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叔叔是丈夫是诱人的怪物》
1. 1·吞尾蛇
睡梦中,乔渺总觉得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
突然的颠簸,她一下子惊醒。
视线最先触及的地方,一个稍显考究的金边玉牌挂饰在挡风玻璃前来回晃动。
与此同时,那一道浓重而尖锐的视线消失无踪。
“醒了?”坐在驾驶位的年轻男人平视前方,语气淡然问,“感觉怎么样?”
乔渺怔愣地转过头,试图梳理清楚脑中的记忆。
男人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只留给她一个侧颜。
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面部轮廓分明,此刻车内光线昏暗,五官看得不甚清晰。
乔渺有一瞬间的紧张,不仅仅来自对方不怒自威的冷气场,更多是因为她有点恍惚——这人,是谁?
她至今没能梳理好记忆。
她又看向窗外。
森白色的车灯照去前路,地面是平坦的柏油马路,道路两侧是叶片葱郁的行道树,将暖调的路灯藏于其中。
路上仅有这一辆车在行驶,四周空阔又寂静。
有那么几秒钟,乔渺被这铺天盖地的寂静弄得毛骨悚然,怀疑此刻她即便开窗大声叫喊,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就像将一颗细小的石头投入巨大的泥沼潭,只有安静的沉溺和坠落。
这时,年轻男人再度出声:“怎么不说话?”
他的声音冷冽低沉,可以称之为悦耳,只是在这种氛围中,乔渺实在是静不下心去欣赏。
她又抬头看他。
男人终于看她一眼,但没有任何表情。
脖子突然起了一阵痒意,她下意识挠了挠,答非所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似乎得到了她的回应,男人表情有一瞬间的缓和:“带你去邻镇治病。”
乔渺刚准备张口问“什么病”,身体就骤然出现极强的痒意,皮下就像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在爬,她控制不住去挠。
嚓,嚓,嚓。
一时间,满是长指甲反复划动皮肤的声音。
男人眉峰稍凛,腾出一只手,递来一瓶使用大半的药膏:“要是难受,就先涂一下这个。”
乔渺没说话,接过。
也就是这一抬手,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背上有块难看诡异的黑斑。
掀起衣袖,更加触目惊心——大片丑陋的黑斑覆盖了她原来的肤色,可怕的痒意来源就是这里。
变黑的皮肤要比原来的皮肤稍硬,指甲挠上去声音会异常大。
“我这是怎么了?”她不禁犯起恶心,心惊胆战地抬起头。
男人似乎挑了下眉:“你不记得了?”
好在他没有纠结这一点,继续说:“具体的病因还不清楚,还需要去找邻镇的一个神婆看看。”
神婆?
“难道我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年轻男人没有再说话,平视前方,单手转动方向盘。
车辆拐了一个大弯。
几乎是立刻,乔渺浑身痒得不行,忍不住挖了一大勺药膏,厚厚地涂抹在身上。
黏腻而清凉的薄荷味道顿时充斥整个车内。
然而,仅仅只是舒缓了十几秒钟,更加恐怖的痒意就如惊涛骇浪般袭来,一次盖过一次。
血肉里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开她的皮肤,马上钻出来。
尤其是脖子。
乔渺忍不住将长长的指甲嵌入脖间薄薄的皮肤,用力抠弄解痒,几下就挠出了血红色的道子。
最可怕的是,她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念头——想要就此抠破动脉。
她也是这么实施的,长长的指甲抓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疯狂。
好像只有将手指抠进血管里,才能抓住那条罪魁祸首的“虫子”。
就在这时,车辆紧急停住。
坐在驾驶座的高大身影猛地压迫而来,分别抓住她的两个腕骨,阻止她继续挠下去。
可惜已经晚了,乔渺的指甲缝隙满是细小的黑红色肉屑。
下一秒,耳边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们先回去。”
男人面色阴沉看了一眼前方的路牌,腾出一只手操纵方向盘,快速倒车。
说来奇怪,在车辆拐回那个大弯之后,乔渺就感觉身上的痒意减少了很多,至少是可以忍受的程度。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瘫靠在座椅,疲惫地闭上眼睛。
她的身体本就羸弱,这么一折腾,累得浑身没劲。
回去的路上仍旧安静,一辆过路的车都没有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乔渺再睁开眼,看见车辆停在了一栋雅致的庄园前。
年轻男人推门下车,身姿挺拔地走到后备箱取出来一个折叠轮椅,绕到副驾驶位,打开车门。
他弯下腰身,扶住她的手臂。
乔渺冷不丁与他视线相撞,终于看清了这张脸。
与她的初印象相同,男人的五官极富侵略性,眉眼冷邃,骨相绝佳。
尤其是这双幽黑的眼眸,简直像一汪令人无法触及的寒潭,冷冽、危险、深不可测。
右眼底有一颗明显的泪痣,平添一丝妖冶多情。
以乔渺正常的审美来说,这张脸简直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她看着他的眼睛,就像被吸了进去,迟迟移不开视线。
直到男人抬手轻贴了一下她的额头,又缓缓垂下:“不认识我?”
乔渺回过神,艰难地喊了一声:
“……小叔叔。”
回程的路上,她终于将脑中混乱的记忆捋清。
——她是乔渺,这个年轻男人是她的小叔叔,乔知絮。
——半个月前,父母出国,她就被托付给这位不太熟的小叔叔照顾。
在此之前,乔渺只是见过乔知絮几面而已,每次她都是礼貌喊一声“小叔叔”,对方也只是淡然地点点头,从来没有继续交流过。
说是小叔叔,其实就比她大六岁,而且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十五年前,他被好心的爷爷奶奶收养,就这样成为了乔家的一份子。
而在父母发生空难后,这位没有血缘的小叔叔就成为了她唯一的亲人。
知道自己的处境后,乔渺很快变得乖巧,在乔知絮扶她坐上轮椅后,朝他露出一个微笑:“谢谢小叔叔。”
乔知絮似乎瞳仁微缩了一下,有什么微弱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没回应,敛下睫毛,默不作声推她进入别墅里的电梯。
乔渺满脑子都是庆幸,这个男人是他的小叔叔,而不是什么可疑分子,不然凭她这细胳膊细腿的,连逃跑都做不到。
电梯开门,乔知絮推她到三楼卧室。
路过穿衣镜的刹那,乔渺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半张脸也有黑斑,吓了一跳,慌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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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住准备离开的男人:“小叔叔,我的病……能治好吗?”
记忆中,她长出第一块黑斑是在十天前,当时还是鸡蛋大小,没想到竟然慢慢扩散到全身皮肤。
乔知絮垂眼看她:“明天我就去邻镇将神婆请来给你看病。”
——需要神婆瞧的病,那就是现代医学治疗不了的。
尽管乔渺心里还有许多问题,但在对方冷漠的注视中,她识趣的没有再问。
乔知絮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给你熬药”,就轻轻关上卧室门,走下楼。
乔渺摇着轮椅来到穿衣镜前,缓缓站起身。
她的腿脚其实没有病,只是因为身体日益虚弱,走路会累,便坐上了轮椅。
她注视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人,慢慢解开身上衬衫和牛仔裤、内衣排扣,紧接着衣服像花瓣凋零一般堆积在她脚边。
这具身体本该是赏心悦目的,均匀而紧实,线条流畅优美。
然而放眼望去,尽是恶心恐惧的黑色瘢痕。
她原本的皮肤本来就白,被黑斑零零碎碎吞噬,黑白相间,看上去就像是一只丑陋而诡异的“人形奶牛”。
乔渺因为自己的联想,轻笑一声。
但很快,这份笑就带了一丝浓烈的苦涩。
“药在热着,我先帮你把脖子上的伤处理一下——”
乔知絮拎着药箱,边说边推开门,看见眼前这一幕,声音戛然而止。
“……”
“……”
乔渺听见自己脑袋轰隆一声,着急忙慌蹲下身,捞起地上的衣裤遮挡住身体。
乔知絮神色难得起了一丝波澜,堪堪压下睫毛,退出去,默默合上门。
接下来的几分钟,堪比生死时速,乔渺从来没有这么争分夺秒穿过衣服,坐回轮椅时,累得气喘吁吁。
此刻她的脸上不止有难看的黑斑,还有滚烫的绯红色。
黑影遮掩住透进门缝的光,证明乔知絮站在门口没有走。
乔渺整理了一下情绪,开口:“……可以了。”
静默两秒,门口才传来细微的响动。他试探性地推开一条缝,见她穿戴整齐,才再次推门而入。
相较于她的局促和羞涩,乔知絮的神色可谓冷漠,从容地放下医药箱,便低头分拣即将要用的东西。
成熟男人的魅力在这一刻体现出来了,他的淡定无声安抚到了乔渺砰砰直跳的心。
也是,被长辈不小心看了一眼,也没什么。
说不定她小时候还被这位小叔叔抱过呢。
乔渺揪了揪发热的耳垂,迫使自己忘记刚才的小尴尬。
乔知絮拿来碘伏和绷带,在她面前蹲下身。
离他这么近,她忽然有点紧张。
而且她很明白,这种紧张不是来自害羞,更多的是……恐惧。
他的气息太有压迫,视线又如有实质,这样被盯着上药,莫名就有一种被危险凝视的感觉。
乔渺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分明知道这个男人是他的小叔叔,是他的家人,身体却还是本能地产生了防备与排斥。
可能还是不熟吧……
这时,男人冰凉的指尖不小心扫过她的耳垂,瞬间激起她一阵鸡皮疙瘩。
她下意识身体后仰。
乔知絮眸色一暗,不悦地掀起眼皮:“你在怕我?”
2. 1·吞尾蛇
乔渺倏然收紧手指,满脑子都在思考要怎么回答。
寄人篱下的处境让她知道要保持乖巧与听话——她对自己的身体心知肚明,自己一个人绝对活不过多久。
乔知絮是她唯一的亲人了,要牢牢抓住。
“……只是有点痒。”乔渺微笑,“谢谢小叔叔帮我处理伤口。”
嘴甜一点,总没有坏处。
然而,乔知絮脸色却更加难看,垂了垂眼。
片刻,自嘲似的冷笑了一声。
乔渺不知道他在冷笑什么,只是乖巧地望着他。
乔知絮为她包扎完毕,起身的刹那,一阵冰冷的气息再度灌入她的口鼻。
紧接着,高大的阴影自上而下压迫而来,完全可以将她笼罩其中。
这一刻,乔渺终于明白自己恐惧来自哪里了。
用个比较形象的比喻,狮子和兔子。
狮子魁梧、凶猛又危险,是一位当之无愧的猎食者。
而兔子,柔弱、娇小又胆小,是再明显不过的小猎物。
刚才上药时,她曾特意留意过,乔知絮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又有力,轻而易举就能包裹住她纤细的脖颈。
尽管知道乔知絮不会对她不利,但这种几乎压倒性的体型差还是让她心脏倏然揪紧。
乔知絮收拾好药箱,转身离开。
压迫感消失,乔渺的笑容慢慢下落,深吸一口气。
她早就知道,这位小叔叔……很危险。
虽然乔渺没有特意关注过,但过去经常能从父母口中得知一些他的情况。
——他非常能赚钱,经常在一个行业还没兴起前,就能判断出其蕴藏的商业价值。
——手段雷霆,心性狠辣,似乎还涉及到了一些地下的灰色产业。
——得罪了不少人,也惹了不少事,手上可能有不少人命官司。
父亲曾经打电话苦口婆心劝过,换来的只有他的无视。
半个月前,若不是父母着急出国,千轨镇这里又不太平,他们是绝不会麻烦这位与她并不亲近的小叔叔的。
不过,尽管乔知絮是临时抓来照顾她,对她还是非常好的。
衣食住行,方方面面,他都安排得挑不出一点瑕疵。
硬要说哪里不舒服,就是他太过不苟言笑,冷气场又强,和他同处一室,就会产生极大的心理压迫。
正想到这里,响起敲门声,乔知絮冷淡的嗓音在门外响起:“我进来了?”
乔渺被吓了一跳,绷紧身体:“……好。”
门开启一条缝,乔知絮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走进来。
她立即绽放出礼貌微笑。
乔渺从小身体不好,苦涩的中药汤简直是她的家常便饭,一般汤药她可以不捏鼻子就灌进去,怕就怕一些气味奇特的药,闻起来就怪怪的,更别说喝了。
乔知絮端来的药,一股难以形容的腥味,她忍了又忍,还是控制不住表情。
“全部喝了。”
他冷声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乔渺为难地看他一眼,思考着看向这碗药。
记忆中,乔知絮一直没有带她看过医生,然后突然有一天就拿来了这些不知名的中药,并且是由他亲自帮她熬制。
说实话,乔渺曾经怀疑过这种药——味道可疑,来处也可疑,她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药渣。
但很快,乔渺就排除了乔知絮会对她不利的可能。
父母空难之后,虽然为她留下了一笔遗产和价值不错的别墅,但和乔知絮的产业相比,还是不值一提。
他的产业遍布全国,还不至于因为这点遗产就对她谋财害命。
父母生前待他极好,也不可能产生仇怨,最多就是他对她这个病弱的侄女感到累赘。
但从乔知絮费心费力照顾她,为她找医生和神婆来看,也不像是嫌弃她。
乔知絮这个人十分精明,更不像是会被赤脚医生欺骗的人。
于是乔渺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乖乖接受这些古怪汤药的治疗。
更何况,最早拿来药时,乔知絮曾经主动喝过第一口,才把剩下的递给她。
父母既然将她托付给乔知絮,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在那双冷冰冰的黑瞳注视下,乔渺失去反驳的勇气,心一横,仰头几口吞咽了下去。
又腥又苦,她难喝得直跺脚。
就在这时,乔知絮往她嘴里塞了一个东西,却被她的牙齿挡住。
他的手指推不进去,声音带了几分无奈:“……是糖,张嘴。”
乔渺乖乖张开,柔软的舌尖快速在他指尖掠夺糖块。
得到了甜蜜的弥补,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药?”
乔知絮盯着刚刚喂她糖的指尖看了两秒,淡淡说了一句“给你解痒的药”,便拿着空碗转身离开。
乔渺目送他离开,耸了下肩,嚼着嘴里的水果糖,摇着轮椅来到窗前。
窗外仍旧是一片死寂,远处灯光星星点点,像挂在坟冢上的彩灯。
她站了几分钟,一直不见有车路过,那种寂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再度铺天盖地而来。
她好死不死想起这里的传言。
千轨镇,据说原名为千‘鬼’镇,顾名思义,在这里生活的都是恶鬼。
出门时一定要小心,说不定跟你搭话的不是真正的‘人’,而是披着人皮的‘鬼’。
刚想到这里,突然,背后投射来一道冷漠的视线。
她吓了一跳。
夜晚的玻璃窗就像一面模糊的镜子,乔渺看见背后的房门虚掩,男人高大的身形几乎遮挡住了整条缝隙。
乔渺转头的同时,房门已经被乔知絮推开了,他一手搭在门板上,手里还抓着一个平板。
宽大的新款平板在他手里就像一个薄薄小小的玩具。
“还不睡?”
乔渺习惯性微笑:“就睡了。”
乔知絮没再说什么,关门,走到卧室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双腿自然交叠。
乔渺笑容僵住:“……?”
嗯?
他要看着她睡觉?
似乎察觉到她的疑问,他抬了一下睫毛,细碎的阴影下是一双冷淡至极的眼眸。
“怕你身体今晚有不良反应。”他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在这里看着点你。”
“哦,谢谢小叔叔。”
“……”
乔渺转身去衣柜里找睡衣。
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完“小叔叔”三个字后,乔知絮倏然抬起头,投射而来一种尖锐而复杂眼神。
她抱着换洗衣物进去洗澡。
乔知絮默不作声滑动平板,偶尔抬头扫一眼紧闭的浴室门。
二十分钟之后,乔渺刚关上花洒,门外就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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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响起敲门声:“你还好吗?”
她慌忙应了一声,搞不懂乔知絮在紧张什么,洗个澡的力气她还是有的。
吹干头发,换了一套干净的睡衣出来,卧室里的亮度已经被调到了最暗。
男人坐在角落的阴影中,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仅有屏幕微弱的亮光扑在他的脸上,五官更显立体深邃。
他似乎陷入沉思,左手拇指轻轻搓弄着无名指指根,仿佛在抚摸一个无形的东西。
看得出来,乔知絮已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卧室里有这么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还是很难入睡。
乔渺在床上翻了两个身,突然开口:“小叔叔……”
他静默两秒:“……嗯?”
“这个病会让我死吗?”
乔知絮这才将眼眸抬起。
床上的女孩平躺着,亮晶晶的眼睛毫无困意地盯着天花板。
“别胡思乱想,明天一早我就去请人过来给你治病。”他边说边抬手,彻底关掉房间里的夜灯,“是身体又痒了吗?我去给你拿药膏。”
“不用。”她叫住黑暗中起身的男人,“回来之后就一点不痒了。”
乔知絮没再动,看着她。
这种注视感……
乔渺想起在车上醒来之前,就是这种黏稠而炽烈的视线。
——有什么恐惧的、不安的、浓烈的情愫快要从那双眼睛中涌出。
她读不懂他眼中的情绪,勉强认为是长辈对于她的关切。
想到今晚车里发生的事情,乔渺不禁回忆起那种一阵盖过一阵的恐怖痒意,忍不住打了个抖。
乔知絮倒车的时候,她有注意到前方的牌子:【千轨镇西口】
开过这个牌子就到了相邻的万仙镇地盘,但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去过隔壁镇子。
她似乎无法离开千轨镇。
小时候,父母曾想带她出去玩,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都会突如其来一场大病,最后一家人只能被迫回家。
神奇的是,这种突如其来的病每次都能不药自愈。
从小到大,乔渺最羡慕的就是那些孩子可以离开镇子,到处去玩,到处去学习。
不像她,明明高考成绩很好但因为无法离开镇子,最后只能留在本地的一个普通大学。
思及此,乔渺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黑暗中,脚步声靠近,下一秒,一只冰凉有力的手轻抚在她额头。
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睡吧,交给我。”
“谢谢小叔叔……”
可能是身体太累,乔渺渐渐涌起了强烈的困意,意识逐渐飘远。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了乔知絮的声音。
他似乎在和谁说话,克制着压低嗓音。
会是谁?
这么晚来这里?
还在她的房间里。
很快,房间归为安静,乔知絮就像不存在了一般,一点细微的声音都没有。
乔渺挣扎着恢复意识,还没睁开眼,突然感觉面前闪过一道凉意。
下一秒,她的咽喉被冰冷锋利的异物贯穿,剧烈的疼痛袭来。
她被人捅穿了脖子。
血液喷薄,哪怕她睁开眼,视野中也是无尽的黑暗和血色。
身体一阵不受控的抽搐过后,乔渺的意识终于被黑暗吞噬。
她好像……死了。
3. 2·笼雀
滴滴滴,滴滴滴。
闹表声响。
乔渺一下子醒过神,像是即将溺毙的人终于得到了氧气,她瞪开眼睛,挣扎着深吸一口气。
她的双手死死捂住脖颈,似乎那里正有一个破损的血洞。
好一会儿,她失焦眸子才缓缓恢复明亮,惊魂未定地松开双手,举到眼前,观察。
这是一双纤细小巧的手,皮肤像玉石一样通透,隐约能看见下方鲜活的毛细血管。
白皙,精致,蕴含一丝难以描述的脆弱。
没有血。
更没有什么难看的黑斑。
乔渺愣了一下,迅速撩起袖口。
手臂光洁如玉。
梦?
她又怔愣看向四周。
雅致的卧室内,静谧又安宁,细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下,将桌上的水晶摆件折射出一道七彩微光。
墙角处放着一个没有合起来的行李箱,各种衣服和零碎东西全都摊散在里面。
她想起来了,今天她要收拾好行李,搬去和并不相熟的小叔叔住上一段时间。
可能因为心理压力过大,才做了这么一个离奇的噩梦吧……
乔渺重新倒回床上,闭上眼,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时,一楼传来母亲徐淮音的声音:“渺渺,起了吗?快下来吃早餐,一会儿你小叔叔就过来接你了。”
乔渺听着,脑中不禁浮现出乔知絮的那张脸。
不知为何,她有点怕他。
大概是他的气质太过不近人情?一想到要和这个人相处半个多月,昨晚就没有睡好觉。
在徐淮音的一再催促下,乔渺认命般的胸口漫长起伏一下,起身,下床。
三月二十八日,千轨镇虽说已是春天,气温却不是很高,她缩着身体打开衣柜,找了一件厚厚的薄毯子裹在身上。
下楼时,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本地新闻的尾声:【……警方正在积极调查中,请各位居民不信谣、不传谣、夜间非必要不出行……】
尽管乔渺不太关注新闻,也听说了这里的连环杀人案。
据说几位受害者的死状可怖,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过,头和身体之间几乎只有一些细微的肌肉组织相连。
前几天死的男人,已经是这起案件的第六个受害人了。
千轨镇现在人心惶惶——这也是父母说什么也要她和乔知絮一起居住的原因。
乔渺一屁股坐到座椅,委屈巴巴将头靠在徐淮音的肩膀。
徐淮音笑了笑,拍了拍宝贝女儿的小脸:“知道你不想和小叔叔一起住,但是没办法,爸爸妈妈这次必须要去医疗援助……我们都交代好了,你小叔叔会好好照顾你的。”
“你小叔叔就是看着不好相处,人还是很好的。”父亲乔牧南也安抚道,“对了,今早的药你吃了吗?”
知道无法再改变,乔渺只能将请求咽回肚子里,乖乖直起身,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盒,挑拣出今早的分量,塞进嘴里。
她的身体弱,每日都要摄入大量的补剂来支撑免疫力,不然一阵凉风可能就会让她高烧不退。
对此,徐淮音和乔牧南这两位知名医生都搞不清楚,她怎么能这么体弱多病。
吃过早饭,乔渺又吃了一堆药剂,脚步沉重地上楼收拾东西。
她在穿衣镜前站定,看着镜中的自己。
大概是体型瘦弱的缘故,二十二岁的她看上去像是十七八岁,圆脸,杏眼,齐刘海和黑长直也增强了这种乖巧减龄的感觉。
她微微张开手,裹身的薄毛毯落地,她默不作声解开睡衣扣子,观察。
玉白色的身体凹凸有致,皮肤光洁嫩滑,没有任何一处难看的黑斑。
她放心舒了口气,重新系上睡衣扣子。
这时,手机收到一条信息,乔渺看了一眼,立即欢欢喜喜跑下楼。
打开门,一个亭亭玉立的双马尾女孩站在门口,朝她莞尔一笑:“我妈妈做的小泡菜,味道挺不错的,带给叔叔阿姨尝尝。”
徐淮音正在收拾东西,闻言,弯下眉眼:“真是谢谢你妈妈了哈,别傻站着了,快进来小婉。”
林婉笑着应了一声,熟稔地弯下腰脱鞋。
乔渺给她找出那双常穿的毛绒小兔鞋。
回到卧室,乔渺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体弱,光是跑下楼再走上去她就喘得不行,坐了一会儿才平稳住呼吸。
林婉坐在她的电脑椅上,笑着说:“听说你马上要搬去和你小叔叔一起住了,我抓紧时间来看你一眼,以后再找你就不方便了。”
乔渺随口反问:“有什么不方便的?”
林婉笑意更深,没说话。
脸颊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红。
“我听说你小叔叔长得很帅。”林婉忽然起了一个话题,垂着眼睫看鞋上的兔耳朵,说,“镇子里很多女孩都喜欢他……他有女朋友了吗?”
乔渺皱了下眉:“不知道。”
尽管她没关注过乔知絮,但在千轨镇这个民风淳朴的小镇中,他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想不知道都难。
——听说他作风不好,任何女人都来者不拒。
曾经闹得最大的一次,女方爱得要死要活甚至以死相逼,说要是乔知絮不接受她,她就从楼上跳下去。
结果,乔知絮只是冷冷地站在楼下,一言不发。
据在场人说,他那冷漠的样子就像是在等着那个傻女人自己跳下来。
乔知絮这个名字,完全就是危险、神秘和阴冷的代名词。
乔渺知道自己性子软,一点都不想和这么复杂的人打交道。
“小碗儿,我能搬去和你一起住吗?”
看见林婉为难的样子,乔渺赶忙补充,“我不会白住的,可以给你生活费。”
林婉挠了挠头,又挠了挠脸,眼神再没有跟乔渺对上过:“我家恐怕有点……不太方便。”
“好吧。”她失望地耷拉下头。
在林婉的帮助下,东西很快就收拾好。
乔渺细心注意到,林婉一直对桌上的水晶摆件爱不释手,于是拿出一个漂亮的礼品袋装起来送给她:“要是喜欢就送你了。”
林婉抚摸的动作一滞,欣喜地抬起头:“真的吗?”
“真的啊。”乔渺笑着帮她装起来,“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林婉啧啧两声,捂着心口做痛惜状:“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一千多块钱的东西居然觉得不值钱……我是不是也算傍上小富婆了?”
乔渺笑着戳她脑袋一下。
树叶簌簌作响。
卧室窗户正对着路边,这个角度,乔渺的余光恰好瞄到下方有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缓缓移动。
最后,身影停在窗户下方,低垂下头,掏出手机。
似乎想要发送信息。
“咳咳。”
乔渺迫不及待打开窗户,一阵凉意灌入,还未张口,喉咙就痒得不行。
听见声音,楼下的男生拿着手机,抬头,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林婉过来凑热闹,坏笑着打趣:“祝晏廷?你的男主角来了。”
乔渺咳得满脸通红,赶紧关上窗户:“什么男主角……”
林婉说什么也不要去做电灯泡,就留在房间等她回来。乔渺以最快的速度换上外穿的厚衣服,戴上保暖的帽子,出门。
祝晏廷侧身站在庭院外,白色衬衣和挺括的黑色裤子衬得他身材比例很好,外面是一件简单的灰色毛衣外套。
阳光下,他的发丝和眼眸像镀了层金光,灿烂无比。
两道身影逐渐靠近。
乔渺一下就看进他清澈明亮的眼眸中,扬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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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急什么。”他轻笑一声,抬手,帮她整理帽子。
乔渺的视线只能看着他的胸口,动作时,尤可窥见那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
不愧是警校的学生……
身材真是训练有素。
“好看吗?”上方突然传来声音。
乔渺抬头,对上那双温柔质问的眸子,不免一阵脸热。
考虑乔渺的身体不能太累,两人没有走远,围着鲜花盛开的花池缓步而行。
祝晏廷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聊了些有的没的,最后在走了第三圈后,终于站定脚步,问出了口:“……听说你要搬去和你小叔叔住?”
乔渺观察到他表情有些微妙:“嗯,我爸妈要出国一段时间,镇子又不太平,就让他来照顾我。”
祝晏廷皱了皱眉。
“就去住半个多月而已。”乔渺眨了下睫毛,“你不开心?”
祝晏廷垂了垂眼,努力在想措辞:“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他毕竟是你的小叔叔——但他是警署密切关注的重要人物,生活作风又很有问题,我真的怕你一个人过去……”
“警署密切关注的重要人物?”
这一瞬间,乔渺脑中闪过了很多暴力血腥的画面。
祝晏廷见她脸色苍白,赶忙解释:“你别乱想,我只是听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说不定没什么呢。”
“哦。”
一阵风吹过。
有什么东西从树上落下,恰好掉在乔渺的肩膀。
一想到可能是虫子,她喉咙里不由溢出一身尖叫,瞬间汗毛根根乍起。
祝晏廷轻笑一声,拿下来给她看:“一片被虫蛀的残叶而已,别害怕。”
话虽如此,乔渺还是心有余悸。
要说这世界上她最害怕的,就是虫子,各种虫子,比鬼都让她恐惧。
祝晏廷微笑着抬起手,轻轻擦了一下她眼角溢出的泪。
乔渺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白皙的小脸,泛红的眼尾,破碎感极强。
他心神一动,眸子渐渐发沉,一种积聚已久的情感即将宣泄而出,呼吸不知不觉急促起来。
乔渺将他滚动喉结的不自然反应看在眼中,没有逃避这种生理性的冲动,用眼神鼓励他。
祝晏廷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指尖将她的碎发挽到耳后,顺势捧起她的脸。
乔渺缓缓闭上眼,没有任何抗拒。
祝晏廷家庭背景不错,长相英俊,对她又好。
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个男生。
连父母也默认了她和他的交往。
就这样顺理成章接受他,是最好的。
很快,独属于异性的强势气息围剿而来。
他灼热的呼吸濡湿了她的鼻尖、唇峰。
这是乔渺的初吻,她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嘴唇不自觉发颤。
两人嘴唇即将接触到时,一声刺耳的鸣笛声在不远处骤然响起。
他们本来都是第一次亲近,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们慌得不行。
闻声,祝晏廷率先松开手,一脸尴尬后撤半步,转头去看这声刺耳的来源。
乔渺紧张地抿了一下唇,也缓缓睁开眼。
不远处的黑色轿车走出来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身穿长款的黑色大衣,里面的衬衫也是黑色,手上戴着一双黑皮手套。
乔知絮明显看见了他们,但只是神色冷漠地扶了一下金丝眼镜,就收回目光,一声不吭走进别墅。
乔渺心头一紧,不仅仅是因为被长辈撞见偷偷接吻,更因为那薄薄镜片下的眼神格外抓人。
不知该怎么形容,那道视线似乎有冷漠,有警告,有威胁。
甚至还有一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仅仅一个眼神,她就仿佛被对方皮革包裹的大手狠狠掐住了脖颈。
4. 2·笼雀
好一会儿,乔渺像是从深水中爬出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也就是这时,她听见祝晏廷沉下声说:“我真的担心他把你给带坏了。”
乔渺有些愕然。
男生咬了咬牙,一直目送那道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别墅门口。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迅速收回视线,抱歉地笑了笑:“……这是叔叔阿姨的考量,我不该多嘴的。”
乔渺摇了摇头,说“没事”。
两个人的初次亲密还未成功就被打扰,祝晏廷有点尴尬,气氛消失,也不可能再继续。
凉风吹来,他赶紧催促乔渺快点回家休息。
临走前,他再度确认:“不用我陪你一起进去吗,万一你小叔叔……”
“我觉得他不像是会多嘴的人。”
乔渺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大概是亲眼见识到了对方的冷漠?
祝晏廷举手在耳边比划了一个电话的手势:“那随时联系?”
乔渺笑着点头。
她脚步沉重走到门口,嘴上虽然说着“不会有事”,但推开别墅的大门,还是让她鼓起了全部勇气。
进门时,她看见乔知絮坐在沙发上,正在和乔牧南交谈。
他脱掉了黑色大衣,只穿了里面的衬衫,黑皮手套也整齐叠放在一旁,姿态散漫且随意。
等听清楚他们的对话,乔渺愣了一下。
因为说是交谈,更像是乔知絮单方面的“受训”。
乔牧南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不是我说你,要谈女朋友就好好谈一个,到处招惹算是怎么回事?”
乔知絮低垂着眼喝茶,没回应。
进门之前,这个男人还是气场十足的样子,进门之后,却在哥哥面前乖乖挨骂。
这一幕的反差感太强,乔渺没忍住,笑出了声。
乔知絮终于抬起头。
镜片下,那双眼睛格外幽深。
几乎是立刻,乔渺就被这道视线钉在原地。
如此冰冷,却又如此热烈。
她看不懂。
直到徐淮音端着水果过来,碰了碰乔渺,她才从这道视线中挣扎出来:“傻站着干嘛,快,叫人啊。”
乔渺扯出微笑:“……小叔叔。”
乔知絮没说话,似乎不耐烦地移开眼,轻轻点了下头。
真的好难相处。
乔渺不得不对接下来半个多月的生活产生担忧。
借口东西还没收拾完,她赶紧离开这个压迫感极强的客厅。
跑到二楼,楼下突然传来乔牧南的嘱咐:“渺渺在你那里住的时候,你绝对不能带你那些女朋友回去过夜知道吗?”
乔渺脚步放慢,心说爸爸未免有点霸道了,那毕竟是乔知絮自己的别墅,她只是借住而已。
正在她以为乔知絮会反驳两句时,一个冷冽低沉的声音响起:
“知道。”
乔渺一愣。
这声音……她曾在梦中听见过。
当时是在夜晚的轿车,狭窄的空间内,那清冷、低沉、略带磁性的声线丝滑进入耳朵,不禁让她浑身一颤。
几乎就是一刹那,她就联想到童话书里哄骗岸上人入海殒命的邪恶海妖。
因为这种好听,并不圣洁,反而带了一丝罪恶。
对,罪恶。
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恶劣的词。
乔渺就这样沉思着回到房间,打开门,迎面差点和林婉相撞。
林婉接了个家里的电话,着急要走。
乔渺注意到她两手空空,知道她不好意思,便主动将桌上装好的水晶摆件塞给她:“是什么事,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林婉看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摇头:“不用,没什么大事。”
乔渺送林婉下楼,客厅里的三人同时抬头。
徐淮音笑了笑:“小婉要走了,正好她小叔叔的车就在门口,不然送你回去一趟?”
林婉立即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还有点事,这就走了。”
没想到的是,乔知絮直接放下茶杯起身,不急不慌走到衣架旁拿起大衣和手套。
徐淮音心领神会,立即示意林婉跟着他去。
林婉瞬间脸红了几个度,低下头,乖乖跟上:“那我走了,叔叔阿姨。”
将近一个小时,乔知絮去而又返,乔渺才收拾好这半个月要用的东西。
临走之前,徐淮音不放心叮嘱她:“一定要听你小叔叔的话,知道吗?”
乔渺重重点了下头:“我懂~嘴要甜,人要乖嘛。”
徐淮音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
坐上黑色轿车,后座的空间里就只有她和乔知絮,司机在前面开车。
于是她自动调整到乖巧模式,先嘴甜地说了一句:“这几天麻烦你了,小叔叔。”
乔知絮靠坐在旁边,本来翻开了一叠文件,闻言,停下手里动作,神色微妙地抬起头。
乔渺不由心头一紧。
这么近的距离,如有实质的视线仿佛裹挟了某种未知情绪,穿过镜片,压在她的胸口。
好在很快,乔知絮就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垂下眼,翻动了一页文件。
从来没有觉得,安静竟然这么令人窒息。
旁边的男人明明没有做什么,冰冷的气场却无声无息渗入她的毛孔,抓住她的心脏。
乔渺感觉再不说点什么,脑子里的神经都要炸开了,于是硬着头皮开口:“小叔叔,可以绕道去我朋友家一下吗,我有点东西想给她。”
翻页声响起。
一个冷漠而低沉的声音灌入耳中:“我还有事。”
乔渺默默咽了下口水,不敢有任何异议,哦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行驶到一家古玩店停下。
乔知絮下车以后,乔渺像是得到了救赎,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按下车窗探出头,尽情享受窗外的新鲜空气。
不一会儿,司机小心翼翼放在后备箱一个老式的挂钟,估计是在店里淘到的好东西。
接着乔知絮出来,刚往车边走了两步,古玩店里追出来一个漂亮的旗袍女人。
两人站在不远处不知在聊什么,女人的手一直若有似无擦着他的衣袖,笑颜如花。
乔知絮基本沉默着,偶尔面无表情回答一两句,有意躲过了对方的触碰。
乔渺正偷看八卦,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似笑非笑向她投来一道视线,从口型上看,是在问:你现在换口味了?
她反应了一下,恨不得跑过去解释,慌忙去看乔知絮的反应。
男人神色冷淡地扶了下眼镜,俯下身,在女人耳边说了一句话。
不知道听见了什么,女人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就像是弱小的动物终于认清这位大型猛兽的危险。
女人几乎是跑回的古玩店。
被这种紧张氛围影响,乔知絮打开车门的刹那,乔渺都不自觉向旁边挪了一下。
他看了看这一小段多出来的距离,眉头皱了皱,默不作声回到座位,缓缓戴上那只黑皮手套。
乔渺的余光,将整个过程一览无遗。
乔知絮的手指本就白皙修长、指节分明,套上这禁忌的黑色,更带了几分不容亵玩的庄重。
她不由屏住呼吸。
二十分钟后,车辆停在庄园门口。
乔知絮所住的别墅跟他这个人气质一样,严肃又冰冷。
卧室里深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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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的窗帘和床上用品,看得乔渺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幸好保姆阿姨抱来了一些淡雅的床上用品过来,重新帮她换上:“这些都是先生提前准备好的,昨天晚上洗完,刚刚才干。”
不一会儿,卧室里整个大变样,完全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
乔渺稍稍对这位小叔叔有点改观了,想不到他这么细心,竟然连她喜欢的风格都提前打听过了。
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好友林婉和祝晏廷。
很快,祝晏廷回复:【希望你能住得开心。】
林婉没有回应。
乔渺忙着布置自己的新卧室,没有多在意,一转头,已经是华灯初上。
看见窗外的灯火景色,她愣了一下——竟然跟那个梦里的风景一模一样。
庄园的地势较高,放眼望去,几乎可以将整个千轨镇收入眼中。
她从来没有来过乔知絮的庄园,就算是梦,也不应该会如此贴合。
这感觉太诡异了,乔渺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忍不住搓了搓双臂,赶紧关上窗户。
晚餐时分,乔知絮不在家,乔渺可以一个人独享她最爱的烤虾仁和意面。
吃完饭,她将剩余的药片一颗颗放进嘴里,借着温水吞咽下去。
洗完澡,她又把睡前该吃的那部分全部吃掉,这才完成了一整天的药剂补充。
她拍照过去求表扬。
很快,徐淮音回复她:【乖,爸爸妈妈要上飞机了,明天落地联系你。】
视线落在飞机二字上,乔渺心脏重重跳了一下,突然想起梦里他们就是登上这架去往A国的飞机,不幸遭遇空难的。
一个梦而已,不会……这么……巧吧?
她脸色难看地笑了笑,浑身僵硬举着手机。
想了又想,觉得不管是不是神经过敏,还是应该阻止一下。
然而,电话打过去却是关机。
乔渺看了一眼时间,父母应该是已经登机了。
她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安慰自己只是想多了,明天中午就能接到父母落地的好消息。
说到底,只是一个诡异的梦而已,并不代表什么。
对,一个噩梦而已……
乔渺自我安慰地躺到床上。
大概是累了,困意来得很快,不过因为心中不安,她睡得并不踏实。
半梦半醒间,她分不清什么是真是假:是父母准时打电话来报了一个平安;是祝晏廷继续树下的那个吻;还是有人在轻抚她的脸。
那人的指尖微微粗糙,皮肤滚烫,像在用抚摸代替舔舐,从额头、睫毛、鼻尖,一路向下,最后停留在她的嘴唇。
也就是这时,她感觉到旁边塌陷下去一块,大约是个高大的成年男人的重量。
很快,对方似乎玩腻了这个抚摸的游戏,不耐地隔着被子将她抱在怀里,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她的气息。
滚烫的呼吸略显暧昧,濡湿了她的锁骨。
乔渺很想睁开眼,但还是深深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大概是意识到旁边是一个男人,梦境中自然就幻化成了祝晏廷的样子。
“祝晏廷”抱着她,像患了某种焦渴的病症,呼吸又急又乱,气息也滚烫灼人。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她只能捕捉出来喜欢两个字,好像是在问她喜不喜欢他。
乔渺耳根微微酥麻,不禁哼出了声:“喜欢……”
旁边人好像愣了一下。
乔渺迷迷糊糊蹭了蹭他毛绒绒的头:“喜欢你……”
“祝晏廷。”
可能是她的心理作用。
话音刚落,一道近在咫尺的阴冷视线近乎贯穿她的心肺。
5. 2·笼雀
闹表响起,乔渺一下子从睡梦中抽离,转头去看身侧。
新换的碎花被子平展整洁,并没有一丝被人躺过的痕迹。
难道又是梦?
清晨,绿色窗帘配着轻盈的纱幔,随风微微晃动。
安静间,唯一吵闹的是床头的闹铃。
她起来伸了个懒腰,按掉闹铃,拉开满满当当药剂的抽屉,塞了两颗在嘴里。
仰头一咽,药片艰难地滑入食管。
因为身体越来越差,乔渺已经从本地的大学休学,但为了每日准时吃药,她还是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离中午飞机落地的时间还早,洗漱完毕,她先下楼去和监护人乔知絮打招呼。
乔知絮坐在客厅,翻阅一本书。
闻言,他身体似乎僵了一下,视线这才从文字内容移开,抬头看她。
他没有戴金丝眼镜,幽黑的瞳仁暴露出来,眼神过于冷漠,会有一点阴鸷的味道。
乔渺心脏不由一震,扶着餐椅的手倏然收紧。
下意识看了看这身睡衣,并没有什么不妥。
从来没有体验过,光是被注视就如此不安。
有那么几秒钟,她甚至觉得注视她的不是人类,而是某种可怕的猛兽。
——她似乎被他的视线囚禁了。
乔渺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
正常来说,没有人会觉得被视线囚禁。
可能是因为,窒息感太重了。
她自诩察言观色这方面做得很好,能够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但面对乔知絮——她完全读不懂他眼底蕴含的东西,过于复杂,过于沉重。
就像误入了一片黑暗沼泽,除了被他溺毙,别无他法。
漫长的十几秒钟过去。
直到一个电话打来,乔知絮才冷冷移开眼眸。
乔渺终于找回了呼吸。
心不在焉吃完早餐后,她想,接下来的十多天还是尽量不要和他碰面了。
趁着乔知絮往书房走,她几乎是跑回的房间,关上门。
她憋了一肚子的牢骚想找好友吐槽,却发现一夜过去了,林婉竟然还没有回复昨日那条信息。
正隐隐觉得不安,通知栏上就突然跳出来一则突发的空难新闻。
乔渺脑袋嗡地一下,等她回过神,手指已经点开了新闻。
文字内容过多,但她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航班号和可怕的四个大字——无人生还。
几乎是立刻,乔渺仿佛一道惊雷劈中,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不可置信地缓缓滑坐到地上。
有那么几秒钟,她一动不动,像只美丽但脆弱的人偶。
她的身体不好,最忌讳情绪激动,这分钟已经有点喘不过气。
但她还是强撑着身体,奔跑下楼,去找乔知絮。
可能因为,他是她现在唯一能靠得住的人。
乔渺顾不上礼节,一把推开虚掩的书房大门:“小叔叔,我爸妈他们……”
乔知絮神色淡漠地站在窗前,一手拿着手机,电话还没有讲完,低声说了一声“先这样吧”,便转身走过来。
乔渺的视线被泪水模糊,看不清对方的神色,怔愣地看着这个靠近的高大轮廓。
下一秒,耳旁传来没什么情绪的声音:“我会处理好后面的事。”
“什么叫做处理好后面的事?”
乔渺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这句反问有多咄咄逼人。
乔知絮没说话,盯着她。
眼前这张小脸苍白、美丽、脆弱,却唯独不失倔强。
他看着她湿润泛红的眼尾,像露水沾染的玫瑰,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擦拭过。
温热的泪珠停留在他指尖,许久未干。
乔渺脑子乱极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的举动有多逾越。
上方继续传来男人的声音:“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
——我不想你来照顾我。
乔渺咬了咬牙,差点就将这句话冲动说出,所幸,理智拉拽住了她。
她痛苦地捂住绞痛的心口:“我应该早点意识到的,明明我在那个梦里已经经历过他们的死亡了,如果我早点阻止,他们就不会……”
她越说声音越小,难过得喘不过气。
第一次感觉,死亡居然离她有这么近,闸刀一般降临。
就好像……心脏永远存在个潮湿发霉的角落,即便阳光再盛大,这一块腐烂的地方,却再也得不到清理。
而比死亡还要令人痛苦的,就是陷入了“如果当初”的怪圈中——其痛苦程度无异于小心翼翼地反复撕开伤口,永远鲜血淋漓。
乔渺就不幸地陷入其中,十分后悔自己没能重视一下那个所谓的‘梦”。
明明就可以规避掉的……
她明明可以救下他们的……
窒息感越来越重。
她晕倒前最后看见的画面,是乔知絮终于泛起波澜的眼眸,以及一只向她伸过来的、骨节分明的手。
遒劲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她的后腰。
……
乔渺似乎做了一个梦,杂乱无章的画面没有逻辑。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一个刺眼的白光中,徐淮音和乔牧南手牵着手,挥手向她告别。
她在梦中崩溃大叫着“不要”,两个人却越走越远。
画面一转,来到了她十八岁生日当晚。
徐淮音和乔牧南喝得都有点醉了,暖黄色的烛光中,他们的眼眸明亮又宠溺,摸着她的头说:“爸爸妈妈只希望你能开心快乐、身体健康。”
在这个卷生卷死的时代中,她的父母竟然在以最简单的期待来要求她。
——开心快乐、身体健康。
其他,便都是其他。
刚开始,乔渺还以为是她的能力满足不了父母的高期待,他们才会这样想,因此还小小的失落过一阵。
结果慢慢发现,他们真的是这么想的。
徐淮音曾说:“你别以为‘一辈子开始快乐’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乔牧南也说:“精神富足,远远要比物质富足,更难达到。”
如果他们的宝贝女儿做到了,那才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都不在了,她还怎么能开心快乐?
想到这里,乔渺胸口就像遭受到一记重锤,一下子惊醒,满眼是泪。
映入眼帘的是病房的天花板,她愣了几秒,视线才缓慢移动到床边。
乔知絮就坐在旁边。
脱掉了黑色大衣,仅穿了一件裁剪得体的黑色衬衫。
似乎没有注意到她醒,他一直低垂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额前碎发遮住他的一只眼睛,轮廓分明的脸庞一半被阳光照着,另一半藏在阴影之中。
右手无意识搓弄着左手无名指。
乔渺看着这张脸,不自觉陷入观察。
线条冷峻,眉眼极富攻击性,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恰到好处的增添了一抹妖冶。
似乎意识到她的目光,他掀起眼皮。
于是视线瞬间相撞。
乔渺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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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了颤,一股奇妙的情绪涌上心头。
谁能想到,这个她并不相熟的小叔叔,竟然成为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醒了。”乔知絮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乔渺不用问就知道,她是因为情绪激动晕倒才来的医院,含着泪问,“小叔叔,我爸妈那边——”
“我已经派人在处理了。”他打断她。
乔渺没再说什么,低头喝水。
她忍不住抽泣一声,眼泪混着清水一同撞开发紧发涩的喉咙。
乔知絮将她的情绪全部看在眼中,坐回座椅,蹙眉开口:“你之前提到的梦……是什么内容?”
乔渺怔了怔,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擦了下眼泪,放下水杯,试图捋出一个逻辑:“具体我记不太清了,就是知道我满身都是黑斑,很痒,你开车带我去看病,可是却离不开这个镇子……”
记忆太过真实,她忍不住挠了挠脖子。
乔知絮的瞳仁似乎紧缩了一下,指节也好像紧绷起凌厉的弧度,但很细微,转瞬即逝。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借口帮她打热水,转身提着一个暖壶走出病房。
就在这时,乔渺接到了祝晏廷的电话。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在看见这个名字时,顷刻掀起波澜。
听见温和询问的嗓音,她的情绪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怎么办,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一个人或者面对不熟的人可以装坚强,但一旦听到在意的人安慰的声音,情绪就会轰然决堤。
乔渺抓着手机,泣不成声。
祝晏廷似乎很心疼也很疲惫,叹息一声:“别哭了,小心身体,我过来找你。”
她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很沉浸也很投入,丝毫没有注意到堵着门缝的高大身影。
挂断电话,她这才注意到,背后那一道激起生理恐惧的视线。
乔渺猛然回过头。
乔知絮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一手提着暖壶一手扶着门把手,看了看她手里的手机,然后又看向她。
她一瞬间联想到被狼锁定住的感觉,大抵就像这样。
危险、锋利、可怕,令人头皮发麻。
乔渺看不懂他眼中的东西。
乔知絮似乎也不想要她看懂,垂下眼睫,默不作声回到病床前。
接下来就是一场漫长的安静。乔知絮脱掉了手套,一手拿着水果刀,动作娴熟地削苹果。
近距离观察,才发现他的手指长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正常尺寸的水果刀在她手中,就像是幼稚的小孩玩具。
手背微微凸起几道清晰的青筋,透出独属于男性强势与力量感。
乔渺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手控,却还是忍不住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们离开后,就只剩下你我了。”突然,他这样说道。
乔渺愣了一下,回过神。
乔知絮神色淡然地削下一块苹果,用刀尖扎着,喂到她的嘴边。
她紧张地看了看泛着光的刀身,在他强烈的注视中,微张开口,咬住鲜嫩多汁的果肉。
他收回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锋利的刀尖不小心碰到她的牙齿,震得她全身一麻。
似是惩罚,又像警告。
乔渺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乔知絮盯着她,一字一顿再次强调:“这个世界上,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6. 2·笼雀
乔渺没说话。
他又用刀喂来一块苹果。
收手时,刀身又不小心磕到她的牙齿。
一股微妙的电流沿着牙神经直接到达心脏,几乎令它停止了一下。
她分不清这个男人是故意为之,还是两次“不小心”。
他的动作是那般自然,神色是那般平和,不带一丝轻挑。
他的眼眸,冷漠得像一片死水,好似世界上没有任何事可以值得它泛起涟漪。
她的影子倒影其中,也平添了些许不近人情的清冷。
传说中的乔知絮,个性阴冷,手段狠辣。
竟是这么在意家人的吗?
尽管他的口吻怪怪的,但那句话没有说错——父母离世后,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乔渺要想保证自己这条脆弱的小命活下去,一个人根本不行,只能依靠这位厉害的小叔叔。
很诡异的一种感觉,分明她没由来的畏惧这个男人,想要离开他,却不得不迫于形势,以后都要与他日日生活在一起。
更诡异的是,在他亲口说出那句话后,她竟萌生出了一种古怪的安全感。
她确定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依赖的强大靠山。
于是在他第三次喂来苹果时,调整心情,朝他微微一笑:“还好有你在,小叔叔。”
因为近在咫尺,她仿佛看见乔知絮冷白的指尖颤了颤,很不自然,好像在克制什么。
喉结也古怪地滚动了一下。
半晌,他才应了一声:“嗯。”
旋即低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又陷入了怎样的情绪中,总之,很沉默。
乔渺不禁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措辞,想来想去都没什么问题。
这人还真是怪。
怎么越讨好,他脸色越难看。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咚咚两声,她思绪一下被打断。
祝晏廷抱着一束慰问的花束,小心翼翼推开一条门缝。他本来唇角带有淡笑,看见坐在床边的乔知絮,脸色顿时变了变,旋即很有礼貌地点头致意。
乔知絮扶了下金丝眼镜,幽幽收回目光。
接下来的几分钟,应该是这一男一女最为漫长的交谈时间。
乔知絮似是没有要他们单独交谈的意思,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几乎占了病床侧面的一半空间。
压榨得祝晏廷只能站在乔渺的脚边,温柔问询。
乔渺一边回答,一边注意着乔知絮手里的水果刀。
这个男人不知在想什么,气压低到可怕。
垂着眼,若有所思把玩着这把刀。
锋利的刀身像游龙一般在他修长的指尖游走,无端透出残忍而冰冷的肃杀之气。
祝晏廷也注意到了,视线时不时就会移向一旁。
突然,乔知絮刀尖向下握住刀柄,冷不丁站起身。
“小叔叔!”
乔渺想也没想就叫出声。
乔知絮不动声色看她一眼,当着她的面,拿来水果刀套,将刀身缓缓插进里面。
乔渺心脏砰砰直跳。
她刚才怎么了——以为他是想杀了祝晏廷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抬头,看见乔知絮缓缓戴起那双黑皮手套,修长的手指和分明的轮廓,恰好组成了一根根凌厉的线条弧度。
不知为何,她联想到了捅破脏腑的铁钩子,危险、冰冷而血腥。
乔知絮始终不发一言,拿起黑色大衣搭在小臂,转身,出门。
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的刹那,乔渺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平复好心绪。
也不怪她多想,这位小叔叔的传言实在是骇人。
有人说他是沾满血腥的暴徒,有人说他是阴险毒辣的谋者。
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可是财富都源源不断流向他。
没有人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可镇子里的女人都像疯了一般爱慕他。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可镇子里的很多男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祝晏廷心有余悸舒了口气,走过去关上病房的门,又折返回来。
“那接下来,你要继续和你小叔叔一起生活吗?”他坐到床边,帮她掖好被子,“今年毕业我打算搬出去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乔渺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摇了摇头。
“等你先稳定下来吧,不然我会拖垮你的。”
这是乔渺再三理智思考下的决定。
先不说她的一日三餐必须考究,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引起过敏,就是她日常所要吃的药剂,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这些年来,要不是父母家底殷实又能拼命挣钱,她这个吸血鬼早就掏空了家底。
乔知絮,有钱又有能力赚钱,目前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依靠。
祝晏廷很久都没有说话。他一个即将毕业的警校学生,和那位有钱有势有地位的男人相比,的确不值一提。
可谁又知道,他手里的钱又是怎么来的呢?
他敢说自己身家清白,手上就没沾染过腌臜的东西吗?
想到这里,他微不可查地冷笑一声。
乔渺没有看见他转瞬即逝的微妙表情,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开口问:“对了,你知道小碗儿在忙什么吗?到现在她都没有理我,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吗?”
林婉的家就在祝晏廷家楼上,两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家的情况彼此都很清楚。
祝晏廷还是一声不发。
乔渺转过视线看他。
很难想象,这张帅气的脸上会出现如此复杂、如此扭曲的神色。
祝晏廷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脖间绷起一条又粗又长的青筋,眼底流露出的除了恐惧还有深深的愤怒。
乔渺心里咯噔一下,伸出手,摸到他攥紧的拳头。
僵硬又冰冷,还在不住打颤。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祝晏廷几乎是一瞬就收敛了所有情绪,反手握住她的手,淡淡地微笑:“林叔叔昨天早上出摊时被一个喝醉的混混打破了脑袋,现在在医院,林婉正忙着照顾他们呢,可能没时间看手机。”
“只是这样?”
“我骗你干嘛?”
祝晏廷按住她微微抬起的上半身,重新掖好被子,“那个混混死活不赔钱,满口脏话,我一想起来就有点生气,就没控制好情绪。”
乔渺盯着他避开的眸子,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时很难抓住头绪。
接下来,祝晏廷提了一些过几天去春游露营的设想,渐渐冲淡了稍显沉重的氛围。
乔渺知道他是在哄她开心,便顺势提议道:“等小碗儿照顾好叔叔阿姨,就去她一直想去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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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山吧。”
祝晏廷没抬头:“嗯,好啊。”
这时,护士长推门进来叮嘱她好好休息,祝晏廷就势起身,让她好好静养。
临走之前,他微笑着举手比划了一个电话的手势。
乔渺心领神会,也回他一个电话手势。
祝晏廷莞尔一笑,轻轻关上房门,一转头,冷不丁看见虚倚在门口的男人,顿时笑容僵在脸上。
原来他没有走远?
在偷听?
祝晏廷下压眉头,从他身前走过。
乔知絮姿态散漫地靠着墙,若有所思搓弄着黑皮手套。
金丝镜片后面的眼神令祝晏廷很不舒服,冷漠、傲气、居高临下。
简直就像是在审视一个可以活动的物品。
走出好一段距离,祝晏廷远远地回过头,狠狠剜了一眼才离开。
乔知絮停止搓弄的动作。
他的确在听他们的对话。
甚至在听见乔渺说出那句“我会拖垮你”时,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侧唇角。
她果然是聪明的,知道谁才是她可以依靠的。
思考片刻,他推门而入。
乔渺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忙不迭整理好衣服下摆,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乔知絮敏锐发现她不太对劲:“怎么了?”
乔渺愣愣盯着他,恐惧得近乎忘记呼吸。
——她的恶梦,居然一件一件都在应验。
先是发现那个熟悉的窗外视野,又是父母发生空难,现在竟然连她的身体都产生了相应的变化。
刚才和祝晏廷交谈的过程,她就觉得有点痒,碍于男女有别,她没好意思掀开衣摆检查。
等他走后,一掀开,鸡蛋大小的黑斑就赫然出现在她上腹位置。
黑斑粗糙发硬,下面像有无数小虫蠕动爬行。
坑坑洼洼,密密麻麻。
她控制不住去挠。
若是按照那个梦,用不了多久这些黑斑就会遍布她全身,形成诡异的“人形奶牛”状态。
乔知絮将她的苍白尽收眼底,半蹲在她病床前,与她平视:“我现在是你唯一的家人,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可能是他的眼神令人安心,乔渺顾不上多想,缓缓卷起衣摆,到达内衣下方位置时,停下。
乔知絮瞳仁微微紧缩了一瞬。
“在梦里……我全身都长满了这个东西。”乔渺颤着声,“很痒,痒得我恨不得抠破它。”
“你开车带我去邻镇治病,可我一靠近小镇边缘,就痒得不行,还差点抠破了自己的喉咙。”
她越说越感觉身临其境,这种痒意似乎源自骨髓深处,于是双手无意识伸到脖颈,长长的指甲扣着皮肉,狠狠去挠——
乔知絮眼疾手快攥住她双腕。
“你不要多想。”他略显粗糙的指腹轻轻在她腕骨打转,安抚下她躁动的神经。
想了想,他又问:“你说梦里,我带你去邻镇找人治病,知道是什么人吗?”
“一个神婆。”
话音刚落,乔渺心底的恐惧又深了几分。
这个黑斑不可能是一般的皮肤病,不然不会最后牵扯到神婆。
乔知絮没再说话,默默扶了下金丝眼镜。
从他的眼神中可以读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一番考量。
7. 2·笼雀
当晚,乔知絮给乔渺办理了出院,带她回到庄园。
春天的山林,虫子已然增多,有风吹过,指不定就掉到了谁的头顶。
怕什么来什么,乔渺刚一下车,就不幸中了招。
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头顶,她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倏然起了鸡皮疙瘩。
乔知絮整理大衣走过来,察觉到她的异常,不动声色伸出手,拿下来给她看。
被他拇指和食指捏着的,是一只极小的蝴蝶。
乔渺放心地舒了口气,刚想开口道谢并让他“放了吧”,就看见他戴有黑手套的两只稍稍一用力——
蝴蝶身体爆开,翅膀被碾碎。
冷冰冰的皮革上遍布残身断肢。
乔渺心头一紧,看着乔知絮垂眼清理着手套上的“污渍”。
“为什么不放了它?”
她知道以自己寄人篱下的位置来说,实在是不该多嘴,但她忍不住。
他似乎挑了下眉,冷漠地开口:“它到了它不该到的地方。放了它,它有可能再来第二次、第三次……只有处理了它,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一个字一个字像冰冷的石头,砸进她的心口。
乔渺缓缓收紧手指。
如果说,她之前只是听说这个男人的狠厉,那么这一刻,她完全感受到了。
——他的想法偏执、古怪又无情。
他的动作如此自然,如此狠绝。
也不知在他手指间捏碎了多少只虫子。
也许,还不仅仅是虫子……
若不是这一点可怜的亲人关系,以乔知絮的个性,肯定不会多给她一个眼神,更不会对她有所照顾。
他是在警告她,要做一只知道自己该在什么位置、听话懂事的虫子吗?
毋庸置疑,为了依靠他活下去,她只能这么做。
于是乔渺生生咽下了嘴边反驳的话,借口有点累了,回到卧室就反锁了房门。
陌生的房间里,滑稽的装饰着一些她熟悉的东西,就像将一座冰冷沉重的监牢布置温馨,到处弥漫着自欺欺人的味道。
想到接下来的几年,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她都要在这里生活下去,突然鼻子有点发酸,缓缓滑落在地,蜷缩起身体。
一时间,“如果当初”的怪圈像击不碎的梦魇一般,再度缠上了她。
如果她能早点重视那个梦,父母就不会不幸发生空难……
如果父母还在,她也不至于和这么一个危险的人物相依为命。
——如果当初她能阻止,就不会……
一个个念头像沾了盐的钝刀,在她心脏上反复切割,动与不动,都是血淋淋的疼。
乔渺紧咬着唇,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缝处透来的光被一道黑影挡住。
卧室里彻底没有了光。
在门响之前,她就已经用衣袖擦干净了眼泪,撑着墙起身。
“睡了么?”乔知絮出声。
乔渺不想让他进来,做了个深呼吸:“……马上就睡了。”
她一直期待这道黑影离去。
然而静默两秒后,他说:“开门,把药喝了。”
乔渺犹豫了一下,调整好情绪,开门。
视线最先对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衬衫扣子,再往上,是微敞的领口和若有似无的棱致锁骨,线条凌厉的喉结,冷峻的下颌。
到这里,她便没有勇气再往上看。
男人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压迫感很强。
她第一次察觉到自己身形是这般弱小。
他没说什么,递来一碗汤药。
这气味……又和梦中的重合了。
有那么几秒钟,乔渺像梦中一样,认真在脑中推演了一下乔知絮用药毒害她的可能性。
结果是零。
因为若是乔知絮想要杀她,方式实在太多了,用汤药反而是最麻烦最慢的一种方式。
以对方干脆狠戾的性子,根本没必要。
乔渺不相信乔知絮这种人会因为一点家人的羁绊,就对她无限关怀。
但同样的,她也想不到,他让她去死的理由。
大概看出来她的犹疑,乔知絮盯着她的眼睛,主动喝下第一口,才将剩下的递给她:“全部喝光。”
乔渺接过来,一饮而尽,果然又腥又苦。
差点把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哭出来了。
“……有糖吗?”她递还药碗,红着眼眶问。
乔知絮将她咬破的嘴唇收入眼底,然后,眸色黯淡地摇了摇头。
乔渺转身去给自己倒水。
下一秒,背后传来一声:“你是不是在想,如果当初你能阻止他们上飞机,就不用落到今天这般境地?”
乔渺手没稳,差点摔了杯子。
黑暗中,响起一声玻璃杯碰撞桌边的声音。
转过头,眼前是这样一副场景——乔知絮站在门口,房门虚掩着,走廊的灯光将他的黑影沿着缝隙折叠进来。
像可怖的鬼魅,无声无息,就潜入她的地盘。
乔渺平稳了一下呼吸,回答他:“是,如果我早点正视那个梦,我就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下一秒,门外传来一声短促的笑。
再好听的音色也掩盖不住其中的嘲笑和讥讽。
“……你以为自己是神吗?谁都可以救。”
乔渺张了张口,没出声。
是了,她最看不惯乔知絮的一点——他实在是太冷漠了。
无论是对谁,他都像是有所防备,永远隔着一段生人勿近的距离。
这次死的,好歹是他名义上的哥哥……
他竟然半点都没有表现出哀伤。
就算是他过于成熟,会将悲伤藏在心底,那他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自己是神吗?谁都可以救。
他难道就不想救吗?
若是时间能够倒回,乔渺当然会救。
不计一切手段,也要父母不去上那架会发生空难的飞机。
一口气憋在心口,乔渺不吐不快:“即便我不是神,我也想救他们。”
那是生她养她爱她的父母,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只是……
现在一切都晚了,再聊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
乔渺自嘲地笑了一下,给自己灌了大半杯水,勉强压制住口中的腥苦味道。
空气凝滞,两人隔着虚掩的门对峙了片刻。乔知絮最先有所动作,没再说什么,缓步离开。
乔渺洗澡的时候,注意到窗边一闪而过明亮的车灯,猜想可能是乔知絮出门了。
至于出去干什么,她不知道,更不想知道。
唯一希望的,就是哪怕他在外面杀人放火了,也最好不要被警察抓到。
以免连累了她。
乔渺躺在浴缸里,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到一道直勾勾的视线。
准确来说,她并不能判断出是一道,蒸腾的氤氲热气之下,好像四面八方都是眼睛。
很多人小时候可能都有这样的经历,就怕洗澡的时候闭上眼睛,好像视觉一旦被剥夺,就会出现可怕的鬼手过来摸自己。
乔渺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赶忙裹紧浴袍起身。
窗户和大门敞开后,热气消散,只留下满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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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冷凝水。
她看着这些水珠,自嘲地笑笑,挠了挠上腹位置的黑斑。
大概是洗了热水澡的缘故,它要比白天痒了不少。
正准备拿手机查一查有没有什么止痒的偏门方法,走到卧室门口,忽然发现有一袋东西挂在扶手上。
里面是一盒止痒用的薄荷药膏。
还有一盒进口的水果硬糖。
……
第二天一早,乔渺起床吃完药,没着急下楼。
昨晚和乔知絮的对话虽然达不到吵架的地步,但气氛也怪怪的,她打算等他出门之后再去吃早餐,不然碰见怪尴尬的。
她承认自己心性不稳,没有乔知絮成熟。
这个成熟的男人,哪怕再不悦,都会出门帮她买药买糖。
而她,光是想想要怎么跟他正常交谈,都为难得要死。
乔渺不想难为自己,决定和对方错峰行动,躺回床上又拿起手机。
林婉一直没有回复信息。
她确认了一下时间,打电话过去。
几声嘟响后,接通电话的是一个沙哑疲惫的声音:“喂?是小渺啊……”
乔渺没想到是林婉妈妈,惊坐起:“阿姨?小碗儿呢?”
没想到,回答她的是几近倒嗓的啜泣声。
几秒后,对方极为艰难地挤出一句:“我家小婉她……被人害死了。”
乔渺大脑轰隆一声,骤然响起耳鸣,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喉咙都疼到发不出声。
经过林婉妈妈的哭泣诉说,她才拼凑好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那天林婉匆匆离开,真是因为一位醉汉打破了林爸爸的头,她着急赶去医院。
但这并不是什么要命的病,要命的是经过检查,发现林爸爸的脑中有一颗瘤子,需要尽快摘除。
手术费用需要十几万,林家一时拿不出这些钱,林婉就说她来想办法。
结果她一去无回,第二天凌晨,被一个拾荒者发现死在了废弃的烂尾楼里。
死状可怖,脖子像被什么东西撕咬过,符合镇子里离奇连环杀人案件的又一名受害者。
有那么一瞬间,乔渺怀疑自己五感尽失了,心脏也失去了活力。
一股极寒的凉意从脚底升起,直达她的头顶,冻住了她全身。
这一幕,她是不是也在梦里遇见过——她坐在床上,通过电话,接到了好友离奇死亡的噩耗。
这部分记忆就像强塞进她的脑子里,有过,但印象不深。
就像拥有一支笔,不去用它,就容易不记得放在了哪里——这就是乔渺感觉祝晏廷的回答哪里怪怪的,但一时找不出线索的原因。
情绪激动所致,又联想到林婉可怕的死状,乔渺忍不住俯下身体,干呕了一声。
这通电话最后,以林婉妈妈的一个问题结束——“我家小婉也不认识什么有钱人,小渺啊,她难道没去找你吗?”
乔渺闭眼做了个深呼吸,也想问这个问题。
这么大的事情,林婉为什么没有找她?
搬家那天,她的手机一直带在身边,要是林婉能给她打电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都不可能发生。
林婉到底去找谁想的办法?
为什么会死在一处废弃的烂尾楼里?
等乔渺反应过来,林婉妈妈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深吸一口气,红了眼眶。
不一会儿,脑中浮现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脸。
不,林婉还认识第二个有钱的人。
虽然不算熟识,但也算单独相处过。
——乔知絮。
谁也不知道他那么冷漠的人,那天怎么会突然好心帮忙。
8. 2·笼雀
除了林婉的父母和凶手,乔知絮是最后一个见过林婉的人,说不定会知道什么。
乔渺看了一眼床头拆封的糖果盒,默默给自己打气,硬着头皮打开门,下楼。
乔知絮正要出门。
他似乎很喜欢穿一身黑,衬衫长裤凸显绝佳的身材比例,黑色的皮手套将他赤裸的双手遮盖得严严实实。
配合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冷漠阴鸷的眼神,总是让人幻视书中提到的一个词……斯文败类。
不等乔渺从这幕抽离意识,一道极富存在感的视线就投射而来。
她心脏猛地揪起。
镜片之下,那双眼睛似乎有话要说。
但最后,只是一言不发转身。
“小叔叔……”乔渺赶紧叫住他。
乔知絮拉开了门,手扶在把手上,疑惑回眸。
“我的好朋友林婉死了。”
乔渺故意直接丢出结果,就是想观察一下对方的表情。
可惜,毫无收获——他的表情淡漠,眼神也是毫无波澜。
“那天你送林婉出门,有听见她说过什么吗?”
她边说边走近男人,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他的脸庞,不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
乔知絮扶了下金丝眼镜:“她什么都没说,一直低着头……下车时对我说了声谢谢。”
乔渺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找不出一点纰漏。
难道就因为徐淮音的一句话,他就愿意去送一趟毫不相干的人吗?
这么听话的?
怎么看都和他冷冰冰的性格相悖。
乔知絮挑了下眉:“你要不信,可以去问我的司机。”
——司机是你的人,问有什么用?没准早就接到了“不许乱说”的指令。
她这么想道,没有回应。
静默几秒后,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玄关灯光照射下来的高大黑影上前一步。
在他靠近之后,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凝滞起来。乔渺条件反射垂眸,视线落在他胸口的衬衣扣子。
下一秒,头顶响起声音:“你在怀疑我?”
他的视线仿佛一只冷冰冰的手,粗暴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乔渺几乎喘息困难,即便开口,也是艰涩:“没有,我就是想知道更多的信息——”
“知道那么多信息有什么用呢?”他打断她,缓步上前,男士皮鞋直接撞到她的猫咪拖鞋,“案件有警察来管,后事由殡仪馆去做,你知道这些能做什么?自己去查找凶手吗?”
即便是长辈,但男女有别,这样的举动已经是侵犯了她的安全距离。
然而乔渺脑子完全懵了,没有注意到对方的举动有多越界,只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心底深处的确对乔知絮有所怀疑。
——没有什么证据,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也许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体会,明明对方没有做什么,却偏偏无法和他正常相处。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气场不和吧,从乔渺知道要和这位小叔叔生活一段时间开始,她打从心底就异常排斥。
她不能说自己是绝对的阳光。
但他给她的感觉,确实过于阴暗、诡谲,令人毛骨悚然。
乔渺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会看人脸色,于是说:“我知道了……我不问了,谢谢小叔叔。”
乔知絮没有再说什么,神色无异地盯着她,后撤半步。
他离开后,乔渺重获氧气,脑子乱糟糟地去吃早餐。
保姆阿姨为她盛了一碗营养粥,旁边还配有一小碟泡菜。
她夹起来放入口中,一下就尝出来那是林婉那天拿来的,顿时情绪上头,喉咙发痛。
直到现在,她都无法接受,她唯一的好朋友就那么离奇的死去了。
从小到大,因为身体原因,乔渺总是缺席课程,往往等她上学之后,班级里的小团体已经初步形成了。
她走不进任何一个团体,总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很长一段时间,乔渺都是一个人上学放学,爸妈担心她在路上身体出问题,每天都会让司机送她。
当时千轨镇的发展虽然迅速,但没有到家家户户有轿车的地步,于是从轿车里下来的孩子,自然而然带上一层“不和他们同一世界”的疏离感。
那时候,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乔渺有钱、身体差,都觉得她是个大麻烦:
“有钱人干嘛要和我们一起上学,不小心磕着碰着,我们可赔不起这钱。”
“离我们远点,病秧子。”
就在乔渺做好了一个人直到毕业的准备时,这个突然转学过来的女孩闯进了她的生活。
那时候的林婉要比现在圆润一些,还是喜欢扎两个低低的双马尾,不仅形象可爱,还因为性格开朗受到不少同学的喜欢。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气王,突然有一天拖着板凳,坐到她的面前,像观察动物一样歪着头:“我听他们都叫你‘瓷娃娃’,你真的一碰就碎啊?”
乔渺许久没有和同龄人说话,顿时有点紧张,不知所措地捏着手里的书。
但她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抬起手臂,邀请她:“那你要不要试试,我会不会‘一碰就碎’?”
周围的人纷纷注视她们。
林婉似乎有所顾忌,回头看了一眼人群。
“放心,碰坏了也不让你赔。”乔渺弯下眉眼。
“这可是你说的啊,他们都是人证。”林婉撸胳膊挽袖子,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乔渺的手臂,眼眸顿时微微亮起。
“好软啊。”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惊喜地告诉每一个人,“她这个人软乎乎的欸,你们也过来试试。”
那天,是乔渺第一次感受到被同龄人包围的感觉。
……虽然每个人都拿她当熊猫一样搓弄。
不过,从那以后,林婉时不时就会过来跟她搭话。
后来,林婉的妈妈又机缘巧合成为了徐淮音的患者,两个家庭便越走越近。
直到现在,乔渺还在感谢林婉的主动,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校园生活。
然而……
脑中一闪而过对她死状的想象,乔渺没忍住,俯身干呕了一声,有点发肿的眼睛又积蓄了不少眼泪。
的确,像乔知絮所说的,凭她的能力,知道再多信息也没有用。
可她还是想为自己唯一的好友做点什么。
她快速吃过早饭,上楼吃药,然后捞过手机联系祝晏廷。
对方得知她已经知道了林婉的死亡,在电话中叹息一声:“我不是想故意瞒着你,是考虑你的身体……”
“我知道。”她打断他,“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祝晏廷静默两秒,没有问为什么,应声:“好。”
千轨镇最大的歌舞厅在中心区域,白天人员不多,晚上才是主场。
乔渺进去的时候,里面正在播放一首国外的悠扬曲调,酒吧女郎正在和几个顾客谈天说地,看见他们,笑意满满地过来招呼。
得知他们是来找人的,女人的兴致大减,随手指了一下虚掩的偏门:“乐队今晚有排练,在后面练习呢。”
乔渺要找的人名叫蒋逸,是林婉爱慕的人,两个暧昧至今一直没确定关系。
据林婉亲口说,他们两个都十分享受这种不清不白的感觉。
蒋逸正在拨弄着一把吉他,长相和打扮都十分前卫:寸头,耳钉,纹身,黑色皮衣和牛仔短裤。
喜欢痞帅风格的人,会特别迷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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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世不恭、散漫的劲儿。
听说她就是乔渺,蒋逸特意凑近观察了一眼,似笑非笑地拨弄着手里的琴弦:“她的‘钱袋子’来了啊,找我什么事?”
祝晏廷皱了皱眉,侧身挡住乔渺,中断他不怀好意的视线:“我们是因为林婉的死来的。”
蒋逸嗤笑一声,头也没抬地拨弄琴弦:“警察那儿都有,想知道就自己去问。”
祝晏廷眉头皱得更深:“你这是什么态度?!”
一声炸耳的吉他弦音。
蒋逸挑衅地抬起头:“哎呦,还没毕业就是一副警官样儿了?吓唬谁呢?”
这时,乔渺开口打断这份剑拔弩张:“林婉死了,你就一点不难过吗?”
“难过啊,我说我不难过了么?”蒋逸说,“那我再难过能怎么样呢?为她殉情吗?”
“她死了,我的日子还得继续,我家里都指着我挣钱呢,实在不敢死啊……有钱的大小姐,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乔渺一时语塞。
祝晏廷看她一眼,替她出头:“蒋逸,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嘭地一声,蒋逸将吉他砸在沙发上,猛地站起身,指着他们咆哮道:“你们两个有什么资格过来质问我?林婉死之前,你们有谁帮过她了!”
乔渺被吼得脑瓜子嗡嗡的,好一会儿才压下眼泪:“不是质问,我们就想知道林婉生前有没有过来找过你。”
蒋逸正气势汹汹和祝晏廷对视,闻言,垂了垂眼:“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不是林婉最好的朋友吗,怎么今天才知道她的死讯?”
乔渺感觉心脏扭成了一团:“我……”
蒋逸很快就自己找到了理由:“看来林婉说得没错,你们只是塑料友情而已——你享受着她的好朋友游戏,她也只是拿你当免费的‘钱袋子’。”
她愣了一下:“什么钱袋子?”
蒋逸掏了掏耳朵:“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林婉亲口跟我说过,跟你做朋友只是因为你家有钱而已,你随便给她点东西,她拿到网上转手一卖就能得不少钱,不然你以为她那些漂亮衣服怎么来的,他家一个卖早餐和烧烤的小摊位,供得起她那么花钱吗?”
“你们两个之间,只有互相利用,根本不是——”
这句话没能说完,房间里响起啪地一声。
乔渺不知自己怎么了,回过神来,扬起的掌心火辣辣的疼。
蒋逸似乎也有点懵了,脸颊被打得偏向一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艹,你敢打我!”
蒋逸爆了句脏话,猛地伸手去抓她。
幸好祝晏廷眼疾手快将她拽到身后护住。
这时,蒋逸朝黑色幕布后面喊了一声,很快,几个举着棍棒的黄毛来者不善走出来。
他用舌尖顶了一下被乔渺打痛的脸,不爽道:“你们两个,今天这事没完!”
祝晏廷一边警惕对面一边护着乔渺向后退,低声嘱咐她:“你先出去。”
乔渺紧紧抓着她的衣袖,耳边嗡响:“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没关系,你先出去。”
乔渺后退到门口,正思考能不能帮些什么,冷不丁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霎时间,熟悉的冷调气息似进攻似围剿,倏然掠走了她的呼吸。
下一刻,背后的人轻俯下身,在她耳边:“解释一下吧,你怎么在这里?”
她一怔。
这次对方离得过近,呼吸就在她的颈侧,这声音仿佛混着气流,丝滑地润如她的耳中,牵连得神经寸寸惊跳起。
有的人嗓音好听,让人联想到圣洁、纯白的东西。
而有的人嗓音好听,却让人感到危险、靡艳、罪恶。
乔知絮明显就是后者。
9. 2·笼雀
在司机的带领下,乔渺先一步回到车里。
大概过了十分钟,乔知絮才从里面走出来。
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活动了一下手指,绷紧的黑皮手套折射出残忍的光泽。
旁边跟着一个点头哈腰赔笑的中年男人,是酒吧的老板。
很快,祝晏廷也从酒吧走了出来。
他的灰色毛衣仍旧平展,看上去没有任何受伤,只是脸色异常难看。
乔渺脑子到现在还不甚清晰,怔愣地望着那边的三人。
祝晏廷最先回应她,隔着一段距离对她笑了下——他的笑容从来明媚灿烂,还是第一次这般勉强。
她刚想开口叫住,祝晏廷就收回目光,走到一旁,拦了辆出租车。
乔渺立即探头去看。
男生头也不回地上了车,离开。
她内疚地叹息一声,举起手机,给祝晏廷发出道歉信息。
今天的事情确实是她太冲动了,但听见蒋逸那么诋毁她和林婉的友情,她真的忍不住。
祝晏廷很快回复两个字:【没事】
乔渺看着这两个冷冰冰的文字,脑子更乱了。
祝晏廷那种表情,绝不可能是“没事”。
就在这时,车门另一侧打开,乔知絮俯身进入车内,带来一阵刺激性的凉意。
空间被入侵,乔渺下意识往相反方向挪了挪。
“小叔叔怎么会在这里?”
是巧合,还是在监视她?
乔知絮似乎异常疲倦,一手摘下金丝眼镜搭在座椅扶手,另一手揉了揉眉心:“不如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乔渺握紧手机:“我……”
“让我来猜猜……是因为林婉?”他继续开口,语气冰冷且平静,“你还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对吗?”
“是,我就这么一个朋友——”
“可我听那个男生说,那个女孩靠近你只是因为钱。”他打断她,重新戴上金边眼镜,“你不就是因为这件事,打了他一巴掌?”
乔渺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骤然爆发:“他胡说!林婉不是那样的人!”
在这车内的十分钟,她完全想通了,蒋逸讲述的无非是他以为的,林婉是绝对不会那样想的。
这番说辞不仅不尊重她,同样也不尊重死去的林婉。
“所以,你不信?”
乔知絮幽幽转过头,眸色比夜色还沉。
乔渺倔强地捏紧手指:“不信。”
车辆一直没有动,就停在路边。
司机识趣地站在外面,特意留出来一个长辈教训晚辈的空间。
沉默中,气氛更加僵窒。乔渺没有勇气抬头,听着对方缓慢而粗重的呼吸声,心脏一点点往下沉。
从她余光看去,高大的黑影正在逐渐压榨他们之间的空隙。
她正要躲,乔知絮猛然捏住她的腕骨。
他用了些力气,很疼。
乔渺嘶了一声,本就节奏过速的心脏瞬间炸开。
他要干什么?
因为她不听话,一不做二不休扭断她的手腕吗?
他盯着她,声音有点古怪:“如果今天我没有出现,你和那个小男生打算怎么办?你有没有认真想过,自己究竟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带有热意的皮革毫无阻碍接触她的皮肤,他的体温似乎在进攻,沿着她的毛孔,不断下渗。
这样的入侵感令乔渺不适,头皮阵阵发麻。
开口时,她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哑了:“我知道是我莽撞,以后不会了。”
这不是敷衍,她确实很后悔。
若是乔知絮没有及时出面解决,祝晏廷肯定不能毫发无损离开,连她都说不定也会挨上一两棍。
乔知絮的出现的确是万幸。
“不要干涉任何人的因果。”
这是男人松开她手时,冷冷吐下来的一句话。
按理说,面对怒意很深的乔知絮,乖巧听话才是乔渺的第一选择。
但经历了这么多痛苦离别,她还是想问一句——
“为什么?”
任何人,也包括她的父母和林婉吗?
乔渺不知道为什么乔知絮要给她灌输这些观点,他这个人孤傲、冷漠,就想让世界上的所有人变得无动于衷?
如果这样,那人世间就将没有温度可言了。
该有多可怕。
乔知絮没有回应,但明显怒气未减,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气场越来越冷。
额前垂下的发丝恰好遮住他的一只眼睛,阴影落下,无端显现出几分隐忍的疯狂。
乔渺感觉旁边源源不断渗来冷意,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他挥手,示意司机开车。
轿车没有走上回程的路,而是去往了步行街的路西口,然后在对面位置停下。
对面有一家新开的网红甜品店,新建的悠闲区域很有艺术风格。
好一会儿,低沉冰冷的声音才再度在车内响起:“那我如果告诉你,这里即将有辆失控的大卡车冲过来撞死坐在那里的一家三口,你也会去救,是吗?”
乔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甜品店门口的悠闲区域坐着一男一女和一个调皮的小男孩。
他们可能是工作很久的夫妻,终于得到时间来享受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
不知道乔知絮为什么会做这个假设,她透过车窗看着他们,认真回答道:“会救。”
“为什么?你明明不认识他们。”
“难道救人还要看我认不认识吗?”乔渺回头,“知道他们有危险,然后救他们一命,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乔知絮绷紧下颌,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冷与黯淡。
下一刻,他突然伸出一只戴有手套的手,一把扣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扭到路口方向。
乔渺吓了一跳,身体变得僵硬。
他靠了过来,薄唇贴近她的耳朵,冷静而残忍地问道:“那假如他们三个没有办法一起救,最后只能活一个呢?你选择救哪一个?”
乔渺眉头皱得更深,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一再做这种残酷的假设。
再一次感觉到了,他们气场的不和。
乔知絮就像一只蛊惑人的鬼魅,总是渡来最阴暗、最险恶的东西。
为了反驳他这个观点,乔渺开始冷静地思考。
“你是不是在思考要救谁?”
乔知絮似乎冷笑一声,指尖猛然用力,掐着她的下巴抬起来。
乔渺被迫后仰,几乎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与胸膛共振。
——“你有没有想过,在你思考要救谁的时候,就相当于让另外两个人去死?”
——“你觉得你凭什么能决定,谁该活,谁该死?”
乔渺微微瞪大眼睛,耳边传来的声音像冰冷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她的心口。
这个角度,她确实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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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决定谁的生死。
感受到怀中的人身体微颤,乔知絮垂下眼。
乔渺用力咬住下唇,一向她不甘又无能为力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做这个小动作。
对面的一家三口正在开心自拍。
乔知絮松开她的下颌,回正身体,吩咐车辆重新出发。
乔渺心烦意乱,拿起手机准备转移一下注意力。
就在这时,街道凭空出现一道刺耳的炸响。
乔渺感觉心脏都跟着这声爆炸了,下意识回头。
一辆白色的大货车冲上步行街路口,车前端一头扎在甜品店的侧墙,整个车体完全贯穿了休闲区域,周围是惊魂未定的路人。
不用去看,那里的一家三口肯定已经被压成了血淋淋的肉泥。
乔渺瞳孔一缩,回过神来,倏然抬头去看旁边的乔知絮。
男人事不关己地闭着眼,沉静得没有任何反应,一副“不想再多说一个字”的样子。
乔渺张了张口,想问个明白,为什么他随随便便问的一个问题,竟然残忍地应验了。
但刚开口,心底莫名升起一阵异常强烈的恐惧,封住了她的全部声音,阻止了她追问下去。
有那么几秒钟,再回想乔知絮的眼神,她发现这种冷漠好像不是来自同类之间,而是一种自上而下的俯视。
人在走路时,会在意脚下死了多少蚂蚁吗?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这时,乔知絮终于开口:“只是巧合。”
不可能。
乔渺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但不知为何,她竟然一瞬间觉得这是最好的答案。
就像不小心触及了这个世界冰冷的规则,只有撤退一步,回到既定的位置,才能明哲保身。
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乔渺来不及深想下去,身体突然开始痒了起来,并且明显范围扩大了,除了上腹位置,手臂和小腿都痒得不行。
隔着衣服,嚓嚓嚓,她的指甲一直在挠。
车辆很快拐到另一条街,窗外的救护车飞速驰过。
回到别墅,乔渺迫不及待跑下车,飞奔到楼上去用药膏止痒。
果然,黑斑在扩大、分散。
不一会儿,整盒药膏就全部用完了。
看着被挖空的药盒和小腿上丑陋恶心的黑斑,她的心脏一点点在被恐惧蚕食。
若是按照那个梦境,用不了多长时间,她的身体都会遍布这些诡异的瘢痕。
最后的她,甚至没能去见一面那位神婆,就被人用刀贯穿了脖子。
假如事件一一应验,那她到最后会被人……
一个手机信息声突然中断了乔渺的思绪,也将她从沉溺的深渊中拯救出来。
祝晏廷:【那个人有没有对你怎样?】
回想乔知絮今天在车上的表现,一整个古怪与疯狂,她全身僵冷,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被他捏痛的手腕和下颌。
但还是习惯性地回复:【我没事。】
漫长的一分钟过后。
祝晏廷:【让我来照顾你吧。】
祝晏廷:【我实在不放心,把你交给那样一个随随便便就扭断别人手臂的男人。】
乔渺怔住。
那带有体温的皮革触感似乎还残留在她腕骨和下颌。
那双手……竟然在扭断一条手臂之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又捏住了她的下巴吗?
10. 2·笼雀
乔知絮留在她皮肤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沿着皮下神经渗透、冲撞、掠夺。
此时此刻,她的心脏仿佛在被那只包裹黑色皮革的手揉捏,就那样把玩、挤压,最后狠狠捏爆——
乔渺猛地捂住节奏失衡的心口,恐惧地躬起脊背。
手机嗡嗡两声。
祝晏廷:【那个人无视警察与法律,实在是太危险了,渺渺,还是让我来照顾你吧。】
有风吹过,伴随着树叶簌簌,浅绿色的窗帘扫动着墙壁带来可听见的细微声响。
乔渺缓缓直起身,目光逐渐坚定。
不,若是这样,她更不能去和祝晏廷一起生活,不能拖累他。
她身上的黑斑也许会继续生长下去,说不定还会遭遇其他危险,祝晏廷与她非亲非故,没有必要为她的事情担惊受怕。
累赘就该依附一个强大的靠山。
乔知絮那句话说得没错——父母离去后,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所以看在这一点少得可怜的亲人关系上,她可以肆无忌惮依附在他的身上,掠夺、榨干,继续存活与生长。
她可以汲取乔知絮活下去。
但祝晏廷,没有必要承受她的一切。
乔渺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没错,揉了揉面部僵硬的肌肉,捞起手机回复:【我会小心他的,你不用担心。】
祝晏廷:【………………】
祝晏廷:【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看见这两条回复时,乔渺已经踩着拖鞋下地,跑了几步小腿就有点酸胀,也是服了自己这个病怏怏的身体。
谁照顾她,也算是成功被她拖累了。
——乔知絮那么粗暴对待她,活该被她拖累。
带着一丝报复性的快感,乔渺拿着用完的空药盒下到二楼,想让乔知絮再帮她多备几盒,以备不时之需。
卧室门虚掩着,她心底对乔知絮还有怨气,想也没想就闯了进去:“小叔叔,我……”
她没能说完话。
乔知絮不知在想什么,侧身站在床边,赤裸着上半身。
皮带已经解开,黑色裤子松松垮垮挂在胯上,欲掉未掉。
对于她的贸然闯入,他似乎并不在意,青筋虬结的手臂就那么自然垂着,没有一丝想要拉紧裤腰的意思。
如果说乔渺的心情前一秒还是低谷,这一秒已经被高高吊了起来——既震惊又害羞。
即使明确知道对方是他的男性长辈,但因为年龄相当又不算熟识,她对他的感知其实还停留在‘一个年纪比她稍长的正常男性’这个方面。
冷不丁窥见对方赤裸的身体,她第一反应就是慌张离开:“对不起对不起!”
她几乎是尖叫着出去的,反手猛地关上门。
心绪很难平复。
乔知絮总是讳莫如深自己的身体,任何裸露的部分都在无形中带有一丝不容直视的禁忌感。
于是那一幕便深深烙在脑海之中,如水中的月亮和镜中的玫瑰,既缥缈朦胧,又靡艳色气。
背后响起一声开门声。
乔渺浑身一颤,立即捂住烧热的脸颊,准备离开。
下一刻,一只修长骨感的手伸来,腕骨轻轻搭在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离去。
乔渺屏住呼吸,无意识扭头,看见他手里握有两盒止痒药膏。
他没有戴黑手套,赤裸着指节分明的手指。
近距离这么看,才发现他的手好看得难以形容,冷白的肤色像积年沉淀的玉石,淡青色的筋脉纹路清晰可见,蕴含禁欲自持的独特气质。
乔知絮垂下眼,将她脸颊的绯红、嘴唇的轻颤、颈间青筋的紧绷,全部收入眼中。
“谢谢小叔叔。”乔渺迅速接过药膏。
他因这个称呼堪堪回过神,收回手。
乔渺深吸一口气,往卧室方向走了两步,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关键,停下来,回头:“关于那个梦的最后……那天晚上,我好像在睡梦中被人杀死了。”
乔知絮似乎有点无动于衷:“被什么人杀的?”
“我不知道,迷迷糊糊的我好像还听见你和那个人说话了。”
“男的女的?”
“不知道。”乔渺心有余悸地捂上脖颈,“在我的记忆中,那个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是了,全程只有乔知絮压低嗓音的动静,凶手没有暴露出任何细节。
乔知絮没有说话,垂下眼睫。
“对了小叔叔,你有找到邻镇那个神婆吗?”乔渺关切询问。
说不定那个神婆真的可以救她。
可惜她在梦里没能仔细问问那位小叔叔,不然肯定能尽早找到的。
乔知絮站在门口,身上是一套黑色的真丝睡衣,布料服帖到隐约勾勒肌肉线条。
叹息时,可见微微隆起的胸肌上下起伏。
“找到了,邻镇的黄神婆,但还没有见到面。”他说,“我会尽快向她取得联系。”
乔渺安心地点点头,步伐略显轻快地上楼。
听见楼上响起关门声,乔知絮眸色一沉,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他并非全部说了假话。
邻镇知名的黄神婆确实找到了,可惜前两次去的时候很不幸运,都没有遇见。
第三次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却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了句:“我知道你又是因为什么事来的,但你所求之事,我真的管不了。”
“她的因果,只能靠她自己来解决。”
……
葬礼定在了四月十二日。
有乔知絮在,乔渺完全不用操心什么,只需要在这天早上找一条黑色丝巾缠住脖子上难看的瘢痕,就可以按照礼仪出门去见参加葬礼的宾客。
乔知絮的汤药和止痒的药膏没有半点作用,丑陋的黑色瘢痕逐渐生长成了梦里的样子。
这段时间内,她经历了起初的震惊与恐惧、试图挣脱的焦虑、自我安慰的侥幸以及喜怒无常的情绪过后,最终变成了现在这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就像搁浅已久的鱼,即便心有不甘,也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这段时间,除了关注自己的病,乔渺还关心了一下货车撞死一家三口的后续。
听说撞人的货车司机是一个腿部有残疾的年轻男人,因为手机突然掉落,他弯腰捡了一下手机,结果就酿成了这样的悲剧。
后续报道中,这位货车司机也在自己的出租屋内自杀了,有人猜想他是因为负担不了这么多赔款,也有人说他是因为良心不安。
但总之结果是没变的,一出意外,四条人命。
乔渺面无表情地刷了一下网上的评论,按灭手机,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里是一张苍白/精致的小脸,刘海齐整,眼眸圆润明亮,黑色头发垂直顺滑。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茶歇裙,就这么一动不动坐着,真有几分像漂亮的人偶娃娃。
只是,人偶脖子上不会有这么多难看的黑斑。
这时,乔知絮端来一碗温热的汤药,自从发现她的病情没有好转,他就加大了药量。
乔渺侧眸看了一眼,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我不喝了小叔叔,反正也没有用。”
嚓嚓嚓,她挠了挠脖颈发硬的黑斑。
“你怎么知道没有用?”他将腥味更重的汤药放到她的面前,“没有这个药,你的病情会更加严重。”
乔渺皱了皱眉,心底顿时翻涌起许多反驳的话。
但最终还是懒得说。
在他不移一瞬的注视中,她妥协地捧起药碗,一饮而尽。
真是不管喝几次,都受不了这种直冲头顶的腥气,她强忍着不适,拉开抽屉,取了一颗糖含在嘴里。
乔知絮准备离开。
“小叔叔,你不是说找到那个神婆了吗?”她透过镜面,看着那个高挑修长的身影,“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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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还不让她来给我看病?”
乔知絮身形一僵,头也没回地虚掩上门:“我正在想办法。”
乔渺嗤了一声,察觉到了对方的隐瞒与敷衍。
她知道,应该不是乔知絮有意阻止给她看病,更有可能的是,那位神婆本身不想来管她这个破事。
这到底是个什么病?
嚓嚓嚓,她用指甲挠了挠手背。
嚓嚓嚓,又挠了挠后背。
莫名有种感觉,黑色瘢痕中隐藏了许多“小虫子”,正在啃食她的血肉迅速长大,指不定哪一天就会顶破她的皮肤,钻得到处都是。
乔渺压下恶心的联想,系上准备好的黑色丝巾。
葬礼被乔知絮安排得井井有条,他负责大方面的接待与交谈,而她,只需要作为家属对吊唁的宾客鞠躬致谢。
来的宾客比印象中的少,外地宾客甚至多过了本地的。
自从那天她拒绝了祝晏廷的提议,这几天他一直没有任何联系,今天的葬礼也没有来露面。
空闲时,乔渺忍不住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查看。
人群的交谈声低沉而嘈杂。乔知絮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站在门口,正在和下车的一对并不熟识的夫妻交谈。
忽然,一个蓬头垢面、体态佝偻的女人旁若无人在他旁边路过,进入礼堂。
乔渺等待祝晏廷的回复,隐约感觉一道可怕的视线直勾勾扎在她的身上,于是猛然抬头。
林婉妈妈一脸憔悴,朝她笑了笑。
印象中,林婉的妈妈一直都是个干净勤快的女人,从来不会放任自己如此乱糟糟的,一定是林婉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乔渺顿时鼻头一酸,赶忙走过去。
林婉妈妈歪着头看她,眼泪挂在眼角:“小渺啊,你跟阿姨说实话,你是不是跟我家小婉吵架了?她那天,真的没有来找过你吗?”
“真的没有。”乔渺举起手机,“我也希望那天小碗儿联系的是我,那样也许她就不会出事了,不信你看我的通话记录……”
就是这么一漫不经心的低头,她注意到屏幕上方,倒映了一张极为扭曲极为恐怖的脸。
——林婉妈妈的脸。
乔渺吓了一跳,抬眸时正对上女人空洞森冷的眼睛。
这一瞬间,她好死不死的想起来这个镇子的传说——披着人皮的恶鬼。
很难想象,一个人类的脸上会出现如此阴暗的表情,面部的肌肉走向诡异又狰狞,真的如令人毛骨悚然的恶鬼一般。
“我不信我家小婉没有找过你,一定是你嫌她麻烦不肯帮忙。”林婉妈妈瞪着无神的眼睛,冷不丁抽出一把菜刀,向她砍来,“我要杀了你,我要我家小婉回来!”
乔渺大惊失色,慌张躲避。
与此同时,一道高大的身体冲过来,像个安全感十足的屏障,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她惊魂未定地转过身。
……果然是乔知絮。
下一刻,他卸下林婉妈妈手中的菜刀,毫无感情地命令两个手下:“把她带走。”
林婉妈妈像疯了一样咆哮,嘴脸丑恶:“乔渺,这就是报应,你父母死得活该!我要杀了你,我要我家小婉回到我的身边!”
好一会儿,看热闹的宾客才渐渐恢复了秩序。
乔渺大脑空白愣在原地,仍不能相信这些恶毒的话是那个乐观爽朗的林婉妈妈口中说出来的,简直被恶鬼附身了一样。
她突然很冷,双手环抱住自己,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可以包裹住她?
“没事吧?”
这时,突然闯入眼中的鲜红拉回她的思绪。
这个角度,她的视线直接落在乔知絮的手。
黑皮手套被刀锋利地划开,翻出血红的肌肉,血液成股地流到他指尖,滴落在地。
嗒,嗒,嗒。
在他脚边开出一朵朵血红之花。
11. 2·笼雀
每落下一滴血,乔渺的后脑勺都一阵发紧,巨大的冷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乔知絮扫了一眼,不动声色掏出一方叠得整齐的男士手帕,弯下腰,擦干地上的血。
一道暗红的痕迹留下,他又将手帕叠起,重新擦拭。
不一会儿,地上就干净得一尘不染。
这时,一个宾客过来关心,他扶了下金边眼镜,转身交谈,受伤的那只手十分自然地伸进裤子口袋里。
乔渺观察他,仍旧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黑色的布料吸收了一切刺眼的红。
但,也仅仅是遮掩,血腥味是散不去的。
她第一反应,他难道不疼吗?
紧接着,上前一把抓住乔知絮的手腕,带着他往轿车方向走:“走,我们去医院。”
不管怎么说,他是为了帮她才受伤的。
不知是否乔渺的错觉,乔知絮仿佛有一瞬间的挣扎。
男性的手腕强势而结实,在她掌心绷起一条条遒劲有力的青筋。
他们之间有着明显的体型差距和力量差距。
她本不可能拽动他。
但他很快泄了力道,肌肉放松,就这么任凭她拉出大厅。
乔渺的手太小了,圈不住他的整个腕骨,只能稍使力气捏着。
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始终扎根在她背后。
到了酒店门口,乔知絮反手稍稍往回用力,就拽住了她。
乔渺下意识看他,头一次看见他露出这么可怕的眼神,灼热炽烈,瞳仁的黑色像是一片火海侵袭过的焦土。
她不禁屏住呼吸:“小叔叔,你……”
话音刚落,乔知絮眼底的炙热就被比黑夜还要深沉的颜色盖过,倏然松开她的手,淡着嗓:“不用了,我回房间处理一下。”
说着,他就调转方向,往电梯走。
乔渺赶紧追上去:“你伤得那么严重,自己是处理不好的,还是去医院——”
他突然回头:“我说过了,不用。”
头一次看见乔知絮情绪失控地发脾气,她完全被吓住,僵愣在原地。
不去就不去嘛,凶什么凶?
乔渺把头一扭,不爽地撇了撇嘴。
电梯门缓缓关上,乔知絮将她的委屈看在眼中。
他陷入了某种难以纾解的情绪,烦躁地松了松领口,双手撑在电梯内部栏杆。
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混乱,脖间激动地爆出一道青筋。
最后,所有的情绪化作重重的一拳,砰地一声,猛砸在电梯内壁上。
乔知絮缓缓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倒影,唇角勾起一抹无奈与自嘲。
不是自己选择的路吗?
又在不甘心什么?
……
不知过了多久,乔渺才在大厅看见乔知絮。
他换了一身黑色西装,受伤的手多了一条包扎好的绷带,没事人一般与客人们交谈。
在他的操控下,葬礼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回去的路上,车辆又路过了卡车撞死一家三口的步行街口,那家甜品店关门了,门口的区域全部清空,只残留一片冷冰冰的破损痕迹。
人类世界的可持续有时候也略显无情,哪怕这里发生过再惨绝人寰的事件,周围人还是会每天按照既定的规律进行生活——
事故发生的旁边新开了一家饮品店,顾客们为了尝鲜大排长龙,有说有笑。
乔渺没什么情绪地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祝晏廷没有参加葬礼,也一直没有回复她,总觉得非常不安。
“小叔叔,你可不可以送我去找祝晏廷?”她鼓起勇气要求,“他好久都没有理我了,现在镇子又不太平,我很担心。”
乔知絮就坐在旁边关注股盘走向,闻言,合上笔记本电脑,幽幽与她对视。
没想到他开口问的是:“你喜欢他?”
乔渺先是一怔,接着就有点尴尬,毕竟之前被这位小长辈撞破他们偷偷接吻。
她正要回答,他却冷漠地继续说:“他不适合你。”
——你凭什么说不适合?
乔渺眉头微蹙,视线不经意移到对方缠在手上的纱布,想了想,还是算了。
乔知絮到底是为了救她受了伤,就别惹他了。
从他远程就能将自己的产业运筹帷幄来看,肯定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
果不其然,最后车辆丝滑地行驶回了庄园。
乔渺试图通过手机联系祝晏廷,可惜还是关机。
他本想等乔知絮出门,打车去祝晏廷家看一眼,结果发现乔知絮今晚根本没有出门的意思,换上了一套家居服,正在厨房里处理食材。
她一身外出的打扮正好被他抓了个正着。
乔渺试图以对抗爸妈的方法与他谈条件,伸出手,扯了扯乔知絮的袖口:“小叔叔~你就让我去看一眼吧,看到他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她甚至举手发誓,“实在不行,你让司机陪着我一起,我保证,回来我就乖乖在房间里呆着了。”
乔知絮敛下睫毛,切下一片苹果,自然地塞到她嘴里。
“我让司机回去休息了。”他收回目光,说,“而且你这个样子,确定要去见他吗?”
乔渺眼眸一暗,嚼着嘴里的苹果,挠了挠发痒的手背。
安静间,满是长指甲划动皮肤的声响。
这话的确完全打消了她的积极性——没有人会想将难看的一面暴露给喜欢的人。
要是祝晏廷问她这些黑斑是什么,她要怎么回答?
他会不会露出嫌弃的眼神?
就算会,乔渺也能够理解,洗澡时连她都不忍直视自己丑陋的身体。
最终想来想去,她还是放弃跟祝晏廷见面,上去洗澡换了一套睡衣。
下楼时,乔知絮已经做好了三菜一汤。
察觉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脖颈上,她不适地立起领子盖住黑斑,半开玩笑地:“很丑,对吧?”
他没说话,向她走了过来。
冷冽的气息,灼热的体温,就这么毫无阻碍地贴上她的手腕。
他轻轻拽开她揪住领子的手,压下去。
乔渺第一次在这种近距离下,对上那双眼睛。
里面似乎积蓄着一场风暴,混乱又失控,甚至可以说为……露骨。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怎么可以对一个长辈联想到这种词。
乔知絮盯着她,伸手扣住她的下颌。
他可能刚碰完冷水,指尖带着一些凉意,动作轻柔地抚过这些难看的瘢痕。
“不丑。”他说。
他的动作配合他的声线,简直像在用触觉,亲吻这些她不愿让人看见的东西。
乔渺不适地闪躲了一下,之前被他捏痛下巴的记忆突然历历在目。
她疯狂想要找些话题,来冲淡这无端发黏的气氛:“我听说你扭断了别人的手臂,是蒋逸吗?”
乔知絮垂下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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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因为他想伤害你。”
乔渺心一点点往下沉:“可他不是没有动我一根手指头?”
倒是她打了人家一巴掌。
乔知絮似乎冷笑了一下,自上而下盯着她的眼睛:“他应该庆幸,没有动你一下。”
后半句话他没有明说,但她可以体会到,其惩罚的程度要远远大于折断手臂。
她很感谢小叔叔能为她出头,但绝不喜欢这种以暴制暴的方式。
乔渺感觉自己每一口咽下去的食物,可能都沾着乔知絮染上的别人的血,吃了一半,她就吃不下了,匆匆逃回了卧室。
窗外,夜晚的千轨镇一览无遗,像一汪巨大的沼泽地,将她困在这里。
连风,都是黏稠的。
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好安静。
就像梦里那样,四周充斥着近乎窒息的死寂。
保姆阿姨突然有事离开,司机师傅也回去休息,偌大的庄园里仅有他们两个人。
也有可能,整个镇子仅有他们两个人……
乔渺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可能因为实在是太静了?
镇子好似死寂的坟冢,零零碎碎的灯光,仿佛墓碑前祭奠的冥香。
突然,那种源自于血肉中的痒意爬上了一侧脸颊,乔渺挠了挠,感觉到手感发硬,她脸色一变,立即冲进了卫生间。
黑斑的位置、形状、大小,都和那个梦里一模一样。
她双腿软了一下,眼疾手快扶住了洗手池,旋即脱掉衣服,一/丝/不挂站在镜子前检查。
果然变成了梦中的“人形奶牛”。
她瞬间被极大的恐惧掠住,脸色惨白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浴室里仅有她一个人,但此时此刻,耳边却响起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嘈杂声。
好像是从她身上密密麻麻的黑斑中发出来的。
有的像林婉的声音:“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凭什么我就要这样一辈子活下去?我不想这样活着,一点都不想!”
这个声音似乎从她颈侧左处发出的,痒得不行,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皮下蠕动。
有的像祝晏廷的声音:“我明明可以救她的,我就要把她拽上来了,我已经拉住她的手了!”
声音来自右边颈侧。
还有一个声音在大叫:“快抓住它!有一只虫子就要沿着你的动脉钻到你的脑子里了!”
配合着这句话,她的颈侧真的出现了高低起伏的可怕蠕动。
虫子是乔渺最害怕的东西,这里又剧痒无比,她几乎无法思考,完全依靠本能去抠弄脖颈。
血道子一道比一道清晰,一道比一道深。
指甲里积聚的血红肉丝也越来越多。
门口似乎传来了敲门声。
但乔渺已经顾不上任何了,前所未有的痒意让她完全无法思考,长长的指甲嵌入动脉,想要抓住那条可怕的虫子——
砰地一声!
浴室门被踹开。
与此同时,乔渺也成功用指甲弄断了那只虫子。几乎是立即,巨量的鲜红血液喷薄而出,镜面、墙壁、地上,全都是她大动脉喷出来的血。
触目惊心。
意识最后消失之前,她似乎被一个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那个人的手很大很温暖,紧紧捂住她的伤口。
完全堕入黑暗之前,她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是她听过的,最痛苦、最悲伤的声音。
12. 3·悬空鱼
三月二十八日,清晨。
乔渺一下从床上惊醒,浑身冷汗,很长一段时间都找不到呼吸。
极大的恐惧如噩梦缠身,她颤抖着抱住自己,用力将自己缩成安全的一团。
她好像……抠破了自己的脖颈动脉而死?
那种可怕痒意,血肉温热黏腻的触感,以及喷到镜面上的鲜血——
她痛苦地闭了闭眼,阻止自己回想下去。
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一时不敢去看自己的指甲,怀疑那里积满了自己皮肤的肉屑。
这绝对不会是梦境。
四月十二日晚,她死在了浴室镜子前,死因是自己抠破了动脉。
比上一个梦境的死亡时间整整提前了两天。
现在她又回到了三月二十八号早上……
——循环。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只要她一死,就会来到三月二十八日的早上。
乔渺蜷缩起身体,仿佛沉溺于冰冷的深渊中时,渐渐沉溺、坠落、窒息……
就在这时,一声熟悉且怀念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渺渺,起了吗?快下来吃早餐,一会儿你小叔叔就过来接你了。”
她的灰暗世界终于破开一束天光。
是妈妈的声音……
对啊,她回到了循环的最初,妈妈还没有出事。
想到这里,乔渺迅速调整心情,擦干眼泪,匆匆跑下楼。
安静间,客厅回荡着电视机里的声音:【……警方正在积极调查中,请各位居民不信谣、不传谣、夜间非必要不出行……】
徐淮音正在剥鸡蛋,听见咚咚咚的奔跑声,下意识抬头,看见她穿得单薄忍不住皱眉:“你这孩子,急什么?衣服也不说多穿一件——”
乔渺冲过来,猛地抱住她。
好怀念,妈妈的香气。
她将头埋得更深。
徐淮音感觉到脖间有泪,微微偏头,声音放软:“哭什么啊,爸爸妈妈又不是不回来了,就去你小叔叔那里住半个多月而已。”
乔渺喉咙发紧,摇了摇头,一个劲儿往徐淮音怀里钻。
乔牧南看了看宝贝女儿委屈巴巴的样子,试图转移她的注意:“欸渺渺,我们这次去A国给你带特产回来,你说吧,想要什么?”
乔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想你们不要去,就在家里陪着我。”
夫妻俩对视一眼,乔牧南做了个笑着摊手的姿势。
“让我看看你多大了?”徐淮音后仰身体,抬起乔渺的脸,帮她擦眼泪,“二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能说这么任性的话呢?”
乔渺看着她的眼睛:“那至少不要今天去,不要上那架飞机。”
想了想,她补充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们乘坐那趟飞机发生严重的空难,你们没能回来,就剩下我一个人。”
乔牧南轻笑一声:“一个梦而已,渺渺你——”
他没能说下去。
乔渺扭过头,破碎感极强的小脸上是一副认真凝重的神情,看得他心下一沉。
徐淮音也蹙着眉头,向他轻轻点了下头。
“……那我去跟院长说明一下。”乔牧南扫过两人的眼神,拿着手机起身。
乔渺扬起声音:“整个医疗援助队最好都延迟一天再出发!”
不,光是救了这些人还不够,她应该把空难的消息发布到网上,阻止其他不认识的人上那架飞机。
或者直接给机场打电话,阻止那架飞机起飞?
乔渺立即寻找机场的电话号码。
这时,乔牧南带着好消息回来:“院长同意延迟一天再出发。”
乔渺心脏重重一跳,欣喜不已。
循环的机制让她变成了一个手握剧本的人,知道接下来的故事走向,知道哪里会发生悲剧,完全都可以提前避开。
——未来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初步形成。
因为心情大好,乔渺早餐多吃了一片面包,等她哼着小曲儿回到卧室,一楼客厅就只剩下了面面相觑的夫妻俩。
徐淮音的表情并没有几秒钟前的那般轻松,放下筷子,叹息一声:“院长真的同意了?”
乔牧南双手揉了揉僵硬的脸颊,点头:“毕竟是咱家渺渺做出来的‘预知’,院长难免会认真斟酌一下。”
徐淮音抿了抿唇,没说话。
很长一段时间,夫妻俩都静默无声。
如果现在去网上查资料,可能还会发现这样一篇神奇的报道——四岁女孩竟然是玄学预言大师,她说的话竟无一例外都会应验?
在采访那一栏,很多人都声称这个女孩预言得极准,三天之内你会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她只需要认真看你一眼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当年这个几乎轰动全国的女孩,就是乔渺。
乔渺最后一次做出的预言,就是要他们一家三口回到千轨镇生活,否则她就会不得好死。
夫妻俩哪里敢赌?着急忙慌安排好工作,就带着她一起回到千轨镇老家。
说来也奇怪,自从乔渺回到千轨镇,她就再也没有使用过预知能力,甚至渐渐忘记了曾经做出过的预言。
徐淮音和乔牧南倒是无所谓,他们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像普通女孩那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长大,所以忘记就忘记了。
谁能想到,时隔这么久,今天一早她又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徐淮音摸到乔牧南的手:“亲爱的,你说,渺渺会想起她五岁之前的那些事情吗?”
“不知道……”乔渺反手扣住,紧紧握在掌心摩挲,“我只希望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咚咚咚。
楼上传来跑步声。
夫妻俩赶紧调整表情,抬头微笑。
乔渺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神色变化,笑着说了一句“小碗儿来了”,就急忙跑过去开门。
林婉莞尔一笑,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乔渺拽进了屋子里:“替我谢谢阿姨的泡菜。”
林婉眨了眨眼,弯腰换鞋:“你有透视眼啊,一眼就看出来是什么。”
乔渺笑意更深。
房间里,林婉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点不自在,看了看今天穿的衣服,又挠了挠脸:“……你没事吧,干嘛这么看着我?”
乔渺眼眶有点发酸,摇了摇头:“还能见到你,真好。”
“你没事吧?”林婉一脸疑惑,伸手摸她额头,“咱俩昨天刚逛完街,也就十多个小时没见面,你就这么想我?”
乔渺不想解释太多,拉下她的手,紧紧握住。
她愿意相信林婉是真心拿她当朋友的。
就算没有,她也无所谓。
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存在一份程度相当的感情,要是林婉愿意真心将她当做朋友,那固然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
即便没有,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但乔渺心甘情愿,将她视为自己唯一的朋友。
林婉不知道她怎么了,手臂一挥,将她搂在怀里:“老实交代,你这么看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乔渺浑身上下几乎都是痒痒肉,被她这么一挠,简直要命:“你别……一会儿我可要喘不过气了。”
“我真服了你,身体是纸糊的吧?”
林婉把她拽起来。
乔渺笑得气喘吁吁的:“你不说你自己力气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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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对上眼,忽然一起笑出了声。
大概同频的人就会这样,看一眼对方就莫名想笑。
气氛充斥着愉悦与轻松。就在乔渺笑出眼泪时,收到了祝晏廷的消息。
林婉八卦地凑过来看一眼,一脸坏笑地:“呦,你的男主角来找你了。”
乔渺笑着戳她一下,迅速起来找外出的衣服:“你在这里等我,我跟他见一面就上来找你。”
林婉悠闲地往床上一躺:“我这不着急,你还是把你晏廷哥哥哄好了再说吧——因为你要搬去和你小叔叔住,某人已经有点不开心了。”
乔渺动作一滞,乔知絮那张富有攻击性的眉眼瞬间在脑中浮现。
她脊背没由来的窜上一股战栗,仿佛已经被脑海中的那道视线锁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墙角随意摊开的行李箱昭示着,即便是晚了一天,即便是父母平安无虞,她也即将搬去和那个男人居住半个多月。
——她想做一些上次循环没有做的事情。
既然她和乔知絮气场不和,那就没必要凑在一起,说不定新的走向还能探索出新的惊喜。
至少不会比上一次循环更差了。
乔渺快速换好衣服跑下楼。
祝晏廷侧身站在阳光下,看见她来,清澈的眼眸微微弯下。
乔渺心漏一拍,忍不住走过去环抱住他的腰,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
独属于他的淡淡香气萦绕鼻尖,令人安心。
有那么几秒钟,她都想屏住呼吸,将这怀念的香味关在鼻腔里,不断回味感受。
祝晏廷的心跳一下子混乱不已。
这里正好是别墅大门,四周也没有任何遮挡,他羞得耳根都在滴血,双手僵硬在空中,不知所措。
一声混合心跳的声音在乔渺耳边响起:“……怎么了?”
她闭眼摇头:“没事,我就想这样和你呆一会儿。”
祝晏廷似乎做了个深呼吸,旋即小心翼翼地放下双臂,轻轻将她抱住。
乔渺能感受到他对拥抱的笨拙,劲瘦的手臂很有力量,却只是虚虚扣住,不敢用力。
想起上次循环那个未完成的吻,她缓缓抬起头。
祝晏廷的眼神炙热而汹涌,带有一种浓烈的吸引力,深深地注视着她。
于是,接吻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她虚虚垂下睫毛,踮起脚尖。
祝晏廷接受到信号,紧张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单手捧起她的脸,低下头。
一道阴冷而尖锐的视线破坏了正好的气氛。
旋即砰地一声,车门砸响。
两个人就像偷情的人,因为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彼此的呼吸仅仅濡湿了对方的唇峰,就反应极快地一下弹开。
这次又没亲到。
瞬间的窘迫过后,是满满的不爽。
乔渺转头看向注视感极强的来源。
黑色轿车旁边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乔知絮。
不同于上个循环,他的打扮考究了不少,不再是一身沉重的黑。
深咖色的长款大衣垂于膝盖,里面是领口银边的白色衬衣,双手戴着一副薄韧的黑皮手套,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链的金边眼镜。
他就这么目不转睛盯着她。
乔渺真的很奇怪,为什么这个男人的视线如此强烈。
明明是无形之物,却似有形,悄无声息就压迫在她的胸口。
——要做一些上次循环没有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乔渺下压眉头,再度踮起脚尖。
在乔知絮几乎贯穿她身体的可怕注视中,她哆哆嗦嗦地,吻上了祝晏廷的唇。
13. 3·悬空鱼
极具紧张的状态下,乔渺甚至来不及感受这个吻。
勉强感知到祝晏廷的唇温暖而颤抖。
她搞不懂,为什么乔知絮会这么生气?分明她父母都默许了她和祝晏廷的交往。
注视感陡然增强,像猛然绞杀咽喉的绳索。
乔渺几乎是条件反射,猛然撤离这个吻。
她看见了祝晏廷红到滴血的脸颊,显然,他没想到她会主动吻上来。
清澈的眼眸荡起潋滟的水波,如此深情,却又如此慌张。
乔渺来不及与他对视,因为余光瞥见那个高大的身影在靠近,当她转过头时,乔知絮的黑影已经压迫了下来。
她头皮不由发紧,护着祝晏廷后退一步。
乔知絮看着她,眼底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攻击性,简直可以说是杀意。
但很快,这份杀意就移到了祝晏廷的身上。
乔知絮戴有黑皮手套的手缓缓抬起,长到夸张的手指就像钩人脏腑的铁棍,折射出凌厉的光泽。
额前碎发遮掩不住男人眼中的疯狂和阴鸷,他如同头失控的猛兽,缓缓抬起“利爪”,扼向祝晏廷的脖颈——
乔渺微微瞪大眼睛,惊恐出声:“小叔叔!”
如果上一个循环她还只是有此怀疑,那么这一刻,她可以确定——乔知絮真的想要杀了祝晏廷。
乔知絮的神色阴冷而恐怖,绷紧的下颌线时不时传来一声轻微响动。很难想象,这样一张无可挑剔的脸上竟然会出现如此极端的扭曲与疯狂。
听见这三个字,仿佛杀人机器得到了终止指令,那只手终于停止前进,僵在半空中。
片刻,他将手缓缓垂了下去。
乔渺的心脏终于可以缓下两个节奏,身体仿佛经历过剧烈运动变得酸软。
乔知絮扶了下金边眼镜,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收回目光,面色阴沉地走进别墅庭院。
不知是否他故意为之,转身的刹那,手上冰凉的皮革轻轻划过她的指尖。
似压迫,似威胁。
乔渺打了个抖,一下收紧手指。
气氛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转好,仍旧凝滞。祝晏廷下压眉头,久久盯着乔知絮消失在别墅大门的身影不语。
作为警察口中常年混迹在灰色地带的危险分子,他一向对这个男人没有好感。
他也同样感受到,男人刚才那莫名其妙的杀意。
乔渺缓了一下情绪,抬头看向祝晏廷。
祝晏廷也垂下眼。
突然想到方才的接吻,两人都有点尴尬脸热,好一会儿才有勇气重新对视。
“我知道你在不开心我要去和我小叔叔一起住。”乔渺想要做和上次循环不一样的选择,于是说,“最近千轨镇实在不太平,我爸妈也是担心我——但要是你愿意留下来陪我,我应该就不用去别人家借住了。”
祝晏廷有点犹豫:“……可我住进你家,叔叔阿姨会同意吗?”
乔渺眨巴眨巴眼睛:“你住客房,我住我的房间,还有保姆阿姨在,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
何况父母已经默许了她和祝晏廷的交往,他们又不是古板保守的人,成年人之间就算发生了什么,他们也只会强调注意好安全措施。
祝晏廷帮她整理好帽子,莞尔:“只要叔叔阿姨同意,我就过来照顾你。”
“一言为定!”
乔渺眼睛微微亮起,迫不及待去征求父母的同意。
“和祝晏廷一起留在这里”不仅仅是一个改变,更是对以往两次“借住在乔知絮家里”的循环的打破。
她想知道,假如选择了这条路,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好事发生。
说不定之前两次循环她都是选择错误,这次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想到这里,乔渺的思路愈发清晰,进门之后就立即将这个提议告诉客厅里的三人。
意料之外,徐淮音和乔牧南都一口回绝了这个提议。
乔知絮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她一眼,悠然坐在沙发上喝茶。
乔渺不明白:“有吴阿姨在照料我的三餐,王叔可以开车载我出门,祝晏廷来了也只是让他住我的隔壁客房,为什么不同意?”
她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乔知絮:“再说了,小叔叔工作这么忙,也未必想要照顾我吧。”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乔知絮脸色这么难看,说不定一怒之下真的将她推开,这样她就能理所当然让祝晏廷过来陪他。
然而,他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谁说我不想照顾你?”
乔渺一怔。
他看过来,强烈的注视感骤然抓住她的心脏。
她忽然有种被他看透的感觉,浑身变得僵硬。
“我们才是一家人。”乔知絮盯着她的眼睛,口吻平静而冷淡,“既然我在这里,为什么要一个外人来照顾你?”
之前徐淮音和乔牧南心里还有点打鼓,这样一听,他们就更加放心了,表示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林婉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奈何此时客厅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她倒吸一口气,只能尴尬地告别:“……抱歉叔叔阿姨,渺渺,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哈。”
乔渺想起来出了什么事,顾不上自己,着急忙慌拽着林婉回到房间,先将她喜欢的水晶摆件给她,又递上一张银行卡。
林婉刚想回绝,就听见她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喜欢就拿走吧——还有,这里面有二十万,是我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如果遇见了什么紧急的事情你就用它,密码就是我的生日。”
林婉大惊失色,推回这张卡:“我要你的钱干嘛,不用……”
“你就拿着吧。”乔渺不给她一点反驳的机会,推着她往楼下走,“不是还有事吗?我就不留你了,走吧走吧。”
两人下楼时,楼下突然传来乔牧南对乔知絮的教训。
“不是我说你,要谈女朋友就好好谈一个,到处沾花惹草算是怎么回事?渺渺在你那里住的时候,你绝对不能带你那些女朋友回去过夜,知道吗?”
乔渺愣了一下。
这些话……上个循环她也听见过。
自从她得知自己陷入循环之后,现在再听见相同的话,只觉得异常恐怖。
就好像……离开水域悬挂在半空的一条鱼,无论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命运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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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我没有沾花惹草……”一声低沉冷冽响起,语气中还透露出几分不耐烦,“是那些女人缠着我,跟我无关。”
不一样了。
乔渺眼眸微微亮起。
上一次循环,乔知絮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根本没有解释过。
她莫名扬起了一点信心:这次循环,是不一样的。
尽管接下来乔知絮仍然突发好心送林婉出门办事,但乔渺仍觉得这次的循环是可以不一样的。
因为她改变了事件走向的关键——父母没有上那架会发生空难的飞机,林婉手里有她给的二十万也不用再去找人借钱。
一切都可以改变。
……
林婉头一次上这么高级的车,后座空间又大又豪华,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她将乔渺送的水晶挂件放在脚边,小心翼翼用裙子盖了一下。
车行驶了一会儿,林婉鼓起勇气向旁边的男人道谢:“……谢谢你送我。”
不知乔知絮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闭着眼睛,一句话没说。
她本就羞赧,又因这次的尴尬,脸红了几个度,只能规规矩矩地收拢着四肢。
林婉突然想到曾经看见过的一个电视节目,说穷人和富人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来区别。
穷人自卑、拘束,活得小心翼翼,尤其是身处一个高级场所里,他们往往会克制着自己的身体动作,以免不小心碰到什么,再赔付不起。
而有钱的人,他们的身体往往是尽力舒展的,因为任何场合都不需要拘束。
哪怕是比较局限的车内,修长的两条腿仍然可以自然延伸到夸张的长度,再随意交叠。
——就像现在乔知絮这样。
整个行驶过程,这个男人的气压都很低。
林婉太过紧张,甚至忘记了告诉他要去哪里。
等她终于注意到这个问题,车辆已经稳稳停在了中心医院的门口。
她怔了怔,看向乔知絮。
这时,他恰好睁开眼睛。
林婉顾不上好奇他是怎么确定目的地的,拎着脚边的袋子,解开安全带:“谢谢……”
她摸到车门,却发现跟一般的车辆把手不一样,好像特别高级。
不知该怎么打开,她内心顿时慌起来,额头都渗出了汗。
……好像个小丑。
林婉不禁腹诽自己。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声音:“那东西是她给你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林婉下意识回眸。
乔知絮坐在阴影中盯着她,薄薄的镜片下,眼神格外阴鸷。
林婉心领神会他口中的‘她’是谁,本能地将袋子藏了一下:“还有……一张银行卡。”
不知为何,在他的注视中,她有一种被视为小偷的羞耻感。
乔知絮手伸进大衣口袋,摸出来一张银行卡:“交换吧,你把她的银行卡给我,我这里有三百万,无论你遇见什么困难这笔钱应该都能解决。”
“这钱我不能要……”
“我还没说条件。”他打断她,一字一顿道,“我需要你和你的家人,离她越远越好。”
14. 3·悬空鱼
车门开启,林婉几乎是逃离的这辆车。
乔知絮搓弄了一下手里的银行卡,漫不经心扫了眼留在座位旁边的水晶挂件,命令司机关上车门离开。
医院里人来人往,林婉浑浑噩噩跟随人群进入电梯。
妈妈的电话一直在催,手机在她包里嗡嗡响个不停。
刚到走廊,就听见嘈杂的声音,她一下回过神来,向着声音源头跑去。
不出所料,父亲林大生说什么都不愿意住院,头上的纱布还渗着血,就着急去摆摊卖早餐。
这么多年来,家里就靠着夫妻俩早上卖早餐晚上卖烧烤,维持生计。
母亲赵芳双手用力按着林大生,吓得嘴唇都是白的:“医生都说要你观察两天才能出院,你着什么急啊!”
护士也在旁边劝他,好好休息。
“住医院不花钱啊?”林大生瞪起眼睛,压低声音说,“再说了,不摆摊,怎么赚钱?不赚钱的话,咱家姑娘——”
他没说完话,看见了门口的林婉。
林婉已经站在这里有一会儿,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林大生在说什么,但都可以想象他在顾虑什么——钱。
这个东西总是压垮普通人家的石头。
看见她,林大生立即挂上腼腆的笑:“闺女来了啊,嗐,爸爸没什么事,你看我这能跑能跳的。”
赵芳又心疼又生气:“非得让人给你打得昏迷不醒,你才能老实是不是?”
“报警了么?”林婉努力让自己镇定,“那个打人的醉汉呢?”
赵芳后悔道:“当时我都蒙了,还是两个好心人打电话叫来的救护车,一转头,那个醉汉就没人影了,我也没注意到他去了哪里……”
林婉看着母亲颤抖而无措的双手,鼻头一酸,紧紧握住:“没事,现在到处都是监控,肯定能找到的,只要爸爸没事就好。”
赵芳反过来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这时,医生进来叫走了母女两人,在办公室里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讲述了检查结果。
林大生的外伤没有大碍,主要是脑子里发现了一个瘤子,位置不好,需要尽快开刀手术。镇里的医疗条件有限,建议他们尽快转院到市里的大医院。
林婉脑袋嗡地一下,胃部像被塞满了冰冷的石块,强撑着意识,问清楚了大概需要的手术费用。
医生建议准备十到二十万,有备无患。
十万块,林家所有的存款。
赵芳一下子就慌了神,夫妻俩就靠摆摊挣钱,如今林大生这样一生病,失去了主要劳动力不说,还要把不多的家底给掏空了。
林婉及时扶住妈妈,长大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尽管她也慌得不行,但只能强打起精神。
夫妻俩的文化程度不高,家里就要靠她这个大学生来支撑。
“没事,这钱我来想办法,爸爸的病得治。”
林婉摸到了乔渺今天递给她的银行卡,二十万,紧紧握在手里。
母女俩又跟医生问询了一些病情以及手术的成功概率,出门时,发现林大生就坐在走廊位置上等她们。
走廊光线昏暗,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佝偻着背,只有头上渗血的白纱布最为刺眼。
赵芳没忍住,一下子落了泪:“你爸爸忙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乖乖坐着。”
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根本不敢奢望休息,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走在赚钱的路上,心里才能踏实。
生怕停下来,钱就不理他们了。
他们不能停,也不敢停,拼命去工作干活,拼命提醒金钱——我还能工作,我还能吃苦,请多看看我们。
林婉许久没有仔细看过父亲林大生了。他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常年不换的旧衣服,上面的油渍黄得都洗不出来,如今又多了一些斑驳的血印子。
不习惯休息的他,局促又不安搓弄着空荡荡的双手。
林婉心底莫名涌起一阵不安与愤怒,冲了过去:“爸!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医生不是告诉你要好好休息嘛?”
林大生腼腆一笑:“没什么大事,我打算喊你妈妈再去摆摊呢……”
“不要再考虑这些事情了,”林婉急得红了眼,“你真是要钱不要命了吗?”
“为什么别人家的爸妈都能乖乖住院,你非要出去摆摊呢?”她越说越委屈,哭了出来,“你为什么就不能休息一下呢?我们家就这么穷吗,穷到你连院都住不起了?”
话音刚落,她自己都先笑了一声。
——还真的,她家就是穷到手术费都拿不出来。
为什么他们家不能是一个有钱人家呢?
为什么他家会这么穷?
林婉也不知该问谁,无力地叹息一声。
赵芳听见了,哭得更加厉害:“对不起小婉,是爸爸妈妈没本事……”
声音传到林大生耳朵里,他的头埋得更低了,脊背也佝偻得更加厉害。
林婉心一下子就碎了,不知道哪里的一股邪火,瞬间爆发:“你们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没本事,没本事,你们为什么总是没本事?!”
她求自己不要说了,可嘴巴还在近乎恶臭的一开一合,“你们知道今天乔渺送了我一个什么东西吗?价值一千多块钱的水晶挂件,她说给我就给我了,还说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整整一千多块钱!是我爸爸被人打了还要拼命去挣的一笔钱,可她说给我就给我了!”
林婉瞪着眼睛看着他们,胸口剧烈起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究竟想要做什么。
感觉大脑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她心里还有一大堆埋怨的话要说,可是当对上父亲震惊而茫然的红眼眶时,她的内心顷刻就瓦解崩塌。
林婉鼻头一酸,咽下了嘴边所有的话。
每一次都是这样,她埋怨了一堆,最后都会败给父母的一个眼神。
父母已经削皮挫骨尽量给她想要的一切了,说到底,她最责怪的还是自己没用,没能耐帮父母分忧。
她跑下楼的时候,走廊里异常安静,赵芳和林大生并肩坐在一起,一言不发。
手中的银行卡已经被她攥得发热,里面恰好有他们的救命钱。
林婉不知道乔渺怎么会知道她将用上这笔钱,即便是她,接到电话时也只是听说林大生的头被打了,根本不知道手术费用的事情。
她看着这张银行卡,陷入沉思。
这时,蒋逸打来电话,约她晚上一起玩。
林婉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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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冷静,将事情简单说完后,问:“你觉得我应该用这笔钱吗?”
蒋逸觉得她这句话问得好奇怪,在电话里笑笑:“她主动给你用的,你为啥不用?”
“我就是觉得……”林婉抿了抿唇,没想好怎么说。
“你觉得什么?”蒋逸反问她,“你靠近她不就是为了钱嘛?恭喜你啊,这次一下就得了二十万!”
“……”
林婉蹙起眉,一瞬间想到乔知絮那番强势又无礼的话。
整整三百万,是她爸妈起早贪黑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额。
有钱人真是连侮辱人都那么奢侈……
她认命般地嗤了一声,将捂热的银行卡放回包里,挂断了蒋逸的电话。
转而拿出一张名片,拨打了上面的号码。
……
饭桌上,乔知絮突然起身,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乔渺支着头,心情不佳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经过几轮唇枪舌战,她最后还是败给了父母的坚持,同意延后一天搬去和这位小叔叔居住。
徐淮音给她盛了碗排骨汤,小声询问:“就这么不想和你小叔叔一起去住?”
乔渺做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不想。”
“为什么?你小叔叔就是性子冷,她还是很疼你的。”乔牧南适时安抚道,“你忘了,你最喜欢的几条裙子还有那些首饰都是你十八岁的时候他送给你的。”
“话是这么说吧……”她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
光影交错中,乔知絮一手撑在阳台栏杆,不知在谈论什么。
乔渺正要收回目光,忽然就被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掠住。
“我就是有点怕他。”她率先垂下眼睫,对父母实话实说。
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乔知絮都会对她产生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夫妻俩对视一眼,笑:“要的就是你怕他,可以管着你。”
乔渺无语望天:“……”
这时,乔知絮走回来,坐回她的旁边,她脊背自然而然打直——紧张的。
乔牧南又和他接着刚才的话题聊起来。
乔渺喜欢在排骨清汤里放一些酱油,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调料区,还没起身,正在谈话的乔知絮就已经伸手替她拿了过来。
她愣了一下。
乔知絮全然没有看她一眼,还在交谈,似乎没有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何奇怪的。
乔渺闷头往汤里倒着酱油,怀疑是妈妈向他透露的,便没有深想。
乔牧南喝了酒,突然感叹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渺渺你知道吗,你差一点就没有小叔叔,而是有一位小姑姑了。”
这件事乔渺还是第一次知道。
原来十五年前,乔家最开始是看中了孤儿院里一个小女孩,是乔知絮主动过来毛遂自荐,希望成为乔家的儿子,这才成为了乔家的一份子。
说到这里,乔牧南好奇:“知絮啊,当时你是怎么想到要成为乔家的孩子呢?”
“可能就是缘分吧。”乔知絮低声回。
一阵风吹过,窗前的复古风铃清脆作响。
乔渺无意识抬头。
也就是这时,她才发现,乔知絮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注视着的人……是她。
15. 3·悬空鱼
不知是否她的心理作用,这个循环里的乔知絮会更加强势。
不仅仅是体型上,还有他的眼神和气息。
光是坐在他的身边,都有一种微妙的被入侵感。
乔渺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然,他的气息就会毫无阻碍地钻进她的口鼻,润进她的脏腑。
他的眼底就像有一座火山,尽管用力抑制,滚烫而明亮的岩浆还是会不经意溢出。
她仿佛被这道目光灼伤,匆匆移开眼。
心底更进一步确认了,这个循环的乔知絮和过去都不一样。
前两次的他,总是不近人情的那一方,让人远远地停在他设立的警戒线旁,不敢逾越。
而现在的他,似乎才是想要撕下禁忌的那一方。
他看向她的眼神,实在是不像是长辈在看侄女,而是——
乔渺耳根一热,不由敲了下脑袋。
他可是她的小叔叔,胡乱想什么?
她及时停止了思考。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危险了。
然而,吃着吃着饭,她又不由自主偷瞄向他。
她似乎从未这么认真观察过乔知絮。他坐得挺拔,动作优雅,抓握筷子的手修长又骨感。
裁剪得体的衬衫包裹着身体,胸膛的肌肉微微隆起,不是那种夸张的健硕,但极富力量感。
若只把他当做一个男人,那他整个人都充斥着致命的异性吸引力。
乔渺忽然觉得庆幸,乔知絮只是她的一个长辈。
而不是一个正值年龄的、成熟强壮的男人。
午饭过后,乔知絮有事离开,表示明天再来接她。
乔渺知道这条路躲不过去,只能自我安慰:没关系,只要父母没事,和他相处的时间不过半个多月而已。
忍忍就过去了。
一上楼,她就把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祝晏廷。
祝晏廷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那就听叔叔阿姨的安排吧,要是你觉得不习惯,我经常过去陪陪你。】
乔渺心头一暖,猛然扑到软绵绵的床上,一边回复,一边往嘴里塞午饭之后的药剂。
【只要我说想见你,你必须要十分钟内出现在我面前?】
祝晏廷发来一个遵命的表情包:【只要我有时间,就会尽快去见你。】
乔渺知道警校的毕业生很忙,跟她这个无所事事的病秧子不一样,没有要求太多:【好。】
祝晏廷:【想你。】
乔渺贴着听筒听着这两个字,脸颊发热。
可以想象,祝晏廷躲到一边,轻声说出这两个字的害羞样子。
【我也想你。】
她回复完,无意识碰了碰嘴唇。
可惜当时太紧张了,完全没有好好感受这个初吻。
乔渺啧了一声,都怪乔知絮!
和祝晏廷聊完之后,乔渺又点开林婉的头像,打字询问:【小碗儿,你那边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林婉一直没有回复。
她心咯噔一下,想着林婉可能在忙,等到傍晚时分才打去电话。
那边长时间没有接听,缓慢而低沉的嘟声,一下下砸在她的心上。
乔渺心里忐忑却又觉得不应该,她把银行卡都给林婉了,林婉没道理又去找别人借钱啊。
但她翻找了一下支出记录,那张卡今天没有任何消费。
她越想越不安,过去敲父母的房门:“我觉得林婉可能出事了。”
……
警察那边很快去医院核实情况。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乔渺会提出大晚上要去一栋废弃的烂尾楼,但乔牧南和徐淮音还是开车陪着她一起去了。
没有路灯的尽头,杂草长到膝盖,脚下的土地变得泥泞不堪,走在其中,总是深一脚浅一脚。
不远处的烂尾楼仿佛黑夜中的钢筋水泥怪物,压迫感很强。
乔牧南举着手电筒在前面开路,他边走边嘱咐她们小心。
徐淮音拿着手机照明,搂着乔渺慢慢跟在后面。
越靠近烂尾楼,夜风越强,耳边时不时传来“鬼哭”声。
“我们等警察来再上去吧?”徐淮音站在门口替乔渺裹紧围巾,眼神示意乔牧南停下来,不要冒进。
烂尾楼这个地方没有监控又鲜有人迹,是最适合犯罪的地方,没准就有一些背着血案的亡命徒躲在里面。
乔渺昏昏沉沉地点了点头:“医院那边有消息了吗?”
话音刚落,乔牧南的手机响起来。
接通之后,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告诉乔渺:“警方已经和他们一家三口取得了联系,林婉陪着她的父母办理转院去了市里,没有出什么事。”
乔渺高高吊起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可是为什么林婉不接她电话?
算了,这不是重点,只要林婉人没事就好。
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从草丛钻出,闯入光线中。
乔渺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黑豹之类的猛兽,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只体型稍大的黑猫。
黑猫不惧人类,甚至乍开毛发,发出一声猫叫,随后才钻进草丛里消失。
徐淮音举着手机照明离得最近,敏锐发现那只猫不对劲,叫来乔牧南,指了指留下的猫爪印。
乔牧南看了一眼就举着手电筒转身,往烂尾楼方向走:“你们站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
乔渺这才注意到地上有一串血红色的猫爪印。
听老一辈的人说,体型异于普通猫的猫咪通常是吃死人肉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乔牧南沿着猫脚印,走到二楼拐角就停了下来,身体长久地僵在那里。
死一般的安静过后,他堪堪开口:“……先带渺渺回车里。”
徐淮音一听他这口吻就是发现了什么,用力搂着乔渺转身。
乔渺能看懂父母的神色,心中的不安急速扩大,最关键的是,在灯光照到二楼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了一抹熟悉的灰白色。
越想越像祝晏廷身上的灰白色毛衣外套。
她不觉得自己用了很大力气,但反应过来时,她早已远远将徐淮音甩在后面。
被乔牧南拦到一楼楼梯口时,她已经累得有点喘不过气。
“听话渺渺,先和妈妈回车里。”乔牧南立即帮她抚背顺气。
乔渺艰难地从发痛的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是……祝晏廷吗?”
乔牧南似乎没想到她会注意到,眼睛有一瞬间的瞪大,没有说话。
乔渺读懂了这个表情,脑子嗡地一声,用力挣扎起来:“让我去看看他!”
乔牧南紧紧抱住她:“别去看了渺渺,别去。”
“让我去看看他——!”
乔渺情绪过于激动,脸部和颈部的毛细血管爆裂开显现一片血红色,胸口剧烈起伏不停,完全喘不上气。
最后落在她眼里的画面,是父亲心疼又担忧的神色,随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乔渺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环境优美而浪漫,祝晏廷站在一大片紫藤萝下,轻轻捧起她的脸,亲吻了她。
她已经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祝晏廷,好像就是不知不觉、自然而然。
祝晏廷和林婉一起长大,后来她变成了林婉的好朋友,他就像哥哥一样照顾她。
等乔渺回过神,就已经无法想象他不在身边的日子了。
突然,画面一转,祝晏廷砰地一声倒在烂尾楼的楼梯上。
脖子处开始呈现诡异的撕烂伤口,鲜红的血液寂静无声地染红了他大半个身体。
很奇怪,分明她没有亲眼看见祝晏廷的死状,但她觉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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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就是这个场面。
——他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四肢僵硬舒展,眼睛不甘地瞪得老大,清澈的眼眸变得浑浊一片。
整个画面都是黑白灰三色,唯有那流动的血液,黏稠、滚烫、鲜红。
慢慢流下台阶,一直蔓延到她脚边。
乔渺一直在躲,然后不小心从烂尾楼二层坠下,一下子从病床上惊醒。
眼泪模糊了视野,好一会儿她才确定自己到了医院,夕阳余晖落入病房,暖洋洋的颜色。
片刻,她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一个高大的背影。
乔知絮正在一旁打电话,漫不经心扫来一眼,眉眼顿时缓和了很多:“她醒了。”
他走过来将手机放在她耳边,薄唇轻启,用口型告诉她:是你爸爸妈妈。
下一秒,徐淮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听背景音应该是到了机场。
“渺渺,爸爸妈妈已经到机场了。”她哽了一下才说,“对不起,按理说爸爸妈妈应该陪在你身边的,可是……”
“没事的妈妈,我能懂。”乔渺打断她。
她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可是A国的那些病人却是在急需这些医生。
徐淮音嗯了一声:“渺渺,妈妈爱你。”
乔牧南将电话抢过去:“渺渺,我们已经和你小叔叔打好招呼了,他会好好照顾你的,爸爸妈妈半个多月之后就回来了。”
乔渺吸了吸鼻子:“我知道。”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
“渺渺,爸爸爱你。”
乔渺哭着闭了闭眼:“我知道,我也爱你们。”
挂断电话,乔渺立即就将被子蒙到头顶,拒绝和乔知絮有任何眼神交流。
哭了不知多久,她有点呼吸困难,这才慢慢拉下被子,深深吸上一口气。
乔知絮就坐在旁边椅子上。
这一幕,实在是似曾相识——上一个循环里,她因为父母空难晕倒,醒来时他就像这样坐在旁边,后来祝晏廷来看他,他也没有让开。
想到祝晏廷,她的心脏又被撕碎了一片又一片,落下眼泪。
乔知絮一直在盯她,不知在想什么。
随着她的一滴眼泪落下,那种被注视感陡然加强,乔渺不禁脊背发麻。
仿佛他在用视线,一边毫不留情狠狠掐住她的咽喉,一边又温柔拭去她眼角的泪。
乔知絮拿了个苹果来削,语气森冷:“你在为那个人伤心?”
乔渺不想说话,闭上眼。
他也没有再问,一时间,耳边仅有刀刃割破水果皮的轻微声响。
忽然,她听着这个声音,转过头,目光长久地落在那锋利的刀尖上。
——要是再死一次,她是不是能重新开局?
但很快理智拽住了她,万一这次没能循环,直接死透了怎么办?
就在这时,乔知絮削下来一块果肉,刀尖插着,喂到乔渺的嘴边。
在他一动不动的森冷注视下,她没能抵抗住这份压迫,还是乖乖张开了口。
这一次,她确定他就是故意的,收手时特意将刀身下压,磕碰到她的牙齿。
传递出一种不悦的警告。
“除了你的父母,我们才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对吗?”他忽然问。
他又用刀尖递来第二块苹果。
乔渺警惕地盯着他,嗯了一声,缓缓张开口。
然而,送过来的果肉只碰了碰她的唇齿,就被他收了回去,当着她的面,吃到了自己的嘴里。
轮廓分明的喉结顶起薄白的皮肤上下一滚,就咽了下去。
这种微妙的进犯感……
乔渺后脑勺不由一阵发紧发胀。
乔知絮将伸进她口中的匕首,又探进自己的口中,还吃下了她触碰过的果肉。
无异于吞咽下了她的唾液和气息。
16. 3·悬空鱼
乔渺感觉,乔知絮对她的关注未免超过了长辈对于小辈的关心,本能回避掉了他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熟悉的痒意出现在上腹位置。
被子下,她撩起衣摆挠了挠。
借口要吃东西,她把乔知絮支出去,赶忙撩起衣服检查。
上次循环好像也是在这一天……
她的肚子上长出了鸡蛋大小的黑斑,瘢痕之下,就像有无数爬虫在游走撕咬。
人类可能会忍住痛意,却很难忍住痒意,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越来越大力。
这时,乔知絮推门而入。
乔渺迅速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嚓嚓嚓,她一直在给自己解痒。
突然发现指甲挠动皮肤的声音仔细听起来,挺令人烦躁,不亚于指甲反复划动黑板的异响。
背后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乔知絮忽然开口:“很痒,是吗?”
乔渺动作滞了一下,他这种口气……
“你知道我会痒?”她转过身,幽幽盯向他,“你还知道什么?知道我得了什么病?”
乔知絮指了指她不停挠动的手。
乔渺一怔,怀疑自己可能有点神经过敏了。
想了想,她决定将前面两个循环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用的开头是:我做过一个噩梦……
话到最后,她把最关键的问题指出:“我一直没有见到过你口中的那位神婆。”
乔知絮自始至终低垂着眼睫,左手大拇指无意识搓弄无名指指根,像是在认真听,又像是在分神思考。
好一会儿,他抬头。
窗外的暮光照在他的脸上,终于给这双眼睛镀上了一层暖意。
“知道了。”他说,“我会去查的。”
乔渺躺回床上,轻笑一声:“在梦里,你也是这么答应我的。”
可是结果呢?
她根本没有见上过一次神婆。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如果他真想让她们见面,应该不难吧?
乔知絮皱了下眉:“你不信我?”
乔渺看着窗外,没什么情绪地:“在那个梦里我很信任你,但是我的黑斑没有任何好转,最后还是死了。”
他很久没有开口。
病房内的气氛一点一滴沉重起来。直到小护士进来抽血,乔知絮才从座椅上起身,绕到另一侧,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他没有戴手套,直接感受到了她睫毛的触感,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翅膀。
乔渺也感受到了,他的掌心干燥而温热。
一开始对于他的行为,她并没有想太多,猜想可能就是父母告诉乔知絮的,她害怕抽血。
可是直到护士离开,盖住她眼睛的手都没有移开。
透过指间缝隙,她足以看见这只手的主人。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底翻涌起来的全部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异常浓烈,异常灼热,又异常……疯狂。
乔渺必须得承认,面对乔知絮,她很难完全将他当作长辈。
更多的还是一个年纪稍长的陌生男性。
这般近距离的接触,她本能就有点脸热。
下一秒钟,乔知絮面色阴沉地收回手,随手抽了两张纸巾,擦干被濡湿的掌心。
“你居然为他流了这么多泪。”
乔渺忽然回想起昨日,乔知絮对祝晏廷充满杀意的眼神,不禁产生了怀疑。
想了又想,还是问出了口:“小叔叔,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乔知絮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在公司,怎么了?”
“有人能证明么?”
话音刚落,乔知絮扶了下金边眼镜,垂下眼。
乔渺被他盯得心咯噔一下。
“公司里都是监控,你可以去查。”
扔下这句话,乔知絮就说有事出门,直到入夜都没有回来。
乔渺看着窗外夜色深沉,下意识拿起手机。
点开通讯录,忽然发现,她还没有乔知絮的联系方式……
……
万仙镇,某居民楼门口。
乔知絮开车到这里大概一个小时,从落日余晖站到了黑夜深重。
这栋楼保留着八十年代的建筑风格,住在这里的都是存款不多的普通人家,他这一身昂贵又裁剪得当的黑色装扮,和这里气质完全格格不入。
已经不知等了多久,他双手撑在老旧的栏杆上,抬头望着苍凉的夜空,瞳仁的墨色比夜色还沉。
孟娇接到黄神婆电话赶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暖黄色的光线中站着一个高挑颀长的身影。
她一边翻找钥匙一边争分夺秒上去开门。
在这里安定下来后,她自愿成为了黄神婆的助理,时不时来帮她处理一些事情。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花了些功夫哄我男朋友才能赶过来。”孟娇打开出租屋大门,“先进去等着吧,黄神婆一会儿就来。”
乔知絮没说话,将这个女孩带有吻痕的脖颈和带有红印的手腕尽数收入眼中。
他注意到她说“花了些功夫哄男朋友”,又仔细看了看那颗吻痕和红印——隐约残留了一些鬼怪的气息。
上一次见面,她好像就是这么急急忙忙来,又要匆匆忙忙离开,身上还总是沾染恶鬼的味道。
乔知絮收回目光,没有往里走,问:“黄神婆还有多久来?”
“她正从湖边别墅往这边走呢,应该快了吧?”孟娇看了一眼时间,大惊失色,“实在抱歉,我不能出来太久,先回去了!”
他目送孟娇奔跑离去的背影,没什么表情,猜想她的男朋友应该是个敏感又多疑的……“人”。
几乎是立刻,乔渺主动亲吻祝晏廷的画面就猝不及防钻进他的脑中。
乔知絮头像针扎一样疼,脸色很差地闭了闭眼。
他根本无法冷静,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只不过是极力克制下的伪装。
直到现在,剧烈的愤怒和惶恐都在心底膨胀着,若不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他一定会失控的。
这几天,那个画面就像梦魇似的跟着他,不管他在做什么,总能猝不及防地占据心神。
每一次,他要克制好久,才没能将手伸向她的脖颈,质问她为什么要怎么做。
——可笑,他有什么资格问呢?
他只是她毫无血缘的小叔叔,一个只比她大六岁的长辈而已。
乔知絮被难以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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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的记忆凌迟着,全身肌肉发出小幅度的痉挛,胸口剧烈起伏,缺氧一般呼吸急促。
黄神婆回来之前,他刚刚完成一场冷静而残忍的压制,闭眼靠在椅子上凝神。
黄神婆叹了口气,举着一支旱烟袋,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你果然又来了……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那个女孩的事情我管不了,无论你来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她的因果,只能靠她自己来解决。”
乔知絮若有所思地搓弄着指根:“那些黑斑到底是什么?”
“那是她的因果,我没法说。”
他明白了黄神婆的言下之意,等他们知晓了黑斑的来源,也就离解开因果的那天不远了。
屋子里突然归为寂静,仅有一缕缭绕的烟雾在变换消散。
昏暗的光线下,乔知絮靠在椅子上,双腿自然交叠,低垂眉眼。
他静静讲述着刚刚得到的事实,没有任何表情:“我以为这会是我最后一次遇见她的时空,可是她刚才告诉我,在此之前她已经经历过了两个循环。”
黄神婆叹息一声,磕了磕烟袋,没说话。
他倏然抬起头,眼中满是威胁:“你不是告诉我,我的血可以救她吗?”
“我说的只是有可能改变她的体质,撼动一部分她的因果,至于能不能成功,我可没有保证过,而且……”
乔知絮下压眉眼:“而且?”
黄神婆摆了摆手,示意天机不可泄露。
她看到了乔知絮眼中浓烈的杀意,提醒他:“‘时空交错,因果颠倒’——我是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你们想要的那条路是走不通的?”
“就算你现在杀了我,该有的因果和劫数,也不会改变分毫。”
乔知絮深吸一口气:“那我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你可以什么都不做的。”黄神婆呼出一口烟气,“反正无论你做与不做,她早晚都会遇见上一个时空的你。”
乔知絮没有作声。
空气愈发沉重黏稠,像一个个无解的结,铺天盖地笼罩在他身上。
很长一段时间,他一动不动,像个非人感十足的人偶,充斥着冰冷、危险、诡异的气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这样坐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起身准备离开。
——乔渺还在医院,至少能过去陪陪她。
忽然,黄神婆开口问:“看来这一次,你选择了另一个身份陪在她身边?”
乔知絮目光凝滞了一瞬,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情绪重新堆在胸口。
“一定是个很难下定决心的选择吧?”黄神婆闭眼叹息。
他手指倏然攥紧成拳,眸光渐渐黯淡下去,旋即头也没回地大步离开。
昂贵的黑色轿车围了不少孩子,乔知絮周身萦绕着低气压走过来,孩子们全都跑得老远。
进入车里,他摘下金边眼镜,揉了揉发胀发痛的眉心。
片刻,视线缓慢移动,到了车前方的金边玉牌。
曾经,这里挂着的并不是一枚玉牌,而是一个复古的怀表。
只要打开,里面就会出现一张他们的结婚照片。
而他的左手无名指,也有一枚象征忠诚的男士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