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恨你问君知否》 1、第一章 谁同你恨海情天 文/收春光 chapter1 北城的春天来的比温怡宁家乡晚,却更盛大,她不过五天没来,侧门外那棵巨大的白玉兰树已经盛放,满树都是盛开的白色花朵,深吸一口气,鼻腔里都是玉兰花幽冷的香气。 顾不上欣赏,匆匆一瞥,温怡宁便收回视线,眉毛拧着,清冷文静的脸上此刻都是着急。 在学校耽误的时间有点多,眼看她就要打卡迟到了! 目光再次无意间扫过,温怡宁惊讶的发现玉兰树下那扇几乎从来不开放的侧角门,今天竟然敞开了。 从侧门进去可比拐到后门要近的多。 温怡宁急忙下来把共享单车停在玉兰树下锁住,转身往红门黛瓦的小侧门里冲。 她跑的太急,跑上台阶才看见三四个人恰好从里面出来,一里一外不巧的就要撞上,电光火石间只隐约看见对面一水的黑西装,下一瞬,她收势不及,眼看就要撞上为首一人。 那人微微一错身,温怡宁也反应极快的拧肩错身堪堪避过,刹那间,她似乎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清冷的味道,让人瞬间想起这清冷的初春三月。 那人很高,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的视线平移过去,只能扫到他黑色羊绒大衣,里面是挺直板正的黑色行政夹克和浅色衬衣的领口,领口往上,喉咙和脖子上冷白的皮肤在眼前一晃而过。 而她垂在胸前的长发也随着侧身的动作被风带起,发尾在他黑色大衣上轻轻擦过。 恍然间,那人似乎在她脸上看了一眼。 一切都是刹那,温怡宁根本没看见对方长什么样子,与他插肩而过后再一抬眼,剩下的几人她看清楚了,专业随身保镖。 温怡宁心一沉。 她想停下来道歉,可刚才跑的太猛,惯性带着她踉跄着越过几人径直冲进了侧门,她一咬牙,没停,只留下匆忙的背影和一句匆匆的道歉。 她跑的太快,没看见那人微微回了回头。 — 温怡宁兼职的餐厅被人戏称为“行宫”,来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几乎都是北城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撮人。 是以这里的工资和要求一样高,而且因为接待的客户群体的原因,入职的严格程度更是堪比政审。 虽然那些客人大多数面上都表现的低调又平易近人,但是温怡宁很清楚,自己一个靠着努力学习,才从家乡那个偏远落后小城考进繁华北城s大的普通人,根本得罪不起这里任何一位。 而在这待久了,她也逐渐能分辨出客人的分量,不带保镖的,带普通保镖,以及带着那种……特定地方退役专业保镖的,层阶截然不同。 而刚才那个人,显然属于她万万不能得罪的那一部分。 这个侧门平时几乎不开,员工都很少走,更不会有顾客从这道门过,不知道那人怎么会在这里? 顾不上担忧会不会得罪哪路神仙,温怡宁急匆匆的过了安检跑去打卡,跑到后厅,她赶紧停下改为快步走 ——这里的规定,迟到半小时扣半天工资,但是大声喧哗和快步跑直接扣掉一半。 微微喘着气还没走进大门就听见领班张姐严厉的训人声,进了门,目光扫过桌上那座看起来有年头的自鸣钟,温怡宁心下一凉。 迟到了3分钟。 她们的要求是提前10分钟打卡,整点前必须到岗,第一次扣全勤,第二次按迟到扣钱。 “2分钟也算迟到,道歉有什么用!别磨蹭了快去换衣服到岗!” 男同事蔫头耷脑的快步进了男更衣室。 迎着领班严厉的目光,温怡宁顾不上擦汗,硬着头皮快步走过去先刷脸完成打卡。 领班把目光转向温怡宁,女孩子年龄不大,气质清冷安静,还带着书卷气。 不是艳光四射的浓烈,但秀气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此刻像是匆忙跑过来的,耳朵被冻的发红,额前的一缕乌黑的发丝却被汗水微微打湿贴在鬓边,显得皮肤白皙细腻的惊人。 一双眼睛干净清亮,看人的时候沉静又认真,此刻带着一丝局促和抱歉。 女孩子一向老实又稳妥,这还是她第一次迟到。 张姐不自觉缓了表情,温声说:“下次注意,快去换衣服吧。” 温怡宁松口气,点点头,声音礼貌又斯文,“好的张姐。” “小温。” 张姐突然又叫住她。 温怡宁疑惑扭头,“张姐?” “后厨人手不够,你现在去后厨,过了晚间档再回来。” 温怡宁一愣,却没有多问什么,认真的点点头,“好的张姐。” 女孩子高高瘦瘦皮肤白皙,即使穿着臃肿的羽绒服,给人的感觉也是纤细文弱的。 张姐又温声加了一句,“受不了就回来,我再换人去。” 温怡宁微微笑起来,点点头,“好的张姐,我一定努力完成任务。” 温怡宁在这里的工作是迎宾,不是站在门口或者走廊迎宾,而是站在停车场的花园路口,负责停车场以及花园那边的客人。 而后厨和她们迎宾部完全是两个部门。 温怡宁有些紧张,她刚来没多久,又不喜欢交际,后厨的人一个都不认识,也完全不知道工作流程。 按着指示牌有些困难的找到后厨,里面吵吵哄哄的,一个个忙的井然有序热火朝天,有几个人看到她,也只是瞥了一眼,没人理她。 看了一圈,她锁定一个似乎是主管的人,小心翼翼的避开忙碌的人,走过去礼貌的自我介绍。 胖胖的主管听到她的声音,上下打量她一眼,直接皱起了川字眉。 “……”温怡宁介绍的声音卡了一瞬,抿了抿唇,清亮沉静的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主管。 主管似乎一句话都懒得跟她说,直接火急火燎的给张姐打电话,“你好歹给我找个小伙子过来,你找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过来我能让她干什么?当啦啦队?我要的是干活的又不是书童,你瞅她跟个玻璃做的似的估计盘子都端不动!” 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对她明晃晃的嫌弃,有些太不留情面,惹得旁边两个摆盘的男生都转头看过来,偷偷观察她的表情。 “……” 温怡宁一顿,闻言下意识的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 她哪里,像书童,像玻璃了? 抬头看了看主管,她倒是没觉得生气,只有些无奈的移开了视线。 张姐:“别提了,我这边也调不开人,4号小侧门开了,我还得抽两个人过去。” 主管眉毛一扬:“小侧门不是开一下吗?怎么还在开着?” 听到他们在说她下午跑进来的那个侧门,温怡宁抬头看向主管。 像是触到什么开关,张姐声音又低又含糊:“吴经理又说了,刚才,有人吩咐了,让今天一直开着。” 温怡宁脑海里莫名突然浮现出,她进来时遇到的那人。 主管眼神一闪,立刻噤声不再多问了。 温怡宁听过他们私下聊天,聊起来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东西时,话语模糊隐秘,可眼神却藏着一道亮光,语气是藏不住的兴奋,像是平静水面下激涌的暗流。 这句说完,张姐又恢复正常语调:“反正小温已经是最稳妥的人了,可比有些小伙子强多了,你要是不满意我现在就让她回来。” 主管挂了电话扭头看着她,眉毛拧的死紧,一副非常勉为其难的样子,摆摆手,“来个人给她找套衣服帽子。” 但很快他们就改观了印象,小姑娘看似文弱,但是手脚麻利,不多话,也不矫情。一开始有不懂的做错了被训也不生气,抿抿嘴,立刻询问补救方法。 而且聪明又肯学,很快就上手了,难得是记性还好,有些东西看过一遍就记住了,比在厨房的有些老员工还清楚物品摆放位置。 被夸了也只是抿嘴不好意思的一笑。 温怡宁本来一直在隐约担心,在侧门差点撞到的那个大人物,会不会生气以至于要对她怎么样,但是很快就忙的焦头烂额,把这事彻底抛到脑后了。 她发现了,厨房忙不过来的原因是由于主厨亲自带着几个人专门出9号厅的菜,而剩下的客人才由他们负责,相当于少了几个人手。 温怡宁正在给菜摆盘,她旁边的小伙子突然凑近,“听说你是s大的?” 温怡宁不太习惯这种距离,微不可察的挪远了一些,微微转动视线看了一眼厨房里快比人还多的摄像头。 这里的规定多如牛毛,其中一条就是——上班期间员工不能闲聊 温怡宁点点头,没有说话。 “呦!高材生啊。” 温怡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依旧没说话,垂着眼专注做着手上的事。 女孩子低着头很认真的垂眼摆盘,漂亮的侧脸看起来清冷又安静, 男生没话找话自顾自的又问:“哎,今个9号厅谁来了啊阵仗这么大,你是迎宾部的,你知不知道?” 温怡宁摇了摇头。 她对这些客人的八卦不感兴趣。 写在员工守则第一条的规定——不准讨论顾客。 她看一眼摄像头,示意男生不要说话了。 他似乎没有看懂温怡宁的示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用谐音非常隐晦说了一个电视上经常出现的名字:“听说他侄子也来过这。” 温怡宁手一顿,刚想小声提醒男生不要说这些,他就被人在头上打了一下。 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厨师瞪着他压低声音骂道:“闭嘴,不想干了,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男生悻悻的闭了嘴,温怡宁身为“同伙”,也羞愧的把头埋的更低了。 最忙的时段过去了,也不好一直让她待在这,主管把她拉到角落不由分说的塞给她一份打包好的点心,低声吩咐:“厨房有规矩不能吃东西,带着,回家了再吃。” 温怡宁愣愣的捧着点心,旁人见她这样笑道:“不是偷吃,是前面退下来的,放心吃吧,平时可吃不到。”他说了一个数,温怡宁震惊了一下,她半个月生活费。 见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温怡宁真诚的道谢后,把点心小心的放进了大衣口袋里。 — 出去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夕阳只剩下最后一丝余晖,大片大片的黑色占据了天空。 天暗下来后,夜里的凉气也跟着升了起来。 这个时候外面几乎没什么人,前楼是一片灯火通明的富贵烟火气,而此地夜色清冷又幽静,温怡宁很享受这种清净的感觉,心情很好的顺着小路往回走。 这个酒店据说是前朝某个大人物的府邸改成的,雕梁画栋灰墙黛瓦,充满了北城的建筑特色。 走到亭子边,平时早就该回去的一群鸽子,这个时候竟然在低头吃地上的鸟食,发出“咕咕”的声音。 温怡宁看着看着,突然起了个坏心眼。 左右看看,见夜色宁静四下无人,她故意转往亭子,加快脚步走了两步。 “呼啦啦——”正在吃食的鸽子果然被她吓的纷纷展翅飞到半空中。 温怡宁歪了歪头,忍不住翘起嘴角,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笑容还未消失,她忽然感到一道侵略性极强的目光笼罩在身上,像被不知名的猛兽盯上的猎物,她头皮一麻,猛的抬头—— 四周光线朦胧,前方灯火通明的二楼落地窗前,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一道颀长高挑的黑色身影立在窗边盯着她的方向,指尖烟星明灭,不知已看了多久。 温怡宁笑容一僵。 下意识又抬眼看了一下这座精致奢靡的二层小楼,她这才认出来,这正是让后厨如临大敌的9号厅…… 温怡宁呼吸一窒。 上位者心意难测,不知这人是否对她刚才的行为不满,但凡他随意和谁说一句,落到经理耳朵里,她明天就不用来了。 不是因为她这件事多严重,而是因为他们这种人哪怕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落到他们身上就如雷霆万钧。 后悔也来不及了。 温怡宁吸口凉气,立刻低下头,收敛了表情,紧紧攥住袖口从亭子的小路上出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道目光好像一直落在她脸上,犹如实质让她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走了两步,温怡宁假装不经意的偷偷抬眼,果然,那道身影还在看着她的方向,橙黄色的暖光从那人背后打过来,映出修长高挑的黑色剪影,他抬手抽了口烟,是闲适又漫不经心的姿态。 她在他眼里暴露的一览无余,而从她的角度却完全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但他那饶有兴趣的目光却犹如实质,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力。 她能清晰的感觉的到,那绝对不是对员工不满的目光,而是她从小到大最熟悉的目光。 是那种,男人对女人感兴趣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打量目光。 2、第二章 chapter2 温怡宁脸色一白,霎时间便想起了被她忘记很久的前同事刘雨欣。 t大的学生,没比她大两岁,在这里工作时被某个大佬看上了,然后没多久就离职失去了音讯。 只是温怡宁听人偷偷说,她是被强迫的,懵懵懂懂的被经理指使着进房间送酒后,就没能出来。 势单力薄的女孩子在这群权贵面前柔弱的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环境里最容易滋生黑暗,自愿的或者是被迫的,这种情况在这种环境里其实屡见不鲜。 所以很多人都想去前厅,不止工资高,而且会有很多走捷径的机会…… 但这种事情一直只是听说,温怡宁几乎没有去过前厅,当她站在黑暗幽静的花园岗,听说着富贵奢靡灯红酒绿的前厅八卦时,只觉得离她很远很远,却没想到…… 这里的客人不是她这种家境能得罪的起的,更何况是9号厅,如果她的感觉没错,如果这人真的想对她做什么,她能逃的掉吗…… 夜晚的寒气好像变得更泠冽了,温怡宁浑身冰凉发紧,她想掉头躲开那道目光,可是此时掉头的动作又太过突兀,而且她回去只有一条路,就在那扇窗户下面。 闭了闭眼睛,只能硬着头皮往那边走。 暖黄色的灯光从落地窗透出来把外面幽冷坚硬的青石砖小路都照出了一小片黄色。 越走越近,逐渐靠近窗边,隔了一道透明的落地窗,此时她离那人不过两米的距离,那道目光也好似更清晰,更肆无忌惮,落在她身上仿佛带着力度。 她觉得那目光好似刀子一样,在不紧不慢的划开她的皮肉,“哗”的露出她的血管和森森白骨。 然后他再缓缓的,把她拆吃入腹。 生怕她的行为会更引起他的下一步动作,生怕他会突然喊住自己。 温怡宁的手指狠狠掐进掌心,死死按捺住抬头去看的冲动,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梗着脖子浑身僵硬的往前走,她好像都听到了自己的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 沿着狭长青石砖小路走出去很远,她的后背好似还能感觉到那股目光。 直到转弯绕到树林里,那股让她发寒的目光才消失。 迎宾要求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和温怡宁在花园岗搭班的男生也是兼职。 他一脸惊讶的看着回来的温怡宁,“你怎么了?去后厨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 两人虽然是搭班同事,但是温怡宁性格清冷沉默,是以两人并不熟,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僵硬苍白的微笑。 — 花园里朦胧又幽静,和前楼的富贵喧嚣完全不同,像是被遗忘的地方,站在这里抬头往不远处看去,依稀可以窥见金碧辉煌纸醉金迷的四九城。 回到熟悉的环境,温怡宁渐渐冷静下来,9号厅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之下那人不会对她怎么样。 而且大人物见过太多的人,应该不至于要对她一个小小的迎宾怎么样。 或者应该是她感觉错了。 嗯,肯定是的。 她心乱如麻的自我安慰。 站了许久都无事发生,温怡宁紧绷的心逐渐放了下来。 花园里是露天,没有暖气,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是入夜后温度依然很低,加上人又不能动,站一夜下来依然冷的够呛。 但已经比前段时间好了很多,那个时候她穿着单薄的毛呢大衣在这站里,不到一个小时就快冻成了冰雕。 为了美观,她们的制服很薄,仗着瘦,温怡宁在衬衣里面偷偷塞了一件毛衣,这件毛衣是过年的时候妈妈买的。 说是纯羊毛,正好打五折,保暖性能非常好,于是妈妈狠心花了399给她买了一件,温怡宁穿的很小心,可被她洗了几次后缩水缩小了好几号,又瘦又小紧绷绷的勒在身上,袖子也短了一截,她舍不得扔,如今正好可以偷偷套在衬衣里。 夜渐渐深了,夜色静谧,温度也变得越来越低。 不知站了多久,从那边来了一行十几个人,看起来阵仗不凡,秘书保镖一堆,打眼看过去呼啦啦一片肃穆的黑色。 温怡宁有些困倦的大脑一震,立刻站的更直。 来到这她学会了很多,比如眼前这一行人,看似随意的站位其实很有章法,前面侧边开路的是保镖,最侧面是秘书,而中间是四五个看起来气场强大的中年人,他们微落后半步,而被他们簇拥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一个穿着黑色长大衣,身形颀长,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 男人戴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斯文谦和,气质极度内敛低调,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但周身气场却让人不自觉的屏息。 只是不经意扫这么一眼,温怡宁就莫名不敢再看了,飞快的收回视线,安静的垂下眼。 那群人说着话逐渐走近,温怡宁和对面男生立刻准备弯腰,弯腰的前一瞬,温怡宁眼皮一跳,莫名其妙的下意识抬眼,毫无预兆的,她清亮的视线正对上那个年轻男人的眼。 他嘴角带着斯文温和的笑,微微偏头朝她看过来,似乎只是在跟别人说话时,无意间垂眼瞥她一眼而已。 那一眼看似随意清浅,但细看却又深长有力,带着温怡宁看不懂的,隐秘幽深情绪。 在某个瞬间,她仿佛窥见了那温和背后转瞬即逝的深不见底。 温怡宁心头一跳,心脏就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来不及想太多,下一瞬她已经顺着惯性低下头去,视线里只剩自己的鞋尖和脚下花纹横竖交错的石砖,和逐渐靠近,然后出现在视线里的,看起来裁剪得体,价值不菲的黑色大衣的衣角,可随即,那个衣摆似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从她的角度看,她的视线里只有她黑色的鞋尖和那个黑色板正的大衣衣摆。 那距离近的,仿佛他的衣摆不知何时就会碰到自己一样,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鼻尖似乎有若隐若现的清冷味道。 温怡宁呼吸一滞,手指攥的发白。 女孩子穿着一身很修身的黑色制服,脊背看起来单薄又纤细,往下,收腰的款式显得,那腰细的只有盈盈一握。 在全身裹的严严实实的简约黑色中,露出一截纤细漂亮的脖子,如雪一般亮眼,是肃穆黑色里唯一一抹亮色,看起来皮肤白皙细腻的惊人。 温怡宁维持着弯腰的姿势,不知道是不是她太紧张产生的错觉,一道带着热度,犹如实质的目光似乎也在她头顶定了一瞬。 没等她反应过来,那目光就随着眼前重新移动的衣摆一起,从她身上掠了过去。 明明不到半秒的事情,她却觉得像过了好几分钟那样艰难漫长,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直到脚步声消失很久,两人才直起身子。 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一下一样,温怡宁大脑嗡嗡的,转动僵硬的脖子扭头看去,那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尽头,只能看到后面簇拥的保镖黑压压的影子。 是……他吗? * 从没有觉得哪次夜班像今天这么难熬过。 温怡宁浑身都冻透了。 凌晨12点,其他同事来接班时,她两条腿僵硬的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走路的时候双腿僵硬的像一根无法弯曲的棍一样。 冷和疲惫让她的恐惧和不安只剩下了麻木。 回到更衣室,温怡宁精疲力尽的换上自己的衣服,一边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上,一边昏沉沉的想,明天还是要在里面偷偷穿厚点。 记得张姐说侧角门一直在开着,想着门外那颗盛开的玉兰树,加上侧面确实比后门少骑一条街,温怡宁脚步一拐,往侧角门去了。 意外的是,平时没有人的侧门,这次竟然有不少下晚班的同事,大概都是听说了后门开的事。 路上的人三两成群,就她自己形单影只的,偶尔碰到眼熟的面孔,她也拿不准要不要和对方打招呼,不说话不礼貌,可是说话的话,她又不确定对方认不认识自己。 温怡宁不算社恐,但是也不擅长社交,她干脆低下头,放慢脚步,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低着头看起来。 习惯性的打开微信看一看信息,并没有人找她,但是他们迎宾组的工作群里,经理竟然专门艾特了她。 温怡宁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看错了。 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经理,竟然专门,艾特她! 疑惑的点开,界面自动蹦到艾特她的那一条消息。 【小温,从明天开始,你就调到餐厅组的vip岗位。明天早点来,先去人事那里。】 温怡宁捧着手机愣在原地。 她记得很清楚,他们的岗位和晋升制度一直都极度严格,入职不超过半年是没有资格去vip厅的。 更何况是像她这种工龄还没有两个月的兼职,按规定是根本不能直接调到东边的vip区域的。 当然,vip厅的工资和其他岗位也完全不同。 往下翻了翻聊天记录,下面也有其他同事在质疑。 【我记得她是兼职吧?还是新人,什么时候兼职也可以直接调到vip岗了?】 【我干了两年,都没有通过考核到vip厅,她一个新人凭什么去?难道是她有后台吗?】 铺天盖地的质疑隔着屏幕毫不客气的砸到了她脸上。 温怡宁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两道秀气的眉毛轻轻拧起来。 她慌乱的突然想起来,按这个岗位排,她负责的区域,就是9号厅的那个院子…… 心里猛的一突,有股七上八下的,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的不安感。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闪现出9号厅窗口那道身影,和那个男人偏头看她的,那带着深意的一眼。 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打了一行字,犹豫了一下,又一个个删除,她抬头吸了口夜晚的寒气,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心乱如麻的顺着不多的稀疏人流往前面小门走。 刚跨过门槛,就看到平日里空旷幽静的马路边,那株盛开的高大玉兰树下,在深夜静静停了一排一模一样的车。 侧门外是一条干净幽静的小巷子,两旁都是高大粗壮的槐树,白日里都几乎没有车流,而此时是深夜,却突兀的停了几辆一模一样的黑色轿车。 几辆黑色轿车亮着红车尾灯停在路边,黑色的车窗关的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一丝一毫,车身明亮,漆黑,在路灯下折射出森森冷光,冷硬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温怡宁莫名心里一沉,有股强烈不好的预感,脚步下意识跟着慢了下来。 视线一转,车边站着一个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青年,和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黑裤子,气质挺拔利落的青年。 两人的视线在人流中查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 温怡宁心脏瞬间在胸腔里乱撞,她下意识低下头往身旁的阴影处后退了一步。 千万,不要是找她…… 下一秒,那个黑衣服的青年突然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昏暗中,她脸色一白,眼睛紧紧盯着那两个人的动作。 那个黑衣服的青年说了什么,那个带眼镜的青年也跟着朝她看过来。 随即,两人穿过马路,目标明确的,径直朝她走过来…… 3、第三章 chapter3 温怡宁脸色惨白,想也没想,条件反射的掉头就往门里跑。 她不敢回头看更不敢停下来,仿佛后门有鬼追一样,一口气跑到后了门。 看到后门人流的一瞬间,她第一次觉得那些不熟的同事这么亲切。 顾不上去想他怎么知道她在侧门。 她扫了一辆车掉头就走,握着车把的手指冻得失去知觉却不敢松开。 早春深夜的空气里还带着未消散的冷意,凌晨的马路空寂无人,路灯投下一个又一个昏黄的光圈,只有她单车的链条声和远处失真的喇叭声在回荡。 深夜,整座城市都褪去白日的喧嚣变得沉默安静,远处高低错落的大楼依然灯火通明,依稀可以想象其中的繁华与灯红酒绿。 霓虹与夜交汇,融合成了这座纸醉金迷的北城。 而这都于她无关。 一口气骑了很久,温怡宁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是他,原来她撞上的那个人是他。 又骑过一个路口,空旷的马路上突然响起刺耳的刹车声,温怡宁停下车,一只脚撑着地面,从口袋里掏出那袋她小心翼翼保存的点心,用力砸进了垃圾桶。 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他们学校管理很宽松,周末是没有宵禁的,刷校园卡就可以直接进去。 温怡宁出了一身热汗,但脸颊和耳朵被冻的冰凉凉的,她停好车,哈着气放在耳朵上。 经理又发了好几条信息,她没有点开看,关了手机。 她轻手轻脚推开门的时候几个舍友都还没睡。 洗漱完躺在床上,腿更酸了,温怡宁伸手在被子里轻轻的捏着。 回到熟悉温暖的环境,躺到自己的小床上,慌乱不安的心才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全感。 本以为会失眠,但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 * 仿佛刚闭上眼,闹钟就像往常一样响了。 温怡宁立刻就醒了,睡了一夜腿更酸痛了,几乎快抬不起来。 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清晨7点。 春天的天才刚亮不久。 又吓又累的一夜过去,睡了不到6个小时,浑身疲惫的躺在温暖的小床上,温怡宁真不想起来。 再睡一会吧…… 晚会再去图书馆…… 只犹豫了一瞬,她吸口气,咬牙忍痛下床。 小镇做题家——出身偏远小地方,因为资源和眼界受限,除了会刷题考试,什么技能都无。 温怡宁第一次看见这个词汇的时候,就觉得是在形容自己。 虽然网上对这个词带着贬义,但是,那些困到掐自己提神,坚持不下去而痛苦到哭,一边擦眼泪一边还要背单词的深夜,她永远都记得。 下岗身体不好的母亲,上班拿死工资的父亲,突然患病住院的外婆,父母的期待,旁人的目光,这些都是她努力的动力。 就靠着这些日复一日的坚持和努力,她才以全市第一的成绩从家乡那个偏远落后的小城考进了全国顶尖院校s大。 温怡宁一直都知道,学习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但却是她,最好的出路。 温怡宁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洗漱,镜面映出她清冷秀气的脸,纤细的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 温怡宁的皮肤很白,没有杂质的白,只是今天脸色有点苍白,眼底有些微微的红,有些易碎的憔悴感。 宿舍里其他人还在沉睡,怕吵醒室友,她轻手轻脚的草草洗漱完,赶紧出了宿舍。 今天是个艳阳天,春天的气息更加浓烈,温暖,明亮,风里的空气都是平和的,仿佛昨天深夜的事都是一场噩梦。 去食堂吃完饭,温怡宁困倦的大脑恢复了些许精神,这才有精力打开昨天没读的微信。 她昨天没回群消息,经理又给她私发了好几条微信,大概是不觉得她会拒绝调岗的事情,给她交代了好几句调岗的事情。又突兀的问了一句 【小温,我记得你今年是18吧?】 【前途无量啊。】 温怡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的破格调岗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而经理绝对知道一切。 忍下厌恶,她斟酌着词汇提了离职的事,虽然不抱希望,但还是小心问了一句她的工资可不可以发。 毕竟那些钱对她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等了一会经理一时没回,她就关了屏幕不再看了。 到图书馆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温怡宁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脸上,秀气的侧脸安静又专注。 一直到出了图书馆,她才打开手机,经理回复了很多信息,还有一条十分钟前来自妈妈刘静珍的未接视频。 温怡宁左右看了一眼,找了个花池边的长椅坐下来,打开摄像头照了一下自己的脸色,确定不会被看出异常,才给妈妈回拨过去。 视频很快就接通了,屏幕上出现妈妈经常在医院照顾姥姥有些憔悴的脸,以及后面陈旧却温馨的家。 温怡宁心里一疼,皱起眉。 刘静珍忙问:“怡宁你吃饭了吗?” “我吃过了,你呢?” “我也吃过了,今天你爸休息,正好替替我去医院了,你楼下罗奶奶给我送的饭。” 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老街坊,温家两口子老实又热心肠,在小区里人缘很好,再加上温怡宁以前经常免费帮小区的小朋友补习,邻里之间有什么事都互相帮忙。 刘静珍老实朴实,不善言辞,只能找些琐碎的事情絮絮叨叨的跟女儿聊天。 “楼下罗奶奶的孙子天天说着要向你一样考全市第一,我前天回来的时候,隔壁小区里还有个人拉着我问是怎么教育你学习的。”刘静珍说起这些事,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自豪。 温怡宁从小就乖巧学习好,自从考了全市第一,更是在那一片都出名了,都知道她家有个全市第一,市长都去了。 温怡宁听了,忍不住在心里苦笑。 小地方的天之骄子,来到北城之后才知道自己多渺小,她走神了一瞬,想起来她兼职的那座被称为“行宫”的餐厅,想起来昨天那个来历不凡的男人,和还没打开看的经理的信息。 有种强烈的割裂感。 母女俩又聊了很多,刘静珍细细的嘱咐她照顾身体,好好学习就行,不用担心家里的事。 挂完电话后静坐了好一会,她才点开经理的微信,全部都是言辞恳切的挽留,甚至还打了好几个视频电话,但是绝口不提工资的事情。 温怡宁叹口气,她没回,犹豫了一下,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发工资的期望,她还是没敢删掉经理的微信和那些工作群。 本来不抱期望,但没过几天,温怡宁的卡里却收到了那笔工资,一分一毫都不差,她松口气。 从那天之后再没有发生任何事。 温怡宁上课的时候偶尔会走神,脑子里会突然蹦出来她抬头看到的那个影子,和她不经意和那个人对视的那一眼,以及,路边那一排一模一样的黑色轿车。 那天的事几乎给她造成了阴影,有时候在学校看到黑色明亮的车,她都会瞬间心悸。 一直过了好多天,学校日复一日熟悉平静的生活逐渐让她放下心来,忘却了那场兼职,和那晚的事,重新回归平静充实的生活。 反正离开了那个地方,她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那群权贵了。 — 温怡宁就读的s大是一所历史悠久,设施也同样悠久的学校,经常听到很多同学的吐槽。 周五开班会时突然宣布了一个消息。 著名企业家陈屿,也是他们毕业多年的学长,下周一要回母校,并准备为母校捐款。学校准备选几个新一届的学生一起陪同,希望大家踊跃报名。 温怡宁看了一眼屏幕上陈屿的照片和介绍。 要学生陪同?还是新生? 温怡宁只奇怪一瞬,就把这个感觉抛到脑后了。 学校十分重视这件事,班会一直在讲。 舍友江逢青兴奋的问温怡宁:“怡宁,你报不报名,你学习这么好,形象又好,肯定可以选上,可以加学分哎!” 温怡宁从电脑前抬起头,摇摇头,“这种人选肯定先从学生会里抽,我肯定选不上的。” 她不喜欢出风头,而且这种事她不报期望,也不是很想参加,因为很大概率就是背台词,然后像挂件工具人一样跟在领导后门做气氛组,有这功夫她情愿多刷几道高数。 周六。 江逢青甩过来一张名单,“好你个温怡宁,学坏了,竟然偷偷报名不告诉我们。” 名单上6个学生,温怡宁的名字赫然在列。 温怡宁愣愣看着自己的名字。 可是,她没有报名啊…… 她立刻去问辅导员是不是搞错了。 得到的回复是——符合要求的人数达不到,于是领导就把她给加上了,让她做好准备。 温怡宁只能无奈的接受。 学校对这次活动很重视,被抽中的几人周末不许离校,每个人都安排了任务,甚至还有彩排。 很快就到了周一。 一大早集合后,所有人的手机都被收了上去。 温怡宁惊讶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先看了一眼有没有信息后,把手机交给了老师。 旁边两个同学在不满的小声嘀咕。 “为什么还要交手机啊。” “就是啊,难道拍个照都不行吗,又不是什么机密项目,网上陈屿的照片视频一大堆,我们拍几张怎么了。” 其他同学没说话,但看表情显然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每个同学负责的项目都不同,温怡宁和另一个姓林的男同学负责茶水工作。 茶叶都是提前按克数准备好的,水也已经烧好,保温在合适的温度,等人到了后,两人谨慎的按着排练的步骤做好,然后由林同学推着餐车出去,温怡宁跟着旁边,两人一起出去。 温怡宁出去后第一眼先看到外面站了不下六个保镖。 林同学也看到了,很轻的嘀咕一句,“来学校还带这么多保镖,陈屿排场真大。” 温怡宁没接这话,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主位的人,是个50岁出头的中年人,这几天温怡宁和同学都看过他的资料,认出来他就是那位事业有成的学长陈屿。和网上的照片长得不太一样,但是一看就事业有成,举手投足气场很强。 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并不是太好推,她上去帮男生推了一下。刚走几步,身侧忽然靠过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接过温怡宁的位置,要帮她推动车子。 温怡宁顿了一下,下意识让开躲避这种靠近,条件反射的一边道谢一边抬头看去:“谢谢你,还是我来——” 帮她的人看起来30来岁,戴着眼镜。 是那天,在餐厅外横跨马路找过她的青年。 温怡宁大脑瞬间空白,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呆楞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青年的脸。 雷达疯狂发出警报,那股被盯上的感觉又出现了,温怡宁猛的转头。 在一堆上了年纪的校领导中间,坐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二十五六岁的男人,他年纪轻,却丝毫不显得弱势,气定神闲的坐在这里,气场甚至压他们一头。 男人带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冷俊。 气质看似低调澄明,却有股不显山不露水,深不见底的味道。 而此时周围人声鼎沸,众目睽睽,他就这样似笑非笑,毫不避讳的盯着她。 饶有兴趣,侵略感十足。 和那天一样。 4、第四章 大脑“嗡”的一声,一刹那,周围校领导,同学说话的声音全都远去了。 温怡宁愣在原地,呆呆的和他对视。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呆滞取悦了他,他微微歪了歪头,视线依然看着她,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忽然勾起嘴角对她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 温怡宁瞬间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收回视线,回过神来,苍白着脸几乎同手同脚的继续朝着几人走去。 学长慰问母校捐款,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巧合,还是故意? 她又想起了她莫名其妙出现在名单上的名字,还有他刚才看的自己时丝毫不惊讶的眼神…… 温怡宁深吸一口气,手指用力到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里。 那个秘书帮两人推过来后就回去了,态度自然疏淡,仿佛不认识自己。 温怡宁大脑飞速运转,他们这种身份最在意名声和“把柄”,他应该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出什么。 这么想着,她略微松了口气,勉强维持着心神,小心的按着次序上茶。 按照次序,最前面的主位的学长和副院长他们,而“他”大概是不愿惹人注目,坐在了一个偏远的角落里。 恰好有校领导问起他。 温怡宁听见他笑了笑,声音低沉清越,说起话来态度很低调谦和。 “我今天就是个凑数的,位卑人轻,各位称呼我小李就好。” 小李…… 温怡宁想起来主管和经理对9号厅如临大敌的样子,想起那些鼎鼎大名的人簇拥着他,想起来门外那一排戒备森严的车。 小李,听见这,简直有点可笑。 温怡宁站起身的瞬间,假装自然的转头看了他一眼,他没在看她。而是微偏着头跟旁边的刘教授说话,仪态随意从容,五官清俊,有股温和斯文的错觉。 他自称“小李”,但是学校领导到这个年龄位置的,多少有点看人的经验,而且50多岁,事业有成的陈屿都从未直接称呼他的名字,他们当然更不能称呼他“小李。” “李总这气质一看就是青年才俊,不知在哪高就?” “混日子而已,不提也罢。” 哪怕温怡宁再不想,很快,也到了他面前,从她站到他面前的一瞬起,他的目光便毫不避讳的落在她脸上,不是随意看一眼就算了那种,而是盯着她。 这时如果有人注意,一定能察觉到那股不对劲的氛围。 生怕他的目光引起别人的注意,温怡宁垂眼绷着表情,拼住呼吸,微微弯腰尽量以最快的速度,稳稳当当的把茶放到他面前。 哪怕她再刻意保持距离,两人的距离也不过一臂远而已,她的余光清晰的察觉到,他在看自己。 那片皮肤仿佛都烫起来,她用力按捺住转头去看他的冲动,全力保持着冷静,表情镇定自若,专注的按着步骤一步步来。 杯子放到桌面上发出轻轻一声。 温怡宁正准备收回手,听见身侧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乍然响起: “温——” 温怡宁一怔,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还没反应过来。 耳边就听到他不紧不慢的语调,带着点笑意和某些恍若暧昧的意味,轻轻的念出——“怡宁。” “轰隆!” 一瞬间,温怡宁强撑的冷静崩塌了,恍若中挨着坐的领导此时都朝他们看了过来,余光中站在她旁边的林同学也转过了头。 温怡宁差点失手摔了杯子,猛地抬眼戒备紧张的盯着他,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像是一只炸毛的猫。 却发现,他是在盯着自己胸口的介绍铭牌念她的名字。 温怡宁大脑疯狂运转猜测他的意图,还没想出所以然。 下一瞬,他抬眼对上她的眼睛,似乎很满意她的恐惧,勾起嘴角,像那双看似谦和的眼睛里,蕴藏着两个人才懂的深意,“怎么出了这么多汗?紧张?还是怕我?” 温怡宁觉得自己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感受着四周的视线,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自然,像是看不懂他的眼神一样,犹如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访客,语气客套又一板一眼:“李先生气场不凡,紧张,又怕,让您见笑了。” 只是声音里有一丝明显的沙哑。 他笑了一下,却没有再多纠缠,抬手递过来几张纸巾,那只手很漂亮,白净,手指匀称修长,是一双拿笔的手,依稀可见搅弄风云翻云覆雨的姿态。 温怡宁接过来,强作镇定自然的点头道谢。 她把纸握进手里,纸巾瞬间变的潮湿。不经意转眼,却看见学长陈屿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她一眼。 简单的茶水工作从看到那位李先生的那一刻就变得像一场漫长的酷刑,好不容易弄完,终于可以回到茶水间。 温怡宁站在长桌前,紧紧的握住水壶,深深吸口气,忍下那股不能表现出来的愤怒,玻璃上映出她苍白的侧脸,清冷却带着一丝倔强。 “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李先生,你们认识?”林同学忽然从后面问。 温怡宁声线僵硬,“……不认识。” 想也是。 那个人虽然很低调,但是气场是掩饰不住的,绝对不是普通人,温怡宁家境很一般,怎么可能会认识那种阶层的人。 这一步的任务暂时完成,两人还要出去。 两人从茶水间里出来。 座位分成两排,一排坐的是学长陈屿和接待的几个校领导,另一排坐的是剩下几个校领导和学生,中间一个巨大的茶几,上面摆好了巨大的花束和水果。 剩下来的两个空位上,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对面坐的人,恰好就是那位李先生。 校领导们还在陪着陈屿忆往昔,说的感人泪下,不知道的以为他刚毕业不久,实际他毕业的年纪比温怡宁都大。 温怡宁低着头,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但哪怕低着头,她也可以感受到来自对面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放在她脸上。 那位李先生几乎不说话,但是校领导学校老师一直找他说话,他话很少,让人看不出来是不是不想搭理,但是每次开口语气和态度都很礼貌谦和又滴水不漏。 两次过后,再找他说话时,秘书就不动声色的接话题。 “吧嗒”一声,玻璃杯不轻不重放在桌面上的声音,在这屋里很不起眼,但一直注意那边的陈屿立刻抬头,心里一凛。 过了片刻,陈屿话题一转,突然站起来笑着说要出去看看母校。 校领导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大家一起站了起来。 终于可以走了。 温怡宁松口气准备放下杯子就站起来。 “陈总回忆母校,我们就不打扰了,诸位领导不介意吧。”那位李先生笑了笑,斯文清俊。 几位院长教授连忙纷纷表示不介意,要留几个人在这里陪着他。 温怡宁突然的,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陈屿转头看向她,状似随意的对她和她旁边的林同学说;“那就这两位同学在这陪着李先生聊聊吧,咱们上了年龄的还是不和年轻人掺和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去,门被关上,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屋里转瞬就剩下了几个人,偌大的屋里空旷死寂的呼吸可闻。 温怡宁脸色苍白,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门外,保镖尽职尽责的守着。 没有人开口。 那位李先生不紧不慢的翻着放在桌上当摆设的校史,像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那个曾经在戏院外找温怡宁的,秘书模样的青年坐在他旁边。 温怡宁和另一个男生局促不安的坐着。 屋里很安静,只有他轻轻翻页的声音。 “我记得宋育庆先生出过一本自传,身为你们曾经的校长,你们图书馆应该有那本书吧,可以麻烦你带我的秘书去拿一下吗?”那位李先生抬起眼,温和礼貌的注视着那位男同学。不急不缓,平易近人的像一个温和斯文的师长。 他是想把林同学调走! 强烈的危机感让温怡宁想也没想一下站起来,“我去拿!” 他的动作一顿,校史被“啪嗒!”一声扔在桌面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他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温怡宁的身子瞬间僵直成一根棍。 已经站起来的男同学无措的僵在位置上,局促又疑惑的看着这怪异的氛围。 秘书做了个请的手势,温和又不容置疑,“麻烦这位同学带路了。” 温怡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门再度被关上,最后一丝光消失,彻底坠入冰窟。 这次,屋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5、第五章 chapter5 “咚咚” 不紧不慢的敲击桌面声在寂静的会客室里响起。 温怡宁瞬间抬头。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姿态漫不经心,一只肤色冷白的手搭在旁边黑色桌子上,极致的黑和白,有种清凌凌的贵气。 “温同学,你认识我吗?不然,怎么看见我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温怡宁听着他这故意的反问,抿了下唇。 她巴不得从来没见过他,既然他没有立刻撕开伪装,她更不会顺着他的话先承认认识他。 温怡宁把刚才那套冠冕堂皇的刻板说辞又重复了一遍,“李先生气场不凡。” 他语气温温和和的:“比你们的贵客陈总还要不凡吗?不然你怎么怕我不怕他?” 温怡宁一噎,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眼睛微微弯着,带着温和笑意,认认真真的看着她,仿佛在耐心的等她回答。 仿佛问的这么尖锐问题的不是他。 她看懂了,他就是故意的,逼她先开口主动承认认识他。 想了半天,温怡宁不善言辞不擅交际,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干脆破罐子破摔就直接不说话,转头端起手边的杯子抿了一口。 水早就凉透了,刚才清香的茶叶味也变得又冰又苦涩,咽下去能清晰的感受到坚硬的冰水顺着口腔缓缓流进胃里,冰的胃隐隐作痛,但紧绷的神经却因为冰冷的刺激而缓和了一点。 温怡宁不敢再喝了,像抓住什么依靠一样紧紧握着那杯冰水,不时扭头看向门口,焦急的期盼秘书和那个男同学赶紧回来,但是内心也隐隐知道,按秘书的乖觉,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回来的。 余光里他忽然站起来朝她走了过来,温怡宁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的往后缩,仰着头戒备的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走到桌边放置的茶水台前。拿了只新杯子倒了杯水,随即就朝她走过来,把那杯水放到了她手边的桌子上。 随着动作,外套往上露出一截干净板正的衬衣,和一截冷白的手腕。 温怡宁捧着大半杯的水看着他这突然的行为心中疑惑,下一秒,她注意到,那杯水往外冒着热气,蒸汽在杯壁形成了一圈白雾。 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温怡宁心里猛地闪过一丝寒意。 他太敏锐了! 敏锐心细的让她恐惧。 他是怎么发现她那杯水是冰的! 正扭着头看着杯子里的水雾发怔,忽然感觉警铃大作,一股陌生强势的气息靠近,随即她手里的杯子就被人抽走了。 温怡宁寒毛直竖立刻扭头去看,他已经起身,她的视线扫过,他黑色外套里露出一截平整的衬衣,他白皙修长的脖子,以及他的喉结,都清晰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带着陌生的,冷冽的,属于异性的气息。 温怡宁飞快的移开视线,心跳莫名加速乱跳,一时忘了道谢。 本以为他又会说什么棘手的话,但是他把那杯冷水放在桌上,竟什么也没说,仿佛只是很随手的一件事。 他不远不近的靠在她旁边的桌子上,手指随意搭在她刚才用过的杯子上,食指指尖在玻璃上一下一下轻轻敲着。 “李先生听着太腻味,李长京。木子李,长短的长,白玉京的京。” 温怡宁脑海中一闪,她点点头,话里有话的故意喊他一句:“谢谢李叔叔。” 他看起来20出头的样子,不知道比她大多少,但绝对称不上叔叔。 敲击声猛地一停,她心一下提了起来。 李长京挑了挑眉,扭过头意味不明的垂眼看着她。 没有生气的迹象,但气场压人,不怒自威。 他一定听懂了她的拒绝。 温怡宁控制不住的握紧杯子。 从在这间会客室看到他,他一直都表现的很爱笑,低调谦和平易近人,仿佛脾气很好。 但温怡宁绝对不会蠢到,在“行宫”工作那么久后,又经历过这几次事情,还认为这种高干子弟是真的脾气好。 他看她两秒后,却忽然笑了,和之前那种斯文虚伪的微笑不一样,那双幽深的眼睛浮现出真情实感的笑意,好像有点无奈,眼睛微微弯起,“第一次见面,温同学,原来你这么可爱。” 温怡宁心头一跳,浮现一股焦躁。 他势在必得的侵略感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纱,不捅破,但可以清楚的看见了对面的凛凛刀光。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身份的人都很擅长装傻,他不挑破,就这么慢悠悠的和她打太极。 但是她不擅长,也没有这么强大的心理。 拒绝是没有用的。 她必须,在不得罪他的情况下,让他自己放手。 温怡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端起杯子喝一口茶,“李先生,这是什么茶叶?我男朋友他很喜欢喝茶,每次来找我都要带我去茶馆,可惜我对茶叶不太懂,喝起来味道都差不多。” 李长京盯着她。温怡宁坦然的任他看着。 小姑娘是很清冷文静的长相气质,因为年纪小,还有一些青涩的学生气,一双眼睛水当当的黑白分明,又干净又清亮。 大概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明明是柔弱易碎的长相,但是眼底却总是不经意间露出韧性和倔强。 李长京最喜欢的,就是她的眼睛。 李长京忽然又笑了,并且在她旁边坐下来,答道:“祁门红茶。” 温怡宁偷偷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没发现生气之类的情绪,他看她的眼神有种像看小朋友一样,温柔宠溺的错觉。 搞不清楚他的态度,不知道是不是暴风雨的前奏,她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继续编下去,点点头,“红茶,他好像挺喜欢喝绿茶的,不过我忘了名字,好像叫——毛尖吧。” 他嗯了一声,“过几天就是清明,如果感兴趣,可以去原产地感受一下,毕竟再好的水,都比不上原产地的水泡出来的气韵。” 他过于平和的态度让温怡宁有种未知恐惧,白细的手指握紧杯子,点点头,“我跟他说一下,清明节如果有时间,我们就约到那里去。” “这个时间点去的都是茶商和游客,外地人去了可能会排不上,而且车票不好订,如果有需要,我帮你跟那边打个招呼。”又是那种像对小朋友似的,包容宠溺的语气。 她飞快摇摇头,“不不不,太麻烦了您了,而且——” 她把之前听过的舍友们的恋爱经历,东拼西凑的兑在一起。 捧着杯子,语气认真,话里有话,“我男朋友不喜欢我跟别人走的太近,我们前段时间出去玩的时候,遇到我一个男同学,可能是我和别人说话太多了,他就很不高兴,直接就走了,还把我拉黑了,我哄了他很久才哄好。”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我很爱他,所以,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快点走吧! 李长京不知道有没有听出她这么明显的暗示,他的语气平平静静:“把你一个小姑娘丢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不是……” 他很绅士的没有继续点评。 温怡宁摇摇头,觉得自己很像个爱的深沉死不悔改的恋爱脑,“虽然他脾气不好,但是平时对我还是很好的。” 他忽然又笑了,垂眼看着她,勾起嘴角,“宁宁,你真的很可爱。” 温怡宁心头重重一跳,那股男人对女人的温柔暧昧的意味让她慌乱的移开视线,不敢和他对视。 可是仍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从小到大没有一口气撒过这么多谎,扛着他的注视说到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怕被看出来,温怡宁站起来走到茶水台前,背对着他倒水。 她又男朋友,而且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们这种人都这么懂话里的潜意识,也肯定能看出来她的拒绝。 既然这样,他应该就会放弃吧。 总不至于对一个有男朋友的人搞强迫,她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魅力。 他在她背后忽然出声,依然是平平淡淡的带着点不紧不慢的斯文温调,“不过,宁宁,你这几个月除了工作都没有出过校门,你那个男朋友,是怎么跟你见面并且发生这么多事的?” 温怡宁猛地转头看着他,脸色大变,水壶顺着杯子打湿袖口都没有发现。 他竟然调查她!还调查的这么细! 原来他早就知道,他一直在饶有兴趣的逗着她玩! 李长京静静地和她对视,像是没有看到她的恐惧和狼狈,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平静自然的仿佛自己什么都没有说。 像条温柔的毒蛇。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露出獠牙,即使咬人的时候依然很温柔,可是却是剧毒。 温怡宁瞬间觉得自己的全部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一览无余! 温怡宁脸色惨白,目露惊惧。 但,总算扯开了那层窗纱,露出了刀刃上锋利寒芒。 “咚咚咚”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屋里的死寂。 一个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是目露精光的保镖推门进来,走到李长京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他散漫的把手搭在椅背上听完,像是没听见一样,转头又看着温怡宁。 他像是这会才发现她的恐惧和狼狈,忽然叹口气,朝她走了过来。 温怡宁眼眶发红,紧紧盯着他,下意识往后退,直到后腰抵上桌面。 李长京在她面前站定,温怡宁身高170,在女孩子中绝对不矮,可是却也要抬头看着他才行。 他身上那股威压的气场扑面而来,温怡宁对他的恐惧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后脖颈瞬间起了一层寒毛。 他把桌上的纸巾递给她,温怡宁没动。 “宁宁。”他叫她的名字。 温怡宁停了两秒,僵硬的抬起手。 李长京把纸巾放她手上,不知是不是看出她讨厌触碰,甚至很绅士的小心避开和她的皮肤触碰。 即使低着头,都能感受到头顶他的目光,他又叹口气,“吓到你了?” 温怡宁低着头握紧了纸巾,没有说话。 门又响了,温怡宁抬头,秘书一个人走了进来,很有眼色的远远站到角落里没有说话。 李长京连一个眼神都没看过去,像是毫不关心进来的是谁,又像是一种运筹帷幄的笃定。 “怪我考虑不周,本该下周再来的,我太心急见到你,忘了考虑外婆在医院,你确实没什么心情。” 温怡宁已经不惊讶了,只是听他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些事,还是控制不住的有些心惊。 “至于调查你这件事,你也知道……身份如此,没有办法。”他的语气很诚恳,不像是呼风唤雨养尊处优的权贵子弟,像是班里好脾气的男同学。 温怡宁睫毛一颤,冷凝的神色融化了大半。 冯秘书在角落里安静的看着这一切,到底只是个刚18岁的小姑娘,单纯天真不谙世事,根本没有看出来,这只是上位者软硬兼施的一种手段而已。 他跟着这位两三年,最清楚他玩弄人心的手段。 李长京看了冯秘书一眼,对方立刻会意,走过来,“先生,已经和陈总那边说过了,现在是10点45,我们现在出发,预计40分钟后11点半到。” 他终于要走了? 温怡宁激动的心跳加快。 本来以为李长京还要对自己说什么,没想到他这么雷厉风行,和她道别后,干脆利落的就走了,像对一个陌生人,一点没有刚才那种暧昧觊觎的样子。 温怡宁从小到大的社交和经历都乏善可陈,最多的记忆就是学习背书做题,遇到的人也大多都是老师和同龄的同学,第一次遇见李长京这种人。 她搞不懂他,难以捉摸。 随着李长京离开,在门口的几个保镖也都跟着离开了。 密不透风的会客室突然变得敞亮透气了。 温怡宁抬头怔怔看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会客室,像做了一场荒唐暧昧又可怕的梦。 6、第六章 chapter6 宿舍院子里两颗刚发了嫩芽的杨树在明媚的阳光下被春风吹的摇摇摆摆,在老旧的水泥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好不容易结束这场接待,推开宿舍门时室友都不在,温怡宁身心俱疲的的半靠在凳子上好一会才起身。 宿舍里有些乱,地面上也明显的脏,显然是值日的人没有及时打扫,温怡宁看了一眼值日表,是顾灵灵。 顾灵灵是家中独女,父母有些娇惯,性子虽然活泼开朗,但是有些小公主似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每次打扫都要拖延很久。 温怡宁看不下去,有时会帮她打扫。 她站起身,拿着先把东西收拾,垃圾换了,然后又拖干净地,看着干净整齐的宿舍出了口气。 下楼到垃圾的时候正好撞上舍友顾灵灵和江逢青,顾灵灵瞥见温怡宁手里的垃圾,激动的叫了一声,跑过来一把搂住温怡宁的胳膊,蹭着她的胳膊夹着声音撒娇:“女神女神!我亲爱的女神!你是不是又帮我打扫卫生了!?” 胳膊被顾灵灵拽在胸前,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挤压着她胸前波涛汹涌的柔软,温怡宁胳膊一僵,耳朵一下热了起来,不敢动,半个身子都是僵硬的。 温家父母虽然幸福和睦,但是夫妻俩都老实木纳不善言辞,是以温怡宁也是个内向羞于表达亲密爱意的性格。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看起来太安静,从小都没有什么好朋友,每次看到别人和好朋友睡一个被窝,牵着手逛街,这些亲密美好的事时都觉得很羡慕。 虽然羡慕,但是也习惯了这种淡淡的保持距离的社交,大学后却猛然遇上顾灵灵这种活泼爱闹动不动就报上来说情话的性格,虽说和她做了一个多学期的舍友,温怡宁还是不太习惯。 “咳。”温怡宁被拽的半歪着身子,红着耳朵移开视线咳嗽了一声,点点头,“没关系,正好我这会没什么事。” 顾灵灵没骨头似的抱着温怡宁的胳膊,半个身子都倚在她身上往前走,温怡宁比她高了一个头,却和她体重差不多,被她拽的半个身子都歪着,也不推开她,单薄的小身板费力的拖着她艰难的往前走。 “我们温温最好了,我要请你喝奶茶!” 江逢青有点看不下去,吐槽:“顾灵灵你每次都不打扫卫生,温怡宁帮你多少次了!你也就欺负她好脾气,以后喊她妈给她养老算了。” “嘻嘻嘻!”顾灵灵抱的更紧,温怡宁觉得胳膊都快断了,“我不要喊妈,我要喊老婆,我喜欢温温,我的理想型就是温温这种长得白白净净,学习好又脾气好,而且安静内向,一逗就脸红,但是默默宠我的大帅哥!老婆老婆!” 楼梯上好几个学姐都带笑的看了过来。 温怡宁脸更红了,咳了一声,有点无奈的抿唇笑了一下。 “对对对!就是这种无奈又宠溺的笑!” 温怡宁:“……” “……”江逢青翻了个白眼。 顾灵灵:“对了温温,听说你们今天接待陈学长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个超有气质的大帅哥?听说还是你和林昊然一起单独接待的?去的人都传的犹如谪仙在世,长什么样快跟我说说!”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李长京那双似笑非笑,难以捉摸的眼睛,温怡宁笑容一僵,脚步微不可察的顿了一瞬。 哪怕她再抗拒,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李长京一句丑。 “到底长什么样啊?”顾灵灵晃她,“还说他骨相长的绝了,骨相帅哥到底是个什么样啊?” 在两人的目光下,温怡宁迟疑了一下,含糊道:“挺白的吧,鼻梁很高,剩下的没注意。” 顾灵灵失望的啊了一声。 — 周四,这节是徐教授的课,上完课,温怡宁像往常一样准备赶到下一个教室,却突然被徐教授叫住,徐教授的地位在教育界举足轻重,但是平日里一向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而且讲课认真又易懂,平日里非常爱才,对温怡宁照顾有加。 温怡宁上完课,一头雾水去了徐教授办公室。 徐教授的办公室她不是第一次来了。 “小温,你坐。”徐教授去倒水。 温怡宁疑惑的坐下。 徐教授先是问了一些学习上的事,又问了一些生活上的事,温怡宁一一回答了。徐教授知道她在做兼职,温怡宁只回答怕影响学习,于是离职了。 徐教授又从他年轻时候第一次从乡里考出来,讲到他的求学之路,讲到参加工作。 这些事以前课上他讲过很多次啊? 温怡宁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也认真耐心的倾听着,直到徐教授苦口婆心的讲到这些年学校里那些“误入歧途”的女学生。 每所大学这种事情其实都屡见不鲜,只是有些闹了出来,有些掩饰的很好,而她们学校两年前就有一个轰动一时的跳楼案,就是因为女大学生误入歧途被大佬包养却又被抛弃,又受不了风言风语,于是跳楼了。 温怡宁何其聪明,听到老师讲到这里,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意思,脸色白了又红,随即又变得惨白。 她就知道,加她名字这么显眼的事肯定要通过校领导去操作,肯定会…… 而上次活动的负责人之一就是徐教授,所以他知道这件事一点都不奇怪。 温怡宁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成熟坦然又无畏,不会像那群幼稚的青春期同学一样在乎外界对自己的评价,但是此刻,面对自己一向敬爱的老师误会的目光,她才恍然认识到,她终究也不过是刚满18岁的小屁孩,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厉害。 不知道那些院长教授会怎么在心里看她。 文学院温怡宁看似文静,但是手段了得,被校外人士包养? 温怡宁白着脸,抬起头,语气不卑不亢,目光不闪不避的直视着徐教授,讲了原委。 她握紧了手,想起李长京,内心升起一股气闷。 徐教授点点头,“我相信你,小温,你是我带的学生,你什么品行我不说百分百了解,也了解个七八成,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就是怕你走错路,所以才多嘴这一次,咱们师徒之间,你也别怪我直情径行了。” “他上次来的身份是陈屿的秘书,那你知道那位李先生是什么身份?” 温怡宁垂下眼摇摇头,具体不知道,只知道她得罪不起,他们学校得罪不起,陈屿也得罪不起。 徐教授冷笑了一声,“想必来头不凡。” “这么多人他不找,只找我,看来是提前都调查过。” 徐教授指指桌上,温怡宁跟着看过去,桌上是一副未展开的画。 “出手可大方的很。” “不过他还是顾及了你的名声,并未声张,这事经我手,只有我一人知道,他那个秘书还特意暗示了我守口如瓶。” 温怡宁愣了愣。 — 从办公室出来温怡宁拧着眉情绪复杂的走到湖边清净处坐下,平复了一下心情,看了看时间。 听妈妈说姥姥今天上午又做了检查,现在结果肯定出来了,她今天就惦记着给家里打个电话问一下。 电话等了一会才接通,温怡宁问了姥姥的情况。 刘静珍声音喜气洋洋的:“之前怕你担心,一直没敢跟你说,医生说你姥姥脑梗很严重,可能都出不了重症监护室,都下了两次病危了,而且医生说即使治好了,也很大概率是植物人,那几天可把我吓坏了,我跟你爸都准备跟你说让你赶回来见你姥姥最后一面了。” 她说的这些温怡宁都不知道,每一句听起来都让人腿软,但温怡宁听她语气喜气洋洋的,忍耐着问,“然后呢?” 背景里出现爸爸的声音,“你别吓着孩子。” 刘静珍赶紧说:“你别担心,没事,手术已经做完了,非常成功,是北城来的专家做的!” 北城的专家? 温怡宁疑惑的歪了歪头。 她从刘静珍絮絮叨叨的话里了解到,是北城某个大医院的国际专家,特地来做的手术,而且竟然并没有要求他们付飞刀费。 本来温家夫妻俩还不知道做手术的人是北城来的专家,还是看到门口的车和欢迎条幅,又听医生说了一嘴才知道。 温怡宁心里觉得不对,她详细问了那位专家的名字后打开百度搜索一下,看着出现的词条,屏幕发出冷白的光照亮了温怡宁脸上复杂的表情。 那位专家有名到甚至不用加前缀,有名到日理万机,有名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降临到他们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义务替他们做手术。 背后又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后知后觉,她突然就明白前几天李长京的那句话——“本该下周再来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 爸妈只觉得惊讶疑惑但是也没有想太多,只当是幸运。 甚至如果温怡宁本人不知情,也根本不会想到背后有人操控。 她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可是这次却是确确实实的,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 一阵风吹过,温怡宁抬头,夕阳早早落山,天边还剩最后一丝余晖,小路边并不明亮的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李长京这个人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对人心的把控和洞察力,让她害怕。 她在他面前似乎是透明的,可是他却是她遇见的,最琢磨不透的人。 自从上次见面后,一连十几天,他都再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就像是凭空消失不曾出现过一样。 她设想,他是不是贵人多忘事把她忘了,或者有了新的目标,又或者是上次见面后觉得她实在是木纳又无趣对她失去了兴趣。 每一个结果都让她心潮澎湃,她赶紧打断这个想法,她不敢想,因为生怕一想,他就会出现。 可是她又一直都记得欠他的那个人情,她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可是又实实在在的欠了他。 又过了好几天,李长京像真的遗忘了她一样。 温怡宁这十几天一直在忙兼职的事,虽然父母不说,但是温怡宁知道,按他们家的家境,供养她上大学还算能维持,可是姥姥一住院,又需要一大笔钱,这笔钱可能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他们这种家庭却是一笔巨款。 而舅舅又一分钱不肯出。 所以她更需要兼职,最起码能管好自己。 而外婆在医院又住了十来天后,也终于可以出院了。 外婆一出院,妈妈闲下来就给温怡宁寄了自己做的家乡特产还有一些她的衣服。 温怡宁下楼拿快递,顺便帮另外两个舍友一起拿上去。 在阳台拆快递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温怡宁一手拿美工刀,一手按着快递盒伸头看了一眼,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北城。 现在诈骗电话和推销电话盛行,温怡宁犹豫了一下,没接,准备等打第二遍再接。 电话响了一遍自动挂断,温怡宁等了几秒,没再响起铃声。 果然是广告。 拆完快递收拾完准备进屋时,那个电话却突然再次打了过来。 温怡宁试探的接起来,电话接起,那边却无人说话,但隐约有一点吵吵闹闹的人声和音乐声遥遥传过来,听不真切,像是在纸醉金迷的喧闹中,打电话的人躲在寂静无人的角落里,给她拨了这通电话。 温怡宁一瞬间便有所预感,下意识放轻了呼吸,拿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 李长京的声音和语调都很特别,音质清,语调却慢沉,有种稳坐钓鱼台漫不经心的笃定感。 本就陌生,快一个月没见,李长京的脸和声音都变得有些模糊了,乍然听他沉澈的声音隔着电话低低传过来,温怡宁还恍惚了一下。 他也不介绍,像是笃定她知道自己是谁。 “宁宁,今晚月色很美,你看的到吗?” 站在阳台上的温怡宁下意识抬头。 春夜,无风。 宁静的夜空中,一轮明月散发着皎洁的清晖挂在天空,周围飘过的白云都被照亮,并染上了一丝彩色。 夜晚微凉又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顺着阳台大开的窗户缓缓涌进来,温怡宁举着手机仰头看着月亮,耳边传来江逢青和顾灵灵一起打游戏的声音。 轻轻吸口气,鼻尖都是春天静谧清新的气息。 今晚月色果然很美。 7、第七章 chapter7 温怡宁转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宿舍,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放低了声音,认认真真说:“李先生,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帮我姥姥找的医生。” 哪怕明知道李长京的目的是什么,她依然对他无法抗拒,他的阳谋实在太成功了。 “外婆怎么样了?” 李长京语气自然,没有前缀,听起来像是问他们共同的外婆一样。亲昵又暧昧。 温怡宁压下心里那一丝别扭,正色道:“王医生医术高明,我外婆恢复的很好,已经出院了。” 李长京又问了几个问题,他正经问起问题来,语气淡淡的,给她的感觉严肃又威严,是和平时跟她暧昧说话时完全不同的压迫感。 温怡宁不自觉跟着严肃起来,无意识的站直了身子。 他问一句她就老老实实答一句,每句不是“李先生”,就是“您”,一板一眼像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 李长京就笑了,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金属打火机。 “宁宁,你还不如叫我叔叔呢。” “……” 她一噎。 耳边一下安静下来,舍友的说话声,楼下不远处路灯下走过的三两同学隐约的笑闹声一下变得清晰了。 温怡宁张张嘴,刚想说话,忽然听他沉澈的声音又问,“外婆很好,那你好吗?” 温怡宁一愣,心脏有一瞬间似乎漏了一拍。 白皙细瘦的手指无意识扣着窗台,她一下就不说话了。 没法接。 将近一个月没有见他,没有听他说话,她都快忘了和李长京相处有多“棘手”,他的侵略感和压迫感总是以温和的姿态出现,却无处不在,仿佛她一个松懈,就会被入侵击破,溃不成军。 他位高权重捉摸不定得罪不得,而她又欠了他人情,没办法得罪。 温怡宁吸口气,感觉自己头皮发麻,曾经上台发言过无数次的人一到他面前就变成了一个只会手足无措哑口无言的傻子。 她用力扣着窗台,语气一板一眼的像汇报工作:“多谢您关心,我挺好的。” 他暧昧,她就要用语气拉开距离,硬着头皮坚决不接他的暧昧。 李长京嗯了一声,“那你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 “……” 温怡宁捏住窗台的手指更加用力了。 顿了几秒,她拿远了手机,“喂?喂?李先生?信号好差啊,听的到吗李先生?” 女孩子的嗓音清软又沉静,平日说话时语气又不自觉的带上了三分她性格里的一本正经和乖巧,于是她就这么用清软沉静又一本正经的乖巧语调故意说着拙劣的谎话来回应他。 李长京在那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他低沉好听的笑声顺着电流传到温怡宁耳边,震的她心脏莫名麻了一瞬间。 温怡宁抿了抿唇,她知道这把戏老土又智障,她知道他一眼看透。 她故意的,故意用这种方法来表达她的拒绝。 她也清楚,他知道自己的言外之意。 只是…… 温怡宁皱起眉——有这么好笑吗? 好像每次见他,他都很爱对她笑,他笑点这么低吗? 大概是春风吹多了脑抽了,大概是许久未见畏惧淡了些,大概是隔着电话她胆子也大了,温怡宁说:“李先生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她想了想,李长京这种日理万机的人应该不会经常上网冲浪吧? 温怡宁讲了一个高中前桌给她讲过的,网上很火的那个笑话—— 她压低声音,藏着坏心眼故意一字一句的讲:“大师兄在山上闭关练了一辈子铁头功,学成之日刚下山就被吸铁石给吸走了。” 静了几秒,李长京果然又笑了,他笑了好久,又是那种对小孩子似的包容宠溺语气,“宁宁。” 小姑娘连反击,都是暗戳戳的软绵绵的。 温怡宁恍然有种被看透的心虚感。 一瞬间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笑笑话还是笑她。 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可笑的笑话。 温怡宁定定神,严肃了语气说起正事:“李先生,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替我外婆找的医生,我很想做点什么,可是……” 可是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能帮上他的地方,想请他吃饭,可是他不缺这一顿饭,而且她又没钱,又怕他没时间,况且他……身份敏感,她又不确定李长京能不能去有些地方。 温怡宁真的很茫然,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带着目的,这个人情都太大了,她想感谢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唯一他想要她做的,她又无法做到。 她很害怕欠别人,特别那个人是对她态度暧昧又心思莫测高深的权贵子弟,她几乎是迫切的还清,然后离他远远的。 李长京这人,什么时候该有什么情绪总是把握的很好,她严肃,他也敛了语气, “这件事别人我都会去帮,更何况是你。宁宁,只是一件力所能及的事,不要有这么大的负担。” 温怡宁垂下眼,认真道谢:“可是真的,真的很谢谢你。” 李长京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夜色漫不经心的转动打火机,黑色的打火机冒出蓝色的火焰,和他颀长的身影在玻璃窗上投下影子。 忽然说:“温同学,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久没见你了吗?” “如果觉得过意不去,过几天陪我出来走走吧。” 想到又要和他见面,温怡宁就一阵紧张,喉咙发紧,“什么时候?” “看时——” 说到一半,李长京那边的音乐声突然间变得大了起来,同时响起了很吵闹的声音,像是一群年轻人欢呼起哄的声音。 李长京顿住,一下就不说话了。 温怡宁莫名跟着呼吸一紧。 电话那边又吵又安静,李长京似乎跟谁说了一句,“让那边安静点。” 又过了将近一分钟,音乐声依然震耳欲聋,嘈杂刺耳。 李长京一直没说话,但本来隔了一层的音乐声却变得越来越清晰,直到吵的温怡宁皱了皱眉,忍不住把手机挪远了一点。 又过了十几秒。 “砰” 一声巨响。 温怡宁隔着电话浑身一震,心脏“砰砰”跳起来,电话那边也瞬间传来人群惊慌的叫声和咒骂声,下一秒惊慌咒骂声又像被瞬间扼住了喉咙一样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震耳欲聋却死寂的音乐声。 那股怪异又紧绷的气氛仿佛隔着电话传进了她的心脏,温怡宁死死捏住手机,微微睁大眼睛不自觉屏住呼吸。 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她迟疑着,要不要赶紧挂了电话。 过了没几秒,那边的音乐声也跟着停了。 耳边瞬间寂静的仿佛落针可闻。 “温温,你不是在打电话吗?刚才那什么声音啊?” 两厢寂静中,游戏中途休息的顾灵灵毫无预兆扯着嗓子冲这边喊了一句,犹如炸雷一般回荡在这死一样的寂静里。 “!” 温怡宁倒吸一口气,心脏瞬间乱跳,下意识立刻捂住电话听筒。 不敢想李长京那边的人群是不是也听的一清二楚…… 她没敢回答,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好的氛围。 好后悔啊!刚才就应该赶紧挂掉的。 “抱歉,打扰各位了,不要介意,你们继续。”李长京清澈的声音斯斯文文不紧不慢的,听不出喜怒。 “对不起对不起啊哥,我们不知道您在打电话……” “大家都散了散了!” 那边响起一阵模糊的道歉声,然后那些声音越来越听不清,耳边这次恢复了彻底的安静。 “宁宁?”李长京的声音传过来。 温怡宁立刻小心的嗯了一声,没敢问发生了什么,更没敢去纠正这个让她别扭许久的暧昧称呼。 “到时候我提前联系你,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温怡宁点头:“好的。” 李长京说挂就挂毫不留恋,她都没来得及问去哪里。 温怡宁看着窗外夜色中的校园无声的叹口气。 只是陪他走走肯定不够偿还这么大的人情,可是她也没什么能为他做的了。 看着屏幕上那串号码,温怡宁想了想,没有存进联系人。 — 那通电话后李长京没再联系她。 没等几天,周末上午,温怡宁在图书馆接到了他的短信。 ——下午3点,去学校附近的那个天桥路口接她。 四月的季节光秃秃的树枝都抽了绿色的叶子,行人也换上了春装,下午的阳光也开始变得有热度。 温怡宁提前10分钟到达,远远就看到路口一辆黑色轿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明亮的阳光照在一尘不染的漆黑车身上反射着光,很低调,不是之前那样的阵仗。 她一边注意着人流,一边边走边不时去看那辆车,猜测是不是这辆车。 快靠近时,那辆车响起两声喇叭,随后驾驶座车门打开,下来一个有些眼熟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一手关车门,一边看着她。 果然是这辆车! 本来平稳的心脏突然一阵紧张的“砰砰”乱跳,温怡宁下意识握紧拳头加快了脚步。 越靠近心脏跳的越快,走进了才想起来驾驶位下来的那个男人是在学校见过的那个保镖模样的人。 他打开后排车门,温怡宁不太习惯的点头道谢,垂下眼睛坐进去,车里比她以往做过的车都要安静的多,一下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李长京一反常态的没出声跟她说话,这让她略微松口气,但她知道他就在她旁边坐着,这么小的空间里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那让人无法忽略的强大气息。 电话里她敢跟他开玩笑,可是她可没忘记他的性格有多莫测棘手。 拘谨的坐在座椅上,维持着上车的角度看着那个保镖模样的男人坐上车,她悄悄握紧手,才鼓起勇气扭头看向旁边。 才发现李长京没在看她,他闭着眼睛往后靠在靠椅上闭目养神,连她上车都没有睁眼,像是没听见。 他今天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肩宽腿长,身材比例极其优越,像是刚参加了什么正式的场合,衬衣领带系的一丝不苟,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一丝严肃的威压,让人莫名不敢放肆。 李长京很白,比温怡宁见过的大多人都白,但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小白脸这种词汇,他的白是一种清冷干净的白,有种玉石般的瓷白质感。 阳光从车窗打进来照在他精致俊秀的侧脸,凉薄,矜贵,让人一下觉得,好像离他很远很远,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温怡宁莫名想起一句话——玉面相,阎罗心。 他看起来有些累,温怡宁也没好意思吵醒他问他去哪里,更加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车子开出去没多久,车里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 李长京缓缓睁开眼睛,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却没接,而是抬眼看了一眼车里的内视镜,保镖触到他的视线。 车子缓缓停到了路边,温怡宁不明所以的看着保镖下车朝她这边走过来,然后打开了她这边的车门,语气温和又强势:“温小姐,麻烦您和我一起下去买瓶水好吗?” 温怡宁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这是她不能听的电话。 8、第八章 chapter8 李长京的身份,来往的人也都不是普通人,聊的话题想必也都是她不方便听的。 她连忙点头下车。 李长京转头,温怡宁已经下车了,不跟他说话也不回头,闷着头一头往前走出去十几米远一直走到路边商铺的店门边才停下来,看样子如果不是不能进去她恨不得一直走进别人店里,惹的里面的老板频频看向她。 她站在明媚阳光下,巴掌大的小脸皮肤白的亮眼,眉眼清凌凌的干净。 站的很直,身型纤细单薄,乌黑柔软的长发垂着胸前,被阳光照成了金色,柔软又稚嫩,带着安静乖乖的学生气。 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扭头很认真盯着路边卖废品的人,一眼不看这边,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李长京隔着车窗,莫名盯着她看了一会。 温怡宁一下车就注意到了路边收废品老大爷,明明自己过的不见的比老大爷好到哪里去,但是每次看的这种老人都会想起爷爷奶奶想起外婆。 想到上了年纪的老人还要卖力工作,就有种无力的酸涩感。 保镖很快就走了过来,温怡宁垂下眼收回视线。 附近十几米远的地方就有便利店,但是保镖却走了四五分钟,一路上两人没有半句交谈。 走到一条街保镖随意进了一家便利店,温怡宁没进去,在门口等了很久,保镖空手出来了,温怡宁依然什么都没问,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保镖挑眉看她一眼。 走到车边看着黑色的车玻璃她没敢贸然去开门,直到保镖打开后排车门示意她上车,她才确定李长京打完了电话。 温怡宁坐进车里,李长京转头看向她的侧脸,看了一会,说了上车后第一句话,好听的嗓音有点哑:“怎么瘦了?最近很忙?” “……” 温怡宁窒了窒。 他每次开口说的话都让她意想不到,这人好像不会正常说话,每一句话都带着暧昧的感觉,每一句都戳她的安全距离,让她觉得耳根发热,好像心都局促的缩成了一团。 偏偏语气又随意自然。 她都开始怀疑,是他们这种花花公子高干子弟习惯□□撩人,还是自己太敏感保守。 她点点头,语气像对领导长辈一样:“谢谢您的关心,还可以,不算特别忙。” 李长京看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让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她那点小心思像是被看透了。 车子远离市区开到了郊区的一个山庄,不知道是本来就没人还是被他清场了,偌大的山庄除了员工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温怡宁左看右看,忐忑的捏紧衣角。 荒郊野外,都是他的人,万一他…… 顾不得想太多。 正值盛春,山中风景很好,阳光明媚,满山的树木都发了新绿,不知名的山花枝干舒展,花朵盛开的洋洋洒洒。 李长京说的走走,就真的只是走走,踩着平缓的木质台阶往山顶去。 保镖远远跟在两人后面。 山不高,很快就到了山顶,这一路走来,李长京都没有跟她说过话。 温怡宁站在李长京背后看向他的背影,他站在栏杆边背对着她,看着山下的景色,山风呼啦啦吹过,吹动他的衣摆。 他只穿了一件衬衣,袖口卷起来,露出清瘦却有力的手腕。 明媚阳光照在他的侧脸和透明镜片上折射光线,照的白皙模糊一片,看不清任何神情。 温怡宁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可以看到山下有一个碧绿的湖,可以看见山庄一栋栋楼的淡黄色房顶,再抬头,不远处,是白日的北城。 李长京就这样背对着她站了很久,没有跟她开口说话的意思。 此时他身上那股斯文清隽全都褪尽,露出一种很冷的距离感。 一种属于上位者的疏离,冷漠,毫不掩饰的冷意。 仿佛他有自己的世界,一层看不见的东西将他与自己隔开。 明明他就站在她面前,两人却像离了很远很远。 温怡宁站在李长京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此时和远远跟着的保镖差不多。 仿佛刚才在车上说她瘦了,温柔喊她宁宁,问她好不好的人不是他。 本以为和他单独相处是一场难打的仗,没想到就这么轻易。 温怡宁松口气,在心里默默祈祷,他最好一直这样,到回去都不要跟她说话才好。 李长京站了很久,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没有跟她开口说话的意思。 就这么一直到下山了,他像是才想起来她这个人一样,转头弯起嘴角,像往常那样对她笑的温温和和好脾气,“累不累?” 这一笑,冷漠褪尽,又变成了那个斯文的贵公子,仿佛刚才冷淡的人不是他。 若即若离,忽远忽近。 温怡宁摇摇头。 没待多久就返程了。 窗外的街景越来越熟悉,快到学校了。 盯着街上飞驰倒退的街景树木,她鼓起好几次勇气,才转头看着李长京,黑白分明的眼睛沉静又坚定:“医生说,我外婆很严重,按当时那种医疗技术肯定凶多吉少,所以我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 李长京转过脸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看了几秒,示意她说下去。 温怡宁的姿势很拘谨,和他漫不经心又放松的姿态完全不一样,李长京的一举一动仪态都很好,很像那种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贵公子感觉,随意自然但很好看。 两只手在膝盖上握了握,她觉得自己这样急于撇清的样子有点,像白眼狼。 “我很感谢您,但是我没有可以还这个人情的能力,唯一您想要的……我又做不到。所以,以后不要再见了。但是这个人情我会记在心里,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去做。” 李长京挑了挑眉。 一直隐形人一样的保镖从镜子里也看一眼温怡宁,不动声色的放慢了车速。 李长京本以为她又会一直装鸵鸟应付下去,没想到她这次直接挑明拒绝了他。 不知道多少的人托着关系,想尽办法和他见一面,混个面熟,这还是他此生第一次遇见一个人,对他避如洪水猛兽。 温怡宁说完,屏住呼吸看着李长京的反应。 他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就这么静静看她一会,白皙的指尖在座椅上敲了敲,突然明知故问:“我想要什么?” 温怡宁张张嘴,“……” 他忽然俯身靠近她,那双看似斯文俊秀,实际深不见底的眼睛隔着镜片盯着她,压迫感潮水般一下朝她压了过来,“宁宁,你说,我想要什么?” 她脸微微发热,本来沉静的眼睛慌了一瞬,眼神闪躲不跟他对视。 “是不是想要你。” “轰!” 温怡宁感觉自己整个脸一下烧了起来,抿着唇别过脸不去看他,就连白净的耳朵都变成了粉色。 她想说什么,可张张嘴,却无话可说。 她侧过脸,五官秀气又挺拔,脖子白皙纤细,几缕乌黑柔亮的发丝落在白皙的脖子上,漂亮的惊人。 李长京垂眼盯着她的侧脸几秒,一时竟没再逼她,往后坐了回去。 “我说了,只是一件小事,你不用一直想着,就当你已经还了。” 却避而不谈她刚才的拒绝。 手指在真皮座椅上按了按,话都说的这里了,温怡宁破罐子破摔继续说,她耳朵还红着,眼睛因为脸红而像含了一汪水,语气却冷静坚定:“其实我知道您对我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并不是来真的,要说长相,您身边要什么样的没有,要说性格,相信您已经看出来了我其实挺无趣的,要不——” 温怡宁没敢继续说下去,即使李长京表现的很绅士,但是她没忘那群公子哥的性格,她怕激起他逆反情绪,怕他来强的。 车子缓缓停在下午接她的位置。 温怡宁没敢看他的表情,目不斜视的盯着面前副驾驶的椅背。 李长京却轻笑了声,没反驳她的话,也没生气,反而像是饶有兴趣似的:“宁宁,这是你拒绝我的第四次。” 温怡宁的心重重坠下去。 下了车,她沮丧的低着头往学校方向走,还差点撞了一人。 车内。 李长京点起一支烟,偏头盯着女孩子的背影。 保镖扫过他的表情,很有眼色的没有启动车子离开。 “温小姐很怕您。” 李长京看着她的背影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点点头,“她怕我,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跟我在一起跟个随时准备上战场的兔子似的,看着是软绵绵的好拿捏,但是呢——” 温怡宁纤细高挑的身影过了马路后没有建筑遮挡,全身一下暴露在阳光下,刺眼的像是批了满身的金色,脖颈纤细,手腕纤细柔软,仿佛一折就断。 李长京眯了眯眼睛,若有若无的勾起嘴角,“她的态度很软,但是做的事一件比一件硬。” 从一开始的敢调头就跑,他找人给她调好了岗位,她二话不说又立刻辞职,他去学校堵她,她扯一堆谎话应付他,现在糊弄不了,开始直接摊牌,每一次她都在找各种理由,软着态度拒绝他。 这是她拒绝他的第四次。 9、第九章 chapter9 温怡宁走了一段路进了校门,这个时候的校园里挺热闹,都是出来进去,三两成群的学生,太阳已经快落山了,风把路边的杨树叶子吹的哗啦啦的响。 “怡宁!温——怡——宁!” 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温怡宁才如梦初醒般的扭头。 江逢青和顾灵灵气喘吁吁的,“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嗯?没,没什么。” “没什么怎么愁眉苦脸的,跟林黛玉似的。” 温怡宁摸摸脸,这么明显吗。 “是不是试课没过?” 温怡宁被学姐介绍了一个当家教的兼职,是那种在群里接单,群里每天都会发一波单子,自己可以按地址,需求,科目,价格等条件筛选出想接的单,然后再由负责交接的人把她的信息发给对方家长,由家长挑选,然后成功后有半个小时的试课时间,如果家长满意了再继续下去。 因为时间错不开,温怡宁只能接一些短期的单子,虽说大多都能成交,但偶尔也会遇到些不满意的家长白跑一趟。 温怡宁平日里卷的要生要死没事坚决不出门,是以她出去这一下午大家都默认她是去面试了。 温怡宁想解释,但是一想起李长京,就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说了也没用,而且顾灵灵大惊小怪的,是个藏不住事的,算了。 三人一起说着话慢慢的往宿舍走。 温怡宁接的那个单子其实是第二天晚上,离学校不近,时间也有点晚,9点半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运气不好,温怡宁刚开始没多久男主人就回来了,随即客厅就响起了剑拔弩张的说话声,没到两分钟就已经升级成了歇斯底里的吵架。 都到了这样课显然是没法上了,温怡宁只能骑车离开。 自从姥姥住院后她就没要过家里的钱,怕父母担心她没敢说她是兼职赚的钱,只骗爸妈说是学校的奖学金。 可最近兼职很少,前段时间又买了资料,手里的钱已经所剩不多了。 温怡宁在深夜骑着车往回赶,骑累了就放慢车速,不远处北城灯火通明的高楼,旁边一排飙车党开着奇形怪状的跑车,发出震耳的轰鸣声从马路上呼啸而过。 骑到一半,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陈屿。 听着陈屿绕一大圈子和她聊学校的捐款快下来了,问她生活学习上的事,又暗示可以帮她保研,可以帮她进热门项目组,她心里隐约有点猜测,直到听对方提起李长京。 陈屿打这通电话其实是故意试探。 之前本以为算是在李长京跟前混了个面熟,可谁知道他年纪轻轻却滑手的很,怎么啃都啃不下,怪不得人人都说,京城这么些个子弟中,最难搞的就是李家老二。 实在不想错失这艘航母,七拐八拐的,他想起了那个学生。 “改日我做东,请你和李先生一起吃个便饭,只是怕他公务繁忙,到时候你帮学长提一下。” 为了杜绝再次被骚扰,她忍着挂断的冲动,半真半假的开门见山,“太好了我一定去,只是我没有他电话呀,自从上次我求着他帮我外婆找医生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学长,你有没有他电话,给我一个吧,我想打电话感谢感谢他。” 他俩本来就几乎没有联系,她不信陈屿还能查这么清楚。 半真半假的话最有说服力,陈屿立刻就信了,毕竟这群公子哥都一样,声色犬马流连花丛,没什么长性。 不甘心的又试探了几句,发现还真的是这样。 这下,想挂电话的人变成了陈屿。 三言两语的应酬后终于挂了电话。 温怡宁站在原地深深呼出一口郁气,静了一会,面无表情的闷着头往前骑。 路过一个广场附近的小路,远远就看见高高昏黄的路灯下,一个身形佝偻消瘦的老奶奶正在一点一点收拾面前低的东西。 逐渐靠近了才看清,老奶奶是在收她摆摊卖的菜,那些菜分类的整整齐齐摆在一块铺在地上的布上。 老人看起来生意不好,那些菜还剩了许多。 自行车顺着惯性缓慢的从老人面前骑过去,温怡宁低头,目光从老人干枯褐色的手滑到她身上在这个季节过分厚的衣着,一件破旧单薄的厚外套,再到她花白的头发。 自行车越过老人往前骑了几米,寂静的马路上猛的响起刹车声,温怡宁认命的叹口气,自行车重新掉头,在老人面前停下。 女孩子声音沉静又清软:“奶奶,您这菜怎么卖的?” 共享单车的篮子里装满了菜,怕掉下去塑料袋口紧紧的系在车把上,太沉了,温怡宁猛地一骑,车把猛地一晃差点摔,细瘦的手腕紧紧握着把手才勉强维持平稳往前骑去。 温怡宁一路骑到楼下才开始心虚,怕顾灵灵和江逢青又骂她泥菩萨乱发善心,花两百块钱买一堆几十块钱又没用的菜。 左看右看,她走到宿管阿姨门口,扯了一堆理由把菜送给了宿管阿姨,才忍着心虚回了宿舍。 — 这天温怡宁在宿舍晾衣服时,突然接到了一个家教的电话,对面想找一个长期的家教,辅导三年级学生的全科,时间是周六周末,固定下午四点到六点,每天两个小时。 虽然是全科,但对方给的工资实在是,太高了。像她这种未毕业的兼职大学生很难拿到这么高的工资,比她之前累死累活在“行宫”站一晚上工资还高,而且难得和她的空闲时间对上了。 想起“行宫”,思绪一飘,她一下想起了李长京。 和之前一样,从那天过后他再也没联系过她,像是忘了她这个人。 但温怡宁不敢放下心,生怕哪天在学校里一抬头,他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跟做噩梦似的。 “行,姑娘,那咱儿就这么说,你就加我微信,我把地址发你!” 发地址时,雇主还特意发了条信息,嘱咐她来上课时最好不要喷香水。 温怡宁本身就不爱用香水,也不觉得条件奇怪,她看着那个离自己不算近的地址,决定去试试。 在微信上她先了解了一下对面学生的成绩,心里有个大概,当即根据他的情况做好了详细的学习计划和根据他的情况自己打印的题目。 周六那天她提前了两个小时出发。 小区位置在北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一片偏中式风格的别墅区,从外面看起来并没有和价格一样金碧辉煌的刺眼,反而绿树成荫的,不像是小区,倒像是个幽静的公园。 门口保安管理的很严格,出入都要刷卡。 因为她第一次去,到地方的时候她的雇主刘女士亲自在门口等她。 一个50来岁的阿姨,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打扮的干净利落,性子和电话里一样和气又爽朗,很典型的北城人的做派。 温怡宁有些惊讶,她以为这种家庭会是保姆在等她,没想到竟然是雇主亲自来接。 看来非常重视孩子的学习。 温怡宁加快脚步过马路,暗暗在心底更加打起十二万分的认真。 刘阿姨一见她,迎上来就笑了,上下看着她,一口地道的北城口音:“哎呦,我一见吓我一跳,这姑娘怎么出落的这么漂亮啊!水灵灵的文文气气的,怎么比照片上还好看啊!” 温怡宁被夸的不大好意思,笑了笑,“阿姨您真是过奖了。” 进了大门,院子里没有太多花草,只有一颗巨大的树木,枝繁叶茂华盖亭亭,树荫几乎遮蔽了大半个院子。 大概是见温怡宁好奇的盯着看,刘阿姨说道:“白玉兰树,树龄——得有三十来年了吧,现在过了花期,你没见春天开花有多美。” 进了玄关,阿姨拿出一次性拖鞋,又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消毒喷雾,“嗨,家里那位主儿有洁癖,我们家进门啊,都得来这么一遭,别介意啊姑娘。” 这其实有点不太尊重人,刘阿姨说着不动声色打量着她,小姑娘扎着丸子头穿着件白衣服,抱着书包好脾气的笑笑,没有生气没有屈辱,还是那副文静沉稳的样子。 不管心里怎么样,起码表面功夫挺好。 温怡宁其实没太在意,刘阿姨说的大概是她儿子或者女儿吧,她之前兼职遇到的客人一个比一个怪癖多,早就习惯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再说只是洁癖而已。 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的喷了消毒喷雾才进了客厅。 一进门,家里是典型的中式风格的装修,低调雅致,不显山不露水的富贵,桌上除了花瓶摆设没有半点生活杂物,干净雅致的过了头,有股冷冰冰的贵气。 看的出来,她们家确实有人有洁癖。 试课不止是家长试老师,也是老师试学生,如果感觉不能带着学生做到合同上的要求,也不能签字。 温怡宁用了最大的认真去对待这节课,这个学生刘垣垣虽然有些活泼好动,但是愿意学,也比较听话,就是需要方式和方法哄着来,而且基础不错,教起来不费劲。 一节课上下来,双方都比较满意,谈好后,当即就签了合同,刘阿姨还给温怡宁准备了一张门口的通行卡。 温怡宁这辈子第一次挣这么多钱。 这一期的时间是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暑假后的第一个月,这么算下来,不止可以挣到她这个学期的学费生活费,甚至还包括她下个学期的全部开销。 北城周末的地铁依然是人挤人,温怡宁骑车回去的时候,远处北城的地标建筑已经亮起了霓虹,看着天边漫天盛大的晚霞,迎面温热的晚风吹来,心轻盈的好像要乘风一起到天上去。 回去跟宿舍俩人一说,三个人兴奋的要命,顾灵灵和江逢青家境很好,但是也是真心为温怡宁高兴,顾灵灵甚至都开始幻想三人一起合作把这教育事业做大做强,从辅导班到上市公司,越幻想越兴奋,又笑又闹,惹得隔壁宿舍都听见,过来取笑她们仨。 温怡宁自己也很注意,知道她们家有人有洁癖,每次去都特地换衣服换鞋注意仪容。 顾灵灵拿着手机瞥见她去阳台收衣服,“你那雇主真挺事儿的,他就应该住无菌室。” 温怡宁在阳台犹豫穿哪件,顾灵灵随口说:“你就随便穿呗,反正你又瘦又白腿还长穿啥都好看。” 说着她突然想起来,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欲哭无泪,“唉,夏天来了我真的得减肥不能再吃了!” 温怡宁收了衣服进屋,顺手就拿起她桌上的蛋糕放到高处,“好的。” 顾灵灵:“……” — 温怡宁去了好几次,家里只有刘阿姨和孙子,一次都没有遇见其他人和阿姨口中那个“有洁癖的主儿”。 下午,刘阿姨给温怡宁发信息,麻烦她上课前去游泳馆接一下刘垣垣。 接完刘垣垣走到小区门口,两人看见了一只很漂亮的纯白色异瞳流浪狮子猫,一大一小一拍即合,去附近便利店买了火腿去喂猫。 小猫警惕的吃到一半突然被路过的车流吓的跑进了一辆车底。 两人立刻追了过去。 刘恒恒趴在青石地上把头伸进车底喊猫:“咪咪咪出来吧不要怕!” 温怡宁一米七的身高,单膝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包,也跟着弯腰去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喵喵喵~快出来~” “老师你快把它喊出来啊。”刘恒恒撅着嘴伸手去晃温怡宁。 “好好好老师试试。”温怡宁对别人的撒娇没有半点抵抗力,特别是小朋友。 “咪咪,喵喵喵~出来吧。” “喵~喵~喵~” 温怡宁学着刘恒恒那样拿着火腿肠“喵”了半天,可惜猫咪躲的严实,不敢出来也不舍得离去。 她喊着喊着突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连忙直起腰来转头看了看,松口气,幸好小区里很注重隐私,即使住一个小区也很少能碰见什么人。 “刘恒恒,我们不要再叫它了。” “为什么?” 温怡宁蹲在地上看着小朋友,清软的嗓音任认真真的给他解释,“第一,因为它受到了惊吓肯定不会出来的,而且我们快到时间了,要快点回去上课。第二,因为老师已经是成年人了,这样蹲在地上喵喵叫,显得很……智商有问题,会很破坏老师的形象。” “不行不行!老师老师~”刘恒恒又准备给她撒娇耍赖。 头顶极其近的地方突然传来轻轻一声,温怡宁单膝跪在地上似有所觉的抬头,因为抓猫,她的身子几乎是贴着车子。就在她的额头位置,距离她不到十厘米的驾驶座,漆黑的玻璃突然平稳流畅的降了下去。 她愣愣的盯着玻璃还没反应过来,映着她影子的漆黑玻璃降下来,清清楚楚露出玻璃后驾驶座上那人的脸。 冷白的肤色,精致俊秀的五官,黑色夹克白色衬衣红色徽章,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金尊玉贵的一张脸。 温怡宁呆呆的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半天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看手里的火腿肠,又想起来自己刚才的样子,“咔嚓!”一声,天塌了。 她下意识的站起来,却没注意头顶正是后视镜,李长京手里拿着电话,另一只手反应极快的去挡,温怡宁便一头撞上了他的掌心,又软又硬的触感,不疼,却撞的她心里一紧。 温怡宁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下意识后退一步,脑子里却突然想,被他看见也好,李长京看起来不像是会对智障感兴趣的人,他最好觉得她很智障,然后再也不想看见她才好。 李长京也收回手,那双看似温和,却让人觉得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边盯着她看,一边举着手机打电话,“既然这样那就按之前的规格,毕竟跟着李老同志当了两年的警卫员,你安排好,到时候我亲自去一趟。” 顾不上感慨怎么会这么巧,温怡宁第一反应是想走。 幸好他在打电话,她连应酬都免了。 温怡宁背着刘恒恒的包转身,急忙忙的去拉刘恒恒,他不动,再使劲,依然一动不动。 她低头,一向调皮活泼天不怕地不怕的刘恒恒僵硬的站在原地,睁大眼睛,表情畏惧又缩瑟,小嗓音弱弱的喊:“李叔叔。” 10、第十章 chapter10 肩膀上的包一下滑落到手腕,温怡宁不可置信的看着刘恒恒。 刘恒恒哪还有平日的调皮胆大,根本顾不上回应她,一动不动的看着车里的人,两只手紧紧贴着身子垂下来,紧张的拽住裤腿。 温怡宁听到她背后那个熟悉到梦魇的声音淡淡嗯了一声,随即是关上车门的声音,他重新开口:“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温怡宁没回头,但脸色彻底白了。 * 立夏后的天黑的越来越晚,过了6点,外面太阳还高高挂着,光线从茂密的白玉兰叶子投下了落在地上,像一团一团橙色的火焰。 课时结束。 温怡宁一手抓着包,雪白的脸色没有半点表情,快步出了一楼的大门,越过忙活的刘阿姨,罕见的连招呼都没有打。 走到院子里,还没出门,就听到背后二楼——“宁宁。” 温怡宁抱着书包脚步一顿。 李长京站在二楼看着院中那一道身影。 小姑娘单薄的脊背总是站的直直的,易碎柔弱又带着倔强的韧性,虽然停下了脚步,但是梗着脖子没有回头。 没一分钟,李长京就下来了,手里拿着把车钥匙越过她往院门口走去,“我送你。” 温怡宁转眼看着他的背影,手指在书包上紧了紧,沉默几秒,跟着他出去坐到车里。 李长京亲自开车,温怡宁做到了副驾驶。 车子启动,后面两个保镖也开着辆一模一样的黑色轿车跟在他们后面行驶出小区,转弯上了大路。 李长京的职位在这个年纪虽然惹眼,但都属于正常范围内,更是远远达不到配安保的地步。 但因着身份特殊,加上李家这儿孙辈子嗣不旺,李老同志又格外看重这个争气的孙子,是以大家都习惯了即使是在安全如铁桶一般的京城,李二的保镖也24小时不离身。 车里很安静,谁都没有开口,只有车里的广播电台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尽职尽责的念着投稿。 温怡宁把包放在腿上,两只胳膊紧紧抱住怀里,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车子出了小区开上平安街,路上车流如潮水一般,经过北城的地标性建筑,那座两朝古都巍峨如山一样矗立在她面前,红色高大的城墙,明黄色的顶楼,飘扬的红旗。 森严,压迫,凝望着它的时候,自己仿佛一下变得非常渺小。 都说看一个人开车就能看出这个人的性格。 李长京开车很稳很稳,又很流畅,刹车起步都是平稳有序的,该加速时不拖沓,该刹车时也绝不冒进。 他在她旁边不紧不慢的开着车,身上若有若无的清软冷香萦绕着她。 温怡宁死死忍着情绪,她想发火,想骂人,可是她不能。 因为她想骂的那人是北城金字塔顶端的权贵子弟,她得罪不起。 可是凭什么? 就因为他是hong二代,他有权有势就可以任意把她玩弄于鼓掌? 他半点都不在乎她的想法,不管她说什么,不管她怎么拒绝,他都不会放过她,因为他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不知道自己会生气吗?他知道,他就是无所谓,他只是玩玩,他怎么会在意一个玩具的想法。 可惜她不是少年意气的性格,不能凭着意气去生气去骂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很小就已体会到了世间黑暗和人情冷暖。 她知道自己胆小,自己懦弱,世俗,没有骨气。 可是她真的不敢试探他底线,李长京如果想报复她,或者想“加大剂量”,真的,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温怡宁深深地吸口气,两只手死死抓紧怀里的包,拼命压制住那股汹涌的情绪。 目光扫到后视镜里,那辆由李长京的保镖们开着的黑色迈巴赫亮着车灯,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 一直死死忍着的情绪突然就忍不住了。 不能发出来的愤怒憋屈全变成了眼泪,温怡宁哭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争先恐后的往下掉,瞬间打湿了整张脸,她表情倔强的刚用手抹掉,第二颗第三颗就又接连砸了下来。 李长京立刻就有所察觉,转眼看向副驾驶的后视镜,镜子里清晰倒映着女孩子泪水模糊的一张脸,眼泪大颗大颗不停往下砸,睫毛都变得湿漉漉的。 本以为她这次会忍不住生气骂人,可是她一路都没开口骂他,竟然哭了…… 她是真的很能忍。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眼泪,她不说话,也不出声,就这样一边掉眼泪,一边倔强的不停抬手去抹掉,头死死转向窗外,紧紧咬着唇倔强的不肯出声,手背上湿漉漉的一片水光,顺着细瘦的手腕流进袖子里。 李长京看了几秒,目光没有一丝变化,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平稳的移开视线。 温怡宁几乎哭了一路,李长京不紧不慢的在她旁边开着车,直到停车,李长京好似才刚刚发现她的眼泪一样,无奈的叹口气,抽了张纸俯身过来给她擦眼泪,温柔的轻声哄:“好了宁宁,不哭了好不好。” 车子在上次接温怡宁的那个路口停下——因为停在这里不会被学校的同学看的,而对她产生一些不好的风言风语。 他的一举一动,看似体贴入微温柔撩人,其实都是假的,就像啤酒表面浮的那一层泡沫,剥开虚无的暧昧,才能体会到他骨子里那股漫不经心的冷漠。 温怡宁后背发寒,面无表情的躲开他的手。 李长京的动作落了个空,手停在空中顿了顿,不知喜怒的目光静静落在她脸上。 温怡宁皮肤是一种没有杂质的白,有一点发红就很明显,刚哭过,眼睛周围红红的,清冷秀气的长相看起来有种易碎感,但一双漂亮的眼睛又黑又亮,带着愤怒的光,像某种坚韧不屈的宝石。 他知道她一直不敢得罪自己,但再能忍毕竟也只是个刚满18岁的小姑娘。 李长京收回手坐了回去,颇为好脾气的看着她,等着温怡宁发脾气。 温怡宁面无表情的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车前的人流抿了抿唇,没有骂他,却忽然开始低头翻包。 李长京挑眉,静静看着她的动作。 看着她低头翻翻找找,忽然拿出什么东西往车前方“啪!”的一拍,几张皱巴巴的一块五块夹着一张10元的零钱以及两个硬币被拍在车挡风玻璃前。 “这是我的车费。” 两几张折起来的纸币被她拍的还在微微晃动。 李长京看着那纸币一怔。 温怡宁已经头也不回的开门下车了。 李长京目光盯着温怡宁的背影看了许久,又慢慢转眼去看前面的那一沓零钱。 夕阳从挡风玻璃照进来,那两枚硬币压在零钱上,在阳光下折射了明亮光线。 李长京看了好几秒,忽然垂下眼笑了。 * 温怡宁关上车门,沉着脸面无表情的大步往路边走。 “你好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两个看起来二十多岁已经上班的男生一脸兴奋双眼放光的的围过来,目光触及温怡宁的脸,表情一下变得羞赧起来,声音也一下低了好几个分贝:“请问一下,你刚才坐的那辆车是防弹车吧?” 温怡宁猛地一怔,“什么?” 她长得太清冷秀气,生气也没有明显愤怒的表情,男生完全没看出来她在气头上,摆摆手,不大好意思的笑着解释,“那个车门关门的声音和车身看起来很像是,因为我是个军事迷所以没事就喜欢研究这些,不过防弹车很少见,我也不确定,如果不是那打扰了。” 温怡宁沉默了,人流在身旁来来往往,她忽然觉得绝望。 原来他开的那辆车是防弹车,她没见过,甚至对这个名称都很陌生,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坐上。 怪不得隔音效果那么好,而且车门开的时候会那么重。 两个男生在一旁小声讨论起来,纷纷认为那一定是防弹车,越说越兴奋,眼巴巴的看着温怡宁,等着她回答。 温怡宁沉默了一下,“不是。是网约车,我给了车费的。” “?……” 两个男生表情奇异,迈巴赫……当网约车? 温怡宁已经越过他们离开了。 * 初夏傍晚气温温热,灰扑扑的石砖的马路边人来人往,马路上车流和人声交织,吵吵嚷嚷,生活气息浓厚。 嘈杂的马路边,男人下车,关门,高瘦挺拔气质清贵,白皙冷冽的手腕按在黑色车身上,简单的动作说不出的利落好看, 转过脸,一张精致不似真人的脸,眉眼俊秀矜贵,皮肤白的扎眼,周身一股疏冷的矜贵像一层无形的膜,将他与周围的人群隔绝开来。 短短两步路,惹的旁边的路人不住的扭头看向他,一对年轻情侣忍不住哇喔一声。 李长京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下车后单手关上车门往后排走,一直紧紧全神贯注注意着他动向的保镖会意,立刻跟着下车,快步跑到前排驾驶座。 保镖开车,后排的车缓缓跟上。 车子停在起云公馆时,天色刚擦黑,四周亮起了灯。 李长京打开车门下车,“找个地方把钱好好收起来。” 保镖看着那几张加起来总额都不超过20块的零钱,开始琢磨他的这句“好好收起来”的意思。 是物证还是什么?值得一句“好好收起来”。 这个“好好”是多重的份量? 日薄西山暮色四合,李长京摘掉眼镜走了几步,夜色裹着花香迎面拂过,他脚步一停,又掉头走了回去。 保镖满脸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一沓零钱思考该怎么安置,门突然被拉开,李长京的身影去而复返,在车外看着他:“你不用管了,直接给我。” 这队保镖其实是特殊部队退下来,李家专门挑给李公子的安保,跟了他很多年,算是他的亲卫。 知道这位看似平易近人低调谦和的李公子其实洁癖严重,而且最厌恶和别人触碰,这种看起来皱巴巴的钱更是不知道是谁给的,有多少人碰过,便抽了两张纸巾准备裹起来再给他。 刚抽出来,就听他出声制止,“直接给我。” 保镖一愣,把钱卷起来递给他。 李长京接过来捏在手心,转身便走,擦肩而过的转身时,镖看见那位性格莫测的李少爷似乎弯了弯嘴角。 11、第十一章 chapter11 睡了一觉后情绪好了很多。 温怡宁长了一张弱不经风,柔弱爱哭的脸,但其实她是一个很少哭的人,从小到大流泪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在卫生间刷牙时看着窗外明媚的晨光,回忆起昨天傍晚在李长京车上那场心情激荡的痛哭流涕,简直不敢想象那是自己做出的事。 和之前一样,她早早起床洗漱后去了图书馆。 温怡宁很喜欢清晨还没完全苏醒的校园,人流零星,阳光刚从树梢升起来,教学楼和小花园像笼罩在一层朦胧昏黄的光里,清新的空气里都是露水蒸发的味道。 不管再怎么生气,该上的班还是要去上的。 合同上的违约金她可赔不起。 温怡宁在楼下艰难的找到了一辆小蓝车,塞上耳机一边听英语听力,一边顺着人流骑出大门。 远远的,她就看见那个经常跟着李长京的保镖带着墨镜站在门口,站姿看似随意,却有股刻意训练,深刻进骨子里的挺拔和警惕,和旁边同学很不一样,看着像随时要拔枪似的。 保镖在这,那李长京肯定就在不远的地方,估计就在路边的哪辆车里看着她。 她下意识抬眼去找,眼皮抬起来一半,又瞬间收回视线。 犹豫要不要掉头换条路走,想法一出现就被她打消了,她视而不见的骑出去。 温怡宁一个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都看见了他,更何况对方的警觉性,早就发现了她。 保镖拦住她,“温小姐。” 温怡宁刹车停下来。 保镖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上车吧。” 温怡宁腿长,一只脚轻轻松松的踩在地上撑着车子,两只白皙的手握住黑色的把手,背着书包坐在自行车上,用那张漂亮秀气乖乖女的脸很认真的看着保镖,“上什么车?师傅,我没叫网约车。” 保镖“……” 保镖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下意识抬手按上黑色耳机,扭头看向身后马路边,那辆静静停留的黑色轿车。 温怡宁没去看,但立刻就知道了,李长京就在车上。 她用手指拨铃,“叮铃铃——叮铃铃——”马路上立刻响起清脆的车铃。 学校门口的这段路不窄,再过一辆轿车都绰绰有余了,温怡宁像看不见似的,对着保镖拨铃。 不远处车里。 “不是,清少爷您笑什么呢?” 电话里方齐疑惑的回忆了一遍自己的话:“我也没说什么啊,就说老高被他老子逼着去相亲,这也不好笑啊?” 保镖等了会,那边都没表示,往旁边挪了一步。 温怡宁一脚蹬上自行车,绕过保镖往前骑,骑到马路上,余光看见路边停了几辆车,她低垂着眼坚决不去看,加快车速骑车走了。 李长京转眼看着车外,温怡宁骑着车目不斜视的从车边路过。 他没出声,小姑娘正在气头上,他不想逼的太紧。 阳光从路边高大茂盛的槐树叶间漏下来,一路在她黑色柔顺的头发和书包上投下浓郁阴凉的树影。 李长京听着电话里方齐还在絮絮叨叨,难得没打断他。 反倒是方齐一停,疑惑道:“你今儿心情很好啊?” 李长京看着温怡宁的背影,“还行。” * 温怡宁把车停在墙边,背着书包往大门走。 自从知道这是李长京家后,她再来,就有种怪怪的感觉。 她拼命想远离他,这下可好,直接去他家了。 往四周看了看,空荡荡的,李长京的车不在,看样子还没回来,按理说他开车应该比自己早到才是。 他不在温怡宁乐的轻松。 她进去的时候刘恒恒正在院子里踢新买的球,见她来了告诉她,刘阿姨去医院看病号了,要晚上才能回来。 温怡宁点点头,她现在对刘阿姨的感觉也挺复杂的,迁怒不至于,可又觉得心里有个疙瘩。 她不去想太多,到时间了带刘恒恒回房间,从书包里拿出教具专心上课。 大概是刘阿姨不在没了压制他的人,小朋友一直心不在焉的,不时去看他的球,一节课上到一半,刘恒恒忽然看着窗外做贼似的低声叫了一声:“李叔叔回来了!” 上课的房间在一楼,一扇落地窗对着院中,景色一览无余,温怡宁下意识抬眼,李长京从院中走过,肩宽腿长,极黑的头发冷白的脸,不显山不露水的内敛,却压迫人的气场。身后两步远,保镖尽职尽责的跟着。 温怡宁垂下眼,捏着圆珠笔敲敲卷子:“看题。” 刘恒恒眼珠一转,趴在桌子上大眼睛瞅着温怡宁,“老师,你和李叔叔是不是认识啊?我昨天听见他喊你宁宁了!” 温怡宁:“……” “你听错了。” “我没听错!我还看见他要送你呢!”刘恒恒极力反驳,“他都没有开车送过我和奶奶回家,都是让罗叔叔送的!” 温怡宁“……” 她岔开话题,“回家?你们不在这里住吗?” 刘恒恒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啊,我们都不在这里住的,这里晚上只有岳叔叔他们——就是李叔叔的保镖。” 温怡宁哦了一声。 其实她一直对李长京这种二代子弟有刻板印象,以为他们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住在部队大院里,身边保姆环绕众星捧月。 温怡宁继续转移话题,“那你们住的远吗?” “不远啊,就在锦绣名城。” 温怡宁看的出来,刘阿姨大概是照顾了李长京很久,提起他有股自家小辈的亲近感,而李长京对刘阿姨也很好。 虽然接触不多,但她能明显感觉到,李长京并不是好相处的性格,看似笑盈盈的,其实血是冷的。 在他身上猛然看到一点凡人的温情,还挺让人惊讶的。 转移话题成功,温怡宁零帧起手,“你讲讲这题当初为什么会选c?” “……”刘恒恒哀嚎,“老师你怎么这么像李叔叔!” 温怡宁没把他的抱怨当回事,“那你为什么选c?” 刘恒恒被迫拿起笔开始上课,只是依然不专心,听她讲课时,不时拿起他的钢笔转着。 只是他大概没拧紧,随着他的动作钢笔分离,笔水飞溅,温怡宁写着写着公式被溅了一手黑乎乎的液体。 “对不起老师。”刘恒恒急忙拿纸。 温怡宁叹口气,放下笔,“没事。” 幸好没有弄到其他地方,随便擦了擦把桌上被“污染”的东西收拾一下,温怡宁站起来出去洗手。 脚步匆匆的走到洗手间打开门,她握着门把手看着里面的人怔了一下。 李长京站在洗手台前擦手,听到动静,抬眼从面前的镜子里看向她的眼睛。 温怡宁和镜子里的李长京对视两秒,犹豫着松开把手想要离开,脚步刚微微后退一下,李长京已经移开身子往旁边站了站,示意她过去。 温怡宁犹豫一下,没有关门,甚至暗暗把门开的大了一些,然后垂下眼睛,什么都没有做一样,坦然自若的走到洗手台前。 李长京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的小动作,扬扬眉,把手里的纸扔进垃圾桶里。 水龙头是自动感应的,温怡宁手伸过去,清澈的水就流了出来,她低头洗手。 李长京没有离开,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温怡宁的余光可以看到旁边李长京的衬衣和黑色西裤。 整栋房子静悄悄的,像是时间都慢了下来,人的五感在这种安静里放大,可以听见院子里婉转清脆的鸟鸣,可以闻到他身上极淡极淡的烟草味,也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和目光,赤裸裸的放在她身上。 可是这是他家,她总不能赶他走,温怡宁开始后悔刚才不应该进来洗手的。 墨水印干在手上,她费劲才能搓掉。 想到现在整栋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个未成年什么都不知道的刘恒恒,她洗完连手都没顾得上擦,转身就要走,刚要走出去,面前忽然横过来一个胳膊。 “砰”一声,李长京关上了门。 外面的声音和景色一下被隔绝门外,密闭的洗手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的呼吸可闻。 温怡宁立刻后退两步,仰头警惕的看着李长京。 李长京比她高出许多,歪着头垂下眼和她对视,看见她警惕的样子,那双平日里幽沉狭长,线条凌厉的眼睛微微弯着,有股温柔的错觉。“看来气的不轻,今天连“李先生”都不喊了。” 温怡宁别过脸,盯着旁边大理石的墙面不说话。 他似乎叹口气,姿态诚恳的微微弯腰,平视她的眼睛,低声哄她:“好了,宁宁不气了好不好?我给你赔罪。” 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独属于李长京的那股清冷幽深,又极具吸引力让人莫名很想去停留,去深入探索的气息扑面而来。 温怡宁睫毛一颤,再次后退两步,移开视线不去看他,依旧板着脸,“男女授受不亲,您还是叫我名字吧,我的学生还在等着我上课,如果没事我就要出去了。” 她以为李长京还要说什么哄她,脑子里正在想拒绝的话,他已经直起腰,从善如流的喊:“温老师手怎么弄的?学生不听话?” 差点忘了他对她一向情绪拿捏的刚刚好,第一天认识时他让人在“行宫”外等她,她掉头就跑却又没有让人去追她,一次在学校,一次在校外,每次他都是将她逼到情绪边缘,在她差点破罐子破摔爆发时,他又轻轻的退回去,点到为止的让她觉得,自己的心思在他眼里像是透明的。 想到刘恒恒怕他的那样,温怡宁急忙说:“我自己弄的,跟别人没关系。”没忍住又说:“刘恒恒只是个小孩子,他这样已经很乖了。” 他垂眼看着她:“你只比他大几岁,那你是不是也是小孩子。” 她不认同的反驳,“我不是小孩子。”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确实不是小孩子了。” 温怡宁眼皮一跳,他话里浓稠的暧昧和侵略感让她心慌。 她冷着脸,“刘恒恒还在等我上课,我要出去了。” 他没动,看她两秒,忽然又问:“如果当时我拿着合同让你签,你会签吗?” 从不正面回答的温怡宁这次回答的斩钉截铁:“不会。” 一直没笑的李长京听完这句却忽然笑起来,他笑的斯文温和,眼里却有淡淡的冷。 “看来你不只是生气我哄骗你签合同,还生气看见我,原来这么不想跟我见面啊,温老师。” 温怡宁过了半秒才明白这两句没关系的问答,奇怪的抬眼看着他。 他这人真奇怪,不直接问她在生气什么,而是绕了一圈去得结论。 她莫名觉得,李长京听到她的回答后,不太开心。 可这不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吗?他以前也没什么反应啊。 温怡宁迟疑了一瞬,看着李长京的眼睛,这次莫名不太敢回答,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李长京又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退开一步,让出门的位置。 温怡宁看看他,又看看门,很谨慎的走过去打开门快步出去了。 走到一半,她似有所觉的扭头。 暗色的门半开着,窗户开着,窗外的绿树飘摇,李长京侧着身子,长身玉立的站在门里,脸上没有表情,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的背影看。 温怡宁触电一样飞快扭头跑了。 12、第十二章 chapter12 第一节课上完,休息时间,刘恒恒非要温怡宁和他一起去后院踢新买的球。 小朋友拉着她撒娇两声,极度不爱运动的温怡宁就毫无招架之力的同意了。 这个时候的阳光正好,碧绿的草木树叶都被照的透亮,温度又不算太热。 来到后院,比前院大了很多,平坦宽敞,只在墙边有一个大水池和几颗枫树,地上绿油油的草长到脚裸,看上去很像青青草原里的草地。 刘恒恒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个活泼有劲的男孩子,温怡宁细胳膊细腿的,是个只爱动脑坚决不动腿的人,又没有经验,根本玩不过他。 两人的比分惨不忍睹,温怡宁被自己的学生又做鬼脸又吐舌头的狠狠嘲笑了一通,骨子里的胜负欲也被激了出来,逐渐开始认真起来。 温怡宁气喘吁吁的抹着汗不经意一转眼,忽然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李长京从一楼的落地推拉玻璃走出来,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两人玩游戏。 比分一点点拉近到了赛点,刘恒恒急了,目光瞥到温怡宁侧后方的水池,因为那个水池,温怡宁一直不往那个方向靠,每次踢到那边的球她都不会尽力去拦。 刘恒恒眼珠一转,踢着球靠近中心线,然后奋力往水池边一踢,球直接飞了出去,情急之下温怡宁一时忘了水池,猛地扑过去防守,顺利的一把抱住球,结果脚下一个没站稳,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往旁边摔去。 混乱中只感觉小腿撞到了什么东西,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她抱着球一头栽进了湖里,瞬间感觉鼻腔进水的酸涩和窒息感,同时巨大的压力四面八方的挤压着她的耳膜和胸口的氧气。 池子很深! 她不会游泳! 温怡宁下意识的挣扎,还没来得及慌,就感觉有人朝她游了过来,随即腰被人揽住,动作强势有力的把她按进怀里,她立刻贴上一具结实温热的胸膛。 本能的两只手紧紧抱着那个人的脖子,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温怡宁抹了把脸上的水,拼命大口的喘气,又开始疯狂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她听到自己疯狂的咳嗽声和急促的呼吸声,感受着那个人带着自己平缓却快速的往岸边游去,然后她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往屋里走。 耳边似乎还听到保镖在说话,以及刘恒恒的声音又惊又慌的在喊着什么。 鸡飞狗跳。 一片混乱。 她终于喘匀了那口气,才有空隙去反应现在的状况,忽然,她脸侧的人微微往一旁偏了偏头。 这个动作像一个开关,温怡宁的意识回笼,下意识也跟着扭头,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嘴唇擦过什么,很滑,湿漉漉的,又软又硬。 两个人纷纷一震,怀抱着她的人脚步微不可察的顿了一瞬。 “……” 温怡宁浑身僵硬的窝在他怀里,搂住他的两个胳膊僵硬的都不是自己的了。 视线里,近在咫尺的是黑色的头发,饱满的后脑勺,微微湿的发尾,那一截脖子皮肤白的像是女孩子一样。 嗯,她刚才不小心亲到的是,他的脖子…… 而紧紧抱着她的这个人是……李长京…… 温怡宁脸和耳朵爆红,把上身很轻的往后挪了挪不要太贴着他,眼神疯狂闪躲不敢看他,“那个咳咳咳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自己咳咳咳可以可以走!!” 李长京充耳不闻,半点没有放下她的意思,快步的抱着她上楼梯往二楼走,声音冷静有条不紊的安排保镖,“给谢医生打电话,请他立刻过来一趟。” “我咳咳我不用医生!”温怡宁生怕太过麻烦别人,忙出声试图制止他。 李长京态度强硬不容置疑,“再联系物业管家,请个人过来,速度快点不要男性。” 李长京看着偏瘦,但是抱的很稳,两人湿漉漉的贴在一起,他的温度和触感隔着衣服清晰的传过来,仿佛被他的气息包围着,温怡宁别说挣扎,连呼吸都放轻了。 保镖走在前面打开房门没有进去。 李长京快步进去,床上的被子平铺的整整齐齐的,他只能先把她放到被子上。 离开他的怀抱温怡宁暗暗猛地松口气,身子缩在一起,深深垂着眼不敢看他,一只胳膊挡在胸前,另一只手立刻去拽被子往自己身上裹,没看清一下抓住了李长京的手,她被烫到一样飞快的松开,本就火烧一样的脸色更烫了,两只手紧紧抱在胸前。 幸好幸好,今天穿的是深色衣服,即使湿透了也什么都看不见。 一直不往她身上看的李长京这才垂眼看她一眼,看她乌黑的头发贴在脖子上,脸皮肤像雪一样的干净,明明很高的个子,此刻缩在一起变成小小的一团。 他站着,她坐着,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随着她胳膊挤压的动作,领口反而露出一部分雪白细腻的浑圆。 偏她还傻傻的无知无觉,抱的更紧了,以为这样就能遮挡。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李长京抬手把被子裹在她身上,把她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低垂的小脑袋。 是保镖拿了浴袍过来,过来展开要给他穿上,然后就非常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李长京垂眼看着温怡宁,一边系浴袍的腰带,系好他想说什么,看见她烧红的耳朵,顿了一下,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 保镖在门口等着,随着他出去,跟在他后面边走边说,“谢医生在路上了,岳峰已经去物业找人了。” 李长京嗯了一声,听着他汇报,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来什么,抬手摸了摸脖子,放下手,他歪头笑了一下。 * 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自己。温怡宁猛的松口气,坐在床上浑身发抖的裹着被子,混乱的大脑才开始思考现在的场景。 从头到尾的想完一遍,她的心里掷地有声的回荡着四个字——生,无,可,恋。 她从小做事一直稳当几乎从不出错,她真的不能接受自己竟然在工作时间,在雇主家掉进水里,然后浑身湿透的被雇主捞上来,而且那个人还是李长京。 “……” 救命…… 事情怎么会变的这么戏剧化,又不是拍电影…… 突然,温怡宁猛想起来一件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李长京刚才转头好像是因为,自己刚才在他耳边喘气声太大了。 “……” 温怡宁闭上眼睛,彻底绝望了,一头栽进了被子里。 而且这栋房子里都是男的,没有女的,她现在一身湿透。 其实她可以打电话让舍友送……等等她手机呢!温怡宁一惊,想到手机在房间,才松口气,开始思索怎么办。 “咚咚咚!” 门响了。 外面的人没有开门,响起李长京的声音,“宁宁。” 温怡宁过了好一会,吸吸鼻子,生无可恋的嗯了一声。 李长京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感觉半点尴尬:“你先去洗澡,把头发吹干,我等会会安排人过来。” 温怡宁瞥了一眼洗手间。 虽然不知道他会安排什么,但这种情况她也没办法靠自己,温怡宁哆哆嗦嗦的放开被子下床去洗澡。 卫生间里沐浴露吹风机都很齐全。 她洗漱完,把衣服用沐浴露洗完,裹着浴袍,看着她的衣服发愁的时候,门被敲了敲。 一个陌生的女声在门外响起,“你好温小姐。” 温怡宁裹紧浴袍打开门,一个穿着职业装看起来很干练的女生站在门外,她完美解决了温怡宁湿衣服的问题,她红着脸忍着羞耻把所有衣服给女生,让她拿去一楼烘干。 温怡宁里面什么都没穿,只能紧紧裹着浴袍坐在屋里,像个乖巧的小鸡崽一样一动不敢动。 她刚才还以为他的安排是给她买身新衣服,还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她的余额,以及该怎么跟他提钱这么尴尬的事,但幸好,他没那么做。 中间有个医生过来给她量了体温,她体质不错,没有发烧,但还是给她开了几盒药以防万一。 医生又问,“例假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半个月前。” “那最近注意保暖,多喝点红糖姜茶。” 温怡宁点点头,没有放在心上:“谢谢医生。” 全程,李长京都体贴的没有出现,这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的尴尬。 忍不住再次感慨,不愧是那种环境长大的,如果李长京愿意,那和他相处起来会让人很舒服。 这么一通耽误,等她重新收拾好已经接近7点了,课也上不成了。 她打开房门,二楼空无一人,她拿出手机准备给李长京发个信息说一声,就要回学校了。 她一下去,刘恒恒就从房间里跑出来了,像是一直在等她,小朋友吓坏了,拉着她翻来覆去的说话。 说来这事还怪她,温怡宁有些愧疚的摸摸他的头,轻声温柔的安抚了他好一会,忽然听到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 李长京换了一身衣服,从二楼拾阶而下,抬抬下巴,“走吧。” 刘恒恒刚才还嘟着撒娇的嘴立刻收了回去,站的规规矩矩的像个小大人一样。 一看到李长京,脑子里就控制不住的浮现出搂着他脖子时的画面,温怡宁飞快移开视线根本不敢看他,一个“囧”字不足以概括她现在的心情。 但他自然的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看着李长京已经越过她走到玄关外,她连忙快步走了几步,“不用了,已经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可——” 李长京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忽然停下来,回身看她一眼, 温怡宁触到他这一眼,心里一突,脚步一停,剩下的话瞬间卡壳了。 李长京的五官其实很凌厉,平时全靠那股斯文的笑撑着,一旦沉下脸,整个人看起来就特别冷,身上的威压强的让她甚至不敢和他对视。 第一次见李长京这个表情,温怡宁面上装的冷静,其实有点被吓到了。 老老实实的跟在他后面上了车,一直开出去很远她都安安静静的缩在后排没有出声。 开到一半时,李长京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一眼来电显示敲了敲车窗,驾驶座的保镖会意的降低车速,看起来要找地方停车。 温怡宁坐直身子,手放在门把手上,看着窗外随时准备开门下车。 车停稳,她扣开把手刚准备起身,肩膀忽然被按住了。 疑惑扭头,李长京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拿着手机垂眼看着屏幕,没说话也没看她。 保镖在外面拉开车门,他顺手滑开接听键,同时松开她的肩膀转身下车了。 温怡宁坐在车里,看着李长京走到树下接电话,愣了一下。 这条路很清净,来往车辆不多,天已经微微擦黑,茂盛的树木遮挡路灯的光线,树下看起来昏暗又幽静。 李长京长身玉立的站在马路边的树下接电话,保镖安安静静的站在他三米外。 大概是太无聊,温怡宁莫名的转头盯着李长京看了很久。 看他不知道跟谁打着电话,表情看起来挺客套,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金属的打火机,在指尖来回转了几圈,然后拨开盖子,“噌”冒出幽蓝色的火苗,又被合上的盖子压灭,然后重复几次。 说着说着,他笑了一下,转头看向保镖,然后从递过来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咬在嘴里,抬手点燃,薄薄的火光跳跃在他精致的眉眼。 放下火机抬头的瞬间,他似有所觉的抬眼朝她看过来。 “!” 温怡宁做贼了一样飞快移开视线把头缩进了脖子里,又忽然反应过来,李长京这车隔音又隔光,从里面看外面清清楚楚,但隔着车窗,从外往里看,什么都看不见。 而且她为什么要心虚。 13、第十三章 chapter13 怕感冒,即使没事,那几盒药她也吃了几天才停。 期间李长京打了一次电话过来,问她怎么样了。 之前和他联系是按月算的,现在做了家教后联系猛然增多,温怡宁不那么怕他了,但莫名的更想逃了。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某天隔壁宿舍的同学过来问温怡宁去不去面试一家ktv的服务生,据说那家店刚开业,人手不够,所以招日结兼职,500一天。 她想去但没人陪着,只有温怡宁是出了名的卷,卷学习卷兼职,所以想拉她一起。 温怡宁对ktv唯一的印象就是高中毕业时,一堆同学去ktv里拿着话筒五音不全的嚎叫,以及按铃时,会有穿着西装的服务生过好一会才送过来一大盘切的很薄又摆放的很整齐的西瓜。 温怡宁算了下这周的作业和时间后短暂思考了一下,同意了。 大不了就再少睡几个小时,反正挑灯夜战是她的强项。 来北城这大半年,她才开始反思自己以前太过封闭,回忆起来那些岁月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人生经验全是从书上得来的空谈,没有什么实际经验。 出去长长见识也好,而且李长京这个兼职,估计也不会再续签了。 俩毫无经验的人因为有学历加持,面试全都过了,温怡宁被分到了顶层,同学被分到了12层,工资一天差了150块。 同学虽然不至于迁怒温怡宁,但总归落差太大,有些不太高兴,加上回来的路上有些晕车,各种不舒服加在一起,忍不住半开玩笑的吐槽,“就是看脸呗。” 话音落下,才猛然觉得这话语气不太友善,忙抬眼去看温怡宁。 温怡宁依然是用那种沉静真挚的目光看着她,肩上还背着她那有点沉的包,手里甚至还拿着一个防止她想吐而准备的塑料袋。 很安静认真的和她陈述:“每个行业看重的点不一样,不过这种行业的环境肯定决定了他们看脸,但是我们选择的学校和专业以及就业方向可不是看脸。心态,能力,和坚持,哪一个都比脸重要,以及难得。” 她以为……温怡宁肯定会不高兴的。 温怡宁其实比她还要小几个月,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是这一路上一直细心又耐心的照顾她的身体和情绪。 愧疚感涌上来,同学咬着下唇低声道歉:“……对不起啊怡宁……我脑子抽了你别往心里去。” 温怡宁摇摇头,“没关系的,我不舒服的心情也不好。” 看她确实真的没有生气,同学才放下心来,看着温怡宁秀气又好看的侧脸,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她和她宿舍里的那两个人玩的并不多,但江逢青和顾灵灵那两个大小姐却那么喜欢她了。 和她在一起是真的很舒服。 * 简单的培训后,主管交代安排每个人起一个好记的名字,这里的每个人胸前的名牌都不能用真名。 同学徐意叫花花,经过上次后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她经常放学后到温怡宁宿舍坐坐,两人一起约着去图书馆,徐意经常感慨她的卷,打趣道,“你干脆叫卷卷算了,正好我们花卷组合。” 于是温怡宁的“艺名”就叫卷卷了。 周五,是两人第一天兼职的时间,时间是从傍晚6点到凌晨4点。 这个会所走的是高端路线,处于北城有名的娱乐街道,寸土寸金的位置。来这里最低消费都要五位数,而上面几层的vip区域,更是名副其实一掷千金的销金窟。 偌大宽阔的一层楼只有6个房间,每个房间门口最少都有两个服务生站在门口候着。 顶层的主管安排了一个正式员工带她,“瑶瑶,你带带新人。” 温怡宁对那个叫瑶瑶的女孩子礼貌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沉静又温软:“你好瑶瑶姐。” 能上那几层vip的人无论男女颜值和身材都非常亮眼,瑶瑶看起来比她大了几岁,一身衬衣西装裙的工作服紧紧裹在身上凸显出劲爆惹眼的玲珑曲线,妆容精致浓艳,微微上挑的妩媚眼睛,大红唇,依稀可以看见脖子往下一直到高高耸起的胸口上,青色红色的大片纹身。 听到这话,转头朝她看过来,冷漠的目光由上至下,又从下至上,斜着眼将温怡宁全身扫了一遍,又扫过她胸前的名牌,露出一个讽刺的讥笑,“你就是那个新人吧。” 莫名其妙的恶意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温怡宁友好的表情淡了。 瑶瑶又嗤了一声。 这层楼的十几个人除了她全都是全职,都是她的前辈,浑身带着说不出的流气,哪个人都可以使唤她,再加上主管点了瑶瑶带她,她今晚的工作全由瑶瑶安排了。 她直接把一大半的工作交给了温怡宁,让她到同层的中心台取酒或者取水果以及应对各种要求,然后再推到指定的包厢门口,由门口的同事推进去。 温怡宁听说过职场霸凌,没想到这么快就让她遇到了。 有她干,其他同事乐的轻松,纷纷看起了好戏。 这工作看似简单,但是温怡宁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都陌生的很,连哪个厅在哪个位置都不清楚,而且那些酒温怡宁连听都没听过,每一个都是长长的英文名,幸好她英语不错,应付这些绰绰有余,不至于太狼狈。 而且这一层太大了,跑一趟要两分钟,更何况还是踩着不低的鞋跟,于是温怡宁从上到顶层开始就忙的脚不沾地的。 特别是最右边的东灵厅,来了一群光鲜亮丽气场不凡的公子哥带着女朋友,大概是来头不小,连经理都拿着酒点头哈腰的进去敬了一圈酒。 其中还有几个女孩子特别漂亮,是那种一眼就能抓住人目光的亮眼,而且,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温怡宁很疑惑的想了想,却完全想不起来,直到听到同事小声讨论几个耳熟的名字,才恍然大悟。 那几个女孩子是娱乐圈颇有名气的新晋小花。 一群二十几个人,更是大手笔,单一个套餐就6位数,更何况还单加了一堆单价5位数的酒。 东西多价格高,都是长长的英文,对于不熟悉的人,绝对会出错,一旦开错了那就是大纰漏。 温怡宁做事一向谨慎认真,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提前备好的套餐她都大致对了一遍。 价格上五位数的酒出库包括进房间都需要双方确认后签字,然后再把单子交给中心台的人。 流程严格,而且到处都是监控,那些人其实也不敢闹的太大,见她居然这么轻松对齐了全是英文的酒,而且竟然还不出纰漏,恨的牙痒痒。 好容易忙完了东灵,紧接着又赶紧去忙其他厅。 温怡宁按着号码和酒名认认真真的对齐了,小心推过去交给门口的人。 这里的装修很有设计感,走廊是一个弧形,走廊明亮干净,从尽头的窗户外可以俯瞰北城繁华的霓虹。空气里除了香水味,仿佛还有一股金钱的味道。 门口一个男的不怀好意的故意说:“哎新来的,都是平级,她凭什么这么指挥你啊,你就这么怂?” 温怡宁没接这话,低头对单子。 她年初刚满18岁,所以工作经验非常有限,只觉得这里和之前在“行宫”时森严到可怕的规矩完全不一样,有种混乱的感觉。 旁边另一个男的:“哎别说了,看她那样儿就知道,她肯定不敢反抗的!” 两人一唱一和的火上浇油的故意刺激温怡宁,希望她能反抗,巴不得俩人撕起来,他们好有好戏看。 温怡宁听着他们的话,低头看着单子上的字,已经不觉得生气了。 忽然有种很扭曲的荒谬和可笑感。 有种初入弱肉强食互相厮杀的草原那种感觉。 每个人都带着莫名其妙的恶意,仿佛已经扭曲了正常人类本具的善意,只剩下一种低级兽性。 她放下单子想了一下,觉得连生气都很不至于,于是心平气和的说:“因为我只是来这里兼职10个小时,并且还有5个小时就要下班了,又不是一直要做这个工作,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跟你们见面了,不至于。而且我看你们也挺怕她的,你们长期都能忍受,我觉得我忍几个小时没什么。” 那两个男的见她长的温温柔柔的一身学生气,没想到这么硬,被她这不软不硬态度噎的瞪大眼睛,又气又恼,半晌骂了一句“操!” 温怡宁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把单子递给一人,让他再对一遍。 收回手的瞬间,她莫名的抬起眼,越过面前那人往前方看去。 vip电梯口,瑶瑶一改对她的鄙夷不屑,一脸热切的甜笑,声音也甜腻勾人,一边说着话,一遍弯腰伸手引着两人往那边走。 走在后面那人黑衣黑发,熟悉的精致眉眼,挺拔如玉的鼻梁上一副透明的无框眼镜,内敛又低调,听到瑶瑶说话,他目不斜视连看都没看瑶瑶一眼,却微微笑了一下,仿佛十分礼貌的对瑶瑶轻轻一点头,温和又平易近人。 温怡宁浑身一僵。 是……李长京…… 他今天穿的很休闲随意,不再是之前那股衣冠楚楚严肃正经的体质内风格,有点富家子弟,打马过长街的风流矜贵味儿。 远远看一眼,仿佛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感觉。 身侧几步远,保镖尽职尽责的护着他。 她才刚刚看了几眼还没来得及躲,保镖突然敏锐的转过头,目光如电的往这边扫过来。 温怡宁呼吸一紧,反应迅速的歪了歪头,借着面前两个男的的身体遮挡。 14、第十四章 chapter14 保镖目光扫看过去,只看见奢华宽阔长长的走廊上只有几个穿着黑色工作服的员工,两个男服务生后面还有一个人,遮挡住身型看不清楚,但看露出的衣服和腿,也是里面的员工。 保镖收回视线。 温怡宁一动不敢动,直到他们对完单子,才敢歪头往那边看了一眼,这么一会走廊上的人已经进了包厢里。 怎么会!这么巧?! 温怡宁欲哭无泪的看着他消失的走廊,想抓头发。 不知为什么,她莫名产生了一股心虚感。 一瞬间觉得这种宽敞不能躲的走廊上非常不安全,自己随时有可能会被他看见。 好想赶紧下班,好想赶紧跑! * “哎,你现在去东灵厅清理一下卫生。” 温怡宁扭头,瑶瑶在背后不耐烦的看着她,不等她回答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温怡宁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嗯,很好,还有3个半小时就下班了。 东灵厅,不就是那个公子哥女明星的包厢。 等等,李长京进的不会是这个厅吧? 那一群人看起来挺像纨绔子弟,李长京应该不是去找他们吧。 她略微放下了心,将手头工作忙完,推着小工具车走到门口。 握住金色雕刻花纹的门把手,她突然不自信了,那群人来头也不小的样子,李长京如果认识他们,也不奇怪吧…… 门推一半,紫蓝色暧昧光线泄出来,里面没有音乐声,只有男男女女说话和酒杯碰撞的声音,她抬眼,卡座上散坐了许多人,屏幕上的音乐停在暂停画面。 还没抬脚,就看见面前地上碎裂一地的玻璃渣子在光线下折射出彩色光线。 “砰” 一个玻璃杯毫无预兆的砸过来,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地方碎一地,迸开的碎片擦过她的小腿,泛起一阵细微的刺痒。 “说了滚出去聋了吗!” “他妈的再有人进来弄死你!” 一个很年轻的男声,声音狠戾桀骜,说话的口气并不如何高高在上,只是一种很刻骨的冷漠,根本没有把进来的人当人,像是对着一只阿猫阿狗,一只蚂蚁。 进包厢最容易拿小费,怪不得瑶瑶还让她进来,温怡宁来之前做足了准备,发现还是准备少了。 垂下眼睛,忍下一切细密情绪就要退出去,又听一人喊:“哎哎哎妹妹回来,你别管他,他发疯没吃药。” 说话那人又骂:“哎老高你有病吧!” 温怡宁迟疑了一下,选择听后面那人的把车推进来,避开玻璃渣准备进去先清理台面。 一边走着,一边快速看一眼卡座上的人,会所里暧昧的灯光下,男男女女每个人皮相都不差,即使长的一般,养尊处优挥金如土的砸着,也养出了一点潇洒风流的气质来。 卡座中一个公子哥阴着脸,浑身不好惹的气息,他旁边一个人吊儿郎当的端着酒杯,搂着他脖子说话。 看来刚才说话的就是这两个人。 她放心的垂下眼,没有李长京。 那俩人说着话,她安静的清理台面,努力把自己当成隐形人不要惹到他们。 “要我说邓苒也不错啊,长的漂亮,脾气也不错,虽然她家现在不是那么往上,但好歹有个进内阁的堂叔撑着,你娶了她以后她也管不到你,你不照样可以潇洒。” 男人脸阴阴的:“那我还不如下部队呢!” “行行行!咱们高小少爷有理想有报复!那你就下部队呗。” 其他和他关系略远一些的人觑着那位“高小少爷”的脸色,可不敢跟着一起笑。 “滚你丫的!”那个姓高的一把推开他,看着又要发火,“方齐,你他妈是不是兄弟啊!” 方齐笑够了才凑过去正经道:“我怎么不是兄弟了,兄弟给你出个主意。” 他压低了声音,“你也别搞你那公司了,他们老一辈的观念陈旧,你就是搞上市,搞再牛也不行,在他们眼里,你只要不往庙堂里坐,其他那都叫不务正业。你说咱们这一群人里,从小,谁在你爷爷面前最有面儿?” 姓高的一挑眉,“那还用说!”说着他想起来,转头看向阳台,“长京哥干嘛呢?” 黑暗里,温怡宁手一晃,差点碰掉一个杯子,幸而无人察觉。 方齐道:“打电话呢吧。你听我说。你呢,就去求着咱们清少爷,然后你跟他进1部。” 姓高的一挑眉,方齐对他挤挤眼,松开他倒了杯酒,剩下的没再说下去。 高少爷看一圈眼前这群无关紧要的人,也压着性子没在这个时候问。转移话题,“老薛怎么没来,自从他升了我就没见过他。” 方齐随意道:“别提了,他升是升了,升到未来岳父手底下了,对领导是伺候爹,当领导是岳父的时候那就是伺候祖宗了。” 温怡宁听到那个名字后就飞快的抓紧速度,终于收拾完,站起来准备麻溜离开。 高少爷不经意转动目光,扫到她脸上时,顿了一顿,停了好几秒,才挪开。 方齐注意到他的目光,也顺着他刚才看的方向看向温怡宁,挑挑眉,“呦!妹妹你成年了吗?” 霎时间这一圈好几个目光都看向她。 温怡宁一顿,不得不忍着那股被发现的焦虑停下来,点点头。 “电影学院的?” 温怡宁一顿,再次点点头。 她转眼悄悄看向阳台,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角,透明的巨大落地窗前,北城尽在脚下,万家灯火从窗子里透出来,像是黑夜里的点点星火。 今晚是个阴天,天上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还没有北城的灯光亮。 一个高挑的背影站在窗前,隐约看见是在打电话,手机屏幕发出幽暗的光线。 别转头!别转头! “呦!”方齐对旁边的女明星宋霏霏一笑,“宝贝儿,你学妹啊,真是够简朴努力的,打个招呼。” 宋霏霏掀起眼皮不冷不热的瞧了她一眼,那态度绝对称不上友善,和镜头前那个元气甜美的样子截然不同,然后露出一个笑,这个笑还是冲着说话的方齐的面上。 温怡宁一面应付着他们,一面心虚胆的注意着李长京的动静。 那个叫方齐像是聊上了一样,“叫什么名啊,拍戏了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如果说李长京是表面斯文内敛的笑面虎,那个姓高的是二世祖的阴狠阴鸷,那这个方齐就是一身京城公子哥,天不怕地不怕浑不吝的浪荡劲。 不出声怕得罪他,出声的话…… 她下意识又转眼看向阳台,“额……我……” 不用她回答,方齐已经念道:“卷——卷,哈哈哈哈你这名儿怎么这么有意思啊。” 高少爷也往她名牌上看一眼,笑了一下,又看向她的脸。 温怡宁此时无比庆幸,幸好在这里工作不用写真名。 这么下去不知道还要耽误多久,温怡宁深呼吸一下,鼓起勇气捏着声音轻声说:“抱歉,失陪了,我得把垃圾清理出去。” 宋霏霏抱着他胳膊扯了扯,“你别耽误人家工作呀。” 方齐捏捏她的脸,对温怡宁摆摆手。 关上门,隔绝屋里的环境,站在走廊里,温怡宁重重呼出一口气。 躲过一劫。 * 顶层西山厅。 里面已经许久没有按铃了。 男服务员算着时间推门进去,里面安静的很,他脸上带着标准的笑容走过去,毫无预兆的看见里面的场景,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就要后退,随即目光又看见一些东西,脸色瞬间大变,抖着手慌忙的开门跑出去,迎面一头撞到一人。 瑶瑶退后几步才勉强站稳,低声怒骂道:“你他妈见鬼了!慌什么!” “里,里面——”男服务员在瑶瑶耳边低声说了句。 瑶瑶表情也变了,“操里面谁啊!疯了!” 她下意识要联系经理,又反应过来一件事,表情一下变得很难看,“我突然想起来,西山是被那人长期包了是吧,我上次听说,包西山的那个人,好像是带颜色的,如果这事被我们看见了……” 两人表情都变了。 男服务员目光阴狠,抬抬下巴,“那边不是有一个新来的吗。” 瑶瑶一挑眉,也跟着笑起来。 * 温怡宁出去后看了看她的小腿,一道非常细的伤口,很轻,甚至都没有怎么流血。 她处理完垃圾,看见瑶瑶从外面进来,脸色很臭:“你再去西山厅收一趟。” 估计又是气头上不好惹的客人故意丢给自己。 温怡宁低头,“好的,等我把这个弄完。” 瑶瑶下意识想要拿过她手里的活,让她赶紧去,又怕太过心急,生生按捺住了,只不耐烦的催促,“你快去,别忘了。” 温怡宁忙完,把车推到西山厅门口,谨慎的开门进去,这次她做好了准备,一进去,视线猛地一暗,里面的伴奏在播放,但是没有人唱歌,她缓了几秒才看清视线慢慢往里走。 里面安静的过分,偌大的卡座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桌面上酒瓶东倒西歪,仔细听,屋里除了伴奏声还有一道奇怪的声音,空气里也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她迟疑了一下,疑惑又谨慎的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