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暂停,我翻车了》
1. 师姐,求您疼我
《略施小计,拿下高岭之花》
首发晋江文学城
文/观清月
2025/11/05
夜,碧落灵湖,合欢宗住所。
微风轻拂湖畔,携月光往湖心撒把碎银,水中星河自现,与岸边零星灯火相映,一派宁静祥和之象。
樊樱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卧房。推开门,率先飘进鼻子的是股甜到发腻的香气。
宗主喜花,围着碧落湖种了一大片。人们从那路过,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上些许。
也被戏称为合欢宗的“宗香”。
她懒得点灯,凭着记忆精准摸到自己被窝。掀开,钻进去,安详躺好,闭眼,一气呵成。
合欢宗很少有这样安静的夜晚,今天或许能睡个好觉。
她满足地闭上眼,将脑袋往被子深处埋了埋,舒展开身体。
下一秒,手心抵到个温热结实,软中带硬又不失弹性的东西。
樊樱:“?!”
往好处想,这应该是一条蛇;
往坏处想,这可能是一只胳膊,或者小腿;
往口口想,这他喵是一根?@#%&……停!住脑,立马打住这个危险的想法!
她被吓得不轻,连忙拍拍胸口强行定神:稳住,稳住,可能是谁走错房间,或者嘎嘣死她被窝里了。
总之无论哪种可能,都比方才想的能接受。
不等朝里面细望,一道比空气更甜腻的嗓音以歹毒方式率先钻进耳朵——
“师姐~~~求您疼我~~”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樊樱猛打了个激灵,掀被而起:“呔!”
月华似水,渗入窗棂,泼洒满室银白。
一节粉白藕臂柔若无骨般地搭在床沿,纤弱细腻,再往深处,有人香肩半露,粉面若桃,眉目含情,欲语还羞的看着她。
“师姐~”白以伸手,葱白的指尖攀上樊樱衣角,随着动作,某些地方的景色一览无余。
完了。
樊樱眼皮一撂。
她识得此人,是她们白天刚给过完百岁诞辰的师弟。
身为合欢宗资历最老的师姐,宗门有什么事都要请樊樱操持。就像今天,白师弟过一百岁诞辰,师姐妹是兄弟们难得凑一起热闹,杯觥交错,不由多贪了几杯。
原本场面十分融洽,谁知到了许愿环节,白以抹着眼泪拜她,说将她当成榜样,以后也要做众人爱戴的大师姐,啊不,大师兄。
师尊那脸当场就黑了。
不是这对吗?把她当成榜样又咋了,同门之间互相吹捧不是很正常吗?
所以作为贺礼,棠欢当晚就把人送到了榜样被窝。
呵,女人。
几番撩拨下去,对方仍不为所动,白以一双桃花眼瞪成杏核,心道大师姐果真名不虚传。
诚然,除了无情道那帮棒槌,世界上真没几个人抵得住合欢宗尤物的诱惑。但就是这么绝无仅有的人群里,合欢宗自己就有一位。
用师尊的话说,在外桃李满天下,自家后院却结了个大苦瓜。
樊.不近男色.正到发邪.不屑一顾.大师姐.樱,从不是浪得虚名。
基于此,师尊才把大师姐设成下山的最后一道屏障,在这走一遭挨够了冷眼,出去才不会因为点小挫折就哭哭啼啼回家。
白以来之前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此刻连番碰钉子,心里有些许挫败,反而一不作二不休,动作愈发大胆起来。
他索性半个身子从被子里探出,软着嗓子更进一步:“师姐,你睁眼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樊樱双目一扽,眸光清醒,不带半分情欲的伸手,对着脂玉般润泽的肩头探去——
肩颈传来一阵暖意,紧接着是酥麻,白以还没来得及高兴,脖子以下便被软布覆住了。
好好师姐一声不吭的帮失足师弟拉好衣服。
“今儿高兴了一天,瞧你都笑糊涂了,走错房间了吧?”
白以被说的忐忑,粉面由红转白,嗫嚅着嘴唇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该说什么,就是故意的?
“师姐,我……”
但大师姐比想象中还温柔,笑得十分善解人意。
“现在呢,你要在这里睡下吗?”她问。
师姐弟共枕,放在哪里都可能引起天下大乱,唯在合欢宗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修真者寿命冗长,百岁换算成普通人年纪,也不过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白以眸光亮亮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樊樱淡然起身,唇角牵起温和弧度,“那你好生歇息,我先走了。”
“啊?”白以一愣,“不,师姐,等等……”
话未说完,樊樱却已施施然而去,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少男心。
看似优雅平静,其实是真没招了。
一,这是她本月在床上偶遇的第五位师弟。
二,今天是初七。
近乎一天一个的频率,即便合欢宗祖师爷过来,也未必有她换的勤。
师尊此举,不止费她,也费师弟。
每开一个师弟盲盒,世界上就会多一个纯情少男泪撒被窝,在最温暖的地方感受最凉薄的人心。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出自己的被窝。
至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樊樱掐了个移形换影的口诀,朝对岸的宗主府邸飞去。
碧落湖之尽头浓雾笼罩,最深处一座仙殿悄然矗立,掩在竹林深处,立于苍翠之巅,云雾缭绕,恍若人间仙境。
感应到灵力波动,雾气似有生命般飘荡开来,光芒化作金色流星,悄无声息隐入其中。
红纱暖帐,帷幔低垂,长长一道拖在地上,被烛光映得朦胧半透,光影明灭间,二人抵足痴缠,一室旖旎。
“有人来了。”
男人声线极冷,如初冬凝结的寒泉。
“不用管,是我徒儿。”
女子语调缓慢,唇瓣开合间带着一丝慵懒,极具诱惑力。
“你这徒儿倒是有趣,旁人避你还来不及,她倒好,日日来打卡。”
“她是我一手养大的,所以格外黏些。”
“哼!孩子大了总该独立,搂在身边难成大器。”
“我知道,她还小呢。”
“我徒儿与她同岁,已修的半仙之体。”
“……你的意思是?”
冷冰冰的男人尚未开口,缠绵里蓦然闯入一不合时宜的声音,声如洪钟,响彻静夜——
“弟子樊樱,问师尊夜安。”
他神情一滞,语气微微变了调:“她进来了?”
“没有,我这徒儿天生五识过人,尤其一副好嗓子。”
隔着三道大门,这副好嗓子……当真天赋异禀。
二人对视一眼,美艳女子率先翻身下床,素手轻挥,一汪水镜现于半空,所呈景象正是立于殿外的樊樱。
“小樱桃,又有功法学不会了?”
樊樱面不改色拜下去:“今日不知怎的,调不起全身真气来,想来师尊此处灵力充沛,特来借宿一晚。”
“不巧,偏殿已有人宿了。”
“那好吧……就不叨扰师尊了,您好生歇息。”
樊樱嘴上答应着,脚下却转个方向,并不离开,而是多绕两步,在府里寻了个亭子坐下。
她何尝不知道师尊在赶人……只是除了此处,她再没地方能去了。
这也挺好,虫鸣鸟叫的,不孤单。
风吹林动,树影摇曳,初春的晚风仍有些寒,刮在身上略微刺痛,仅剩的灵力也不够再设个结界……好再出来时穿的厚,也能挺会儿。
说来惭愧,宗主首徒,合欢宗最大的师姐,入门三百年,到现在,也只是个灵力低微的金丹中期。
旁人嘴上恭敬,背地里一直唤她“宗门之耻”。
无他,只因合欢宗主棠欢,容颜倾世,媚术天成的大美人,巅峰时期仅一个眼神,便能引得无数男修趋之若鹜,高岭之花为其疯魔,清冷仙君与之癫狂,九州四海三界为她逛逛撞大墙的男人与日俱增,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有棠欢坐镇,合欢名声大噪,盛极一时,风头甚至压过当时的天下第一宗——凌霄剑宗。
可随着时间推移,她的选择越来越少,加上年纪渐长,不像小时候那么有拼劲。
久而久之便归隐了。
到现在,空留一身媚术无人继承,唯一的徒弟还是个不开花的铁树。
所以樊樱还挺能理解师尊的,就比如往她床上送师弟这件事。
只是有心无力,业绩方面她注定要让人失望了。
樊樱几不可察的叹口气,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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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仰望浩瀚星空,数的眼酸,又低下头揉眼睛,指尖莫名一方湿润。
再抬头时,她师尊便来了。
朦胧见,灯一线。
柳叶眉,桃花眼,白雪肤,唇瓣饱满,红衣艳绝,摄人心魂,惊心动魄的美。
美人佯怒:“你啊你,这是何苦。”
樊樱不说话,只轻轻往师尊身旁靠了靠。
动作间,有股极淡的冷香钻入鼻息。
棠欢恨铁不成钢的伸手点在苦瓜额头,见她双目红红,如同弃猫似的可怜模样,再多的话也咽进了肚子,最后无奈挥挥袖袍,卷着两人一同回到仙府。
“你在我这睡,偏殿有人。”
“好,谢谢师尊。”樊樱答应的乖巧,忙不迭躺进被窝。
今日师尊房中格外的香,合欢宗惯有的甜腻里夹杂着一丝清冽的雪松香气,像初雪夜里吹来凛冽的风,迷离之间,仿佛又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许是这股子陌生的清冷作祟,她这觉睡得不甚安稳。
以及,梦到了一个人。
——那时她刚满一百岁,跟着师姐们下山采买。
正当开集,街上人群熙攘,很是热火,她年纪小个子小,扔在人堆里都找不见,只好跟在师姐们身后,一边躲人,一边小心护着怀中的酒坛。
师尊好酒,独爱人间梨花酿。
恰逢此时,对向街道走来一队少年,英姿飒爽,气宇轩昂,特别是为首那位,雪衣黑发,容颜清疏,所见无不惊奇天人之姿,众人纷纷为他们让出道路。
她长得小,仅有的落脚地又被压缩,躲避不及让人绊倒,一坛酒尽数泼洒在前面那人身上,白袍当即洇出一圈深色,伴着酒香四溢。
少年被当众弄脏了衣服,并不恼怒,反而先冲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和脸一样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圆润干净,掌心处略有薄茧,施力时,腕处显现出浅浅的筋骨来。
少年目光下敛,鸦翅般的睫羽扫过她,确定她站稳以后便抽回手,低头察看自己的衣服。
樊樱像个鹌鹑似的缩在一边,弱弱道歉:“那个,我有钱,你衣服我可以赔你一身的。”
对面并不接茬,反而清眸中划过一抹惋惜。
她以为自己眼花,正要细瞧,少年却轻声道:“醉仙居特有的梨花陈酿,可惜了。”
后来才晓,这个宛如冬日阳光般清冷的人,叫沧泽。
沧,泽,心胸宽广之水也。
不过现在今非昔比,当初的清冷少年已然成为修真界知名无情大拿。
天生媚骨强修无情道至大成,距离成仙仅一步之遥。
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金量不必多说。
如此牛叉的水中月镜中仙,想来是听不见底下声音的。
樊樱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心里酝了个绝佳的主意。
隔天醒来,她壮志酬筹的找到棠欢,郑重其事说以后不要再往她床上送男人了,因为她要专心做件大事:
“师尊,我的目标,是这修真界的天。”
“哪个天?”
“沧泽啊。”
棠欢见鬼似的眼神看她:“这个理由,你在很久很久之前已经用过了。”
樊樱:“?”
“你找过的理由太多,不记得也是常事。”
打扰,告辞。
“等等等等,这不重要。”瞬间想到什么,棠欢忙叫住她,“我是说,你天生体弱气血虚,为师娇养你至今无甚作用,现得一法,找个元阳鼎盛的男人帮你补气血。”
“啊,怎么补?”
“不管怎么样,你现在重拾了对沧泽的野心,没错吧?”
“你的意思是……?”樊樱心里升起不好预感。
棠欢神神秘秘变出卷轴:“为师帮不了你什么,只能送你一份近水楼台了。”
“哈?”
“我这里正好有一帖凌霄剑宗的交换名额,不如就内定了你,唯一的哦~”
“……所以你真想派我去勾引无情道最有可能飞升的天才?”
“为师相信,你多年沉淀就是为了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信不信我会被砍成臊子。”
“不会,放心。”
去栖云山凌霄宗,勾引无情道……真让人眼前一黑又一黑。
好一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2. 合欢荣耀
两天后,碧水涯。
春光明媚,万物复苏,云与山与水交相呼应,云缭雾绕,水天共色。
合欢宗几十个美人齐聚山巅,人比花艳,美的千娇百媚,各有千秋。
门内许久不迎大事,尤其还是和凌霄宗的联姻……啊不,联动这种大事,因而格外热闹些。弟子们心中八卦之欲熊熊燃烧,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几乎顶破了天。
毕竟合欢宗和凌霄宗自古以来就是亦敌亦友的关系。每个有上进心的合欢修士,心里一定有个拿下无情道棒槌,以证道心的追求!
当然,除了早被内定真要去凌霄宗的某神秘樊姓女子,此刻正躲在角落伤神。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有的人看似活着,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樊樱现在闭上眼,脑海里就自动浮现棠欢和和气气却不容置喙的威胁——
“一个男人或者一百个男人,我尊重你的决定。”
这三天她没睡过一个好觉,做梦都是各式各样的男人围着她转,一会是险些同床共枕的师弟,一会师弟又变成沧泽往她床上爬。
一想到此男背后身份,那是何其的惊悚啊!!
不敢梦不敢梦,借几个胆也不敢梦。
嘶,脑壳痛。
她抬手揉揉额头。
倏然,一嘹亮高亢的女声盖过所有:
“合欢宗迎来送往欢送大会,现在开始——”
樊樱与无数同门一齐昂首,行注目礼。
“首先,欢迎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参与我们合欢宗的欢送会,接下来,有请我们最最美丽,最最温柔,最最和蔼可亲的仙师——棠欢宗主!!!”
短暂的静默过后,现场爆发出更大的欢呼。
棠欢应众人呼声踏云而至,周身流光萦绕,举手投足皆是风情:“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喜爱与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宗主”“宗主”“宗主最美”
气氛组一窝蜂似的涌上去,樊樱见状,连忙向后藏了藏。
棠欢笑得肆意,轻抬素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清清嗓子,摆出一宗之主的气势。
“想来大家已经听说了,我们的老朋友,凌霄宗的诸位同门,为突破自我,汲取其他门派的思想与经验,专门开展了一场交换生活动,第一站,便选定了我们合欢宗。”
樊樱忍不住吐槽:不是,他们跨度这么大吗,从清心寡欲直接跨到双修大法好里了?
先不说无情道来这销魂窟能不能稳住道心,就说合欢宗人,能把持得住自己不犯罪吗?
尤其是——她转头看了眼四周,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诸位师妹师弟,跟耗子掉进了大米缸有什么两样!
这才是能为宗门做贡献的人才,与其把这个名额给她这种躺平人士,不如给到真正能行动起来的人。
唉————师尊糊涂啊。
樊樱长长长长一叹,逃避似的闭上眼。
转眼间,身旁的激昂已然平静下来,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四周屏息凝神,无不静候“大奖”花落谁家。
“经过慎重考虑,我们决定,让合欢弟子中成熟稳重有资历的师姐——樊樱,接下重担,接下来有请交换生樊樱,上台致辞!”
话音才落,棠欢周身的华光化作金色流星,恍凝成实体,精准定位角落里打洞的老鼠人。
樊樱内心疯狂尖叫:不不不要我不会致辞啊——
下一秒,流光降落笼罩她全身。眼前耀眼白光闪过,她已被光束席卷上台,和棠欢并肩接受瞩目。
樊樱瞬间头皮炸开,哆哆嗦嗦接过话筒,不敢去看底下崇拜的眼睛。
“呃,感谢宗门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对我的信任和期待。”
“师姐”“大师姐”“师姐最棒“”
众弟子簇拥着她下台,不舍的将其围在中间。
白以抹着眼泪:“师姐,师姐,在那边一定照顾好自己啊,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榜样。”
“是啊师姐,你早点回来。”
“师姐,我们舍不得你。”
樊樱拍拍这个,安慰那个,不忘感慨合欢宗今非昔比的凝聚力。
迷茫的前路固然令人胆怯,师弟妹雏鸟似的依赖亦使人心头酸胀。
自古真情最可贵。
她很容易受旁人的情绪感染,此刻也不禁红了眼眶。
“我也舍不得你们,你们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师姐,你在那边可不可以帮我要沧泽师兄的灵讯?”
话题转变太快,快的樊樱情绪都没来得及回收,不上不下的卡在那。
“啊?”
灵讯,顾名思义,以灵力为媒介的通讯工具,修真界人手一个。
“我也要!”“还有我!”“我也想……”
她沉默半晌,目光滑到最后说话那人脸上看了又看,哑声道:“你一个男的凑什么热闹?”
“哎呀,人家想要凌珑师姐的灵讯啦~”
沧泽凌珑,凌霄双璧,年轻一代最有望成仙的两个人,名气大到修真界无人不识,无人不晓。
一提到沧泽,樊樱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梦来。
师弟妹们报菜名似的又点了一长串人名,砸的她头昏脑涨,正努力记下,脑海里突然飘进一个似有若无的声音。
很轻,又刚好打断她的记性。
“加油哦,为师看好你~”
有所感应般抬头,与台上的棠欢对上视线,后者远远比了个飞吻。
耳边师妹声色犹在,樊樱大脑已然宕机。
——完了,刚才谁点的谁全忘了。
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下碧水涯的了。只知道再回过神时,左手握紧母亲的命令,右手紧握孩子的期许,背上背着自己少而精的行李,像个旅者一样,出发了。
—
山灵于我岂无意,一路天花落锦鞍。
栖云山坐落于九州四海之西南,是个四季如春,风景迤逦,满城繁花的好地方。同时也是天下灵脉之起源,最为鼎盛之地,当以无愧的修炼天堂。
要硬说哪里不好……距离东北边的合欢宗远了些,去一趟得从北海跨到南海,路上经过二十六座大山,十八条长河,以及不计其数的城镇。
对旁的修士来说御剑飞行不是难事,但对樊樱……
她没有本命武器,自身灵力又不够,只能骑着个扫把飞飞停停,辗转一月,终于走到栖云山下的福泽宝地——观云台。
只要再顺着观云台向上,穿过雾林,走过醉雨,听风,惊雷四大结界,最后再爬九千九百九十九天阶,就能一只脚踏进凌霄宗大门了。
未来可期……个屁!
从天上往下望,观云台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将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樊樱这才想到今天是他们五十年一度的招新大会。
凌霄剑宗自建宗伊始,便是面向全天下无门槛招生,无论是褴褛乞丐,或是世家贵族,只要心怀上进,就能来此搏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不过也只是一个机会。
即便天才犹如过江之鲫,他们最终也只要天赋最高的前二十人。
十女十男。很简单,也很残忍。
相比起来合欢宗招人就委婉很多,她跟着去过一次,负责面试的师妹台本上只有一行字——
“你想不劳而获,无功受禄,坐享其成,一步登天吗?”后附:(标准答案不唯一)
外人也许看来抽象,但门内弟子都知道,这个方式,真的、真的,很委婉。
樊樱飞到一半灵力告急,被迫拿着扫把降落到观云台…旁边的树林里。
嘶——这次摔得有点重,好像崴脚了。
等她好不容易拄着扫把从沟里爬上来,一转头,发现四周空了。
刚还跟下饺子似的人群,现在以她为圆心向外扩散了至少两米,不仅如此,还予以嫌恶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污秽之物。
“哪来的叫花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就来要饭,把我衣服都弄脏了!”
“去去去,别在这碍眼。”
哪来的公鸭嗓?
樊樱凉凉一瞥,说话人是个肥头大耳的油腻男,横肉挤在脸上连眼睛都找不到,她甚至怀疑对方能不能看见。
穿着打扮确实不错,就是眼睛长在了屁股上。
好久没有直面如此纯粹的恶意了,这要放在她刚满百岁的时候,高低当场教他低调做人。
算他赶上了好时候。
合欢驻凌霄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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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樱,以促进两派和谐为己任,给自家招黑的事坚决不干!
她好脾气笑道:“这位道友,我不是叫花子,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想上山的。”
“叫花子也想修仙,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初次见面便恶言相向?”
“因为你弄脏了我的眼睛。”
此话一出,引来周遭哄堂大笑。
樊樱心下了然:此人不通人性,难与人言。
她暗自翻了个白眼,并不想与猪纠缠。想到还有正事要办,便转身离开。
没走出几步,隐约听见身后响动,不知谁劝了什么,公鸭嗓又转而压力其他人。
樊樱运气不错,挤道前面正好赶上传送阵启动。
凌霄宗全域禁飞,而这个传送阵是唯一特例,可凌霄内部。
正规的果然不一样,在里头,嘈杂与人挤人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列秩序整齐的队伍。
队伍尽头立着一大堆身着流云纹道袍的剑修,樊樱推测,一定能在里头找到管事的。
小仙童在入口处扯着嗓子喊:“灵根测试,男左女右!”
灵力所化的巨幅天幕悬在半空,为保证公平,所有人都能看到上面显示什么。
要想进入凌霄宗,首先灵根不能基础。
樊樱跟着队伍一步步挪,头顶天幕跳得人眼晕。
轮到她,手刚往上一放,头顶立即跳出一串看不懂的乱码。
——好像跟方才测过去的人都不一样,有几个符号越看越奇怪。
指引者脸色骤变:“这个灵根……道友莫急,待我再好好看看。”
不等他研究出个所以然,其他人也注意到此处。
外门那个死胖子依旧阴魂不散:“叫花子也想配进凌霄宗?”
还有几个咋呼的藏不住事,樊樱甚至能听到他们小声蛐蛐:“天啦,合欢宗混进来啦!!”
灵根基础,身份就不能基础。
“我不是……不对我是,哎呀我不是,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走听我说啊!!”
樊樱本想解释,可指引者一路后退。
她深吸一口气,拼上此生最快的速度,上前钳住他的胳膊,并在他彻底变脸之前抢道:
“我要见你们管事的!”
后者委屈的快哭出来了:“我有道侣,你先放开我……”
……
最后的最后,樊樱从天亮说到天黑,说到口干舌燥,终于让他们相信自己就是一个月以前派来的交换生。
虽然过程出了些小插曲,好在结果可圈可点。
时隔一月,传说中的“合欢宗交换生”终于正式入驻凌霄剑宗。
当晚,樊樱婉拒了对家举办的欢迎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寝室。
单人间,一室一厅,厕所在外面,八个人共用,条件比她在合欢宗里的单人套间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更离谱的是,就这条件还是走后门的结果,真正的新弟子只能去住四人混寝。
啧,剑宗就是穷。
好在环境不错,很安静,外头依山傍水也好看。
凑活住吧,要什么大飞艇。
今天真是辛苦她了。
樊樱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倚在床头上灵网打发时间,余光瞥见床头一抹蓝色,瞳孔骤缩。
等下,这是……?
伸手探去,只见墨蓝色封皮上七个浓墨大字呈竖向排列,从左到右依次是:
《调情一百零八式》——合欢宗棠欢?著
合欢出品,必属精品。
她眼眶一热,忙将书捧到胸前,脑子里绷了好几天的弦突然放松了。
还好,幸好。
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师尊没有将她放逐到凌霄。
师尊好,人美又心善。
喜悦逐渐蔓延全身,整颗心都是甜滋滋的,不再患得患失,取而代之多了些许安定。
乃至过了很久,樊樱才反应过来,为何这本书会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的卧房。
——棠欢当然不可能千里迢迢跑来放下一本书,唯一剩下的解释只能是,凌霄宗有她的人。
仅一秒,樊樱便否决了自己。
那又怎样,师尊一定不会害她的。
3. 沧泽
时至四月,栖云山梨花盛开,清白如雪。
今日十七,按照门规,凌霄新弟子需今日前往天机真人处听教。
众人三两成群行至水桥,远远望一倩影于桥面伫立,闲静如娇花照水,行动似弱柳扶风。素衣飘飘,墨发翻飞,落了满身遗世独立的清冷。
美人时不时回头望一眼,似在等人。
待她转过身来,不是樊樱又是谁。
—
樊樱今天一反常态起个大早,换上凌霄宗统一发放的素色道袍,又摆出压箱底的妆匣,取些瓶罐往脸上抹涂脂抹粉。
今天要去听早课,新弟子都去,小道消息说沧泽会作为优秀弟子代表到场宣讲。
巧手理云鬓,对镜描红妆。
最后一笔落下,她满意地看着铜镜中一张昳丽清雅的美人面,皮肤瓷白,眉似远山,眸若璨星,唇瓣点上一层似有若无的淡粉色口脂。
“啵”
完美。
斩男又斩女。
为了拉近和本地人的关系,降低他们对“合欢宗”的戒心,她并未像在合欢时那样下很重的脂粉,而是尽可能的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纯良无公害的小白花。
各种意义上的“无公害”。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事实上,她承载着全村的希望,来到无情道就是为了坏他们道心,从内部瓦解,彻底将凌霄宗踩在脚下,让其再难与合欢宗相抗衡!
是的,合欢宗人就是如此有心机,看似一个个漂亮的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样,背地插科打诨招摇撞骗无所不用其极。
我们最擅长诱惑,同时将合欢宗门派宗旨铭记于心——
一,无利不起早!
二,走肾不走心!
三,死道友不死贫道!
别忘了,合欢宗可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正道。
嘘,悄悄的。
别被旁人听到了,这是我们合欢宗的小秘密。
嘻嘻~
“嘻嘻。”
樊樱用尽毕生所学,把自己打扮漂漂亮亮,守在沧泽的必经之路上,只为给他一个惊为天人的初印象。
路人一步三回头的侧目使她信心爆棚,上扬的嘴角难以抑制,甚至自信今天能一举拿下沧泽。
万事俱备,只待目标出现!
师尊的《调情一百零八式》中有写,耐心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手段。
她挺胸抬头,斗志昂扬的等,像一只骄傲的花孔雀。
一刻钟过去了……无事发生。
三刻钟过去……美人略显疲态。
半个时辰过去,路人换了一波又一波,眼看快到宣讲时间,仍然半分不见沧泽的影子。
长时间保持同个姿势站着,樊樱腿沉得不行,丹,碍于形象,不好蹲在地上敲,只能时不时踮脚换腿受力。
刚一卸力,腿上立马传来不适,像几百只小虫子细细密密地爬。
“嘶……”她轻轻跺脚,忍着麻意在心里问候沧泽全家一百遍。
——啧,这么重要的日子也迟到,这狗东西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到天机真人处就这一条路可走,不应该到现在都没出现啊,是不走丢了,还是被拐走了。
——如果没有被拐走,那么三二一,出现!
——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正骂得起劲,不经意回头一望,刚还含在嘴里的人正缓步从桥下走来。
雪肤墨发,剑眉星目,自花中款步而来,神色泠泠又满身风姿。
与那年相比,几乎没怎么变化。
只是更瘦更高了些,眼窝也更深,唇线拉得平直,淡得几乎与肤色相融,细瞧下去,眉宇间锁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并没穿凌霄宗统一发放的道服,而是一袭月白流云纹的高领锦袍,衣领处银线暗绣栩栩如生勾勒出兰草花样,更衬其浑然天成的矜雅贵气。
恰时一阵风吹过,雪白的花瓣洋洋洒洒飘落在头上,身上。
樊樱只觉得眼前人已然成为烙印在心间的一幅画。
饶是她生在合欢阅美人无数,此刻也看痴了眼。
——原来不是自己一直不近男色,而是没遇到过量身定做的。
重遇沧泽的第一眼,樊樱脑子里只剩六个字:
漂亮,喜欢,想搞。
十八岁的男人水灵,一百八十岁的男人十倍水灵,由此可推,五百岁的男人更是人间极品。
骨子里合欢的劣根性作祟,她想亲手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特别是当他抬手拂去肩头落花,动作时,颈间不经意露出一圈红痕。
她可太熟悉是怎么来的了。
好好好,私下玩这么大是吧?
更喜欢了。
樊樱迫不及待回忆起昨晚看的《调情一百零八式》之初见,要想得到一个男人,首先要想办法引起他的注意。
人都是视觉动物,这么个大美人站在桥上,就不信他能一眼都不看!
沧泽也注意到桥头伫立的女子。
尤其对方大胆火热的眼神,想不注意到都很难。
视线相接,那双清润透亮的眼含了戏谑,正饶有兴趣地看向自己,唇边噙了似有若无的笑。
杏眸滴溜溜的转来转去,仿佛在憋什么坏主意。
那目光如有实质,仿佛把人从里到外扒个干净。
他眼睑颤了颤,垂落睫羽匆匆而过。
樊樱不知沧泽心中所想,只一个劲用自己精心练习过的完美微笑向其示好。
——樊樱的想象——
(她)伫立桥头温柔一笑,扑棱棱的大眼眨啊眨,欲语还休:“这位仙友,请问……该怎么走?”
(沧泽)注意到美丽的她,猛然被击中,内心小鹿控制不住乱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是我见过最优雅美丽的姑娘,请务必给我一个护送你到达的机会。”
樊樱忍不住笑出了声。
现实——
“这位仙友,请问……”
沧泽似乎真没注意到桥上有人,闻声才抬眸。
淡淡瞥她一眼,不答茬,径直走过去了。
过去了……
去了……
了……
樊樱刻意对镜练习过的完美微笑登时僵在脸上。
擦身而过,她这才看见他左耳精致的飞羽耳挂,长长的流苏坠下来,随着动作极小幅度的晃。
不是哥们?这么个大活人杵在这你没看见??
好看归好看,你打扮的再好看也不能这么没礼貌吧!?
她心里着急,顾不得什么维持形象,抬步想追,岂料出脚瞬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僵愣在原地。
紧接着脚下一软,猛个踉跄在扑到沧泽面前。
——焯,腿麻了。
当是时,两个人一齐愣在原地。
沧泽不敢置信地低头,那张素来不苟言笑的牌九脸再也控制不住表情,一贯维持的完美面具骤然裂开。
耳下的玉流苏荡了几下,最后狠狠抽在脸上,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第一次,在人前露出如此失态的模样。
樊樱看看手里雪白柔软的缎子,视线随着仰倒的身体缓慢上移——
白色的。
沧泽面色由白转青再转红,最后一路烧到脖子。
她脑海不合时宜地蹦出那个,某位天才曾提出过的,有关人性与道德的选择题:
如果我走在路上摔倒了,顺便不小心把你的裤子扽下来,你是先提裤子,还是先扶我?
……呵,今天有幸见到了。
樊樱趴在地上,面如死灰的想。
确实是一举拿下,只不过没拿下沧泽这个人,而是拿下了他的裤子。
对了,沧泽的答案是先提裤子。
很失望,九州三界如合欢一般不拘小节的门派,终归还是少数。
但其实她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因为他穿了两条,裤子。
现下唯一能庆幸的是,人潮高峰期已经过去,众人忙着去参加讲座,没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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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刻二人的糗态。
——等等,什么讲座?
喵的忘了!都怪沧泽来得太晚!
樊樱一骨碌爬起来,后者见状立马后退数步,同她保持安全距离。
她假装没看见,仍然厚着脸皮搭话:
“这位哥哥,请问天机宫怎么走?”
沧泽额角青筋一跳。
上下打量她好几遍,防备道:“你是新来的弟子?”嗓音清泠泠的,带着些许沙哑。
“是,我昨天才来,还不熟悉地形,不小心在桥上迷了路。”她面不改色扯谎,毫不畏惧直视那双眼。
而他压着眼皮,狭长的眸泛着清寒与审视,似乎在确认什么。
半晌,深深沉了一口气。
“顺着桥直走,遇到第一个路口左转,转三次。”
“你也要去那里吗?”樊樱脱口而出。
后知后觉功利性太强,又进行找补:“我是说,我们是不是能一起走?正好顺路。”
沧泽眸色顿暗,原本还算得上冷静的神情骤然生出些许凶厉,一字一顿道:“不顺。”
话落,他真的转身往反方向离开。
“哎……好吧。”
她本想叫住他道个歉,想了想还是作罢。
不怪沧泽提了裤子不认人,他想逃离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谁会对一见面就扒自己裤子的异性产生好感。
唉,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场精心准备的初遇算是彻底垮了。
在桥头耽误了太久,樊樱果断从兜里掏了两张神行符,一左一右贴在腿上,以口诀催动:
“步踏虚空,日行千里。疾!”
霎时间,两道金光注入双腿,不受控制向前狂奔。这才让她有惊无险到了天机宫,并赶在天机真人前半步进殿。
刚坐下一秒,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走进来,手捧竹简,施施然站上讲台,目光平和地扫过一张张稚嫩的面孔,缓声道:
“首先,恭喜大家通过了凌霄的考验,正式成为凌霄宗的一员,我代表凌霄全体师生,欢迎大家加入我们的大家庭。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将携手并进,共同打造凌霄美好明天…………”
两个时辰后——
“吧嗒”
竹简重重一落。
“瞧瞧你们一个个没精打采的样子,我在台上说,你们在底下睡,成何体统!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然而,在一众小鸡啄米点脑袋的人群里,唯独樊樱睁着两只大眼睛,比夜明珠还亮。
天机真人慈爱地点她起来:“这位同学,你为什么不睡呀?”
“因为我看您特别亲切,在我的家乡,也是有个如您一般的长辈,对我们这些小辈谆谆教诲。”
她好歹在合欢宗待了三百年,比这还无聊的讲话听了不知道多少遍。
“好孩子,告诉我,你的家乡自哪里?”
“我来自合欢宗。”
此话一出,原本昏昏欲睡的人群瞬间醒了,此起彼伏地看她。
那目光有探究,有不解,还有、鄙夷。
樊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合欢宗和凌霄宗立场相悖,是整个九州人尽皆知的事。选在这个节骨眼把自家弟子安插进来,很难不让人怀疑真实目的。
“对对,是有一个合欢宗的交换生要来。”天机真人捋了捋胡子,轻描淡写拆解掉矛盾。
“原来就是你啊,早在一个月以前我们就接到你要来的消息,今天可算见到人了。”
“好孩子,坐下吧,今后要好好努力,那个是我最优秀的门生,有不懂的可以问他。”
他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所指方向居然是——沧泽。
樊樱清楚记得,沧泽在她眼皮子底下走了反方向。
原来不知何时,他又悄无声息绕回来了。
哼。
瞧着底下那光风霁月的身影,上面不动声色勾了勾唇,乖巧应下:“好,谢谢宗师。”
沧泽抬眼回望,目光凉薄,不甚友善。
4. 记一次英雄救美
凌霄宗自创了一种很新的教育模式,以系统性知识传授、纪律性和集体主义为核心,理论与实际相结合,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所学课程包括但不限于《凌霄源解》《剑术原理》《剑客职业技能培训》《剑修就业指导》《江湖行走指南》等一系列理论实践课,主要围绕‘剑’展开。
此外,还有一季一考核,不达标者视为挂科,需补考,补考不过作废重修的制度。
樊樱通过刷宗门内部的论坛才知道,凌霄宗不是所有人都入了无情道。
《无情道思想传承》和《无情本真》两门课业是需要选修的。对那些自身有更高要求的人来说,无情理论能够摒弃杂念,真正做到天人合一。
另,无情道也并非大众所理解的‘杀妻弑子’的断情,而是情感不再居于个人,更多是一种“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大义。
蓦地,一条高高顶起的帖子吸引了她的视线。
#提问,无情道可以谈恋爱吗?#
1#
【绝望的剑修:是这样朋友们,我是无情道刚入门的小渣渣,最近有一名合欢宗女修一直试图接近我,我也不想的可她实在太漂亮太会撩了,现在就是……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求师兄师姐们给点经验,匿匿匿】
2#
【我手速最快:恋爱区主理人,擅长恋爱指导,今日得空,不收园子,需要的来,有求必应】
3#
【发大财:前排兜售瓜子甜茶绝情丹】
4#
【断情绝爱:能谈,但条件蛮苛刻,得跟老师申请,还得写保证书,保证不耽误毕业,好像还不能走心。那合欢宗能有什么好人,之前就有过一个动心的例子,人都被伤的不正常了。附:前排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5#
【对方正在输入:楼上说的应该是……结局确实挺惨的。所以如果已经被得手了,你现在唯一要做的是看住她,而不是发帖问——来自前人的经验】
6#
【AAA不知名剑修:可以谈吧,我们班很多人都谈了,还有不少转专业的】
7#
【初出茅庐:同新人小渣渣,想下学期选修无情道来着,真这么难毕业吗】
8#
【AAA不知名剑修回复7#:无情道毕业率低,因为每到合欢宗毕业季,就有无情道弟子突然走火入魔,原因嘛……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还是慎重吧,她们真挺会的,玩咱跟玩狗一样,你呆时间长就知道了,被始乱终弃的例子数不胜数】
9#
【好为人师:可以谈恋爱,但一定一定一定要把主动权掌握在你手里。去年我们班只毕业了三个人,剩下的全被合欢宗拐走了,更可气的是她们提了裤子不认人,别问我怎么知道这么清楚,说多了都是泪】
10#
【AAA不知名剑修回复9#:我知道你是哪个班的了】
11#
【好为人师回复10#:别拆穿球球了,让我保持最后一点尊严与体面】
12#
【火爆小辣椒:赞同楼上……但我还是想温馨提示一下,不管能不能控制住自己,被合欢盯上基本都要付出点什么的,除非你是沧师兄】
13#
【AAA不知名剑修回复12#:是的,所以请各位无情道修士提高警惕,不要被合欢宗盯上成为毕设,珍爱元阳,人人有责】
14#
【丹符双修:我歪个楼,无情道谈恋爱不就违背‘无情’这两个字的含义了吗,附;谁有沧师兄灵讯,我可以用灵丹灵符换】
15#
【我真不是恋爱脑回复14#:无情道也是人,是人就不能免俗七情六欲,还有一个说法是无情道必须经历小情小爱才能堪破红尘飞升,所以很多人都会选择捷径。附:我没有,他不随便加人】
16#
【AAA知名剑修回复15#:楼上你这么劝新人怕不识合欢宗派来的奸细吧,你难道忘了血淋淋的例子了吗?附:我也没有】
……
52#
【()淡淡说:无情道的定义是兼爱天下,兼爱世人,最后看破悟道,斩断私欲。当然还是不建议太过沉迷情爱,最好的状态还是你们二人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樊樱一溜烟划过去,最后定在这条有十几个人赞同的评论里。
反复咀嚼这句话,不知怎么,忽然来了回帖的兴致:
103#
【太小别来沾边回复52#:若按着这种理解,那合欢宗是不是也算“无情道”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平等给所有人一个家,怎么不算大爱呢?】
“发表成功”四个字跳出来,她这才心满意足地收了灵识。
无情道的私欲吗……哼哼。
再一抬头,发现天机真人的已经讲座结束了,余下的道友三三两两约着一起出去吃饭,或者围在一块聊天。
樊樱也起身抻了个懒腰。
她准备去找沧泽刷个脸熟,如果可以,最好能要到个解释并道歉的机会。
刚动弹,身前骤然冒出一位,啊不,一群人。
七八个人浩浩荡荡从她身边过去,堵住了正要从后门离开的沧泽。
为首的,赫然是报名会上找她不痛快的胖子。
啊不,现在应该叫林耀了。
听说是哪个王公贵族的儿子,被家里宠坏的小少爷。
他比那日更花枝招展了些,红褂绿衬,头顶玉冠,各种佩环璎珞不要钱似的往身上挂,稍有动作就叮叮当当的响,像个招摇的大公鸡。
往青竹面前一杵,跟堵花里胡哨的肉墙没两样。
“你就是沧泽?咱俩加个灵讯,以后我有什么事就找你解决了。”
沧泽:?
樊樱:?
吃瓜群众:?
周遭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满座无一人说话,唯有林耀仍在沾沾自喜。
“能为本少爷服务是你的荣幸,你知道外边多少人挤破了头想给我擦鞋?”
沧泽剑眉轻蹙:“有病去治。”
樊樱没绷住,“扑哧”一声乐了。
这一乐,反倒把少爷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他偏过头,邪魅一笑:“差点把你忘了,你是合欢宗的?”
许是形象差距过大,他没认出眼前人就是那日羞辱的“叫花子”,樊樱却清楚的记得他。
满身世俗,狗仗人势,人间这一套拿到修真界来,可没人鸟他。
樊樱扫他一眼:“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哼!正好,你本少爷也笑纳了。”
???
凌霄宗新招进来个老衲?
“不是,是你的灵讯。我以后给你们合欢宗介绍优质客户。”
他说的灵讯,是一种以灵力为媒介,关联两个独立个体的小型契约阵,也叫讯玉。用很少的灵力通过灵网即可实现千里传音,使用之方便快捷,现已成为修真界最常用的联络方式。
不过这东西说是玉,其实更像个四四方方的符箓。
行走江湖,人手必备。
樊樱的讯玉不是什么秘密,但,
“我没有。”
有也不想给。
“少来,你是合欢宗来的,不可能没有。”
林耀不上当,探过肥肥的爪子去够樊樱的,势要强行与她结契。
双方自愿的情况下,两个手一击,就算达成契约。
樊樱后退半步,余光瞥见林耀身后的狗腿子缓缓围上来,守着三人围了个圈,脸上明晃晃挂着威胁。
?
这是软的不成,打算强买强卖了?
从来都是合欢宗骚扰别人的份,这还是第一次被人骚扰。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有点冒犯。
但她不喜欢被人冒犯,合欢宗也不是来者不拒。
如果不是在凌霄,这只手现在一定已经和胳膊分道扬镳了。
林耀很享受这种被追捧的感觉,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无论是财宝还是女人。
他是天之骄子,世界理应围着他转。
而现在,这个看起来漂亮又无脑的女人,居然敢拒绝他的要求,怕是在山里呆久了没挨过江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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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打。
东南西北四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就是凌霄掌门来了,也要给他家几分面子。
哼,狗眼不识泰山的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很好,你们两个惹怒我了,你知道我爹是谁吗——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你们两个都碾死。”
一番威胁下去,沧泽依旧无甚反应。
樊樱暗戳戳瞟了他一眼,明显感觉到不耐烦,似乎对林耀这样的混蛋很棘手。
他们正派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同门间不允许利用灵力以强欺弱。
但合欢宗可没有。
合欢慕强,习惯用拳头说话。
嗯……或许能趁机卖沧泽个人情,顺便拉回点印象分。
她打着小算盘,看向林耀的眼神甚至有些期待,就像在看一坨死猪肉。
如果讲道理行不通的话,她也略懂一些拳脚。
反正对付草包足够了。
人群中有好事者加入讨论:“这么厉害,你爹是谁啊?”
林耀把头一昂,骄傲的像个能下出蛋的公鸡。
“不知道了吧,说出来吓死你,正二品护国将军是也!”
话音才落,沧泽直挺挺的身躯突然细微颤了一下。动作很小,但还是被理他最近的樊樱捕捉到。
吓到了?不会吧?
她心下诧异,偏头却见他脸色白得吓人,衬着眼瞳愈发深幽,黑压压的,甚至有些空洞。
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他额头沁满细细密密的冷汗,连睫毛都在轻微发抖。
不像吓的,倒像疼的。
他掩饰的太平常,若不是她天生五感过人,此刻也不会觉察这点异样。
啧,麻烦。
樊樱不动声色上前,把他挡在身后。
“嘿,我看你们两个今天是铁了心要吃罚酒了?抓住他们!”
林耀一声令下,身后几个小弟瞬间扑上来。
樊樱立马掐了个反弹诀,只待双方接触的瞬间出手。
谁知几人尚未接近,便被一阵潮水般浩瀚的灵力荡开。
好……好强大的威压。
樊樱脸色微变,反应过来灵力来源,震惊到忘记眨眼。
不是哥们,你也没说你这么忠义啊?
就这实力,连她都险些顶不住,更别说凡人了。
林耀不出所料摔了个大马趴。
“滚。”
沧泽冷冷开口,声音又哑又沉,紧抿至发白的唇角强压住心底的暴戾。
他的身体因长时间的忍耐逐渐达到极限,呼吸牵动全身,四肢百骸无一不疼,只恨不能将神识挖出去。
哪怕每月十七皆会如此,还是很难习惯。
方才这女子挡在他前面,他有过刹那恍惚。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个瘦弱的身影,替他抵挡风雨。
是谁来着?
他眼前阵阵发黑,无心去想,也不愿再与这几人缠斗,干脆随手掐了个遁诀,走为上计。
然后樊樱就眼睁睁看着沧泽‘咻’的一下化作一道银色流光飞走了。
而她仍然被林耀缠着要灵讯,大有不给今天就走不出这个门的架势。她心里着急,手上不自觉运上灵力,朝林耀搡了一把。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有完没完,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姑奶奶的灵讯你也惦记!”
而后者毫无反抗之力,一大坨肉轻飘飘的再次倒在地上,漾起大片尘土——“轰”!
更招笑的是,这次身边围着的小弟谁也没打算扶他。
原来是个纸老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
林耀气的躺在地上骂:“敢惹我,信不信扒你一层皮!”
樊樱忍无可忍:“修真界自有一套运转规则,即便你爹是天王老子,手也伸不到这里。今天得罪这么多人,你好自为之吧。”
不说凌霄,光合欢宗叱咤风云的时候,他和他爹不知道在哪玩泥巴。
九州三界一十六城,没什么实力别逞能。
“对了——”樊樱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芙蓉玉面,嘲弄之意尽显。
“有你真是你爹的福气。”
5. 造谣三百年
往后一连三天,樊樱都没有再见到沧泽,她乐得清闲,美美躺平。
结果当天晚上,她又回到了合欢宗。
合欢一如既往的热闹,唯一与从前不同的是,进入房间之前,比香气更先钻入耳朵的,是一阵阵娇笑。
怀着不好的预感推开门——
烛光将屋内映得异常暧昧,紫色轻纱层层垂落,曼妙身姿隐在其中若隐若现,如梦似幻,引人遐想。
迎接她的,仍旧是一床师弟师妹。
“师姐,求您疼我~”
“师姐,你听听我心口慌不慌~”
“师姐,我们来喝酒~”
“师姐你偏心,喝了她的不喝我的!”
她才冒头就被抓进温柔乡,被俊男靓女簇拥在最中心,哄了这个哄那个,左拥右抱,忙得不亦乐乎。
“好好好,别垮脸,我都疼,都喝。”
酒过三巡,樊樱看人已经从清晰变成色块。
她有心反抗,却怎么也推不开那双柔弱无骨的手,香蜜似灵巧的蛇,层层缠绕,寸寸冰冷,愈挣扎愈紧,几乎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眼前飘过来一团黑雾。她伸手去探,黑雾却像长了眼睛似的,顺着手指分出一个环,刚好避开触碰。
这是……?
“砰!”
半空骤然一声巨响,与之同时,烛灯乍灭,大厦倾倒,满目疮痍,卧房景象迅速化土,师弟师妹如潮水般将她扑过来,顷刻间将她淹没。
她挣扎不得,几乎要溺毙在水中。
黑雾却在此时幽幽一叹,发出人的动静:
“你忘了沧泽吗,他还在……等你。”
!!!
樊樱迸开双目,头顶仍是凌霄宗破破烂烂的顶子。她一骨碌爬起来,盯着四周发愣,梦中情绪仍在,胸膛剧烈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究竟是谁!?
上次送书也是,这次又是。
能在凌霄境内施展入梦控梦一类的邪术,此人很是强势,或许跳脱早已跳脱三界之外。
想到暗处有双看不到的眼睛,不免浑身恶寒。
‘祂’既为师尊所用,应该没有恶意吧?
可是……
她一夜未眠,想不通如此人物究竟有什么大病。
废了这么半天劲,险些把她吓死,到头来就是想告诉她,沧泽因为在凌霄域内违规掐诀,被罚去了藏书阁。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什么事不能白天说!现在好了,睡不着了!
他!大!爷!的!
眼亮亮,心茫茫,守得一夜望天光。
天将亮,心舒畅。
描摹红妆,再振情场!
沧泽?洒洒水啦~
藏书阁——
阳光肆意钻过窗棂,泼洒到底下的梨花木长案,其上燃着香炉,淡青色的烟漫过笔墨纸砚盐,迎着尘雾徐徐而飞。
四周皆是直通到顶的书架,一排一排规整排列。
古书不会说话,却承载了浩繁知识。
这里很满,也很空。
书架尽头,一修长挺拔的身影正拿着软布,仔仔细细擦过每一册书,再小心将其放回原位,然后拿出下一本,周而复始……
沧泽潜意识里很享受类似的机械劳动,也享受这种与世隔绝的平静。
如果可以,他能在里面呆上一百年。
唯一点不好,太安静的地方容易做噩梦。
合上眼,大脑便不受控制的将他带到某处暗室。
黑暗中孩子们相互依偎,饿得瘦骨嶙峋,却还是伸出脏兮兮的手彼此加油打气。
断断续续的哭声回荡在耳边,他于心不忍,想将他们救出来,却怎么也使不出法力。
一低头,自己也是脏兮兮的。
从小到大,他经常会做这个梦。每每醒来,哭喊如有实质,化作尖刀扎进大脑,无法逃离,无法呼吸。
他需要麻痹自己,好在这里书够多,不眠不休擦了三天才擦遍所有。
直到将手中最后一册归置原位,沧泽轻吐一口浊气。
转过身,余光猝不及防闯入一抹俏丽白影。
他下意识往书架最里头靠了靠,暗自祈祷对方不要发现自己。
无他,只因此人不久前才当众扒下他的裤子。
貌似已经晚了。
对方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一通,瞥到他藏身的书架,眼眸簇的一亮。
完了。
踏入的瞬间,一股古朴的尘埃感扑面而来,视线所过皆是书架,古籍满目琳琅。
缝与缝的间隙,樊樱一眼就看到了书架后头那抹青松般挺拔的身影。
阳光透过明净花窗洒进来,他半张脸匿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但暖黄色将原本凌厉的下颌线条镀上一层温柔,中和了冷漠。
她大着胆子,一步一步朝他躲藏的地方靠近。
目光不由自主落到旁侧的书架上。
《霸道师妹轻点宠》《纯情剑修火辣辣》《禁欲师兄强制爱》《无情天师试图用爱感化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下一层更是不堪入目。
沧泽见樊樱走到一半停了脚步,心生好奇,便也顺着她视线看去,脸“腾”一下热了。
《春宵秘戏》《天地阴阳五行之大乐赋》《合x大法》《****》
!!!
这都什么跟什么!凌霄宗的藏书阁怎么会有这些,简直世风日下,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他甚至没有勇气看完所有书名,难怪要放在最里面的书架上。
不是,刚才擦的时候根本没看内容啊!
樊樱挪揄地眨眨眼。
好小子,饮食男女,食色性也。
沧泽脸憋得通红,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整个人尴尬的架在那,连眼睛都不敢往外看。
他的反应被樊樱看在眼里,后者不动声色挪勾了勾唇,并不追问,反而假装才看到角落的人,故作惊喜道:“呀,沧师兄,好巧。”
“我第一次来藏书阁,有点迷路,幸好在这遇到了你。”
怎么样,是不是用语言巧妙化解掉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非常之极其善解人意!
低情商:你怎么在这?
高情商:幸好遇到你!
拿捏男人这一块。
沧泽缓缓从书架探出身子,又恢复到不苟言笑的冰块脸:“好巧。”
少女弯了眉眼,粉颊抿出浅浅梨涡。
“师兄可以帮我找一些剑修基本功的书吗,我刚接触,还不太懂。”
《调情一百零八式》第二:适当的、范围以内的小麻烦,可以给对方一种被需要的假象,拉近彼此距离。
她长得漂亮,笑起来更是春水映梨花。
合欢宗的女人,一向擅长利用自身优势。
以及,沧泽并没有理由拒绝。
男人如释重负般松口气,垂落睫羽,淡淡应了声“好”,忙不迭转身向书架外,更明亮的地方走去。
窄腰宽肩,身量笔挺,一举一动尽显风范。
礼貌的挑不出错,就是那种骨子里透出的疏离让人不太舒服。
没关系,万事开头难。
樊樱跟上他的脚步,脑海中却挥之不去方才匆匆一瞥,他眼下的青黑,以及整张脸难以掩盖的憔悴。
奇怪,他怎么每天都是一副纵欲过度的肾虚样,无情道修炼这么累吗?
还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
再回过神,沧泽已经找好了三本书递到樊樱面前。
“初学者可以看这几本,先把基础打好。”
“好,多谢师兄。”她点点头,接过书来顺手翻了两页。
的确是再基础不过的东西,对方似乎有意把她当傻子。
无所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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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是。
反正也不是真来学剑的。
另外——“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你吗?”
樊樱突然抬头,沧泽来不及躲避,目光撞个正着。
二者的距离一瞬间被拉近。
沧泽目光微闪。
矮他一头的姑娘正微仰着头,眼眸水盈盈的,让人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他刻意找了很简单的书,就是为了免除后面不必要的麻烦。
可这双眼睛实在太醉人,以至于,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拒绝。
樊樱亦抬眼,看到他眼中倒映着小小的自己,同样也没有错过他眸中一闪而过的犹豫。
两两相望,那双清冷深邃的眼瞳如同浸了墨般,凝望不到底。
师尊说过,男人是一种思想特别简单的生物,不明确拒绝就是有希望的意思。
没希望也由不得他。
她平静加码:“天机长老说,有不懂的可以问你。”
沧泽惯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滞了一瞬,眸中闪烁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半晌,他几不可察的“嗯”了一声,算作同意。
强扭下来的瓜,甜不甜的,解渴就行。
——小样,搞不定你!
樊樱抿唇轻笑,先朝他五指向上伸出手。
白中透粉,指尖纤细如葱根,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一边向沧泽示好,一边递去讯玉。
“对了师兄,我们加个灵讯吧,以后有什么事联系也方便。”
“没必要。”
“嗯?”她扬眉,“我突然想起来,有什么东西落在方才书架上了,沧师兄可以带我去找一下吗?”
“……………”
有了前两次的铺垫,这次男人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下来。
宽大的手掌压下来盖住她手中的讯玉,金光自相接处乍现,灵力波动,围着两只手缓慢汇聚,越聚越多,最后渗进指缝。
契约达成了。
樊樱神识里多了一个叫“沧泽”的联系人。
沧泽也是,神识里赫然蹦出一个“?”。
?
他这才想起来,两人还没有互换过名字。
她知道他,他却连对方最基本的信息都不了解。
“你是谁?”
“诶?”樊樱怔然,后知后觉忘了什么。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樊樱,是从合欢宗来的第一批交换生。很高兴认识你,沧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说完话,沧泽脸色突然古怪起来。
“樊樱……”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眸光上挑,钉在樊樱脸上细细描摹,脑中片刻恍惚。
好熟悉,定在哪听过这个名字,而且经常听到。
在哪呢?
对了!民间说书人杜撰的,化名为‘苍泽’的话本!
什么欢喜冤家,虐恋情深,她逃他追等等,数不胜数。他曾派人查过来源,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另一个主角就叫“范樱”!
樊樱心下奇怪他的转变,但她一向耐心很好,加之今天达成目的,心情不错。
所以并不催促,只是噙着笑静静等待。
顺便近距离欣赏一下这张漂亮的脸。
眉毛到眼睛,再到高挺的鼻梁,嘴唇……即便放在合欢,此人也是数一数二的美貌。偏偏修无情道修成一幅冷冰冰的样子,真可惜。
既然来了,这块石头就让她来捂化吧。
要是沧泽以后爱上了,为了她放弃修炼,非她不娶可怎么办——嘶,如果太受欢迎也是错,她或许早已恶贯满盈。
如此罪责,当然不能一个人成受。
反手打算将刚得到的灵讯分发给师妹,刚选中群发,那边高岭之花薄唇微启:
“原来是你,造谣了我三百年的合欢宗女修。”
她呲着的大牙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听到这话,大脑一下宕机了。
6. 惊天闹剧
想起沧泽认真的模样,强烈的迷茫感渐渐没过樊樱心头。
是那种八十岁的老人挑了七十担水、顶着大太阳走了六十里去浇菜地,最后发现浇的是别人家菜的无力。
她今年拢共才三百二十岁,哪怕把在娘胎里都算上,也不过才三百二十一岁。
这死男人说着什么造谣三百年,一开口就给她发年纪,到底安的什么心。
她不知道,也不敢问。
因为她只要稍稍表达出一点质疑,死男人原本还算和煦的脸色登时阴沉不已,比数九寒天里的臭石头还硬。
年纪轻轻就被安了一把年纪不说,更离谱的是还不能反驳。
喵的!这辈子没受过这气。
按照他的说法,修真界百岁成人,二十岁不过只是个毛头小儿,总不能还在吃奶的时候就开始造谣了吧?
二十岁的时候她明明在——!
诶,在干什么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了。
樊樱有点懵,本就摸不着头脑不说,现下连自己原本的思路也打乱了。
这事闹的。
“咳咳!”
正不知是否继续,头顶传来一声重咳,将她注意力彻底转移至前。
一抬头,天机真人缕着花白的胡子,正在讲台前侃侃而谈,内容是关于半月后凌霄宗对新弟子的综合素质考核的事。
“把你们的灵识收收,所有人目光向我看齐。接下来我要说的东西很重要,直接关系到你们能不能继续留在凌霄宗。”
之前有说,凌霄独创了一套教育模式,与之相生的,还有一残忍的末位淘汰制。
以月末考核判断,主要分为两部分,理论与实践。
理论很容易理解,书面考试,死知识,背下来就行,真正麻烦的在实践上。
她们现在所住的地方叫“云墟境”,是凌霄宗灵脉汇聚之地,喘口气都能吸取不少灵力的那种。
在此等宝地天滋地养半个月,别说人,是条狗也能延年益寿。
没有灵力的人需要聚焦任督二脉循环,打通小周天,修为至少破镜到筑基,算实践过关。
天赋加上大量灵力滋养,提升到筑基不算难事,对于大众来说,书本上的东西更难理解。
唯一人特殊。
天机真人敲了敲桌子,“接下来的几天,是诸位的关键时刻,回去把书吃透,重点我已经划过了,考的书里都有。”
“要努力啊大家,尤其是——”
他目光环视了一圈,最后定在角落,与樊樱四目相对。
“你。”
他很欣赏这个远道而来小女孩,她一定是聪慧又努力的孩子。
樊樱稍扬唇角,扯出个礼貌又无奈的笑。
毫无修炼根基的人需要破境,那她这种有根基的的?
好问题。
有根基的若想过关,则需要练精化气,在原本基础上再提升一个等级。
举个例子,樊樱现在金丹中期,等到考核那天,至少要达到金丹后期。
她尤其当然特别要努力,才不至于被扫地出门。
那新问题来了,她修炼了三百年才只是个金丹中期,是合欢宗的灵力不够,还是不想往上提?
都不是。
之所以躺得平平,是过早认识到自己资质平平,尤其在一众天才之间更显乏力。
难啊。
“唉,难啊。”
嗯?是谁在替她叹气?
樊樱闻声去找,发觉不远处两个新人在私语。生来敏锐的听力让她毫不费力听见二人的交谈。
左边女道:“姐姐,真人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要是有什么办法能把旁人的修为转移到自己身上就好了。”
右边女道:“莫要胡说,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歹毒的功法,照你这么说,多找几个人夺了修为,岂不天下无敌。”
有的姐妹,合欢宗有的。
我们合欢宗就是一个如此全面的门派。
她本意并不想偷听,只是二人无意间道破合欢本质。随口笑笑欲走,转身却猛然发现,地上有个拉的很长很长的影,似乎从方才,就一直覆在她的影子上。
“樊樱。”
身后冷不丁出声,不是打招呼,不是问句,就这么直白的叫出她的名字。
她还没来及回应,仅一眨眼,刚还在后头的人骤然闪现到面前,从五米开外到距离不过半尺。
好快的身法!
来人道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满头乌发凌乱散落肩头,看起来不甚注重打理,脸色也是病态的白。
总而言之,看起来不太正常。
出于礼貌,樊樱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缓慢后撤,道:“我是,敢问阁下有何指教?”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要不要和我双修?”男子语出惊人。
樊樱狠狠一愣:“啊?”
她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而且这什么情况,男菩萨送修为来了?
男子却误以为她没听清,冷硬重复道:“我说,你要不要和我双修。”话里话外透着认真。
樊樱后知后觉这不是玩笑,不得不仔细打量他。
披头散发,满脸颓废,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锐利精明,似苍鹰一瞬不眨地紧攫住猎物,泛着近乎偏执的光。
“婉拒了哈哥,咱俩不合适。”
对方不依不饶:“和我双修,你一定能留在凌霄。”
是个人物,可惜不是她的菜。
她只喜欢高高在上的冰莲花。
“不了,我这人比较保守。”
“我灵力很强,保你入元婴。”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跟你双修?”
无事献殷勤,她还没饥渴成那样。
男子道:“我叫季谌。”
季谌?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爱谁谁,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能骚扰老子。
直到身旁传来惊呼,有人认出季谌身份。
“剑疯子季谌!”“什么?哪哪哪?”“真是他吗?”
“为啥叫剑疯子?”
“害,那是说着好听,其实他人就是个疯子,我也是听说的,传闻他以前……”
季谌这两个字听着陌生,但说起“剑疯子”,那可整个修真界无人不识,无人不晓。
传闻他自尊心很强,但甘愿居人替身。
传闻他深爱一魔女,不惜为爱堕魔,夺人灵智。
传闻他面容可憎,心狠手辣,成魔后突生三头六臂,两根口口。
“**,这么劲爆!?”
“小点声,我还听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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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周遭乱哄哄的,关于季谌的讨论此起彼伏。
有几个自以为很小声的,也一言不差传进樊樱耳朵里。
她突然想到季谌是谁了——明娆曾经的情人。
那得追溯到早些年,合欢宗刚从邪教转型,正是急需被正派认可的时候,那时全宗门上下忙这结交各路有名修士,唯一人例外。
那人名就叫明娆。
她是合欢宗当时的大师姐。
明娆天资聪颖,根骨绝佳,尽得棠欢真传,一身媚术出神入化,但从来不施展于人前。
或许是她有极为强大的个人魅力,不用媚术也足够受人欢迎。
樊樱见过那盛况,想见她一面的修士能从山顶排到山脚再拐三个来回。
而当时合欢众人对她的评价大多是古怪、不合群、特立独行一类,人们对这个奇怪的师姐敬而远之,唯独樊樱坚持不懈,有空就围着她叽叽喳喳的说话。
虽然经常得不到回应,但她知道,每一句话明娆都在听。
相熟以后,明娆会教她功法,给她讲凡间的见闻,只是她经常会说着说着,无来由的掉眼泪。
直到那天,她如平常似的过去,却见明娆一改往日风格,换上一身亮眼的红衣。
“小樱桃,你来瞧瞧,我这身衣服怎么样?”
明娆本就是绝世大美女,打扮起来更是不可方物。小樊樱几乎看痴了眼:“好看,师姐仙女下凡,穿什么都好看。”
那是她第一次见师姐如此开心。
再后来,明娆出山了。
从此以后,师姐妹再也没见过面。
只听旁人口口相述,知道明、季二人之间大抵是个你爱我,我不爱你,你不爱我,我爱你的俗套故事。
结尾季谌爱上了明娆,明娆却在成亲前一天选择与人私奔。
季谌受不了打击一夜疯癫,自堕魔道。后出于报复,每逢合欢宗人,就问要不要与他双修。
曾有师妹看在脸的份上答应他,隔天就被他入侵了灵识,逼问明娆的下落。
第三天,活泼灵动的师妹成了痴儿。
所以现在是要……?
看着对向寒光凛凛的长剑,樊樱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给季谌发好人卡:“你是个好人,但咱俩不合适。”
拒绝次数多了,季谌面容逐渐变得不耐烦。
下一刻,樊樱眼前寒光乍闪,剑尖如灵蛇般探出,舞动间仿佛风霆雷动,顷刻之间,杀招已至。
只觉一阵劲风直冲面门袭来,剑影之疾之快,她躲闪不及,下意识闭上眼睛。
铮——
电光石火间,金属相接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剑身震颤,长鸣难绝。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周遭惊呼声愈大。
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便见面前伫立一挺阔身影,隔断她与季谌的交缠,将劲风尽数抵挡。
沧泽反手执剑挡在她身前,长剑横握,剑刃未出,单以剑鞘抵挡雷霆攻势。
杀招被拦,季谌大怒,向剑锋注入灵力,以他为圆心,如水波纹般层层激荡。
所过之处飞沙走石,树木倾倒,众人互相搀扶才不至于扑倒在地,唯立于沧泽身后的几人安然无恙。
樊樱目测了一下距离,双手合于胸前作捧心状,直直向前扑去——
7. 明月照
先说结论:没摔。
再说过程:精心设计动作打算假摔,千算万算没料到沧泽后脑勺长眼睛,头也没回托起一道空气墙。
两个男人忙着较劲,空气中仿佛能闻见火药味。
季谌拧眉,目光从沧泽的剑过渡到他的脸,乌墨色的瞳孔迸发出强烈压迫感。
方才一击之前用了五成灵力,居然被如此轻易化去,何等威势。
即便……即便鼎他盛之时,也未必能与之一战。
灵力震荡下,季谌持剑的手略微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源源滚落。
“沧泽,你这是,执意要和师兄动手了?”
“季师兄,无意冒犯,凌霄境内禁止争斗,我只是在做我的分内之事。”
沧泽面不改色开口,语气听不出半分起伏。
趁着二人针尖对麦芒,樊樱半挽尊的爬起来,怕季谌胡乱放屁颠倒是非,忙向前蛄蛹几步,与沧泽并肩。
“哎哎,这位季师兄,是你对我先动的手。”
凌霄宗禁争斗,忌以下犯上。
尤其对方脑子还不好使,混淆黑白的话张口就来,她这个第一受害者不主动站出来,沧泽今天就算白奉献了。
季谌冷冷看她一眼:“我们师兄弟的事,没你说话的份!”
果然,他真打算死咬沧泽以下犯上。
好歹也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了讹人无所不用其极,脸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我也是凌霄宗弟子,如何与我无关?”
“你也配?”
阴鸷,病态,疯狂,不择手段。
以上是樊樱对季谌的全部印象。
对了,现在还要多加一条胡搅蛮缠。
是,他心里有恨,被玩弄了感情是真,疯魔可怜也是真。那她家里无辜被夺了灵智的师妹就不可怜了吗?曾经那样活泼灵动的女孩,如今连自理都做不到,她就活该吗?
难道要说,她师妹失去的只是生命,而他季谌丧失的可是后半辈子的幸福?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我配不配自有人定夺。”樊樱坦坦荡荡的说,“不过我今天既然能站在凌霄宗,很明显,你不配定夺我。”
“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就能高枕无忧。”
季谌说着话,目光止不住在沧樊二人身上流连。
哼,可惜!
“好小子,既然你唤我一声师兄,那师兄也提点提点你,离身后这个女人,远、点。”
他嗔目切齿地盯着樊樱,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你可知她来自什么地方,她可是——”
沧泽轻飘飘瞥了眼身旁。
“合欢宗。”
“你——!”
想象中的结果没达到,季谌陷入短暂语塞,眉眼渡上戾气,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扎在沧泽身上。
他本就披头散发像个青面活鬼,现下尤为可怖。
与之同时,沧泽也在观察季谌。
对于这位师兄的往事,他亦听说了些许。
雾中人不言身中事,他不会站在最高点评判谁对谁错,只唯一一点,不赞同季谌一棒子打死的做法。
哪怕眼前这个女人曾对他多加冒犯,哪怕她来自合欢宗,哪怕……
比起二人各怀鬼胎,樊樱的想法就简单许多。
——季谌此人,对明娆的偏见导致他想报复所有合欢宗人,看来不止她要躲远些,也要提醒散落在外地的同伴多加小心,别被疯子盯上。
三方各有所想,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几个眼尖的吃瓜群众看出苗头,早就脚底抹油,拉着朋友溜之大吉,将战场完完全全让给三人。
季谌挥挥手,长剑自掌心化作一道流光消散。
“合欢宗乃邪淫之道,最擅蛊惑人心,师弟在交朋友的时候,还是要擦亮眼睛,避免上当受骗,师兄不会害你,合欢宗的女人可就不一定了。别忘了‘那东西’是怎么来的。”
打着对师弟的忠告,却话里话外透着对合欢宗、对樊樱这个人的偏见。
樊樱冷笑一声,正要有样学样阴阳回去,沧泽却霍然翻转手腕挽了个剑花,回收长剑但并不入鞘,而是斜挡至她身前。
“多谢师兄教诲。”
他坦然的过分,持剑的手稳如磐石。
这是个带有阻拦意味的保护动作。
她顿住,咽下原本想说的话,垂眸盯着剑身看。
不是错觉。
从开始到现在,沧泽表面上是把她护至身后,实则有意无意的阻拦她与季谌正面交锋。
沧泽,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东西’指什么?
还是……你们师兄弟在唱什么双簧?
她眼神越过剑柄,在他和季谌之间跳来跳去,心境再不似方才那般轻盈喜悦。
男人侧脸逆着光,轮廓清晰冷硬,足比她高了一个头,要略微仰头才能看清。
此刻正目视前方,神情平静异常。
樊樱盯入了神,试图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找出破绽,直到季谌狠狠朝二人啐了一口。
“哼,记得就好,合欢宗的女人惯会骗人。”
无论季谌说什么,沧泽统一照单全收。
许是干瞪了半天眼没讨到便宜,他愤愤一甩袍袖,转身欲走,刚迈出去半步,身后蓦唤道:“季师兄。”
前者面色不虞:“怎么?”
“依照门规,同门间应相互尊重,相互扶持,严禁恶意伤害同门,搬弄是非,破坏情谊。如有违背,责令思过崖反省,以情节轻重,三日五日不等。”
“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陈述事实而已。”
“那你说,我应该去几日?”
“三月。”
季谌大怒:“放屁,何来三月!”
沧泽面不改色:“一滥用神通,二无故出剑,三伤害同门,四,影响两宗邦交。”
“你倒是熟记于心。”季谌气的直点头,牙咬的咯吱作响,“那你亦师兄出剑,此罪何判?”
沧泽刚要开口,便被樊樱强硬接过话头。
“沧师兄见义勇为,我自会一五一十禀报掌教真人,不劳季师兄操心。”
“好,好好,你们两个!”
他有气没处撒,一连说了三个好,那架势,深恶痛绝又咬牙切齿,只恨不能当场给二人扣以‘狗男女’的帽子。
最后重重一甩袖子,横眉瞪目的走了。
樊樱心中暗爽,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不单单因为季谌吃瘪,更多还是意外沧泽居然会主动出手保护她,甚至不惜得罪师兄。
这些天的努力没有白费,捂不硬的石头也留有温度了。
嘿嘿,再接再厉!
一转头,沧泽正安静的擦剑。
“谢谢你啊沧师兄。”樊樱捏着嗓子,笑的见牙不见眼,“要是没有你我今天肯定要被为难了。”
“无妨。”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路过。”
“那个,他刚才说的……我们合欢宗和他说的不一样,早就改了,不随便骗人了,你一定要相信我呀!”
沧泽眼珠微微向□□斜,看着急于证明自己的人。
她说话时眼睛亮亮的,像只温顺的小绵羊。
“我知道。”
“嗯嗯嗯,别相信他。”她摸摸鼻子。
二人相顾无言,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沧泽安静的擦拭剑柄,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樊樱……樊樱尴尬的眼神都不知道往哪放。
快说啊死嘴,这可是拉近你们之间关系的好时机!想想师尊的书里怎么写的——
“适当示弱,提高崇拜感,有助于关系破冰”。
对,崇拜,夸就完事了!
那边沧泽擦完了剑准备离开,她急于留人脑子短路,张口便夸:
“嗨呀!你这孩子,打小我看你行,以后肯定能飞升成仙!”
沧泽原本想刻意忽略她,却听到这句话动作一滞,抬眸:“打小?”
樊樱根本没料到他真回话,心道师尊真神了。
“咋啦,你不记得我了?”
“我……”
“咱俩小时候,谁也不认识谁,你在你家玩,我在我家玩,没想到能在这碰见,真是太巧了!”
沧泽没说话,一贯冷冰冰的脸罕见出现类似‘茫然’的表情。
这个反应,原来‘沉默震耳欲聋’是真实存在的。
她没忍住,‘扑哧’一下乐了。
“哈哈哈,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咱俩小时候没见过。”
这一笑,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随之瓦解,使得空气都变得快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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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泽轻哼一声,浅薄勾唇,看起来不大开心。
樊樱盯着那张喜于形色的脸看了半晌,没想到他的单纯不是装的,而是真摆在脸上。
错了,不该是这样的。
修真界表面平静,暗地里风起云涌,各家争夺领地的案例层出不穷,在如此功利的环境里养出他这个性格,真的不会吃亏吗?
那个瞬间,她情不自禁为他担心。
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总而言之,做人还是要识相些,这场闹剧到此为止。
“咳,沧师兄,你看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书要背,你应该也挺忙的,要不咱们……”各回各家?
沧泽打断:“你接下来去哪?”
“我去天枢真人处。”她耸耸肩,“天机真人课上说我们每个月都要去天枢宫接个任务,顺便赚点灵石丹药什么的。”
说来好笑,凌霄宗穷到发不起灵石,需要弟子去接散活补贴。
“新弟子不需要去。”
“我知道,但是最近修炼遇到了点瓶颈,想着可能是缺少一个‘机遇’,去凡间碰碰运气,万一突破了呢。”
“嗯。”他略一颔首,“走吧。”
“诶?去哪?”她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也要去天枢宫吗?”
他没说话,转身以行动告知。
一路无言。
樊樱跟在后头,无聊的踩着沧泽的脚步走。
一步,两步,三步……五百一十九,五百二……
“诶诶诶?嘶——”
前面那人忽然停下,樊樱跟的太近,没刹住脚,一头撞上他结实的背肌。
她揉着额角抬头,沧泽臂弯里多了个小娃。
是个粉雕玉琢的娃,七八岁的模样,小脸红扑扑的,埋在男人怀里很剧烈的喘气。
后面紧跟着跑来一大堆孩子,嘻嘻哈哈的将沧泽围在最中间,“沧师兄”“泽哥哥”的唤个不停。
他微微弯腰,唇角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耐心的听孩子们嬉笑,哪怕小孩脏兮兮的手弄脏了他的白衣也无所谓。
樊樱突然想起来自己和沧泽的初见,他也是像今天这样,慷慨接住了即将摔倒的她。
好像师尊书里写的也不完全都对,外边的世界也不是充满功利和算计,还是有温暖在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不想将明月拖入凡尘了。
明月之所以是明月,他清明雅亮的挂在天边,温柔的照亮一切,既无私又慷慨,照得阴暗无处遁形。
月亮不属于任何人,他生来就是要高悬的。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为了私欲拉明月下水。
——忘了曾经那些不堪吗!
——忘了师尊对你的厚望了吗!
——忘了无数前辈的血泪经验吗,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樊樱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下。
“啪!”
声音不大,但是很清脆,心中疑云顿时烟消云散。
她狠狠松口气。
忘不了。
那些走在路上都低人一等的日子,一辈子也忘不了。
不曾想方才的所有都被沧泽看在眼里。
回过神,那双清亮的眼眸正直勾勾盯着她,目光带着探究。
她抿了下唇,实话实说:“我只是突然感觉,合欢宗有时候的为人处事不太仁道,这点还是要多向你们学习。”
沧泽皱了皱眉,大概以为在反讽。
他打发走孩子们,转过头,眼底深沉隐晦。
可他从不是会说话的性格,绞尽脑汁最后也只憋出一句:
“不必在意季谌,他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樊樱怔然。
“我没在意,他还不值得我费心。”
“那就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沧泽仍执意站在原地看着她,好看的眉头蹙起,不说走,也不说不走,似乎在纠结。
樊樱习惯了迁就,便也好脾气的等,思绪不受控制向远方飞去。
就在她发散思维,从西瓜联想到牛蛙,正在思考豆角架到底能不能结出喇叭花的时候,那边终于下定了决心。
“樊樱。”
“嗯?”
她听见对方磁性低哑的嗓音,用哄孩子一般的语气,温柔说:
“有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8. 修真界无障碍互通网络系统
——天枢宫——
在路上耽搁了时间,樊、沧二人来时,门前的广场上早就聚集了众多年轻修士,绝大多数是如樊樱一般的新兵蛋子,左摸摸又看看,对万事万物保持好奇,以及眼眸中不经意流露些许清澈的愚蠢。
虽说新人不用下山,但还是有很多人选择提前过来长见识。
毕竟凌霄宗独一套的任务体系,以及斥巨资打造的“天地归一??万物本源??修真界无障碍互联系统”都是业界顶尖,简称“互联网”。
——广场中心一类似方鼎的东西。
八角尖尖,通体漆黑,前后各向上竖着两根同色的柱子,身上刻有看不得懂的复杂纹路。
如果忽略悬浮在空中、内里隐约透出的金色光芒的话,这尊方鼎单看上去毫无科技可言。
如此朴素的外表,显然配不上那一长串极致奢华的名字,就像它的内在一样有料。
方鼎四周盘旋着四面巨幅金色天幕,各种文字不断滚动,以灵力为介,链接九州之事。
沧泽去与天枢真人说话了,剩樊樱自己在附近逛,不知不觉走到其中一幅天幕底下。
她闭上双眼,慢慢将灵识探出,细细感应这所谓的“互联网”。
修真界人手一个的灵讯,修士闲来无事打发时间上的灵网,或是各宗门哪怕一万年前的历史档案、名人轶事,八卦奇闻,都与这东西息息相关。
凌霄宗每月的发布的下山任务,便通过灵网搜罗至九州各地。
之前只是听说凌霄宗有此先进,如今真实所见,外表平平无奇的方鼎内里竟有如此乾坤,岂是一个震撼了得!
这凌霄宗穷归穷,确实有点内容。
惊奇归惊奇,樊樱没有忘记来此的目的。她找到专发布任务的一栏,逐条浏览起来。
【乙级任务:失窃的黄金】
【任务简介:夜黑儿,俺洗脸的时候把镯子摘下来搁一边,洗完脸再寻就木影了!咋个找都找不见,俺疑心是被摸走了,恁可一定费心帮俺找找!】
【建议三人同行】
这个不行,得盯梢抓小偷,睡不好觉。
【丁级任务:运输砖块】
【任务简介:工头要求明个交工的噻,三万块砖现在还有大半截搬不上楼头,实在搞不动了,来两个力气大嘞帮忙噻!】
【建议二人同行】
这个不行,一人一万块砖能累死她。
【戊级任务:小儿夜啼】
【任务简介:我的孩子总是半夜哭泣,各种方法都试过了没有用,特请仙家赐一副能安神的药。】
【建议一人出行】
这个嘛……
樊樱双手一拍,简单又高效,就它了!
刚要伸手触碰揭榜,天幕骤然闪烁了下,这条倏地自眼前消失,紧接着底下的字飞快滚上来,晃的她眼前一花,一时不察手已经按出去,正正好好按在天幕上血红的【甲级任务】四个大字上。
喵的!慢了一步,戊级被人抢先,原本的位置顶上来个甲级被她误触了!
好了好了,这下毁了!
莫名其妙接了个甲级任务,想取消只能同类型替换。
可她本来就不是真心想为凌霄宗奉献,她只是想找个由头下山,去鬼市淘点灵丹妙药,看能不能先把修为堆上去。
比起虚无缥缈的双修对象,还是嗑药更现实一点。
正派不齿用歪门邪道,关她合欢宗什么事。
然而现在,手印一落,契约已定,再想改也是徒劳。
樊樱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卷轴,每一个字都深扎在眼底:
【甲级任务:诡异的村庄】
【任务简介:我又回到了这一天,救救我,救命啊,‘祂’又要来了!!!】
【任务难度较高,建议五人同行】
莫名其妙的村庄;不知所云的‘祂’;最高难度的五人同行,稍不注意就是一死……危!
别说什么走一步看一步,那话净是扯淡,真让她带队只有死在半路上的份。
再说这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去找五个冤种跟她一块送死!
之前天天说天塌了也无所谓最起码能当被子盖,这下很安详了。
救命救命高个子在哪!!她自己顶不住啊啊啊啊啊!!!
一筹莫展之际,樊樱余光突然瞟到不远处被师兄弟包围的沧泽。
那神情僵硬的,不禁让她想起在家被师妹们拥你着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不适应类似场景,迫不及待想逃离人群,可是又缺乏一个好契机。
她心中一喜,捧着卷轴就迎了上去。
好哥哥,你的契机来了。
与此同时,沧泽正被热情的同门簇拥在中心,众人七嘴八舌的凑着说话,话里话外将他高高捧起,不外乎是希望得到一个共事的机会。
若在平常,他的确会随便选个队伍加入进去,但今天不行。
天枢真人才说今天池子里加入了唯一一个【甲级】,里头或许有他一直追寻的答案。
只是他实在不擅长拒绝,既不能厚此薄彼,又不能伤了年轻人的积极性。
正思索着,一道清亮的女声穿过层层嘈杂,精准无误地传进耳朵。
“沧师兄!终于找到你了!”
众人皆是一怔:好……好有穿透力的嗓门!
沧泽愣神的功夫,他身旁的宣颂宁已经率先注意到来人。
——一个刚入门的小女修,长得很平易近人。
对方笑盈盈地走来,可嘴上并不客气,上来就直奔主题:“沧师兄,要不要和我一起组队下山?”
宣颂宁反应飞快,敢在沧泽前开口道:“诶,这位师妹,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是我们先邀请了沧师兄。”
樊樱笑容一滞,这才将目光转移到说话人脸上。
“这样啊,那沧师兄答应你们了吗?”
“还没有。”宣颂宁微顿,“但是……”
不等说完,樊樱便弯着唇打断他。
“那不如把选择权交给沧师兄,他本人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三句话下去,宣颂宁哑口无言。
看来这位师妹并不像表面那般好说话。
霎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沧泽身上,等他正式做出决策。
沧泽被十几只眼睛同时盯着,额角狠狠跳了跳。
要刚全部拒绝,有个师弟眼尖瞄到樊樱手中的卷轴,情不自禁喊出了声:“哇,这位师妹,你这个是不是传说中的甲级任务?”
人群静默一瞬,紧接着爆发出更大的惊呼。
“甲级?”“甲级诶!”“我第一次见……”
宣颂宁同样惊讶,不得不重新打量樊樱。
——刚入门的小女修,细胳膊细腿,长得蛮漂亮,但不太好接近,嘴上挺厉害,修为嘛……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就这样一个小姑娘,居然有接受【甲级】的资格?
要知道,他们这一帮人里,除了沧师兄,其他人最高也不过是个【乙级】。
她,到底是什么人?
樊樱猝不及防被揭穿老底,罕见陷入沉默。
她怀揣着心思过来,原本的计划是不告诉沧泽这是个难度很高的要命任务,先假装是个简单的把人骗到手,等商讨细节的时候再正式把卷轴给他。
到时候他不问,她不说;他一问,她惊讶:
啊?我是新来的,不知道【甲级】是最难的啊?
原本撒个娇就糊弄过去的事,这下全毁了。
樊樱现在只能尴尬的捧着卷轴站在众人面前,像一个求爱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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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的鲁蛇。
那些或审视或探寻的目光宛如针尖似的落在身上,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有的秘密,难堪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短短几天,在沧泽面前丢的脸,比在合欢宗时加起来还要多。
但愿他不会觉得她是个麻烦精。
樊樱逃避般的瞌上眼睛。
有句俗话说得好,人与人交往要多一点真诚,少点一套路。
手上忽的一轻,
她条件反射地睁开眼。
原本藏在身后的卷轴此刻被攥在一双苍白修长的手里,再向上,手的主人,不苟言笑的高岭之花,正垂眸细细研读。
“那个,这份任务有点难,我自己应付不来。”
她试图说点什么给自己开脱,话未说完,沧泽骤然抬眸:“我与你一道。”
赤恍恍撞进那双乌墨般深邃的眼瞳,大脑一瞬宕机,原本想好的托辞也全部抛之云外。
俄顷,她听到自己略带晦涩的询问:“什么?”
“这份任务需要五个人开启。”沧泽合上卷轴,目光不经意划过她窘迫的表情。“我同你一道。”
“当真!?”
他愿意接下这桩烂摊子,樊樱自然是喜不自胜,连声答应下来。
“当然可以,不过我们还差三个人,该去哪找……诶?”
话说到一半,她终于开始注意围绕在沧泽身边的师兄弟。
缺什么人,现成的人手不就在身边吗!
真真是峰回路转,得来全不费功夫。
“诸位,诸位,二等三,有谁愿意和沧师兄以及鄙人共创我手中难得一见的……”
不等樊樱说完,宣颂宁第一个跳出来:
“这位师妹,方才多有得罪,我和我师弟愿意弥补过错!”
“没问题,你俩别拖后腿就行。”她向来大度,“还差一个谁来?”
人群最外圈立马举起只纤细的手。
“我想试试可以吗,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鹿眼忐忑不安的看着沧泽,说话也细细弱弱的,一举一动透着谨慎。
沧泽保持沉默,把主动权抛给樊樱。
出于好心,樊樱多嘴提了句:“可以的,但此次任务可能会有危险,要想好。”
这句话不只是对姑娘说,也是对除沧泽以外的所有人负责。
别问为什么不带沧泽,谁不在他都得在,否则这一行人真跟送死没区别。
彼时并未考虑那么多,有人愿意帮忙,她便也来者不拒。
万事俱备,现组小分队当即各自拜别师尊,正式踏上征程。
有了其余四人的灵力加持,樊樱这次倒是没有飞到中途跌下去。
就是这一路上,宣颂宁和他师弟宣云墨一直试图与她找话题。
从天南侃到海北,两人和说书一样,你方说罢我接上,不知道他俩小小的脑袋怎么能装那么多话。
“哎呀!”
舰艇突遇气流颠簸了下,樊樱没站稳险些跌倒,幸好身边人手急眼快扶了她一把。
宣颂宁反应快,放开嗓子冲前头喊道:
“飞稳一点啊——沧师兄——!!”
呼呼—————呼————————
回应他的当然只有风声。
一路吵闹,平安抵达。
诡异的村庄,梧桐村。
“等等,你刚才说这个地方,叫什么村?”
“梧桐村啊。”宣颂宁抖抖卷轴,玩笑道,“上面写了,师妹心真大,过眼就忘。”
“开什么玩笑,什么时候写了,我看看!”
樊樱飞身上前抢过,这才看见上面多了许多方才不曾有的文字,一刹那变了脸色。
只因她忽然想起来,那位神秘的师姐,祖籍便是,梧桐村。
9. 诡异的村庄
愈往里走,一切都沉寂了,头顶青灰色的天空昭示着不多时将会落下一场倾盆大雨。
连雨水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滋润,是道路两旁荒芜的野地,还是光秃秃的荒山?村口尚有两颗冒绿的树成撑门面,到里头则一星绿色也看不见了。
没有炊烟,没有人声,无人劳作……整个村庄仿佛被下了降头,从踏入这片土地那刻起,樊樱整个人便陷入莫名其妙的焦躁,仿佛被一双无形大手扼住喉咙,越往里越压抑的喘不过气。
她灵力虽不行,但直觉素来准确。
想找个人商量,而在场唯一还算熟稔的沧泽正被徐念茗缠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今天天气真好!”
“……嗯。”
“早就听说沧师兄是很厉害的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呢!”
“过奖。”
“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甲级任务,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还请师兄多担待。”
“嗯,一定。”
“师兄会保护好我、我们吗?”
“嗯,尽量。”
樊樱自然知道徐念茗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无意偷听,更不想上前打扰,便刻意放慢脚步,拉开与二人之间的距离。
少女的心事,总是直白热烈又孤勇,带点一去不复返的劲头。
可惜啊,
沧泽时有时无的回应,偶尔听到几个指向性的问题,才施舍般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
妾有情郎无心,小姑娘要吃苦头了。
“说来是我沾了师兄的光才有见世面的机会,还没来得及谢谢师兄!”
“不必谢我。”沧泽难得没以“嗯”开头,且一次说了四个字。
就在樊樱咋摸臭石头终于开窍的时候,猝不及防听见“石头”唤了她的名字。
“樊樱。”
她吓了一跳,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啊?咋了哥?”
得到回应,沧泽停下脚步,很认真的对徐念茗说:“你沾了她的光。”
后者怔了怔,不由多看了樊樱几眼,脸上笑容有些牵强:“谢谢……这位师妹。”
沧泽情商极低的强调道:“她叫樊樱。”
“……谢谢樊樱师妹。”
莫名其妙被扣了顶大帽子的樊樱:?
“……不用谢,都是同门,应该的。”
很好,拿无辜群众挡桃花,很好!
她反应过来,冲罪魁祸首狠狠翻了个白眼,岂料正好被对方撞见。
男人低头掸去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道:“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樊樱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没啥,头回见这么大场面,有点紧张而已。”
沧泽略微偏头,恰好与跌近杏眸中浅浅漩涡,与倒映的自己撞在一处。
灵动,鲜活。
他轻轻勾唇,选择性忽略掉其中翻涌的火焰:“一切有我。”
樊樱更气了,她居然能从里头瞧出深情来!
死男人不止比方才热络很多的态度,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放在不知情人眼里,还以为小情侣打情骂俏呢!
收回之前的话,男人就没有不讨厌的!
看着两人熟稔的聊天,徐念茗眸光黯了黯,脚步也不似方才那般轻快。
“沧师兄,我……啊!”
话未说完,突然有道白光划破天际,紧接着,沉闷的轰隆声骤响。
樊樱本就心神不宁,又被她一嗓子吓到,脚下忽的一崴。即将跌倒的瞬间,思绪随之恍惚刹那,大脑瞬闪某些记忆切片,快得让人抓不住。
幸而沧泽反应神速,飞快托起道白光将她接住,才不至于当众摔个大马趴。
“当心。”
她摇摇头,目光下坠,此刻也顾不得同他置气,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差点将她绊倒的“东西”。
——姑且算作是不规则的石头吧?
青黑色的,半截深埋在土里,向上露出来一个弧形尖尖。
没什么特别,但好像在哪见过类似形状的东西。
许是天色或许诡异,亦或是她面色看起来格外苍白,总之这是实在不是个好兆头,其余三人见状,也不约而同警醒起来。
别忘了,他们现在面对的是凌霄宗难度顶级的任务,没有人会把生命当成儿戏。
“樊樱师妹,你觉得这里有什么异常吗?”宣云墨疑惑的看了看地上,又看向樊樱询问道。
“我觉得这东西很眼熟。”她沉思片刻,“也不一定,可能是我草木皆兵了。”
“嗨呀,直不直觉的,挖出来瞧瞧就是了!”
宣颂宁性子急,边说着已蹲下身作势去刨。
宣云墨手急眼快将人拦住:“别瞎碰这里东西,万一有暗界呢。”
一直没说话的徐念茗也跟着点头:“对,不要冲动。”
樊樱轻飘飘开口:“对,你们都别动,让沧师兄挖,他法力高强不怕暗界。”
沧泽挑眉,戏谑掠过她挑衅似的眼神,没说话,扬手召来一阵风,将异物四周覆盖的沙石清除,显露全貌。
定睛细看,众人皆是一愣。
“这是讯玉吧?”徐念茗率先辨认出来,“看看是哪个门派遗落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讯玉认主,非死不离身,某种时候可以当成身份铭牌。
眼下这枚散尽灵力,灰蒙蒙躺在泥里,说明它原本的主人已经仙逝了。
樊樱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难怪会觉得熟悉,她怀里现在就揣着这么一块。
无论材质还是花纹,都与地上这个无甚差别。
牵扯到不明修士,沧泽眉宇间透出凝重,沉声道:“眼下已知信息太模糊,大家谨慎为上。”
凌霄三人组一齐点头,唯樊樱不声不响,宣颂宁眼尖瞥见她冲坑里的讯玉伸手要捡,忙上前叫停道:“诶,师妹,别乱碰!”
樊樱置若罔闻。
她小心翼翼将地上的讯玉捡起来,拭净灰尘揣进胸前的衣襟里。借着低头的动作狠狠闭了下眼睛,将心底最后那点希冀彻底掩埋。
再抬头,眼神重归清明:
“我想,我应该知道点什么。”
进展到此,牵扯出合欢宗,她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
沿着崎岖的泥路一直走,踏过枯枝,越过泥潭,盘来绕去,来到一院土房子前。
院里有个满头银霜的老妇人,正坐在摇椅上晒太阳。
“快看,是村民!我们跟她打听打听!”
—
张婶从未出过村庄,她很老了,老得腿脚无力,儿子说要带她出去过好日子,她不愿意,同村与她差不多年纪的老家伙都离开了,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坐在院里,望着天空发呆。
幼年时她坐在这目送父母带弟弟一去不返。
青年时她坐在这目送最好的伙伴外出谋生。
中年时她躺在这亲眼看到天上飞来腾云驾雾的神仙。
那年闹了旱灾,全村颗粒无收,人们纷纷离开村庄,她饿的头昏脑花腿脚无力,心说死也要死在这片土地。
弥留之际,她迷迷糊糊看见天边几个白影腾云驾雾的飞来,是神仙。
神仙给了将死的她许多粮食,还和她说话,为她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最重要的是,把她救活了。
从那以后,张婶爱上了眺望天空。
她深爱这片土地,也始终相信,梧桐树会保佑最忠诚的村民。
人生匆匆八十载,梧桐树真的保佑了她一辈子。如今她已至暮年,要说此生唯一的遗憾,还是没能见到‘祂’最后一面。
如果此时此刻,天上能再飞来腾云驾雾的神仙,能实现这个愿望,那才真是死而无憾了……
张婶晒着太阳打瞌睡,迷糊中看见院外突然从天而降几个白点,她眯着眼睛使劲瞧,白点在移动,在眼前逐渐放大,从模糊小点变成人影,随着距离拉近愈发清晰。
这梧桐村,已经开始多久没有外人来过了……?
愣神间,樊樱一行人已至院前。
徐念茗温柔笑道:“老人家,我们可以进来吗?”
措不及防听见人声,张婶有些恍惚,撑开层层叠叠耷拉着的眼皮,将面前几人仔细打量了一遍,颤巍巍地伸出手:
一、二、三、四、五……神仙听到她的祈祷显灵了,竟足有五个之数!
上苍庇佑,上苍庇佑!
她双手合十,颤巍巍地拜下去,嘴里止不住的念叨:“神仙下凡了,老身见过神仙,见过仙女,神仙下凡了……”
“老人家快起来,我们不是神仙。”
“你们……你们就是神仙,我见过的,你们和神仙一模一样!”
徐念茗想拉起老人,岂料老人比想象中还要固执,她几番用力无果,求助般的望向其余几人。
看到樊樱时,她主动避开目光。
倒是宣云墨瞧出老人有心结,应下神仙言论。
他上前抱起老人放回椅子,道:“老人家,我们今天下凡来,是想向你打听点事。”
“仙人发话,老身定知无不言。”
“近来村中有没有听说什么怪事,或者很早之前有没有?”
“怪事啊……”张婶摩挲着衣服,“我想想,还真有几件。”
“约莫三年前,李二狗家的小儿子,不知染了什么怪病,突然莫名其妙的一睡不醒啦。各路郎中都来看过,可谁也瞧不出病来,时间一长,大家纷纷猜测,小孩是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邪了,到现在也没醒过来,你们今天便是为此事而来的吗?”
宣云墨诱导道:“我们会去看看,还有吗?”
“还有……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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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家的闺女,不小心掉进河里,从河里捞上来就疯了,说她爸妈都不是人是怪物,还经常颠三倒四说一样的话,什么‘又回来了啊’‘重来一次’‘不想让她走啊’之类的话,对了对了,还说有人想杀她。”
樊樱与沧泽对视一眼,这条与任务介绍基本吻合,很可能他们就是源头。
“好,我们记下了。”
“您有在村中听到过什么关于‘诅咒’或者‘神鬼’一类的谣言吗?”樊樱道。
此话一出,刚还十分健谈的老人突然陷入沉默,目光在她脸上久久停留。
正当诸人以为说错话时,张婶悠悠叹了口气,再开口,比起刚才,声音里明显多了几分深沉:
“‘诅咒’没有,‘神仙’我们村倒是出过一个。”
“该从哪里说起呢……我小时候,被托付在亲戚家里,亲戚不怎么喜欢我;她父母早亡,村里说是她克的,是灾星。”
“两个情况相似的小女孩碰到一起,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于是我们同吃同睡,无话不谈,视彼此为知己,可随着年龄增长……”
随着年龄增长,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她聪明、漂亮、热情,向往自由,天不怕地不怕,仿佛世间所有的偏爱与好运都围绕着她。
她喜欢冒险,喜欢结交新朋友,我们隔壁村,乃至城镇,都知道她的名号……而我只喜欢安定,我清楚的知道她的终点远不止此,她是自由的鸟,应该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没过多久,她在外面真的闯出了名堂,有个什么宗门的长老要收她做亲传弟子,那天晚上,她来找我,想带我一起离开,去过更好的生活。
我拒绝了……因为我在这里找到了爱我的家人。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替我寻了村头一户亲事。等找到我的时候,我已怀有三个月身孕。
我们产生分歧,爆发了有生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那一晚她抱着我哭了好久,哭到我们沉沉睡去,醒来时,她已经离开了。
再后来听说她得到很好的机缘拜入仙家,住在天宫里做神仙去了,我们没再见过面。
说到此处,老人几欲哽咽。
“然后呢?”
“没了。”
“她没回来过吗?”
张婶浑浊的眼珠颤了颤,似乎陷入某些回忆,半晌,深深叹了口气:“没有。”
“您别太难过,她选择了自己喜欢的路,我们应该为她高兴才是。”徐念茗安慰道。
摇椅上佝偻的身影怔愣片刻,如梦初醒般点头:“是啊……是啊,真为她高兴。”
面上的皱纹层层笑开,却是笑眼噙了泪花。
“……好姑娘,你们同是神仙,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您且说与我这位朋友姓甚名谁,我留心着。”
“她叫……”张婶喃喃,深埋在心底的名字呼之欲出。
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这个神秘的‘她’。
唯有……
沧泽眼神微动,下意识追逐某人神情。
在他的视角看,事关樊樱师姐,她一定是最关心后续的。
线索浮出水面是好事,可她看起来并不乐观。
“……算了,莫要打扰到她的安稳。”
几番沉默,几番欲言又止,所有挣扎皆被对向收入眼中。
樊樱了然。
“您说的这个‘朋友’,可是姓明,单名一娆字?”
张婶猛地坐直身子,哆哆嗦嗦的伸手指向她,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
“樊樱,莫造口业!”沧泽猛然意识到什么。
迟了。
就在他阻拦的瞬间,她已一字一顿,近乎残忍的开口:“我认识她,她过得很差。”
万籁俱寂。
老人脱力跌回椅子,佝偻着腰背,苍白的头发半掩遮着底下沧桑的脸庞。
那一刹那,她脸上的皱纹忽然增多了,本就灰败的脸色愈发疲惫憔悴,两鬓斑白格外刺眼。
“……你们走吧,我累了。”
说罢,张婶背过身,不再言语。
“老人家,樊樱师妹,有话好好说,怎么了这是?”刚才不是还和和睦睦的吗,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宣颂宁一个头两个大,男人独有的第六感告诉他,俩人谁也没完全说实话。
这里绝对有事,绝对!
“她什么都不知道。”樊樱有点累了,“走吧,去宋志家看看他闺女。”
她利落转身,徒留身后宣颂宁崩溃咆哮:“可我们并不知道他家在哪啊!”
张婶家在村口,要想最快进到梧桐村里,还需要走长长长长一条路。
而此刻,通往村内必经之路上,骤然出现一位不速之客,以剑锋逼停樊樱向前的步伐。
“止步。”
10. 逐日之伤
注意看,眼前这个男人叫季谌。
他根骨极佳,是无情道的天之骄子,所识之人无不给予厚望,他却爱上一个魔女,甚至不惜自堕魔道。
她叫明娆。
她美丽而强大,是世间所有美好的代名词。
天下之美有十分,在季谌眼里,明娆占百分不止,天下人倒欠九十分。
明娆完美到简直是人间藏匿的曦灵,没有人能控制住自己不追随她。
人是贪心的,得到了便奢求更多。
他犯了罪不该犯的大忌。
可曦光慷慨,从不专属一人。
—
季谌披头散发,面容铁青的往路中间一杵,丝毫不在意是不是挡了别人的路。
或者说,他出现在这,就是为了挡路。
“无论你接下来想做什么,亦或是想知道什么,我奉劝一句,趁还没酿成大祸,止步于此,对彼此都好。”
他嘴上说着,眼神如刀子一般在几人身上狠狠刮过,特别是生于合欢长于合欢的樊樱,只恨不得剜其肉,洒其血。
他因爱生恨,连带着恨合欢宗所有人,若眼神有实质,樊樱现在只怕已经被寸寸凌迟。
如果是之前的她,的确会止步于此,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能跑则跑,能避就避,毕竟事是别人的命是自己的。
可现在不同,她有必须向前的理由。
“季师兄,此事与我合欢宗有关,我绝不后退。”
“不后退,那就死——!”
季谌无甚耐心,当即托起一道灵火浮于长刃,剑锋所指无不炽热凛然,顷刻间已近她周身,灼热扑面。
樊樱心有准备,却低估其杀心,暴烈的风使她不得不运起浑身灵力抵挡。手腕翻转结印,配合口中法诀,金光乍现,星星点点汇聚成一道屏障,再一推开,金色光芒便迅速膨胀直至笼罩她全身,层层包裹,密布透风,也将衔火利刃阻挡在外。
季谌冷喝一声,身影如离弦箭般射出,长剑破空而啸,璀璨火红,直冲樊樱面门而去。
炙热烤得她喘不过气,忙集中灵力于面部,却见对方却忽的将腕一扭,剑锋旋了个个直逼咽喉。
她猛地挥手打出一道灵波,与之同时,掌心传来剧烈灼烧感钻心似的疼,正在吞噬她不多的精力。
该死,好烫的火!
她木系灵丹,季谌是火系,天克不说,又吃了没有本命武器傍身的亏,牛逼的修士尚且遵循五行相克之理,别说废柴对天才,就是情况反过来,她也在季谌手上占不到便宜。
更别说这季谌入了魔道,不知从哪学来如此霸道的功法。
不行,不能恋战,再战就死了。
樊樱心一横,猛地抬手攻向不远处的山坡,沙石崩裂,如雨似帘,霎时间将季谌淹没。她则趁此机会飞身向来时方向逃去。
此时此刻,她真的无比感谢过往三百多年里能避则避不学无术的自己,以及始终打算把她往正道上引导的老师们。
拖他们的福,这才让她修得一身出神入化的逃跑技能,在面对季谌之余的大高手也能周旋片刻。
——救命,早知道有人守株待兔,方才就应该等等沧泽一起走!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季谌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劲然拍出一掌,将沙石方向扭转,满意的看着前方那人连滚带爬的模样。
“哎哎哎,你冷静冷静,眼下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话悄悄说!”
樊樱没了手段,只得用言语感化。
“我知道你在这守谁,我也是,我今天也为了她才来的,她失踪以后我们一直在追查,她是我直系师姐,我对她的关心一点也不比你少!”
季谌冷笑:“关心?若真如你所说,你会不知道她在哪,会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这根本是两码事,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村庄是她的老家,是她最后出现的地方!”
樊樱极限弯腰,躲过擦着她脑袋飞过来的刃,即便如此还是有一小嘬头发惨遭牺牲,她借势闪到一棵树后打圈周旋,拖延时间。
背后季谌如恶鬼索命,拖着剑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你一直守在这个村庄,不就是为了等明娆回来?不就是想知道当年她离开你的真相吗!?”
话落,季谌仰天大笑,似乎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相,如果我亲眼所见都不能称之为真相的话,那你告诉我何为事实,何成真相,何来苦衷?!”
他双目猩红,字字珠玑:“我有错吗?啊?我为她修为尽散,舍弃尊严甘为替身,甚至不惜与全世界为敌……我是她的爱人啊,却连一丁点怜悯都得不到,我做的不够好吗,为什么还要离开,还有你,为什么要跑,乖乖让我杀掉不就好了吗,一个两个都不听话,该死该死该死!”
樊樱咬了咬牙:“你以为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爱,其实那只是为了满足你偏执的占有欲罢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我爱她,我想和她在一起,我想让她留在我身边,这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为什么到了我身上便如此难以接受?”
不知哪句话触其逆鳞,他沉浸在自己扭曲的爱情观里,情绪失控,连追杀都忘了。
即便如此樊樱也不敢放松,躲在树后双眸紧锁那人,身体上的疲惫后知后觉蔓延全身。
她几时有过如此逃命,方才精神紧张尚不明显,此刻缓了口气,才惊觉自己透支的两眼昏花,腿脚也软绵绵的。
反应慢了半拍,季谌已如鬼魅般逼近她藏身的树。
——冰冷的刀锋擦着脸颊,以几毫厘的差距,深深钉进背后的枝干。白刃被擦得亮眼,尽数反射出旁侧恐慌的表情,灼热的空气几乎能把人焚化。
耳畔男人癫狂如恶魔般低语:
“那好,你来说什么是真相,说的不满意,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
他的确已经疯了,樊樱仅犹豫一刹,那双炙热的大手便攀上她的脖子,并将她整个人提起来。
樊樱双脚悬空,窒息的感觉令她下意识疯狂攻击脖子上的铁掌,“你先……放开……听我说……”
“嚇——放……手……救……”救命。
“樊樱师妹!”
“樊樱师妹快出来!我们打听到宋志家在哪了!”
是宣颂宁!
季谌下意识回身寻找声音方向,分散了注意,手上力道便松懈下来。
樊樱借力挣开大口呼吸,浑身的血液顿时活络起来,她惊喜地盯着身前:“沧泽哥哥,我在这!”
季谌猛地抬头——
趁其分心,樊樱当机立断施法令头顶茂叶增生数倍,死死缠绕男人四肢,而后自己朝着声音的方向飞奔。
她逃,他追。
风声呼啸,景物自眼前飞速后退,脚下淤泥深深浅浅,樊樱慌不择路,在胸肺闷痛到极限的前一秒,一头扎进沧泽怀里。
“救救救命——!”
他下意识将人护住,没来得及询问,后头穷追不舍的季谌也到了。
“哼,狗男女。”
“沧泽哥哥,他要掐死我,打他打他!”
沧泽抬手,灵力排山倒海般镇压,一念间,风云皆变。
—
十二万两千七百四十七天以前,那天恰好是季谌二百三十岁生日。
他路过梧桐,得知此地有一霍乱妖兽,当地百姓为此苦不堪言。
彼时少年意气,明知作恶者是灵力强悍的大妖亦不畏不惧。双方缠斗整三天三夜,斗得日翻月转,斗得筋疲力尽,最后少年更胜一筹,抓住机会将妖兽斩于剑下。
妖兽是除了,他也没好到哪去,身受重伤,灵体几近溃散,浑浑噩噩躺在妖兽旁边等死。
苍天保佑。
再睁眼,他看见了此生所见之最漂亮,最温柔的姑娘。
“醒了?别动,你要死了。”
他呆呆地问:“那个,我这是在哪?”
姑娘嫌恶的打量他几眼,似乎对这眼神司空见惯。
“嗤,你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梧桐山也敢只身闯。”
“我听说这里有妖兽作乱,怕时间长了危及百姓……对了,还未多谢姑娘搭救,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年轻的季谌还听不出讥讽,只一心想在异性面前留下好印象。
“嘁。”姑娘并不打算领这份情,“在这不会有东西伤害你,等伤好利索了就滚出去,别碍着我的眼。”
“是……是。”他不敢说话,却无法控制眼睛跟随她的轨迹,终于,在姑娘即将走出视野的刹那,他鼓起勇气:“那个,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明娆。”
明娆……明娆……
季谌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尘世有文记载: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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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写出这句话的人真他妈是个天才。
于是每个疼得睡不着的夜,他在唇齿默念了她的名字千百万遍。
他开始期待白天,因为只有白天,明娆才会臭着脸来给他换药。
见了面便欢心雀跃,见不到便失魂落魄。
他知道,这就是人间所说的,一种名叫“喜欢”的情绪。
明明修的无情道,却修来一副玲珑心,尤其在讨女孩欢心这方面,简直如有神助。
明娆对他的态度越来越缓,她不告而别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到后来二人几乎日日粘在一处。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二人日夜作伴,感情水到渠成。
意乱情迷时,明娆在他唇间落下仓促一吻。
“……我会好好爱你。”
前面说了什么,季谌没听清。
明娆有很多秘密,可并不影响他喜欢她。
终于,再一次长久的分离之后,明娆答应了他的示好,并和盘托出她的过往。
她从不隐瞒自己合欢宗的身份,也知道他原本修的无情道,直言二人的前路必将受到重重阻碍。他想抽身,随时可以。
也曾有同门规劝,不要与合欢宗人谈感情,她们是蛇是蝎,只会吸干猎物的精气。
可少年毕竟是少年,他看着她的眼睛,虔诚坚定的许下“永远”。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季谌喜欢明娆的全部,愿意背负莫大的压力与她一起,哪怕此生再无仙缘,哪怕会因此众叛亲离,哪怕代价是他的生命。
小小的少年,以为遇见了为他停留的太阳,心怀孤勇,不惜一切的追逐,固执的认为只要不放弃,艰难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
真心对真心,苦便是甘。
哪怕后来再想到,他也依旧安慰自己,至少在当时他们是心意相通的。
二人如胶似漆了十年。
十年时间,季谌从不谙世事的少年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
十年时间也足够所有人都将他们二人视作道侣,甚至双方宗门着手准备联姻事宜。
许是身份使然,明娆又开始行踪不定,她从前也是如此,而季谌却不似从前那般天真,特别在失去了一切之后,他开始患得又患失,尤其是,根本不知道明娆在外面干什么。
“我只有她了。”季谌对自己说。
他从不质疑真心,可真心瞬息万变。
多次追问换来的只有沉默,他们短暂在一起的时光也只剩下无休止的争吵。
“没关系,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季谌如是安慰自己。
可所有人都忘了,曦光慷慨,从不专属任何人。
成亲当日,新娘逃婚了。
传闻明娆爱上了一个酷似少年季谌,却比少年季谌更不谙世事的,少年。
二人同进同出,风头比当时季谌更盛。
季谌早就知道合欢宗薄情,甚至已经做好被厌弃准备,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还如此……不明不白。
他不解,他抓狂,他低声下气的求,寒冬腊月折了一身傲骨跪在门外三天三夜,甘愿做一个替身。
屋里红烛帐暖,外面彻骨严寒。
季谌觉得自己快冻死了,直到真正的心寒来临时,他才方觉身上的竟不值万分之一。
再见面,明娆只轻描淡写的丢下一句话。
“他比你更像。”
彼时季谌还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直到看见明娆换了第三个、第四个……模样出身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点是,每人都如他当初一般单纯。
这时众人才恍然大悟,不是“他们”像季谌,而是包括季谌在内的所有人,像“他”。
他是谁?不知道。
除了明娆谁也不知道。
“不要与合欢宗人谈感情。”
往事历历,季谌心如死灰。
原来他倾尽所有所求的光,从来没有轮到他身上。
再后来,连他也彻底找不到明娆了。
他翻遍九州,而她消失的干干净净,仿佛世界上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人。
季谌失去了一切,最后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从人们口中的天之骄子,变成人人笑话的过街老鼠。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最后的最后,他甘愿散尽修为,永堕无间地狱。
而他师尊,凌霄宗主,耗费半生修为,又生把人从魔道抢了回来。
11. 这都叫什么事啊?
沧泽左手护樊樱于怀,右手幻化出长剑,挑飞季谌的不说,又怕他突然暴起伤人,干脆以剑强硬镇压,银刃直逼咽喉。
修为尽散的季谌当然承受不住这瞬间迸发的灵力,当即重重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半天没缓过来,还好后来沧泽收了灵压。
所以眼下,被他的剑指着也不必害怕。
季谌很有闲情的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剑尖,盯了半晌,又将其移动至左胸,头一歪——“呕”狂喷出大量鲜血。
眼角,鼻腔,唇齿,只要能流出来东西的地方无不往外滴血,想开口说话也不能,张嘴又是一大口。
“咳咳咳咳咳……”
这出血量,约莫着是被震断了筋脉,没个十年八载都养不回来。
他吐了半天,抬手封了几个大穴,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怪异的弧度,起初是哼笑,不多时又转成大笑,落到沧樊二人身上的目光也愈发诡秘。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好师弟啊,你现下也要,步入师兄的后尘了么?”
“可怜师尊他老人家一大把年纪对你还怀有期盼,这真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谌就大剌剌的坐在地上,仿佛将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全想了一遍,越笑越癫,笑的口吐血沫,笑的眼尾沁血,笑的浑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
他突然猛笑的行为吓到不少人,徐念茗小心翼翼开口劝阻:“季师兄……你别这样。”
季谌停滞一瞬,眼珠幽幽挪到她脸上,才注意到这里还有其他人。他啐了口血沫,表情十分困惑不解:
“我?我哪样了,不好笑吗,你怎么不笑?”
徐念茗被看的后背发冷,悄摸摸往沧泽身边贴了贴,有些后悔出这个头。
“我……师兄你先冷静,咱们有话好好说。”
“哼,滚。”季谌并不执着于为难外人。他挪开眼,盯着沧泽又问了一遍:“真不好笑?”
想不通,这他妈的不好笑吗?
他师尊,凌霄宗主,紫薇真人,一辈子光明磊落的真男人,活到现在就收了两个徒弟,都他妈的是情种!还栽到同一个门派的姐妹身上!
搞不好人家也是同一个师尊教出来的,专盯着他们这些大傻子!
这还能不好笑吗?
太好笑了,好笑到恨不得昭告天下,万民同乐。
都他妈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沧泽低头,黑墨似的眼仁无声锁定季谌,唇角几乎抿成直线。
虽在同一师门,但他与这位师兄交集并不多,大多是宗门举行什么大型活动时候,远远碰一面,点个头,算作招呼,仅此而已。
彼时双方还都是意气风发的,谁曾想时隔多年,造化会弄人到如此境地,师出同门的两人竟然也会拔剑相向。
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此刻对这位师兄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不忍?怜悯?遗憾?惋惜?
“不好笑吗,师弟,你怎么不笑?”
即便满口鲜血,季谌仍然固执,期盼从“同门师弟”这里得到一个答案,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坚持至此的问题,究竟是在问谁。
好笑吗,他的真心,他的一厢情愿。
“不好笑。”
季谌笑容一滞,神情错愕的看着他,宛如青天白日撞了鬼。
此时,樊樱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在季谌眼前晃了晃,嘴上却道:“好笑。”
后者下意识反问:“哪里好笑?”
“他说不好笑,你不愿意,我说好笑,你也不愿意,你说说,你想要什么答案。”
明明是他自己问的,真回答了又不乐意。
“哈、哈哈,好笑,好笑。”季谌失了心情,盯着樊樱手中的东西道,“你拿了什么?”
樊樱反问:“方才我问你真相,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你来告诉我什么是真相?”
“不是,是‘眼见都不能成真,还有什么是真的’。”她深吸一口气,在确保对方看清的前提下将物品收回怀中。“现在才是真的。”
“那是什么?”季谌追问。
“明娆的灵讯。”
“把他给我!”
提到明娆,季谌就开始暴躁,双手一通乱扑腾打算硬抢,险些打到樊樱,不过他已筋脉尽断,她一根手指头就能制住。
当然,如此有持无恐,也因为他暴起的瞬间,身后的冷锋亦随之提近。
眼下这把流光华彩的剑离樊樱侧脸、离季谌心口不过毫厘。
剑身冰纹蜿蜒纵横,与其说玄铁,更像是由冰晶组成,其上蜿蜒的纹路更像是契刻的古老咒文,每一寸都蕴藏杀机。
寒气骇人,樊樱打了个哆嗦,看也不看便将其推开。
“帮我们完成任务,我考虑把它给你。”
“必须给我!”季谌胸膛剧烈起伏,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哼!”
樊樱现在可不怕他吓唬,施施然起身,扬眸闯入男人映着浅光的幽瞳,无来由的熟悉令她心安。
“走吧,他答应帮我们找线索。”
沧泽轻“嗯”了一声,主动上前扶起季谌。
而离他最近的徐念茗小小后退了半步,对季谌的癫狂模样仍有些发怵。
宣云墨顷刻间洞悉二人意图,点点头:“确实,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嗯嗯嗯?啥好办法?”
宣颂宁尚在状况之外,完全不明白怎么突然从剑拔弩张过渡到相亲相爱了。
宣云墨扶额:“我们这里,还有人比季师兄更熟悉梧桐村吗。”
??
还未接近宋志家就闻到香味,袅袅炊烟钻过烟囱,厨房上空飘荡着白色的云,风一过,云散去,落得满院喷香。
一路走来,这竟是村中最有烟火气的一家。
宋志是村里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养殖户,兼杀猪匠。
每天早上天不将起来磨刀,去栅栏里挑上一头肥美的大胖猪,他与妻子两人,一个绑腿,一个宰肉,在脖子上开个小口,白刀子去进白刀子出,先放血再烫毛,老猪叫的这一片都能听见。村民在睡梦中听到亢叫,就知道醒来有猪肉吃。
要说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大概是每天都能给家里留下一块最嫩的里脊肉,裹上面粉热油一泼,啧啧啧啧啧啧,香的舌头都要掉了。
夫妻二人做好饭,宋志照例让夫人去喊醒三个孩子,自己则是留在厨房盛饭。
大女儿爱吃瘦肉,多给她一点。
小儿子爱吃肥肉,多给他一点。
小女儿……
轮到小女儿,他顿了顿手,放下沾有肉汤的勺子,换了个干净的,结结实实盛了碗米饭,准备待会让妻子送过去。
小女儿从落水以后,就变得不爱吃肉,也不爱见人了,疯疯癫癫的,连他们做父母的都不认识。
宋志分好每人的量,一一端上桌准备享用。
才端起碗,还没来得及送到嘴里,院子里骤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不等去查看,又一声更大更近的响声在耳边炸开。
“噼啪!”
陈朽的木门吱嘎摇了几下,本就摇摇欲坠的它再也经不住折腾,“轰”的一声倒下来,与大地交接使命。
一阵烟尘斗乱过后,宋志惊讶的发觉自己家亮堂不少。透过空荡荡的门框,他看见有几个人如狼似虎的跨进院子,直冲他屋里来。
特别是为首那人满身的血,比一整头猪流的还要多,一看就是个硬茬。
他不禁被这架势惊的目瞪口呆,心道他家猪肉还真是受欢迎,买肉的人能踏破了门槛……和门。
是的,就是季谌。
他大摇大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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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着樊樱几人,来到宋志家门前。
有大门进不去?无所谓。只见他抬脚,起落间轰倒了宋志家的院门,连带房门。
果断,利落,干净。
樊樱瞪大双眼,心说土皇帝就是牛逼,合欢宗也没嚣张到这种程度。
尤其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季谌已肆无忌惮的闯入人家屋里。
她连忙带人跟上去:“哎——你拆大门别拆房子啊!”
早知道他这样就让沧泽打晕他了,这都叫什么事啊!!
“宋志?”
“啊?”宋志从呆愣中回神,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男人,以为他真是馋疯了。“我是,今天的猪肉售罄了,客官您想吃的话麻烦明天请早……”
对面不耐打断:“谁要吃你那些猪肉,我找你你小女儿,人呢。”
“小女……小女还在休息。”宋志重新打量了季谌一圈,眼中划过警惕,“敢问客官寻小女何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回答他的,是一阵刺耳的“叮咣”声。
季谌把剑往桌子上一甩,金属与木桌碰撞,清脆中带有一丝沉闷。
“你转达不了。”
服役已久的老桌子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压力,被砸的摇摇欲坠,不停的晃。
宋志一身老骨头也在颤,抖得几乎要散架。
闹半天此人不是为了猪肉,而是为了他的女儿啊!!
“客官,大侠,我……这,小女久居家中,不知哪里认识几位大侠?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这个做父亲的代她赔罪,行吗?”
“我只有半盏茶耐心。”
“不是我不想……而是小女实在,实在不便见客啊大侠。”
“三……”
“我求求您了,求求您放过她吧……我给您磕头还不行吗……”
“二……”
半盏茶……半盏茶!!
落下最后一个数字之前,宋志终于看清形势,整个人无力的瘫在椅子上,冲身旁的妻子吩咐道:“去找依然,快去!”
樊樱对于季谌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只有四个字:牛而逼之。
但她不太认同这种方法。
尤其对方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没必要,没必要。
这样想着,她上前轻柔的将瘫坐的宋志扶起来。随意一瞥,被桌子上黑绿色的肉块紧紧攫住视线。
这东西……能吃?
如此,宋志一家人更可怜了。
“宋老伯,我们找你女儿是有事想问,不会伤害你们的,请不要害怕。”
目睹全程的季谌冷嗤:“装什么好人。”
樊樱微笑:“我本来就是好人。”
“好人把我打成这样?”
“我只动了一点点手。”
“我师弟动手打我难道不是为了你?”
猝不及防被提及,沧泽眼睫轻颤,显得迟疑又无辜:“……如果你不提着剑冲过来,不会伤成这样。”
季谌捶胸顿足:“你帮着外人对付师兄是吧,小没良心的!”
“不是对付……”
“不是对付是什么,真是孩子大了不中留!”
樊樱默默白了他一眼,拉着沧泽退到后头咬耳朵,细述方才的“无意一瞥”。
没过多久,小女儿便被人搀出来了。
约莫着十三四岁,身形娇小,发髻是歪的,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面容枯槁无血色,唯有高颧骨上两团胭脂红的煞人,嘴唇也是,还有一部分红飞到下巴。
就像个被遗忘已久的娃娃似的无喜无悲,眸光平静且无神的扫过面前每一个人。
直至与樊樱四目相对。
宋依然脸色骤变,浑身抽搐了几下,“咣当”往地上一跪——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