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的女帝师》 第1章 火光 风声在耳旁呼啸,柳迎照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骑着快马,朝着她心中的方向。 马儿赶到的时候,人群里,她第一眼看见的是那抹蓝。 她下马上前,听清了人们的争论。 “定王殿下这是要造反吗?” “庄丞相误会了,这宫内现有贼人,本王是为了诸位大臣的安全才守在这里。” “那皇上的安危呢?” “靖王殿下说他会保皇上无虞的。本王已经和靖王说好了,他守宫内,本王守宫外。” 在场的人心照不宣的交换着眼神。靖王与皇上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些年,靖王取得赫赫战功,皇上多有猜疑和打压。他真的会保下皇上吗? 柳迎照走近了,站在众人的身后。那抹蓝色动了动。 定王也看见了,他朝着柳迎照的方向努了努下巴,“瞧,靖王府的人这不就来了。” 所有官员侧身回头,前方侍卫高举火把,火光让柳迎照看得更清楚。 零星的红色夹在紫色里。京城三品以上的官员基本都到了。 “柳先生?”身着红色官服的万云出了声。他是翰林院侍讲,五品官。 其他人都打量着柳迎照,看眼前这个一介布衣想干什么。 “给诸位大人请安。”柳迎照草草的朝着众人行了礼。然后就再不管,直朝着宫门走去。 在定王的授意下,宫门的护卫亮出刀刃拦住了柳迎照的去路。 “定王殿下这是何意?” “虽然柳先生是靖王府的人,但是本王还是不能放你进去。靖王殿下已经带了一拨人进去了,想来战功赫赫的靖王殿下一定能够摆平这场祸事。” “论打仗,定王您才是行家,您上战场的时候,靖王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罢了。”柳迎照朝着定王的方向走去,也离那抹蓝色更近了。“定王殿下,我知您有心护在场人的周全,但是我是靖王府的人,实在忧心靖王的安危,还请您行个方便。” 定王李怀摇了摇头。 柳迎照没再跟他浪费口舌,她看了站在定王身后的那个人一眼,就转身朝着宫门冲了去。 刀刃拦住她的去路,那又如何? 这么多年,她不就是在刀尖上行走,用性命做赌吗? 那刀刃离她越来越近了,仿若下一刻就要撞上她的脖颈处,让她血溅当场。拿刀的人慌了神,看向定王的方向。 在那里,也有个乱了心神的人。 “收刀。”一袭蓝衣的余渺高声喊着。 刀刃擦着柳迎照的面颊而过,留下一道血痕,像这些年无数次的死里逃生。 柳迎照冲进了宫里,留给众人一个坚定的背影。 定王回头看着自己的养女。在因某人冲动而加速的心跳中,余渺敛了眼神,说:“柳先生毕竟是靖王的心腹,若死在这里,有碍我们和靖王的关系。” “你最好只是这样想。” 余渺没有接话,定王转回头。“各位大人请回吧,其他人本王是不会放的。” 没有一个人动,有的人不想走,有的人不敢走。 他们此刻都盼着刚才进去的柳迎照能催里面的人快点出来,无论好坏,给他们一个结果。 柳迎照在宫道上狂奔,因为束胸而被挤压多年的胸腔在此刻发出抗议。柳迎照喘不上气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她在想,靖王在哪儿呢? 皇帝在的地方就是靖王在的地方,那皇帝会在哪儿呢? 御书房还是养心殿? 柳迎照选择了养心殿。长长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她只能一直往前跑。 宫道的尽头是她叠着她,她叠着他,他叠着他的尸体。有宫人的,也有侍卫的,但没有靖王的。 这对于柳迎照而言是一个好消息。 忽然,一抹火光在黑夜中亮了起来,那正是养心殿的方向。 朝着火光的方向跑去,柳迎照眼里的火光越烧越旺,终于,那燃烧的火光出现了站着的人影。 是靖王谢安。 但是柳迎照却没能松一口气。谢安被火焰包围着,他好像受伤了,好像还扶着什么人,柳迎照直觉那是皇帝。 柳迎照直往着火里冲,后来的余渺看见这一幕,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救火,快救火。”她带来的人不停的打水以扑灭这场不知因何而起的大火。 余渺知道自己拉不回柳迎照,而且靖王在那里,她不便上前。至于皇帝,死了最好。她转身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柳迎照跑到了谢安面前,“殿下”,她的声音因为谢安身上的火而颤抖。 “皇兄。”柳迎照听见了谢安的声音。柳迎照知道,这是谢安在告诉她,带着皇上走。 她脱下自己身上御寒的披风,一边往谢安的身上扑打,一边把谢安往殿外拖。 至于皇上,柳迎照一点都不关心,他死了,换个皇帝正好合她心意。而谢安是她能入局的关键,她还没有找到后路,要是谢安死了,没了靖王谋士的身份,她再想入这政局就难了。 ——谢安不能死! 柳迎照拖着谢安 ,想将他拉出去,但谢安死抓着皇帝不放,她拖不动两个大男人。 谢安身上的火焰跳到柳迎照的手上燃烧着,但是她依旧不放手。她死死的揪着谢安的衣服,努力把他往外面拖。 别死,谢安,别死。 多年的束胸夺取了柳迎照喘息的空间,她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但是手背上传来的痛感,周围过高的温度又让她保持清醒。 她的机会才刚刚开始,怎么可以?不行,他不能死! “来人啊,来人啊。” 余渺听见了柳迎照的声音。那声音里是莫大的绝望与无助。她没有想到柳迎照会如此在乎靖王的生死。 她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把谢安连带着皇帝拖了出来。柳迎照这才分出一点精力到皇帝身上。 他真是有个好弟弟啊,除了身上有些脏污之外,竟然一点伤都没有受。 脱离险境之后,谢安自然松开了抓着皇帝的手,然后昏了过去。 余渺把谢安拖到外面的空地上,一桶水扑灭了谢安身上的火,那火已经被柳迎照用衣服扑得很小了。她对左边的人说,“快去太医署”,对右边的人说,“去告诉父亲,可以进来了”。 吩咐完的余渺回头,看见了站在一旁脸色不太好看的柳迎照。 “你没事吧?” 柳迎照摇头说没事,余渺却看见了她被烧伤的右手。 皇上和靖王一样被放在了空地上,不过两个人离的比较远。一是柳迎照觉得等会儿人都来了必然是围着皇上的,别踩着谢安了,二是她不乐意皇上离谢安太近,晦气! 没过多久,定王就带着人来了,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门口的那些官员。随后,被看管起来的太医和后宫的嫔妃皇子公主都到了。 “皇上/父皇!” 柳迎照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众人哀嚎,伸手拽住了一个往皇上身边挤的太医,“救靖王。” 太医:“皇上在这儿呢,先看……” 太医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抵着自己的腰部。 “你!”太医感觉那尖锐物又前进了一点,腰处传来痛感,但是不至于流血。 “嗯?您说什么?” “皇上那边人够了,老夫还是先看看靖王殿下吧。” 定王主动走过来,余渺跟在他的身后。 “靖王殿下还好吗?”话刚出口,他就看见了谢安烧伤严重的半身。 “皇上没什么大碍,只是中了迷药晕了过去,诸位不必太过忧心。” 另外一边传来声音。 “那靖王呢?”万云说。众人似乎这个时候才看见地上的靖王。 柳迎照再次迎着众人的视线,她弯腰低头,“靖王殿下为救皇上受了伤,不知可否带一名太医回府医治。” “靖王受伤严重不便移动,还是就留在宫内养伤吧。”深知皇帝担忧的皇后开口了。 柳迎照跪了下去,双掌触地,额头抵掌,“皇后娘娘,今日祸事之后宫中怕是多有要事处理,靖王一向以皇上的担忧为自己的担忧,想来不愿意为宫中增事,还是让草民把靖王带回府上修养吧。” “你是担心宫内的人照顾不好靖王殿下吗?” 是呀是呀。 柳迎照:“草民不敢。” 皇后面色不佳,但是才出了事,柳迎照也算是救驾有功,“本宫允了。” 众人散去,柳迎照带着靖王回府。 今晚的闹剧就这样落幕。 但,是谁的人在夜晚的皇宫大开杀戒,是谁放了这把大火,还不得而知。 次日早朝。 "囚禁嫔妃、太医,在朕的养心殿纵火,在皇宫里面大开杀戒,好,很好!" "孙可,查,给朕彻查到底,朕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站在下面的大理寺卿听到自己的名字,背上浮出一层汗,“是。” 太子亦在朝上,他看了一眼随王,随王则回了太子一个微笑。想了想,太子还是没有站出来说话。 早朝皇上发火的消息传进柳迎照的耳朵里,她转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谢安,心想皇上精气神真好,还有力气发脾气,不像某人。 随机她就思考起皇上的疑惑,是谁这么大胆? 昨晚太医说,皇上中了迷药。 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想杀了皇帝然后取而代之。 这件事首先排除谢安和李怀。谢安就是一个为皇上是从的脑子,而李怀是异姓王,他十几年前被收了兵权前往自己的封地,是因为庆功宴才来的京城,他对京城、皇宫都不熟悉。而且,他的人马大多都还在他的封地之上。就算他有心,也不可能现在动手。 皇上有五个孩子,两个女儿,三个儿子。 皇后所生是为嫡长子,出生即被封为太子。二子谢礼书醉心字画,对皇位不感兴趣,三女儿谢凡琪活泼好动,爱好骑射,四子谢止为宫女所生,如今已成家,有了封号——随,五女儿谢言风谨慎知礼,已被封为清平公主。 这些是柳迎照根据传闻以及在庆功宴上的接触暂有的印象。 据此,排除掉两位公主以及二皇子,就只剩下太子和随王。 太子无论是个人能力,家世背景,还是论受皇上的喜爱程度,都不至于做这件事情。 所以,是随王。 那么,问题又来了。 如果真是他干的,他昨晚失败了,那下一步呢? 柳絮的思绪到这儿就被打断了。 “阿照。”有人推门进来了。 第2章 访客 柳迎照本来想对林致说他昨天已经守了一夜了,今天就好好休息,靖王交给她照顾。但在看见他凝重的神色后,关心的话就只能化为一句,“出什么事了?” “皇上快到了,应该是要来见殿下。” 柳迎照和林致一起到了王府门口,刚好,皇上也刚到。 “给陛下请安。” “柳先生、林公子快快请起。靖王他还好吗?” 林致和柳迎照从地上站起来,依旧低着头。 “回皇上的话,殿下他至今还昏迷不醒。”林致说。 “靖王受伤严重,太医说靖王是因为心病不愿醒来。”柳迎照说。 林致开始回想昨晚的情节,怀疑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 “秦太医,柳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昨夜被匕首抵住的腰部似乎还隐隐作痛,“是的,皇上。靖王确实因为心病不愿醒来。” 皇帝谢承听见这话,大步流星的往谢安的房间走。柳迎照看着谢承对于靖王府的轻车熟路,难得有些惊讶。 一行四人来到了谢安休息的房间。 皇上站在床边,太医站在床头为谢安诊治。 柳迎照和林致站在皇上身后,门外是几个随时等着贵人传唤的小厮。 “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秦太医的脑子转了转,“心病还须心药医,皇上是靖王最信赖的亲人,想来应该了解一二。” “你们都出去吧。” 柳迎照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明黄色的背影,此刻,是一个哥哥,还是一个君王? 谢承本人也不知道。 他在谢安的床头坐下,久违的回忆起曾经的岁月。想起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唤他皇兄的幼童,想起他初登基为边疆安稳烦忧时向他发誓的少年郎,想起十八岁便封狼居胥的公子哥。 可那些跟眼前这个人都沾不上边。 眼前这个人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靖王殿下,权力、威望是何等滋味,他已然明了。 门外,林致碍于秦太医在场,只能偷偷给柳迎照使眼色。 柳迎照回了一个让他放宽心的眼神。 没过多久,皇上出来了。 “好好照看靖王。” “陛下明日还来吗?府上下人愚笨,到现在竟然都还没准备好一壶茶水,草民拙见,若是知道陛下明日还要登门,方便下人们备好茶水点心。”柳迎照低着头问。 “朕公务繁忙,你等要好好照看靖王。” “是。” 皇上走了,太医也跟着走了。 林致虽然不在官场上混,但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还是能听得懂刚才柳迎照在和皇上说什么。 “你说,王爷知道以后会死心吗?” “不知道。”也许不会。 “两位都去休息吧,王爷这边有我照看。”管家站了出来。 “管家辛苦了。”曹管家跟了谢安多年,但不骄不躁,也不倚老卖老,府上人对其多有尊敬。 林致和柳迎照一起出了门,林致回了自己的宅子,柳迎照则是在一个早餐店前停了下来。 “老板,来碗馄饨。” “呦,是柳先生啊。”女店主看见柳迎照,肉眼可见的高兴。“快坐。你的馄饨马上就好。” 柳迎照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等着自己的馄饨。 “来了。”店主把一碗馄饨放到柳迎照面前,柳迎照摸出铜板准备付钱。 店主一把按下柳迎照的手,看了看四周,把手又收了回来。 “多亏了柳先生,这店才能开下去,我和孩子他爹都很感激柳先生,这次就不收先生的钱了。”摊主压低了声音。 “就这一次。”柳迎照没跟店主在这件事上纠缠。 眼看店主还没走,柳迎照说:“店主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读了书就是不一样,柳先生真是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想法。我家的娃快七岁了,先生能不能帮忙找个学堂。” “你家不是有两个孩子吗?你说的是哪一个?” “那当然是男娃了,女孩子家家的读什么书。” 早就知道答案的柳迎照笑了笑,吃了一口还热着的馄饨。 “对学堂有什么要求吗?” “我家的情况,柳先生也知道,就是学费别太贵。”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 “那多谢先生了。你慢吃,我先忙去了。” 店主走了,一个稚□□童的声音在柳先生脚边响起。 “柳哥哥。” “小田啊。”柳迎照把孩子抱起来放在凳子上,和自己并排坐。 “你哥哥要去读书了,小田想去吗?” “阿娘说我是女孩子,不用读书。” 柳迎照:“不管你阿娘的意见,小田想去吗?” “我不知道。读书是什么?” 读书是什么?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柳迎照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她上了学,读了书,却整日只能以男装示人。 读书好像让她背叛了自己的真实,但是也让她更清醒,尽管这很痛苦。 小田:“柳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 “柳哥哥,你馄饨要冷了,快吃了吧。我去后厨帮阿爹的忙了。” 深秋了,馄饨冷得快。最后一口,是已经冷掉的馄饨。 回去路上,柳迎照止不住的咳嗽。她下意识想搓搓手,却摸到被包扎的烧伤。在寒风中,她止不住的发抖。 御寒的大氅昨天坏了,她还没来得及买新的,而且,这个月的月钱还没下来。 她现在居住的地方是回京因战场有功面圣时讨要的赏赐。宅子不大,方便打扫,柳迎照很喜欢,唯一不好的可能就是离靖王府有点远了。 到了家走到庭院,柳迎照闻到一股药味。她迟疑了一会儿,向着厨房去了。 余渺正在熬药。 禾扬站在她身边。“柳先生。” “药等会儿就好了。”余渺说。 “你怎么来了?” “父亲派我来和靖王谈谈合作的事情。” “定王何必来趟这池混水,他若是着急离京,跟皇上陈情一番想来会得到谅解的。定王殿下这些年也算安分守己,不负守边之责。” 岭西的战事并不多,当初皇上初登基,将这块地赐给了当时正值壮年的将军李怀,让他去自己的封地守边,和流放没什么两样。 “父亲爱看戏,想知道这出戏唱到最后是什么样子。” “那定王安心看着就是了,怎么还想唱上两句呢?” 余渺哑言。“说不过你。” 柳迎照勾着嘴角笑了笑。 “这药味呛人,你去客厅等我。” 柳迎照依言走了。 客厅。 “药熬好了,快趁热喝了吧。”余渺把药端了过来。 “什么药?” “预防风寒的。” 柳迎照接过那碗药,吹了吹,喝了一小口,“等它凉一会儿吧。” 余渺把特意准备的蜜饯放在桌上,柳迎照看见了却没有拿。 “他还没醒,这件事不好商量。” “你觉得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最晚明晚。” “可以喝了。”余渺提醒柳迎照。 柳迎照端着碗,一饮而尽,放下碗,就被余渺用一个蜜饯抵住了嘴。 柳迎照看着余渺,微微有些惊讶,然后垂下视线,她看见那只用蜜饯抵着她的唇的手。余渺的手上是习武多年留下的茧子,不如京中贵女那般手如柔荑,但是现下的柳迎照还是觉得,好漂亮啊。 柳迎照张口含住了蜜饯,余渺撒了手。 两个人朝着相反的方向偏头。 禾扬坐在一旁,眼神呆滞。 “好吃吗?” “太甜了。” “下次买不那么甜的。” 还会有下次吗?柳迎照笑笑没说话, “既然靖王还昏迷不醒,那我就先告辞了。” “余小姐慢走。” 柳迎照低着头,不去看她离开的背影。 等人走了,柳迎照才看向门口。桌上的蜜饯还没有吃完,她拿了一个放进嘴里。 还是太甜了。 她起身,走进里屋,看见桌上有两件新的御寒的披风,以及两盒药膏,还有一个字条。 “白瓶子擦烧伤,黑瓶子擦刀伤。” 太甜了,她吃不惯。 余渺前脚刚走,后脚柳迎照的家宅大门就被叩响了。 那声音听起来又急又快。“柳先生,柳先生。” 柳迎照大步快走到门口。 “孙大人。”柳迎照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您怎么来了?快请进,里面坐。” “你这住的也太偏了,要不搬一下呢?你去靖王府也方便啊。” 孙可走到庭院处,闻到一股药味。“柳先生生病了。” “没有,一点预防风寒的药罢了。” 走进室内,看见屋内的用了的茶杯数,孙可条件反射的推理这屋刚才还有人。 “不知孙大人找我所谓何事啊。” “圣上让我彻查昨晚皇宫一案。”孙可接过柳迎照递给自己的茶,“你别给我装傻说什么不知道。我这次来,是想请你来帮帮我。” “帮你?大人,在下并不擅长查案。” “你说得对,你不擅长,看你上次跟着我查靖王被刺一案那傻乎乎的样子就知道。但是,你思路很广,你不用动,帮我提供一些思路就行。” 柳迎照笑了笑没有说话。靖王被刺是怎么回事她一清二楚。但是这件事不能被查出来,也不可能被查出来。 后来,查案没有进展,孙可不得已把范围往外扩。 而扩完的范围刚好是京城郊外上三族的地盘。 上三族,指的是京城中最有势力的三个门阀大族。第一是庄家,历代高官,如今家主为宰相,第二是孙家,底蕴深厚,第三是楚家,书香门第,出过好几任帝师,门生遍京城。 孙家已经站队太子,楚家已经站队随王,只有庄家还保持着中立。而只是碰巧姓孙,从平民百姓走到如今的孙可也是个中立派。他第一选择了庄家的庄子。 而这恰好如了柳迎照的愿。 孙可看柳迎照没有反驳的意思,继续说:“你觉得是谁?” 柳迎照转过头,看向院外,“孙大人觉得是谁?” 孙可闭口不言。 “孙大人都不敢说,草民又如何敢说呢?” 当初皇上让他查靖王的案子,他就觉得头大。最后定论是蛮族所为。他本以为逃过一劫,但是现在看来,他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其实,在下还是有点想法。就是不知道孙大人敢不敢听了。”柳迎照的脸上又露出那种温和的笑容。 第3章 去留 “柳先生请讲。” “此事的幕后主使定不会就此罢休,他还会作乱的。我以为这个时间不会太晚,兴许明天?后天?他想干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何人所为你我也都有数。” 孙可有些明白了柳迎照的意思,却不敢肯定。 “柳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兴许过不了多久,就要换天了。天换了,还查什么案子呢?” 柳迎照的笑容让孙可胆寒。 “今日之语,我只当没听见,我先走了。” “大人慢走。”柳迎照起身行礼。 “不用送了。” 回到马车上的孙可终究是被这话扰乱了心神。 柳迎照的话被一字不改的送到定王面前。 “这柳迎照到底何许人也,风色楼还没有查出来吗?” “用柳迎照这个名字什么都查不出来,多半是个假名字。三年前,她浑身是伤的倒在军营门口,醒来说了柳迎照这个名字。从此就在军中留了下来,她是从火头军做起的。” 自余渺掌管风色楼以来,风色楼可谓是蒸蒸日上,无论是风评方面还是经营方面,李怀都非常满意。 这个他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女儿,如今成为了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单刃的刀,永远向外。 “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能获得靖王的信任,成为他身边的谋士,此人不简单。你说,如果靖王死了,他会愿意来本王的麾下吗?” “女儿不清楚。” “那你想他和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吗?” “柳先生有大才,如果能和我们站在一起,那当然最好。” 十八岁的少女无论再怎么精明会掩饰,有些心思还是无法逃过一个已经历经世事的五十岁的人的眼睛,更遑论这个人还是亲手培养她,看着她长大的父亲。 李怀看着竭力掩饰的余渺,到底没有点破。 无碍大局,就随她去吧。 “走吧,我们去看看靖王殿下 。” 靖王府门口。 “抱歉各位,我们王爷至今未醒,府上也没有主事人,今日不便接客。”曹管家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波想来见王爷的人了,但是他记得柳先生的嘱托,除了皇上,其他人统统不准进。 “你放本王进去,就算被别人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于你的。”李怀还是想试一试。 还不等管家开口,身后就传来了柳迎照的声音。 “王爷至今未醒,府上也没有女主人,怕怠慢了定王殿下。定王找我们王爷是有什么要紧事,不如先告知在下,等王爷醒了,在下一定第一时间转达。” 李怀转过身,看向台阶下向他行礼的柳迎照,她的旁边,是林致。 “本王确实有要紧事,既然柳先生愿意帮忙,那就告知柳先生好了。” 柳迎照等着接招。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我记下了,等王爷醒了,我会转告他的,定王殿下请回吧。”柳迎照侧身让路,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柳迎照和林致去了谢安的书房。 “不是,他什么意思?他想让余小姐嫁给我们王爷吗?” “王爷不可能会同意这件事。” “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准备威胁我们王爷?” “把柄,你觉得我们王爷能有什么把柄?”柳迎照语气里全是恨铁不成钢。 “也是,没有比我们家王爷更忠君爱国的人了。” “这个明天再说,我让你查的东西呢?” 林致从衣袖里取出几张纸。“这就是京城处菜市这几天的货物流动情况,我已经整理过了。没什么异常。” “你觉得如果要采购大量的食材,除了菜市的那些贩子以外,还有别的渠道吗?” “有的,有人会直接去庄子上挑农户,现收。” “那你找人查一查京中以及京郊那些庄子上的粮食情况。” “查这个干什么?” “昨晚搞事的人绝对有私兵,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肯定有很大的食物需求。” 林致没再废话,出门办事了。 这天晚上,是柳迎照守夜。 她看着谢安被烧毁的右脸颊,发出无声的叹息。她走到窗边,看铺了满地的月色。 人世间只有这么一轮月亮。所以月光怎样照着柳迎照,也就怎样照着余渺。 “楼主,柳先生托人把您送过去的衣服送回来了。”禾扬说。 “我知道了。”余渺走到桌边,指尖拂过上好的衣服面料。“让你查的事你查到了吗?” “查到了。京城西郊铁矿的实际上交量和上报量完全不同,若有人豢养私兵,武器打造必是这批不翼而飞的铁矿。” “能查到这批铁矿的去向吗?” “查不到。这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负责西郊铁矿开采的人以及管理的官员都换了一次。而上任官员已经故去。” “三年前,京城里面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庄家的三公子死了,至今没有查出凶手,刑牢里的大批死囚犯不知所踪,随王与楚家小姐成亲。” “……四年前”余渺轻轻的念着。“派一拨人去查随王和楚家名下的房产与庄子,那么大批人的移动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再派一拨人去查三年前的京城发生的大事,越详细越好。” “是。”禾扬应答完之后,又问:“楼主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了,你回去休息吧。” 禾扬没动。 “怎么了?” “楼主,你和柳先生……王爷那边怎么办?” “不扰到他的大局就没事,你放心吧。”余渺上前拍了拍禾扬的肩膀。 两个人同岁,在风色楼相遇相识相知。在余渺成为楼主之后,两个人虽然有上下级的关系,但是私下里情同姐妹。 禾扬点点头,离开了。 余渺回头看向桌上的那两套衣服,最后把这两套衣服收进了自己衣柜的最底层。 第二天,柳迎照听着下面的人转述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情。 “父皇,儿臣有事要奏。儿臣怀疑前日变故乃随王所为。” 皇上的目光射向站在一旁的随王。随王看起来气定神闲,他问:“太子有什么证据吗?” “当然有。父皇,西郊有一处铁矿,四年前有一批被开采出的铁矿不翼而飞,此后不久,管理的官员就换了人。而新上任的官员正是与随王有姻亲关系的楚家的二老爷。楚家,书香世家,出过好几任帝师。楚家人一般只出任文官,为何楚二爷当了个监工,对于矿业开采,儿臣只怕他是一无所知。” “太子怕不是忘了,负责官员任命的是吏部,而吏部尚书是你的岳丈,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为了私吞矿产,故意将楚家人安排在这个位置上,然后嫁祸于我。” “我嫁祸你?不如四弟说说,我嫁祸你于我有何益处啊?” 谢止没回答太子的问题,而是在皇上面前跪了下来。“父皇,儿臣的王妃怀有身孕,已快临盆,这是儿臣的第一个孩子。就算儿臣有谋逆之心,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且不说儿臣并无此心。” “太子哥哥一直以来都是太傅们口中的君子榜样,儿臣一直心怀尊敬,可是如今,太子没有确切证据便将污名扣在儿臣头上,儿臣是他的亲弟弟啊,实在不顾念兄弟手足之情。但儿臣理解太子担心父皇的心情,儿臣的心与太子哥哥的心是一样的。”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皇上,他没有再追问谢止,也没有怪罪太子谢宏。而是将压力施加给孙可。 站在柳迎照身前的人将事情说完了。 “我知道了,辛苦了,下去吧。” “你那边查出来了吗?”柳迎照问林致。 “楚家和许家的庄子上都有这样的情况。” 许家是皇后的本家,太子妃也是从许家挑的。 “我还是倾相于是随王干的。”林致说。 “我和你持一样的意见。” 柳迎照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被曹管家欣喜的声音打断了。 “柳先生、林公子,王爷醒了,王爷醒了。” 二人立马起身,从书房内出来,匆匆赶往谢安的房间。 他们赶到的时候,谢安正坐在床上。“我昏迷的这些时日都发生了什么?” 柳迎照把近日发生的都说了一遍,包括定王昨日在门口跟她说的话。 “把我醒了的事情传出去。” 消息没过多久,李怀就来了。 一阵嘘寒问暖之后,李怀说:“我有为女儿寻一位良人的想法,不知你有何推荐啊?” “叔公知道的,我在京城待的时间不长,回来也不过月余,对京中有怎样的才俊属实不了解。” 李怀是谢安父皇那一辈的人,谢安年少时对这位常胜将军也心怀敬仰。 “其实我心中有一个人选,就是不知道靖王愿不愿意忍痛割爱了。” “叔公是说柳先生吗?” “柳先生如何啊?”皇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谢安坐在床上,“臣身体不适无法行礼,皇上勿怪。” “这是自然。” 柳迎照跟在后面走进来。 “没规矩的东西,皇上来了怎么不通传一声。如此这般不懂规矩,还不快下去。”谢安对着柳迎照说。 “诶,别走。”皇上叫住了正准备的柳迎照。 此时的柳迎照和谢安都是心里一跳, “你别怪他,是朕不让他通传的。”皇上看向房中还站着的李怀,“都坐,柳先生也坐。” 三个人都落坐以后,皇上问:“朕刚才听到你二人提到了柳先生。” “陛下好耳力。臣方才正在问靖王,愿不愿意忍痛割爱,让柳先生入赘定王府,为小女夫婿。” “爱卿想在京城长住吗?” “陛下误会了,等近些时日的变故查明,皇上身边无忧了,臣自然是要带着小女归家的,臣的妻儿还在岭西等着臣呢。” “朕看柳先生和余小姐也是相配,不如就成全他们二人如何?”皇上看向谢安。 此时的柳迎照心里想,那天大火怎么没烧死他呢?反而是让谢安重伤。谢安都这样了,这狗皇帝心里还怀疑他要谋反,想把她送走好让谢安少一助力。 “皇上,恕臣不愿。再过不久,臣就要回到北方戍边,臣想带着柳先生一起走。” 皇上:“爱卿,你看朕的皇弟也不容易。京城好男儿多的是,何必执着于柳先生一人呢?” 李怀:“皇上,不如我们问问柳先生的意见呢?” 三个人一同看向了柳迎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