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被发现梦游后》
1. 01
梁昭月最近有些苦恼,因为她发现一时兴起聘来的男保姆有些奇怪。
就比如现在,大四的专业课,老师在上面滔滔不绝,她在下面聚精会神地听着,全神贯注,丝毫注意不到一侧摆放的手机已经震动许久。
这个震动,显然不是因为电话,而是因为无休止的消息轰炸。
课间休息,梁昭月终于得空看了眼手机,指尖点进那个熟悉的聊天框时,她罕见地出现了犹豫。
莫名的忐忑萦绕在心头,带着丝丝缕缕的抗拒,因为对话框显示了99+的小红点。
她一阵头皮发麻,强忍着心中的怪异,做好心理准备后,视死如归地点了进去。
99+的信息里,几乎全是撤回,只有最底下寥寥几句话。
“抱歉,手机误触了。”
间隔几分钟后,对方又发来了消息。
“梁小姐,我下班了。”
“您今晚回家吗?”
陈赓山站在玄关处,手中的行李箱随意地丢在一旁,他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梁昭月在不在。
发觉屋子空荡荡毫无生气后,压抑许久的心一点点下坠,绷紧的神经就轰然断裂。
他眼底的情绪翻滚如墨,带着偏执阴郁的癫狂,想都没想,在两人的对话框里,飞快地发送讯息。
“昭昭。”
“我好想你。”
“我真的好想你。”
“你为什么不在家?”
“你为什么要住宿舍?”
“为什么要离开我?”
“为什么要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长串的消息发完后,陈赓山忽地回过神来,顿住手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消息。
半晌,他冷着脸,表情漠然地一条条撤回,重新扮演起尽职尽责保持距离的男保姆。
可真的久久没等到对面的回应后,他浑身的气势又倏地变得阴寒,死死攥紧手机恨不得捏碎。
坏女人!
怎么敢招惹了他又弃而不顾的?!
陈赓山被气得头脑一阵晕眩,恍惚间,又记起了一个月前的事情。
//
简陋的空间里,昏暗无比,唯独一间狭小的厨房内,仍旧亮着灯。
堆满东西的流理台上,摆放着一只劣质香薰,幽幽地燃着,烛影摇晃,丝丝缕缕的烟气弥漫,与昏沉的光影交织交缠,
陈赓山双腿岔开,微微沉肩,劲壮的腰背挺得很直,暗眸微垂,目光专注地盯着手下的东西。
他的动作很快,指骨分明的手指夹着特质的工具,一只手摁着蒸好的螃蟹,利落地剪掉螃蟹蟹脚和蟹钳,而后用细长的小叉子从关节处伸进去,将雪白的蟹肉捅出来。
这家人准备的食材还算新鲜,居然还有特地从阳澄湖空运来了一批体大膘肥,肉质鲜美,满肚黄膏的新鲜大闸蟹,陈赓山深感运气不错,打算好好施展一番手艺。
只不过,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对方需要全程拍摄他的做饭步骤,难道是怕他下毒吗?
他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悄悄瞥了眼一侧扛着摄像机的人,又倏地收回视线。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而更奇怪的,还有这里的氛围。
狭小的空间里分割出一室一厅,客厅里坐着的大老板气定神闲,叼着雪茄,在烟熏缭绕当中翘着二郎腿看报纸。
而他身后,围绕了一整圈剃着寸头,穿黑西装的男人,全都神情恭敬,微微低着头。
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请人做饭的家庭。
陈赓山这边胡思乱想,手下的动作却是飞快,三俩下就将蒸好螃蟹的蟹肉全都取出,放在一旁备用。
而后,他侧开脚步,打算去拿另一样食材。
鱼翅。
可一旁的摄影大哥却一动不动,仍旧扛着摄像机怼在他面前。
陈赓山:“……”
不至于吧大哥,我哪有胆子在那么多人的视线底下下毒啊。
他无语凝噎了一会,然后重重的深呼吸几下,打算出声让他借过。
可这猛地深呼吸,却猝不及防地吸到了一阵甜腻得令人作呕的香味,陈赓山猛地皱起眉,转过头盯着一旁的香薰。
这东西……
不对劲!
他一把推开面前阻挡的摄像师,冲过去拽开水龙头,不停地掬起水洗脸。
“哗啦啦,哗啦啦”
水声在沉寂的空间里无限回荡,半晌,陈赓山缓慢抬起头,任由额前的碎发往下淌着水,不小心落进眼睛,他不适地眨眨眼,有些失神地虚望着眼前的摄像。
完蛋,失策了,居然被骗来了这种地方。
身上的温度还在上升,他怀疑不仅是那只香薰,就连水龙头的水,都是“加料”的,他洗脸时,无意间舔进去了些。
陈赓山重重闭上眼,他咬紧后槽牙,猛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悠哉悠哉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这绝对是故意的!
陈赓山垂落的双手倏地握紧,指甲深深地扎进皮肉,不断地提醒自己清醒。
绝不能失去意识!
“哼……”
叼着烟满身刺青的墨西哥壮汉显然是熟练老道,哼笑一声,无视陈赓山糟糕的状态,反而是扛着摄像机一路缓慢扫过他紧抿的唇和绷紧的下巴,开始逐渐往下。
镜头凑近陈赓山因为紧张而过分敏感的脖颈,因为距离太近,他听见一声细微的吞咽,面前的喉结立即随之滚动,仿佛正在难耐地压下喉咙里的痒。
摄影师瞥见陈赓山脸上隐忍的表情,心中不屑,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洗脸时飞溅的水洇湿了衬衫,此时此刻紧紧贴在皮肤上,领口大敞着,白色的布料浸湿后变得透明,将张力十足的身体欲盖弥彰地展示在镜头前。
精神可以抑制,但生理反应却骗不了人,药物的作用上来后,他几乎要忍到了极限。
偏偏那摄影师还一个劲地往他身上拍,都快怼到脸上了!
摄影师过分的靠近令陈赓山越加不适,他闻到对方身上恶心的体味和呛人的烟味,混合成臭气直冲脑门,他不由得屏住呼吸,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脑海里疯狂转动。
完了完了......
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停地在心里回忆,脑海里闪过几个小时之前,自己在亚特兰大街头看到私厨临时工招聘广告。
丰厚的小时费吸引了他的目光,循着地址过去后,他才忽然发现,真正面试官有一个。
那就是客厅里沙发上坐着的亚裔男人。
当时的他冠冕堂皇地表示,自己怀念家乡菜,因此才特地邀请一位懂得做饭的人,临时解一解馋。
陈赓山作为唯一一个东方面孔,凭借着优异的体型优势和独特的气质,很快就被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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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破例成为今晚首个试菜的应聘者。
仅仅是做一道拿手的菜,报酬就高达五位数美刀,陈赓山再三确认后,美滋滋地答应了。
而对方见他那么爽快,显然是愣了一会,而后手上夹着的雪茄轻磕桌角,抖落燃尽的灰,在烟雾弥漫中上上下下地又打量了一遍陈赓山,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事情有些顺利得有些过分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陈赓山并未想太多,只想着如何才能拿到那一笔钱。
没办法,他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注意到这小子已经陷入药物的困境中之后,摄影师从鼻孔里喷出污浊的烟气,起身拉开了距离,用蹩脚的英语嬉笑着朝客厅的几个保镖使了个眼色。
“#@¥&*!”
是句夹杂着粗俗俚语的脏话,陈赓山听懂了一半,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见黑压压的人群走了过来。
他哆嗦了一下,眉毛皱起,打湿的睫毛眨了眨,眼底划过一丝绝望。
苍天,他不会要被嘎腰子了吧?
而彼时,隔着一道屏幕,被窝里的梁昭月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失声低喊。
“等等,这是要干嘛?”
她咽了咽口水,惊恐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脸上不知道是被冷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有些惨白。
明明是凌晨三点,她精神却无比的亢奋,脑子里的每一个神经元都在唱歌跳舞,丝毫没有睡意。
无意点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弹窗后,她已经在这个奇怪网站上待了十几分钟了。
原本以为只是个做饭直播,却没想到,忽然画风一转,变成了恐怖片。
在亚特兰大待了那么多天,整日都被管家约束看管着,她唯独在夜晚才能好好放松一下。
可一直以来的睡眠障碍令她即便是睡觉也成为了一件奢侈的事情,往往要辗转反侧许久,才能勉强入睡。
而且,即便是睡着了,也不过维持几个小时,很快就会醒来。
因此,梁昭月的眼下,常年挂着淡淡的乌青,整个人带着些睡眠不足的颓靡和懒惰,平日里也总是半阖着眼,让人怀疑无时无刻都在补觉,明明是个令人一眼惊艳的大美女,却总是没什么生气,蔫蔫的。
手机里的画面还在继续。
陈赓山手脚乏力地倚靠着流理台,手心紧紧握住台面凸起的角,涣散的视线落在步步紧逼的西装男身上。
他沉重的心中有了把握,借着垂落发丝的遮挡,视线微微偏转,落到台面上的一样东西上。
乌泱泱的黑衣男人齐齐逼了过来,陈赓山忽地闭上眼,像是再也坚持不住了一样,重重地俯倒在流理台上,不小心推落了一大堆东西。
各种碗,碟,杯子,易碎的东西砸了一地,却没吓到那几个保镖。
他们沉默着,冷冰冰地注视着陈赓山的挣扎,无动于衷。
唯独那个摄影师还是很兴奋,急切地挤到最前面,试图拍下这个男人走投无路又无可奈何的可怜模样。
就在他不停拉近距离的时候,忽然,变故发生了。
趴伏的陈赓山猛地暴起,银光一闪,一把尖锐的叉子毫不留情地捅到了摄影师的手臂上。
他一个吃痛,沉重的摄像机跌落在地,堪堪阻拦了那些保镖一瞬。
就是那么一瞬,陈赓山窜上流理台,用肩膀撞开窗户,猛地跳了下去。
“!”
梁昭月瞪大了眼睛,“噌”地从床上坐起来,发出一声惊呼。
“不是,这就跳下去了?!”
2. 02
“砰!”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陈赓山闷哼一声,抱着头侧身翻滚,顾不上绵软的四肢,硬生生凭着一口气,顽强地从地面撑起身体,随后,踉跄着站起来,拼了命地往外跑。
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在黑夜中尤为清晰,陈赓山后脑窜起一阵发麻,头都不敢回,拖着无力的身体,毅然决然地扑倒在茂密的灌木丛里。
视野不好,窗户里的人眯起眼,收回了手里的东西。
“老大,人跑了。”
没有得逞的保镖毕恭毕敬地低头,向沙发上的人禀告,他的身后,摄影师粗鲁地盘坐在地,眼神阴郁地狠狠咒骂。
从始至终,这位幕后老板都一直端坐着,即便知道人跑了,也只是淡定地抽了口雪茄,在烟雾弥漫中,抬起头问了句。
“数据怎么样?”
在他身后,有人推了推眼镜,摇摇头。
“不太行,这半个小时里,就来了一个人,而且也没有评论,显然是觉得没意思。”
“看来这一款,在亚洲市场并不畅销。”
大老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夹着雪茄的手微微悬停,低声叫了个名字。
被叫到的摄影师忽地僵住,随即咬紧牙根,一脸不忿地走了过去。
被陈赓山戳伤的胳膊还在汩汩流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飘荡在空气中。
大老板沙哑地笑了声,抬头直视着这位魁梧的壮汉,而后,毫不留情地将雪茄狠狠地碾在了伤口上。
“啊——!”
……
另一边,觉得“没意思”的梁昭月此时此刻却浑身冰冷。
刚刚那个人,是跳下去了吧?
是吧是吧,她没看错吧?
她还记得那个男人从窗口一跃而下的背影,决然又壮烈,有种悍然赴死的坚毅,令人忍不住揪心。
房间的中央空调“嗡嗡”的响着,她脑子也“嗡嗡”的响,跳下床,心急地转来转去。
刚刚的直播间明显是出现了意外,镜头忽地歪斜,梁昭月隔着屏幕惊鸿一瞥,只看见男人跃下窗户的瞬间,再往下,画面忽然就被掐断了。
她捧着脸正胆战心惊地盯着呢,直播间却忽地黑屏了,她感觉到一阵不妙,果不其然,又过了三秒,这个奇怪弹出来的网站甚至把她踢了出去。
梁昭月:“……”
活了22年,她头一次感受到了被一个网站踢出去的感觉。
有些苦涩,又有些心酸。
等等,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刚刚镜头里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
她咬紧牙,悔恨无比,如果是真的,那她刚刚,就应该去报警啊!
说不定,就在她耽误的那么一段时间,那男人就生死不知了。
但也没有后悔药了,梁昭月捏着手机,叹了口气,只能祈祷一切都只是直播间哗众取宠的手段。
哎,即便是演的,她也希望那人没事。
毕竟,刚刚看他做饭,还怪馋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的奇遇过分刺激,亢奋的大脑一直在叫嚣,要是有可能,梁昭月怀疑,自己的兴奋的神经元能够激动地掀开头盖骨,在外面高歌一曲。
她已经习惯了闭着眼但一点睡意都没有,也不焦急入睡,就当闭目养神了。
而此时此刻,无法入眠的还有一个“并不畅销”的陈赓山。
他一瘸一拐地从纷乱的灌木丛里爬出来后,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破烂了,风一吹,身体打了个寒颤。
而后,脑子也终于清醒了些,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脑门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好险,居然真的捡回一条小命了。
刚刚那细微的声音,明显是枪械上膛的响声,要不是他当机立断扑到灌木里,恐怕小命就交代在那里了。
风一吹,赤裸的上半身被激得一哆嗦,他有气无力地瞪走一个歪歪扭扭地试图靠近他的流浪汉,缓步推开了街边24小时营业的商店。
盯着手底下衣服商标标注的价格,陈赓山只觉得一阵绝望。
今晚没赚到钱,还受了伤,差点被射个窟窿眼,不仅如此,如今还要倒贴衣服钱,真的是倒大霉了。
可不穿衣服回机组暂住的酒店,他相信,要不了一个晚上,各种风言风语就会传得满天飞。
他不想看到那种局面,只能退而求其次,花钱消灾。
明天,不,今天早上十点的航班,他们需要提前两个小时进场,也就是说,满打满算,他还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或者说,养伤时间。
陈赓山无奈地叹了口气,付了钱,扯掉价格标签,囫囵将衣服套上,认命地往酒店方向走。
……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梁昭月精神萎靡,懒怠地从床上爬起来后,一动不动坐在床边,看下人陆陆续续地进来收拾东西。
又是拉开窗帘,又是清扫房间,还有人在清点她即将带回国的行李。
梁昭月看着他们忙碌,没由来的,觉得有一点搞笑。
她的外祖父是英国人,听说还是个带头衔的庄园主,自己母亲的生活习性也带上了英式的矜贵和傲慢,可她却没选择定居在伦敦,而是来到了充满挑战和机遇的亚特兰大。
她漫无边际地猜想,怀疑母亲的骨子里,其实和她一样,厌恶腐旧无趣一成不变的教条规范,更喜欢追寻刺激新鲜的体验。
“小姐,夫人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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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在用餐了。”
她点点头,跳下床,下楼用餐了。
餐桌上,气氛一如既往的安静,没有人说话,梁昭月低头戳着煎蛋,刀叉在盘子里偶尔相碰,克制地发出极低的声音。
望着对面恬静温婉,姿态优雅的女儿,郑如瑛缓缓放下报纸,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回国之后,收收心,开学就是大四了,想好自己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别总是像小孩似的长不大,知道吗?”
她听着母亲平淡的嘱托,机械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临别前,母亲送她上车,直到车子即将开动,才可有可无地望着远处的风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声音转瞬飘散,梁昭月险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睡眠太少,产生幻听了。
一向高傲不肯低头的母亲,居然有一天能主动提起自己那懒散且游手好闲的父亲,甚至是“问好”!
可她不相信也无从验证了,车子发动,母亲的身影在后视镜里逐渐变小,直至彻底消失。
望着最后一道汽车尾气都消散了,郑如瑛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到别墅。
……
所有的行李箱都托运了,梁昭月拎着个小包,一身轻松的登上廊桥。
可她实在是困得很,一路上打了好几个哈欠,脖子上架着个颈枕,大有一觉睡到中国的架势。
飞机客舱门处照例会有迎接的空乘,一声声神采奕奕的打招呼令人在困意中忍不住撩起眼皮看了眼。
这一眼,梁昭月差点就被勾了魂。
客舱门前站着个高大的墨镜男人,面色冷峻,背着手,腰挺得很直,穿着纯白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一颗,打黑色领带,胸前挂着工牌,工牌绳子上别着记录仪。
浑身散发的气势极具压迫感,看起来禁欲又古板,但偏偏身材又是要命的好,散发着蓬勃欲发的性张力,路过的人都被他肌肉贲张的手臂吸引,胸前的衬衫被撑大到几乎要涨破。
好夸张的纬度!
梁昭月仅仅是快速瞥了一眼,就忍不住咂舌,有些害怕路过时衬衫扣子会猝不及防地崩自己脸上,又有些期待,偷摸地看了又看,眼里忍不住流露出欣赏。
杀千刀的,怎么能每一个点都精准踩在她喜欢的点上?!
和这男人擦肩而过时,她听见了他的声音,有些哑有些涩,但依旧能听出声音底色的冷清自持。
“欢迎登机,小心脚下。”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梁昭月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讶然回头。
等等,这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昨晚从窗户跳下去那男的吗?!
3. 03
身后不停有其他乘客上机,梁昭月不好堵在客舱门口,只能微皱着眉一路找到自己的座位,放好东西,乖乖地坐下后,才开始消化这件事。
她似乎,隐隐约约窥见了一个陌生人见不得人的秘密。
一时间,她有些异样的兴奋,主要是高兴昨晚的直播里,这人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
可随后冷静下来后,又有些恼火,脑海里闪过刚刚近在咫尺时,对方身上整齐服帖的制服下禁锢的壮实身材,忍不住撇撇嘴。
照这么看来,敢情昨天晚上的事情都是假的,这人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居然还害她白担心了一晚上!
除了她,谁又能想得到如此体面的一个男人,光鲜亮丽的皮囊底下,居然会藏着个谎话连篇的灵魂呢?
“……请您再次确认安全带已经扣好、系紧,感谢您的配合。”
机上广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许多人遵从指示将小桌板收起,又把遮光板打开。
一长串播报之后,客舱门关闭,飞机渐渐开始滑行。
梁昭月带好耳塞,摆正颈枕,耳畔听着飞机发出的轰鸣声,阖着眼,试图在这种3D环绕的白噪音当中入眠。
满打满算,她已经快两天没有入睡了。
医生开的药还剩最后一次,她一直留着,没敢吃。
当时医生的嘱托和欲言又止似乎又近在眼前,将药物的副作用和可能带来的强依赖性都告知了她,每一句话暗含的意思都是劝她少吃,能不吃就别吃,这东西有害。
梁昭月自认为是个惜命的怂人,于是一直很听从医嘱,不到扛不住的时候,不轻易吃药。
不过是两天而已,她还能熬!
闭着眼胡思乱想,身周的感知就被放大。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四周的温度忽然上升,梁昭月嗅到一股清冽的松木气息,冷淡淳厚。
身旁的空位似乎坐了个人,她闭着眼猜测,可能是哪个晚到的旅客,刚好赶上飞机吧?
可这个念头一起,又觉得不可能,倏地睁开眼。
飞机都准备起飞了,哪来的晚到旅客?!
于是她转头,看见了刚刚在廊桥遇见的空少。
即便在室内,这家伙依旧带着墨镜,骚包得恨不得吸引全世界的视线,抱着胸一本正经,手臂处的肌肉被挤得鼓鼓囊囊的,将衣服的短袖撑起个夸张的弧度,甚至是越过座椅扶手,霸占了梁昭月的空间。
视线往下,这人随意地大张着腿,因为腿太长,膝盖都要戳到她的腿了。
梁昭月眼底划过一丝好奇,转了转眼珠子,假装不满地轻哼了一声,伸出手指戳了戳这人的手臂。
“喂,你能不能别靠那么近?”
本来经济舱的位置就狭窄,身旁又坐了个这么个又高又壮的男人,梁昭月怀疑,身周的空气都被他汲取了,这才弄得自己心烦气躁,连呼吸都滞闷了不少。
陈赓山昨晚草草休息了几个小时,为了遮盖黑眼圈和肿眼睛才带的墨镜,第二天一早又忙着进场,一系列准备工作后,好不容易能坐下来休息一会,没想到却引起了旅客的不满。
他侧过头看去,注意到是个年轻女人,齐刘海,巴掌脸,肤色有些不正常的白皙,眼底一片乌青,看着蔫蔫的没什么精神,黝黑的眼珠子却很是亮得很,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不好意思。”
作为保障航空安全的安全员,他无意和旅客产生纠纷,自然是能退则退,一切以旅客的需求为上。
于是,他抱着胸的胳膊更加用力缩起来,力求不越过“红线”,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看起来有些别样的滑稽。
“噗嗤。”
梁昭月瞄了眼对方因为过分挤压而更加凸显的胸肌,脑海里掠过昨晚的画面,微不可察地咽了咽口水。
“你是安全员?”
“薪资怎么样,肯定很多吧?”
她实在是好奇这人为何有着这么一份光鲜亮丽的工作,居然还需要直播做饭来挣外快,于是随口找了个话题聊。
陈赓山虽然工作的时间不长,但还是遇见过健谈的旅客,于是也礼貌而疏远地回应了。
“还好,够用而已……”
飞机正在爬升,有些许的颠簸,他说着话的同时,不忘捏紧扶手,膝盖抵住前椅,保持身体的平衡。
但就是因为颠簸时机身震动的嘈杂声,他全身心地抵御飞机的晃动,没能注意到自己说完后对方迟迟没有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右肩上传来轻柔的触感,他分神侧头,发现刚刚还“健谈”的旅客,此时此刻已经睡着了。
陈赓山:“……”
这就睡着了?!
盯着她闭眼后安静的侧颜,他又看了眼隔着一个座位的另一位旅客,正因为飞机的颠簸紧张得抓头挠屁股,脸色苍白,似乎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
推了推肩膀上的脑袋,或许是因为飞机在颠簸,不一会又重新倒了过来,数次之后,陈赓山叹了口气,选择放弃挣扎。
没办法,旅客有需求,而他恰好能满足。
墨镜底下的眼睛又看了眼梁昭月紧闭的睫毛,似乎被睡意传染了,无声地打了个哈欠,自己也悄悄闭上了眼。
昨晚实在是折腾得够累了,就眯一会,他这样劝自己。
到了平流层,飞机逐渐平稳,客舱间又活跃了起来,旅客上厕所的上厕所,乘务员也开始准备起了餐食。
五号位的空姐照例巡查客舱情况,看看旅客有什么需求,忽然,她看见了某个位置上戴着墨镜的男人,忽地咬紧牙根。
这家伙,又睡着了!
“啊—”
极为短促的一声惊呼。
陈赓山被拧醒了,一睁眼就看见小五正看着他,脸色不善。
“要死啊你?!”
“这时候睡岗,活腻歪了,老大就在前面盯着呢!”
安全员被抓到在座椅上睡觉是要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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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钱扣分的,严重的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拍下来,少不得要被公司“批斗”,到时候,罚钱事小,丢了饭碗才事大。
小五平日里和他较为熟络,偶尔看见了,也会好心提醒。
陈赓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随后,双手用力地搓了搓脸,再睁眼时,满眼的红血丝就压下去了,他又变成了那个一丝不苟严谨可靠的安全员。
只不过,他离开座椅时,一不留神,忘了自己还是某个人的枕头。
忽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梁昭月猝然从睡梦中惊醒,双腿下意识地抽了一下,她猛地捏紧扶手,晕乎乎地睁开眼。
她刚刚……是睡着了?
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没有吃药,也没有数羊,就那么水灵灵的睡着了?!
揉着太阳穴,梁昭月轻皱眉毛,还有些懵。
她依稀记得,失去意识前还在和这个空少聊天,试图打探他的工资,而后,下一秒,她就睡着了。
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冷着脸巡舱的高大男人,梁昭月面色凝重,有些若有所思。
不多时,客舱内此起彼伏地躁动起来——开始发放餐食了。
为了不挡住狭窄的过道,隔壁的安全员重新又坐了回来。
从逐渐靠近到落座,陈赓山一直能感受到一道直勾勾的视线,他咬紧牙根,身体莫名有些不自在,竭力避免不和对方对视,但扛不住对方主动。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梁昭月支着下巴,姿态懒散地倚靠在椅背上,幽幽地说道。
这话一出,陈赓山瞬时间绷紧了身体,立即想到了昨天晚上的直播意外。
那群毫无底线的人,难不成真的全程直播了?
不安和紧张席卷了充斥难堪的大脑,陈赓山抿了抿唇,强撑出正常的脸色。假装不明白。
“什么?”
眯了眯眼,梁昭月笑起来,低头快速在随手扯来的纸张上写下一串数字。
“没关系,谁还没有些秘密呢?”
“昨天是你第一次直播吧,人挺少的,我猜,你是想要挣快钱,所以才找的副业吧?”
“但我怎么听说,你们航司是不允许员工对外直播的?”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脱口而出的威逼利诱熟练的像是不怀好意的奇怪女人,从善如流地扮起了有钱有需求的上位者。
但其实,手心里全是汗,细看那信誓旦旦的眼睛里,也曾闪过一丝紧张。
明明对方压低的声音是为了保全他的面子,可落在陈赓山耳里,却多了层暧昧引诱的意味。
他的脸色十分糟糕,已经在愠怒的边缘,偏偏对方还没有察觉,站起身从他身前经过时,微微弯腰,借着垂落长发的遮挡,肆无忌惮将号码塞进了他的衬衫口袋。
“别担心。”
梁昭月眼里掠过一抹促狭,眨眨眼,轻佻地勾了勾他的下巴,低声道。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4. 04
发出邀请后,梁昭月直到被广播喊下飞机,都没能再次入睡,也没能再次看见陈赓山。
这人跑了。
她可有可无地叹了口气,心底升起一点惋惜。
惋惜错过了一个完美的陪睡搭子。
她只是想好好睡一觉而已。
或许是为了映衬此时此刻的悲伤心情,舷窗外,忽然闪过一道刺目的闪电。
“轰隆——”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很抱歉地通知,由于天气原因,飞机计划在底特律备降……”
伴随着剧烈的颠簸和摇晃,以及舷窗外的电闪雷鸣,机组临时决定,备降底特律。
……
天气迟迟没有好转,在机场苦等了三个小时的旅客已经开始怨声载道,甚至有情绪激动的,已经撸起袖子和地勤人员骂起来了。
“到底什么时候能起飞?!”
“你们经理呢,让你们经理出来!”
梁昭月听着耳畔的吵闹,耳膜一阵生疼,心跳的厉害,她怀疑自己有些精神衰弱,如果再不入睡,恐怕身体就负荷过载了。
艰难地咽了口水,她终于受不了了,抬起头,径直走向人群的中间。
“亲爱的。”
她悄无声息地出现,扯了个工作人员,将一张漆黑的卡片塞了过去。
“麻烦为我们安排酒店。”
抱歉了母亲,允诺的独立自主别依赖家里的承诺又食言了。
那名工作人员一头雾水地接了卡片,没意识到这是什么,只是觉得这暗黑烫金的卡不像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忐忑不安地悄悄报给了领导。
随后,因为天气原因延误滞留机场的一群人,很快有了安置的方案。
梁昭月瘫坐在前往酒店的车上时,困极了的脑子在应付完一个个凑上来暗戳戳献殷勤的工作人员后,长久地放空。
看着他们惶恐又小心翼翼的神情,她心中的疲倦只会更甚,索性就一直阖着眼。
积攒的困意已经达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梁昭月早在等电梯时就提前吃了安眠药,没有水,她只能硬生生往下咽,为的就是一到房间便倒头就睡。
“叮——”
电梯门开,她再次婉拒酒店方的盛情邀请,又向一直小心陪同的机场员工点了点头。
底特律的天气条件实在是不宜起飞,他们在路上就接到了航班取消的通知,暂时待定第二天补班。
航司特地派人过来向她解释,梁昭月也只是摇摇头,表示理解。
“如果有新的消息,麻烦告知我。”
说到底,她只是仗着家里的权势而已,本质上还是个二十几岁的大学生,看着一群上了年纪的人对她点头哈腰,总归是不自在。
话落,她懒得再废话了,刷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进去。
酒店给她安排的是一个豪华套房,装潢华丽,应有尽有。
可梁昭月却一点参观的心思都没有,强撑着洗了个澡,头发都没吹,闭着眼就瘫倒在舒软的大床,一动不动。
终于能睡觉了……
豪华套房的隔音很好,被褥也松软舒适,甚至熏了安神的香,梁昭月就这样嗅闻着极淡的气味,静静地等待药效上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床上的人忽然在黑暗中睁开眼,她迷茫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神情恍惚。
怎么会?
安眠药失效了。
即便她再不愿意承认,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心神仿佛耗尽般枯竭无力,梁昭月瞪着干涸的眼睛,失神地发呆,心中一片荒芜。
人类能够坚持的最长不睡觉时间是多久?
她漠然又冷静地计算,除开飞机上小憩的几十分钟,她已经足足三天没有睡觉了。
神经衰弱到她隔着胸腔也能听到自己一下重比一下的心跳声,高负荷地疯狂跳动为过劳的器官泵血,一切的身体状况都绷在弦上,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崩裂,猝然停止。
静静躺了一会,她神思有些飘忽,回想起了飞机上安然小憩的那几十分钟,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梁昭月认命地自嘲,思虑再三后,终究还是打算试一试,随后,有气无力地拨打了酒店的内线。
……
陈赓山很难描述,自己站在某个房间门口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和旅客一样,机组下榻的酒店也是这里,只不过,他们都挤在底部的楼层,没人告诉他,最顶层的豪华套房里,还住了旅客。
还是指名道姓让他过去的旅客。
他长久地盯着面前的门,心中明白,只要自己进去,流言蜚语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每一个角落。
那回去呢?
估计返航后上班的第一天他就会因为右脚先踏入公司而被开除。
彻底失去他唯一的经济来源。
毕竟,要客中的要客,牛马中的牛马,孰轻孰重,公司自有分辨。
他苦笑着摇摇头,晃去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木着脸刷开了房门。
偌大的套房里只有某处散发着微弱的光,陈赓山走了过去,看见藏在被窝里的一张苍白的脸。
梁昭月似乎没什么力气,但还是强撑着精神打招呼。
她扯出个尴尬的笑,怏怏地向他道歉。
“抱歉啊,大晚上还让你过来一趟。”
“呃,你洗过澡了吗,要是洗过——”
她的话戛然而止,脸上划过一丝空白,傻楞地盯着面前的人。
即便心有预期,她也没想到,对方会那么上道。
陈赓山一言不发地脱了上衣,然后是鞋子,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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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冷冷地撩起眼皮,看了眼床上的人,见她没有反应,眼中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冰凌,死死地盯着对方。
半晌,他咬紧牙根,双手落在腰间的皮带上。
到了这一步,梁昭月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阻止。
“不用,不用……”
尽管耳根烫得都快熟了,但她还是坚守住了底线,干巴巴地表示。
“这样就行,你上来吧。”
套房有多余的枕头被子,梁昭月闭着眼听见对方抱来了另一床,在宽大的床另一侧迅速整理好。
眼看着他就要爬上来了,梁昭月忽然感觉到口渴,随口让他将一旁的瓶装水递给她。
陈赓山静默了一瞬,随后转身将水递了过去。
“还有别的要求吗?”
他的声音不似初见时的稳重自持,细听有些异样的沙哑,仿佛隐隐压着火气。
梁昭月没敢再说话,仰着脑袋一连灌了大半瓶,顺手又递了回去。
没办法,她这边没有床头柜,总不能扔地上吧?
但显然陈赓山是误解了她的意思,晦暗的眼眸盯着湿润的瓶口一会,随后毫不犹豫地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甜丝丝的。
梁昭月:“……”
算了,解释已经没有用了,多说多错。
她一脸灰败地滑进被子里,阖上眼。
身侧的人终于安静下来了,陈赓山狐疑地打量着她,有些不可置信。
睡着了?!
大晚上叫他过来陪睡,居然什么也不干吗?
他的目力极好,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清对方眼下可怖的黑眼圈,整个人似乎都消瘦了,怪不得无精打采的。
眯了眯眼,心中的怪异感更加明显,他轻皱眉毛,又警惕地看了几眼后,确认对方没有别的动作后,终于扛不住困意,自己也躺了下去。
……
好热…好难受…
莫名的热意一点点蔓延全身,梁昭月一张脸被熏出了淡淡的粉色,耳朵通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闭着眼,拧紧细眉,似乎陷入了什么怪异的梦魇,偶尔溢出几声娇媚的嘤咛。
身体似乎是发烧了,粘腻的汗粘在背后,她不适地一脚蹬开被子,又胡乱地摸上睡衣的扣子,颤抖着想要解开。
陈赓山是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的,他迷惑地侧过头,在看清的那一瞬,眼眸的颜色骤然加深。
发楞时,脖颈忽然被柔弱无骨的胳膊攀上,他眼底暗沉如墨,用贪婪的视线一寸寸紧追,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似乎含着一缕幽幽鬼火,滋生出无限的戾气。
喑哑的嗓音带着无限的情欲,陈赓山粗喘几声,他死死地盯着身下的人,指腹粗粝地碾过唇瓣,晦暗不明地低声询问。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5. 05
一夜无梦。
……
梁昭月醒来时,全身仿佛要散架了。
她艰难地想要抬起手,却忽然发现自己被禁锢了,动都不能动。
怔怔地盯着横在胸前的手臂,上面满是乱七八糟的细长抓痕,牙痕齿痕,和突起的青筋一起,显得格外惹眼。
昨晚的种种荒唐忽然争先恐后地浮现,梁昭月咬着下唇,脸涨得通红,这才意识到,后背喷洒的若有若无灼热呼吸不是假象,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人。
她情不自禁地咬住唇,脸上划过一丝挣扎,心情一点点坠落,要是没记错的话,昨晚,是她主动的……
又或者说,是她强迫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梁昭月的心中更加懊悔,自责无比,将脑袋埋在枕头里,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怎么会这样?!
她崩溃地在心中大喊,恨不得引天长啸,以疏解心中的迷茫和困惑。
救命啊,这让她怎么收场?!
无声咆哮了一会,梁昭月欲哭无泪,只能苦着脸开始思考应对的办法。
首先,是从这张床上起来。
等到心情平复了一些后,她小心翼翼地拿开阻挡的手臂,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而后,悄悄翻起了自己的行李。
终于找到后,心下一松,颇有些放下重担的感觉。
梁昭月随手拿了件外套,又将刚刚翻出来的现钞全部抽了出来,厚厚一沓压在床头柜上。
犹嫌不够似的,她心一狠,将脖子上的项链也摘了下来。
那是梁昭月成年时,远在英国的外祖父寄来的一条钻石项链,据说和某个年代的皇室特供是同款。
那么多东西堆在一起,她这才稍感安心,又心虚地看了眼床上未醒的人,随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咔哒”
人一走,门一关,房间重新归于寂静。
如若梁昭月有胆子回头一次,就能发现床上的人早就醒了。
可惜,她头也不回,堪称是落荒而逃。
陈赓山盯着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胸口堵得发紧,常年冷冰冰的脸庞出现了一丝僵硬,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的毫不留恋。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肌肤相亲的欢愉过后是绵长的落寞,身侧空落落的事实令他无端烦躁。
一方面怨憎明明是这女人昨晚不怕死地勾他,引他荒唐了一整夜,一方面又纠结不已,分辨不出对心口萦绕的莫名情愫到底是为什么。
是可望不可求的贪恋,还是用过之后被抛弃的委屈。
陈赓山沉默地抓了抓头发,露出额头,疲倦地仰靠在床头,身上的热气渐渐消散,他难得感到了一丝冷意。
而在视线挪至一旁的一沓钱时,周身的气势更冷了。
呵……这算什么?
半晌,陈赓山嘴角牵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脸上划过一丝自嘲,手指漫不经心地搓捏着这一沓的厚度,垂落的眼眸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
航司临时通知梁昭月下午有一趟飞往中国的公务机,一番交涉后,对方同意多载一个人,于是便来征求她的意见。
梁昭月当然求之不得,在这发生了这么糟糕的事情,她恨不得连夜扛着飞机跑,此时此刻的唯一愿望只有躲回家藏起来。
甚至,她连重新回到那个豪华套房的勇气都没有,就连行李,也是叫酒店的工作人员带来机场的。
望着那几个属于自己的行李箱,梁昭月长舒一口气,神情微微放松。
早上那会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抓了外套就往外走,仿佛背后有人撵她似的,都没来得及拿东西,更别提她的几个行李箱了。
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她又长叹一口气。
没办法,昨晚她实在是熬不住了,死马当活马医,以为入睡的关键是陈赓山,这才大晚上叫他过来。
但天地良心,她一开始绝对没有其他心思,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她想了又想,有些怀疑睡前喝的水有问题。
“咳,你在房间里还看见了别的东西吗?”
酒店的工作人员放好东西后,听到声音,迷惑地抬起头。
“别的东西?”
“没有啊,行李箱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其他没什么异样。”
他觑着梁昭月的脸色,以为她不高兴,连忙又补了一句。
“梁小姐是遗落了什么贵重物品吗,我这就叫人送过来!”
摇了摇头,梁昭月按下怀疑,只能暂时作罢,不再说话,推着行李跟上了等候已久的机场员工。
因为是公务机,她不用值机,只需要在带领下进入贵宾楼,然后静静等待就可以了。
贵宾楼里各种服务都有,甚至还有单独的休息间,让她能在机场也享受一流的服务待遇。
和上一趟飞机的待遇相差之大,令梁昭月都忍不住咂舌。
该死的特权主义,真是令人恨得牙痒痒。
哦,她就是特权啊,那没事了。
她被自己逗笑了,可一想到不久后母亲就会接收到她使用那张卡的消息,又是一阵无力。
蒜鸟蒜鸟,都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办?
梁昭月推开一间休息室,懒洋洋地将自己甩在柔软的沙发上,仰躺着放空大脑自暴自弃。
就在她百无聊赖等待登机时间时,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带着金框眼镜的斯文男人走了进来。
他似乎没发现这间休息室已经有人了,边打电话,边随手将西装外套搭在沙发上。
直至坐下后,他才猝然看见沙发上躺了个人,一时间惊得连电话都忘了回应,目瞪口呆地看着沙发上的人。
梁昭月也被吓得够呛,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惊愕地望向对方,脸上瞬时漫上绯红。
底特律这个破城市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克她啊?!
怎么一天到晚都发生这种令人尴尬难堪的事情呢!
“呃……”
“你——”
她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解释什么,毕竟按先来后到的道理,她先来的,就算是在沙发上打滚他也管不着。
阮逸樾注意到对方的不自在,立即礼貌地起身,低声地和她说了句抱歉,随后捏着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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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目送对方离开后,梁昭月心有余悸地跳下沙发,跑去锁上了休息室的门,这才重新安稳地瘫倒。
但一瘫倒,她又看见了搭在沙发后背的西装外套,忍不住一阵头疼。
算了。
她拿起衣服,跳下去开了门,打算叫工作人员送回给刚刚的男人。
但一开门,恰好就和抬起手准备敲门的阮逸樾撞上了。
他微微一怔,随即,金框眼睛下的眼睛弯起来,笑得温柔,冲梁昭月伸出手。
“谢谢?”
梁昭月差点看呆了,近看了才发现,这人的眼睛很漂亮,带着些鸢尾花的紫色,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眼里的温柔缱绻几乎能把人溺毙在其中。
“嗯?”
阮逸樾见眼前人迟迟没有动作,疑惑地歪了歪头。
“……啊!”
好一会,梁昭月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将手中的衣服递了过去。
“谢谢。”
男人再次笑了起来,梁昭月只觉得面前挤满了花团锦簇,仿佛都要闻见鸢尾花的甜腻香气了,整个人晕乎乎的,咬着唇低头,用以遮挡脸上的热气。
但阮逸樾显然是没理解,他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语塞,侧头想了想,觉得先前自己冒犯了人家,于是顺势邀请。
“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闻言,梁昭月忽然抬起头,又猝不及防撞见对方近在咫尺的昳丽脸庞,霎时间被晃了眼,失神了片刻。
阮逸樾望着面前呆怔的人,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伸出手扶了扶金框眼睛,有些好奇地询问。
“怎么了,你好像总是在发呆。”
“太漂亮了。”
梁昭月完全是脱口而出,无论是茶褐色的头发还是淡紫色的眼眸,这人的气质完全就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鸢尾花,超脱出尘,令人忍不住摘下。
“你太漂亮了。”
她反应过来后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虽然羞赧,但还是迎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眨着眼睛,认真专注地夸赞。
这个解释超出了阮逸樾的意料,他怔愣片刻,瞳孔轻颤,随后,眼底荡开更加纯粹的笑意,弯起的眉眼宛如一汪落满花瓣的潭水,越加艳丽。
“谢谢。”
梁昭月笑了笑,收回花痴,心里忍不住数了数,这已经是他们见面之后说的第三次谢谢了,可真是个有礼貌的男人。
婉拒了对方喝咖啡的邀请,她选择回到休息室,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待着。
直到工作人员通知登机,她才发现,刚刚拒绝过的人同样乘坐这趟公务机。
梁昭月有些惊喜,原本她还为了如何向允许她登机的主人道谢,这下好了,都省去了寒暄的步骤。
“这么巧?!”
她主动搭话,笑吟吟地感谢对方让她乘机。
正和助理说话的阮逸樾忽然被叫到,眼底划过一丝不可思议,微不可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人。
他的表情掩饰得很好,镜片寒光一闪,一瞬的凝重后,习惯性又挂起标志性的笑容。
“是啊,好巧。”
6. 06
回到酒店房间,陈赓山沉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简单地将行李收拾好,又换上制服,准备下楼集合。
底特律的天气预计在晚上八点之后好转,航司补班的信息今天下午就出来了,晚六点酒店会派车将旅客和机组送至机场。
牵着行李箱的拉杆,陈赓山下到酒店大堂时,还未到五点半,他找了一处位置,静静的等待。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手里的手机,他垂着眼眸,计算航班到达国内的大致时间和时差。
正算着呢,肩膀忽然被人轻拍了一下。
“喂,你又不去吃晚餐?”
酒店提供的机组餐是免费的,就在三楼的自助餐厅里,因为正好是饭点,许多同事都是吃了再出发。
凑过来的是小五,比他晚半年进来的年轻女孩,按资排辈,整架飞机上,他们俩算是最底层的职位。
所以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没事都凑在一起吐槽领导。
当然,大多数是小五在叽叽喳喳地骂人,陈赓山通常都是一言不发。
“不饿。”
他平淡地回应了之后,又偏过头,显然是没有闲聊的兴致。
小五看见他那副缄默的样子就恨铁不成钢,这么大块头的体格,咋就活得那么憋屈呢?
昨晚的事情她也听说了,但却无可奈何。
同在一个行业里,她深知其中的弯弯绕绕,安慰地拍了拍陈赓山的肩膀,叹道:“放心吧,那人已经坐另一趟飞机走了,不用担心再遇见了。”
本意是劝他看开点,却没想到,陈赓山猛地抬起头,目光阴郁,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顿。
“你刚刚说什么?”
小五被这人骤然爆发的气势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又重复了一遍。
走了?
陈赓山心里越加不是滋味,这算什么,真就玩完就跑?
他一时有些怀疑难道是自己技术太差了,把人吓跑了,但转瞬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毕竟,生理反应没办法作假,昨晚的种种,都在表明,至少在身体契合度上,两人是绝佳的搭档。
除开这个原因,那就是……
她不想再见他。
得出这个结论后,陈赓山胸口一阵滞闷,几乎要呼吸不过来,心跳得越加剧烈,指甲狠狠掐进手心,才能勉强克制住自己烦躁的心情。
这种若有若无的躁郁在飞机上看见那个突兀的空座时燃烧到最盛,航班十几个小时里,陈赓山没能再合上眼,顶着一张阴沉的俊脸一直持续到下飞机,把一向活泼的小五都给唬得不敢再搭话。
落地中国时恰好是中午,海洲市的天气湿润,常年都能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海水的腥咸气息,要是遇到梅雨季节,那丰沛的水汽简直能把身体上的每个毛孔都堵得严严实实。
回到离市区十几公里之外的出租房后,他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行李箱,又换了一身半旧的衣服,打开冰箱,搜寻有没有可用的食材。
到了这会,他才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哀嚎,控诉他的情绪起起伏伏,尤其是胃,再不吃饭酸水都要漫上喉咙了。
粗粗瞥了眼还算完好的食材,陈赓山迅速决定了要做什么,于是,又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
其实,为了挣点外快,他一直有在平台上发一些美食视频,上个月爆了一条视频,平台方暗示他可以适当开直播,有助于巩固粉丝。
他尝试做了几次,效果都不理想,最高在线观看不过十几个人,甚至还时常挂零。
但平台对新手主播有鼓励机制,只要播够时长,无论流量如何,打赏如何,都能有一笔可观的奖励。
于是,陈赓山在做饭时,就会开个直播挂在一旁,就当水时长了。
……
海洲市某个高档小区,视野极佳的大平层里,梁昭月披散着头发,一脸无精打采地从卧室走出来。
隔着一个客厅,张阿姨看见她终于起床后,笑着招呼。
“小姐,饭已经做好了。”
梁昭月游魂似的点点头,脚步虚浮,像是具行尸走肉,先是飘去了卫生间洗漱,又飘回来到餐桌前。
养的小狗是只萨摩耶,一看主人起来了,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屁颠屁颠地一直跟着。
昨晚又是一夜没睡着,梁昭月发觉自己的熬夜能力似乎下降了不少,不过一晚上,精疲力竭不说,脑袋还晕乎乎的,像搅了团浆糊,她敷衍地撸了把狗头,拉开椅子坐下。
“快尝尝,这汤可鲜了。”
张阿姨舀了一碗汤,小心翼翼地推到梁昭月面前,然后搓搓围裙,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梁昭月没抗住阿姨殷切的目光,只能停下刷平板找下饭剧的手,先尝了一口。
“好喝!”
她毫不吝啬地夸赞阿姨,身体力行地又多喝了几口,这汤一喝就知道,一定大清早熬到了现在,多少算阿姨的心意,她没理由扫她的兴。
望着小姐笑眯眯的样子,张阿姨心中更加有信心了,犹豫了一会,终于是心一狠,紧张地开口。
“小姐,我家儿媳生了个儿子,下个月啊,我就不干了。”
餐桌上静默了一瞬,好一会,梁昭月反应过来,张阿姨这是在给她递辞呈。
刷着平板的手无意识地落下,点进某个界面,她眨眨眼,消化过来张阿姨的意思后,也没有强留。
“行。”
“没关系,我再找人就好了。”
她答应得干脆,但说实在的,有能力又勤快的住家阿姨是市场上的抢手货,通常都被人早早预定,甚至是一签好几年,她临时要找,恐怕一时半会不会找到心仪的。
但也没办法,梁昭月没想给张阿姨压力,冲她笑了笑,让她放心。
大不了,重新住回大学宿舍就好了,也用不着请阿姨了。
张阿姨的事情解决后,梁昭月重新端起汤又喝了口,却怎么喝也喝不到第一口的滋味,轻轻叹了口气,只好看向平板。
这一看,差点把她吓得够呛。
不是,这人怎么在这也直播啊?!
即便在国内,白天上班是空乘,晚上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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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还是美食主播吗?!
这也太励志了吧?!
梁昭月不可置信地捧起平板看了又看,虽然没露脸,但屏幕里那个在狭小厨房内忙碌的身影,她一看就知道是陈赓山。
好歹因为馋人家的身子多看了几眼,且前晚又切切实实吃到嘴了,就算是没有露脸,也能凭借偶尔的声音和衬衫底下鼓鼓囊囊的胸肌认出他来。
画面里拍摄的角度相当好,自上而下,没拍到脸,但将此人完美的上身和案板上的东西都拍进去了。
梁昭月看着他因为偶尔的低头而微微敞开的领口,忍不住嘟囔道:“还挺会抓重点的。”
陈赓山显然对厨房的一切都游刃有余,摆在案上的各种食材也得心应手,动作很迅速,观赏性十足。
在等一旁的锅里油热时,麻利地将洗好的番茄细致地切碎,又配了点青翠的小葱,切成一段段整齐地码在一旁。
注意到油温上来后,快速将番茄倒进去,油锅顿时发出“滋滋”的声音,他翻炒了几下,炒出番茄的红色汤汁后,往锅里倒了一大碗自来水,同时抓了一把面条扔下去。
狭小的厨房弥漫着番茄的酸味,陈赓山被吊起了胃口,但还是十分耐心地等了一会,等到水差不多要沸腾时,一只手捏起了早就准备好的鸡蛋,单手磕了两个鸡蛋下去。
他没去搅破鸡蛋,于是,没过一会,蛋白裹着黄澄澄的溏心,圆滚滚地从锅底漂浮起来。
至此,面条也差不多熟了,他盖上锅盖,弯腰关了煤气。
锅里靠着余热还在“咕噜咕噜”的沸腾,陈赓山拿出吃面的瓷碗准备在一旁,在最后开盖时,眼疾手快地撒下葱段,然后起锅,将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倒进碗里。
不得不说,屏幕另一侧的梁昭月真的被馋到了。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会做饭?!
搞得她这边的五荤三素一汤都不香了!
她有些嫉妒这人的手,长得好看就算了,还会做饭,真是可恶。
嘴上骂着,她却老老实实地给人刷了几个火箭,看似是在表达吃不到嘴里的怨恨,实则是害怕这个直播也会像上一次的直播一样,突然消失不见。
厨房里的水龙头有些陈旧了,陈赓山低着头正在清理案台,将各种厨余垃圾都收拾好,最后洗手时,却被突然炸开水流的水龙头冲击到了,上身穿着的衬衫瞬间洇湿了一大片。
他第一反应是别让手机进水了,猛地抬起头,想要拿回手机时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刷火箭的礼物特效。
陈赓山顿了一秒,伸出的手指忽地一抖,点到了忽然弹出来的电话。
直播被迫中断,他怔怔地接通电话,缓慢地凑到耳畔。
“喂?”
另一边先是长久的沉默,而后是细碎的哭声。
熟悉的声音令陈赓山瞬间揪起心来,他咬着牙低吼。
“陈茹燕,说话!”
那头的声音有些稚嫩,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说了个坏消息。
“哥……”
“妈又进ICU了……”
7. 07
盯着忽然黑掉的直播间,梁昭月目瞪口呆地看着“已下线”的三个大字,倍感不可思议。
怎么,这是嫌礼物太少了,怒而下播?
因为刚刚的小意外,陈赓山的上半身瞬间被喷涌的大量自来水浸湿,她眼睛都发光了,满怀期待地盯着屏幕,眼睁睁地看见湿漉漉的衬衫下摆贴紧前腹,蓬勃欲发的肌肉若隐若现,水流顺着腹股沟缓缓流下,淌入深处。
就在她以为之后还有更攒劲的节目时,陈赓山下播了。
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死了。
好好好,你是懂吊胃口的。
梁昭月气得牙痒痒,怀疑这人是故意的,肯定是这个狡猾男人欲擒故纵的诡计!
正愤愤呢,张阿姨忽然从衣帽间走了出来。
“小姐,你的项链我帮你收好了,还有那些美元,需要到银行换成人民币吗?”
美元,什么美元,她不是已经——
梁昭月忽然顿住,皱起眉,让张阿姨将项链拿了过来。
缓缓打开盖子,她盯着盒子里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许久,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
深夜,陈赓山顶着一身寒霜露重,打了跨市的出租车,匆匆赶到了南嘉县人民医院。
绷紧的身躯站在医院的一楼一动不动地等着电梯,眼看着数字缓慢地跳动,他终于忍不住了,长腿一转,拧身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一口气冲上了十二楼,重症抢救市。
凌晨三点的ICU门口,只有寥寥几个人,空气中的消毒水气味,抢救室门上闪烁的红色灯光,将压抑的气氛衬得如死般沉寂。
陈赓山粗粗一扫,视线落在蜷缩成一团窝在椅子上的人。
小小的一个,扎起的马尾辫无精打采地垂落,明明还在暑假,身上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
他呼吸一滞,心脏刀割似的疼,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颤抖。
“茹燕。”
陈茹燕抬起哭的红肿的眼睛,看见走廊尽头缓步走来的人,原本缓和下来的情绪立时又爆发了,满腹的心酸和害怕轰然倾泻。
她踉跄着跌下椅子,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唯一的支撑。
“哥……”
眼泪夺目而出,转瞬又被捂着脸的衣料吸去,她压抑着声音断断续续的哭,在感受到落在后背缓缓安慰的大手后,顿了顿,情绪骤然崩溃,埋着她哥的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几个陪同的大人见到陈赓山,也絮絮叨叨地走近。
“惹,多亏了这丫头发现得及时哩。”
“那么大个人,都不知道啥时候摔下的床,血流了一大片。”
“俺们赶紧就打120了,但是吧,村里的路不好走啊,还是耽搁了一会,小伙子,要是大婶有个三长两短,俺们对不起你啊!”
说话的是一个肤色土黄的老实汉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敢看陈赓山的眼睛。
都是邻里邻居的,能帮就帮,这小丫头平时勤快嘴甜,真遇上事了,他们也愿意帮忙。
但帮完之后,他们又有些胆怯,这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要是就差那么一点,没赶到医院就……
他们就扯不清干系了,因此,脑子冷静下来后,行事说话就有些畏畏缩缩的,也没有一开始的热情热忱了。
陈赓山明白他们的顾虑,当然不会怪罪,连声道谢之后,微微推开妹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抿紧唇,抽了一沓,不由分说地递给几个汉子。
盯着那沓红票子,为首的大哥眼都直了。
但下一秒,他就连连摆手。
“这是干嘛哩,使不得,使不得!”
“咱们就是搭了把手,也没干什么!”
几个人不停地推搡,忽然,抢救室的红灯悄无声息地暗了,只听见“叮”的一声,自动门打开,一个带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了,严肃地朝外大喊。
“家属呢,谁是家属?”
陈赓山兄妹俩同步抬起头,大声应了句。
趁着这个空隙,几个大哥把钱塞到了陈赓山的口袋里,连忙跑了。
心里记挂着妈的情况,陈赓山只能无奈把钱放好。
“病人情况非常糟糕,我们还在努力。”
带着口罩的医生语速很快,迅速地说了一下情况。
“但我们这条件有限,建议家属还是尽快联系上级医院,别耽误了治疗!”
刚说完,抢救室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叫,医生倏地皱起眉,连忙转身又进了抢救室。
陈赓山心中一坠,立即冲上前,但临到门口,被医生大声呵斥,只能硬生生刹住脚步。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关紧的门,神情凝重,浑身紧绷,垂落的手攥紧拳头,指骨微微发白。
直到一旁的妹妹着急地推他,他才恍若回过神。
“哥,怎么办啊,上哪去找别的医院?”
南嘉县不大,医疗条件也一般,陈茹燕还只是个学生,一听到要换医院就有些害怕,泪水都没干,担忧地看向哥哥。
而陈赓山只是一言不发,他咬紧后槽牙,交代好妹妹守着急救室,一有消息就叫他之后,攥着手机扭头走到了楼梯间。
在黑暗的楼梯间里,他借着屏幕微弱的光,翻遍了通讯录里的所有好友,一个个电话打过去,可除开寒暄之外,却没能得到任何帮助。
转院是件大事,转去大医院更是件大事,有时候,不仅仅需要钱,还需要其他东西。
在这年久失修的老旧楼梯间里,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裹挟着凌晨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一样,紧紧地缠在陈赓山身上,他感到了一阵阵窒息,胸口滞闷,无比地痛恨自己无能为力。
他低下头,死死地揪住头发,咬紧牙根,因为用的力气很大,稍不注意,就咬破了口腔内膜,丝丝缕缕的血腥气瞬间充斥了鼻端。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他发了疯地默念,因为心急如焚,精神高度紧张,没注意到裤兜忽然掉下来一张纸条。
上面,清秀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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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的字体写着寥寥几个字,以及,一个号码。
//
“请135号取餐。”
机械的电子音不停播放,梁昭月一旁的同学看了又看,发觉是梁昭月的号码后,才奇怪道:“月月,你的餐好了,怎么不去拿?”
梁昭月这才从回忆里抽回思绪,她有些不自在地挠挠脸,心里嘟囔,都怪陈赓山,没事撤回那么多条信息干什么,搞得她魂不守舍的。
一个月前,她一边为越渐加重的失眠症苦恼,一边为阿姨辞职后自己要亲自下厨而苦恼,想了又想,甚至提前向辅导员表示可能要重新住回宿舍。
但就在她发消息时,有一个陌生电话进来了。
熟悉的声音令梁昭月微微挑眉,在静静听完了对方的诉求,她忍不住屏住呼吸,血液全都灌冲到耳朵上,一字不落地听到了男人卑微到极致的祈求。
电话那头的陈赓山嗓音喑哑又滞涩,显然是被逼到了绝境,令人轻而易举就能想象到男人脸上的落魄和无奈。
他一定是哭了,若有若无的颤音挑起莫名的情愫,梁昭月嘴角弯起,有些异样的兴奋。
“求求你,帮帮我……”
“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电话那头的话还在继续,梁昭月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是高兴,还是刺激。
她清楚地知道,对方曾是一个高傲稳重的成年男性,即便意外发生,两人有了不同寻常的关系,却还是坚持自身的原则,对她的补偿不为所动,而如今,却因为形势所迫,被迫向她低头,祈求帮助。
像是一株倔强生长的白杨,笔直,挺拔,却又低到尘埃,祈求她的庇佑。
又像是一头藏起獠牙的凶兽,低下了它永远高昂的头颅,心甘情愿地俯首,即便他多不情愿。
意识到这一点后,尾椎骨忽然窜起来一阵酥麻的快感,梁昭月克制住血液里奔腾的颤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答应了。
一直忧愁的事情得到了解决,同时又帮了人,怎么不算一箭双雕呢?
反正失眠睡不着,她索性翻身坐起来,拨了几个电话,三言两语之间,就把陈赓山的事情安排好了。
那时候的她还没意识到,这一晚上的临时约定,已然是引狼入室了。
“滋滋”
端回来的砂锅米线还冒着热气,梁昭月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
同学瞥见她这么快吃好了,诧异道:“月月,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去校医那看看?”
不怪同学多想,毕竟,自从梁昭月搬回宿舍住之后,她就没见过对方睡觉,眼睁睁看着她黑眼圈越来越重,都快变成熊猫了。
一开始她们还以为梁昭月是认床所以睡不好,可渐渐的,她们却发现,她好像是在躲什么人,这才放着寸土寸金的豪华大平层不住,跑来和她们挤宿舍的。
梁昭月蔫蔫地点点头,无精打采地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心下却有些纠结,要不要回家呢?
毕竟,如今,房子里可是突然多了个男人。
8. 08
直到晚上八点,陈赓山都没能收到梁昭月的消息,他盯着聊天界面里,一侧是铺屏的消息,一侧只有一片空白。
但划到消息的最上方,两人的状态是截然相反的。
在刚开始,两人刚确定雇佣关系时,梁昭月的好奇心十分重,像是只叽叽喳喳的小鸟,总是和他发消息,问他母亲怎么样了,妹妹怎么样了,甚至是问他什么时候下班,什么时候回来。
她似乎浑然不知,这对于单纯的雇佣关系来说,已经是暧昧得有些过分了。
而他忙着在天上飞,看到消息时总是过了很久,不管回什么都显得有些刻意,干脆就不回消息了。
在落地之后,他按着约定,去到了梁昭月的家中,打算履行自己的义务。
梁昭月在电话里的要求很简单,她家里少了个住家阿姨,他顶上就行了,除开那天晚上答应的转院之外,还支付他高于市价好几倍的工资。
陈赓山沉默着接受了,他心里明白,这多出来的钱,其实是他陪她治疗失眠的价格。
前几次的接触当中,他发现梁昭月似乎在睡眠上存在什么问题,总是睡不着,而他误打误撞成为了“安眠药”。
这种被人“使用”的感觉不太好,陈赓山低垂着眼,声音疏远,把握分寸,公事公办。
“好的,梁小姐。”
这明显要拉开距离的称呼,让一直叽叽喳喳的梁昭月立时住了嘴,她瞄了眼低头沉默的人,死板冷寂得如同一座亘古不变的山,即便她强行搬了过来,也无济于事。
“好。”
她轻轻回应,不再多说。
而陈赓山只是冷冷地看着,仿佛一切都和他无关,只着眼于自己应做的事情。
可有些事情,不是靠意志力克制住就能强行遏制的,比如同在一个屋檐下无法避免的亲密接触,又比如,在某些时候,表现冷淡的人会格外粘人。
粘得他烦躁,粘得他意乱情迷,粘得他不得不沦陷。
“咔嚓”
门外传来细微的声响,脸色阴沉窝在沙发上的陈赓山忽然竖起耳朵,目光灼灼地盯着大门。
他直勾勾的视线仿佛要穿透门板,贪婪地描绘门后的身影,仅仅是那么一小会,他似乎都没办法坐在沙发上干等,倏地坐起身来,快她一步来到玄关等候。
梁昭月推开门,猝不及防和陈赓山对上了眼,恰好就撞见了他眼底浮现的一片冷淡。
她莫名有些怵他,尬笑着打招呼。
“这么巧,你要出门吗?”
明明自己才是房子的主人,她却没由来的有些怂,气势都弱了,也不敢让陈赓山侧身让位置,自己窝囊地从一旁溜进去。
她环视一圈,发现房子还是之前的模样,甚至是更整齐了,就连小狗萨摩耶也被照顾得很好,见她回来,傻乐地扑了过来。
“哎呦哎呦,想妈妈了没有啊。”
“哈哈哈…别舔…哈哈。”
梁昭月半蹲着还没稳住身体,就被扑了个满怀,差点踉跄着摔个屁股蹲。
只不过,快要倒下时,肩膀被人轻轻扶住,转瞬又抽手,速度之快,险些令她以为是错觉。
她想要扭头感谢,可小狗又拼了命地舔她,只能是笑着先安慰狗,捧着毛茸茸的狗头连亲了几口。
陈赓山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只傻狗被亲得七荤八素,连眼睛都迷离了,快乐得飘飘然,一副蠢像。
心中不屑冷笑,他盯着狗毛上蹭上的口红,目光微凝,但表面上还是礼貌性地主动开了口。
“梁小姐,它叫什么?”
“啊?”
“不知道。”
陈赓山:“……”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被转头的梁昭月恰好看见,噗嗤一笑。
“我的意思是,它的名字叫‘不知道’。”
“唔,你可以叫它小不,是吧,小不小不?”
又捧着狗头猛吸一口,梁昭月终于满足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狗头,笑吟吟地看向一旁的人。
“小不很听话的,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下楼溜溜它,小区里的叔叔阿姨可喜欢它了。”
听着她对这狗的事情如数家珍,掰着手指给他介绍,陈赓山只能木着脸点头,表示知道了。
和小不玩了一会,梁昭月也累了,打着哈欠去洗澡。
她可没忘了今天回来的主要目的,毕竟,一直给她开药的主治医生外出了,她又不放心别的医生开药,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另一个“安眠药”了。
主人离开后,精力旺盛的小不却还没玩够,摇着尾巴傻呵呵地围着陈赓山转圈,想要邀请他一起玩。
但陈赓山却懒得理它,淡淡瞥了一眼后,轻嗤一声。
“一边去。”
“傻狗。”
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陈赓山收拾床铺的手微微一顿,他抚平被褥上的褶皱,忽略喉间的痒意,沉默地抱着被子去了主卧。
平常梁昭月不在家时,他都住侧卧,只有对方有需求了,才能搬过来睡。
这规矩是他自己定的,梁昭月当时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一踏入梁昭月的房间,若有若无的馨香就争先恐后地扑过来,寸丝寸缕,瞬间就将门口的陈赓山包裹住,初时的屏息之后,他一点点放松紧张的思绪,胸腔微微起伏,缓慢呼吸。
他慢慢走到床边,将自己的被子铺上,不可避免地,就触碰到了她的枕头。
梁昭月娇生惯养,用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布料柔软细腻,稍稍碰到就陷下去一块。
陈赓山微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忽地用力,五指并拢,任由丰盈的棉花在指尖逃窜。
“我好了,你去洗吧。”
梁昭月的声音忽然响起,陈赓山倏地变了脸色,瞬间松开手,面色正常地顺势拿起枕头拍了拍。
“好。”
他回头,看见侧着脑袋擦头发的人,目光瞬间凝住。
女人半湿的发尾还在往下滴水,顺着姣好的侧脸淌落,汇聚在吊带睡裙的胸口,因为高温的蒸熏,小脸白中透着粉,眼睛像是沁了水,看向他时,湿漉漉的,眼尾泛着红。
他偏过头,微不可察地咽了口水,若无其事地抖了抖枕头上的灰,然后慢吞吞地摆整齐,随后,转身离开主卧。
陈赓山离开后,梁昭月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骨碌碌乱转的眼睛,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刷手机。
而后,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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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关注动态的更新,点开一看,是陈赓山做晚饭时拍的照片。
简单的两个菜,焖茄子和蒸蛋。
难道是她开的工资太少了,怎么搞的那么省吃俭用的?
梁昭月撇撇嘴,又瞄了几眼评论区,发现互动实在是少得可怜,空荡荡的显得无人问津很是潦倒。
“哎,看在你那么惨的份上,那我就可怜可怜你吧。”
这样想着,她手指就不由自主地点进主页,找到打赏界面,大气地刷了一波礼物。
或许是因为心虚,她没敢暴露自己,只是假装粉丝,夸张地在评论区留言。
“好香好香,想吃!”
【爱心】【爱心】【爱心】
陈赓山没能知道她的小心思,因为他自顾不暇。
浴室里的洗衣机坏了,咕噜咕噜的只知道进水,不知道转动了。
他赤/裸着上身弯腰捣鼓了半天,也没能修好,反倒是把洗完澡的身体又弄脏了。
身上全是洗衣液的味道,他叹了口气,打算把洗衣机的衣服全都捞出来手洗。
谁让他是男保姆呢。
三两下搓完自己的衣服,陈赓山抿紧唇,视线落在一旁湿答答的衣服上。
正值夏天,梁昭月每天穿得都很清凉,因此衣料大多都轻薄,即便沾了水也只是小小一团。
他盯着那片小小的布料,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奔涌上头,本就闷热的浴室越发密不透风,逼得他额间出了一片汗。
气温越加高了,排风扇嗡嗡作响,陈赓山眼神晦暗不明,神情有些怪异,难耐地轻滚喉结,显露出内心的挣扎。
而后,他缓缓伸出手。
……
两个小时后,陈赓山从浴室出来,重新洗了澡,又晾好衣服,把小不赶到狗窝,一切都收拾好了,才轻手轻脚地进入主卧。
一进去,梁昭月就睡眼朦胧地问他:“怎么那么久……”
或许是实在是困狠了,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些软绵绵的感觉,拉长的尾音又娇又媚,像是埋怨,又像是勾引。
显然陈赓山听到的是后者。
他表情僵了一瞬,垂落的手倏地握紧,差点压不住情绪,但视线还是无可避免地染上别的意味,如有实质般一寸寸碾过她裸露在被子外的肌肤。
房间里的香气越来越重了,他克制地嗅闻,哑声解释。
“洗衣机坏了,我手洗的衣服,抱歉。”
梁昭月才不管什么坏不坏,她都要困死了,眯着眼嘟囔。
“快一点嘛……”
男人的眼神更暗了,他没再应答,掀被上了床。
身侧的热度缓缓传来,梁昭月悬起的睡意终于落到实处,她满足地哼唧了两声,而后沉沉睡去。
一旁,陈赓山却一直睁着眼,因为他知道,更难熬的还在后面。
半夜,寂静无声,身侧舒缓的呼吸陡然变调,一阵窸窸窣窣后,陈赓山瞬间绷起身体。
梁昭月不知道为何起来了,呆呆愣愣坐了一会,然后像只小猫似的,一下凑到了男人身边。
她睁着眼,眼珠子却一点神采也没有,空洞地趴在陈赓山的身上嗅闻,像是找到了感兴趣的玩具,好奇地四处探索。
9. 09
昭昭……
陈赓山微张着嘴,一次又一次地轻声呼唤同一个名字。
忽然的声音令睡梦中的梁昭月吓了一跳,迷茫又空白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丝丝的害怕。
她蜷缩起来,紧张兮兮地小声说道:“小白,等等我……”
这是这么多次梦游以来,她说的唯一一句话,陈赓山侧耳听清后,微皱起眉,捏起她的下巴,眯着眼询问。
“昭昭,小白是谁?”
梁昭月当然不会回答,她歪着脑袋懵懂地看向眼前的人,睫毛扑闪扑闪,散乱的刘海遮出一道阴影,令她的神情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就冷下来了,昏暗的房间里陷入长久的寂静。
陈赓山忽然就怕了,他紧紧盯着梁昭月抿紧的唇,既害怕她不回答,又害怕她回答。
一颗心悬起来晃悠悠的令他无比的焦虑,眼底的躁郁越发严重,漆黑的瞳孔仿佛浸了一团浓稠的墨,深邃又化不开。
就在这时候,梁昭月唇瓣微启,嚅嗫着似乎要开口。
而男人却像是无法忍受一般,捏着下巴的手忽然收紧,猛地俯下身,亲了下去。
不许说!
他不想听!
陈赓山似乎是发了狂,连分寸都忘记了,细碎的啄吻密密麻麻。
“昭昭……”
到最后,他缱绻地贴紧她的耳畔,迷离的眼睛浸满了浓郁的情绪,声音越来越低,手掌哄睡轻拍的动作也越加轻缓。
或许是动作过于轻柔,梁昭月竟然在这样的低哄中重新缓缓入睡,疲软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下,呼吸重新归于平静。
苍白的小脸上被体温熏出一层薄薄的细汗,鼻尖粉粉的,偶尔皱起,似乎在睡梦中也不舒服。
望着近在咫尺的人,陈赓山空荡荡的内心被无限充实,眼中的炽热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温柔缱绻,他缓缓抬起手,拨开女人散乱的刘海,闭上眼,虔诚又眷恋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
“晚安,昭昭。”
……
“咕噜咕噜”
床上的人眼皮不停颤动,鼻尖耸动,嗅着空气里热气腾腾的米粥香气。
半晌,她实在是抵御不了肚子的抗议,悄悄掀开了眼皮。
卧室只有她一个人,梁昭月扫了眼不远处厚重的窗帘,依靠泄进来的一丝阳光分辨此时此刻八成已经中午了。
她静默了一瞬,怔怔盯着天花板。
混沌的脑子忽然记起了什么,她猛地跳下床,因为动作太快,腿还软绵绵的不停使唤,差点摔了一跤。
她一边披外套,一边踉踉跄跄地出去。
“完了完了,我上午还有课啊!”
梁昭月着急忙慌地喊着,这才发现嘴唇干得很,伸手一摸,好像还肿了。
可她也无暇顾及了,随便洗了把脸就急匆匆地想要往外冲。
但冲到一半她又记起来手机没拿,堪堪刹住脚又回头。
就这么一个回头,她才意识到房子里还有其他人。
陈赓山拿着勺子,站在厨房里,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梁小姐,你醒了。”
“是有什么急事吗?”
梁昭月匆匆一瞥,看着之前张阿姨的围裙系在这人身上,浑身都写满了违和,陈赓山的体型实在是太大了,强行围着围裙只会把他鼓鼓囊囊的肌肉挤在一起,袒露出夸张的弧度。
她只敢瞧一眼,立马就偏过眼神,支支吾吾地解释。
“我上午还有课呢,估计迟到了。”
不,其实是完全错过了,她见缝插针地瞥了眼时间。
梁昭月塌下肩膀,叹了口气,沮丧地拉开椅子,垂着头坐在餐桌前。
这个点即便赶去学校也无济于事了,还不如省省力气先吃饭。
“都怪我。”
陈赓山闻言,定定的看向面前人,抿了抿唇,尽数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我应该叫醒您的。”
梁昭月讶然抬头,连忙摆手,“不不不,是我睡太久了,又没定闹钟,和你没关系。”
陈赓山被倏而打断,静默了一瞬,随后意识到她话语里的疏远,缓缓咬紧牙,眼底划过一丝阴郁。
眼瞧着对方静静伫立在厨房门口一动不动,气氛陷入诡异的寂静,梁昭月一阵头皮发麻,不想再纠结这个了,只能说挪开视线,随意地找了个话题。
“做的什么,好香?”
说罢,站起身钻进了厨房,探头探脑地看锅里煮的什么。
灶台上砂锅正在“咕嘟咕嘟”的冒泡,炖得软糯香甜的小米粥随着热气蒸腾出令人安心的气味,独属于粮食的清香唤醒还有些困顿的灵魂,梁昭月被吊起胃口,舔舔嘴,拿起一旁的勺子就想要给自己来一碗。
可刚摸上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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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却忽然压来一道不容置疑的力度。
“小心烫。”
细心的叮嘱近在耳畔,梁昭月的耳朵根没由来的酥麻了一片,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差点没拿住勺子。
偏偏那人还把住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他的掌心里,带着她慢慢抬手,将滚烫的小米粥舀进碗里。
身后贴紧的身躯实在是太近了,即便是些微的动作,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起伏,后背抵住的胸膛实在是令人无法忽视,软硬适中的触觉,令人下意识地想起曾经惊鸿一瞥的场景。
梁昭月没出息地又红了脸。
从陈赓山的角度,恰好能看见梁昭月头顶的发旋,可能是睡得不好,刘海翘起了一缕,挠在他的下巴上,痒痒的。
中午的阳光很好,两人第一次在阳光底下靠得那么近,近得几乎能看见她脸上细微的绒毛,像只饱满的桃子。
想咬。
舀一碗粥的时间被拉长到无限,直到陈赓山放开她的手,侧身将碗端去餐桌时,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小姐?”
身后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被叫到的人倏地回过神,扭过头看他。
陈赓山站得很直,面色坦荡,似乎刚刚的事情只是错觉。
梁昭月挠挠头,又搓了搓脸,最后只能归于自己想太多了,听说会做饭的人都讨厌其他人进入厨房,不允许别人随意触碰厨具。
对,肯定是这样的!
她一番胡思乱想,总算是说服了自己。
除了小米粥,陈赓山还煎了鸡蛋培根,热了牛奶,中式西式都准备了,显然是为了梁昭月。
但她最喜欢的还是小米粥,醇厚香甜的滋味,以及熬出来的一层软绵的米油,呼噜喝一口,整个身体都舒畅了。
喝了足足一碗,梁昭月心满意足地放下碗,恰好小不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凑过来,她一把抱起小狗,胡乱撸了两把狗头。
正打算凑下去亲一口时,有人拦住了她。
“等等。”
梁昭月不明所以地抬头,便看见一双手忽地从一侧伸来,占据了她的视线。
微热的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嘴角,若有若无地拂过饱满的唇,她听见一道平淡的声音。
“这里,脏了。”
梁昭月:“!!!”
又来了,怎么回事啊?!
10. 10
梁昭月完全是石化了,目光呆滞,任由小狗怎么扑腾,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因此,自然也就没看见,陈赓山径直将触及她的手指含入嘴里,他目不斜视地盯着毫无所觉的人,光明正大的舔舐指腹上残留的米汤。
很甜。
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抿紧的唇上,陈赓山眼神晦暗,忽然就想更深入的品尝。
那唇瓣水润娇嫩,还留了些昨晚过分蹂躏后的肿胀,肯定很好吃。
他眼眸更深了,像是因为知晓里面是如何濡湿温热,所以不受控制地想起昨晚的种种,一股莫名的火忽然就窜了起来,顺着战栗激动的血液,奔腾而下。
好一会,梁昭月才缓过神来,刚想轻咳一声缓解尴尬,忽然,就发现黏在脸上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粘腻阴沉,像是从最为肮脏潮湿的角落里投来的觊觎,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如胶似漆地粘在唇上。
她颤了颤,胆战心惊地抬头。
几乎是瞬间,那股令人心底发怵莫名害怕的视线骤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陈赓山一贯疏远冷淡的脸。
清晰的吞咽声落针可闻,梁昭月捏紧衣摆,提起胆子和面前人对视。
“你刚刚……”
过界了吧?
她其实想问这个,但陈赓山坦荡且毫无所觉的表情却让她有些退缩。
自己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思绪转了又转,她最后只能扯了张纸巾,尴尬地擦擦嘴,偏移目光,看着不远处自己玩耍的小不。
她竭尽全力维持平静,好一会才闷闷出声:“呃,今晚我有事,你不用等我。”
说罢,慢吞吞故作镇静地扯过椅背上的外套,歪着脑袋左看右看,又抓起手机,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跑了。
小不咬着布偶玩具看主人离开,失落地低声嗷呜。
盯着那个逃似的背影彻底消失,陈赓山缓慢地牵起嘴角,冷清疏朗的眉眼露出些许笑意。
一逗就跑,脸皮真薄。
半晌,他的视线落在一侧的小狗上,心情颇好地躬下身,揉了揉毛茸茸的狗头,笑眯眯地解释。
“小不。”
“主人不要你了呢。”
“嗷呜!”
小不似乎听懂了,忽然张嘴悲伤地嚎了起来,连玩偶都掉了。
……
梁昭月火急火燎地赶到下午那节课的教室,刚坐稳,教授就从前面的门口出现。
她忙着将专业书从包里掏出来,没注意到四周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等等,这就是新来的代课老师吗?”
“好帅一男的!”
“失策了啊,应该坐第一排!”
此起彼伏的赞叹落在耳朵里,梁昭月终于收拾好了,抬起头一看,不由得一怔。
这不是飞机上遇到的帅哥吗?
有礼貌的鸢尾花香味的帅哥。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恰好对方从黑板上写好了名字,转过身来自我介绍。
注意到熟悉的面庞,阮逸樾金丝镜片后眼睛一愣,随即又荡出一个浅浅的笑。
他微微颔首示意,而后朗声向其他同学介绍起了自己。
“好牛的履历,27岁顶级学府海归,科学院最年轻的院士,这不比照念PPT的家伙好多了吗,你说是吧,月月?”
一旁的舍友杵她胳膊,梁昭月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句,心中却是有些泛起了涟漪。
似乎有些巧合得过分了。
然而更巧合的还在后头。
一堂课结束,恰好是晚饭时间,梁昭月看了眼时间,急匆匆地往外走。
她的主治医师今天终于有空,得赶紧过去。
失眠症这种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还没办法根治,只能靠药物抑制,而且用药量会越来越多。
即便是饮鸠止渴,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梁昭月赶时间,因此,走到教学楼一侧的停车场时,没注意到一旁有人。
“需要载你一程吗?”
阮逸樾倚在车门上,浅笑地看向她。
梁昭月左看右看,发现此人在和她说话后,下意识地摇摇头表示拒绝,随即又注意到他倚着的银灰色轿跑,忍不住咂舌。
好家伙,大学老师挣这么多钱吗?
摇了摇头,她摁动手下的车钥匙,笑道:“不用了。”
“滴滴”
停车位深处的一辆小白车闪了闪灯。
阮逸樾看向那辆明显女士专用的小车,眉眼的笑意更深了。
他话锋一转,退而求此次。
“那正好,你带我一程吧。”
梁昭月所在学校是全国出了名的面积大,校内有公交专线,甚至还有地铁经过,足以说明它的幅员辽阔。
更何况,今天上课的教学楼位置在校园的最南边,而她要从北门出去。
所以,驾车就成了第一选择。
她没想那么多,只当阮逸樾的懒得开车,随口答应了。
“行啊,我把你带到北门吧,门口有地铁站,你——”
话还没说完,不知何时坐上副驾驶的阮逸樾忽然笑出声,慢悠悠打断了她。
“不是哦。”
“我要去市医科大附属医院。”
这下轮到梁昭月懵了,这人怎么和她的目的地一样?!
她系安全带的动作瞬间停住,狐疑地打量一旁的人。
“你去医院,去医院做什么?”
心中的不适感越加强烈,即便对方顶着一张昳丽到惨绝人寰的脸,梁昭月也提起了警惕,有些防备地盯着他。
“放轻松。”
阮逸樾眼睛弯弯,窗外的晚霞照在身上,显得十分人畜无害。
“我是去找弟弟的,当然,还有你。”
说着,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沓档案。
“看看吧,我可是一早就听说了你的名字。”
梁昭月不明所以,但还是接了过来。
粗粗扫了几眼,她眼底划过几丝诧异。
“你还学医?”
档案上赫然写着她这些年来的就医过程,各种用药,各种治疗方法,密密麻麻,事无巨细。
“鄙人不才,恰好是理学医学双学位。”
阮逸樾矜傲地推了推金丝眼镜,微微昂头,露出锋利的下颌线。
梁昭月:“……”
她有些语塞,悄悄撇撇嘴,随后扬了扬手里的档案,问道:“所以,我成为你们的研究的课题了?”
梁昭月眼睛眯了眯,露出些许锋芒,“甚至不需要征求本人意见,嗯?”
阮逸樾听出话里的不悦,嘴角的弧度消失了,正色道:“这你就要问我的好弟弟了,他主张的课题研究。”
……
“你放屁!”
伴随着怒吼的还有一阵推搡打架的动静,梁昭月听着里面的吵闹,无语地看天。
主治医生和他的哥哥吵起来了呢。
也是幸亏她昨晚睡饱了,耐心十足,要不然,肯定等不及推门进去将他们俩通通骂一遍。
就在她心如止水等待哥俩重修于好的时候,不远处快步走来了一个人。
他眼尖地看到梁昭月,面上一喜,调转脚步径直走向她。
“小月是吗?”
来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梁昭月扭头,恰好看见他白大褂前的铭牌。
“郑院长?”
“哎哎,是我,小月最近身体好些了吗,能睡着吗?”
郑厉生了张不苟言笑的脸,但和梁昭月讲话时,脸上的褶子都快挤到一起了,隐隐约约还弯着腰。
梁昭月略有些不适,但还是礼貌笑了笑,回应。
“还是老样子。”
郑厉笑意更深了,眼尾的皱纹炸开一朵花。
“你的朋友倒是恢复得不错,最近已经醒过来了,想必过些日子就能下床走路了。”
他这么一提,梁昭月才想起来陈赓山的母亲转院就在这里,心中划过一丝尴尬。
这事她自作主张,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人家带来麻烦。
想了想,她只能把老爸推出去,让他去还人情。
“还得是多谢郑院长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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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我爸,整天就知道钓鱼,一天天的不见人影。”
听到这,郑厉眼睛一亮,状似无意地打听。
“是么,海洲市临海,钓鱼也很好啊,令父这么好的闲情逸致,很是令人羡慕啊。”
摇了摇头,梁昭月笑着解释。
“你知道他这人的,海钓不适合他,就喜欢去村里的小溪小河,一坐就是一整天。”
郑厉愣了片刻,随即了然,心中漫上喜悦。
梁昭月的父亲梁直虽说已经从系统上退下来了,但曾经稳坐一把手的位置十数年,带过的人遍布全国各个领域,是实打实的资源。
他得了消息,笑得更开心了,忽然,听见一侧房间内的吵闹,倏地明白了为什么梁昭月呆站在外面。
他气的不行,不由分说地推开门,把这一场闹剧中止。
吵闹得最大声的阮逸樾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不由分说地被郑厉拽去了院长办公室。
临走前这人还十分不忿,嘴上依旧骂骂咧咧,金丝眼镜都差点被拽掉,梁昭月丢给他个怜惜的眼神,而后进了房间。
白棋松正在整理身上的衣服,脸上还残留着怒气,头发也乱糟糟的,抽空抬头瞥了眼进来的人。
他没去解释刚刚的一通闹剧,只是公事公办地抬起下颌,示意里间。
“先进去躺着,我一会就来。”
梁昭月乖乖应了,钻进内里的治疗室。
里面有些昏暗,熏着令人安神的香,悠扬的轻音乐令人昏昏欲睡,她打了个哈欠。
洗干净手的白棋松走进来,看见梁昭月懒洋洋的样子,有些好笑。
“精神状态不错啊,看来我的药还是有用的。”
提到这个,梁昭月顿时来精神了,蹭地坐起来,差点撞上白棋松的额头。
“不是啊,你的药好像没用了,白医生我是不是有耐药性了,完了完了……”
盯着近在咫尺叽叽喳喳的人,白棋松抿紧唇,眼神微暗,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她的额头往外推,脸色略带嫌弃。
“别靠那么近。”
“躺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乖巧闭上眼的人,视线从她微颤的眼帘一点点落下,路过唇瓣时微微停顿。
明显是被吮吸出来的不正常肿胀,白棋皱起眉,半晌,他轻缓出声。
“我要开始了。”
……
居然又在治疗的时候睡着了。
梁昭月醒来时,四周静悄悄的,唯独外边还有着一道静谧的亮光。
白棋松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正开着台灯看书,听到她醒了,头也不抬地指了指桌上的药。
“醒了就走吧。”
“哦。”
梁昭月不疑有他,干脆地拿了药就走,可走到医院大堂时,才发现已经凌晨两点了。
好家伙,居然这么晚了。
宿舍门禁早就过了,只能回家。
临到家门口,她才记起今早和陈赓山的尴尬相处,后知后觉地畏缩起来。
要不然,出去开个酒店算了。
但转瞬一想,凭什么自己有家不能回,立时又有了胆子,理直气壮地开了门。
密码锁解锁的声音十分轻微,梁昭月自觉没有吵到任何人,就算是小不灵敏的听觉,也没有被吵醒。
她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打算去洗把脸,忽然,一道冷淡的声音叫住了她。
“回来了?”
整个客厅都没开灯,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像尊雕塑似的一动不动,突然出声将梁昭月吓得够呛,差点跳起来。
“谁?!”
环境昏暗,将陈赓山绷紧的下巴衬得越加冷峻。
他紧盯着一身霜气的女人,眼眸比黑夜还要暗沉,接着夜色的遮挡,肆无忌惮地袒露阴沉的视线,如有实质般一寸寸搜寻。
衣服凌乱,头发散披,就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陈赓山狠狠咬牙,拼命克制想要冲过去质问的心情。
但下一秒,他就彻底忍不住了,垂落的手忽地握紧。
他嗅到了梁昭月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11. 11
“你去哪了?”
没开灯,梁昭月看不清陈赓山的脸色,但听着他冷声质问,瞬间油然而生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越走越近。
心跳得更快了,对方极具压迫感的身体逐步靠近,巨大的影子笼罩在她身上,因为背着光,只能看见他亮得吓人的眼睛。
像是步步逼近的豺狼。
她紧张地蜷了蜷手指,不安地拂弄头发。
这么一弄,独属于另一人的香气更浓了,是甜腻的花香,陈赓山仅仅是嗅闻了一点,都能轻而易举地猜测出那该死男人的调性。
一个风骚的,花枝招展的,恬不知耻的男人。
他目光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进,那股刺鼻的香气熏得他几欲作呕,明明头脑热得都要喷出岩浆,身体却如坠冰窟,一颗心渐渐下坠。
好难受。
心脏不停地抽疼,绷在弦上的神经岌岌可危,似乎下一秒就会崩裂。
陈赓山用了极大的力气,这才勉力保持了面上的冷峻,但若是细看,可以发现这副冰冷面孔底下,早已出现细密的纹理,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兀自坚持,粉饰不存在的太平。
毕竟他毫无立场,他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男保姆。
自卑和无力感让陈赓山深深低下头,距离一臂之遥时分毫不差地停下脚步,拳头捏了又捏,最终只能涩然地一字一顿询问。
“梁小姐,您吃过饭了吗?”
凌晨三点,居然还有人关心她吃没吃饭,梁昭月原本如临大敌,可提心吊胆到了最后却等来这么一句话,顿时被噎住了。
陈赓山的声音很低,落在她耳朵里却像是浸足了夜色的寒凉,令人忍不住心颤。
她有些无措,炸起的毛立即软化,闷声闷气地说了句“没有”。
下了课就直奔医院,在医院听了半天吵架,紧接着又是治疗,她哪有空吃饭。
像是为了应和她的话,肚子非常合时宜地叫了两声。
“哈哈……”
梁昭月尴尬地捂着肚子,连忙表示:“不麻烦你了,我点个外卖,很快的!”
说着,就要掏出手机。
但下一秒,手机就被抽去了。
陈赓山罕见地表现了些许强势,指尖夹着她的手机,灵巧地放入了他的口袋,用行动表示不容置疑的拒绝。
“坐着吧,很快就好。”
他淡淡地丢下一句话,随即边挽着袖口,边向厨房走去。
厨房的灯亮起来了,冰箱打开又合上,淅淅沥沥的水声冲洗食材,梁昭月失神地望着忙碌的背影,忽然有了个怪异的念头。
家里有个会做饭的男人真的好爽。
不管多晚,忙碌了一天回到家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就在她看得入神的时候,陈赓山忽然回头,问了句。
“梁小姐,你能吃辣吗?”
直到这个时候,梁昭月才发现,自己作为一个雇主,实在是太不合格了,平日的吃食喜好都没告诉过他,搞得真要做饭了,居然还要现场问。
她忙不迭地过去,小声回应。
“能吃一点点。”
说着,还比出手指,掐出大概半个手指关节的距离,表示只能接受那么一点点。
陈赓山回头看了她一眼,注意到那根白皙又小心翼翼的手指,眼中顿时浮现笑意,转瞬又想到了什么,慢慢变回冷淡。
“行。”
梁昭月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好奇地探头探脑,看着他手底下的刀运作得极快,转眼间就切好了几样食材。
最后的重头戏是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陈赓山不知道从冰箱哪里掏出来的,将梁昭月惊得合不拢嘴。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冰箱居然还能养鱼。
可怜的草鱼还没呼吸几口新鲜口气,就被陈赓山一菜刀拍死,飞溅的血水四射,梁昭月胆战心惊地躲到他的身后,再探头时,那鱼已经咽气了。
她无意识地抓着陈赓山的袖子,小声提醒。
“这么多刺,你小心点。”
闻言,陈赓山的动作一顿,随后轻轻应了声,点点头。
他利落地刮去鱼鳞,剔去猩红的鱼鳃,沿着鱼肚子轻轻划了一刀,便轻而易举地将草鱼一分为二。
再然后屈起手摁着滑溜的鱼肉,顿了顿后,扭头看向梁昭月。
“昭——”
“梁小姐,你……站远一点,我不好……”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示意她抓着的袖子不好动作,梁昭月立即明白,比了个OK,乖乖退到一旁。
随后,她就看见了这个男人用自己漂亮的,骨节分明的手,面无表情地片起了鱼肉,手下的刀挥舞得飞快,晶莹剔透的鱼片薄而透亮,甚至还微微抽动,显然是极其新鲜。
她看得呆了,甚至没发现小不也被吵醒了,好奇地绕着她转圈。
欣赏够了陈赓山的动作,她弯腰捞起小狗,笑吟吟地哄。
“小不小不,你也饿了?”
“妈妈一会喂你吃好吃的!”
不知道是那个字眼刺激到了陈赓山,他似乎是有些愣怔,下刀是没注意,忽然指尖一疼。
“哎呀!”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梁昭月,她看着瞬间沁出血珠的手指,连忙丢下狗,抓起陈赓山的手。
“受伤了你!”
“快快快,创可贴,不不不,还是要先消毒…?”
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慌里慌张地手下不知分寸,捏着陈赓山的手都不知道控制力度,稍不留神就挤出更多血了。
“嗯哼……”
陈赓山皱起眉,吃痛地闷哼一声。
这可把梁昭月吓坏了,就差原地转圈了。
“不行,赶紧去医院,手机呢,我的手机呢?”
就在她着急的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茫然又心急时,一旁伸过来一只手,缓缓拉下了她的手腕。
“不用。”
陈赓山摇摇头,从梁昭月手里夺回了自己受伤的手指,抬起到眼前看了看。
只是划伤了一点,用不上去医院。
他面色平静地捏着伤口,走到水龙头下,冲洗去脏污的血,又挤了挤,直至不再流血后,脚步一转,打算继续干活。
梁昭月在看他挤伤口时就在皱眉,见他还想去弄鱼,彻底冷下脸了。
“陈赓山,你过来。”
她的声音是从未听到过的严肃和冷峻,背对着她的男人忽地顿住脚步,抿着嘴转过头。
他看见女人沉着脸,似乎有些不高兴,瞪了他一眼后转身去翻找医药箱。
“过来,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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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拉开椅子,不容置疑地发号施令,侧身时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陈赓山只能照做。
女人低头用沾了消毒水的棉签碰了碰伤口,见那泛白并毫无血色的伤口似乎裂得更大了,不满地抬起头瞪了眼伤口的主人。
“疼吗?”
她下意识地吹了吹,皱起的眉心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一丝心疼。
陈赓山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嗓子眼堵住了,闷滞的胸口酸酸胀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疼?
一点也不疼,只是很痒。
十指连心,先是手指痒,而后是心痒。
他一次次在心底摆正两人的身份差异,可梁昭月似乎从未意识到这样的举动对于一个支付薪水的男保姆来说,已经是过界了。
她怎么能这样。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靠近时令人心痒,离开时令人牙痒。
明明他已经竭尽全力地避免,竭尽全力地克制了,为什么还是不够,一次次给他遥不可及的希望,又重重跌回现实,巨大的差异鸿沟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他永远也无法靠近。
从始至终,陈赓山眼睛就没眨过,他看着梁昭月替他清洁伤口,翻找适合外伤的药粉,小心翼翼的撒上,而后用创可贴严实地贴紧。
他似乎是失去说话的能力,抿着嘴像一具任人摆弄的木偶。
梁昭月也是第一次替人包扎,创可贴贴的歪歪扭扭,当初贪好看买的卡通图案创可贴,如今贴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说不出的违和。
她有些耳热,为自己幼稚的审美感到羞愧。
“行了。”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遍苦口婆心的嘱咐。
“最近先别碰水,很快就能好的,别担心。”
梁昭月像是魂穿成了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医生,老成地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而后话锋一转,伸出葱白的手指点了点对面坐在低头的人。
“你啊,别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她还欲多说些什么,却像听到眼前低着头的人说了几句小声的话,立时皱起了眉。
“你刚刚说什么?”
梁昭月笃定陈赓山刚刚说话了,甚至还隐隐约约是反驳的话。
咬紧牙根,陈赓山低敛的眼睛眨了眨,压抑住眼眶的热意,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散落,阴影打在眉眼上,令人看不起神情。
唯独能看到高大的身体塌肩蜷缩在椅子上,声音透着股自暴自弃。
“我说的是……反正也没人在意。”
梁昭月:“……”
她看着这人颓然的姿态,没由来地窜起了一团怒火,硬生生掰着他的脸,逼迫他抬头和她对视。
“陈赓山,我发现你这人好像有点毛病,既然你说没人在意,那我告诉你——”
“我在意,我担心,我心疼。”
她一字一顿,说的话像是一颗颗巨石,砸得陈赓山心脏不停往下坠。
他迷茫又空洞的视线落在面前的人身上,只觉得像是直视到了太阳,眼睛被刺得生疼,可又因为实在是温暖,即便被灼伤也不愿挪开视线。
“砰砰—砰砰—”
那一瞬,陈赓山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一贯冷寂孤寒的心,再一次因为同一个人剧烈跳动起来。
12. 12
“听懂了没有?”
见陈赓山一点反应都没有,梁昭月不解,拍了拍他的脸,俯下身体想要看看这人到底在发什么呆。
还没凑近,忽然一声刺耳的声音,木质椅子在瓷砖上剧烈摩擦,刚刚还近在咫尺的男人忽然窜了出去,椅子摇摇欲坠。
陈赓山脸上浮现一片薄红,他用手背捂着脸,轻咳了一声。
“包,包扎好了?”
“我,我去弄完那条鱼……”
说罢,头也不回逃似地离开了餐桌。
梁昭月气极反笑,敢情刚刚那么多话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呗。
但也实在是没力气拦他了,自己也确实肚子饿,索性由他去了。
没一会,一锅热气腾腾的金汤酸菜鱼端了上桌。
色香味俱全,光是闻着就令人胃口大开,不止是梁昭月,就连小不也激动得不行,不停地扒她的腿。
而梁昭月看都没看酸菜鱼,只是要笑不笑地撩起眼皮看向做菜的人,勾着嘴角称赞。
“这么厉害,一只手也能做饭?”
听出她话里的打趣似的挖苦,陈赓山背在身后的手不自在地抖了抖,但面上还努力维持着镇定。
他咽了咽口水,将微颤的声调压平,干巴巴地解释。
“那只手没碰水……”
梁昭月嗤笑了声,眼睛一转,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摆摆手。
“行了行了,大晚上的,你也累了,回去睡觉吧。”
厨房已经收拾好了,陈赓山抿了抿唇,发现自己确实没有理由再待下去。
他看见梁昭月熟练地架好平板准备看剧,于是悄无声息地离开。
但刚一转身,他就听见对方叫住了他。
陈赓山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转身,眼睛瞬间就亮了,但还没高兴半秒,就看见梁昭月敲了敲桌面,颔首示意一旁的医药箱。
“喏,拿回去,记得自己换药。”
昂扬的情绪倏地跌落谷底,陈赓山耷拉着脑袋,低声应了,拎着药箱垂头丧气地回到次卧。
次卧里冷冷清清,他没开灯,关了门后靠在门后,长久地闭着眼。
脑海里一幕幕地倒放今晚的点点滴滴,陈赓山如饥似渴地回味,反复嚼咽心底的种种情绪。
满足又充实,甚至差点就忘了梁昭月今晚那么晚回来是因为一个野男人。
他呼吸一滞,房间顿时陷入静默。
黑暗中,陈赓山的眼睛散发着幽幽的光,若有若无的危机感后知后觉地出现,他盯着手上的创可贴沉吟片刻,忽然笑了。
“呵……”
随即,义无反顾地撕了。
钻心的疼痛密密麻麻,他却毫无所觉,面无表情地捏紧破损的伤口,直至再次沁出血珠。
苦涩的药粉混合着腥甜的血液,催生出疯狂的占有欲。
昭昭昭昭……
他发了疯地默念,贪恋地摩挲手下的卡通创可贴,眼底浮现无限的温柔。
你的视线又会一直在我身上了……
陈赓山满足地想。
……
近来休息得很好,梁昭月虽然后半夜都没睡,但吃了夜宵,状态还算不错。
一大清早,天色还雾蒙蒙的笼罩着晨露,十分凉快,她难得起了兴致,打算陪着小不下楼遛弯。
只不过翻找遛狗绳的时候费了点劲,不小心吵醒了屋子里唯一睡觉的人。
陈赓山睡眼惺忪地出来,看见梁昭月要出门,立刻就清醒了。
“梁小姐,你要出去?”
“对啊,我去遛狗,你去吗?”
梁昭月随口招呼,刚给小不套上绳子,一抬头,有些语塞。
这家伙真是仗着身材好乱穿衣服,普普通通的工字背心都被他穿得性张力十足,宽肩窄腰,绷紧的肌肉尤为明显,差点晃了她的眼。
“去!”
她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这人斩钉截铁地答应了,随后火速套了件卫衣,一分钟不到就来到了她的身边。
梁昭月:“……”
裹那么严实是怕我胡作非为吗?
“走吧。”
她干巴巴地推开门,牵着小不先一步出去。
陈赓山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点主见也没有,也不聊天,偶尔应和几句,比小不还要乖巧。
梁昭月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溜了两条狗呢。
早晨小区里人还不算多,偶尔几个少觉的老大爷老大妈路过,笑呵呵地和梁昭月打招呼。
比起两人略显尴尬的相处,小不反倒成了最自在的一只狗。
它撒欢地四处跑跑停停,不是这里嗅嗅,就是那里闻闻。
望着自家狗子那么开心,梁昭月也被感染了些,眉眼里都是笑意。
“要是碰上它的好朋狗一起出来啊,那才真是一点都拉不住,恨不得贴在别的狗身上。”
听着梁昭月细细讲述小不的趣事,陈赓山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悄悄看了眼一旁人淡笑的眉眼,而后垂下眼,抿了抿唇。
为什么,为什么一直看着那只狗?
明明他就在她的身侧,却仿佛隔着一道屏障,丝毫想象不到她所描绘的有趣场景,只觉得心口萦绕着莫名的烦躁。
好烦,为什么昭昭的视线不能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为什么要看其他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胸口的滞闷几乎堵得陈赓山透不过气,他阴郁地看着不远处刨地的狗,眼神晦暗难明。
小不丝毫没察觉出哪里不对劲,抬起后腿标注了一处地点后,心满意足地继续前行,可是没过多久,它停下脚步,警惕地嗅闻。
“小不?”
梁昭月也停了下来,她朝着某个方向看去,忽地凝住视线。
“这是?”
一个没留神,小不发了疯地冲了过去,她一下没握紧绳子,等到反应过来时,手心被勒出一道深深的勒痕,于此同时,绳子的另一头忽地失力。
梁昭月:“!”
“小不!”
撒欢的萨摩耶挣脱开了绳子,急不可耐地扑到了小道尽头的人。
“呦,这不是小不吗?”
爽朗的笑声在小道尽头传来,梁昭月还没什么反应,陈赓山却是警惕地抬起了头。
是年轻男人的笑。
那边同样是一个遛狗的人,牵着一只漂亮的大金毛,和它主人一样,有着一头炫丽的金发。
“我就知道是你。”
梁昭月无奈摇摇头,“也就是你家的老金出来玩,小不才会那么大反应。”
刚刚才提到小不的好朋狗,转眼就遇上了。
“这说明什么,缘分啊!”
金发小伙牵着一只酱油色的金毛越走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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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笑嘻嘻的,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一头光彩夺目的金发,耳骨上缀着几颗闪亮的耳钉,咧嘴笑时,露出颗尖锐的犬牙,在晨雾中格外明显。
近到前来,江羽才发现梁昭月身后还有一个人,挑了挑眉,戏谑地打趣。
“难得哦,还带家属来遛狗。”
被提到的陈赓山面无表情地看他,连一个礼貌的笑都吝啬。
“去你的,关你屁事!”
梁昭月没承认也没反驳,抬起脚意欲踢他,被江羽毫不费力地躲开。
在狭小的小道上,树影打在陈赓山身上,他站在一旁,微微垂目,看两只狗在地上打滚,听梁昭月和朋友肆无忌惮地开玩笑。
他忽然就觉得冷了。
明明身上穿的两件衣服,那些沁凉的晨露却像是无孔不入,冷冰冰地从皮肤钻进,越钻越深,激得他透心凉。
垂落的双手无意识地握拳,指甲盖深深掐入手心,一不留神就触碰到了昨晚的伤口。
而他却掐得更用力了。
“不跟你聊了,我还要买早饭呢。”
半晌,江羽笑嘻嘻地和梁昭月告别,扯了扯手上的绳子。
“走啦,老金!”
小不可怜巴巴地看着好朋狗离开,嗷呜几声。
临走前,江羽若有若无地和陈赓山对视了眼,随后挑衅地笑了笑,亲昵地抬起手,摘下了梁昭月头顶上的沾上的草,轻飘飘地扔下。
“傻子,这都没看见。”
“走了。”
……
直到江羽走远,梁昭月重新用绳子系好小不,陈赓山都没缓过来。
他胸口不停起伏,沉闷的烦躁燃烧到了极致,他不敢开口,生怕呛出火来。
该死的贱/人!
他的脸色沉郁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浑身的气压都低了,一副情绪濒临爆发的模样,绷紧的身体僵硬无比,蓄满了盛怒的火焰。
肩膀落满了露水,他也一动不动,冷冰冰地盯着江羽远去的方向,微眯着眼,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行了,咱们也回去吧,这绳子都断了。”
梁昭月毫无所觉,抬起手看了眼表,发现时间差不多了,她今早还有课呢。
转过头时,她注意到陈赓山的表情有些怪异,以为是他觉得无聊,索性把绳子扔给他。
“你来牵着吧。”
“我饿了,咱们去买早饭吧。”
陈赓山拽着狗绳,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终究是没说话。
他不想梁昭月去买早饭,害怕她和那贱/男人再次遇上。
但他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也没有任何身份去阻止,一如他们在他眼皮子底下熟稔的玩闹,自己也只能硬生生地受着。
谁让他只是个来路不明的男保姆。
溢出来的低落情绪就连一旁的梁昭月都注意到了,她皱眉扭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陈赓山,问道:“你不开心?”
随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主动提起。
“对了,你妈妈已经醒来了,要不要去看看?”
“唔,要是想去的话,下午六点来找我吧,我做完实验和你一起去。”
听到这话,陈赓山顿了顿,随即,心底爆发出疯狂的满足。
所有情绪的阴霾轰然消散,那些酸涩苦闷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比蜜罐还要甜滋滋的窃喜。
13. 13
“你试一下把数值调到这个……”
实验室里,梁昭月小声地和同组的男同学讲话,弯腰看了看仪器上的显示屏,轻轻皱眉,有些疑惑。
“不应该啊……”
桌子上摆放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又有电脑又有仪器,她看得入神,丝毫没注意一旁男同学脸色涨红,心不在焉。
梁昭月却像是来劲了,掖了掖垂落的碎发,撸起袖子,一只手翻书本,一只手握着鼠标,打算从头到尾再做一遍。
就在这时,实验室门口传来了些许声音。
“同学,你找谁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腋下夹着书本,望着这个高了两个头的小伙子,仰着头问道。
“你走错教室了吧,好像不是我的学生呢……”
陈赓山莫名有些窘迫,轻咳了声,抬起手指了指实验室里的人。
“我等人,抱歉。”
说完,又看了眼正专心致志做实验的梁昭月,然后垂落视线,默默走到了一旁。
“啧啧。”
老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慨,背着手慢吞吞地走到实验室。
他眯着眼睛晃晃悠悠地走到那位男同学旁边,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随后不由分说地卷起书本,在他头上敲了个暴栗。
“讲了那么多次还做错,你脑子干什么用的?!”
梁昭月被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一脸愠怒的老师,还没来的及说话呢,火又烧到她身上了。
“还有你,下了课不去吃饭,在这里做什么?”
“都给我滚蛋,我要锁门了!”
……
“你刚刚听到我们老师发火了吗,好恐怖。”
从实验室出来,梁昭月还有些心有余悸,不安地抚了抚自己的手臂。
陈赓山依旧沉默,显然并非全无头绪。
幸好梁昭月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随口吐槽而已。
“你来得挺早啊,等等,我好像没和你说过在那间教室上课吧?”
不仅如此,早上遛狗只是随口一提,虽然说的是在她学校等,但她依稀记得似乎是忘了和陈赓山说明自己在哪里上学上课。
那么,他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梁昭月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地看向一旁的人。
略带审视的视线落在陈赓山身上,他沉默了一会,垂下目光,轻声道:“梁小姐,你之前提过的。”
“在一开始的时候,你说要住宿舍,当时我就记住了您的学校。”
但从偌大的学校里精准地找到梁昭月的教室,还需要一点点手段,陈赓山抿了抿唇,并不打算如实告知。
“这样吗?”
梁昭月挠挠头,假装回忆,但其实一点也记不起来。
发现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后,遂打算抛掷脑后,不纠结了。
“行,算你厉害,走吧,去看看你妈妈。”
她绕到小车的驾驶位,打算开车时,陈赓山却主动提起,他来开车。
梁昭月乐的自在,爽快地答应了。
可屁股还没坐稳副驾驶,身上忽然俯下一道阴影,温暖醇厚的松木气息混合着清冽的橘子花香忽然袭来,她下意识屏住呼吸,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闻到了些许。
“好香啊,你用香水了?”
正帮她系安全带的人身体一僵,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可能是洗衣液的味道。”
骗你的,是香水。
陈赓山喉结轻滚,低眉顺眼地专注手下的动作,身体却一点点靠近,有意无意地将气味蹭到梁昭月身上,眼中划过一丝隐秘的兴奋。
他依旧是念念不忘上一次凌晨梁昭月回来后的满身男士香水味,特地翻出来了许久不用的香水,在临出门时喷上了。
不仅喷了香水,还抓了发型,熨了衣服,精心准备了一切。
虽然只被注意到了气味,但他还是兴奋得要命,那种恍如约会般的二人独处令他幸福地几近眩晕,废了很大的劲才压平嘴角,面色如常地系好安全带后,缓缓起身。
梁昭月不知他的心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
时不时侧头时,能看到此人握着方向盘时专注的神情,微昂的下颌线和笔直的侧鼻,再往下,是抿紧的薄唇。
这人没表情的时候,散发的气息冷冰冰的,仿佛要拒人千里之外。
但落在她的眼里,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性感意味。
她忽然就觉得车内的温度有点热了,掩饰性地眨眨眼,偏过头,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
完了完了,美色惑人,差点就看楞神了。
因此也没能注意到,主驾驶上的人微微勾起的嘴角。
按照手机上郑院长给的病房号,梁昭月和陈赓山来到病房门口,正要推门进去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嗡作响。
梁昭月只能示意陈赓山先进去,自己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还没作声,那边便是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小兔崽子,你又给我惹什么祸了?!”
梁直一时间没控制音量,平静的湖面荡起了涟漪,静候许久的鱼群轰然而散。
他望着逃窜的鱼群,更气了,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就是一顿数落。
“你能不能让老子安心钓个鱼,啊?!”
“三天两头就有人过来找你爹,咋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没退休呢,复聘成为大院门口的接待处老大爷呢!”
他操着一口地方方言,一边教训自己的女儿,一边气急败坏地拽下头顶的草帽,呼呼地给自己扇风。
听到听筒里的声音没了,梁昭月才挠挠耳朵,将伸长手臂的手机收回来,笑嘻嘻地哄人。
“哎哟,老梁同志,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
“我这次可没捣乱啊,纯属是见义勇为,见义勇为你知道吧,搁以前你还要给我颁个锦旗呢。”
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她脸上浮现一丝谄媚的笑,声情并茂地向父亲描述了朋友的难处,甚至稍稍添油加醋了些。
陈赓山和她母亲的难处在她的胡编乱造里被改编成苦情戏的典型戏码,狗血程度直逼每日八点整的伦理肥皂剧。
“懂吧,这朋友有困难,我能置之不理吗,这是咱们老梁家的传统美德吗?!”
最后,她义正言辞地搬出梁家的列祖列宗,只把电话那头的梁直噎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知道自家闺女是什么尿性,嘴上最能胡咧咧,屁大点小事也能被她夸大成世界末日。
梁直翻了个白眼,胸膛不停起伏,气极反笑。
“好好好,见义勇为当然好啦,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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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啊,我最近也来找你‘见义勇为’一下。”
咬牙切齿地撂了句狠话,他气冲冲地挂断电话。
“嘟嘟——”
电话里传来忙音,梁昭月笑着摇了摇头,脸上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重新整理好表情后,转身推开病房的门。
郑院长这人还算有义气,给陈母安排的是单间病房,除了一张床外,还有盥洗室,甚至还有个小阳台。
梁昭月满意地打量一圈,收回视线时,才发现屋内三双六只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她。
“咳。”
她尴尬地轻咳一声,上前几步,放下手中的补品,大大方方地和另外两人打招呼。
先是看向病床上的人,诚恳地问道:“伯母,好些了吗?”
而后又转到一旁看穿着校服的人,“这是陈茹燕吧,你哥哥和我提到过你,放假啦?”
陈茹燕快速地瞥了眼陈赓山,然后闷声闷气地应了句。
梁昭月没太听清,但也不在意,这个年纪的女孩都是有点别扭的,更何况,他们也不熟。
稍稍寒暄了几句后,她找了个借口出门,把时间留给他们三人。
只不过转身时陈赓山的视线实在是不容忽视,她被盯得后背发麻,临到门口了,还是偏过头唤他。
“陈赓山,我在楼下等你。”
陈赓山虽没有很大的反应,但梁昭月还是注意到他眼睛亮了一瞬,而后点点头。
直到走廊里的脚步声远去,陈茹燕才敢拉拉哥哥的袖子,弱弱地提醒。
“哥,人都走了,再看也没用。”
她不是傻子,青春期的少女对一切浮动在空气里的情愫都分外敏感,虽然哥哥没承认,但她早就悄悄认为两人是情侣关系。
陈赓山回过神来,剜了眼小妹,没应和,只是看向病床上的人。
比起陈茹燕看戏或者看热闹的表情,陈母的神情却有些惆怅。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自己高大英俊的儿子,板正的身量,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而如今,却像是牵线木偶般,时时刻刻被另一人牵动情绪。
陈母叹了口气,病体缠绵,她孤立无支,还受了人家的恩惠,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置喙些什么。
但那女孩一进病房,她就知道,这人和自家的儿子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那种游刃有余的气定神闲,那种落落大方的待人处事,绝非普通人家,和自身的家庭环境仿若天壤之别。
除此自外,她也怕女孩会吃亏,更怕儿子会受伤。
毕竟,爱情这种东西,比任何事物都要来得虚无缥缈,指望着这东西长长久久,无异于痴人说梦。
陈母拉过陈赓山的手,无声地抚了抚,到底是不忍心再多说什么。
医院楼底下,梁昭月百无聊赖地坐在车内等陈赓山,正刷着手机呢,一个电话又进来了。
电话数字明显和国内号码有区别,她盯了一瞬,忽地正襟危坐起来,恭恭敬敬地接通。
“喂?”
另一边,是郑如瑛漫不经心的语调,轻飘飘地询问。
“昭月,阿塔泰航司的黛丝告诉我,最近,那张卡被使用了?”
闻言,梁昭月眼前顿时一黑。
完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接个电话还能接连遇到父母双打?!
14. 14
陈赓山回到车内时,看见梁昭月有些闷闷不乐,沉着张脸,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开口。
“回家?”
“还是去学校?”
梁昭月听到声音,这才将脸转回来,有些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旁的人。
她微微打量陈赓山,忽地皱起眉,想起一件事。
“你,你不用上班吗?”
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似乎已经在家里待了两三天了。
难道民航系统的轮休制度那么空闲,居然能休息那么久吗?
陈赓山一瞬间没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垂下了眼睛。
“今晚就进机场了,需要我腾房间出来是吗?”
“我很快就能收拾好。”
车内的空气倏地冷却下来,夜色的微凉晚风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丝丝缕缕地将身上的温暖浸凉。
刚刚和母亲的电话里,梁昭月如实解释了使用那张卡的缘由,一颗心忐忑等待定夺时,电话那头的母亲就已经语气平静地帮她做了决定。
“这样吗?”
“正好,艾伯特近期需要回国一趟,就让他住你那里吧,互相也有个照应。”
梁昭月:“……”
她脑海里立即浮现出艾伯特先生那张死板苛刻的脸庞,撇了撇嘴,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但显然郑如瑛已经做了决定就不打算更改,电话那头,她轻轻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桌上散乱的照片上。
其中一张,装潢华丽的酒店走廊里,一个男人伫立在某扇门前,正低头刷开房门。
即便隔得那么远,依旧能看清此人优越的侧脸,再配合上那副显著的身材,确实很有勾/引人的资本。
只不过……
郑如瑛摩挲着照片的边缘,嘴角缓慢牵起,眼底却毫无笑意。
这样的人她见多了。
投怀送抱也好,见色起意也罢,她绝不允许心术不正的人出现在她的女儿身边。
因此,她无视了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并一如既往地做好了安排。
“听话,昭月。”
郑如瑛最后嘱咐了一句,随即挂断了电话。
死一般的沉寂横亘在两人之间,梁昭月自己也分不清此时此刻堵在心头的闷闷不乐到底是因为什么。
母亲一贯的强硬她早就应该习惯,以往她总是被动地接受,但这一次,她却感觉到了不适。
她万万没想到就因为一张卡,母亲居然派人“监管”她,更没想到,派来的还是那个最古板严厉的艾伯特先生。
一想到家里会住进来一个时时刻刻管教自己的人,梁昭月就烦躁不已,光是试想一下就已经觉得难以忍受了。
“那,现在回去?”
陈赓山见到一旁的人长久的沉默,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他的提议,一颗心缓缓往下沉。
他并不知晓就在他探望母亲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但他却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空气里弥漫的愁绪。
所以,陈赓山第一时间选择了提出搬出去。
可真的没等到梁昭月的挽留后,他却忍不住感到一阵心焦,只能咬紧牙根,按耐住想要询问的冲动。
“先回去吧。”
半晌,梁昭月才从思绪中抽离,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疲倦地仰躺在座椅里。
回家的路程不算远,梁昭月一回来就被热情的小狗扑了个满怀,她心情总算是好些了,揉着毛茸茸的小狗脑袋,一边给它翻找狗粮。
而就在她和小不玩耍的时间,陈赓山火速地收拾好了东西,拖着行李箱缓步走出房间。
梁昭月被行李箱轮子的轱辘声吸引,下意识地抬头,随即屏住了呼吸。
陈赓山穿回了工作的制服,剪裁得当的衬衣和裤子,勾勒出男人劲壮的身躯,连带着一丝不苟的领带和皮鞋,都显露出一丝不可言说的禁欲气息。
光是那么瞧着,梁昭月就觉得自己仿佛被勾了魂,呆愣愣的挪不开眼,直到对方忽然出声。
“那……我先走了。”
陈赓山垂着眉眼,牵着拉杆箱的手悄悄握紧,没敢看她,怕自己压不住眼底的情绪,连班都不想上了。
“不错啊!”
梁昭月倒是没想那么多,眼睛亮晶晶地走过去,毫无芥蒂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笑吟吟的。
“你们公司衣服还挺好看的嘛!”
说着,她又拉开距离,细细地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越看越满意,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行了,你去上班吧。”
看够后,梁昭月还不忘对方要去工作,抬起手抵住他的后背就往外推。
“梁小姐,我……”
陈赓山猝不及防被推着走,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又意识到两人此时此刻离得那么近,背上的触感温热细腻,他脑子轰地炸开,到嘴的话又被咽了下去。
把人推出门外后,梁昭月握着门把手,才忽地想起来,挠挠头,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冲着陈赓山解释。
“估计啊,轮到你下次休息回来时,家里就多了个人了。”
“放心,你还住在这,咱们房间多着呢,就让他……唔,住最远那间吧。”
她笑着朝面前的人眨眨眼,眼底掠过一丝挪揄。
适才的愁绪被一扫而空,她算是想明白了,反正拒绝不了,那还不如坦然接受。
忽然袭来的消息把陈赓山砸得有些转不动脑子,直到门被关上,他才消化完了梁昭月的意思。
会有新的人住进来吗?
他抿了抿唇,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很快找到了平衡点。
至少,他还住在这里,依旧和昭昭住在一起。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赓山总算松了口气,重新收拾好情绪,浑身轻松地准备工作。
但这样轻松的心情很快就被人打破。
海洲市机场内,陈赓山随着其他机组人员从工作人员入口进入机场,他拉着行李箱随队伍前往登机口时,忽然有人小跑着过来,递给他了一个东西。
是个小孩。
陈赓山没设防,拿了纸团就打开。
等到扫了一眼纸团上的内容时,想要再去找那个小孩已经来不及了。
他面无表情地再次看了眼纸团上歪歪扭扭的字,忽地勾起嘴角,冷笑了声,重新将纸团揉皱,丢进了垃圾桶里。
一旁的小五注意到他的动作,好奇地探了个脑袋过来,正好看见他扬起手扔掉纸团,好奇地问道。
“什么呀?”
陈赓山擦了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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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地解释。
“没什么,垃圾而已。”
纸团上用猩红的笔墨歪歪扭扭地写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
桐城市一处偏僻的旧巷,这里大多是些握手楼,压抑昏暗,不见天日。
巷子里挤满了电动车,低头,能看到脏水从狭小的沟渠里流淌;抬头,能看到交错如蛛网般的电线,密密麻麻的,织成一张令人透不过气的网。
偶尔老鼠蟑螂从沟渠内爬出,迅速又敏捷地爬上某辆电动车,或从行走的人脚旁见缝插针地跑窜,抵达巷子最深处,一个美食聚集地。
换句话来说——垃圾场。
这种只有鼠辈光顾的地方,居然还有间房子。
说是房子都是抬举了,不过几面土砖块垒起的墙面,再加上几片生锈的铁皮顶盖,也就勉强成为了“房子”。
如若遇上台风天,这样的陋舍必然会被掀飞出去,顺势也就砸到垃圾场里,也算得上是回到了该去的地方。
可如今,这样的房子里却住着人。
“咳咳……”
破风箱似的咳嗽声从里面传出,一个污糟的老头佝偻着身体从里面钻出来,骂骂咧咧地捏着个破碗,一瘸一拐地从土墙旁拎了根棍子。
棍子拄着地面,他敲敲打打着四周挡路的电动车,一点点摸索着走了出去。
要是别人看见了,指不定要以为他是个又老又穷的瞎子,拄着拐去乞讨了。
一个从握手楼里走出来的小姑娘看见了,心生不忍,捏着手里的手机想要上去。
但很快被另一个倚在门口的大妈拦住,她冲着老头翻了个白眼,又啐了一口,这才对小姑娘大声提醒。
“美女,收好你的东西啊。”
“这人是装瞎的,用不着你的好心,别被骗咯!”
陈柱听到了,猛地回过头,恶狠狠地剜了眼多管闲事的大妈。
那一眼里,浸满了怨毒和阴狠,直逼的人不寒而栗。
而大妈却像是丝毫不怕,叉着腰就开始大声输出。
各种不堪入耳的谩骂随着唾沫星子喷向陈柱,他站在原地阴恻恻地盯着大妈看了一会,随即转过身,没出声。
“呼……”
“这狗东西,骂他也不敢还嘴,就一双眼睛邪性得很,老娘迟早给你剜下来!”
大妈骂了一通之后心情舒畅,也不管小姑娘了,扭着屁/股回到楼道里,反手轰地关了门。
一大清早就遇到那个臭婆娘,陈柱只觉得晦气得很,他捏着破碗去到了平日行乞的地方,刚要坐到地上,又看见不远处穿着蓝色制服的人缓缓走来。
“嗬——呸”
他烦躁不已,只能起身离开,像是想要恶心谁似的,临走前还恶狠狠地冲着地上吐了口痰。
最近可能是严打时期,陈柱转了好几个地方,都没能赚到钱,拄着拐杖溜达回家时,猝不及防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
他踉跄着跌落在地,喉咙里“嗬嗬”地发出气急败坏的声音,拐杖落在不远处,他挣扎着想去拿起来。
可身后的人却抬起脚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背上,巨力压得他嘴巴磕进泥里,吃了一嘴的灰尘。
一道凶狠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陈柱,欠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还啊?”
15. 15
几个干瘦精练的混混围着“狗吃屎”模样趴在地上的陈柱,笑得极其大声,时不时用脚尖踢踢地上的人,假惺惺地弯腰。
“喂喂,这还是我们桐花县最有出息的男人吗,怎么落得这么个地步啊?”
“你的西装咧,领带咧,怎么不见了哈哈哈哈……”
嚷嚷得最大声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寸头参差不齐,脑袋左侧有个明显的凹陷,像是被重物砸过。
“癞子,这好歹是你的老乡哩,不叙叙旧?”一旁有人坏笑着挪揄,颇有看好戏的意思。
“呸!”
癞子翻了个白眼,抬起脚朝地上的人狠狠一踢,仿佛不解气似的,粗喘着揪着陈柱的衣领,把人拽了起来。
“就这货色,也配和老子叙旧?!”
说着,眼底划过一丝狠戾,攥紧手,硬生生把人提起来,作势要把陈柱往墙上掼。
围观的混混们热血沸腾,叫着笑着,给他们兄弟助阵。
陈柱从剧痛中反应过来了,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的怪异声音,双手双脚剧烈地挣扎,呜呜地求饶。
就在这时,站在最外圈的人轻咳了声,瞬时间,燥热的场面忽然就陷入了沉寂。
“滋啦——”
未燃尽的烟头被丢到漆黑的沟渠,蒋森缓缓上前,拍了拍癞子的肩膀。
癞子不说话了,阴恻恻地瞪了一眼陈柱,不情不愿地把人放下,而后低着脑袋把位置让了出去。
蒋森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这个佝偻不堪的男人,忽然勾起了嘴角。
他慢吞吞地伸出手,将陈柱凌乱的衣领一点点整理好,又俯下身,和弓着身子的人对视。
“陈柱,我没认错吧?”
男人的嗓音懒怠随意,略带一丝烟草熏过的沙哑,本该属于有点性感的声音,但落在陈柱耳里,却如同阎王索命般令人入骨生寒。
他嘴里不断地发出意义不明的焦急气音,时不时大张开口,露出一口烂牙和黑漆漆的口腔。
陈柱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尤其是一双手,哆嗦得如同三九隆冬大雪纷飞时枝头挂着的枯叶。
这人就这样抖着手,一点点摸上了自己的脖子,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声带的位置。
一下又一下,他费力地抓挠着,似乎要把血肉模糊的内里都翻出来,将那些陈年旧疴都抓出来,
巷口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糟污老头泪眼婆娑有气无力地点头,神情却是出奇的兴奋,像极了喜极而泣。
他为这数年来有人认出他的身份而感到高兴。
蒋森就这样好整以暇地抱着胸看着,嘴角噙着笑,得到对方的肯定后,更是微微一愣,然后,忽地咧开嘴,乐了。
“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像是知晓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忽然放声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整张脸都笑红了,近若癫狂。
而四周围观的混混们没一个敢吭声的,面面相觑地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明白自家老大在笑些什么。
今天他们不过出来替人看场子的,路过恰好看见和陈柱相似的人,因此上去诈一诈而已。
毕竟,这家伙欠了他们不少钱,这几年里消失得彻底,他们都快以为这号人蹲局子去了。
但虽说意外找到债主,但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毕竟,陈柱如今这个模样,也不像是能还得起钱的样子。
几个混混不明所以,悄悄瞥了眼癞子,却见他神情罕见的有些凝重,连带着脑袋上的坑,都显得没那么可怖了。
“哈哈……”
好一会,蒋森总算是笑够了,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恢复了之前的表情。
他轻哼一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单手拈出一支烟,夹在手上。
有懂事的混混上前,谄媚地献了个火。
丝丝缕缕的烟气随着沟渠里令人作呕的气味,一点点漫开。
忽明忽暗的火星将蒋森的脸衬得越发冷峻无情,他呼出一口白烟,像是施舍般缓缓开口。
“陈柱你真是窝囊得可以啊,居然被养大的崽子搞成这副模样!”
……
飞机落地时,时间刚好晚上23:00。
这次飞行任务是大四段,中转城市是个小地方,机场也小,来来往往的只有几架飞机。
等到最后一个旅客下飞机,又没开始上客的时候,机组人员总算能放松一会了,三三两两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陈赓山没有参与,他捏着手机,往廊桥外走,边走边点进起飞前发送的信息框。
一点进聊天软件,他就能看见和梁昭月的聊天框里有几个小红点,几乎是迫不及待似的,他点了进去。
是很普通的鼓励好好工作的话,可他却像是得到了天大的赞赏一样,心头一热,原本毫无表情的脸立即漫上了温度。
将几句简单的话颠来倒去看了好几次后,陈赓山才依依不舍地退出去。
休息的时间十分有限,他粗粗掠了眼消息,忽地定住视线。
有陌生人给他发了条短信。
依旧是那一句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一次,陈赓山却皱起了眉,他定定地盯着那条短信看了一会,沉思了片刻,从通讯录最底层找出了一个电话。
指腹悬停在拨通键上,他低敛的眸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迟迟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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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陈赓山摁熄了屏幕,将手机揣回了口袋。
休息时间短而快,很快又有新的旅客登机。
飞机再次起飞,前往今晚第二个目的地——桐城。
……
落地桐城机场时接近凌晨三点,等到机组车进场将机组人员拉出去休息后,更是到了凌晨四点。
这一次安排的酒店是单人单间,为的就是能够得到更好的休息,毕竟,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又该上班了。
陈赓山一言不发地跟着队伍入住,等到所有人都安排妥当,外边走廊里的声音逐渐消失后,他换了一身深色衣服,悄悄开了门。
走廊里没有人,他压低帽檐,急匆匆地从楼梯往下走。
半个小时后,他来到一处老旧小区。
照着记忆里的路线,陈赓山轻车熟路地来到某个门前。
昏暗的楼道里只有一盏发黄的灯,闪烁着,像极了扑闪的眼睛。
与此同时,隔着一扇门,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叫喊声,时高时低,还夹杂着电视机的播报声。
陈赓山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四周,没发现摄像头后,后退几步,微微提气。
下一秒,他猛地抬起脚,朝那个生锈门锁用力踹去。
“轰——”
正美滋滋摊在沙发上看比赛的江锟忽地跳起来,目瞪口呆地看见自家大门被人破开。
“谁啊?!”
他抄起桌上的空酒瓶,虚张声势地大喊。
没得到回应,江琨心底有点发毛,咬咬牙,又从茶几上拿起了水果刀。
“吱呀——”
陈赓山推开歪斜的门,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头顶的白炽灯没能照亮他帽檐底下的眉眼,顶着一张黑脸,他把手机抛了过去。
“姓江的,你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猝不及防面对丢过来的东西,江琨第一反应是躲开,但听到那人的声音后,又硬生生地刹住动作,忙不迭地想要接过。
但实在是因为原本手上的东西就已经够多了,他一下没稳住身体,抓着手机摔到了沙发上。
“哎呦,哎呦……”
江琨有气无力地叫唤,揉着自己的腰起来时,还不忘剜一眼陈赓山。
“你特么什么毛病,不知道好好敲门吗,吓我一跳!”
“什么破东西,大晚上地还来找我……”
虽说嘟囔着抱怨,但他还是老实地看向手里的手机,等到看清那条短信时,才面色正经起来。
江琨直直望向不远处的陈赓山,语气笃定中透着丝丝寒气。
“不可能的,这人不可能找得到你。”
“你知道的,他已经死了。”
16. 16
江琨的话语一落,屋子内便陷入一片死寂,深夜的冷风从破开的大门灌进来,细若的风声呜呜的,像是有人在哭。
他自己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点讨论这东西实在是有点瘆人,抬起手搓了搓脸,顺手拿起了沙发上的外套。
“不管这条短信是谁发的,反正不可能是那个人……”
他小声地补了句,紧了紧衣服,随即快走两步越过陈赓山探头看向自家的门。
在看清那歪歪扭扭地倾斜的门后,低声骂了句。
“我艹了……”
“你真是个神经病。”
江琨气得扬起手就冲着陈赓山背上来了一巴掌,可惜还没落到实处,就被人用力擒住。
“少废话了,我们现在去一趟。”
陈赓山面无表情地从他手里抽回了手机,快速低头瞥了眼时间,微微皱眉。
“快点,我赶时间。”
“你赶时间,那我还没时间陪你闹呢!”
江琨嘴巴更快地拒绝了,猛地一甩手,挣脱掉桎梏,随后侧头怒视一旁的人。
“大哥,你脑子清醒一下行不行,你看看现在是几点,那边正是打得最火热的时候,你送上门来是给人当菜切吗?!”
“你别忘了!”
说到气头上,江琨更是昂起下巴,一下一下戳着陈赓山的胸口,咬牙切齿地提醒他。
“你这张脸,可是被他们打印出来张贴在墙上,我想想,这么多年了,估计早就被飞刀戳烂了吧?”
“怎么地,好好的日子不过了,也想来玩把刺激的,回忆回忆往昔峥嵘岁月?”
到最后,江琨几乎是有些冷嘲热讽了,他此时此刻也清醒下来了,脑子活络了不少,立即就揪到了陈赓山的痛处。
这人好不容易从这泥潭似的地方爬出去,怎么可能舍得豁出去一切再重新回来。
更何况,一切都只是他的捕风捉影的猜测而已,谁都不愿意陪他冒这个险。
于是,陈赓山又陷入了沉默。
江琨这一通话说下来,都有些口干舌燥了,他心想着这回总能打消陈赓山的念头了,遂放下心来,端起桌子上的凉白开囫囵灌了下去,给自己激得一哆嗦。
但水都没喝完,眼睛就从水杯上方觑到一道黑影掠过。
“那行,我自己去。”陈赓山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抬腿就往外走。
江琨:“……!”
“咳咳咳……”
硬生生被凉水呛了个头晕目眩,江琨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气的牙根直痒,又骂了句。
屋里没了动静,只剩他和破门面面相觑,江琨左看右看,还是“砰”地丢下杯子,气急败坏地跟着去了。
凌晨五点,最为夜深人静的时候,大街上连辆车都没有,偶尔跑过只漆黑的老鼠,绿莹莹的眼睛警惕地瞟向大街上两个诡异的人。
陈赓山走在最前面,听到脚步声,有些不解地扭头。
“你怎么也来了?”
江琨已经气得不想说话了,翻了个白眼,将外套领子立了起来,又从兜里掏出了两个口罩。
陈赓山接了,将口罩蒙在脸上。
走到“GUN”酒吧时,人声忽然就嘈杂起来了,炫目的霓虹灯管七彩缤纷,即便隔着七八米,照亮门口一个个醉鬼猴屁股似的脸。
江琨嫌恶地把一个歪歪扭扭靠近过来的女人推开,随陈赓山一起,推开了酒吧的门。
一进门,耳膜几乎要被震聋了,劲爆十足的DJ土味音乐排山倒海似的往耳朵里灌,直轰得两人差点失聪。
近处的舞池了站满了年轻男女,恨不得贴在对方身上扭动,而远处的卡座则是早就玩high了,一个个如胶似漆的人影交叠在一起。
陈赓山拨开带着酒气和香水味的人群,艰难地走到吧台上。
“两杯特调。”他大声喊道。
显然调酒师已经习惯客人怒吼式点单了,眼皮都没抬,点点头就开始拿酒。
江琨稍后一步,借着吧台上高脚椅子的作用,大致环顾了一圈。
人声鼎沸,人群中央最高台上热舞的女人穿着暴露,底下的男人眼睛冒着绿光,吼着叫着把钱往台上扔。
他撇撇嘴,看得直犯恶心,强忍着不适扫了一圈后,用手肘戳了戳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陈赓山顺着他的视线,从灯光昏暗的卡座一路掠过,看得了隐藏在黑暗中的一扇小门。
两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守在门口,目光如炬地打量每一个从面前经过的人。
“啧,麻烦啊。”
江琨顿时泄气了一半,端起酒保推过来的酒抿了一口,欲言又止地看向陈赓山。
要不还是别整了,回去吧?
陈赓山读懂了他眼底的犹豫,垂眼思索了一会,蜷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又绕着画了个圈,最后顿住,倏地握紧拳头。
江琨盯着他的手势,低声喃喃:“真是个疯子,命都不要了。”
抬头时恰好撞进陈赓山沉静的眸子里,他这才确信这不是闹着玩的,这家伙真的打算直接闯进去。
他牙根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一番纠结后,叹了口气。
“先说好啊,你要是没了,可不关我的事。”
话落,他跳下椅子,融进了人群。
只剩下一个陈赓山坐在吧台上了,他十分有耐心,静静地等了将近十分钟,余光一直观察着人群和那两个保镖的东向。
忽然,人群某处传出了一连串尖叫,尖锐凄厉的声调瞬间划破乌烟瘴气的酒吧气氛。
“救命啊啊啊——”
那声音甚至压过了音乐的声音,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跳舞的停了下来,喝酒的清醒过来,霎时间,所有人脑海都清明了一瞬间。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反应过来了,紧接着就开始乱了,无头苍蝇似的涌向出口。
陈赓山眼看着几个看场子的混混不知道从哪钻出来,连同工作人员一边维护秩序,一边循着声音想找到尖叫的来源。
但实在是因为人太多了,他们左支右绌,守着小门的一个保镖也跟了过去。
收回视线,陈赓山端起吧台上的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后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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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流混入了人群。
近了,更近了。
眼看着距离那扇小门越来越近,陈赓山低下头,压了压帽檐,顺手从酒桌上拎了瓶未开封的啤酒背在身后。
那保镖终于注意到这个越来越近的人,皱起眉,指着陈赓山大声呵斥。
“干什么的,喂,我问你干什么的?”
他的大嗓门很快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陈赓山余光看见离得近的几个工作人员看了过来。
“没什么……”
他抬起左手,笑着向壮汉解释的同时,一步步靠近。
随即,趁对方犹豫的片刻,另一只手的酒瓶子就猛地朝他砸了过去。
“砰!”
那人猝不及防,硬生生扛了一整瓶酒的重量,玻璃碴子四处飞溅,混合着酒液和血液往下流。
陈赓山乘胜追击,绷紧脚尖,勾起一把椅子,握在手里恶狠狠地又补了一记。
“混蛋……”
壮汉好不容易把脸上的液体和玻璃抹去,又迎面砸来一个实木椅子,连忙抬手去挡。
他伸来的手恰好成为陈赓山的支点,狠狠一个肘击后,他顺势抓住了保镖的手臂,来了个过肩摔。
“轰隆——”
这下那些工作人员彻底都发现不对劲了,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陈赓山冷着脸瞥了眼,而后微微后退,蓄劲,猛地踹开了小门,快速走了进去。
房间很小,空荡荡的,一览无余,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包厢而已。
但陈赓山显然不那么以为,他扫了一圈,目光定在某面墙上粘贴的东西上,微微怔愣。
但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他只能匆匆扯下一张最不起眼的照片,握在手心里,然后拉开了窗户。
原本想跳窗出去的,接过一打开窗,却发现外面居然装了防盗网。
他抿紧唇,想转身拿东西砸开,但一转身,酒吧里的人已经冲到了门口。
“啧。”
陈赓山眼底划过一丝狠戾,摸上了后腰别着的东西,死死地盯着门口。
就在这时,一连串劈里啪啦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江琨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急不可耐的催促。
陈赓山吃惊地回头,看见这人居然拧开了防盗网的螺丝,此时此刻恰好掀开了一条缝隙。
不大,勉强能钻个人。
恰好那群人冲了进来,他来不及询问,立即钻了出去。
因为动作太快,衣服被划了个大口子,连带着脑袋上的帽子,都被永久留在了那个小房间里。
一连跑出去一大段路后,江琨才扯着陈赓山停下,拄着膝盖弯腰气喘吁吁地呼气。
“呼,我真服了你了……”
江琨即便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忍不住骂人,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大堆,嗓子眼都快跳出来。
陈赓山静静的听着,忽然就咧开嘴笑出声来,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江琨骂人的话忽然就被堵住了,卡在喉咙不上不下,认栽地给了陈赓山一拳。
“艹,我看你能乐到什么时候?!”
17. 17
漆黑的房间里,落地窗未关紧,晚风吹开厚重的窗帘,泄进来一丝凉薄的月光,照映出床上翻来覆去的人。
习惯了两个人之后,梁昭月第一次意识到房间里有些过分空荡荡了。
她略显烦躁地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有气无力地伸手拿起一旁的手机,一看,凌晨三点了。
一如既往的,她又没能睡着。
虽说早有预料,但兴许是之前的睡眠质量得到了保证,她好久没试过失眠的滋味了,居然难得的觉得有些陌生。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也算体验一回了。
歪着脑袋在床上坐了一会,梁昭月终于记起前些天白棋松给她开的药,索性掀被下床,开始翻箱倒柜。
“找到了。”
不一会,梁昭月眯着眼看向手中的药瓶,看了看剂量后,随手倒了几颗出来,丢进了嘴里。
“嘶,好凉!”
她被激得皱起一张小脸,干咳着断断续续叫人:“陈赓山陈赓山,水,水……”
喊了几声后又意识到屋里除了一只狗之外只有她自己,她便停下呼喊,沉默着垂下了眼睛。
等到好不容易找到水杯时,含在嘴里药片的糖衣早就被抿化,取而代之的是粘成一团苦涩得难以下咽的黏糊药团。
苦得她舌根都麻了,梁昭月皱眉干呕了几声,有点后悔一次性吃太多了。
情急之下,她只能用水杯去接了杯直饮水,囫囵着灌入喉咙。
奈何不知道是动作太急还是水太凉,她才灌进去就不小心呛入了喉咙,连带着鼻腔都进了点水,一瞬间,颇有些涕泗横流的狼狈。
睡衣领口沾了水,凉丝丝地贴在脖颈上,梁昭月忽然就有点气馁了,揪着衣服缓缓蹲下来。
手里握着还剩小半杯的水,她盯着晃动的水面,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一眨眼,眼泪掉进去后,水面更晃了。
“呜……”
梁昭月吸了吸鼻子,瘪嘴小声地抽泣,眼睛却还是执拗地盯着那杯水,活像是要从里面盯出某张脸来。
小狗听见动静,轻手轻脚地过来了,鼻尖拱了拱地上蹲着的主人,不解地歪着脑袋看了一会,而后露出个傻笑,摇着尾巴想要钻进梁昭月的怀里。
“啊……小不,别,嗯哼!”
显然小不是低估了自己的体型,梁昭月被它顶撞得摔坐在地,湿漉漉的脸忽然挤上一个硕大毛茸茸的脑袋,眼泪瞬间就被擦干了。
就连手里的水杯都没拿稳,撒了一地,梁昭月忽然就被气笑了,曲起拳头假模假样地作势要揍它。
然而小狗却一点也不怕,呲着大牙还在傻笑,喉咙里不断发出惬意的“呼噜呼噜”声,显然是恃宠而骄。
“行啦行啦,让开,我给你拿肉干。”
被这么一闹,梁昭月也不emo了,无奈地笑着骂了句,站起身来,给它找肉干。
喂了肉干之后,又陪精力旺盛的小不玩了一会,最后也不知道是被累坏了还是药片起效果了,梁昭月终于在天微微熹亮的时候,眼一闭,栽倒在了客厅的沙发里。
陈赓山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沙发上梁昭月身上,或许是因为有点冷,她抱着身体蜷缩着,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四周的宠物零食和抱枕掉了一地,陈赓山定定看了许久,才舍得抬脚慢慢过去。
行李还丢在玄关,他轻手轻脚地先去卧室拿了条毯子,而后小心翼翼地盖在梁昭月身上。
盖毯子时无可避免地俯下身体,因此也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梁昭月眼底下的微青,陈赓山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他细致地一点点掖好每个缝隙,直到彻底盖好毯子后,仍是不愿意直起身,就这么近距离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
这时候,陈赓山又发现,梁昭月的眼底不仅有乌青,还有两道浅淡的泪痕,顺着白皙的脸颊一点点往下,直至隐没在下巴。
为什么哭了?
他微皱着眉,内心揪了起来,无法控制地抬起手,微颤着想要摩挲那道碍眼的痕迹。
可就差几厘时,他又停下了动作,蜷了蜷手指,忽地有些无措。
太近了。
近到他能清晰地看见薄薄皮肤下细微的毛细血管,还有脸上细小的绒毛,在阳光底下像是镀了层金灿灿的滤镜。
不设防的昭昭,没有抵抗能力的昭昭。
那么近,他只需要伸手就能触及,恍惚间,他都要以为,这是他的所有物了。
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尤为明显,陈赓山虚望着面前的人,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比起表面的平静,他脑海里各种恶劣卑鄙的想法却是要惊世骇俗得多,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叫嚣着让他实施。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赓山敛下视线,收回了手。
他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直起身,打算去整理自己的行李。
在他离去后,沙发上的人忽然动了动,紧闭的睫毛颤了颤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梁昭月嗅着空气里独属另一人的气味,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划过一丝迷茫,悄悄咬了咬唇。
早在刚刚盖毯子时,她就已经醒了,原本暗搓搓地憋着坏,打算忽然睁眼吓陈赓山一跳。
可捉弄还没来得及,假寐的眼睛反倒是先撞见了陈赓山充满心疼的眼神。
就那么一眼,男人漆黑眸子里盛满的浓郁情绪就惊得她差点露了馅,藏在毯子里的手布满了细细的汗,没由来的紧张又期待。
可她等啊等,却什么都没等到,一颗心高高提起,又轻轻落下。
梁昭月自己也无法理解,内心深处那些隐秘的期待忽然被落空后,为什么会感到一丝失落,仿佛心底缺了一块似的。
她越想越不明白,咬着唇无意识地用力,一不小心牙齿就刺破了唇瓣。
“啊——”
梁昭月低低地惊呼,尝到略微的血腥味后,更是大惊失色,忽地坐了起来。
毯子掉落在地,可她也没空去管了,因为房里的陈赓山忽然冲了出来,此时此刻正紧张地看着她。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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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赓山脸上难掩关切,大步冲了上来,握着梁昭月的肩膀左看右看,上上下下都扫了一圈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唇瓣异常的殷红。
视线刚落上去,他的眼神忽地就暗了,攥着梁昭月的肩膀无意识地收紧,连带着呼吸都粗重了,几乎想把人揉进怀里。
四周的空气忽然就有些热了,梁昭月垂着眼,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道该看哪。
男人近在咫尺的胸膛散发着微微的热气,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衬衫还没换,只开了一颗扣子,若隐若现能看见明显的喉结和分明的锁骨。
往下,衬衫袖子利落地挽起来,紧绷的肌肉上,蜿蜒着清晰可见的青筋,横梗着两人之间。
梁昭月悄悄屏住了呼吸,闭上眼,浆糊般乱成一团的脑子终于做出点反应,慢吞吞伸出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
触手的温热和坚硬令她抖了抖手,差点没把持住。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不容易拉开点距离,她这才敢掀开眼皮对上陈赓山幽幽的视线。
“咳,回来了也不吱一声,我去机场接你啊。”
话刚说出口,梁昭月就差点咬了舌头。
这算什么,他俩什么时候有那么熟了,不对不对,他们都那啥了,也算熟吧……?
算吗,不算吗?
梁昭月都快凌乱了,一时间僵在原地,尴尬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汪!”
气氛正焦灼呢,忽然,摇着尾巴的小狗兴奋地跑了过来,摇头晃脑地叫着喊着,不停绕着陈赓山转圈。
陈赓山先是一愣,然后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
“奇怪,我也没带肉干啊。”
见状,梁昭月倒是乐不可支,倒在沙发上笑得开心。
“这家伙,跟着我除了干巴狗粮就是干噎肉干,都没人给它剥虾了,也没人给它弄大棒骨了,一整天哇呜哇呜的。”
“虽然说不出话,但估计都想死你了。”
梁昭月自己也没想到小不居然那么记挂着陈赓山,要不是那天喂他狗粮时看它有点郁郁寡欢,还以为是自己买的狗粮过期了呢。
不过也是难为它了,跟着个只知道点外卖的主人,一天到晚来还赖在屋子里不去遛狗,难免会想念另一个人。
想到这,梁昭月撇了撇嘴,窝在沙发里伸出脚轻踹了下面前的小不,有些酸酸地奚落。
“好啊你这个小不,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小心我把你扫地出门,到桥洞底下当流浪狗!”
小不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怕了,吐着舌头卖萌,奈何身上的毛实在是滑溜溜的,让梁昭月的脚踩了空,没踹到,反而是误伤了别人。
陈赓山视线从一旁毛茸茸的小狗身上挪开,移至西装裤上抵着的白皙脚趾上。
始作俑者的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紧张的,粉白的脚趾蜷了蜷,像是想缩回去。
他忽地伸出手,紧紧握住脚踝。
“是吗?”
陈赓山的语气淡淡的,意味深长地抬眼。
“只有小不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