵,掌心的温度如电流般通往全身各处。 林序宁想把手抽回来,结果被攥得更紧,他说:“随你。” “那你就是答应了。”那人语气轻快。 “......散伙饭,快吃,吃完撕证。”林序宁扬扬下巴,示意餐盘里的三明治,然后挣扎着抽手,那人偏偏不放。 两人这么僵持了一会,直到被打断..... “爸,爹,早上好。嗯......你们在干什么?”稚嫩的声音响起,是老大江江起床觅食。 “没事,你爹神经。”林序宁趁机用大力抽出手,继续热牛奶,心想也不知道孩子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林序宁装作很忙的样子,而江知延表情微妙,和江江大眼瞪小眼。 早饭过后,兄弟俩在客厅的地毯上消遣,江江专心致志地拼乐高,老二林林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出发去民政局前,江知延冲兄弟俩喊道:“江江,爹地和爸爸出去一趟,你看好弟弟啊。” 喊完,他看了看一同站在玄关处的林序宁,又看了看自己,会心一笑。 这个季节天高气爽,算不上太冷,里面穿件小衫,外面套个风衣,正正好好,既舒适又潮流,两个人出门前没有商量,却穿了同样的风格。 多年夫夫磨合下来而产生的默契让江知延有些窃喜。 “什么时候你和你那外遇在分手当天还能因心灵感应搭配出同一风格的穿搭,再谈真爱吧。”出了家门,江知延就很夸张的说到。 林序宁没理他,双手抄着口袋翻了个白眼。 家里民政局不远,两个人并肩走路过去,江知延拖着步子慢慢走,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昨天夜里下了点小雨,但是风大,枝叶本就不多的树干更加光秃,叶子落在地上,铺成了一条黄金大道,空气中泥土的味道净化着人们脑中纷乱。 从前热恋中的两个人走在这条街上通往的是幸福,如今却是分别,苦涩慢慢涌了上来。 “序宁,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就是在这条街上......”江知延尝试来波回忆杀,想要在最后关头唤醒林序宁的“良知”,可惜没说完就被打断。 “江知延,十分钟的路程回忆不完以前,没必要。”林序宁顿了顿,继续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能总活在过去,往前看看,对你我都好。” 林序宁的话像是撕破回忆滤镜的利爪,抓的江知延血肉外翻。 江知延觉得没关系,回忆这剂灵药会一点点麻醉他的伤痛。 我们曾经就是在这条街上吃遍银河护胃队的。 我们曾经就是在这条街上晚饭后带着孩子们散步然后捂住他们的眼睛接吻的。 我们曾经就是在这条街上一起相拥看跨年烟花的。 幸福的瞬间,我不会忘记,你也不会。 可在林序宁心中,委屈的回忆已经覆盖了曾经,他应该忘记,他不能继续深陷。当他独自坚强地抹去泪滴的同时,也将爱人狠狠抛弃。爱人不懂,但他已经无力坦诉,只能用这样体面的方式做告别。 林序宁,真的体面吗? “嗯,”江知延应他的话,说:“往前看的话,我也没有想到我此生第二次来到民政局是为了撕证。” “......” “你的学以致用真的很烂。” 沉默片刻后,林序宁又问:“证件都带全了吗?” “嗯。”江知延闷应一声。 “那就好,争取只来一次。” “恐怕不止一次......” 民政局里,两人把所需的证件及资料交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处理须臾后,告知两人道:“先生你好,这边资料已经提交完成,请你过了三十天的离婚冷静期之后再来办理离婚手续。” “冷静期?”林序宁讶异道,“不行!我今天就要离!一秒都不想多等!” 工作人员耐心抚慰道:“不可以的哦先生,咱们这边都是有规定的,请您到规定时间再来办理吧。” “这是常识,你不知道?”一边的江知延开口问道。 林序宁撇撇眉,谁知道他们两个会离婚,谁知道离婚还有冷静期...... “不知道。怎样。”他倔强说道。 就这样,林序宁心愿未了的从民政局出来,然后边走边在手机上补习着离婚的小知识,生怕第二次来时再出什么疏忽。 江知延眼一瞥,道:“当年结婚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积极。” 说的也是,当年结婚的事基本都是江知延操作的,而林序宁充当一个提供建议或是回答“行”与“不行”的角色。 比如,“婚礼在海边办行吗?” 他答,“不行,太晒。” “教堂呢?” “行。” “婚宴桌布用白雪纺行吗?” “不行!要用藏青色丝绸!还要看着搭配花卉。” “领结婚证订那天?” “我们第一次接吻那天。” 诸如此类的问题在当时有很多,每一个细枝末节的背后都是对彼此情感的珍视。但现在,连离婚的知识都是现补,如同这场婚姻的收尾一般,潦草淡漠。 林序宁眼睛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结婚离婚的字眼乱哄哄地交替。直到屏幕上方显示来电提醒,他才从那些杂乱的文字中抽离出来,定睛一看,来电者是林母。 这边刚从民政局出来,林家就打来电话,难道江知延已经告状了? 可明明江知延已经答应他,会瞒着老人和孩子的,以和江知延这么多年的相处经验看来,他不会不遵守诺言的。 林序宁狐疑的看了一眼在一旁黯然的江知延,然后忐忑地接起了电话。 “喂,妈。” “宁宁啊,”电话那头传来清亮的女声,“今晚你们一家四口都过来吃饭啊。” 离婚手续已经办了大半,这时又要把要离婚的对象往家里领像什么话,林序宁推拖道:“不了,妈,我和江知延都有事......” “你糊弄谁呢!能有什么事,今天中秋节不回家吃顿团圆饭又去哪儿乱窜?” 林妈立即被林序宁敷衍的态度激怒,喋喋不休地说:“而且当年结婚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节假日的时候和亲家交替着来,你们端午节就去的江家,今天晚上必须都来!把孩子都带来,从暑假见过之后就没再见,我都想我大外孙了!还有小江!不来不行,你爸有事找他!” 林妈后面说的一大顿林序宁都没仔细听,他只听清了前面一段,中秋节......如同雷劈。 今天是中秋节...... 好嘛,中秋之际,阖家欢乐,结果他和江知延来撕证! 不像话真是不像话。 林序宁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在原地石化一般,林妈那边等的有些不耐烦,撂下一句“都来!”,便匆匆挂了电话。 江知延把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偏头偷笑,他倒是不在意什么时候离婚,他在意的是离不离的问题。 但他知道林序宁忌讳在这种吉利的日子干不吉利的事,于是开口道:“要不咱们今天就撤销离婚申请?今天这么吉利。” 泼出去的水!脱缰的野马!断线的风筝!哪能说回来就回来! 林序宁咬咬牙,说:“我不。” “哦,那我就要改口喊叔叔阿姨了。” “你敢!” “我怎么不敢,是你先不要我的。”江知延佯装可怜。 林序宁自知理亏,于是他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提了一口气,安抚性地捧起江知延的头,轻踮脚尖,用额头磨了磨他的下巴,说:“你乖一点。” 江知延得寸进尺的指了指嘴唇:“这里。” 林序宁停顿片刻,随后前倾亲了一下。 近段时间以来,无论是事业上的阻碍,还是感情上的纠葛对于他来说都无比苦涩,而这个蜓蜓点水的吻,是江知延的第一颗蜜枣,虽然只甜了这么一下,但依旧给了江知延莫大的满足安慰。 “那我们下一步去干什么?”说这话时,江知延语气难得欢快一些。 “回家接上孩子,去林家。” 第3章 第 3 章 夜幕降临,一辆黑色奔驰停在一套精装西式别墅前。 “叮咚!”按响门铃,一家四口拎着大包小包在门外等待。 林父林母打开门迎他们,江知延坏心眼上来,存心要逗逗林序宁。 他大嘴一张就是:“叔叔阿......” “叔叔阿姨好啊”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人截住,还狠狠地跺了一脚。 林父林母见他吃痛的表情和不利索的嘴巴,眉头禁不住一皱。 林序宁见状,大声掩盖刚刚的小插曲:“舒服啊!他说的舒服啊,哈哈,回老丈人家能不舒服吗......”林序宁干笑两声。 说罢,他一边提着礼品,一边推搡着孩子进门。 孩子们一口一个姥姥姥爷哄得二老笑容满面,方才拧成一股的眉毛得以放松。 江知延最后一个进屋,放下礼品后,又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爸,妈。” 二老连连应下,林母招待到:“饭都做好了,洗洗手我们就开饭。” 这套小洋房完完全全是按照林父林母的审美来装修的,里里外外都是复古的味道。 客厅的正中央静静伫立着一架乌黑锃亮三角钢琴,角落里还放着一把民谣吉他,斜倚在墙边。 再往外看去,窗子外面就是一个小花园,盎然蔷薇花爬满了栅栏,周边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来的花,红的,粉的,错落有致,零零几只小虫在乱飞,添满生机。 一家子都是搞艺术的,只不过领域不同,林父精通各种乐器,荣誉最高的当属钢琴演奏,林妈是美声演唱者,音域极广。 有次团圆日,林父喝得醉醺醺,在孩子们面前讲述他和林母当年在合唱团的爱情故事,惹得自己感动的不行。 但谁也没想到,两个音乐天赋极高的人的孩子去学了美术。 对此,父母二人都没有过多约束,毕竟艺术本就是自由的化身,只要热爱就好。 事实证明,林序宁学美术是个不错的选择。 位置坐定,团圆饭便开始,没有人有过多拘束,都大快朵颐起来。 江知延在饭桌上像往常一样勤勤恳恳的给老婆夹菜,引得林母开玩笑说到:“老林,你看看人家小江,给对象添菜呢!” 老林头像接到什么信号一般,特别有眼力见的从大猪肘上撕下最嫩的一块肉来,放到了林母的碗里。 林父挤眉弄眼地说道:“人家才结婚几年,咱们现在都老夫老妻了,想当年不比他俩甜蜜!” 一句话引得饭桌上的人咧开了嘴。 林母挑起那肉放入嘴中,幸福地扭头向江知延说到:“小延,你也别光顾着宁宁,自己多吃点,他回自己家了还能不知道吃嘛,倒是你,每回来都这样。” 江知延不好意思地笑笑,恍惚之间,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以前没离婚的时候。 林序宁面上陪笑,低头给孩子的碗里添了几颗炸虾仁,孩子们每回来爷爷奶奶家都很满足,吃的嘴上油光光的,敲着小碗,奶声奶气的朝大人们喊到:“还......还要!” 其实,也挺幸福的。 饭吃到末了,林父起身走向里屋,拿了几张门票出来,放在江知延和林序宁的近处。 “小江啊,还有宁宁,我和你妈妈下个月九号有一场演出,下午两点的,那天正好周末,带着孩子和我亲家都过来。”他顿了顿,说:“我们合唱团一米二以下的孩子免票,林林倒是没问题,就是老大......来江江,站起来让爷爷看看,多高了?” 说着,林父就提溜着江江起立,伸手摸住孩子的头比划到自己腰部。 江知延在一旁静静听着,筷子夹起油闷大虾的动作变得缓慢。 现在他和林序宁已经处于离婚冷静期了,下个月九号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一起,但是在老丈人家他也不好回绝,只能等待林序宁作出回应。 林序宁咬着筷子,目光闪躲地推脱道:“爸,最近公司里都忙,下个月不知道有没有空......而且,以前那么多场演出我和江知延都去看过,也不差这一场吧。” 听了这话,那就是不来的意思。林父坐回座位,表情有些落寞。 他说:“宁宁,不瞒你说,我和你妈妈在舞台上演了一辈子了,现在岁数一天比一天大,也要演不动了。有的时候我都很自私地想,为什么音乐不能和我们一同老去......” 音乐的光耀如琉璃珠宝般流光溢彩,可宝石有价,音乐无价。 林父抹了把脸,“所以下个月的那场演出,是我们最后一场。等我们演完这一场就要转到台后工作了。” “最后一场对我们的意义很大,我们希望有你们陪在身边。” 林母点头附和,面上充斥着对演艺事业的不舍。 二老为音乐事业忙碌了一大半辈子,现在即将告别最热爱的舞台,他们想要让最爱的人见证那盛大光辉的一刻。 林序宁心软,刚要松口,却听见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他扭头看去,方才涌上喉咙的感动瞬间变成了无语。 只见江知延特别热泪盈眶地说:“爸!你放心吧!那么神圣的时刻,我们不会缺席的!” 说完,林父紧紧地握住江知延的手,眼泪在眶里打转:“好!真是我的好女婿!” “......”林序宁看着面前疯狂飙泪的两个人,不想说话。 晚饭过后,林序宁帮着林母收拾残局,江知延和林父一起陪着孩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间屋里两头忙,不亦乐乎。 厨房洗手池旁,林母递来一个油盘,林序宁流畅的接过,用洗碗巾擦上泡沫。林母看着林序宁忙碌瘦削的侧脸,碎发遮住额头,直抵眼尾。 林母说:“宁宁,我怎么感觉你瘦了?脸都凹进去一块。” 林序宁应道:“嗯,倒也没那么夸张。” 林母又递来一个脏碗:“是不是吃不好饭?要不等我演出完,去给你们做做饭,我这么好的厨艺,没处施展可不行。” 湿滑的碗碟一个个被清水冲洗,落下的油污和泡沫全然进入了下水道。 林序宁把洗好了的餐具一个个回递过去,说:“用不着,妈。我和江知延一天天的都不着家,您要是想多施展施展厨艺,那我多带着孩子回来吃饭就是了。” “你少给我画大饼,你现在除了节假日回来,平时哪还回来。”林母知道他们现在公司做大了,忙,也无心再和他们掰扯这个。 孩子们都是出了巢的鸟,长出了翅膀就得翱翔天地。 于是她话锋一转,道:“今天区里正好又有买花的活动,你洗完了就和我挑点去,带着孩子,一起散个步。” 林序宁应下,给沙发上的爷俩打了声招呼就拉着孩子出门了。 登时,家里没了别人,爷俩彻底放飞自我,沏上了一小壶红茶,从鸡毛狗屁聊到三国鼎立,江知延一句一句聊的都是老爷子爱听的,把老爷子哄得直乐。 “知延,你每回来我都特别高兴,当年结婚的时候我就说,我相信宁宁的眼光,选的人准没错!”林父端着茶碗乐道。 “结婚”字眼突然冒出,江知延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不过很快就被掩饰过去,他说:“过奖了,爸,和宁宁在一起的这些年,我很幸福,真的。” 林父没听出来江知延话里有话,感慨道:“害,婚姻嘛,就是以爱情为支撑,从你侬我侬的甜蜜变成细水长流的平和,日子虽然从**回归了平淡,但是情会一直在......”林父想起了年轻时林母穿着碎花裙羞答答的模样,蜷起食指揉了揉眼睛,“哎呀,真是人越老越多愁善感。” 江知延笑了笑,没说话。 林父缓了缓情绪,觉得两个大男人,一老一少,从这谈论情情爱爱的东西未免太过于矫情,忽然说:“刚刚在餐桌上,宁宁说公司忙,最近又忙什么呢?” 江知延向林父叙述了一遍整个项目的大概,又说说了主要棘手的难题,一派商务人士作风。 林父沉思了一会儿,说到:“说到底,就是打价还价嘛.....” “确实是。” “还是个环保加工公司,给他点实用的废料不好么?” “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手边没有合适的东西。”江知延回道。 只见林父起身,随手拿了串墙上的钥匙:“走吧,孩子,带你看点东西。” 随着地下室的卷帘门被拉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灰尘随着气流的涌动飞舞,迷失方向的小翅虫往脸上乱掉。林父拉了下垂在墙边的麻绳,哒的一声,老旧的钨丝灯发出昏黄的光芒,模模糊糊地点亮了一小块地。 “小江,一家人这么多年了,你也是第一次来吧。”林父嘿嘿道。 江知延“嗯”了一声,抬手扇了扇面前的尘土,目光忽的被一簇又一簇金黄色吸引住。 他弯腰,定睛一看: 1992年琴韵演奏比赛金奖。 2000年莺鸟歌唱比赛第一名。 2010年神良彩绘大赛少年组特等奖。 ...... 奖杯奖牌太多,每一个身上都蒙了层厚厚的灰,看起来放在这里已经有些年头了。江知延有些花眼,他粗略的估了一下,大概有小二百个。 林父走近他,说道:“我们三个人的荣誉都在这犄角旮旯里了。” “怎么不放在位置好点的地方展示着,这里昏天暗地的。” 林父摆摆手说:“没必要。荣誉多了,常常挂在嘴边,反而成了负担,干什么都得戒浮戒躁。”他顿了顿,继续说,“想当年,文艺团里有不少得了点小奖就耍大牌的人,这不干那不行,这个位置他站的不居中,那个部分他得多唱点,哪有那么多毛病事儿!这种人要让我碰见,我上去就是干!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林父真性情,喊得脖子根儿都红了。 江知延被老丈人气愤的样子逗笑,偏了偏头,结果却又看到了角落里两摞比人腰齐的荣誉证书...... 调侃完往事,林父便带着江知延往里走了走,在一大张白布面前停下了脚步。 紧接着,大手一扬,物什上的白布被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堆老式留声机规整地摆在大木柜里。 或大,或小,或精致,或简朴,富有年代感的留声机安静的摆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等待着一下刻的使命呼唤。 “这些留声机都是我一个老友给我的,我寻思着上了岁月的东西拿来收着总没差。”林父说,“它们大都不能使用了,还有大大小小的破损,不过做做工艺品加工还是可以的,你看看能不能拿这些去应付你的项目。” “爸,这里大概有多少台?”江知延问道。 “小一千台。你嫌少不是问题,我朋友家里还有些,不行我都给你要来。” 江知延默默记下,伸手敲了敲留声机的外缘,阵阵古铜声回响在耳边。 他在心里盘算着,如果这些老古董的回收价格真的可观,再让设计部出个合适的设计方案和宣传稿子,兴许真的能把成交价格折下来。 他点了点头道:“过段时间我叫人来检测一下,有这批古董当作后备计划,真是麻烦爸了。” 林父背着手,乐呵呵的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往回休息吧。” 两人回到了洋房里,买花母子小队也满载而归。 林母拉着江江和林林的手,从卧室里探出头朝林序宁说:“今天江江和林林就跟着我们睡,你俩呀,就多过过二人世界。” 听到这话的调调很奇怪,林序宁蹲在地上,从栽花的工作中抬起头,本想说什么,却看见他爸妈的卧室门“砰”的一声,关的严严实实。 林序宁手里的小铲子没放下,他驱力往花土里狠凿了两下。 江知延漫不经心地倚在门栏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故意问道:“你戳他干什么。” “松土。”林序宁出于礼貌回答他。 得到答复的江知延转身摇着大狼尾巴上的铃铛,回了林序宁从小就住的房间。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林序宁把栽好了的花放到花园,冲了把手,然后回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包倒在手上,花花绿绿的药片聚集在手心。 手一抬,所有的药片一股脑儿地被塞入嘴巴,只瞬间,辛苦刺激的药味占据口腔的所有。他往嘴里送了口温水,想要将他们吞下去,可药片的数量太多,一次的吞咽动作没有把他们全数咽下。 林序宁一次次地尝试,直至第三次吞咽才将药物全部下肚。 细嫩的喉咙被粗糙的药面磨得沙疼,强迫吞咽的动作硬生生逼得他眼眶泛红存泪。 他又倒了一杯水,大口大口地喝下,喉结随之滚动,妄想着把嘴里的药味全部冲散。 玻璃杯被举起放在灯下照了照,残留的水滴顺着杯壁蜿蜒滑落到底部。 他想,下次慢慢来就好了。 第4章 第 4 章 隔着一扇木门,江知延正全心全意的为他们的“二人世界”做工作。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暖调香薰,按响打火机时,他转念一想,或许......林序宁更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呢?他立刻把香薰放下,在房间里挥着手走了两圈,好让信息素的味道均匀地散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然后他带上了一副黑框眼镜,背靠床头,慵懒地屈起了一条腿,确定了这个姿势能够凸显出他完美的腿部线条后,他又打开床头灯给侧脸打光,一面晦暗,一面明亮。 衣领被人扯得很往下,露出一层薄肌,不干硬,也不软绵,正正好好。他随便抓了两下头发后,就安静地在笔记本上办公,随性又自在。 比脚步声先被感知到的是米兰花香。 林序宁神情疲倦的进屋,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江知延,他从衣柜里找出两床被子铺在地上,即将躺下入睡时,他感到自己身子一轻—— 江知延将他摔倒在床,俯身压上,林序宁的双手被结结实实地按在头顶,小臂紧贴着小臂,身躯相抵,交换温度,传来阵阵暖热。 “宁宁,你没听见咱妈说吗,得过二人世界呢......”江知延在林序宁的脖颈之间胡乱地亲,气息不稳。 林序宁皱眉,挣扎要下床,淡淡的红酒味信息素让他有点微熏,再加上他刚吃了药,现在只想睡觉。 “滚开,我要睡觉。” 江知延把他按回床垫,道:“怎么?出个轨还变性冷淡了?” 大手从头顶抽出一支,在林序宁身上四处游走,米兰花的蜜香没有任何杂味,江知延挑了挑眉,道:“你说的外遇是假的吧......” 闻言,林序宁一怔,心中有些慌乱。 结果下一句,江知延说:“要不然怎么alpha在你身上一点味都没留下,不行啊他。” 林序宁刚被提上来的心又坐了回去。 他按住那只胡作非为的手,抬头对上那人幽幽的目光:“谁说他是个alpha。” 话说得极其耐人寻味。 “......?” 江知延反应了一会,□□的嘴角降了下来,表情变得扭曲。 “beta?” 江知延紧盯着林序宁的眼睛,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可身下的人却依旧沉默,江知延便把这沉默当作默认。 猛地,林序宁被翻了个背面,脑袋被深按进枕头,腺体完完全全暴露在空气中。身上那人的鼻尖抵着他的腺体猛吸,那人嫌不够,又呲出犬牙撕咬。 “嘶......江知延,你是不是有病!” “我他妈真是不懂,一个beta能有alpha好?他身上是有什么骚味吸引你了?嗯?你放心,我什么病都没有,我这辈子就睡过你一个。” 江知延加大了红酒味信息素的浓度,兴许是刚吃了药的缘故,林序宁吸入空气中信息素后并没有剧烈咳嗽,但信息素的突然摄入使得腺体变得胀痛,犬牙的刺激让他感到十分慌乱: “别......江......江知延,我不要,别乱弄!” 江知延哪能听,他扒开林序宁的睡裤,不怀好意的捏了捏屁股蛋,声音阴郁而低沉:“真是太久没有好好地满足你了......” 身体被大力地禁锢在床上,只刹那,林序宁脑中的警铃嗡嗡作响—— 江知延的犬牙即将刺破覆盖腺体的那层软肉! “不......不要!我会受不了的!滚开!” 林序宁如在案板上扑腾的活鱼一般,奋力挣脱,翻出身来。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气中炸开。 江知延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大红手印子。 “滚开......”刚刚的起伏太大,林序宁重重的喘息着。 那一巴掌将江知延打回清醒,他顶了顶腮,痛的火辣,眼底藏着看不见的狠,如同狼在黑夜看见猎物的一抹绿光。 他抓住林序宁的脖子,不轻不重的来回捏几下:“林序宁,你真行。” 林序宁警惕地盯着他,害怕他再做出什么让自己难受的动作,两个人无声地对峙。 “就在床上睡,再跑到地上,我压着你睡一晚上。”扔出最后一句话,江知延松开了手,给他掖了掖被子,然后安静地在床的另一边躺下。 林序宁知道江知延,什么话向来说到做到,更不用说在昔日有过肌肤之亲的爱人面前。所以他也没再多动,只是蜷了蜷身子,紧挨着床边侧躺。 夜晚很寂静,街道上汽车奔驰而过的声音和草丛中的虫鸣都听得清清楚楚。 Beta? 怎么能是个beta呢? 江知延冥思苦想想不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江知延说:“你能给我讲讲画的故事吗,我有点睡不着。” 林序宁的屋子里,有一面正冲着床的墙,上面挂满了林序宁相当得意的作品,素描、油画等等各式各样的画作用相框裱起来,边界接着边界,拼齐了一整面墙,不留一点缝隙。 林序宁装睡,不接他的话,却又听见那人说:“我还记得你给我讲的墙角上的那幅画,两只黑天鹅依偎在一起,很美。” 江知延回忆到,林序宁曾告诉他,黑天鹅那幅画是两人相识的第一天创作的。 “还有它旁边那幅,是我向你求婚那天画的。” 那是一幅油画,一只具有西方雕塑色彩的手上捧着一颗爱心,画作署名的上方有着一对典雅的男士钻戒。 江知延把目光停留在墙的正中央,那是整面墙上最小的一幅,画风也最简单,却像创作人的心脏一般摆在最显眼、最重要的位置。 “还有......还有我们一起画的那幅,四个人团团圆圆的,多好。” 话音刚落,林序宁就像诈尸了一样,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冷着脸把中间那颗“心脏”摘下来,扔进了垃圾桶里,又翻上床睡觉。整个过程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一气呵成。 ...... 清晨。 林序宁坐起身来就看见了小画被人安稳地挂在墙上,身边的被窝是凉的,先前铺在地上的被子也塞回了衣柜。 他收拾好衣物,到了客厅便看见孩子和姥爷吃早饭,林母提着大包小包向女婿句句嘱咐,他坐下加入餐桌。 林母拎着一包小青菜说:“这都是咱自己院子种的,没农药更健康!”又指着一大包鼓鼓囊囊的东西:“这是宁宁他爸那天心血来潮灌得腊肠,我们俩人吃不了,你们都拿着。” 林父从饭碗中抬头,嘿嘿道:“这不馋嘛。” ....... 句句嘱咐到位,老人们目送着孩们离开。上了车,江知延看了时间,还早,便先送下孩子。 车上没了别人,江知延说:“按协议,这车也是你的,我就开到公司,咱......咱爸妈给的东西你别忘了吃。” 对于林父林母的称谓,江知延迟疑了一下,不过他很快想到,一个女婿半个儿,前女婿也是女婿!叫爸妈一点错没有! 林序宁:“嗯。” 江知延:“之后住哪?” 林序宁:“他家。” 江知延被突然来的“他家”晃了一下,随即佯装没事地说道:“哦,和三儿哥感情挺好啊。” 林序宁没理,他低头在手机上点击着,江知延想要偏头去看,无奈开车不方便。 而且,林序宁好像斜了斜手机屏幕,避着他不让他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江知延的眼中,林序宁的嘴角似乎带点笑...... 啧,心中烦躁。 车开到公司楼下,林序宁下车换到驾驶位,江知延搭着车窗嘱咐道:“三儿哥要是对你不好,记得回头找我......虽然不管你找不找,我都会把你追回来。” “噢。”林序宁应道。 “嗯,记得接江江,拜拜。” 道别的话刚说完,林序宁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仿佛耐心耗尽,终于得到解脱了般。直到见不到车屁股的尾灯,江知延才走进公司。 “诶诶!朋友们!那不是咱们老板的车吗?”陶小智的大惊小怪引来一批同事贴着玻璃探头看。 “被林总开走了?” “难道说......真分家产分没了?”另一位设计部的同事说。 “嗨呀,我就说嘛,咱们老板和老板娘啊,离了!”陶小智未卜先知,自认高明,“我就不看热闹了,送文件去了。” 不料,陶小智刚刚拿着文件夹按电梯,就碰见了来公司的江知延。才在老板的背后胡聊过人家的家事,现在就正面遇到,陶小智一阵心虚,摆了摆手:“江总好......” 江知延见他面色不自然,问道:“怎么了,小智?不舒服?” 陶小智干笑两声,说:“怎么会啊江总,公司是我最能活力充沛的地方......我先走了江总,得送文件,加急的!哈哈......” 陶小智随便应付了几句,江知延嗯了一声,看他有要务在身,便也没再说什么。 看过热闹的同事们早已回到了工位,在江知延路过办公区时,他总是觉得这群人在往他身上看。 进到自己的办公室,老板椅背对着门口,江知延故意敲了敲门,然后夹着声带说:“江总,有份合同要签字。” 待到老板椅转过来,江知延也不用看是谁,抄起旁边的东西就砸了过去,老板椅上的人稳稳接住。 “哎哟!堂堂江总要谋杀合伙人啦!”崔浩刑惨叫。 江知延把他从自己的座位拱下去,然后坐下,打开电脑整理文件:“崔总就不要碰瓷江总了好么。怎么,坐我位置,你想谋权篡位?” 崔浩刑奉承道:“可能么!江总能拉着我赚钱我别提有多知足。” “那你来又是什么事找我?”江知延问。 “兄弟是来关心关心你感情问题的。”崔浩刑挤眉弄眼地说。 崔浩刑和江知延从小一起长起来,江知延和林序宁的感情都有他的见证。 崔浩刑:“真和传言那样嘛......就离了?” 江知延:“传言?” 崔浩刑:“啊,就是公司里面传的啊,都快额......四五天了吧。”崔浩刑掰着手指头算。 江知延:“谁传的?” 崔浩刑:“小智啊,年轻人嘛,总对这些情感八卦啊什么的比较敏感。” 陶、小、智。 江知延现在回想刚刚在电梯口见到陶小智的模样,不像不舒服,像心虚。 年轻人在背后嚼老板舌根,江知延忍了。 崔浩刑在一旁等得不耐烦,催他:“你说啊,真和弟妹离了?” 江知延嗯了一声,又问:“陶小智怎么知道我离了?” “我也是听人说的,他好像看到弟妹的辞职信了。” 陶、小、智。 年轻人越级看到不能看的东西,江知延皱着眉头忍了。 “就前天吧,我路过的时候听见陶小智从那做卦说什么‘我预言!大老板和二老板啊,离了!’”崔浩刑继续添油加醋。 陶、小、智。 年轻人用巫术预言到了自己的情感破裂!江知延忍不了了。 他面带假笑对崔浩刑说:“你待会出去说一声,谁再乱说闲话要么没工资要么滚蛋。” 第5章 第 5 章 崔浩刑又在他办公室磨了一会,江知延受不了,就简单的给他说了说离婚的事。 崔浩刑评价道:“你挺精啊兄弟,和你熟的谁不知道江江长的像你,对待序宁的态度也像你,你这和留个小江知延在弟妹身边有什么区别。” 有些心累,江知延点上了支烟:“嗯,江江很听话,不会让他劳心。”他抬腕看了眼表,“小崔副总,您有事儿干吗。” 崔浩刑摊摊手,闲人一个:“您吩咐。” 江知延打发他走:“刚看到部门说,后勤出事了,你得去看看,加个班吧。”说着,江知延准备拿起衣服走人。 崔浩刑:“哎?虽然我是公司的自由人,后勤我能管,但你今天怎么走这么早?工作狂的人设不立了?” “单亲爹地很难的,我得去接林林,你加油干吧,副总。” 幼儿园门口,江知延准时站在等候区,林林看到今天是爹地来接他,格外欣喜。 江知延一把将他扛起,放在自己的肩上,林林乐道:“爹地,今天你来接我,我好开心呀!今天我们老师给我们讲了嫦娥奔月的故事,还让我们画心中的中秋节,爹地,你看我画的。” 林林从他的小书包里掏出一张画,上面画着六个人围着一张大桌子吃饭,正是在林父林母家的那晚。 江知延看到,夸了夸:“我们林林画的真好,很有画画的天赋呢。” 林林被鼓舞的起劲:“爹地,我要当艺术家,不仅会画画,还要会唱歌!” 江知延笑眯眯地接收林林的分享欲。 到了家,安置好林林,江知延便接起了一通电话,是个座机号码,有点眼熟。 “喂,爹地,是我,江江。” 江知延没有想到孩子会打来电话:“江宝,怎么啦?” “爹地......你和爸爸为什么突然分开了?是......离婚了吗?”江江的语气听着很沉重。 面对老人,江知延和林序宁兴许还能想个好听点的理由糊弄过去,可现在面对的是自己的孩子,年仅六岁的孩子来询问他的爹地是否和他的爸爸已经离婚了......应该用一个怎样的理由去掩盖真相?怎么去保护孩子,守护孩子的稚嫩与纯真? 都说,一对恋人的分开,受伤最大的是孩子,这话一点没错。 江知延紧握了下手机:“怎么会呢江宝,爸爸和爹地只是因为工作原因暂时分开啦,不会很久的,好吗?爹地向你保证。” 小孩子也是单纯,不会想太多,江知延的话对他暂时起到了安抚作用。 江江在电话那头有些沉默,江知延觉得应该聊点别的:“江江,爹地过几天就去找你们好不好?可是,爹地不知道你们现在在哪里,你能告诉爹地地址吗?” 江江:“嗯......我今天一放学就跟着爸爸来到了这里,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不过我记得来的路上有一条街,叫,叫......秩序大道。爹地,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井井有条的一条大街。” “秩序大道”这个名词一出来,江知延几乎立即锁定了林序宁和江江现在的住处——是江知延和林序宁公共买下的第一套房子,房子不大,林序宁和孩子住在那里正好。 那,林序宁在车上说的去三儿哥家,就是......假的? 孩子说它井井有条大概是因为,那里的小商小贩的店头都很规整,不论水果蔬菜,还是起居百货,都整整齐齐的露天摆放,公开透明,有些店家甚至将这样的规整严苛到了按颜色摆放。并且秩序大道及其周围的社区都藏在城市深处,是这座城市中唯一一片慢节奏生活的地区。 江知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正常些:“我知道了江宝,你现在住的地方是爹爸结婚前就买下的住处,你就不要担心啦。” 孩童在电话那旁应了下,江知延转转眼珠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江江,你和爸爸回家,有没有看到爸爸和什么奇怪的人说话呀?或者,家里有没有什么你不认识的人?” 江江回想了下,乖乖道:“都没有哦,爹地。” 江知延:“那......爸爸回家之后都干什么了?有没有让你觉得不正常?” 江江:“就像平常一样啊,爸爸给我买了好吃的。我们是第一天来到这个家,所以我就一直在帮爸爸收拾屋子。不正常的地方,倒是有一点......” 江知延不自觉的有些紧张:“什么?” 江江:“是一个很旧的相框,爸爸拿着看了好长时间,是很长时间哦。” 江知延回想那套老房子里放着的东西,大概都是他和林序宁大学时候的东西,那张照片......应该是两个人在大学时期的合照,很青涩。 江知延不明白,林序宁告诉他,他出轨了,他有外遇了,他要和三儿哥同居,他要去追求幸福,那他为什么当初第一次在离婚协议上写的是要把两个孩子都带走?为什么现在又住回两个人第一套房子?为什么要盯着看年轻时候的合照看这么久?为什么江知延谈回忆不行,他自己钻回回忆就可以? 江知延静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直到江江说他该睡觉了才互道晚安,挂了电话。 眼前的房子里,服装少了一半,杂物少了一半,生活气息少了一半,人也少了一半,就连身上的力气都像被人抽走一半,什么都是空落落的。江知延双臂展开,瘫坐在沙发上。 到底为什么离婚啊,林序宁。 他有点想哭。 苦涩既然说不出口,那就只能独自咽下。调整完情绪后,江知延去卧室哄林林睡觉。 他很清楚,自己陪两个孩子的时间没有林序宁长,但四口之家的温馨与幸福骗不了人,就算只有一点轻微变化,心里敏感的孩子也能感觉出不对来。 “爹地,为什么这么晚了,爸爸和哥哥还没有回家?”林林躺在床上问他。 江知延给林林掖了掖被角,说出了对付哥哥相同的理由,又哄了几句,他便下床关灯,准备回去睡觉。 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门那刻,林林叫住了他:“爹地......” 江知延回眸,轻声问:“怎么了,林林?” “爹地,你能不能过来和我一起睡,我害怕......以前我都是和哥哥睡一个卧室的,现在只有我自己了,爸爸也不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林林的小手揪着床单,不安的请求道。 看着林林敏感的模样,江知延突然感到一阵心疼,甚至有点埋怨林序宁怎么这么狠心,这么狠心地抛下他和孩子,狠心地抛下幸福。 他走过去,把林林揽在自己的怀里,摸摸他的头,希望能够赶走孩子心中的恐惧。 “不要怕林宝,爹地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好吗,爸爸和哥哥也是......不久,我们就会相见。” 江知延在黑夜中承诺着,对林林,对自己。 自从中秋节回来后,江知延渐渐感受到了离婚的实感,一个人带孩子,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很麻木。 一个曾在他大半的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人,就这么突然撤出他的生活,对谁来讲,短时间内都适应不了。 江知延面对公司的工作时都有点力不从心,他时常想林序宁。 林序宁离开我会更幸福吗?林序宁你在干嘛?林序宁你会想我吗? 开会的时候,员工叫了他半分钟也还是思绪飘泊的状态,崔浩刑今天难得照顾一下工作会议,见状打趣道:“江总正思考公司的未来呢,就别打扰他啦。”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公司上下都知道江知延的那点事,如今看到老板这般失魂摸样,也都多发感慨。 江知延回过神,随便嘱咐了几句,会就散了。他回办公室,崔浩刑就跟在他屁股后面。 关上门,江知延没太有精神地说:“难得啊,花花公子今天不去花天酒地,竟然也关心起公司事务来了。” 崔浩刑坐在沙发上,拱手学他说话:“难得啊,江大总裁近来不好好工作,竟然也忧虑起儿女情长来了。” 一句话,点在了江知延最心痛的地方,他点了支荷花,木木地抽了起来。 作为和江知延玩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死党,崔浩刑从未见过现在这般颓样,只是情场失意,大不了再找一个? 崔浩刑说:“对象而已,何必呢?今晚兄弟带你出去玩,咱再找一个。” 江知延弹了弹烟灰,不屑道:“呵,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花花公子,万花丛中过,一点都不把感情当回事。” 崔浩为自己争辩道:“我怎么就不把感情当回事了,遇到我的每个人都被我‘伺候’地很舒坦。” “是是,一夜情算是被你玩明白了。”江知延翻了个白眼。 一支烟抽完,崔浩刑觉得没趣,他起身,闲来无事地拿起水壶浇浇花:“这时候就别审判我了行吗兄弟,我再怎么玩感情也没想你现在这样啊,整天心不在焉的,你再这样下去,公司就要倒闭了!倒闭了我就没钱了,谁养我啊。” 江知延笑了,敢情是害怕没钱。 “你不都说了把人追回来吗,你倒是干啊,光嘴上说有什么用?” “......我不会。” “啊?”崔浩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会追人,我没追过人。”江知延说。 崔浩刑撇了撇嘴。 也是,当年两人好像是一见钟情。崔浩刑心想,而且江知延这种有钱有颜有身材的人站那儿就有人往上拥,哪还要追别人?如今离了,也就林序宁是个难搞的对象,害,这两口子算是过到一家去了。 不会没关系,追人而已嘛,海王兄弟来帮你! 崔浩刑放下水壶,整整领带:“不成问题!情场老手在这呢,兄弟别怕!”崔浩刑把江知延手里的烟抢过来,叼在自己嘴上,拍拍他的肩膀:“咱先分析分析,据咱弟妹所说,你们之间现在有个三儿哥,你是弟妹的前任,三儿哥是弟妹的现任,你和三儿哥是情敌关系,你现在要从那三儿哥手中夺回弟妹的爱,弟妹的心,你知道这像什么吗?” 崔浩刑眼睛一大一小的看着他,表情滑稽好笑,这个逗比真的把自己放到了爱情导师的位置。 见他为自己的爱情这么卖力,江知延捧场道:“什么?” “雄孔雀开屏啊!两雄竞一雌,比的就是谁开的大跟谁,谁开的艳跟谁!” 江知延想象到了孔雀雄竞的场面,两只雄性孔雀争着抢着在雌性孔雀面前抖尾巴,比不过就互啄,有点好笑。 “那我是要到林序宁面前使劲儿扭屁股?” 江知延问扭屁股问的很真诚,爱情导师看见眼前学生天真烂漫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 “是魅力!魅力懂吗!孔雀开屏是为了展示它雄性的魅力!!”崔浩刑声嘶力竭,“放到人身上也一样,你要向林序宁展现你的魅力!包括但不限于俊俏的容貌、无尽的金钱、细致的体贴等等等。” 江知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给予老师回应。 老师扬起自信且商务的笑容,继续传授知识的细节:“这位同学,你的条件非常好,以上说的这些你都有,这很棒。但很大的缺陷是,你并不知道该如何体现。” “嗯嗯!”说到学生心坎儿里去了,他十分赞同的点头。 “第一,俊俏的容貌。那有同学问了,这该怎么体现,这不都长在脸上了吗?”崔浩刑自导自演,“No!No!No!这样的想法太过肤浅。如果是老师,我会直接拍一张帅照发给他,简单粗暴之中又含有几分alpha的果断与自信。” 江知延当即掏出手机来找角度。 “第二,无尽的金钱。这个,更是小菜儿!直接给他花钱,买花买包买首饰,买他喜欢的一切。这个太简单,就不多说了。” 江知延把手机页面从相机切到了购物软件,下单了999支大玫瑰花束。 “第三,细致的体贴。这个是最难的。”崔浩刑啧啧两声。“体贴是什么?体贴就是会照顾人!这个你得用心体会,掌握分寸,孰轻孰重,得看个人造化。”崔浩刑大师一般捋了捋不存在的山羊胡。 爱情导师的情感秘诀传授完,也到了下班的时间,江知延领着包就冲了出去,准备马上实践。 崔浩刑望着学生着急忙慌的身影,大喊一句: “记得交作业嗷!” 第6章 第 6 章 听了崔浩刑的追人指导课,江知延觉得可以实践一下,他把林林接回家来之后,就开始找角落开始拍照。 江知延拿着手机上下左右的摆动作找角度,时不时地还仰仰脸,揪揪衣服,还冲着手机眼神放电,好一顿忙活。 林林在一旁歪着脑袋看他,小肚子咕噜噜的:“爹地,你在干什么?我饿了。” 比划半天,江知延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姿势和角度,不过还缺个人给他拍照...... 当爹的直接把手机塞到林林手里,说:“林林,给爹地拍个照,拍完咱们就吃饭。” 小林林觉得今天的爹地很幼稚,爹地以前从来不臭美的,也不怎么自拍,今天这事怎么回事...... 小孩不懂,只能听话的按下拍照键。 咔嚓一声,手机里便多了一张照片—— 睡衣的前三个扣子都系的牢固,反倒是下面三个松松垮垮的。江知延单手拎起睡衣的一角放在嘴里,牙齿钩住一小点布料,两指并起,若有若无地摸着嘴唇,鼻梁挺立,眼神勾人。块块起伏的腹肌袒露在空气中,沟壑分明,另一只手托着红酒杯摇晃,红酒轻微挂壁,在相机里显出红晕。 晚饭过后,江知延特别感动自我地想了一段情话,连同一张做作的帅照发给了林序宁。 [江知延:【图片】] [江知延:你是繁花浮覆的春水,久久荡漾我心。] 做完这些,江知延切到了购物软件的界面,将送达时间改成了周三下午十三点十四分,然后改了改贺卡上的赠言: 江知延永远爱林序宁,江知延x林序宁999。 他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手机被切回聊天界面,屏幕里面的人没有回复,江知延看着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的聊天框,心跳的有点乱,很忐忑。他紧盯着聊天框的最下方,仿佛只要把它盯透了,林序宁的消息就能弹到他的眼睛上,他期盼林序宁能够理理他,哪怕只回复一个字。 但是林序宁真的很冷淡,在江知延对着聊天界面发呆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没有一点动静。 江知延往上翻,回看过去两人的聊天记录。上一次的聊天停留在五个月前...... 这么长时间没有好好聊过天了吗......江知延有点迷糊,开始思考五个月的聊天空窗期是怎么来的。 是林序宁有二心在前,还是空窗期在前? 好像是空窗期吧...... 最近这小半年我都干了些什么? 一直忙公司的项目。 是谁的态度有问题才导致了有聊天空窗期? 江知延继续往上翻,在手机上翻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次临睡前,林序宁都用很想他很亲昵的口吻问,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 再看看自己回复的,一开始还会耐心的解释原因,后来说今晚在公司睡,不回去了,不用等我。 再后来更过分,直接甩给老婆俩字,不回。 这到底是谁态度冷淡,妈的,江知延你真混蛋,就因为你这敷衍的态度和对老婆孩子的不负责任才让别人钻了空子!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林序宁对他越来越冷淡。 江知延把界面划到最底下,还是没有消息,他抬眼看了眼表,很晚了,看来是等不到了。 周四大早,江知延一进门就被公司前台拦住了。 前台小李偷笑着招呼江知延:“老板!” 江知延过去一瞧,大大的999支玫瑰花束安然的立在前台上,纯黑色的花纸包裹,衬得玫瑰更加典雅沉韵,原先下单的贺卡不见踪影,反而是一张看起来随意从本子上撕下来的白纸被对折,塞进花簇中央。 小李把那一大束花抱给他,看着白纸上写的“江知延收”,嬉笑道:“江总桃花这么好啊。” 江知延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 他知道,这束花是被收货人退货了。 原先精致的贺卡被换成了手中的白纸,他将白纸展开,潇洒却潦草的字迹露出: ①别发丑照。 ②花最不实用。 ③好好照顾孩子。 “好好照顾孩子”这条的上面还有一条“别带坏孩子”,不过被书写人划掉了。 “......” 江知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奈何旁边的小李一直笑脸盈盈的看热闹,自己脸上的表情也不能太难看。 他把那张留有林序宁字迹的白纸留好,放进了西装胸口的口袋里,给员工留下一个精致的微笑之后,捧着那束大花就走了。 出了电梯,迎面就撞见了崔浩刑,江知延怀里鲜艳的玫瑰太靓眼,崔浩刑以为是他和林序宁的感情有了好的进展,刚想发出一声赞叹就被那一大捧花打了脸。 “哎哟!你干嘛啊!”崔浩刑接住了打来的花。 江知延现在不想和他废话,言简意赅点明道:“你以后还是不要乱开课了,大!师!”他在那束花里面随便挑了一朵,说:“剩下的都分了。” 崔浩刑冲着他远去的背影鼓励道:“追人要锲而不舍!一往无前!越挫越勇!” 江知延下班的时候,看见了办公区的每一个工位上都插着五六朵花,红艳艳的一片。 一晃几天,林序宁终于把这套久违重启的房子收拾好了,现在的他还差份工作。 虽然离婚分得的财产足够挥霍,但坐吃山空不是他的风格,他打算完成他的那个小心愿,回归平淡,开一家服装店,就在秩序大道上租个小门店,和那些小商小贩一样。 他要来了这片商业区负责人的联系方式,计划着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把自己的服装店支棱起来。 他看着手机的消息显示:您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附加消息:你好,我是我是这片商业区的负责人,严禛。] 林序宁在软件上向他问了好,约定在社区内的咖啡馆议事。 下午两点,林序宁提前到达了咖啡馆,馆内的陈设几乎没有改变,还是八年前刚搬过来就看到的样子。 这家咖啡馆是城市里有名的网红咖啡馆,就在于馆内有一处失恋纪念角,之前冬天的时候,江知延和林序宁常常驻足于这个纪念角前,上面留有的爱情故事令人唏嘘。 林序宁呆呆地看着那个小角落,要是以前,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也成了失恋大军中的一员。 他从包里翻出来了一枚戒指,那是他和江知延结婚时的婚戒。 戒指被人放在了最靠里的地方,没有过多对往事的阐述,只有钻石独自闪耀着。那些过往的爱情故事为戒指的藏匿做了极好的掩护,像是沉入海底的珍珠,不仅被海水淹没,也被泥沙堆叠。 既然已经分开,就不要过多惦记了,林序宁在心里安慰自己,视线转到左手无名指指根处,那的一小条皮肤颜色明显白一块。 他转身,向店员点单:“两杯脱因意式玛奇朵。” 离开点单区域后,林序宁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已经好多年了,这片地区的生活节奏还是很慢,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是因为江知延吗,林序宁突然冒出个想法。 不,不行,不能够,不可以再想他了,没办法回到从前了,林序宁努力的说服自己。 正当林序宁拼命遏制住想法时,手机震了震,他打开低头看,是严禛。 [严禛:我已经到了。] 再次抬头,林序宁透过玻璃对上了严禛的眼睛。 严禛趴在玻璃上,白净的手抵在额头上挡住反光的部分,一张明媚的笑脸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闯入林序宁的视野。 林序宁心生熟悉,一瞬间,许许多多的回忆再一次重复回放于脑海中。 晃神间,严禛已经坐到了他的对面,严禛笑笑,挑眉道:“怎么,是第一次见到我这么好看的人吗?” 语气明快,一句话让林序宁从脑海的深旋中浮了出来。严禛嘴角扬起的弧度刚刚好,不夸张也不虚伪,像是一位许久不见的老友用笑容坦诚相待。 林序宁正眼瞧他,确实如他所说,面上风流倜傥,身上肌肉紧实,是一个很好看的人。他把话接过来:“那当然,严先生一表人才,看出神是难免的事。” 兴许是跟着江知延在谈判桌上陪着那群难搞的甲方聊惯了,林序宁进行商业对谈时话语间满是恭维。 他把玛奇朵往严禛面前推了推:“不知道严先生的口味,斗胆点了我认为还不错的饮品,无咖啡因,不会影响睡眠。” 严禛端起玛奇朵,小抿了一口,醇香浓厚的咖啡从唇齿间散播开来,又因绵密的奶泡中和,舌上并不苦涩,这杯玛奇朵激得他眼睛亮亮的:“嗯!你口味不错!” 自严禛进屋以来,林序宁并没有嗅到别的信息素的味道,他问道:“你是......beta?” 严禛嘿嘿道:“是呀,你看我这脸,这肌肉,做beta真是浪费了。”说着他边摸着脸边抖了抖胸。 这突如其来的展示动作打的林序宁有些措手不及,硕大的胸肌快要把西装撑掉扣子,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把自己曝光了出去:“......我是Omega。” “嗯嗯,我知道。” “......” 林序宁有点没有想到,随后又给他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应该是社区中介先一步把他的资料给了严禛吧...... 交谈的过程中林序宁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几次,他全当是应用推送的官方消息,没有看。 他硬着头皮把自我介绍的部分跳过,开始和严禛聊租店的事,他努力把租店的房费降到最低,虽然林序宁现在的资产无论干什么都挥霍不完,但是多年的打拼经验告诉他,任何成本都得降到最低。 林序宁提出的店租对于严禛来说就是小事,抛去租店的事情,他更想玩玩这个小Omega,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学小人在桌子上走路,佯装惊讶地说:“哦!我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的服装店免租。” “?” 天下怎会有白来的午餐,林序宁脸上的疑惑帮他说了话。 严禛的手指在桌上跑了几圈,然后速度慢慢的降下来,朝着林序宁放在桌上的手发起进攻。两根手指缠缠绵绵的走向他,指尖微微触及到了皮肤,林序宁像被什么灼烧一般,往后撤了一寸。 “严先生......” 手指见状,又在桌上迂回了几圈。 “据我所知,Omega是单身。” 猛的一下,严禛抓住了林序宁的手,彷佛毒蛇咬住了猎物,精准、迅速、轻易不松口,毒牙随着他的狡黠亮相,可脸上的笑容依旧阳光明亮。 “如果你能和我约会,我不仅免租,我把那个小门头都给你。” 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暧昧,手上力道巧妙,让林序宁挣脱不开的同时,手指挠过手心钻进了指缝,十指相扣,痒意余存。 不过,这可让林序宁感到难受,他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接受一段新感情不说,光是这个人没有边界感的行为就已经让林序宁坐立难耐,他想抽回手,却被牢牢锁住。 严禛的眼神像是在看猎物似的,带着点玩味,耐心等待屈服。 林序宁看了眼墙上的表,忽地想起今天还得接江江放学,他沉住脾气,随便扯了个理由打算摆脱严禛,手急急地抽回,碰翻了杯子,黄褐色的污渍洒在了洁白的桌子上。 几下周旋,严禛决定放他一马,起身告别。 严禛推开咖啡厅的门,绅士地护着林序宁出门,在他经过时,热烫的大手覆上了林序宁的腰。 林序宁本想红着脸呵斥严禛一番,不料下一秒,他抬头变成了白脸,苍白的白。 他看见站在街对面的一个人,肩上坐着林林,左手牵着江江,右手提着一大包食材,面上沾点落寞,那是江知延。 街上行人、车辆不断,穿梭之间,两个人隔着一条街远远对视。 双眼连接很脆弱,像是凋落的玫瑰,要是再来点风,人就吹散了。 第7章 第 7 章 心中的酸涩比对视后的惶恐来得更快。 江知延在林序宁以出轨为离婚借口的时候就觉得很荒谬。而且这些天来,他明明已经用各种各样的说辞和推断来说服或是安慰自己,林序宁的出轨对象并不一定是真的。但当他亲眼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体贴地护住挚爱的腰时,先前建立的一切猜想都在此刻崩塌。 江江握住江知延发僵的手,欢快地朝林序宁晃晃,招呼他来到身边。林序宁没有再浪费时间,和气地向严禛道了别后,便快速走向街对面。 江知延来得突然,打得林序宁措手不及,他将林林抱到怀里,父子俩亲昵了一会,随后他稳稳气息,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没看手机。”江知延嘴角平直,脸上没有过多情绪,平静地陈述事实。 林序宁这才想起来,刚刚在咖啡馆的时候,手机的确响了几下。他解开锁屏,看到了江知延来前发的消息。 [江知延:林林想你了,晚上吃个饭。] [江知延:江江我也一块接着了。] 林序宁抿了抿嘴,在思考要不要给江知延解释一下,毕竟前夫带着孩子抓包自己与陌生男子相聚在咖啡馆这件事真的很有道德负罪感。 而江知延很想大声地质问林序宁那个在咖啡馆门口搂他腰的男人到底是谁,换做是以前,江知延能立刻跑到街对面,然后一把拍开男人的手,再重重地吻上林序宁的唇,像一头雄狮一样宣誓自己的主权。 但现在不行。 现在已经离婚了,林序宁爱上谁喜欢谁是他的自由,自己没立场问他,也没资格。 两个人毫无对话走了一路,好在有孩子咿咿呀呀地在身旁,才不让气氛显得低沉尴尬,就这么坎坷一路,走到了家门口。 打开门的瞬间,江知延说话:“你在这里是住过了一年吗?” 林序宁眨了眨眼,没懂他是什么意思。 从门口往里眺,最醒目的是沙发上堆着的衣服,其次是茶几上十几个盛着东西的塑料袋,乱七八糟。往里走走,就能看见卧室里团成一团的被子...... 江知延把食材放到台上,分配道:“江江林林,你们帮着爸爸备菜,我先把屋子收拾收拾,待会我做饭。” 江江拉着林林弟弟小声嘀咕:“太好了林林,你都不知道,跟着爸爸我一直都吃的外卖......” 听到这,林序宁有点不好意思,没离婚的时候家务一直都是江知延干,相反他自己却是制造杂务的一方。 原来林序宁经常得画设计图纸,画一版,不满意一版。为了不扰乱创作的思绪,图纸被撕下后乱扔一旁,江知延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捡起收拾。终于画出满意的一版,林序宁就拿着作品挥挥,跑到江知延面前得意,江知延也从来不恼他乱扔的纸团,反而提供丰富的情绪价值。 就连做饭也是江知延常做,林序宁只会烧水煮清汤面条。 而在公司业务繁忙的那五个月里,两个人怕照顾不来孩子,就把他们送到了爷爷奶奶家。林序宁每天傍晚回到家,独守空房,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持续了一段时间,本来就不胖的人又掉了几斤肉。 “没我你怎么活啊林序宁。” 回神间,江知延已经脱下了大衣,走到沙发旁给他收衣服。 “没你照样活......”林序宁撇嘴,硬硬地接了句。 江知延看着沙发上的衣服,按照林序宁以往的生活习惯推测道:“这些衣服都是搭配好了的吧?” 林序宁低头洗菜:“嗯,你叠好放柜子里就行。” 活干多了,手底下的动作很快,江知延转战到茶几,半蹲着看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扣子?”他在兜里抓了一把。 “你别乱动,材质不一样,别掺和了。” 江知延淡淡应了一声,移步到卧室,最先映入眼帘还是熟悉的大床。 床上空间被人平分成两半,左半边平铺着一张小薄毯,右侧是一个大小适宜的棉被团。 江知延站在门口,思考着要不要给他重新铺床。这时,林序宁踢踏着脚步,有些羞涩地过来告诉他答案。 “床......你也别动了,我这么睡挺舒服的。” 江知延挑挑眉:“也行。” 去到别处,他再次规整了房间用品,利利索索地拖了遍地,然后火速地炒了几个热菜,四个人开始了晚餐。 虽然已经离婚了,但江知延和林序宁都在孩子面前极力维持着假象,即使和前夫的出轨对象打了个照面,也得在孩子面前维持应有的体面,不能再让气氛再这么难堪下去。 江知延主动破冰,没话找话:“你那扣子是干嘛的?” “我要开店,在选品牌。”林序宁的小脸都要扒到碗里去了。 江知延做饭很好吃,这是实话。 “扣子店?” “服装店啊,神经。”林序宁把头从碗里抬出来,抿了抿筷子。 “哦。” 便没了下文,餐桌上只剩下了碗筷碰撞声,林序宁和江江的最响。 江知延和林林看着努力干饭的两位,陷入了沉思。 吃到末了,林林突然抓住江江的胳膊,声音糯唧唧的:“哥哥......我不想和你分开。” 江江缓了缓,垂眸看着弟弟:“嗯,我也不想。”他转头看向爹爸,“爹地爸爸,你们还没忙完吗,我想回家了。” 孩童纯真的目光像把利剑一样直刺两人内心深处,离婚是林序宁提的,人也是林序宁先搬出去的,江知延不打算向孩子解释,把这个摊子留给林序宁收拾。 “还要再等几个月好吗,江江?”林序宁这样说,好像是在给自己争取喘息的时间。 “好吧......那弟弟今晚能不能不走,我想和弟弟呆在一起。”江江看向江知延,“爹地也别走了,和爸爸在一起。” “听你爸的。” 突然被点名,林序宁愣了一下,随即堪堪应下。 就一晚而已,不会有事的...... “要不把他俩送我爸妈那儿去,他俩在一块儿比和咱俩在一块儿亲,爸妈那儿饭还好吃。”江知延提议。 “我没意见。”林序宁第一个同意。 两个孩子也点头同意,这事就这么定了。 林序宁暗自歇了口气,这次瞒过去了,那下次呢?孩子在一天天的长大,总会有一天面对这残酷的事实,但林序宁不想这样,有些痛苦他自己受着就够了,不能把孩子也卷进来。 清理完餐桌,江知延看见林序宁在客厅的茶几下面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面的东西所剩无几,林序宁伸手从里面挑了几颗胶囊,就着温水一个一个地送服下去。 江知延好奇,“吃的什么?” “鱼油。”林序宁随便撒了个谎。 “看着不像。”江知延不信。 “土狗。” “......”江知延信了。 林序宁说话很跳跃,没人知道他下一句会说什么,因此江知延时常被噎话。 他清清嗓子,说:“孩子已经睡了,早点休息。” 四个人两两成对待在卧室,没入黑夜,走进美梦。 江知延问:“有多余的被子和枕头吗?” “柜子里,自己拿。” 江知延把这些都铺在拖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和林序宁在林家那晚如出一辙。 林序宁嗔怪道:“你干嘛?” “睡觉啊。”他散漫的应道,锋利的眉尾平添了几分锐气,“和有对象的人睡一张床,不太好。” 说完,他也不管林序宁什么反应,直接倒在了地铺上,背对着林序宁侧躺。 夜晚的宁静是不可比的,林序宁沉默着,挣扎犹豫着地上的人到底有没有知情权。 半晌,他说:“......他不是三儿。” 他的声音很小,但足够清晰,就这么没有任何前兆的飘入了江知延的耳朵。 江知延把这句解释当成了辩护,他不甘心,自己只是在那五个月的时间里疏忽了,只是想要让公司牟利更多,好让爱的人能够更加没有顾虑的享受生活,却没有想到,换来的是这样令人失望的结果。 他心痛,难过,不堪,惆怅,孤独,不甘心。 这种感觉就像一层轻如蝉翼的尘埃紧贴着他的身体,但只要他一动,不管多小的幅度,尘埃都会飞上空中,原来积少成多的有形在松动之间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即使用力去拥有,抓住的也是空气,一挥无形。 这种无力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江知延无从考证,也许在林序宁提出离婚那刻就已存在,也许更早。 “嗯,他不是。” ......知道就好,林序宁心想。 他以为没事了,但下一秒,他片刻安顿的下来的心又被紧攥着。 “我才是小三,单方面的。”江知延枯草一般地说。 落寞把江知延整个人都浸透了,林序宁有些不是滋味,但他没有力气再去解释什么,他不想聊这些身心疲倦的事,就这么负气地入睡。 时间一点点流逝,本来高悬着的月亮悄无声息地坠落,直到打进窗户,照在了江知延未眠的脸上,眼睛一直睁着。 他越想越睡不着觉,想林序宁被摸上的腰,想林序宁被扣住的手。 江知延从地上起来,缓缓撑在床边,床垫随着压力下陷。月影笼罩着林序宁的身躯,那人阴森森地开口:“没睡,对吗。” 语气依旧平稳,食指勾勒着林序宁的耳廓,像千万级雕刻大师欣赏佳作,他说:“我不仅看见了他抱你腰,我还看见了你们十指相扣。” “但我看不下去。我想把他杀掉。” 有那么一瞬间,林序宁感受到了江知延的癫狂和冷血,让他后背发凉,眼珠在眼皮底下不安地转了转。 从小臂顺下去,江知延先捏了捏林序宁的手指,然后侵略性地钻进指缝,十指相扣,覆盖掉本不该存在的印记。 他撇了眼床右边的棉被团,声音沙哑:“别抱假人,抱我。” 红酒信息素带着愠色进入林序宁的鼻腔和腺体,信息素含量丰盈到要窒息的程度,熟悉的爽感再次降临。 林序宁的脸微微泛红,胸腔的起伏不似睡眠时的安宁,这是被江知延的那句“抱我”羞到的。他不敢睁眼,但在江知延轻声唤他名字的时候还是扬起颤抖的睫毛。 江知延把林序宁的身子扳正,攀上了他的一边肩膀,抓得紧牢。大手依旧痴恋地握着,如同追求一只飞往远方的蓝闪蝶,他想要密切跟随美好的踪迹,两人鼻唇间的距离逼近了些。 江知延卑微到几乎是用乞求的口吻,声音有点抖: “林序宁,我心甘情愿知三当三,你可以和我偷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