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动心弦》
1. 肖像
夜间十一点,初秋的安城已略有寒意。
风把立交桥上的广告画吹的哗哗响,立交桥下良久才聚集了四五个晚归的上班族,他们面带疲惫,彼此之间相互无言,麻木地用手机打发着时间。
裴临西抱着双臂倚靠在报刊栏边,极不耐烦地抬腕看了下时间,还有五分钟,那趟该死的运煤火车才会通过这里,等到给行人放行又要花去十分钟的时间,她穿着高跟鞋累的要死,现在只想快点儿回家休息,却还是迟了一步。
她很烦躁,直接用双手掩面,将额头往栏杆上磕了两下,磕第三下的时候,突然感觉脑袋被一只大手截住,额头微疼的皮肤突兀地贴上了一只柔软温厚的掌心。
怎么回事?
她立马抬头,可眼皮尚未抬起,那只手掌迅速反向用力,带着她整个人趔趄着倒退了几步。
慌乱中,裴临西刚刚捕捉到身旁一闪而过的一个黑影,脚下便乱了章法,高跟鞋直直踩在了一双皮鞋上,她心一紧。
那位要痛死了吧?
“对不……”她正道歉,却被那人大声打断。
“喂喂喂!你怎么回事儿啊?”被她踩到的是位中年大叔,嘴里喷着酒气,怒气冲冲指着她的鼻子大骂,“现在的女娃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踩了人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啊?”
裴临西委屈不已,微微低头把散乱的头发往脑后一捋,连忙解释,“刚才有人在后面拉我……”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本想把罪魁祸首指给大叔看,可一回头,身后空空如也。
人呢?
“嘿,你啥意思?你这个女娃子还冤枉起人了!”中年大叔一脸诧异,身子一挺,看来是和她杠上了。
裴临西郁闷死了,这家伙脑子转的也忒快了,她哪里说是他推的了?
“看什么看?眼珠子瞪那么大是想干啥?再瞪一个试试!”中年大叔脾气火爆,说着就往她身上扑。
裴临西敏捷地往边上一闪,大喊:“这儿有监控,你敢动手?”
“嘿,你看我敢不敢!”中年大叔凶相毕露,狠揪住她的胳膊扯了几下,大力一推,裴临西踉跄着向后倒退,毫无防备之下,脑袋直直磕在了立交桥的石墩上,当即感觉天旋地转。
裴临西单手捂住额头,勉强从地上直起了身子,目光扫过之处,皆是一片混沌,那四五个路人的模糊身影逐渐离她远去,根本没有人出手帮她。
冷漠的世人啊,她顿觉心寒不已。
那人还在骂骂咧咧的向她靠近,裴临西几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时,远处传来火车刺耳的鸣笛声,和着这震耳的声音和扬起的灰尘,那人抬起脚朝临西的身上踹去……
几分钟后,火车经过,行人离去,一切都恢复到了最初安静的状态,等候区只剩临西一人茫然地看着四周,她一脸错愕的从地上爬起,除了额角撞出了一个大包,她毫发无损。
裴临西努力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正当大叔的脚落下的时候,他突然被人从后面箍住了脖子。
一个头罩帽衫,看不清眉眼的男子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临西尚未反应过来,只听一声闷响,大叔背部重重着地,痛的五官通通挤在了一起。
她很害怕,想要趁乱逃跑,还没爬起来就听到中年大叔惨叫连连,她回头一看,那个男子正冷静地拿着一个铁罐子往大叔脸上喷着东西。
“呲——”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听起来很刺耳。
火车呼啸而过,车头大灯的强光从等候区掠过,裴临西赫然看到大叔的脸上一片红色,已经分不清鼻子眼睛了。
触目惊心。
她心里陡然发毛,吓的魂飞魄散,尖叫着捂住了眼睛……
火车声音消失的时候,裴临西哆哆嗦嗦放开双手,眼前空荡荡一片,除了闪烁着的指示灯,什么都没有。
自始至终,她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只看到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折磨了嚣张的中年大叔。
一种莫名的后怕涌上心头,恰巧夜风刮过,临西打了个冷颤,撒腿就往家里奔去。
该死的旧城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临西在狂奔中猜想,他今晚遇到了两个变.态,而后者更为可怖。
上了几节台阶,临西停在了家门口,里面传出妇人们的大笑声,呼啦呼啦洗牌的声音同时灌进她的耳朵。
临西恨恨咬了咬牙,暗骂:“死性不改!”
她随意整理了一下头发,把刘海往肿起的大包上拨了拨,尽量挡住,不要让妈妈看到,否则又该听她无休止的唠叨。
深呼吸几次,感觉自己准备好了,临西这才进了门。
里面的场景与她平日里见到的无异,客厅里烟雾缭绕,正中支着一张四方桌,四个中年妇女一边抽烟,一边打牌,顺便聊得热火朝天,沙发上还坐着两个候补牌友,不停地对着桌上的四人指手画脚。
“小西回来了啊!”坐在沙发上的李阿姨最先发现了临西,一脸假笑地冲着她打招呼。
临西暗暗翻了翻眼珠,头更疼了,敷衍着点了点头,径直朝裴妈走去。
“妈,很晚了,该睡了,赶紧收了吧。”说着临西就去收裴妈的牌。
裴妈叼着香烟,急的口水和烟气一起喷了出来,“你别碰!妈就要胡了,你捣什么乱!”
临西不顾她的阻止,随手横拨过去,一把好牌全乱了,“好了,各位阿姨,今天结束了,大家都收了吧。”
在坐的妇人们面面相觑,没人起来,也没人看她,全都看向裴妈。
裴妈气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怒火蹭蹭蹭冒了上来,她一跃而起,捏着拳头照着临西的脊背狠敲了几下,打的临西站在那里直晃悠。
“你这死孩子,真是要妈的命啊!要命鬼!你是来勾我的命的!”裴妈难消心头之火,什么难听骂什么。
“妈,就算这把胡了,你也发不了财,收拾一下,快去睡觉吧。”临西单手捏住太阳穴,声音无力,任凭裴妈发泄。
裴妈还欲再打,刚才和临西打招呼的李阿姨拉住了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哎呀,你这是干啥,孩子也是为了你好,不要动手了,过来坐下消消气。”她冲旁边几个妇人使眼色,那几个女人才不情不愿地起身离开。
临西不言不语,走过去将麻将通通收进了盒子里,麻将本就坚硬冰凉,硌着临西的手,戳痛了她的心。
眼泪不争气瞬间溢满眼眶,她捏住最后一张牌,越捏越紧,直到手指关节发白,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才松开。
裴妈喋喋不休地送走了李阿姨,又愤愤不平地过来戳她的后脑勺,“死孩子我给你说,你赶紧嫁出去单过吧!整天的在我眼前晃,烦都烦死我了!”
“妈……”临西吸了吸鼻子,慢慢转过身来。
裴妈嘴快的要命,狠吸一口烟,食指熟练地弹了弹烟灰,抢在她开口前说:“你给吴纪峰捎个话,礼金我要的不多,就十万块,对他们家来说根本不叫个事儿吧?你俩也谈了快一年了……”
“我们分手了。”裴临西面无表情,只是眼眶还泛着红。
裴妈终于住嘴,愣了一愣,突然提高嗓音,“分……分……分手?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
裴临西头痛欲裂,嘴巴张了又张,要解释的话全都咽了回去,最后只敷衍着说:“性格不合。”
眼看裴妈又要追问,临西急忙朝房间走去,“妈,我困的不行了,有什么事改天再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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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妈不依不饶,追过去拍她的门,“死丫头你给我说怎么回事?吴纪峰这种条件的你错过了还上哪儿找第二个?你脑子坏掉了?”
临西扑倒在床上用枕头盖住脑袋,真是一句也不想听了。
吴纪峰那臭小子有什么好?
今天,她可是被那王八蛋当着全公司人的面给劈.腿了!
妈的,她找他理论,那家伙居然嫌她是26岁的老处.女!
她不甘心,也想不通,“老处.女”?
这特么也是劈.腿的理由?
“分手!”
这是她留给吴纪峰的最后一句话,根本没的商量,更别提什么狗血的去原谅那王八蛋,更何况人家也没有要挽留她的意思。
从公司出来,她这心里堵得慌,跟吃了秤砣一样,吸了冷风,还不住地打嗝。
她就不信了,26岁的老处.女就没有魅力了?
于是,她解开风衣的扣子,衣着单薄,二半夜的在街上游荡,心里想着:干脆来一段让人鼻血喷张的艳.遇得了!一报还一报,也给那“吴贱人”看看,她也是很抢手的!
想归想,结果真的连个搭讪的都没有,反倒是遇到了两个变.态,其中一个还差点暴打她一顿,她这命呦!
衰死。
裴临西重重叹了口气,可冷静下来,她又觉得这心里更多的是不服气,而不是伤心,也许她没有那么喜欢吴纪峰吧。
临西敲了敲胸口,安慰自己。
只是,这自尊心好像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让她久久难以入眠。
浑浑噩噩睡了一晚上,她很早就醒了。
洗漱的时候盯着镜子里憔悴的脸,裴临西突然意识到,只要去了公司就会碰见吴纪峰那个王八蛋,真是越想越气,手上不自觉用力,牙刷划破了牙龈,吐出一口血水。
真是晦气!
男人没有了,工作不能丢,自尊心什么的,暂时不提也罢。
按吴纪峰的话,她是26岁的老处.女,是个成年人,既然是成年人,面包与爱情孰轻孰重她还是掂量的清的。
她出门的时候,裴妈也已经起来了,她蹲在水盆前正骂骂咧咧地洗着抹布。
临西走过去,瞟了一眼水盆,里面黑乎乎的,她皱了皱眉,“妈,你干什么呢?”
裴妈伸伸脖子让她往围墙上看,“不知道哪个龟孙子二半夜的不睡,给咱墙上乱画,也不知用的啥颜料,洗都洗不掉。”
裴临西看到原本洁白的围墙上多出了一副红色的、夸张的肖像画,是一个女人的侧脸头像。
裴妈看看女儿,又看看墙上的肖像,顿生狐疑,“小西,吴纪峰是不是会画画?”
临西看的出神,越看越觉得那夸张的肖像和自己有点神似,显然,裴妈也看出来了。
她越发好奇,走近围墙,伸手摸了摸肖像的轮廓,摸到下巴的时候,临西的手有点儿发抖,这脸型分明和她的一样。
难道,这幅肖像,画的是她?
“问你话呢,耳朵聋了?小吴昨晚是不是来过?”裴妈在她耳边聒噪。
“没有。”
“嘿,这画上的女娃和你像的很,你问问小吴,他是不是后悔了,专门跑过来偷偷画了这个给你道歉呢?”裴妈乐了,把拧干的抹布又扔回了水盆里。
裴临西无语至极,“妈,就算你把吴纪峰给打死,他也给你画不出来这样的肖像来。”
“嘿,你这孩子咋说话的?”
“妈,别擦了,留着吧,白墙上有幅画总比有个‘拆’字强吧。”裴临西说完迈着大步下了台阶。
走了几步,她搓了搓食指,刚刚摸画的时候蹭上了颜料,她低头闻闻,是油漆。
2. 一瞥
因为一宿没睡临西精神不济,迷迷糊糊挤了一个小时地铁终于来到了公司,打卡的时候被一个家伙抢了先,所以,她很“幸运的”迟到了。
“靠!”临西冲着那个人的背影爆了粗口,那人停住,回头,是吴纪峰。
冤家路窄。
吴纪峰看到是她,表情一僵,略微不自然地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裴临西恨恨白他一眼,大步从他身边挤了过去。
“小西……”他似乎有话要说。
临西坚决没有回头,赌气似的一口气爬上了十楼,然而眼泪不争气地涌出了眼眶,为什么说了“分手”,却依然想听他亲口说一句,“对不起,我错了”?
可临西向来要强,她从小就知道,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哭只能证明你懦弱!所以,她必须坚强。
收拾好情绪进了公司,本来还想强装乐观跟大家打个招呼,但公司内的气氛甚是奇怪,大家都乖乖坐在电脑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似乎在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临西看看行政处的刘姐,她向来淡定,这会儿正在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校对税.票,她凑近她,小声问:“出什么事儿了啊,姐?”
刘姐连眼皮都懒得抬,“人事调动啊,邮件马上过来,大家这不是都害怕被发配下去嘛。”
原来如此。
临西心想:调动的话,就可以离开这个环境,那就自然不用再见到“吴贱人”了!
想到这儿,她突然有些希望是自己被选中,她又问:“诶,刘姐,是好差事吗?”
刘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找人去救火的,都快玩儿完的子公司,你说是不是好差事?”
得了,敢情是要找个人过去接手烂摊子啊。
临西苦笑着摇摇头,为了躲避“吴贱人”就搭上自己的前程,这实在是太不明智了,还是好好工作吧。
她正往法务部走,突然听到几个同事如释重负的笑声,接着就有人喊她的名字。
“裴临西,恭喜啊,你‘中奖’了。”刘姐还坐在行政处的位子上,远远冲她笑,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幸灾乐祸。
临西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都说安城这地方邪乎,果不其然,偏偏就是她,刚刚决定安心待着,下一秒,态势急转直下,人生还真是充满考验。
即便她一百万个不愿意,但事实却是,她走定了。
临西还不知道,她是子公司专门向总公司要的人,而且,子公司坚决认为她会成为他们的“秘密武器”。
裴临西没什么过人之处,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她足够漂亮。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她绝对算是佼佼者。
于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裴临西神情呆滞的开始打包行李。
调职邮件内容第二项,“即日到职”。
是有多赶,赶着投胎?
“裴临西,你至于吗?”突然,有人推门而入,这熟悉的声音将她从神游中唤醒。
吴纪峰气急败坏的站在办公室门口,胸口剧烈起伏,看样子是听到消息后直接从楼下的研发部跑上来的。
裴临西看到吴纪峰就怒火中烧,没好气地问:“你又想怎么样?”
吴纪峰反手把门一关,黑着一张脸大步走到她面前,“不就分个手吗?你有什么过不去的?至于把自己往火坑里送吗?你难道不知道那家子公司就快倒闭了吗?”
裴临西冷笑一声,“你太高看你自己了,和你分手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个选择。”
吴纪峰僵住,眉目紧锁,沉吟了一下,他很郑重地说:“你去找人事部主任,告诉他,你不想去!”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想去了?”她怒火中烧,伸手推他一把,力道太小,吴纪峰压根儿没动,她话更狠,“我的事儿现在轮不到你管!”
吴纪峰喉结上下滚动,他也很生气,大声说:“对,没错,我管不着,我他妈犯贱!”
“赶紧出去,别在这儿演戏了!”裴临西大力打开办公室的门,直直瞪着他,“好走,不送!”
吴纪峰经不住她的冷言冷语,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最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法务部。
那人风风火火上来,又满腔怒火的离去,而裴临西与他争吵,全程浑身都在不自主的颤抖。
是生气?还是难过?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今天她必须去子公司报道。
办好交接手续,匆匆与同事们告别后,路上又是一阵好挤,等到达传说中即将要破产的子公司——洁妮日化时,已近下班时间。
子公司是专门做日用品的,对于恒基实业这种级别的总公司,日化不过是鸡肋产业,在董事会上从来都不被重视。
但裴临西对“洁妮日化”的女老板苏洁妮的背景略有耳闻。
她是恒基实业总裁苏瑞旸的堂妹,嗜赌成性,曾经多次挪用子公司的流动资金去澳门豪赌,鉴于她勉强能让子公司正常运转,大老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没有为难于她。但这一次她输的太大,几乎把整个子公司都搭进去了,大老板忍无可忍,责令她一个月内把资金漏洞堵上,否则就公事公办。
在这个节骨眼上,总公司将临西调到了子公司,她一个小小的法务专员能做什么?临西猜不透总公司的用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电梯很快到了12层,她找到了洁妮日化的办公场所。
初来乍到,临西有些露怯,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才准备进去,迎面走过来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远远指着她,“你你你,把东西扔下,跟我走。”
什么?
临西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回头看了眼身后是否有别人。
“傻愣着干什么?赶紧跟我走啊!”她冲临西说着,顺手将车钥匙扔给身边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小张,你先下去取车,开到门口等我们。”说话相当有派头。
临西整个人都懵掉了,乖乖将箱子放下,然后才向她确认:“你在跟我说话?”
这回换那女人愣了一下,她指了指自己,“我面前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临西摇头。
那女人脸上迅速闪过一丝笑意,“跟我走。”
话音未落,她已经走到了楼梯的拐角,临西赶紧追上去,“请问你是?”
“叫我苏总。”她在电梯前停住,双手交叠置于胸前,低头看着自己的高跟鞋,脸上一时没了表情。
苏洁妮!
裴临西这才敢确定,她就是子公司的老板,那个不要命的赌徒!她忙道歉,“不好意思苏总,我刚才不了解状况,我……”
“包里有化妆品吗?”苏洁妮突兀地打断她。
“啊?”
她的目光在临西身上扫了一遍,然后临西似乎听到她嘀咕了一句:“那小子真的喜欢这种类型?”
“什么?”临西一双懵懂的美目里充满了疑问。
她轻笑,“没什么,等下你陪我去见个人,你的妆太淡了,看着有些憔悴,不好。”
临西:“……”
小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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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很生猛,车子赶在下班高峰期之前驶离了主干道,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巷子,巷子两侧是古色古香的青砖堆砌而成的城墙,临西知道,这里是安城的仿古街区,也是安城最文雅的商业中心。
再往里开,就出现了一排排仿古的院落,苏洁妮指挥小张把车开进了一个叫做“雅逸苑”的院子。
院门很普通,甚至是有点老旧的红漆木门,可没想到进去后,院子大的离谱,简直可以说是别有洞天,临西从未进来过这种地方,一时之间还有点儿紧张,跟着苏洁妮下车的时候,差点绊一跤。
苏洁妮瞅她一眼,“待会儿我和任董说话,你听着就是了,他要问你什么,你就照实说。”
“好。”临西不知道任董是谁,但她相信言多必失,这种嘱咐即便苏洁妮不提,她也不会多嘴。
这时,前厅里走出来个高挑的女人,她穿着光鲜的黑色套装,乌黑长发整齐地盘在脑后,双手交叠轻轻放在身前,冲着她们露出标准的笑容,一看就是高级秘书。
“苏总您好。”干净的声音仿若清风,与这古朴的院落倒也般配,临西微微一笑,对这位秘书小姐好感倍增。
苏洁妮与她寒暄,彰显熟络,她问秘书:“任董还在忙吗?”
“任董刚和任少总说完话,两位可以进去了。”
“任少总?”苏洁妮反应了一下,立刻明白秘书说的人是谁,“任环洋,他已经回安城了?”
秘书小姐点头。
苏洁妮的嘴角轻轻上扬,回头看了一眼裴临西,“运气不错,走吧。”
临西忙跟上她的步伐,心中却也疑惑她那些没头没脑的话,然而苏洁妮性子急的要死,一个岔子都打不得,临西没时间去细想。
进了前厅,里面居然还藏着长廊,走了一小会儿,终于看到了任董的办公室,秘书小姐正欲上去敲门,里面突然传出激烈的争吵声,是两个男人在争执,雄浑的声音似是在咆哮。
秘书很识相地退了回来,依旧冲她们笑笑,“抱歉,请稍等。”
就在这时,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从里面冲了出来,周身带起一阵冷风,裴临西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那男人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眉眼,但在轻柔的灯光下,他立体的五官还是被映衬了出来,侧脸的弧度不急不缓,鼻峰的高度恰到好处,只是隐约一个模糊的身影已经让临西屏住了呼吸。
她发誓,从未在现实生活中见过这种身形的男人,简直就是极品。
巧的是,临西站的位置刚好挡住了他的去路,二人几次想错开却总是挪向同一方向,临西尴尬至极只好停住让他先走。
“任环洋?”站在后面的苏洁妮试探着叫他的名字。
那男子倏然停步,一只手捂着下颌一直没有松开,他微微抬了抬眼皮,视线越过裴临西,看到苏洁妮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他极为平静的“嗯”了一声。
“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苏洁妮上前,礼貌地朝他伸手,任环洋犹豫了一下,没有握,苏洁妮识趣地捋了下耳际的碎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绕过他去敲门。
裴临西抬起头,任环洋刚好站在她的正前方,毫无预兆的,她撞进了他深邃的双眸。
澄澈空明。
那一刹那,裴临西仿佛坠入了浩瀚的星海。
任环洋的眼睛有魔力,而那张脸是清俊逼人的,临西以前没见过,以后,恐怕也很难再遇到。
然而,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小姐,你的裙子穿反了。”
3. 选中
裴临西傻愣愣地盯着任环洋露出来的那半张脸看,她以为自己幻听了,这家伙刚才说话了吗?
“你的裙子穿反了。”他视线向下,磁性而略微冰冷的男低音灌进了临西的耳朵里。
临西后知后觉,木讷地低头,终于看到包臀裙的开缝从后面跑到了前面。
真的穿反了。
丢脸死了,临西感到脸颊一阵发烫。
这种尴尬的场面她哪里还记得礼貌,直接用双手分别抓住裙子两边的腰线,一个华丽转身的同时,硬是将裙子的正反面掉了个头。
此时,苏洁妮刚好催她跟上,临西便再也没顾上回头看任环洋一眼。
任环洋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门后,眼眸中的光彩逐渐黯然,他缓缓松开手掌,下颌处呈现一片红肿,嘴角有破裂的伤痕,还有丝丝血迹渗出。
“任总,要不要找医生?”秘书小姐盯着他的伤口,颇为担心。
“不用了。”任环洋冰冷地拒绝,用手指狠狠蹭过嘴角,血迹未擦掉,反而将伤口扯得更大。
这点伤算什么,父亲的暴.力他已经习以为常。
离开前,他憎恶的盯着那扇门又看了一眼,眼中有浓浓的戾气。
裴临西自进入任董的办公室后就浑身的不自在,这个办公室也是个套间,苏洁妮貌似和任董很熟,她被允许直接进入里间交谈,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外面等着。
她大概看了看房间的陈设,和想象中“有钱人”的品味差不多,博古架、置物柜、成套的茶具、昂贵的字画、新鲜的花朵……和一张破碎的涂鸦布画。
画布从中间撕扯开来,变成两半,狼狈地卷在地上,用来装裱的画框和玻璃碎了一地,还没来的及打扫,临西置身其中,回想刚才听到的争吵声,大概能猜出个一二来。
画布上画的好像是一列怀旧的绿皮火车,也许是看到了熟悉的事物,临西莫名其妙地蹲下,想要捡起了那两条画布。
里间突然传出中气十足的笑声,门开了,任董背着手从里面走了出来,与大多数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不同,他的体型保持的相当有型,一张经过岁月打磨的面庞依旧称的上英气,双目如鹰,时刻透出精锐的光。
苏洁妮笑眯眯地跟在任董身后,看到临西蹲在地上,正偏头看向他们,她冲临西抬抬下巴,示意她起来打招呼。
临西领会了她的意思,但因为穿的是裙子,起身的动作有点儿迟缓,她以别扭的姿势,指着地上的画布,支支吾吾地解释,“那个……任董……我只是想打扫一下。”
任董上下扫她一眼,笑的越发开怀,苏洁妮配合着他假笑,临西整理了一下裙子,整个人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现在是什么情况?
“裴小姐请坐。”任董主动开口。
临西受宠若惊,客气点头,在茶盘前坐了下来,苏洁妮跟着坐在了她身边。
“付瑶,你进来一下。”任董召唤门外的人,刚才那个漂亮的女秘书推门而入。
他叫付瑶把地上的破画儿收拾了,自己则娴熟地烫着茶。临西注意到,任董自里间出来后就一直没往地上看,似乎对那画深恶痛绝。
付瑶收拾干净后又退出去了,任董也为三人一一斟上了茶,浓郁的红茶香味漂浮在空气里,临西的鼻子有点儿敏感,差点就打出个喷嚏来,正忍的难受,任董突然问她话了。
“裴小姐今年多大了?”
临西硬是把那个喷嚏憋了回去,余光扫一眼苏洁妮,她正细细品着茶,那淡定的表情让临西心里有了底。
“26岁。”她补充,“任董叫我小西就可以。”
“小西……”任董笑的十分慈祥,那笑看到临西眼里却有点儿瘆的慌,“在洁妮的公司里担任什么职务啊?”
“这个……”拜托,她可是今天刚踏进公司就被苏洁妮给带出来了,具体什么职位她还真不知道,无奈只好看向苏洁妮寻求帮助。
苏洁妮假装轻咳一声插话,“她是公司法务部专员,最近跟着我,专门负责公司贷款这一部分事务。”
临西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法务是她的老本行,这样至少在业务上她不会露怯。
任董将自己的那一杯茶喝完,把白瓷茶杯握在手里把玩,沉默中脸上的笑意渐渐不见了踪影,露出了商人惯有的精明。
苏洁妮喝茶的频率明显慢了下来,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气氛变得有些压抑,裴临西知道不管刚才二人在里面说了什么,真正要任董做决定的时刻现在才要到来,而苏洁妮是心虚的,她在等待最后的结果。
“苏总,不然这样吧……”任董话说了一半顿了顿,苏洁妮抬头,临西也跟着看向任董。
“您说。”苏洁妮提了口气。
“泰安投资公司在安城的所有小额贷款公司现在全部都由任环洋接手了,我这两天呢,就得回浙江处理那边的事情,如果你想贷款,可以直接找环洋,至于额度,我这边可以帮你建议到最高限额。”
“那任董是同意了?”事情太顺利,苏洁妮很意外,然而任董接下来的话却给她从头到脚泼了凉水。
“现在我的同意在他这里是没用的,你得让任环洋亲口承诺啊,那小子才是有资格决定给你贷款的人。”说话间,任董再次看向裴临西,眼中有着复杂的期许,倒是把临西给看的莫名其妙。
苏洁妮非常沮丧,连嘴角都开始微微颤抖,“任董,您得帮帮我啊……”她仍在做最后的努力。
任董突然伸手阻止她说下去,“能帮你的人不是我,洁妮,你是聪明人,我的态度你心里清楚,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苏洁妮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贷款这件事情在任董这里是行不通了。
事情没成,苏洁妮也懒得再说什么,带着临西出来后站在院落的拐角处抽起了烟,临西既不能在这个时候去问她事情的来龙去脉,又不能撇下她离开,只好坐在离她不远的花架下休息。
巧的是,她看到对面的垃圾箱外挂着一条画布,布上的绿色相当显眼,她心头一动,走近一看,果然是刚才被付瑶收拾掉的涂鸦画布,临西也不管脏不脏,翻了垃圾箱将两条画布都找了出来,整整齐齐叠起来塞进了包里。
直到后来,任环洋问这个傻女人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临西才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最终她也只能将其定义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裴临西。”有人叫她。
她一扭头,苏洁妮一张煞白的脸正对着她,鲜红的唇差点给她吓出心脏病,她倒吸了口凉气,声音抖得厉害,“怎么了,苏总?”
苏洁妮低头狠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后说,“帮帮我。”
临西愣住。
“求求你。”苏洁妮居然哭了,抽泣着望着她,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临西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我输了三千万,银行不肯借钱给我,我只能找小额贷款公司,如果在这里也借不到钱,那我真的就可以去跳楼了,裴小姐,求求你帮帮我!”她两指夹着烟不放,双手抓住了临西的胳膊,空洞的眼神,像失去了灵魂。
临西很无奈,“可是,我能怎么帮你呢?我身上连三千块都没有。”
苏洁妮使劲儿摇了摇头,“谁要你的钱了!我要你去找任环洋借!任董都说了,只要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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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同意,他就会给我最高额度的贷款。”
“可是,为什么是我去找任环洋贷款呢?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你这个白痴!你没看出来吗?任董看上你了?”苏洁妮嘶吼起来。
裴临西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一阵耳鸣中,她怒斥道:“苏总!请你尊重我!”
苏洁妮自知失言,放开她,一手揪住自己的头发,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了……”
临西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恨不能立刻从这个疯女人身边离开,她才走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高跟鞋疾走的声音。
果不其然,苏洁妮追了上来,摇摇晃晃挡住了她的去路,“裴临西,你给我站住!”
裴临西怒从中来,恨恨地说:“苏总,我不干了!麻烦你让开!”
“胡闹!”苏洁妮握住她的双手,双目迸射出莹莹的光,“小西,任董是想让你做他的儿媳妇!”
夜晚十点钟,临西抱着双臂一步步往家里走去,清冷的月光照着她单薄的身影,将影子在她身后拉长。
临西的脑子里始终回放着苏洁妮后来对她说的话,原来任董之前托她给任环洋介绍个靠谱的结婚对象,苏洁妮为了从任董那里拿到贷款,就想借此事开口,于是专门找人调查了任环洋对女人的偏好,拿到第一手资料后,她从子公司一路寻觅到总公司,试图找到合适的人选,功夫不负苦心人,最终让她选定了裴临西。
至于为什么是她,苏洁妮没有多说。
裴临西不细问原因,是因为苏洁妮当时问她:“难道你不想借此机会进入上流社会,彻底的脱胎换骨吗?”
裴临西以为她永远活的理直气壮,然而“不想”两字已到嘴边,最终却没有说出来。
她犹豫了,也动摇了。
看着旧城区老旧、颓败的样子,想到母亲整日沉湎于牌桌不务正业,每晚都要听到运煤火车通过时绵长而刺耳的鸣笛声吵得她睡不着觉,每天一出门,满眼都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的小市民,那种看不到希望,压抑的气氛让她感到无比的害怕。
她想逃离,一刻都不想多待,苏洁妮抓住了她心中真正的渴望。
所以在她选择放弃回答的那一刻,裴临西知道,今晚之后,她和苏洁妮便搭上了同一条船。
苏洁妮的目的很简单,让她无论如何都要搞定任环洋,拿到他同意贷款的承诺。
裴临西当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直接向苏洁妮提出,事成之后要借款总额10%的酬金,苏洁妮明显诧异了一下,但还是爽快的答应了。
“10%,三百万啊……”临西叹了口气,实在是后悔当时的冲动,她随口说的数字,哪知会是如此庞大的一笔钱,她有什么本事让任环洋贷款三千万给苏洁妮呢?
看苏洁妮那癫狂的状态,如果无法完成任务,估计得拉着她一起跳楼,更别说给她酬金了。
临西一路低着头自言自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家门口,一抬头就看到台阶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那人身边蹲着一条“吭哧、吭哧”呼吸的金毛犬。
“陆廷少?”裴临西惊喜不已,心中烦恼一扫而空,“你怎么过来了?”
被她唤作陆廷少的男人,缓缓站了起来,挺拔的身形立于昏黄的路灯之下,灯光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团暖黄色的光晕,让这个男人平添了几分温柔。
他嘻嘻哈哈张开双臂,“来,过来,让哥抱一下!”
裴临西嫌弃地白他一眼,“明明是姐姐嘛……”
陆廷少:“……”
这时,他身边的狗突然激动地朝临西扑了过去。
4. 鲤鱼
那狗热情地扑到了临西身上,因为体型巨大,差点将临西扑倒,陆廷少见状赶紧上前训斥他的爱犬,“福宝!听话!蹲下!”
福宝乖乖卧倒在临西脚下,翻着眼珠,偷偷瞟它的主人。
“哎呀,你干嘛呀,吓到福宝了!”临西爱狗,立马反过来责备陆廷少。
陆廷少看着她温柔抚摸福宝,一脸的宠溺,便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呀你,以后要是有了小孩儿,肯定被你宠坏!”
“那我也愿意。”她自顾自说着,“问你话呢,这么晚过来不会是想我了吧?”
“那肯定啊,我都搬走一个月了也没见你找我,说好的常联系呢?”陆廷少佯装委屈。
临西暗自转了转眼珠,明显没了底气,低声说:“那不是工作忙嘛……你到底找我干什么?有事说事!”
陆廷少言归正传,“我听说这片区最近不太平,来了一些不明身份的人二半夜的在围墙上瞎折腾,这事儿都见报了。”
“对啊,我家墙上也有……”临西本想指给陆廷少看,赫然发现围墙已是白白净净的了,那幅肖像画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疑惑顿生,低声嘀咕:“怎么不见了?”
陆廷少看过去,笑着回答她:“我听你妈说了,白天城管过来擦掉了,那些人多半不是什么正经人,你看你总是加班回来这么晚,我实在不放心,现在离你也不近,也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出来护着你,只好把福宝带过来给你,这几天晚上就让它给你守夜。”
临西看了一眼福宝蔫蔫的样子,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喂,陆廷少,你这是在逗我呢吧?福宝这家伙平时见人连吭都不吭一声,你指望它保护我?”
“会咬人的狗都是沉默的狗……”
“拉倒吧你。”
陆廷少,一个月前还住在裴临西家隔壁,正宗的发小儿,别人管这叫青梅竹马,而在裴临西心中,陆廷少就是她的好“闺蜜”。
而他也真的尽“闺蜜”之职,毫不客气地将福宝丢给了临西。
临西撇撇嘴,心里跟明镜似的,带狗过来保护她是假,让她照顾福宝还差不多,他陆廷少肯定又是想一个人出去逍遥,带着福宝不方便。
朋友一场,她就不戳穿他了。
可是,睡到半夜,临西被一阵凶狠的狗吠声惊醒,她迷迷糊糊扫了眼地板寻找福宝的踪迹,竟然没有看到它!
大脑空白了两秒后,临西如梦初醒,掀开被子就冲下了床。
一定是福宝发现了那个在墙上涂鸦的人!
“福宝!”她半身藏在大门后,轻声召唤福宝,门外好一阵都没动静。
临西等不下去,顺手抄起门后的一根木棒,那是裴妈专门放在那里防盗的,她蹑手蹑脚探出头去四下张望,门外灯光清冷,寂静无声。
墙下无人、无狗。
难道是她想多了?
临西打了个哈欠,心情放松了下来。
确认暂时没有危险,她大大咧咧地跨出院门,朝远处又叫了几声“福宝”,侧耳倾听,果然从拐角后面传来福宝“吭哧、吭哧”的呼吸声。
她会心笑笑,还好,它没跑远。
临西懒懒地拖着木棒走过去,木棒与地面摩擦发出“砰砰啪啪”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福宝,你这家伙……”刚过拐角,裴临西的话戛然而止。
只见,拐角的墙下,站着一个头罩帽衫的黑衣人,一手握着个铁罐子,正举在半空中,他转首看过来,然而整张脸都藏在帽子里,像恐怖故事中无脸的鬼魅。
临西呆住了,几乎忘记了呼吸。
两人之间仅几步之遥,静静的,在午夜的月光下对峙。
福宝那个蠢货居然乖乖地蹲在那人脚边,不做一丝反抗。
那人也只是在临西出现的那一瞬有片刻的凝滞,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食指按下,铁罐子里“呲……”的一声,喷出了红色的颜料。
临西脑中闪出昨晚的画面,顿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又是那个人!那个往大叔脸上喷红色颜料的变.态!
“啊!”临西大叫一声,掉头逃跑的同时,两眼一摸黑,顺手把棒子扔了出去,边跑边大叫:“福宝!回家!”
那人站着没动,低头看了一眼砸在脚边的木棒,又扫了一眼蔫蔫的福宝,嘴角微扬,他默默蹲下,轻轻摸了摸福宝的脑袋,低声说:“原来你叫福宝,名字真好。”
福宝享受地仰起头,微眯着眼睛,舒服的不得了。
额前几缕碎发挡住了他的视线,他随手一拨,立体的五官隐约可见,一辆晚归的轿车快速驶过,车灯散发的光芒从他的脸上一扫而过,有那么一秒,那张面庞清晰可见,清俊逼人。
这个人居然是任环洋。
他捡起木棒,在福宝眼前晃了晃,“她居然拿这个打我,你说我该怎么回报她?”
福宝耳朵一翘,终于睁开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临西回家之后见福宝还是没跟进来,她努力冷静下来,打电话召集了一帮邻居准备追出去,刚打开门,就见福宝可怜巴巴地冲着她摇尾巴,她将福宝一把抱住,又气又好笑,“傻狗!你怎么跑出去的啊?”
话音刚落,就看了到福宝身侧绑着她刚刚扔出去的木棒,木棒不长,松垮垮吊在一边,被狗毛遮住,要不是她先摸到有异,还真难一眼就发现。
这……那人居然让福宝给送回来了?!
临西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一定是被那个人跟踪了。
大晚上的,有这一番折腾之后,临西感到精疲力竭,安置好福宝,她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只是这一觉伴随着各种奇怪的梦,那个手拿喷罐,穿着帽衫的男子总是在她的意识里走来走去,搅得她睡不踏实。
第二天,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在福宝懒懒的眼神中,她迷迷糊糊出门了。
走着走着,又习惯性的想抄近道,往右一拐,裴临西猛一个灵醒,昨晚,那个“喷罐男”就是在这里和她狭路相逢的。
她仔细往墙上看,果然,灰色水泥墙上多出了一副涂鸦作品,是一条红色的鲤鱼,扭曲着身体吐着白色的泡泡,周围没有蓝色的清水,而是就地取材,灰色的水泥充当了背景色,像河水褪去之后裸.露在外的石滩,而这鱼仿佛被冲上石滩的倒霉蛋,垂死挣扎。
画风压抑。
裴临西看的很不舒服,撇了撇嘴快步离开了。
到公司后,苏洁妮还没有来,行政处的一个年轻女孩儿为她安排了单独的一间办公室,裴临西很意外。
那女孩儿叫肖雅雅,和她一样是“空降部队”,她把办公室的钥匙交给裴临西后就客气地要退出去。
裴临西及时叫住她,“雅雅,我……为什么有独立的办公室?”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法务而已呀,以前在总公司,那么好的条件也是两人共用一间。
肖雅雅甜甜一笑,“咱们公司法务部就这一间办公室,之前有个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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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的律师在坐班,前不久怀孕了,就辞职了,于是这办公室就空出来了。”
“一个人负责全公司的法律事务啊?”临西倍感压力。
“那倒也不是,大部分工作行政处会帮着处理,我来之后,基本上就是在做这些,所以,不用担心,没有想象中那么忙啦。”肖雅雅甜美的笑容让临西放松了下来。
她出去后,临西把办公室打扫了一下,趁着苏洁妮没有来,她将昨天两人达成的共识拟了一份合同,三百万的标的,口说无凭,必须要白纸黑字的写出来,对方签字,她才会开始找任环洋跑贷款。
先不管苏洁妮是如何说动任董,让她成为豪门儿媳的候选人,这听起来就像是个玩笑,完全没有一点真实性。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非常需要这三百万的酬劳,她想离开旧城区,离开那个让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的地方。
她想起了早上看到的那幅鲤鱼涂鸦,她觉得自己就像那条鲤鱼,在压抑而沉闷的空气里垂死挣扎,既然苏洁妮给了她一个机会,那她也想豁出去拼一次,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拿不到这三百万,她有什么好怕的?
苏洁妮人未到,声先到,她在大声讲电话,透过办公室虚掩的门,临西听到了她的谄媚。
她进来的时候,适时挂断了电话,挑了挑画的精致的一字眉对临西说:“怎么样?想好如何开始了吗?”
临西抿了抿唇,脸颊两侧的酒窝显露出来,甚是清纯,她看了眼苏洁妮的桃花眼,将拟好的合作合同递给她看,“苏总,您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苏洁妮扫了一眼合同,脸上的笑意立刻消散,她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弯,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
临西不管她怎么想,这种事情,要是连这点保障都没有,她凭什么去替她卖命?
苏洁妮拿起笔,很快在上面补充了一条,“如果乙方在完成甲方工作期间与第三方任环洋先生确立了情侣关系,则酬金自动变更为10万元,如乙方刻意隐瞒甲方,则此合同作废。”
果然啊,姜还是老的辣。
“怎么,不愿意?”看临西不说话,苏洁妮颇为不悦,“如果你真能和任环洋攀上关系,我想他能给你的可就不止是三百万了……”
“苏总。”临西不想再听下去,刻意挤出一个职业的微笑打断她,“就按您改的吧,我没意见。”
苏洁妮满意地点点头,大笔一挥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临西心想,谁知道他任环洋是个什么人,这条款写的太瞧不起人了,说的好像她只要见了那人就会爱上他似的。
纵使她心中对此十分不满,但在现实的利益面前,她选择了妥协,但这不等同于她没有底线,临西不怕这一条的不利因素,她也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合同订立之后,苏洁妮丢给裴临西一沓资料,“我刚才和任环洋联系好了,还是上次的地方,你去跟他谈吧。”
“这么快?”
“快吗?记住了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要是搞不定任环洋,那我就去跳楼,你连一分钱都拿不到。”
“苏总……你别……”临西听她说要跳楼,这两边的太阳穴就突突跳起来。
“不要废话了,赶紧出发吧……对了,任环洋不近女.色,你自己多动动脑子,要成事儿可不是光有脸蛋儿就可以的。”
不近女.色?!难道有特别的喜好?
果然啊,这富二代,总是有异于常人的品味啊。
5. 拒绝
苏洁妮还算不错,叫小张专门开车送她过去,也省了她抱着这么一沓材料四处倒地铁了。
小张看着年纪轻轻,话却不多,尤其开车的时候几乎一言不发。
临西坐在副驾上,车载广播里放着一首类似催眠曲的打榜歌曲,听得人昏昏欲睡。
长时间的沉默让气氛有点儿尴尬,她思虑再三,决定主动和他说话。
临西先是干笑两声,假装咳嗽了一下,小张果然往她这边扫了一眼,她没话找话,指了指广播,“这歌……呵呵……歌词不错。”
小张食指一戳,干脆关掉了广播,车厢里更静了。
临西偏头看向窗外,唇角一垂,表达不满,这家伙,太不给她面子了,她还不信了,于是,她又笑眯眯地回过头来,用堪比播音员的声线问他:“你全名叫什么啊?”
“张燃。”
这不是答的挺干脆嘛,临西又问:“你给苏总开车多久了啊?”
张燃目视前方,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刚好走到十字路口,他大力打了把方向盘,车子大幅度地拐弯,临西的身体随着惯性倾斜了过来,离得近才发现,张燃的双目里凝聚着一股说不出的浩然正气,让人十分有安全感,他不像司机,倒像是个警察。
因为这个拐弯,车内理所当然恢复了安静,他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临西也没再问什么,没过几分钟,他们就来到了目的地。
张燃把她放下后就开车离开了,想想也是,苏洁妮只叫他送,又没说让他等,能搭这么一次顺车,对临西而言已经算是走运了。
临西看了眼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的宾利轿车,突然有点儿想笑,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再好的东西到了她这里不过是没有概念的数字,三百万,想想都觉得是天方夜谭,她掂了掂手中的材料,不禁怀疑就靠这些东西能说动任环洋吗?
答案,鬼知道。
然而,宾利轿车没有按原路返回,张燃把车开到环城路上,找了个空地停了下来,他熄火下车,倚靠着车门抽起烟来,一只手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捏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的电话。
天气阴沉沉的,今年安城的秋天冷的比往常要早一些,空气里带着寒气,一口烟喷出来,一下子就散了,萧索的秋风吹过,张燃身边的银杏树哗啦啦落下一堆黄叶,积在了他的脚边,很快又被风吹散。
一支烟抽完,他低头看手机,噼里啪啦编了一条短信发给了一个署名为W的号码,内容为:“苏已放饵。”
没过几秒,一条短信回复了过来,他点开,“谁?”
张燃敲了“裴临西”三个字过去。
那边好一阵才回复,“继续跟进。”
张燃直接删除了和W的所有短信往来,收起手机,眯着眼睛又点燃一支烟,几口抽完后,才驾车离开。
而在雅逸苑的裴临西再次见到了任董的美丽秘书——付瑶。
付瑶没有跟着任董回浙江的泰安投资公司,而是被留下来辅助任环洋管理安城的所有小额贷款公司,名为下放,实为升职,相较于初来乍到的任环洋,付瑶更有实权。
付瑶见来人是她,微微一笑,并不显生疏,看来还记得她,临西想和她握手,却碍于手中的材料,也只是笑着回应,“请问任总在吗?”又怕这么说不妥,于是补充道,“苏总之前约好的。”
付瑶点头,“在的。”她看向走廊里面,“就在你上次去的那间办公室,任总吩咐过了,你来了就可以进去,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做,暂时不能招待你了。”说完依旧客气地颔首,从她身边走过,身影娉婷,怎么看怎么好看。
同样是女人,要说漂亮,她裴临西从不觉得输给谁,但这个付瑶吧,虽说长相并不惊艳,但浑身怎么就透着一股子让人喜欢的劲儿呢?
她暗笑自己,摇了摇头,赶紧往任环洋的办公室走去。
刚走到门口,这心跳突然开始怦怦直跳,她居然紧张了,腾出一只手想敲门,犹豫了一下又放下去了,头一次跟专业人士谈这么大一笔贷款,她还真是没底气。
里面传出男子悲戚的哀求声,临西吓了一跳,付瑶不是说任总在等她吗?怎么这个时候会有别人,她往后退了一步,却听到任环洋淡漠的声音。
“你不用求我,求我没有任何意义,每一笔贷款的发放,都有公司的一套流程,我不过是这个公司的代行管理人,个人是没有权利给你任何允诺的。”
这话说的……
临西犯起里嘀咕,任董让苏洁妮找任环洋要承诺,任环洋却说他连允诺的权利都没有,那她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任环洋却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回去吧,等贷款条件都具备了再去公司业务大厅找业务员谈。”
那人噎住,里面没了声音,临西等了一分钟,还是没动静,她靠近门,侧耳倾听,就在这时,门突兀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难道要情景再现?
她头一偏,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栽进去,任环洋眼疾手快,迅速抬起一只手撑在了他的脸侧,一把将她又推了出去,临西堪堪站稳,尴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一个中年男人苦着脸从里面出来,不悦地说:“环洋,我和你爸十几年的交情了,你不要做的太绝了。”
任环洋面无表情,摊了摊手,请他自便,那人气哄哄地甩手走人。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两人面对面而立,任环洋低头看着她,裴临西定了定神,终于鼓起了勇气,抬头,微笑,伸手,“任总,你好,我是裴临西,洁妮日化法务专员。”
任环洋的眼神一路自上而下,最后落在了她纤长而白皙的手指上,看了有那么几秒,却没打算回握她。
裴临西没想到一来就吃了鳖,心里很不爽,有点儿赌气似地收手,然而,她胳膊刚一动,就被一个温热的手掌拽了回去。
“你好。”任环洋回握了她。
临西抬头,发现他的眼角藏着极浅的笑意,他在高兴什么?她有点儿看不懂这个人。
任环洋偏头打了个哈欠,招徕她进去说。
室内灯光很亮,临西看到他的黑眼圈很重,嘴唇的颜色有些发暗红,他皮肤本就比一般男人白皙,这么一衬,倒显得他面色越发苍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英俊。
纵欲过度……临西暗自下了个结论。
“睡眠不足。”任环洋突然说,“sorry.”
“嗯?”临西反应慢了半拍,他这是在解释刚才那个哈欠?
“哦,没事。”她说。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西裤笔挺,很随意地站在暗红色的写字桌前,侧身对着她,桌后是大大的落地窗,采光很好,阳光直射进来,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背景色。
有点儿梦幻,又有点儿失真。
临西看的眼晕,眯了眯眼睛,嗓子开始发干,还是紧张。
“把东西放下吧。”他指了指临西身后的桌子,“一直抱着,你臂力很好?”他轻笑。
咦?这人,怎么还拐着弯儿的笑人蠢啊?
临西假装没听到,径直往他那里走,把材料一股脑全放在了他的写字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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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总,这是洁妮日化提供的一些贷款材料,麻烦您看看,还需要补充些什么?”
任环洋一直盯着她看,随手翻了两页材料,冷冷地说:“要是我记得没错的话,是苏洁妮个人要贷款而不是洁妮日化公司。”
临西沉吟了一下,打算解释,他望了望天花板,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话了,“苏洁妮还在赌吗?”
听他这口气是明知故问了?
上次见面,她就猜到这任环洋和苏洁妮交情肯定也不浅,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撒谎,“我刚调职到洁妮日化,一切都在熟悉中,对于苏总的个人喜好,还不太清楚。”
“呵。”任环洋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她想贷多少?”
这么快就说到了重点?
为了消除紧张,临西悄悄咽了口口水后才说:“三千万。”
“哦……不多。”他说。
不多?!
临西窃喜,难道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实践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凡事可别高兴的太早。
任环洋又往下面翻了几页材料,抽出一沓订在一起的财产清单,翻着看了几分钟,看完后直接往裴临西手里一丢,非常不客气地说:“你来之前到底有没有做功课?”
什么?
看他一脸严肃,临西心里有点发怵,双目瞪圆了等着聆听他的“教诲”,那茫然无辜的样子看着让人不由得心疼起来。
可怜香惜玉这种事大概根本就不在任环洋的认知中存在。
果然,他直直盯着她说,“苏洁妮提供的个人财产清单……”他凑过来,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挑起前面几页,“满共加起来不过五百万,其中最值钱的一栋别墅早就抵押给了银行,她想从我们公司拿走三千万,请裴小姐告诉我,她拿什么保证,贷款到期,她有能力偿还?”
“她还有一辆宾利轿车,价值……”
“不好意思,裴小姐,那辆车是洁妮日化的公司财产,与苏总无关。”他很强势地打断她,“这就是你作为法务专员的水准?”
临西哑口无言,的确,关于这些财产的权属状态,她并未进行过任何调查,苏洁妮交给她一堆纸质的材料,她就自然以为这些全都是真的,而事实却是她了解的竟然还没有任环洋多!
沮丧瞬间涌上心头,“我……”她难堪至极,但任环洋显然没有罢休的意思。
他继续咄咄逼人,“裴小姐,单凭这些材料,你连我们的业务员都说服不了,要不是我父亲离开安城之前特意打了招呼,我想我们今天根本就没有见面的必要。”
这话听到临西耳朵里,怎么有种被鄙视了的感觉,她心里憋了一口气,却又不能当场发作,只好暗自咬了咬下唇,低头看着脚下光滑而冰冷的大理石地板。
“就这种资质,别说是上审贷会,苏洁妮仅就‘风评’这一项,首先在我这里就过不了。”他一只手抓起桌上剩下的材料,一把丢到了临西手中,“你回去告诉苏总,她和我爸,交情归交情,在我这里,生意是生意,条件不符,贷款一分钱都不能放。”
他表明态度,声音有些大,临西听得目瞪口呆,心中茫然无措,看他已背过身去看向窗外,她自知多说无益,整了整手中的材料,转身往门口走去。
刚要出门,只听身后传来他不温不火的声音:“今天……裙子很漂亮。”
她蔫蔫地回头,本想礼节性地说声“谢谢”,可话未出口,又听到他说:“只可惜,旧了。”
临西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什么也不想再说,直接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6. 醋意
从任环洋的办公室出来,临西走的愤愤不平,心中又十分沮丧,给人家教训了,也都怪自己提前没有准备好。
事情没办成,这老天也跟她作对,刚才明明是艳阳天,这会儿就开始下雨了,雨水滴滴答答顺着复古的屋檐落下来,连成串,形成水帘,挡住了她的去路。
临西站在长廊的出口,愁眉苦脸地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她想等一会儿雨小了再走,可隐约听到不远处任环洋说话的声音,想来他也要出去了,可她刚刚才和他交过手,败得一塌糊涂,实在是不想再来一次。
情急之下,她脱下身上的外套裹住手中的材料,奔进了大雨之中。
她不跑还好,任环洋本来是要去停车场,跟她的方向刚好相反,按理说是看不到她的,可那个在大雨中落荒而逃的身影,恰巧被他逮了个正着。
任环洋双手插兜,酷酷地站在长廊的另一头,目光随着她的步伐移动,直至她跑出了雅逸苑的大门。
任环洋莫名笑了一声,低头似是轻轻摇了摇,看的一旁的付瑶不知所以,她笑问他:“任总这是看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任环洋收敛了笑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只简短说了声:“没什么。”
付瑶顺了他的意,什么也没再问,让开路,让任环洋去取车。
裴临西顺着雅逸苑外的辅道跑了几分钟也没看到一辆空着的出租车,打不到车,无奈之下只能停在电子报刊栏下躲雨。
她已经淋成了落汤鸡,却仍然将外套包住的材料抱在怀中,保护的很好。
气温骤降,她穿的又少,浑身冷的直打哆嗦,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将湿哒哒粘在额前的刘海拨到一边,本想使用打车软件叫辆车过来接她,打开手机一看,傻眼了,根本就没下载过那种软件。
她懊丧不已,真想抽自己一巴掌,为什么总是把那些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忽略掉呢?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开始下载软件。
网络出奇的慢,下载界面半天没反应,临西感到自己的耐心就快到极限了,心中憋着一股莫名的火马上就要爆发出来了,还好,陆廷少的电话及时打了过来。
他问她在哪里,临西就简单的把她此刻的窘迫处境描述了一下,陆廷少二话不说,坚称自己就在附近,非要过来接她,临西也没推,这个时候有个人愿意过来载你一程,简直就是福气。
刚挂掉电话,一辆招摇的黑色越野车从她眼前快速经过,泥水毫无征兆地溅了她一身,临西大叫一声,往后倒退了一步,人都没站稳就急着检查手中的材料是否安好,还好只是溅到了外套上。
她气极,冲着车子驶离的方向跳脚大骂,而车内的人正饶有兴致的从倒车镜中欣赏她狼狈的样子。
任环洋唇角微勾,看着她越来越小的身影,竟然有点儿意犹未尽。
开了几分钟,到了一个十字路口,黄灯在闪烁,马上就得停车等红灯,他心念一动,大手灵巧的一拨,车子突然调转了方向,往回开去。
他想,如果回去她还在那里,那么他不妨做一次好人,载她一程。
雨越下越大,外面的天空阴沉的让人压抑,可任环洋却莫名的兴奋起来,他打开音乐,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起了节奏,车速提了上去,车轮经过水洼溅起更大的水花。
雨刷左右摇摆,完全不妨碍他看清裴临西还站在路边。
那个女人早已浑身湿透,长发湿哒哒粘在脸上,怀中却还紧紧抱着那堆没用的材料,一脸倔强地看着对面的小路。
任环洋把车停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在雨水中瑟瑟发抖的样子,看着看着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心疼,他轻轻吸了口气,重新发动了车子,准备过去接她。
就在这时,对面的巷子里冲出一辆白色的奔驰轿车,裴临西有如等到了救兵,顿时笑逐颜开,往车跟前跑去。
车上急匆匆下来一个男人,西装革履,身形挺拔,殷勤地为她打开车门,伸手替她挡在车顶,短短的时间里,两人一直在说话,显得十分熟络。
任环洋皱了皱眉,视线一直落在那个男人身上,那人安置好裴临西后,又回到了驾驶位,他在进车之前,突然朝任环洋这边看了一眼,那张脸终于露出了全貌。
任环洋心中一颤,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了,“陆廷少。”
白色的奔驰与任环洋的黑色越野车交错而过,任环洋扫了一眼车内的两人,还在有说有笑,他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在陆廷少车内,裴临西将材料取出来放到了后座上,然后才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居然还能捋下水珠,她一边感激陆廷少的仗义相助,一边连打喷嚏,打完之后,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陆廷少没好气地斜睨她一眼,“多大人了都不知道找个屋檐避一避!”嘴里责备着,却顺手把车里的暖气打开了。
“哎呀,又没淋多少……阿嚏!”喷嚏出卖了她,临西扭过头去用双手捂住嘴巴,掩饰自己的尴尬。
陆廷少叹了口气,“倔的呀……驴脾气。”
临西撇撇嘴,这才转过身来,一件温热的西装丢在了她的怀里,“车上没有干抹布,就用这个擦擦吧,要不然会感冒。”陆廷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西装脱了下来,这会儿正穿着素白的衬衫认真开车。
临西心中一暖,低头看了眼西装领口内侧的商标,笑说:“不便宜啊,这么舍得给我当毛巾使?”
陆廷少又叹一口气,“拜托,是给你当抹布使,够意思吧?”
裴临西连连点头,拍着他的肩膀说,“放心吧,就算你不这么对我,我也会好好对你家福宝的。”
陆廷少忍俊不禁,终于笑出声来,“关福宝什么事?”
临西将西装反套在身上,感觉愈加暖和了,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她冲着陆廷少,双眼迷蒙地眨了眨,然后收敛了笑意,一字一顿地说:“今、晚、把、你、的、狗、带、走!”
“呃……”陆廷少语塞,再看她时,她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他摇摇头,继续专心开车。
刚到城西的时候,不凑巧赶上了火车通行,所有车辆都得原地等待,火车鸣笛声吵醒了临西,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长长的运煤火车从眼前经过。
临西很压抑,而陆廷少却很感慨,很多年了,这列火车伴随着他们的青春岁月,陪着他们从懵懂无知到几近而立之年,是他们共同的记忆。
“陆廷少。”临西突然低声唤他的名字。
“嗯?”
“真羡慕你可以离开这里。”
“……”陆廷少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听邻居们说,你的父亲是个港商……”临西小心翼翼试探着他的身世。
她自小就知道,陆廷少是单亲家庭,他的母亲端庄优雅,却从不工作,他们每个月都会消失几天,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收获颇丰,陆廷少从不缺钱,但却极其低调,当时就有传闻说他是港商的私.生子,临西从未向他求证过这些。
但不久之前,陆廷少突然搬离城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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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西再次见到他时,他已脱胎换骨,浑身贵气逼人,要不是他刻意想和临西保持过去的亲昵,两人之间早已产生疏离之感。
临西突兀的问话,让陆廷少愣了好一会儿,她期待一个答案,而陆廷少却难以启齿。
直到火车道放行,后面的车辆按响了喇叭,陆廷少终于找到机会避开难堪的话题,急忙发动车子,越过了嘈杂的车流。
很快来到了临西家门前,陆廷少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冲她笑笑,“快进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临西自知刚才的问话太过冲动,内心有些愧疚,她拿了材料,关上车门,往前走了几步,脚下一顿,坚决地转身,狠狠拍了拍他的车窗。
车窗缓缓放下,陆廷少惊愕地问她:“怎么了?”
“下来!”她的语气似命令。
陆廷少无奈笑了,裴临西每次自责的时候都会表现的无比暴躁,就像现在这样,“刚才我给你说的话你当我放.屁啊?把你的狗领走!呆瓜!”
“喂,你讲道理好不好?干嘛骂它呆瓜?”陆廷少假装不服气,下车与她理论。
临西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家里扯,“我才没骂它,我骂的是你!你就是呆瓜!”
“裴临西,我可提醒你哦,你要是一直这副德性可就嫁不出去了!”
“要你管……”
两人拉拉扯扯消失在了临西家的院子门口,这一幕被停在不远处的任环洋看了个清清楚楚,他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特别喜欢的东西被别人染指了,很生气,又有点儿……酸?
在车里等了一会儿,雨停了。
有点儿无聊,他从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拿出一个九十年代特别流行的比巴卜泡泡糖丢进口中,嚼的特起劲儿,不时吹个大泡泡出来,一口气吹破,泡泡糖黏在嘴角,他舔回去,继续吹,乐此不疲。
大概一个小时后,陆廷少从裴临西家出来了。
任环洋将口中嚼着的第三个泡泡糖吐到了包装纸里,两指轻巧一弹,弹到了窗外。
然后,他双手交叠抱在身前,身体往后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盯着挡风玻璃外的那两人一狗看。
陆廷少一只手牵着福宝,那狗还是一副蔫蔫的样子,呆萌的可以;另一只手里拎着个布包,看起来像是便当盒。
裴临西换了一身居家的毛呢长裙,长发已经干了,很随意地挽了一个发髻,一根筷子直直耸立在脑后,这女人居然用筷子当发簪固定头发,她这么一打扮,反倒比白天穿着套装的样子更显得温婉动人。
任环洋忍不住多看几眼,如此邋遢的女人,却不知怎么就入了他的眼。
那两人挥了挥手,总算是分开了。
裴临西一直看着陆廷少的车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才转身回去,而任环洋紧紧盯着她的背影仿佛有所期待。
就在临西就要跨进家门的那一刻,她突然迟疑了一下,然后,任环洋看到她匆匆往拐角的墙边跑去了,那一刻,任环洋的心情飞了起来,他笑了。
送走陆廷少,裴临西的心中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召唤她,一定要来这里看看。于是,她鼓足勇气,打开手机灯光往墙上照去。
果然,鲤鱼图还在,只是那条红色的鲤鱼旁边居然违和的出现了一朵黄色的向日葵!颜色鲜艳,欣欣向荣。
临西的心“咚咚”震颤了两下,这是她最喜欢的花!
此时,任环洋微笑着搓了搓手指上残留的黄色油漆,发动车子,离开了城西错综复杂的小巷子,将这一片灰霾颓败通通甩在了车后。
7. 造访
裴临西捏着手机赖在卧室的地板上有一会儿了,她在考虑要不要报警。
现在她面临着一件极为诡异的事情,有个人像影子一般跟着她,勾起她的好奇,揪住了她的情绪,却与她并无渊源,当然这只是她的想法。
另外,她很清楚自己对那面墙的态度,是既期待又害怕。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个头罩帽衫的男子对他并无恶意,他只是在……引起关注?
为什么呢?
她要继续等他主动现身,还是现在就让警察把他抓起来?
临西将十指插.进长发,深深地垂下了脑袋,额头几乎贴在了地板上,轻轻磕了两下,突然有了灵感,干脆在那面墙附近装个隐蔽的摄像头算了!
“装摄像头……”说起这个,临西更郁闷了,这让她想起了那个可恶的前男友吴纪峰。
吴纪峰当初比她晚进总公司一年,因为他是海归派的技术性人才,一来就被领导抢进了研发部,他自身条件优越,又是单身,当时是众多女职员心中的适婚人选,临西自然也关注过他。
两人所在的部门不同,原本就没什么交集,但是有一天夜里,临西加班到很晚,离开公司的时候偶然撞见吴纪峰从老总的办公室里出来,两人刚好迎面碰上了,吴纪峰表情一僵,临西尚未作出反应,他突然就对她笑了。
临西有点儿受宠若惊,不自然地指了指办公室,“你……加班?”
吴纪峰笑的挺奇怪,像是受惊后的自我安慰,他舔了舔发白的嘴唇,点了点头,然后又低头挠了挠后脑勺,似乎在想什么。
临西前后看看,不知该如何继续,他突然上前一步,嘴巴凑到她耳边,“小西,我是按老板吩咐做事的,你就当今晚没看到我。”语调近乎警告。
临西怔住,心里有点儿怕,感觉自己摊上事儿了。
谁知吴纪峰带她出去吃宵夜,向她道明隐情,原来是大老板让他秘密在办公室安装一些设备,想要找出混在公司里的商业间.谍。
一些……设备?临西的第一反应就是针孔摄像头,但这话她可不敢明着问,只能瞪大眼睛装傻。
吴纪峰半威胁半哄的暗示她,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那么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她裴临西!
裴临西是法本出身,又怎么会不清楚摊上这种事儿的后果,自然是发誓保证守口如瓶。
她以为此事就此打住,没想到吴纪峰此后总是有意无意地接近她,一来二去,两人居然莫名其妙的成了情侣,就这么不温不火地谈了快一年,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那家伙居然当着她的面和对面公司的前台小姐勾.搭到一起去了。
想到这里,临西没好气地将手机扔到了床上,自个儿从地上爬起来顺气儿,结果发现一时心火难泄,咬了咬牙,当即决定不报警了,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家伙老惦记着她!
话说回来,那人的画功不容小觑,临西小的时候学过几年素描,对画作欣赏还是有一定鉴赏能力的,她这人从小就是好奇宝宝的个性,看着那面墙不断产生惊喜,她对那个人的真身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甚至想过,那人搞不好是位赫赫有名的艺术家。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这一切的想象,都是她裴临西自作多情了。
神秘帽衫男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这不是还有个更难搞的任环洋嘛。
临西从包里拿出苏洁妮签好的合同,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只觉得那三百万的标的太刺眼,又想起白天任环洋对他说话的样子,多嚣张啊!
她不服气的撇了撇嘴,把合同折起来压在了台灯的底座下,她打小就喜欢把重要的东西藏在那里,因为裴妈从不会去打扫那个地方。
放好合同,她又从床垫下面把那幅撕裂的涂鸦火车图拿了出来,两块布条已经被压得平平整整,临西本想用针线缝起来的,可是一想这东西出自任董的办公室,也许是很名贵的画,她也不敢随意缝补,于是又放回了床垫下面。
其实,她对于自己这种把破画捡回家的行为感到很费解,但很快,这副画将会成为她和任环洋谈判的巨大筹码,只是现在,她还懵懵懂懂,尚不自知。
此时,城南最昂贵的商务公寓内,陆廷少正忙着加热刚带回不久的泡姜鸡,福宝这个蠢货正“吭哧、吭哧”蹲在他的脚边,圆溜溜的双眼直直盯着主人打开微波炉的手,张着嘴巴,舌头探出,口水滴了一地,跟上辈子没见过肉似得。
陆廷少看它一眼就笑的不能自已,“你这家伙啊!”
福宝还以为他要给它分一杯羹,激动地围着他转起了圈。
陆廷少又好气又好笑,放下大勺子,伸手拍拍它的脑袋,“哎呀,你这个吃货,我平时饿着你了吗?临西家的泡姜鸡很辣的,你忘了你上次吃这个拉了一晚上肚子了?”
福宝仿佛能听懂他的话,一看主人不给它吃,立刻沮丧地垂下了头,委屈的不得了。
陆廷少把泡姜鸡拿到客厅,煮了一包方便面打算就着一吃,当宵夜。
刚才在临西家,裴妈刚好在做泡姜鸡,他不仅被留下吃饭,走的时候裴妈还硬给他打包了一份。
裴妈这人虽然刻薄,但对陆廷少着实不错,要不是他出身不好,身世一直被外人诟病,裴妈还真想过让他做女婿来着。
陆廷少才吃了一口,门铃就响了,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他起身去开门,在可视电话里,他看到了——任环洋。
“我当是谁呢!好你个任环洋!”陆廷少冲着他的胸膛象征性地敲了一拳,任环洋一手插兜,一手握拳随意地与他击了一拳,然后扯着嘴角一笑,“好久不见。”
陆廷少笑着指了指他,“还是那副嚣张的德性啊!一点儿也没变。”
任环洋捏住他的肩膀,非常严肃地砸吧了下嘴巴,纠正道,“至少我的身板儿变得比以前结实,不像你。”他放开手,挑衅般回望他一眼,然后双手插兜,往沙发上一靠,拽的二五八万的。
陆廷少摊了摊手,只想笑,十八岁的男生这样叫做“酷”,二十八岁的男人还这样那就是“心智发育迟缓”了。
福宝这家伙估计还记得任环洋身上的味道,自他进门开始,它就兴奋的不得了,在客厅里直打转,尾巴左右横扫,好几次抽到任环洋腿上,力道还不小,任环洋皱皱眉,躬身指着福宝的鼻子,十分严厉地说:“stop!”
福宝立刻卧倒在地,四条腿都扎了起来,表示完全臣服。
任环洋非常满意,忍着笑,伸手摸了摸福宝的脑袋。
看到福宝极其享受的样子,陆廷少无语至极,暗骂一声,“靠!”到底谁才是它的主人?
任环洋则不以为然,目光早就被桌上的泡姜鸡所吸引,也没问人陆廷少答不答应,直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塞进嘴里,边吃边点头,赞道:“够味儿!”
陆廷少要膈应死了,任环洋刚才摸了狗,也不洗手就开吃,他挠挠脖子,进厨房给他拿了个空碟子出来。
“哪儿来的?”任环洋用筷子敲了敲便当盒。
“刚回来路上买的。”陆廷少答。
任环洋嘴巴停了一下,余光扫了一眼厨房的台面,上面放着一个空的、蓝色的便当包,是他今晚在临西家门口看到的那一个,他不动声色,继续咀嚼,随意问:“哪家店,推荐一下?”
“你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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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的?”陆廷少转移了话题,任环洋几不可见地笑了笑,“上周……还是上上周……”
陆廷少轻笑,“难不成倒时差还影响你记忆力?”
任环洋跟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夹起一块鸡肉举到陆廷少眼前,“最后一块,要吗?”
陆廷少做了个请的手势,“权当是我给你接风了。”
“友情提示,给我接风的是这泡姜鸡的主人。”任环洋直直盯着他,将鸡块塞进了口中,陆廷少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敌意。
“对了,我听说你接手了任董在安城所有的小额贷款公司?”
“我也听说,你就要正式认祖归宗了?”
陆廷少一愣,尴尬一笑,“我倒是想,但这由不得我。”
“陆老头的发妻都过世一年了,他现在也光明正大的把你拉出了旧城区。”任环洋环顾四周,“这里环境不错,比我在美国时强多了,陆老头待你不薄。”
陆廷少听着他的话,面色越来越难看,往事浮出水面,对于自己是私.生子的身份,在任环洋这里他没法隐瞒。
陆廷少的父亲叫做陆振豪,本是香港富商,后来经营生意失败,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之下,跑路投奔了当时在江浙一带颇有影响力的地下钱庄掌门人任勉,也就是任环洋的父亲。
陆振豪这人背景复杂,早年间当过雇佣兵,也有黑.道背景,行事有勇有谋,不是一般的莽夫。
任勉当时刚刚接手家族生意,正是用人之际,陆振豪的到来,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很快他就得到了重用,不过几年的时间,陆振豪一跃成为了任家生意的二把手,在任勉的运作下,陆振豪娶到了当地政要的女儿,使得任家愈发强大。
陆廷少的母亲陈礼慧,是陆振豪在香港时的恋.人,多年来两人情思难断,陆振豪婚后与发妻育有一子,但他仍将陈礼慧秘密接到大陆,几年后,陈礼慧生下了陆廷少,让他成为了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为了保持这种秘密关系,陆振豪将陈礼慧母子安置在了安城的旧城区,安城是任勉正当生意的重要区域,每个月他都会随任勉来安城例行视察,借机与陈礼慧母子相聚。当时,随任勉一起来的还有年幼的任环洋,于是,两个孤独的孩子,很自然的成为了朋友。
任环洋知道他的一切。
良久无话,任环洋早已把泡姜鸡吃干抹净,辣的口干舌燥,打了两个干嗝,起身准备离开。
陆廷少心中郁闷,也不想留他,起身打算送他走,谁知任环洋摆摆手,“待着吧,记得把碗洗了,我看这便当盒材质还不错,没有劣质化学品遇热时产生的刺鼻味道,你可以循环使用。”
他似乎话里有话,陆廷少听出来了,在怀疑他撒了谎吗?
任环洋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哦,对了,我让你打听的那个女孩儿有消息了吗?”
陆廷少一怔,随即淡淡地说:“十几年前的事儿了,不知道要从哪里找起,那一年,你前脚刚走,她们家后脚就搬离了旧城区,这么多年过去了,可以说是杳无音讯了。”
“杳无音讯?”任环洋冷笑一声,“可惜啊,我只记得她叫‘小西’,姓……裴?”
陆廷少看着他,沉吟了一下,说:“我不记得了。”
任环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拉开门就要出去。
“任环洋,为什么你会记得一个陌生的小姑娘?”陆廷少突然问他。
任环洋回头,终于不再趾高气昂,脸上有某种幸福溢出,“我也不记得她的样子了,我只是忘不了第一次看到火车时的那种心情,像发现新大陆,想爬上去跟着它去远方,而让我有这种新体验的向导,就是她。”
8. 偶遇
上班第三天,裴临西起了个大早。
昨天一场雨,仿佛把这个世界都洗了个干净,空气很清新,却带着丝丝寒意。临西一出门,冷风迎面吹来,她绷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安城这地方,典型的温带季风性气候,四季分明,从不含糊。
看来穿套装太单薄,搞不好要感冒,她只好又回去换了一件毛呢大衣。懒得换衬衣了,没有领子,脖子那里显得光秃秃的,有点儿奇怪。
临西把扎起的头发放了下来,对着镜子前后看了看,头发很久没有修剪,长度已经齐腰,她想起那句风靡网络的话“待我长发及腰,你娶我可好?”不禁失笑,嘟囔一句,“都是骗人的。”
她用卷发棒随便卷了卷头发,然后抖了几下,一个漂亮的大波浪卷发造型成功完成,不仅遮住了她光秃秃的脖子,还与她的呢子大衣相得益彰,即使不化妆她的美丽也是无法掩盖的。
临西早早去到公司的用意不过是想跟苏洁妮汇报昨天的情况,然而这个女人一早上都没有出现,如此看来,她怕是早就猜到了被拒绝的结果。
皇帝不急,她急有什么用?想明白这个道理,临西干脆放下手里的材料,开始了解洁妮日化的基本情况。任环洋指责她没有提前做好功课,下次再谈,她可不想犯同样的错误。
肖雅雅带着她熟悉了一下办公场所,她也借此机会和同事们打了招呼,几个男同事看到她眼睛都直了,她前脚刚走,后面就开始窃窃私语了。说是“私语”,其实他们说了什么,临西都听到了。
她脚步匆匆,肖雅雅却环住了她的胳膊,“临西姐,你看你一来,咱们公司的气氛都变了。”
临西有点儿尴尬,“估计是很久没进新人了吧。”
“哪儿啊,今年春天刚招进来一批新人,听说还不够用呢。”她指指自己,“我就是上个月被临时调过来帮忙的,我来了以后,一直在行政处待着,人人都说行政最闲,你见我闲过吗?”
临西想想,她昨天拿着的材料,很多附件下面都签着类似“肖雅雅已签收”的字样,她以前在律所实习过一年多,她很清楚这种跑腿和整理文档的工作有多辛苦,加上她还要帮着处理法务部的事情,的确不可能闲。
但转念一想,总公司当时疯传洁妮日化要破产,难道是假消息?
她委婉地问肖雅雅,“你听说过一些关于公司不利的传闻吗?”
肖雅雅转了转眼珠,快速拉着她来到休息室,刚过九点,这里没什么人,她小声对她说:“临西姐,你来都来了,就在这里好好干吧,不要相信外面的谣言。”
“谣言?什么谣言?”临西假装糊涂。
肖雅雅越发的小声,几乎要扒到她的耳朵上了,“都说苏总和她堂哥苏瑞旸闹翻了,总公司想让洁妮日化进入破产程序,以此来摆脱巨额债务。”
“这个……我好像听说过一点。”
“临西姐,其实苏总和她堂哥关系很好,根本就不是传闻中说的样子,我以前是学财会的,行政处又经常处理财务上的事情,两家公司账务往来频繁,而且很稳定,我目测子公司发展势头很好,咱们这个时候过来,其实是赶上好时候了。”
临西听着她的话,心里疑惑渐深,既然子公司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那为什么苏洁妮非得让她想方设法拿下那三千万贷款呢?这不是很矛盾吗?
她正想的出神,有同事进来休息室,肖雅雅拉着她出去,经过苏洁妮的办公室,恰巧碰上了司机张燃。
张燃站在门口,双手插兜,似乎在等人。
临西经过他面前,本想要招呼,见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顿时心里不爽,也懒得理他了。
肖雅雅估计和他也不熟,随便“嗨”了一声,也没正眼看他。
“裴小姐,苏总让我来接你。”他冷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让她驻足。
张燃依旧开着那辆招摇的宾利,不怎么言语。
裴临西为了避免尴尬,这回干脆坐到了后座,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苏总安排的地方。”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张燃啊张燃,多说一句你会死吗?临西暗暗白他一眼,拽什么拽,不就是个司机嘛,真是狗仗人势!
“去见苏总裁。”隔了几秒,他补了一句。
苏总裁?临西反应了一下,脱口而出,“苏瑞旸?”直呼恒基实业大老板的名讳,临西立马觉得不妥,下意识用手掩嘴,不过为时已晚,但求这个张燃不要大嘴巴打她的小报告。
又开了十来分钟,正好到了饭点儿,车子停在了安城最有名的“烧钱”餐厅——江澄阁。
果然不出临西所料,安城的有钱人,都好古风,无论是从办公场地,还是娱乐场所,通通离不开仿古建筑,倒也符合安城最大的特色。
张燃带着她刚刚进门,有穿着制服的侍者上来领路,才说没两句,旁边吵吵嚷嚷进来了一帮人,其中有人急着叫侍者,挤着就过来了,临西不知被谁撞了一下,一时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一只大手突然拖在了她的后背,“你永远都站不稳吗?”
熟悉的高傲的男低音灌进了她的耳朵,临西心一紧,回头一看,是任环洋。
“任总,你好。”她赶紧站好,生涩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想着赶紧离开。
“裴小姐,好巧啊。”付瑶微笑着走上前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原来她也跟着来了。
临西客气地微笑点头以示回应,眼神不自觉地扫向任环洋,他正和刚才挤他的那几个小伙子说着什么,不知是错觉还是她眼花了,怎么总觉得任环洋也在用余光看她呢?
“任总本来定的不是这里,刚才走在路上,临时改到这里了,想不到就遇到了裴小姐,说来还真是……”付瑶歪了歪头,有点儿戳中缘分的感觉,“奇妙。”
美丽端庄的女子用“奇妙”来形容这样的巧合,听着还真让人觉得舒服,但毕竟不算熟人,临西不想多说什么,她把碎发别到耳朵后面,指了指身后的张燃,不好意思地说:“那下次有机会,我们可以出来聚聚,那个……”
付瑶了然一笑,“快去吧,别耽误了事情。”目光挪到张燃身上,脸色一怔,随即恢复,风云变幻的速度,临西并未看出什么破绽。
只是张燃自听到付瑶说第一句话起,内心的震撼有如翻江倒海,克制的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张燃绷着一张脸带着裴临西从任环洋面前经过,临西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就像那个跟踪她的“喷罐男”,让她心绪难平。
不过既然在这里碰到任环洋,她想等下见了苏洁妮得告知她一声,趁着苏瑞旸也在,这么好的时机,让她自己去和任环洋谈谈贷款的事情,保不准就成了,也省的她再去见识他的嚣张德性。
江澄阁仿的是明清时期的园林景观建筑风格,从正门进去后,经过一座石桥,沿着曲曲折折的长廊,他们终于在一间雅致的客房里见到了正聊的起劲儿的苏洁妮和苏瑞旸。
张燃把人送到,很识趣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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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苏洁妮突然叫住他,把桌上的一盘点心递给他,“每次叫你上桌你就跑,来,把这个拿去垫垫肚子。”
张燃看了一眼餐盘,玉器制成的,成色上等,泛着碧绿的光,里面的点心估计还没有这个盘子贵,他说:“谢谢。”然后伸手只拿了一块点心。
苏洁妮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放下盘子,对他说:“得了,又是意思意思,去吧,走的时候叫你。”
张燃当着三人的面一口把点心塞进了嘴里,咀嚼着出去了。
苏瑞旸颇有意味地看着苏洁妮对待张燃的态度,先是招徕临西坐下,又问苏洁妮:“哪找来这么一小伙子?”
苏洁妮白他一眼,“部队退伍过来的……可惜了。”
“可惜了?”苏瑞旸开怀大笑,指着她说,“有人春心萌动了?”
苏洁妮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直接无视他的话。
面对兄妹俩的私房谈话,临西一个外人杵在那儿,感觉非常奇怪。
还好苏瑞旸没把她当空气,也没端什么总裁架子,裴临西之前在总公司几乎每周都会去总裁办公室汇报法务工作,与他也不算陌生,两人交流起来并不显生分。
苏瑞旸和她寒暄了几句后,说到了正题,原来今天这顿饭是苏洁妮专门答谢苏瑞旸借人一事的,作为当事人的裴临西,自然得出席。
一顿饭吃下来,她还是搞不懂自己对于苏洁妮而言,价值在哪里?真的只是找任环洋跑贷款吗?
席间,她一直瞅着机会想告诉苏洁妮,任环洋也在这里的事情,但那女人喝的有点儿高,已经开始把酒高歌了,苏瑞旸很宠这个堂妹,还和着她跑掉的曲子给她打拍子。
裴临西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从客房出来,她居然迷路了,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总算绕回了石桥上。
前面有几个嘻嘻哈哈的客人正结伴而行,三四个男人,每个人臂弯里都搂着一个打扮的很风尘的女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更巧的是,其中两个好像是和任环洋一起来的。
她放慢脚步,想等他们过了桥再过去,然而,其中一个女孩儿回眸的侧脸,让她心头一抖。
“裴莎?”
她的堂妹,今年刚满十八岁,上个月见她还是穿着卫衣牛仔裤的清纯少女,怎么前面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儿和裴莎长的一模一样呢?
不可能!
临西不能想象裴莎成为外.围女的模样,她掏出电话打给她,前面传来苹果手机独有的音乐声。
世界安静了,只有那风靡世界的手机铃声一直在响,裴莎拿起电话看了一眼,直接按掉了。
临西感觉世界崩塌了,这可是全家人最疼爱的小妹妹啊!她怎么能够做到这一步?
她的心情极度复杂,悄悄跟着他们走了好一会儿,后来一个失神,把人跟丢了,她大概估摸了一个房间,站在门口,进还是不进?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只是心头有个声音不断告诉她,必须去确认!
临西捏了捏拳头,推门而入。
一屋子喧闹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临西快速扫视全场,根本没有裴莎的影子,找错房间了。
她本想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但正对她坐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冤家,任环洋。
任环洋正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她尴尬地笑了笑,“找……找错门了。”转身就想跑。
“既然来了,不如进来一起喝一杯?”任环洋叫住了她。
临西难看的笑脸顿时僵住,一想到自己那光荣的任务,她决定豁出去了。
9. 酒兴
裴临西走了进来,一桌子笑闹的人全都自动散开,坐到了后面的沙发上继续吵嚷,就剩下付瑶还坐在任环洋身边。
“随意坐。”任环洋示意她自便。
临西脑子里乱哄哄的,还没喝酒就开始发晕,糊里糊涂地坐到了他的正对面,坐下后才后知后觉,两人刚好面对面,连眼神都没办法闪躲了。
“喝什么?”他没叫侍者,直接将酒水单从自己手边推到了临西眼前。
“不用了,我平时不太喝。”临西讪讪看他一眼,想糊弄过去。
任环洋双手交叠置于颌下,微眯着眼睛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临西暗自瘪了瘪嘴,硬着头皮翻开酒水单一页页看,上面除了英文外都是些鬼画符般的字母,大概是洋酒的品牌或名字,她一个都不认识,犹豫了半天后,她合上了酒水单,抬起头来,“对不起,我不会点单。”
任环洋眉头一挑,精气神不知从哪里游荡回来了,一双深邃的眼睛终于不再茫然,他冲付瑶使了个颜色,付瑶立刻会意,叫来侍者给临西要了一杯水果酿酒。
临西紧握了握双手,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冷,一半是因为身体虚寒,而另一半来自于她那无法掩盖的贫寒出身。
侍者刚把酒放下,她就头脑一热,端起酒杯豪饮了一大口,不过就是酒嘛,她才不会告诉别人她曾经放倒过吴纪峰,那王八蛋可是海量啊!
付瑶伸手拦她,“虽然是果酿,但喝急了一样会醉,你不要勉强。”
裴临西跟赌气似的,双目直直瞪着任环洋,又是一口酒下肚,一滴不剩,她将杯子掷在桌上,发出当啷一声,嘴角轻轻一扬,还有点儿炫耀的意思。
任环洋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心里有气啊,难不成还是因为昨天他说话太重?只是看她蛮横的样子,着实觉的好笑,一时竟没有忍住,偏头看着付瑶笑了出来。
付瑶多精明的一个人,下意识的就看向了裴临西,谁知任环洋故意干咳了两声,掩住了自己的笑声,然而他眼角眉梢全都绽开了笑容,藏都藏不住。
“多谢任总,我啊,头一次喝到这种酒。”裴临西竖起一个指头给他看,眼神迷醉,“头一次!”她强调着,伸手就去拿任环洋的酒瓶子,手腕突然被任环洋抓住。
“这么干喝有什么意思,不然我们玩儿个游戏?”任环洋提议。
裴临西现在就是酒壮怂人胆,一拍桌子,“玩就玩!”声音大的整个房间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她。
裴临西挠了挠头发,傻愣愣笑着,完全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了。
“那裴小姐平时在酒桌上擅长做什么游戏?”任环洋问她。
临西想了想,突然抬头质疑他:“什么叫我擅长的游戏?你想让我?给你说不用让!就玩儿我最不擅长的!”
任环洋看她夸下海口,眼角笑意更深,“好,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我们公平游戏,你说吧,你最不拿手的是什么?”
临西掰着手指嘟囔着:“划拳……杀人游戏……吹牛皮……不对不对。”五个手指数完了,也没决定下来,她偷偷瞟一眼任环洋,他倒是不急不躁的。
她转了转眼珠,又清了清嗓子,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试探着说:“石头剪刀布……怎么样?”
众人齐嫌弃,有人喊:“你这不是埋汰人吗?”
临西歪着脑袋,装耳聋听不到,反正要玩儿的是任环洋,又不是他们,她才不管他们瞎嚷嚷什么。
“好,就这个。”任环洋主动站了起来,挽起袖子,一派正经模样。
临西一怔,他还真陪她玩儿啊,有点儿意外,她也离开椅子,慢慢站了起来,酒劲儿也跟着上来了,脚下居然有点儿发飘,她甩了甩头,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
付瑶一见二人这架势,终于抑制不住笑了,这任环洋自从回安城后一直吊着个脸,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真是难得看到他有这番雅兴陪女人做游戏。
“结果呢?输的人怎么办?”后面的人在起哄。
任环洋看向裴临西,又让她自己拿主意,临西什么也没想,脱口而出,“真心话大冒险。”
“俗!”后面人集体吐槽她。
“嘘。”任环洋冲看客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转首过来对着裴临西勾唇一笑,他说:
“我出剪刀。”
“啊?”临西尚未反应,只听任环洋极快地说出“石头剪刀布!”
临西下意识就出了石头,而任环洋出的是……布。
“输了!”众人起哄,一阵笑闹。
临西皱着眉,盯着自己握在空中的拳头,一脸的委屈,她动了动嘴,含糊着吐出两个字:“骗子!”
任环洋这下可得意了,双手往口袋里一放,眉开眼笑,露出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额前的碎发落下来,配上这难得一见的笑容,活脱脱一青春阳光好少年,瞬间减龄十岁!
临西的心跳陡然加快,嗓子眼儿干燥的厉害,桌上没有水只有酒,她不想再喝酒,干脆吞了口口水。
后面的人又在催她继续游戏,裴临西仰起头,故作无所谓的样子,“来吧,任总。”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他问。
“真心话。”临西答,这帮人平时玩游戏没个度,万一选大冒险还指不定让她干什么呢,反正真心话可以说谎,又没人知道。
任环洋低头,似乎在仔细思考问题,浓密的眼睫毛在灯光的照耀下像一把忽闪的小扇子,多看一眼都让人心里有种痒痒的感觉,可临西的目光就是无法从他的脸上移开,直到他抬起了头。
“裴小姐,对于过去……你有没有遗憾的事情?比如……失信于人?”
临西一愣,这算什么问题?她经常连昨天的事情都记不得,哪还会记得清小时候的事情。
她本想直接答没有的,可一抬头看到任环洋那期待的眼神,她顿时就没法开口了,这感觉……让她有点儿于心不忍。
“我……没有失信于人,倒是别人欠着我什么……”她又不自觉地抓了把头发,边组织语言边说,“我小的时候好像在等一件东西,但是一直都没有等到。”
“什么东西?”他追问。
“具体是什么……不好意思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只是隐约记得有那么个人答应过会送我一件东西,然后我就一直等啊等,都等到忘记了也没有收到。”不知为什么,看着任环洋她就想到了这件没影儿的事。
“你这什么玩意儿呀?说了跟没说一样!”后面的人被她的回答雷的外焦里嫩,有人搭上任环洋的肩膀,“我说任大少,你在哪儿认识的这么一奇葩,完全是个四次元嘛!”
裴临西以为他会附和那人,谁知任环洋动了动肩膀,十分自然地将那人甩开,然后静静地看着她,看着看着,他又笑了,笑的眼睛里出现了亮晶晶的光。
那一刻,裴临西深切体会到了“心跳漏了一拍”是怎么回事了,她的脸迅速地飚红后又白了下去,她手足无措,这个地方她真是一秒都待不住了,心念一动又想跑,手机突然响了。
谢天谢地!可给她逮着离开的机会了。
临西拿起手机,边给任环洋打手势,边往外走,她这一出去,压根就没打算再回来。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她刚接起,对方就自报家门,“我张燃。”
“哦……怎么了?”
“我先送苏总和大老板回去了,你的包我寄存到前台了,你自己去取。”
“啊?喂!喂!”对方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临西气的跺了跺脚,“什么人呀,赶着投胎啊!”
“谁投胎?”
“要你管!”一转身,临西僵住了,任环洋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
“呵,好大的脾气。”他要笑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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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西黑着一张脸不想说话,反正今天喝酒了,改天他要拿这个说事,她就说自己醉了,真是绝佳的好理由啊。
刚才在房间里的那帮人全都出来了,看来任环洋的局是散场了,他们一一上来和任环洋告别,临西站在边上仔细审视这些人,并没有看到和裴莎在一起的那几个男人。
最后,人都走光了,付瑶也出来了,临西急着往里面瞅,问他:“没有了吗?和你来的人就这么多吗?”
任环洋摊摊手,“其实我一直没怎么注意谁跟我来了。”
很好,临西深吸一口气,面对这种什么事都无所谓的人,她还能说什么?既然没有,那她也和任环洋告了别,然后去前台取自己的包。
付瑶要去取车,任环洋问她,“陆枫那帮人是不是和咱们一起来的?”
付瑶回忆了一下,“是一起进来的,但中途又走了。”
“哦,找了女人?”
付瑶点头,任环洋了然。
他们所说的陆枫,就是陆振豪的长子,陆廷少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从小就被宠坏了,没好好读过一天书,只知道和女孩儿们在一起胡闹。这几年,陆振豪来安城来的少了,有时候会让陆枫过来照看生意,这家伙来了就是一通瞎搞,下面人个个都是人精,没人会跟陆振豪汇报这些,但任环洋打小就知道他是个什么德性,和他基本上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平时见了,也只是客气的几句,算不上熟络。
临西取了包出来,门口停着一辆体型庞大的越野车,挡住了人行道,她只好绕过去,经过车子的时候,她突发奇想对着车窗举了举拳头,以示心中的不满。
结果,两声刺耳的鸣笛声吓了她一跳,她一脸恼怒地回头,副驾的车窗缓缓放下,等看清那人,裴临西重重叹了口气,又是任环洋!
任环洋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到她面前,“走吧,一起。”说着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临西的笑容骤然消失,她没听错吧?任环洋要载她?
“还不上车?要我保持这个奇怪的动作多久?”他催她,还示意她看自己的站姿。
临西这几天对他霸道的个性已经深有体会了,反正说什么也是白说,她懒得再客套,直接说声“谢谢”,钻进了车里。
她正要关车门,任环洋却挤了进来,“往里坐点。”
后座地方本来就很大,临西挪到了边上,可任环洋还是挤在她身边,两人肩膀挨着肩膀,中间一点缝隙也没有。
“你往外边一点呀,你看那里很空。”临西指着他那边,试图为自己争取一点顺畅呼吸的空间。
“你看错了。”任环洋咧嘴一笑,睁着眼睛说瞎话。
裴临西:“……”
付瑶没有喝酒,自然做了他们的司机,她开车很稳当,车内放着一首抒情音乐,如涓涓清泉流入了人的心扉,安静的气氛使人昏昏欲睡。
没过一会儿,临西就哈欠连连了,肩头突然一重,她偏头一看,任环洋安静地倒在了她的肩头睡着了。
她动了动肩膀,本想脱身,谁知任环洋脑袋一转,面部直接贴在了她的脖颈上,她的长发散落其间,而他的呼吸透过发丝轻轻抚.摸着她的肌肤,临西整个人都酥麻了。她不敢再动,生怕一动,那家伙的脑袋就要移动她的胸.部了。
还说不近女色!现在这样难道不叫肌肤相亲?临西又想想,或者……在他的脑海里没有什么异性的概念吧……
就这样坚持了半个小时,付瑶终于把车开进了城西,看到熟悉的重污染大烟囱,临西赶紧叫付瑶靠边停下,谎称一下车就可以回家。
付瑶往窗外望望,这个时候路上行人还很多,她便放心让她走了。
一下车,付瑶前脚刚走,临西立马跳上一辆公交车继续回家的旅途,今天一天真是说不出的混乱,裴莎的事情让她十分难过,但毕竟没有确认,她想还是暂时不要和家里提起了。
10. 借口
临西没给任环洋打招呼就下车了,付瑶回头扫了一眼,他整个人已经倒在了后座上,双手合十垫在脸侧,双腿微曲,膝盖悬在半空,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甚至还有点儿可爱,与他平日里冷酷模样截然不同。
付瑶还得把他送回公寓,于是又把车开上了环线,道路不平,车子颠簸了一下,任环洋眉头动了动,醒了。
他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往窗外看了看,“我睡了多久?”
“大概二十分钟吧。”付瑶回答,“任总,照这个速度马上就可以回公寓了,你再歇会儿吧。”她看了眼后视镜,任环洋正往城西的方向看。
“不用,我夜里精神。”他回过头来,双手交叠抱在身前,调整了一下坐姿,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扬了扬。
“夜里精神,那你刚才……”付瑶话说一半,笑了。
任环洋不动声色,嘬了嘬唇,当做没听到。
送完任环洋,已近深夜,付瑶从公寓里出来,好几辆空载的的士经过,她一辆也没有叫,而是一个人沿着街道一直走到底,找到了一个公交站牌,在那儿等最后一班公交,车很快就来了,她上去,车里空座很多,她随便挑了一个,坐下就开始打盹。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一个急刹车,付瑶的头猛地往车窗玻璃上撞去!
她反应极快,一下清醒过来,却也为时已晚,脑袋重重撞在了一侧。
然而,她却毫发无损。
原来在她的头侧有一只大手垫在了玻璃上,为她缓冲了冲击力。
她冷静下来,缓缓回头,赫然看到后座的人,竟然是张燃,顿时怔住。
张燃收回手,默默看着她,喉结滚动,却久久无声。
付瑶心潮澎湃,突然站起来往最后一排走去,张燃紧随其后,两人并肩坐到了后排的角落里。
他们依旧没有说话,在汽车发动机的轰隆声中,这两人竟然可以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就在车子猛然转弯的一刹那,张燃突然转身,紧紧抱住了她。
付瑶没有挣扎,她环臂拥住了他的腰身,两人的侧脸贴在了一起,在寒冷的深秋夜晚,双方最近距离地感受到了对方的炽热。
付瑶闭上眼睛,将唇贴在他耳边小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知道任环洋喝了酒,你肯定得送他回去,你没有车,向来又不喜欢打车,我猜你会在附近坐公交,所以这一晚上,我一直都在附近徘徊,没想到真的等到了你。”张燃嗓音哽咽,眉眼却含笑,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朵。
付瑶将他抱得更紧,感受着他的爱意,意识却保持着清醒,“你做了苏洁妮的司机,那你就是我的下线了。”
张燃很惊讶,“我的直接上级是W,我们一直用短信联系,W是你吗?”
付瑶与他分开,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说的W,他也是我的下线。”
张燃一怔,握住了她的手,这么说来,付瑶才是他和W的共同上级。
他很感慨,但这不是重点,他在她耳边坚决地说:“师姐,这次任务结束,你一定不要再抛下我了,我受够了无谓的等待,没有你,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是在浪费时间!”
付瑶眼眶一湿,靠在了他怀里,七年过去了,她依旧没法给他一个承诺。
付瑶和张燃是安城警校的校友,付瑶比张燃大四岁,张燃考进警校的那一年,付瑶刚刚毕业,暂时留校辅助教学,成为了他的辅导老师。
张燃自小早熟,在他看到付瑶第一眼的时候就莫名爱上了这个女人,他从不善表达,却用真心让付瑶注意到了他,然而,两人才相熟不久,付瑶就下了警队,从此张燃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与无尽的寻找。
三年前,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他与付瑶失去了联系,他找尽了各种关系,综合所有消息,终于推测出付瑶可能去做了卧底。
于是,毕业后,他毅然决然地接受了警队的安排,加入了隐匿侦查的队伍,希望能够找到付瑶的蛛丝马迹。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付瑶居然就是他所执行任务的指挥官,那个W不过是个中间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皇天不负有心人。
今天看到她和任环洋在一起,张燃大概能猜到她杳无音讯的这三年去做了什么,想要任勉相信一个人是何等的难,他居然把付瑶留在了他儿子身边,可见付瑶已经成功打入了泰安投资的内部,这一次的行动,成败都掌握在付瑶手中。
然而这些分析,张燃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和她说明,两人身份特殊,即便是在公交车上见面依然谨慎小心,平复了心情后,两人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藏在大衣下的两只手一直紧紧地握在一起。
直到车辆到站,张燃看着付瑶离去的身影,胸腔几乎要爆裂,双目终于泛起了泪花。
付瑶下车后走了几步,似是感受到了他的不舍,突然驻足,回头深深凝望着窗边那个略显沧桑的大男生,而张燃倔强地看着前方,眉目深锁。
这世界上,有些女人为物质而生,有些女人为爱而生,而有些女人是为了使命而生,付瑶绝不是一般的女人,张燃在18岁初见她那一年便已经知道了。
这一晚,没人睡的踏实。
裴临西自从接受苏洁妮指派的任务以来,没有一天过的舒坦,新的一天,她又一大早跑来了公司,昨天错失了机会,今天可得找她详细询问一下担保财产的权属状态。
只是苏洁妮可不会按时上班,临西只好一边等她一边翻看材料,认认真真在材料上做了批注,差不多一个小时,主要材料已经过了一遍手,心里大概也有个底,看来任环洋说的一点没错,这苏洁妮名下可供担保的财产几乎没有。
面对这样的结果,临西感到十分头疼,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跟人家谈贷款?
回想苏洁妮是何等爽快地签下了给她三百万报酬的合同,敢情实现的概率几乎是零啊,难怪她无所谓。
正想的出神,苏洁妮从她办公室门前经过,临西立刻追了上去,一路追进了苏洁妮的办公室。
苏洁妮看她很着急,还以为有什么紧要的事情,结果临西张口就说这件事难度很大,贷款几乎不可能成功。
这可不是苏洁妮想要的结果,她抬手打断她,沉吟了一下,说:“在我们这里,从来就没有容易的事情,如果遇到点困难你就来向我诉苦,那我认为你是一个失败的职员,你不配那三百万的酬金,也不配成为我的战友。”
临西被她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她称她为“战友”,那么在苏洁妮心目中,拿到这笔贷款堪比一场战役吗?而这位司令只有她一个小兵可供调配吗?
“小西,你记住,办法总比困难多,你要去思考,而不是逃避。”苏洁妮摆摆手,让她出去。
临西在心中将这句话默念了一遍,觉得很有道理,也很励志,但关键是她还能以什么理由去见任环洋?
这时,有轻柔的铃声响起,是钢琴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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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农》,音乐静静播放,两人都看着对方。
“你怎么不接电话?”
“苏总,您的电话在响。”
两人同时开腔,苏洁妮耸了耸肩膀,“不是我的,我的在这里,没响。”她把手机放到桌面上展示,的确不是她的。
临西意识到大衣口袋里嗡嗡嗡有什么东西在动,伸手一摸,掏出了一部陌生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安城一个座机的号码,临西颇为惊讶,这手机也不是她的。
她讪讪接起,对方一开口,她就听出了是任环洋,他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是带着点轻慢,有种傲气由内而发,很有辨识度。
“任总?”她下意识确认对方身份。
这一叫,立刻引得苏洁妮立马看了过来。
“裴小姐,请听好我现在说的话,你手里拿着的手机,是我的。”任环洋语气很高傲,完全不像有求于人。
临西暗自撇嘴,答:“哦,我不知道您的手机怎么会在我衣服里。”
他说:“手机是如何到你衣服里去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你需要即刻把手机送还给我。”
“送……还?”临西看向苏洁妮,电话漏音,她全听到了,她才不管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此刻正向临西打手势,让她赶紧答应下来。
那边继续说:“是的,无论裴小姐现在是否繁忙,请务必一小时内将手机送回。”语气像命令。
临西只好说:“行。”
她以为可以挂电话了,刚把手机拿离耳朵,那边淡淡传来一句:“我在办公室等你。”
等我?
临西心里又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冥冥之中,她和任环洋之间会好像迟早都会发生点什么,这种缘分谁也无法抗拒。
挂掉电话,苏洁妮可乐呵了,“喏,看到了吧,任何时候都会有机会出现,到你发挥聪明才智的时候了!”她冲临西挥挥胳膊,“还不快去送手机。”
“好的,我这就去。”临西心想,只要能见到他,一切都还有商量的余地,她要鼓起勇气,再战一次!
此时,雅逸苑的办公室内,任环洋一手握着座机话筒,另一只手撑在脑后,悠闲地倒在真皮沙发里打着瞌睡。
一想起昨晚,他故意装睡,趁机将手机塞进临西大衣口袋的事情,就忍不住想笑。
对临西的马虎,他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没想到会粗心大意到这个程度,他昨晚一直等着她主动发现大衣口袋里的陌生手机,然后想方设法联系到他,谁知道一直到现在,要不是他打电话过去,还不知道那女人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真是个蠢女人啊!蠢!”任环洋冲着天花板吐槽了一句。
“呦,任总这是在说谁啊?”付瑶端着新泡的茶进来了,刚好看到了自言自语的奇怪的举动。
任环洋很少回答她的问题,这次也一样,他接过茶自顾自地喝着。
付瑶当然不会刨根问底,识趣地退了出去,刚到门口,任环洋突然叫住她,“付助理,那幅损坏的布画找到了吗?”
付瑶回忆了一下说:“暂时还没有。”
“再找,翻遍雅逸苑每一个垃圾箱都得给我找到!”
付瑶静了一瞬,想想这几天她已经叫人翻了不知道多少垃圾箱了,就差去垃圾回收站里大海捞针了,但面对任环洋的要求,她还是说:“知道了,我这就带人去翻垃圾箱。”
“那对我很重要。”他背过身去,随口说了一句,但付瑶还是听清楚了。
11. 机会
已经不是第一次去雅逸苑了,临西坐在地铁上却仍然觉得心慌慌的,莫名紧张。
仔细想来,她自与任环洋接触以来,人家从来没有对她大呼小叫过,反倒是很客气,除了有的时候会有些不近人情,其实,总体而言他算得上是一个有教养的阔少。
临西不明白,她心中的那些害怕缘何而来。
地铁快速前进,乘客进进出出,临西有些眼花,叹了口气,不想再思考那些似是而非的事情。
她手里握着任环洋的手机,出于好奇,按了一下锁屏键,屏幕亮了,需要密码,她随便按了几个数字。
错的,没有任何惊喜,她进不去主界面,只好放弃。
只是,锁屏图片上那熟悉的旧式绿皮火车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了,“这不是……我捡到的那幅破画吗?”
临西一惊,难道,压在家里床垫下的那两条涂鸦布画真的属于任环洋吗?
那日,她初进雅逸苑,站在任董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父子俩的争吵,进去后就看到了地上躺着被撕破的画,那时,当她看到任董毫不犹豫地让人把画处理掉的时候,她就猜测那画也许是任环洋喜欢的,现在看到他的手机锁屏图片,这个猜测似乎可以得到证实。
有些模糊的想法在临西的脑海中渐渐成型了。
从洁妮日化到雅逸苑,这段路程不算短,但她一路思虑,也没觉得远。
到达目的地后,她熟门熟路找到了任环洋的办公室,付瑶不在,其他员工也没拦她,临西如往常一样,给等会儿要说的话打了个腹稿,然后才敲了门。
任环洋说了声:“进。”
临西觉得很奇怪,怎么这声音就像是他当面对她说的,正想着,门开了,眼前出现了任环洋那张病态的俊脸,临西毫无防备,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脸都白了。
任环洋看到她瞳孔在短时间内的急剧变化,反倒有些不知所以,顿了顿说,“刚好要出去,你再晚来一分钟……”他没把话说完,转身往里走。
临西轻呼了口气,总算回了魂,跟着进去了。
“要喝茶吗?”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跟大爷似地站着,临西往会客桌上一看,只有一个空的茶盘,连茶具都没有,喝的哪门子茶?他这完全就是客套话。
“不,不用了,我把这个给你。”突然觉得这么称呼不对,又改口说:“给您……”,还是奇怪,干脆不说了,直接把手机递了过去。
任环洋接住手机,按了锁屏键,看着屏幕说:“我只比你大两岁,不是二十岁。”
什么意思?临西又迷糊了。
任环洋查看手机的间隙,抽空扫了她一眼,“我和你是同辈人,不必用尊称。”
原来说的是这回事,这人耳朵还挺尖,什么话都溜不过去,既然他说了,那临西就放心大胆的用“你”来称呼他了。
“你看没有问题吧?”她问。
“哦。”任环洋查看完毕,把手机塞进了裤兜,“很好,电量充足,谢谢。”
“昨晚没发现大衣口袋里有手机,所以我没充电。”临西不想让他误会她想把手机占为己有,她才不是爱贪小便宜的人。
任环洋没什么反应,眼珠往边上一看,又转回来,他说:“无所谓。”
他这样回答,临西不知道还能继续说什么,只好站在那里不说话。任环洋也站在那里,两人就这么沉默下来,房间很安静,可以听到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声音。
任环洋回头看了眼时间,问她:“还有事?”
“没,没事啊。”临西侧过身子,给他让开路。
任环洋走了两步,停了下来,他颇有意味地走回她身边,砸吧了下嘴巴问她:“裴小姐,这好像是我的办公室吧,你打算今晚住在这里吗?”
临西当然知道这是哪儿,她不走,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他开这个口。
“嗯?”他催促她。
“任总,你听说过‘礼尚往来’这个成语吧?”临西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反正事已至此,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可以,不必讲大道理,毕竟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他明明好奇的厉害,却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不讲大道理,只和你说普通老百姓都懂的道理,你昨天丢了手机,今天我冒着被记旷工的危险大老远给你送过来了,手机失而复得,这对你来说是礼物,而送这礼的人就是我,那么,你是不是该回礼给我?”临西一口气说完,感觉有点儿喘不上气了。
任环洋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逻辑,那这样吧,就按裴小姐说的办,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回给你。”想明白了,他倒是爽快。
“再给我一次和你谈贷款的机会。”临西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任环洋依旧静静看着她,表情淡然,“说下去,我相信你的理由会打动我。”
临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上次我们谈贷款的时候,你不是叫我好好做功课吗?我听了你的话,回去做了很多功课,难道你不想看看成效吗?”
任环洋伸了伸脖子,把领带拉松,“那只是个建议,你不必放在心上。”
“但我是新人,那天是我入职的第二天,我准备不足,冒昧上门,让你看了笑话,你作为小额贷款业务的行家,难道不该给新人一个机会吗?”临西看他态度冷漠,有点儿急了。
任环洋说:“纠正一点,我也是才接手这家公司,不是什么行家,没资格笑话你。”
临西语塞,这人真是冥顽不灵,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她们的难处呢!
“不过嘛,关于新人这一点,我倒是可以认同你。”他看向她,深邃的眼睛里有浅浅的笑意,“既然同为新人,那么我先给自己一个机会,然后再给你一个机会,三天后,你再来找我,如果到那天你还拿不出具体的方案来说服我,那以后关于苏洁妮贷款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临西震惊了,这简直就是峰回路转的一次谈判呀,任环洋居然同意了她的请求,“任总,您的意思是……”
“新人……呵。”他轻笑一声,“这样的理由果然很打动我,你之前像个闷葫芦,现在才跟了苏洁妮几天就开窍了,孺子可教。”
这话……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临西有点分辨不出来了。
“还不走?”任环洋又催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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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走,走。”临西怕他反悔,两人一起出门后,她就借口还有事情要办,快快跑出了他的视线范围。
从长廊出来后,临西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天,天空蓝的不像话,顿时觉得世界都变得好美丽。
回头看了眼身后,已不见任环洋的踪影,也不知他从哪个门出去了,早就听说这雅逸苑暗门很多,反正她是一个都没看见。
安城这地方挺邪乎,想什么来什么,付瑶不知从哪个暗门里窜了出来,凭空降临在了临西眼前。
这回她倒是很平静,比起任环洋,她跟付瑶好像更熟一些。
付瑶手上戴着粉色的橡胶手套,手套上沾满了黑色的污垢,脸蛋红扑扑的,她十分不好意思地跟临西打招呼,临西不会介意这些,只是好奇问她:“付瑶姐,你这是?”
“哦,我们在帮任总找东西,之前被人误扔进垃圾箱了,具体是哪个垃圾箱,扔东西的人也记不清楚了,所以只能一个个翻了。”
临西心里咯噔一下,那天,她就是从垃圾箱里把那幅破画捡回去的,她试探着问:“那一定是很贵重的东西了,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们去翻垃圾箱。”
“哦,贵重不贵重我们不清楚,只是,那幅画是任总自己画的,也许对他有特殊的意义吧。”付瑶解释。
“一幅画?”
“确切的说,是一幅涂鸦作品,涂在画布上了,内容是一列旧式火车。”说到这里,付瑶冲她笑了,“哦,对了,你家住在城西,那里的铁路上还保留着最老式的火车,就是你经常看到的那种。”
听她这么一说,临西再也笑不出来了,那幅画不仅仅是任环洋喜欢的,居然还是他亲手画的,这个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惨了,捡了不该捡的东西了。
回家路上,临西心事重重,到底该不该把画还给他?她的行为算不算盗窃?雅逸苑的大院里有监控吗?如果有,那天拍到她了吗?
手机的事情,在他那里,她已经算是有前科了吧?要是知道了自己心爱的画被她拿走了,按照任环洋那骄纵大少爷的脾性,还不非把她进监狱不可?
越想越觉得事态比较严重,临西掏出手机,打开法律软件,查看刑法规定,自个儿也思忖着那幅画的价值够不够入刑。
她边看规定,边自言自语,“他自己画的,能值多少钱?”
这样下去,只会自己吓自己,临西放下那些法规,让大脑冷静一下,脑海里突然浮现自己在律所实习时,带她的指导老师对她的教导,“不要墨守成规,要敢于把不利的事情变成对咱们有利的事情。”
把不利变成有利?到底该怎么做?临西的大脑开始飞速的运转起来。
然而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不得不面对曾经一段灰暗的时光,那是她最为充实的律师实习期,她在那个时候充满斗志,聪明过人,是所有人看好的小师妹,要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件事,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往事不堪回首,临西甩了甩头,让自己赶快回归正道。
然而聪明人的潜力,往往是被逼出来的。
快到家的时候,临西脑海中那个模糊的想法终于成型,她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12. 人情
临西急匆匆跑回家,蹬掉鞋子,脱掉外套,把包扔到床上,随手拿起根橡皮筋噙在口中,一边捞起头发绑马尾,一边低着头找拖鞋,很快把自己收拾好,随即拨了个电话给陆廷少。
陆廷少接起电话,听到那边咕噜噜的喝水声,知道她又是匆匆忙忙的,于是稍等了一下才问:“刚下班?”
那边传来大口吞咽的声音,“嗯。”
陆廷少能想象她现在的样子,不禁笑了,“什么事啊?”
临西嘿嘿一笑,“被你发现了啊,没事就不能打给你?”
“说吧,不用客气!”陆廷少太了解她,熟到这个程度,很多事情真的没必要绕弯子。
“你知不知道哪里可以补画的?”一谈到正事,她连声音都变得郑重起来,“画在布上的,布被撕破了。”
“这个……城东的艺术画廊有位手绘师傅,听说会补。”他绞尽脑汁,只想到这么个人,“好像叫倪大山。”
“倪大山……嗯,听起来像个大师的名字。”临西想想,不然就他了,“那你等下把具体地址发我。”
陆廷少捏了捏鼻梁,有点儿没底气,“你确定?”
他能想起这么个人是因为之前被友人拉去看某个大师的画展,听到有人谈论“倪大山”这个名字,他当时和友人打趣说,干脆叫“你大爷”好了!众人笑他没正经,他当时只顾搞笑,其实并未见到倪大山本人。
“先这样吧,我明天去现场看看,这个领域我确实没什么熟人,想着你见多识广,果然不负我望,还能说出个大师的名讳来。”
“嗯……那好吧,我现在给你发地址。”陆廷少要挂电话,那边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
“你最近有没有见过裴莎?”一和陆廷少通电话,她突然想起裴莎与陆廷少也是自小交好,陆廷少很疼她,把她当妹妹,裴莎很喜欢和他聊天谈心,所以陆廷少对裴莎的了解甚至多过了她这位堂姐。
“我搬家的时候她过来帮我搬行李了。”陆廷少算算时间,“说起来,也有大半年没见她了,怎么了?”
“哦……”临西有些支吾,很多话不能随便开口,思考了一下后她说:“你觉得裴莎和以前比,变化大吗?”
“没有吧,半年前见她的时候还不是穿着卫衣牛仔裤,怎么?她最近转型了?”陆廷少笑,“说真的,还怪想那丫头的,她现在挺好的吧?不然你约一下,改天我们见一面。”
临西举着电话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最近有些忙,不然你们先见一面,你和她好好聊聊,她这个年纪的女生叛逆的厉害。”
陆廷少听她这话觉得奇怪,没急着答应,皱皱眉,等临西解释,然而那边却道了晚安,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静默了一会儿,翻开手机相册,找到他和裴莎的合照,照片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儿在他搬家那一天向他表白,十八岁的真心,他承受不起,最重要的是他的心被另一个女人满满占据,这一点,他很清楚。
他又翻了几张照片,画面无一例外,全都是裴临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产生了超越友谊的感情,可她却与他相处的自在轻松,全然不把他当做男人,他不想破坏两人之间亲近的关系,于是小心翼翼保守着自己的秘密。
他拒绝了裴莎,不给她留一点退路,然而裴莎对男女之事向来敏感,当即问他是不是喜欢裴临西?
陆廷少想否认,然而那丫头居然不知轻重地让他用父母的名义起誓绝不撒谎,他当然不会起誓,但他也没法否认,因为他无法在一个满目泪水的女生面前继续摧毁她对爱情的美好憧憬。
裴莎恨恨看着他,大叫:“我就知道是她!你这个骗子!伪君子!”随即转身就跑。
陆廷少追了一条街都没追上她,有些懊恼,又有些惭愧,自此之后他与裴莎失去了联系,这件事他没跟临西交代过,看情况,临西也没从裴莎那里听到什么。
他又把裴莎的通讯录翻出来,本想打过去,但左右一想,觉得还不是时候,只好作罢了。
说来也巧,临西才把画拿出来叠好装进包里,准备明天去找倪大山师傅补画,裴莎刚好过来了。
她是听到客厅有动静,走出去一看,果然,裴沙正跟裴妈聊天,桌上放着一包椒麻饼,是裴莎母亲家的特产,裴妈正在感谢她深夜过来送点心。
见那两人寒暄完,临西把裴莎叫到自己的房间。
进来后,她仔细打量裴莎,那丫头没有化妆,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服,外面套了件宽松的呢子大衣,穿衣服还是那么的随意,只是做了卷发,眼角似乎开过了,略显成熟了一些。
临西伸手想碰她的眼睛,裴莎闪身一躲,临西摸了个空,问她:“什么时候做的眼睛?”
裴莎双手放进衣兜,目光躲闪,“哪有?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装!”临西生气,大声呵斥她。
裴莎立刻板脸,“你凶什么凶?我妈都没对我吼过!”
“你最近在干什么?”她走过去,裴莎连连后退,背部贴在了墙上,无处可躲,“上课啊,没干什么。”她继续掩饰。
“这是什么?”临西从她脖子里掏出一根铂金链子,举到她眼前,“哪里来的?”
裴莎很恼怒,一把拽开她的手,没大没小地反驳:“你管的真宽!”
“我要不管,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卖了?”临西怒骂她。
“你胡说什么?”裴莎惊呆了,瞪大眼睛看向临西,堂姐的样子可不像是开玩笑,她有点儿怕自己的那点秘密已经被她发现了,撒腿就想跑,却被临西一把拽住了胳膊。
“莎莎,我不是你妈,没资格教育你,但有些事情我不得不说,你现在还小,不懂得如何抵制诱惑,可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脸面,你要替你父母着想,不要让他们老了还替你操心!”临西几乎哽咽了,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她把话说的如此委婉,不能再明显了。
裴莎咬了咬下唇,愤恨甩开她的手,“你要说我就说我,别扯我爸妈,脸面这种事,是你裴临西在乎的,我裴莎穷人一个,本来就没脸!”说完她跑了出去。
临西握了握拳头,没有去追,裴莎现在这个样子,她根本就管不住了,只盼着陆廷少能劝动她。
她在极度郁闷中睡去,第二天醒来,整个人都有点暴躁。
按照昨晚计划好的行程,她先去了城东的艺术画廊找倪大山补画,寻找的结果是:的确有这么个人,但画廊已经承包给了他的学生经营。
临西想了想,是不是大师都无所谓,只要能帮她把画补好,让那两条破布无缝衔接在一起就行。
那学生跟她要两千块,她说只有二百补不补?学生气得脸都绿了,指责她侮辱艺术,临西点头,反正她也不懂艺术,就是侮辱了她也没办法啊。继续厚重脸皮和人家砍价,对方态度坚决,最后实在是没的谈了,她胡说八道:“你要不做,那我去找裁缝做。”
对方用震惊的眼神扫了她一眼,然后说:“我做。”
画补好后,临西啧啧称赞,学生也是个实在人,还送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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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卷筒,提醒她可以把画布卷了放在里面,防止再被扯烂,临西感激不尽,真想多给他一白块,最后因为没有整钱,加上硬币一共给了学生198元。
学生目瞪口呆,而临西临麻利的把画装进卷筒,像背着一杆枪,没有提前打招呼,横冲直撞进了雅逸苑去找任环洋,感觉是要单挑。
一进门,只见任环洋正在打电话,她把画从肩上卸下来,大步走到他的办公桌前,眼神灼灼地看着他,把卷筒往桌上一压,气势汹汹地说:“任总,我们来谈谈吧。”
任环洋愣怔了一秒,随即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这件事情暂时就这么处理,回头让你们主管写个报告过来。”然后按掉电话,抬头看她。
“你要和我谈什么?”他问,眼睛往卷筒看去,“这又是什么?你带了家伙?”他说的很正经,临西却尴尬了。
“是筹码。”她平复了情绪,说话声音不大,却很镇定。
任环洋示意她坐,她却执意站着,他没和她客套,自己也站了起来,“对于那笔贷款,你还是不死心?”他当然知道她为何而来。
临西摇头,“那是我的工作,既然接受了委派,就要坚持到底。”
“嗯,有志气。”他赞叹,“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筹码是什么?不要让我失望。”他说的很真诚。
临西讪讪打开卷筒,从里面把画抽出来,任环洋才看到画布背面的阴影,表情就明显一僵,等画布整体展开,他竟然扬起嘴角笑了,临西的心一半都放进了肚子里。
他看一眼临西,笑着指了指她,“果然是个聪明人,说吧,有什么条件?”
临西偷偷舒了口气,他没张口就问画的来历,真是万幸,她鼓起勇气问任环洋:“你觉得这幅画值多少钱?”
任环洋伸出三根手指,“你想让我说三千万……还是比这更高?”
临西抿唇,不做反驳,因为他说的是事实,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无价。”他语出惊人,“在这世界上只要是我的喜欢的东西,就是无价。”
正中下怀,她欣喜不已,“我帮任总找回了原本已经毁弃的无价之宝,那区区三千万贷款能否作为酬谢贷给我们?”临西说完这话,都觉得自己厚颜无耻到了一种境界。
任环洋低头查看他的画,赞叹道:“补的不错,一看就是高手。”
“你喜欢就好。”临西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然而这话对任环洋倒是挺受用,他继续研究了一会儿突然说,“情谊不能用钱来衡量,我不可能让这幅画去抵三千万的贷款。”
情谊?贷款和情谊有什么关系,越说越离谱,临西问:“什么情谊?”
任环洋的视线从画上移到了她脸上,只听他徐徐说:“我小时候答应一个人,要给她画幅火车图,在我离开之前送给她。”说到这里他停下来。
临西侧身对他,静静聆听,见她没反应,他继续说:“这幅画,是我的承诺,我把画画好了,却没有送出去。”
“然后呢?”临西问。
任环洋耸耸肩,“当然是找到那个人,继续履行诺言了。”他低头浅笑:“所以,我怎么可以让你们拿这幅画来做抵押,更何况这是我的画。”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临西叹口气,“不过是想让你卖个人情给我……”
“可以。”他说。
“什么?”临西一惊,不敢相信。
“我说,我愿意给你卖这个人情。”任环洋一字一字说的很清楚,说完,他微扬的嘴角更弯了。
13. 进山
临西身上所有的火气在这一刻悄然散去,她做梦都不会想到,顽固不化的任环洋居然会因为“人情”这种抽象的东西给她大开方便之门。
“是……真的吗?你真的会贷给我们三千万?”临西一再确认,生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任环洋点头,“我会放款的,但……”他浅笑,“这个人情最多值五百万。”
原来如此,他果然有后手,临西脑子一转,忙问他:“分期贷款可不可以?”
“我只听过分期付款。”他说。
“特事特办啊!”她一急,也不管合适不合适,给人家出起了主意,“你可以分批贷给我们,按照每一笔款项的偿还情况,适时调整利息,置于担保这一块,有总公司在后面撑着,大老板不会不管苏总的……”
“这些,是我们该考虑的事情。”他打断她,“裴小姐,不瞒你说,单凭苏总的个人信用,我是一毛钱都不会贷给她的,我之所以答应放这五百万,全都是因为你。”
临西一怔,这话说的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这是我的工作。”想来想去,这是最保险的回答。
任环洋一边整理桌上的画布,一边继续说:“因为你胆子够大。”
临西失笑,原来真相是这样。
“我倒真想知道,你还能想出什么理由跟我要剩下的两千五百万。”他将画塞进卷筒里,抬头看她,似笑非笑,“我拭目以待。”
所以,他是打算砸五百万买个未完待续吗?把她当做小丑,想要找找乐子?
临西心里很别扭,还有点儿不服气,她扭头问他:“任总,你看过《倚天屠龙记》吗?”
任环洋点头,“当然。”
“我记得里面有一节,讲的是张无忌欠赵敏一个人情,答应以后为她做三件不违背江湖道义的事情,以此为报,赵敏欣然接受。”
“所以……你想让我当赵敏?”任环洋觉得有趣,这个女人的脑子随时都有可能脱轨。
“你既然如此清楚,那……任总能否答应,让我为你办三件不违背社会道德的事情,每办成一件,你就放一部分款,直至将剩下的两千五百万全部放完。”临西觉得自己疯了,她连为苏洁妮贷款这一件事都办不好,还敢大言不惭的去揽任环洋的事儿?
他将双手抱在身前,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仔细打量着临西,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砸吧了下嘴巴,声音很响,突然笑了,他说:“亏你想的出来。”
话音未落,任环洋突然上前一步,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临西懵了,他到底什么意思?这种不着边际的反应,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她还在考虑要不要问清楚,任环洋突然把卷筒扔到了她的怀里,“你说的方案,我会考虑,回去告诉你们苏总三天之内过来签约,我会先兑现五百万。”
临西心里乐开了花,这件事情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有了实质的进展,她抱住卷筒,忍住喜悦,问他:“这画要我挂哪里?”
任环洋摆手,“不用挂。”他低头想了一下,很认真地说:“既然成了生意,那交付的物品自然要合我的心意,这画虽然补的不错,却没有装裱,于我而言这就是缺陷。”
就知道从他这里拿钱,跟要他的命一样,临西早就做好了他反悔的准备,谁知任环洋说:“你去装裱吧,我等你。”
搞什么,又是这句“我等你”?
临西真听不得他讲话,乍一听温柔的要死,下一句准能噎死人,果然,他又说话了,“今天变天了,外面很冷,你早点处理完,早点回去休息。”
临西僵住,这是在关心她吗?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临西心头一暖,居然还有点儿感动,她吸了吸鼻子,缓缓回头,微微一笑,美的灵动,“谢谢。”
任环洋眼神一闪,头一次没有直视她。
临西对美术圈的事情压根不懂,她从任环洋这里出来后,背着卷筒又直奔东城的艺术画廊去了,可是赶得不巧,那学生早早把门拉下,不做生意了,临西拍了几下,不见有人应答,干脆作罢。
艺术画廊隔壁有一条长长的画舫街,临街有很多做装裱工艺的店,临西一家家去打听,不是要价太贵,就是装裱材质太差,连她都看不上,就不要说挑剔的任环洋了。
跑了大半天,定不下来合作的商家,她灰头土脸地坐在街边休息,只觉屁.股底下一阵阵寒意上传,还真被任环洋说中了,这该死的天气。
“乌鸦嘴。”她吐槽那人的“预言”能力,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缓缓停在了她身边,她扫了一眼车牌,只觉好熟悉啊,一时之间却也对不上具体的人。
主驾车窗缓缓放下,临西看到了任环洋。
“你怎么在这儿?”她惊讶,用食指指他,方觉失礼,立马放下了手。
“我以为你已经办妥了,没想到你还在这里打转。”他责备她,却又示意她上车。
临西没有想太多,单纯以为他只是刚好路过,像上次一样,顺便载她一程而已。可任环洋并没有把车往她熟悉的地方开,而是一路往西,越走越偏,他也没说去哪里,临西这才有点儿害怕了,双手抓紧安全带,小声问他:“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任环洋唇角一勾,扭头冲她突兀一笑,带着股坏人的味道,临西心里咯噔一下,好家伙,不会把她拉到山里卖了去吧?那一秒她都做好了随时跳车的准备。
“你怕了?”任环洋被她紧张的样子逗的暗笑不已。
“没……没啊……我怕什么?”临西逞强,顶着煞白的脸在撒谎。
“没有就好。”任环洋扫她一眼,有点儿心疼,特意放慢了车速,“别紧张,只是带你去拜访一位裱画大师,他住在山中的别墅,路程有点远,但别墅所属楼盘的开发商你肯定听过,润鑫公司,你查查。”
“不……不……不用查。”临西强装笑脸,一只手藏在衣服下摆里,在手机搜索界面输入了“润鑫”两字,果然出现了相应信息,她这才放松下来。
任环洋没再说什么,又开了半个小时,他们终于抵达了山腰处的一幢独栋别墅。说是别墅,其实面积也不大,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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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算是个复古的叠层住宅。
只是房子前面的院子很大,中间一条鹅卵石直通正门,两边被修整成了菜地,院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车身绘满五彩的图案,十分亮眼。
“裴小姐。”任环洋突然拉住她的手,“你不是要我做赵敏吗?”
“啊?”临西想抽手,可任环洋抓的很紧。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拜托这里的主人,现在我提出需要你做的第一件事情:请你务必配合我。事成之后,我会放第二笔款。”
这么快?临西的第一反应是问:“配合什么?”
任环洋没回答,牵着她往正门走去,鹅卵石小路不长,可跟任环洋一起走,还被他抓着手,临西这心脏是扑腾扑腾一直猛跳,这路也变得分外长,走了老半天还没到头。
她看着任环洋的侧脸,坚决、刚毅、果敢、认真……还有深不见底的温柔,有些发晕,有点儿混乱,目光向下又停在了他的大手上,他的手掌温热宽厚,霸道的抓着她,然而力道却是柔和的,这感觉好像似曾相识。
“这位是倪大山教授,以后我们要多向教授学习。”任环洋在她腰部推了一把,临西从神游中醒来,伸手与眼前的白发老人握了握。
“一定,一定。”完全标准的官方笑容,临西反应极快。
“倪大山”,这不是陆廷少昨晚说起的人吗?还真有啊。
她用余光扫一眼任环洋,他正和教授有说有笑,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也不冷酷了。临西纳闷,怎么在教授面前,他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这是我的未婚妻,她一直吵着要见您,今天恰好是个机会,也让她长长见识。”任环洋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临西敏锐捕捉到了“未婚妻”三个字。
他的未婚妻……我?
临西倒吸了一口凉气,茫然无措地抬头,却刚好迎上了任环洋的吻。
他在她的额头落下了一记轻吻。
“好好好!环洋总算找到心爱的人了,真是太不容易了!”倪大山也不害臊,见他俩“亲昵”,居然在一旁瞎起哄。
临西瞪大眼睛跟他要个理由,身体不自主往后撤,然而任环洋一脸宠溺,一只手刻意搭在她脖子后面,稍稍用力,就将她箍在怀中,让她动弹不得。
他不能当着倪大山的面解释,临西自然明白他刚才说的“配合”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叫她假扮他的未婚妻吗?
好俗套的偶像剧桥段,但却是生意场上惯用的手段,用一种伉俪情深的假象来博得对方的好感,从而达到他们签约的目的。
既然如此,她配合便是,但任环洋再敢借故占她便宜,她一定不顾一切,让他鸡飞蛋打。
临西握住他另一只手,满脸堆笑,做给教授看他们是如何的恩爱,然而手上暗自用劲儿,任环洋吃痛眉峰微动,几不可见地瞪她一眼,临西的内心却得到了极大的平衡。
“媳妇儿,快给大师看看你补的画!”任环洋说着,又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这次他下手重,临西听到了回声。
任环洋……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14. 雪困
临西将卷筒从肩上卸下来抱在怀里,倪大山说:“不急,不急。”笑呵呵地迎两人进去。
任环洋走在她身后,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控制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临西趁倪大山不注意,回头瞪了他一眼,任环洋歪了歪头,轻浅一笑,贴心地从她手中拿走了卷筒,挎在了自己肩上。
“到底要干嘛?”临西无声地冲他做口型,任环洋极快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临西只好乖乖往里走。
艺术家的处所,充满了浓重的个人色彩,玄关比一般人家要长,视线受阻,几乎看不到里面,等走到头,跨过一块黑色的地砖,临西眼前豁然开朗,室内装修一目了然,好家伙,居然起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效果。
旋转楼梯将房间整体分成上下两部分,一楼是客厅,很空旷,圆形的沙发嵌在地板中央,中间放了一张毛茸茸的地毯,地毯附近放了一个木质茶盘,再无其他家具。
与玄关正对的是一排干净透亮的落地窗户,天还没黑,窗外的景色尽收眼底,一排金黄的银杏树正哗啦啦落着叶子,扇形的叶子缓缓飘落,那耀眼的颜色夺去了临西所有的注意力,她看的呆住了。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活的如此肆意潇洒,可以独自拥有这般美景。
“好浪漫。”她不觉低喃。
“你喜欢?”任环洋在她耳边问。
临西微弯唇角,头也不回,低声回应:“你不懂。”
任环洋轻笑,“把你卖到山里,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感慨。”
临西提了一口气,真想骂他,然而一扭头差点挨到他泛着青须的下巴,如此近的距离,她的心跳蓦然一滞。
漏了一拍,为什么?
她泄了气,不敢看他。
这时,倪大山招呼两人过去壁炉那里坐,临西这才注意到,落地窗户旁边的墙上专门凿出一个欧式的壁炉,里面正燃着木炭,蓝色的火苗噗噗窜着,没有烟。难怪她不觉得冷了,原来得益于此。
这老人家也太会享受了,临西暗自感慨,跟着任环洋过去席地而坐。
她抬头往楼梯上看去,墙壁上挂满各种画作,有的她能看懂,有的过于抽象,她满眼好奇,忘记了身边的两人。
任环洋把火车图从卷筒里抽出来,摊在地板上,倪大山一看,心疼坏了,“哎呀,怎么把这幅画弄坏了!”
他伸手摸了摸中间的接缝线,脸色吊的异常难看,一股子愤怒涌了上来,“元蒋那个兔崽子!这么好的画,就给他这么瞎整!他人呢?”
临西被他这么一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元蒋应该就是那个补画的学生,“他……他在店里。”
“哼!蠢材!”倪大山愤然起身,走到另一面墙跟前,伸手一拍,身侧“咚”的一声,弹出一个手柄,他用力一拉,居然拉出来一张桌子,桌面下边连着根弹簧,支撑着桌子悬在墙壁上。
“这……是机关吗?”临西看的眼睛都直了。
“是高科技。”任环洋纠正,“还没完。”
他话音刚落,倪大山又在桌面侧边按了一下,随着“呲”的一声,桌面塌陷下去,升起一个平台,上面横竖错落,隔成了七八个小格子,他从其中几格里拿出一些工具,将画平摊在下面重新对齐的桌面上,然后开始捣鼓起来,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
裴临西简直震惊坏了,趴在沙发背上,直愣愣盯着倪大山的一举一动,这种场景她以前只在别人分享的微博里看到过,今日一见,果然够前卫,忍不住啧啧赞叹。
任环洋学着她的样子,也趴了过来,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侧脸相对,静默无语。
临西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脖子一阵发热,她悄悄扭头一看,任环洋居然趴在沙发背上睡着了,正好面朝着她,双唇微张,鼻息徐徐,安静的像个孩子。
她怔了一下,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审视过一个男人,现在却被他的睡相夺去了心神,这让她很郁闷。
看那倪大山拆了补,补了又拆,一会儿还要装裱,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弄不完了,旁边还有个人睡的如此安然,临西的瞌睡虫也被勾了出来,连打两个哈欠,一头扎在沙发背上,眼帘越来越重,很快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任环洋说话的声音,也许是在做梦,她听的不是很清楚,只记住了“家暴”、“关爱儿童”、“基金会”这几个字眼。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在动她的头发,临西一个机灵,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身边一盏柔黄的灯光,投下一圈光亮,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已经是深夜了。
身上暖暖的,她伸手一抓,摸到了厚厚的毯子,有人在她熟睡之时特意替她盖上的,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任环洋。
任环洋……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抛下她一个人下山去了?
“你醒了?”低沉醇厚的男声就在她身后。
临西猛地坐起,“啊!”一束头发被扯住了,她吃痛叫了一声。
任环洋立刻松手,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有心疼溢出。
原来他还在,临西双手掩面,揉了揉脸,轻声问:“现在几点了。”
那边像是才回神,“凌晨两点。”
“什么?”临西想坐起来,手一撑,按在了一块柔软的东西上,心道不好,抬头一看,任还洋眉目紧锁,又尴尬又难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临西赶紧把手从他大腿内侧拿开,跳了起来。
任环洋缓了缓说,“你要是故意的,我们就该去二楼,那里有独立客房。”
临西羞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想着这种事情解释下去只会越描越黑,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问他:“画呢?裱好了吗?我们现在可以下山了吧?”
任环洋诧异地看她一眼,艰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舒展了一下双腿,“某人看着瘦,原来都是假象。”
临西一怔,旋即领会了他话的意思,原来她刚才一直枕着任环洋的大腿在睡觉,难怪他会扯她的头发,也许刚刚他只是无聊,顺便在玩儿她的头发而已。
“现在没办法下山。”任环洋走到落地窗前,厚重的窗帘垂在他身后,看不到外面的景色。
“可是,这么晚不回家,我又没给家里说,我妈会着急的。”
“是吗?”任环洋算了算时间,“从来到这里一直到此刻,你的手机一次都没有响起,所以,我并不认为有人在担心你。”
临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没电了,关机。”声音很淡定,带着点儿对任环洋的讽刺。
任环洋耸耸肩膀,反手在墙上按了一下,满室灯光大开,视线瞬间清晰,临西被这突来的光亮闪了眼睛,下意识伸手挡在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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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临西,落叶很浪漫吗?”他不合时宜地问。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临西要抓狂了,这家伙脑回路是有多长,到现在还惦记着下午的事情。
“如果是落雪,你是不是会觉得更浪漫?”他不依不饶。
临西无语,“你有办法让老天现在下雪吗?如果不行,就不要问我这个问题。”
“裴临西,我再问你一次,你要的浪漫是什么?”
隔着几步的距离,裴临西几乎要笑出来,她不想玩你问我答的游戏,她只想借他的手机一用,所以,她极其随意地说:“你赶紧让老天下雪吧,什么话也别说了,你就把这个做到,以后我再也不跟别人说浪漫这种事了。”
“裴临西,记住你刚才说的话,不要再忘了。”他说的很郑重,一点儿都不像开玩笑。
什么叫“再”?我还忘记过什么?
临西准备问他借手机,尚未开口,只见褐色的窗帘从中间向两边缓缓收起,临西轻笑,“你又按了哪里?给我说说,让我也感受一下高科技……”
话音戛然而止,临西表情僵住,双眼直愣愣地看向窗外。
此刻,窗外正下着茫茫大雪,天地一片银装素裹,与室内的灯火通明形成强烈反差,临西嘴角含笑,偷偷瞟一眼任环洋,那人也得意地扬着嘴角,宣示着自己的胜利。
临西走到窗前,内心抑制不住地满足,她终于笑说:“很浪漫。”
任环洋笑意更深,“你喜欢就好。”
你喜欢就好?
临西默念一遍,这是在学她说话呀?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看着看着,白日里那些防备通通卸了下来,尤其是不苟言笑的任环洋,破天荒地露出了他最灿烂的笑容,“我也觉得很浪漫,老天爷真给我面子。”他指了指上面。
临西双手抱在身前,笑出了声,“任总,其实你这样更好看。”
“是吗?”任环洋指了指自己的脸,把笑容扯到最大,“这样吗?”
临西笑弯了腰,“你的员工知道你会这样搞笑吗?”
他摊摊手,“我不喜欢在他们面前这样。”
呃,这话……另一种理解是不是:他只喜欢在临西面前这样?想到这里,临西渐渐收起了笑容。
“你不必叫我任总,我觉得自己的名字还不错。”他说。
临西点点头,“任、环、洋,很大气。”
“那你为什么叫做裴、临、西?太中性了,与你不相配。”
“这个嘛……”临西抬头望望天花板,“我从小就住在城西,我家的房子临近西面有一条火车道,至今都在运行,小时候,我爸爸是那条铁路的检修员,我妈怀着我的时候,总是站在我家屋顶,往西面望我爸爸,所以给我起了‘临西’这么个名字。”
“原来如此。”
说完这个话题,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只并肩看着窗外的纷纷落雪,只是临西隐隐觉得任环洋其实一直在看她,很专注的那种,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曾回应他。
“小西,现在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介不介意陪我喝杯茶?”他改了对她的称呼,似乎他们相识很久,彼此亲昵。
临西回头,微微一笑,“好。”
如此良辰美景,如果浑浑噩噩睡去,岂不是浪费,临西当然愿意将浪漫进行到底,虽然,这只是她对今晚的定义。
15. 邀请
雪后的清晨,格外的安静,满地积雪的反光照进了落地窗户,光线洒在临西白皙的面庞上,有清脆的鸟声传来,她动了动眼皮,醒了。
任环洋不在她身边,只有那个木质的茶盘上还留有两人昨晚喝剩的红茶。
临西揉了把头发,终于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说好了陪任环洋喝茶聊天,可她才喝了一杯就呼呼大睡了。
别人喝茶提神,她喝茶催眠,真是要命。
她怎么就那么放心他?
任环洋该不会觉得她是个轻浮的女人吧?临西懊恼不已,呆坐着咬了咬手指,还是决定赶快起来下山去。
她叠好毛毯,视线被落地窗外的两个人影所吸引,是任环洋和倪大山,他们正拿着铁链在车胎上捣鼓,在为下山做准备。
临西随手把头发扎起来,整了整起皱的衣服,收拾妥当之后跑出去帮他们。
任环洋看见她出来了,远远冲她笑笑,“早。”
他主动和她打招呼,态度果然与以前不同,看来昨晚的交心是作数的,任环洋并不是阴晴不定的人,临西放缓脚步,也冲他笑笑,“早,我也来搭把手吧。”
“不用,你去把画一拿,我们这就准备下山了。”任环洋扯了扯防滑链说,“可以了。”
倪大山围着车子走了一圈,确认没有问题,看见临西还站在那儿没动,以为她没听见任环洋的话,于是给她指了指画的具体位置,“那个,小西啊,还是在那张桌子上,你去拿吧。”
临西连忙返身去拿,倪大山看着她的背影问任环洋:“你的画就是要送给她的吧?”
任环洋说:“是。”
倪大山点头,“难怪当年你怎么都不肯把画卖给我,原来是有主的东西。”
“拙作而已,承蒙您看的上,您要是不嫌弃,以后我会专门为大师作一幅画的。”
倪大山笑说:“你有心就好。”
任环洋看到裴临西已经背着画往外面走,他抓住最后的时间对倪大山说:“那关于‘反家.暴关爱儿童基金会’筹建的事情还劳烦大师多费心。”
“你都求到我门上来了,这个事儿也是好事情嘛,很有社会责任感,我先和美协的几位骨干就此事通个气,后续的事情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那就多谢大师了。”听得出来,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得到倪大山这样的承诺已是难得,任环洋没再说什么,谦卑地送大师进屋,恰巧和走过来的裴临西打了个照面,他用眼神告诉她:在车前等他。
临西查看了一下雪后的路况,本就狭窄的山路现在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路的样子,心里有点儿担心,突然一个雪球飞过来,她敏捷地伸手一抓,雪花碎了一地。
任环洋就站在不远处拍了拍手掌,“好身手!”
临西失笑,怎么就过了一个晚上,这人的天性都解放了?好幼稚啊!
任环洋又捏了一个圆球,蹲在地上,抡起胳膊作势要砸她。
临西最会玩儿这个了,就地取材,在车盖上双手一抹,抓了一把雪,两手一汆,使劲儿一捏,一个雪球就团好了。
任环洋还没起身,脑门正中一球,他吃痛往后一倒,坐在了地上,单手捂住额头,朝罪魁祸首望去。
临西正笑的比哭还难看,“对不起……”
任环洋拍拍屁股从地上起来,面无表情,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正常走到车前,拉开主驾的车门,准备下山。
临西识趣地往后座走,隔着一车的距离,任环洋把脑袋探过了车顶,“坐我旁边。”
霸道的口吻使她迟疑了一下,看他正等她,似乎不听他的话,今天就别想下山,临西只好把卷筒放在后座,自己又走了回去,坐到了副驾。
任环洋很快坐了进来,发动了车子,却不急着走。
临西扣好安全带,抿了抿唇,没话找话,“那个画补的真好,我刚才看了,一点撕坏的痕迹都没有,大师不愧是大师啊。”
任环洋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又恢复了之前酷酷的样子。
临西干咳了两声,偏头问他:“我们在等什么?”
任环洋转首过来,语速缓慢地说:“在热车,不急。”
临西无言以对,只好鼓了鼓嘴巴,掩饰她的不自在。
“我听说你以前是做律师的?”任环洋突然问起她往事,临西一怔,低声答:“也没做多久,刚过了实习期而已。”
“是吗?”他的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律师是个好职业,为什么要改做法务?”
临西看向他,双目晶莹,瞳孔黑的发亮,像两颗明亮的黑曜石,喉咙动了动,却没有回答。
任环洋瞟了她一眼,继续说:“虽然我没有学过法律,但就我看来,你们千辛万苦过了司法考试,不从事律师这一行有些亏了。”
“你不懂。”临西转首望向窗外,其实她的眼前一片迷蒙,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在你这里,不懂的事情还真多。”任环洋轻笑一声,“看来我该学习的东西还很多。”说完,车子开始前行。
临西努力吸了吸鼻子,“法本毕业,不一定就非得做律师,我觉得法务也不错,至少可以保证我的正常生活。”
“没错,你做的法务工作就是帮助不靠谱的老板跑贷款。”他言辞犀利,好像很不理解她对工作的选择。
裴临西心里很不是滋味,双手抓紧安全带,顿了顿说:“等有一天,任总能体会什么叫做‘身不由己’的时候,就会明白我今天的处境了。”
“叫我名字。”他在意的居然不是她的回答,而是她对他的称呼。
临西沉默,任环洋两腮紧绷,像是生气了。
车子开了一会儿,已经距离出口不远了,然而雪天路滑,任环洋已经开的万分小心了,车子还是滑了好几次,好像随时都会出事故。
裴临西最怕这种感觉,整个人神经绷得直直的,双手紧抓着安全带不放,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开始发白,脑海里不断出现父亲被火车撞飞的场景。
刚好经过一处转弯,车子打滑过程中颠簸了一下,裴临西吓得浑身一抖,还好任环洋及时把控住了方向,临西吞了一口口水,闭上眼睛,几乎要哭出来。
冰凉的手背突然一暖,临西睁开眼,看到任环洋正紧张地看着她,车子已经停了,她长出一口气,“谢谢。”
任环洋摸了摸她的头发,“放心吧,你不是一个人,我在,我陪着你呢。”
他的一句话,瞬间让临西双目潮湿,她虽没哭出来,心中却是万分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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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弯道之后,终于看到了山路的尽头,任环洋把车开上大路,裴临西总算缓了过来,头往椅背上一靠,再也不想回忆起那惨烈的画面。
很快他们就到了雅逸苑,临西急着回家报备昨晚的去向,一下车就跟任环洋告别,谁知付瑶从里面出来了,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看到任环洋和裴临西一起过来,有点儿诧异,但很快就客气的跟裴临西打招呼,然后告诉二人,苏洁妮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苏总?她来了?”裴临西感觉自己被抓了个正着。
“是我叫她来的。”任环洋抢在付瑶前面开口,“我昨晚约的时间,叫她来签那五百万的贷款。”
他接着问付瑶:“合同准备好了吧?”
付瑶说:“都好了。”
任环洋回头看一眼裴临西,“也省的你跟她说了,走吧,一起进去。”
裴临西捏了捏口袋里没电的手机,硬着头皮跟着那二人进了雅逸苑的大门。
苏洁妮闻声笑盈盈地出来迎接他们,任环洋冷面以对,让她在办公室外间等一下,说他要进去换件衣服,苏洁妮表情明显一怔,旋即看向裴临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付瑶去拿合同,外间只剩苏洁妮和裴临西两人,趁着等候的间隙,苏洁妮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衣服没换?”语气暧.昧。
裴临西不是小姑娘,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很快打了个腹稿,她说:“我现在暂时还没有能力做到每天换衣服上班,但我在努力。”
苏洁妮笑的夸张,“这话说的……你们俩昨晚在一起?你和他进展到哪一步了?”
裴临西冷眼看着她,“没进展。”
苏洁妮发出一个奇怪的拟声词,一脸的不相信。
裴临西不在乎她怎么想,因为在苏洁妮眼里,她就是一个靠美.色去达到目的女人,既然如此,她和她的谈话不如更直接的好,反正她说什么,对方也不会相信,当下她最想知道的是,分期贷款的酬金如何支付。
苏洁妮告诉她,她俩之间的合同签的是三千万,什么时候贷够三千万,什么时候给酬金。
裴临西对这样一刀切的支付方式无法接受,她试图争取自己的权利,可苏洁妮坚决的态度,又让她丧失了开口的勇气,毕竟她每月付她工资,也不算克扣她。
任环洋很快从里间出来,付瑶拿了合同过来,五百万对任、苏二人来说,算是小数目,两人大笔一挥,这笔生意即告成立,抵押物仅仅是象征性的一辆车。
签约完后,临西的心头大石却一点儿也没落下,反而加深了,她突然意识到,那剩下的两千五百才是大头,她得帮任环洋做多少事才能值回这些钱呢?还有昨天,任环洋让她假扮未婚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正想着,手中突然接到了一张邀请卡,她很诧异,抬头一看,付瑶给苏洁妮也发了一张。
“反家.暴关爱儿童基金会筹建晚宴?”苏洁妮一字一字念出了邀请卡的主题,“这是什么?”他问任环洋。
“苏总,答案就是你念的东西。”任环洋看向裴临西,“我郑重邀请二位出席由我牵头的社会公益基金会筹集活动。”
反家.暴?
临西脑中画面一闪,立刻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任环洋的情景。
16. 礼服
任环洋不想详细解释,他也不避讳在场的人,直接对苏洁妮说:“接下来的事情我想和你单独说,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小西回家休息,她昨晚睡得很不踏实。”
此话一出,整个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裴临西眼睛都瞪圆了,哪还好意思去看别人的反应,她只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饶是付瑶反应最快,连忙接话,“就由我来送吧,裴小姐,这边请。”
临西想都没想,快步跟着付瑶离开了任环洋的视线,连声“再见”都忘了说。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坐付瑶开的车了,然而这次,气氛却出奇的尴尬。
她与付瑶不算熟悉,却也不是无话可说的陌生人,付瑶不打开话题,临西本就心虚,更是无法开口,于是干脆装作发困,闭上眼睛打起了盹。
然而,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刻也清静不下来,有些画面重复出现,全都是她第一次见到任环洋的样子。
她站在门口,听到里面父子俩的咆哮、争吵,任环洋出来后,眼神暴戾,单手捂着下颌,仔细回想,那时他的嘴角似有血迹渗出。难道,任勉对他动手了?
他不顾危险,一门心思上山去拜访倪大山,让她假扮他的未婚妻,只为博得他的好感,莫不也是为了寻求倪大山的支持?
他要筹建“反家.暴关爱儿童基金会”,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就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从小到大,一直饱受折磨,直到现在都没能摆脱那种状况?
所以,他的心灵早已蒙上了阴影,多年来无法释怀,才会让他看起来如此孤单?
他极少笑,也不喜欢与人交流,甚至成为了苏洁妮口中“不近女.色”的男人,难道就是源于这段经历,让他无法相信别人了吗?
她想的头疼,内心深处甚至被自己的想象力所折服,她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他不过就是单纯的想搞个基金会而已,像大部分有钱人一样,物质上得到极大满足后,就会开始追寻更高层次的人生价值,而创立基金会是摆脱庸俗的一种常用手段。
付瑶在后视镜中看到她纠结的表情,不禁好奇,“小西,你没事吧?”
裴临西捏捏太阳穴,“没事,昨晚雪太大,山上封路了,没法回家,手机也没电了,我又怕我妈担心,所以一整晚都没睡着。”
付瑶笑笑,心知她这是在变相解释昨晚的去向,为了避免她继续难堪,她适时转移了话题,“基金筹集晚宴定在本周五晚上,任总对这件事非常在意,为了能让基金会尽快成立,他这段时间也颇费了番心思,邀请的客人非富即贵,所以,小西你还有几天的时间来准备服装。”说道这里付瑶顿了一下,“其实我还挺好奇你穿礼服的样子……一定很惊艳吧。”
临西被她盛赞,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表示不敢当,夸赞了回去。
但女人嘛,一旦说到衣服,还真撩动了她的心弦,她仔细想想,家里那些衣服,花了钱的都是些打折的套装,至于礼服……她叹了口气,一件也没有。
回到城西后,告别了付瑶,临西一路小跑来到社区的麻将室,进去一看,裴妈果然叼着烟在打牌,边打边和身边的牌友说笑,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她问站在一边喝水的李阿姨,裴妈是否打了通宵,中间有没有问起过她?
李阿姨先点头,后摇头,笑的难看,连她都为裴妈害臊。
临西心寒不已,没和裴妈打招呼又静悄悄从里面出来了,然而脚下像灌了铅,一步也走不动了,她就站在寒风中,强忍着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感觉胸腔快要炸开。
母亲一再保证不再参赌,然而如今却是越陷越深,只差把城西的这间老房子也赔进去,有的时候,她负气的想,还不如真的败光了算了,没了房子,她也不用被这个破地方所牵绊,省的母亲整日惦记着那点拆迁费。
城西拆迁,她冷笑一声,那根本就是遥遥无期的事情。
她低着头往家里走去,不再去想还能从母亲那里得到多少关注,刚走到门口,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往台阶下一瞅,原来是陆廷少。
她吸了吸鼻子,问他:“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陆廷少走上来,看她眼睛红红,有些心疼,“一直打你电话打不通,打到你家里也没人接,我有点儿担心,所以就过来看看。”
“哦,我的手机没电了。”临西勉强笑笑,回身看了眼自家院门,撒了个谎说:“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妈可能出去了吧。”
陆廷少明显看出她心情不佳,正思忖着该如何安慰,临西却主动邀请他进去坐坐,陆廷少自然是无异议的。
进到家里,临西感到十分疲惫,没有心力再招待陆廷少,于是烧了壶水,让他自便,她大咧咧往卧室里一倒,再也不想动弹。
陆廷少站在门口不好意思进去,虽然他们小时候还在一张床上躺过,这裴家他也来过无数次,但到了这把年岁,还是要顾及一下男女之别的。
然而有个大男人杵在家里,临西肯定是睡不着的,她又想到了礼服的事情,招徕陆廷少进去替她参谋,见她起来了,陆廷少这才敢进去。
他听临西的指挥把衣柜门打开,从里面选一件最漂亮的衣服出来,可挑了半天,也挑不出一件合适的,他一着急,将十指在空中不断地张开又捏住,略显无奈。
“你看吧!连你都选不出来!”临西突然大叫,将一个抱枕扔到了陆廷少身上,自己沮丧地把头顶在了床垫上。
“啧啧啧!瞧瞧裴临西这德性!”陆廷少还不忘调侃她,“你又怎么了?要干什么去呀,非得要好看的衣服?”
“不是好看的衣服,是礼服啊!”裴临西捂住脸,不肯抬头,“我要去参加反.家暴关爱儿童基金会的筹建晚宴,人家要求着装正式。”
“反家.暴……任环洋是发起人?”陆廷少惊诧不已。
裴临西抬起头,“是啊,怎么你也知道?”
陆廷少表情变得十分难看,他急问:“你见过任环洋了?”
临西被他的反应搞得莫名其妙,她说:“我最近就是在跟任环洋跑贷款啊……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他答。
临西歪了歪头,还欲问下去,陆廷少却突然借故有事要做,板着一张脸离开了裴家,临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就在临西为礼服的事情头疼的时候,天上居然掉下了馅饼,正好砸中了临西。
受邀第三天,临西收到了一份快递,她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条宝蓝色的真丝长裙,临西虽未穿过多么昂贵的衣服,但这条长裙,一看便知是高端货。
会是谁寄给她的?
临西想来想去,只有陆廷少这一个可能,他一定是那天在她家看到她为礼服所困,所以回去后精心为她挑选了这条长裙。
真够朋友!她大赞。
临西将长裙换上,在镜子前一照,不禁被自己惊艳到了,镜中的女人气质极佳,浑身都透露着一股高贵。
她有点儿不敢相信,高贵这种气质,她连想都不敢想。
不管怎么样,先应付完这次晚宴再说,她想打个电话过去感谢陆廷少,然而一个陌生号码拨了过来,说是陌生,其实临西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好像是……任环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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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起,对方开口就问:“礼物收到了吧?”
果然是任环洋。
“礼物?什么礼物?”她问。
“礼服。”
临西了然,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原来不是陆廷少送的,她轻轻吸了口气,“任总,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那边沉默了一下,对她的回复一点儿也不意外,像是早有准备,“没说送给你,晚宴过后,要是不喜欢就退了吧。”
“可是……”
“另外,不要叫我任总,叫我任环洋。”他说完就挂掉了电话,搞的临西有些茫然,为什么又生气了?
她看着手机屏幕,无语至极。
然而,在晚宴当晚,满心期待的任环洋并没有看到裴临西穿他精心准备的礼服。
他站在台上,满场皆是衣着华贵的美女,他却只关心她何时会到,甚至在心底猜测她的到来将会吸引多少人的目光,然而,门口闪过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他一眼就看清,那人是裴临西。
他有些生气,和身边的宾客寒暄着,一步步靠近临西,想问问她为什么不接受他的好意。
可当他隔着几个人,在嘈杂的会场中锁定她的时候,他却什么都不想问了,她穿着黑色复古的长裙,长发盘了起来,简单大方,低调却仍掩不住她的美貌,他只想这样静静看着她,直到她一个不经意看到他。
苏洁妮就在临西身边,与众人攀谈甚欢,临西现在有点儿讨厌这个女人,她真是一点容人之心都没有。
就在晚宴开始前几个小时,苏洁妮专门派张燃把她接到她家里。
张燃说,苏总打扮需要时间,要临西和她一起过去,省的临西寒碜,给她丢人。张燃说完这话,还特意补了一句,“我这是原话复述,没有任何添油加醋。”
临西知道张燃不是爱多事的人,也就没说什么,换上任环洋送的长裙后,就跟着张燃去了苏洁妮家,谁知苏洁妮一见她,就是一顿猛夸,可到最后,她竟然说:“不行不行,你这么穿,还有谁会看我?这样吧,我衣帽间的礼服你随便挑,就是不要穿你身上这一件。”
临西被她气了个够呛,本想讨个说法,怎么别人就不能比你苏洁妮穿的好看了?
可苏洁妮是多老的姜啊,她都没开口,苏洁妮就对她说:“那天你走后,任环洋对我说,想借助我的人脉帮他筹建基金会,我答应了他。”
“他想创立的基金会本来就是造福社会的好事情,苏总愿意帮他,也是无可厚非的。”临西说。
苏洁妮在穿衣镜前比着衣服,“那我苏洁妮帮人可不是白帮的,我跟他说了,要是我能帮他拉到五分之一的投资,他就答应贷给我一千五百万。”
“加上之前借到的五百万,那就是两千万了,距离苏总你三千万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听到这个消息,临西的压力骤减。
“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任环洋说了,这事儿还得你跟进,他和你合作的很愉快。”苏洁妮暧.昧一笑,“小西,别怪姐姐没提醒你,咱们两个可是有协议的,你要是和任环洋在一起了,那三百万的酬金可就没有了,你可千万不要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刻意隐瞒你们俩的关系哦。”
裴临西冷眼看她,“放心吧,不会的。”
“最好是这样。”苏洁妮丢给她一件黑色礼服,“就穿这件吧,我年轻时的最爱。”
大脑回归现实,裴临西举着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背过身去,不再理会苏洁妮的言行。
“小西。”身后有人轻唤她的名字,临西心头一抖,差点没抓稳酒杯,她回头,那人是许久不见的吴纪峰。
17. 报复
“好久不见。”吴纪峰绕过挡在他面前的人,走到了临西面前,“最近好吗?”
临西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吴纪峰,考虑到他可能是代表恒基实业总公司过来的,该有的礼貌还是不能少,也就客气地说:“挺好的。”可不知怎的,一看到他那张薄情的脸,她就来气,接着又不受控的补了一句,“不劳你费心。”
吴纪峰双眉一蹙,说不出的难受,“你还在恨我?”
“那不敢。”临西冷笑一声,“我是你什么人,凭什么恨你啊?”
“裴临西,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要在这里和我吵架吗?”吴纪峰被她的冷言冷语刺激到,在宾客来回的大厅里,低声冲她吼。
临西一甩头,“是你要找我麻烦!”她嗓音有些哽咽,连她自己都意外。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不讲理?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他气得涨红了脸,瞳孔都好似放大了一倍。
“你现在发现也不晚,忙你的去吧。”临西提起裙裾,转身想走,再说下去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否控制的住情绪,她和吴纪峰注定不能友好分手,到最后,两个人都把最丑陋了一面留给了对方。
爱情里的loser,她已不指望那人还能记得她的好了。
胳膊突然被人一把拽住,“你放开!”她大力一甩,以为是吴纪峰,可回头的瞬间看到任环洋就站在他身后,当即呆住了。
她刚才的丑态,他已尽收眼底。
“跑什么?我和苏总正找你呢。”他连看都没有看吴纪峰一眼,将胳膊一弯,冲临西使了个眼色,临西立刻会意,找到救星般圈住了他的胳膊。
“我有几个朋友要介绍给你认识,她们想听听你对这个基金会的看法。”任环洋将脸凑过来,在临西耳边低语。
“我的看法?”临西诧异,她算哪根葱,她的看法有什么关系?
“你看那儿。”任环洋抬了抬下巴,临西看过去,倪大山正带着那个给她补画的学生元蒋冲他俩打招呼。
临西微叹一口气,斜睨任环洋一眼,那未婚妻的谎言撒出去,看他要怎么圆回来。
然而吴纪峰不甘示弱,几步追上来挡住了二人的去路,他恶狠狠看一眼任环洋,似对他充满敌意,然后他喉结滚了一圈,开口却是换了态度,带着几分苦口婆心,对裴临西说:“小西,你本是独立有主见的女孩儿,什么时候开始要仰仗身边的男人了?”
临西一听,脸上表情一变,说话更是不留情面,“你是我什么人?我仰仗什么人,和你有关系吗?”
吴纪峰就知道她会这样回答,忍了忍又说:“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便机关算尽也是得不到的。”
临西冷笑一声,“那我们走着瞧。”
吴纪峰恨恨点头,“话已至此,要不要听,要怎么做,全在你自己。”
“呵。”一直沉默的任环洋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带着些许嘲弄,“你当我死的?”
临西和吴纪峰均是一惊,全然没想过他也会这样说话。
“这是我给小西的忠告,与你何干?”吴纪峰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任环洋扫他一眼,“你在我的晚宴上,警告我的未婚妻与我保持距离,你说,这事儿与我何干?”
吴纪峰顿时僵住,“未婚妻?”
临西没回答他,抬眸看向任环洋,任环洋说的极认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她心如擂鼓,一句话都不敢问。
“你好自为之吧。”吴纪峰撂给临西一句话,气鼓鼓的与她擦肩而过。
临西泪眼婆娑,她跟吴纪峰的那段感情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句点了,当初不相识,今后,估计不相认了吧。
任环洋动了动胳膊,带着她朝倪大山所在的地方走去,走了几步,临西小声对他说:“任总,请不要对苏总说我是你未婚妻这样的话,虽然,我知道这是你的策略,但我不想给苏总添麻烦。”她差点说漏嘴,其实是怕那三百万被苏洁妮以这个理由赖掉。
“叫我任环洋。”他无时无刻都在在意这个问题,临西只好改口说:“任环洋,可以吗?”
“可以。”他竟无比爽快的答应了。
临西一怔,挽着他胳膊的手下意识地要缩回去,任环洋突然用力,夹住了她,临西抬头,欲言又止,然而两人已走进了倪大山的交流圈,任环洋换上了少有的亲和笑容融了进去。
元蒋看到临西,一下乐了,说起她补画少给两块钱的糗事,临西快要哭了,这种场合,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谁知众人一起哄笑,反倒从她身上打开了话题,任环洋更是过分,居然让她别欺负学生,快把那两块钱补上,临西示意任环洋低头,附耳说:“你再这样我就说是你教我的。”
任环洋抬手拨拨她的刘海,看似贴心,他说:“放心吧,我不会把你超级抠门的事情说出去的。”
众人又笑。
这个心机男!临西的内心在咆哮。
“大家聊什么呢?聊的这么开心,我老远都听到你们的笑声了!这么愉快的时候,怎么也不和我分享一下呀?”苏洁妮也过来插一脚。
任环洋将她介绍给大家,其中一个认识苏洁妮CEO说:“任总啊,你现在了不起啊,连这八面玲珑的苏洁妮苏大老板都在积极宣传你的基金会呀!”
“瞧您这话说的,来,要不咱俩单聊会儿?”苏洁妮举起酒杯碰了过来,那人笑的合不拢嘴,咕噜噜真就干杯了,苏洁妮看着喝酒的架势豪迈,实则只抿了一小口,那一闪而过的鄙夷眼神被裴临西捕捉到,她知道苏洁妮心底不知骂了多少个“蠢货”了。
倪大山今天是重要人物,他在美术界是拥有泰斗地位的人,这次过来也拉了不少知名艺术家,有了这帮人的宣传推广,找到投资不是问题,可他这人挺霸道,看到任环洋还去拜托了苏洁妮,这心里就有点小小的落差,说话的语气也酸了起来,“我还不知道,环洋你还能请的动苏总这样的人物。”
听话听音,任环洋有所察觉,隐晦解释了一下,“苏家兄妹也是我们基金创始人之一,只有我一个人,哪里搞的动这么大的项目,这不是还得靠您多多帮忙?”
这话倪大山听着舒服,搞艺术的嘛,总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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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些傲气,情绪立刻好转,又开始和身边人有说有笑。
苏洁妮打发了那人,跟在了任环洋身后,“刚才的话我可听到了啊,我现在可是跟你借钱的人,哪里还有闲钱出资基金会?你别把我往里坑呀。”
任环洋斜睨她一眼,“你想多了。”
苏洁妮瞟一眼他,目光又落到了临西身上,看两人挽着胳膊,她嘴角含笑,没说什么,转身去别处联络感情去了。
任环洋一直带着她走到发言台下,临西说什么也不能再跟他上去了,抽手站定,抢在他开口前对任环洋说:“加油吧。”
任环洋提了一口气想说什么,眼珠一转,点了下头,总算没再为难她。
接着在任环洋慷慨激昂的发言声中,临西的思绪却有点飘飞,她好一阵没看到吴纪峰了,心想那人是不是被他气走了,她很懊恼自己为何总是这样先生气,然后立马就后悔,她不该表现的那么激动的,事实上她的确对他没感觉了呀。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她干脆开始享用晚宴的美食。
而此时,付瑶以确保晚宴安全为由,进入了酒店的监控室,这个时间,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在值班,他们面前是一墙的监控显示器,大大小小分出四五十个画面,最中央的那个显示器上正是酒店3号宴会厅的实时监控录像,而在最左边角落里的那个显示器上出现了吴纪峰的踪影,他正在酒店二十层的走廊里站着,正对着摄像头,仔细观察着什么。
付瑶站着两人身后,密切关注着这两个画面,同时让工作人员将其中一个画面切到停车场外面,然后,她看到了靠在宾利车上抽烟的张燃。
3号宴会厅里,任环洋发言结束之后,照例还是要跟那些到场的宾客交谈,临西吃吃喝喝好一阵子,这会儿肚子有些难受,于是想去任环洋为宾客准备的休息室歇一歇,她悄悄地上了二十层。
还在监控室的付瑶,突然看到临西出现在了二十层的监控画面中,再走几步,她可就要转弯往吴纪峰在的方位走过去了!
付瑶脸上风云突变,立刻拨了一个号码出去,监控画面中,吴纪峰掏出手机一看来电号码,立刻看向了摄像头,付瑶即挂断了电话。
临西刚才在下面喝了点儿鸡尾酒,这会儿脑袋有点儿晕晕乎乎的,一手捂住额头,低着头前行,拐过转角,她把手放下来,想要看清名牌号,然而,冲入眼帘的却是吴纪峰抱着一个陌生女人热吻的画面。
气血上涌,临西的酒在这一刻全醒了。
他在羞辱她?
和谁都可以,就是不要她?因为她是26岁的老处.女。
那一刻,临西好想用同样的方式报复他!可是,身边连个男人都没有。
“小西。”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临西心脏一颤,回头一看,是任环洋。
那时,她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没有考虑,甚至没有顾及她和苏洁妮那三百万的协议,她迈开步子,朝任环洋飞奔而去,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抱住他,狠狠吻上了他的唇。
是的,这就是她的报复。
幼稚到极点的行为。
18. 山鸡
任环洋被这突如其来的吻震惊,由于裴临西冲过去的速度太快、太猛,任环洋一下失去了重心,拽着她的衣服就跌进了身后房间里。
裴临西将他的嘴唇咬的生疼,任环洋本想推开她,然而如此近距离看到她紧闭的双眼,紧锁的眉头,他竟然心头一软,渐渐放弃了抵抗,干脆反手关上了门,然后举起双手,背部靠在了墙上,就这么凝视着她有如赴死一搏的举动。
门外,吴纪峰一把放开被他箍在身前的女人,转身扬起胳膊就要拍门,可裤兜里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他偏头朝摄像头看去,心知付瑶正在监控室里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此刻一定是怕他感情用事,忘记了这次的任务。
吴纪峰面部微微颤抖,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脖子上的青筋隐隐曝出,他正在做着一个艰难的决定。
“帅哥,留个电话呗?”刚被他箍住的女人抹着嘴唇,媚眼如丝,站在他身后意犹未尽。
吴纪峰恶狠狠地回头,冷言道:“滚。”
他再次看一眼摄像头,捏紧的拳头渐渐松开,内心的那点挣扎似乎也消失了,他做出了妥协,不再管裴临西要怎样自甘堕落,狠着心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任务。
房间里,任环洋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临西的嘴唇死死地贴在他的唇上,却一动不动,像静止了一般。
任环洋的耐心终于被耗尽,就在临西吸了一下鼻子,试图与任环洋分开的时候,突然发力,将她一把扛起,往卧室内走去。
临西如梦初醒,手脚并用,在他肩头反抗,大喊:“任环洋,你把我放下来!你想干什么?放我下来!”
任环洋不言不语,轻而易举将她扔到了床上,裴临西在软软的床垫上滚了一圈后,刚好坐了起来,她指着站在床尾的任环洋大喊:“你别过来啊!你过来我就喊人了!”
任环洋像看大戏一样静默了几秒,突然轻笑起来,“现在知道怕了?刚才你不是很厉害吗?”他点了点自己的唇,“你差点把我这里咬破。”
临西怔住,羞愧地低下头回想自己刚才冲动的一瞬,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既然你这么饥.渴,也就别害羞了,来吧,我看你对我早已垂涎三尺,铺垫了这么久,你也不必再矜持了,捡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在这里,把正事一办吧。”他边说边脱西装,然后极其斯文的一颗颗解着衬衫扣子。
临西惊恐之下冲到他跟前,双手按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等一下!任环洋!你不要胡说!谁铺垫了?谁想和你……”话到嘴边,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她咬了咬唇,改口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你怎么样!你不要自个儿瞎臆想!”
“是吗?”任环洋垂眸盯住她的手,“那现在这样,是什么情况?”
临西慌忙撤手,借助床垫的弹性一跃到了床沿,本想蹿下床逃跑,谁知一个不注意,任环洋从另一面重重坐了下去,把临西又弹了回来。
这到底是床还是跳跳网啊?
临西还欲爬起,突然被他一把拽了回去,她毫无征兆地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的脸贴在了他的胸口,临西心如擂鼓,下意识地抬头,然而任环洋却用大手箍住了她的后脑勺,让她动弹不得。
“任环洋,我警告你别胡来!”
他不说话,临西只听到他同样怦然的心跳声。
“任环洋!快放手!你这是……你这是强.暴!”临西的指甲嵌进了任环洋腰部的肌肉,任环洋吃痛抖了一下,却就是不肯放手。
“你不是不近女.色吗?你不是……不喜欢……女人的吗?”临西开始抽泣,嗓音哽咽,身体不自主地颤抖。
任环洋抱着她的力道瞬间骤减,她委屈不已,蜷缩在他怀里,泪如雨下。
任环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拨了拨她散乱的头发,柔声在她耳边说:“你怕什么,我有脱你衣服吗?”
接着,临西感到身边突然一轻,任环洋下床了。
她渐渐平息下来,停止了哭泣,偷偷抬头寻找他的身影,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任环洋从另一个房间走过来,左手提了一个方方的箱子,右手拿了一张脏兮兮的塑料纸,临西脑中瞬间浮现出了一堆恐怖电影的画面,又想起苏洁妮曾暗示过,他有超出一般的喜好,吓的她猛的坐起,直往床头躲去。
她的反应倒是让任环洋一怔,待他考虑到个中缘由,才将箱子放下,“宴会尚未结束,我没有时间和你在这里磨叽,我现在只是想做个实验,你不要闹腾,很快就会有意外的收获。”
临西使劲儿摇头,“你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任环洋轻笑,“不靠近你我要怎么给你惊喜?”他仍我行我素,不理会临西的警告。
他将箱子放到床上,打开,里面居然是一瓶瓶迷你喷漆。
临西瞄了一眼,心惊,猜想,这是他的特殊道具?
“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洞穿她所想,示意她背过身去。
临西还不能完全相信他,于是坐在那里眼巴巴地与他对视,就是不肯配合。
“你再这样看我,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任环洋撸了撸袖子,做样子给她看。
临西狠吸了一下鼻子,默默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任环洋拿起一贯白色喷漆使劲儿晃了晃,临西听到喷雾的声音还有滚珠来回晃动的声音在她背后不间断地响起,隔着衣服,她闻到了一股油漆的味道,同时觉得背上凉凉的,忍不住问任环洋:“你在干什么?”
“制造一块白色的画布。”任环洋放下白色喷罐,又开始平摊那张塑料纸,“趴下。”
“你说什么?”临西不可思议地回头,表示拒绝。
“你不趴下,我要怎么把这张模具平整放到你的背部?”他十分郑重的解释。
临西愤愤不平,却拗不过他,只好按住裙子边沿,极不情愿地趴下,将脸扭到一侧,不去看他的脸。
她闭上眼睛,感觉到任环洋将模具放到了背部,然后他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不停地更换着其他颜色的喷罐,在她的背部进行喷绘。
临西真后悔今天来参加这个晚宴,甚至开始后悔最初答应帮助苏洁妮的事情,现在瞧着眼下的形势,一方面苏洁妮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另一方面,母亲背负巨债,非常需要那三百万,她已骑虎难下,撤不出手了。
想着想着,她无意识地轻叹了一口气,却刚好被任环洋听到,“你叹什么气?”
她懒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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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不关你的事。”
“哦,听你这口气,现在是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了?”任环洋戏谑道。
临西把头埋进枕头里,传出含糊的声音:“你到底想怎么样吗?”
外头半天没有响应,临西觉得奇怪,自己把枕头推开,起身寻找任环洋,房间里空空如也,他和他的道具全都不见了。
临西抓住机会赶紧从床上跃了下来,捡起刚才在挣扎中掉落在地上的鞋子重新穿好,才一抬头就看到任环洋直直立在她正前方,他不知从哪里窜了过来。
“你没走?”她问。
“在没得到你的肯定评价之前,我为什么要走?”他依旧从容淡然。
“什么评价?”
“你难道不好奇我刚才在你背后做了些什么吗?”任环洋的表情显然带着失望。
临西揪住自己的肩膀,使劲儿往后看,奈何没有镜子,什么也看不到,只闻到一股难闻的油漆味。
“到这里来。”他迎着她到客厅来,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面大镜子,临西站到镜子前,讪讪看他一眼,任环洋却点头鼓励她去照。
临西往前站了站,回头一看,镜子里照出了她整个背面,然后,她的目光即被吸引,很久都没有回过头来。
她清楚的看到她的背后是一幅抽象的漫画,白色的背景之上,一只炸了毛的彩色的山鸡正瞪着圆豆豆的眼睛看向对面,正如她刚才的样子,惟妙惟肖。
临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缓缓回过头来,用一种极其意外的眼光将任环洋上下审视了一遍,本想夸赞他还有这种才艺,谁知开口却变成了:“你知不知道你毁了苏洁妮年轻时最爱的裙子?”
“哦,原来你穿的是她的礼服?我送的你不喜欢吗?”他问她,那份礼物可是他精挑细选的,她没有穿过来,他心中始终是不悦的。
临西摇头,“不是不喜欢,而是,老板的话……有时候不能不听。”
任环洋耸了耸肩,双目澄澈,微笑让人心醉,他说:“如果在她手下做的很辛苦,不如到我们公司来,你可以选择与你专业相符的职位,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不喜欢的事情。”
临西心头一暖,眼眶瞬间泛红,她仔细审视任环洋,这一刻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冷酷,凡事都无所谓的人,他在乎她的感受,好几次她都觉得他懂她内心的挣扎,但理智盛过感性,临西摇了摇头,“我才刚刚开始,不想什么都没有做就撤。”
“愚蠢的想法,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即便再努力也留不住。”他双手环抱在身前,恢复了高傲和不可一世的态度,以一副决策者的样子站在她身前。
他又生气了,不知是因为她的拒绝,还是因为她对吴纪峰的留恋。
临西无言以对,他盛情邀请,却被她拒绝,他也是说一不二的人,她如此不识抬举,还想要他摆好脸色,也是太贪心了。
两人沉默相对,一时无话,门外突然传来喧闹声,有人急匆匆敲门。
任环洋转身开门,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向他报告:“任总,出事了,您的客人丢了东西,我们这会儿正在全力寻找作案者。”
临西一怔,快步跟上来,只听任环洋从容不迫地说了两个字:“报警。”
19. 盗案
酒店内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任环洋整理好衣衫就急匆匆往宴会厅赶,临西紧随其后,等电梯的时候,任环洋郑重对她说:“待在房间里等我,你这副样子没办法见人。”
临西本想下去了解情况,却在反光的大理石墙面上看到了自己乱七八糟,衣衫不整的样子,微一侧身,背部招摇的“山鸡”图显露无疑,倘若她以这般模样下去,势必又会引起一阵骚动。
权衡利弊之下,考虑到不给任环洋,更不给自己带来麻烦,临西放弃了刚才的想法,站在原地,看着他乘电梯离去。
就在不久之前,吴纪峰匆匆离开酒店,来到停车场附近的一个监控死角,径直走向一辆宾利轿车,警惕地敲了敲主驾车窗。
几秒钟后,车窗缓缓降下,张燃坚毅的侧脸赫然呈现在他眼前,吴纪峰表情一怔,但仍就极快的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进去,两人一句交流都没有。
之后,吴纪峰淡定地返回了酒店,而张燃拿了东西后就把车开进了附近超市的停车场内,他把刚刚收到的东西放进了编号17的储物柜中,确认安全之后,拨了个电话出去,只响了一下便被拒接了,他看看手机屏幕,嘴角微弯,如释重负,他知道,十分钟后就会有人过来取走这个东西。
然后,他从容不迫地去精品烟酒区买了苏洁妮常抽的烟,再原路返回。他进晚宴大厅的时候,刚好看到付瑶从里面出来,两人远远对望一眼,然后各走各的。
在任环洋的主办的晚宴上发生了盗窃事件,这令他非常生气,他从楼上下来之后,首先安排酒店保安在不惊动宾客的前提下,暗中封锁现场,不允许任何人在这个时候进出。然后通过监控录像及目击证人,对可疑人员逐一排查,不排除是团伙作案。
保安队长连连点头,将手下人分成三组同时行动。
任环洋先去安抚了那个丢东西的人,之后又上台说了一些官话套话,旨在拖延时间。还好,这附近的警方出警效率很高,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就来人了。进行了常规排查后,警方并未找到可疑的人。
任环洋态度坚决,不找到那个敢在他的地盘撒野的毛贼,今天他这心火就下不去。“找,必须找到!”他绷着一张脸,语气不容商量,由于他面色较一般男人白的多,一生气,这张脸就显得有些阴郁,旁人都有点怕他。
但那丢东西的男人却是个怂包,他解释半天说,只是丢了一个随身的小包,里面也没什么现金,只有一个u盘,不过u盘里的东西已经备份过了,而且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件,也不怕丢。
他一再强调,他只是老板的跟班,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只想息事宁人,所以要求撤销案件,希望事情圆满解决了。
但任环洋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具体是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但他毕竟不是当事人,警方固定好证据后,要将那人带回所里继续调查,只跟任环洋说谢谢他的配合。
任环洋看着那人胆小怕事的样子,不禁冷笑一声,替他的老板不值。
在看起来充斥着正能量的晚宴上,出现这样的小插曲,其实没有人会去在意,警察撤了后,大家照样该谈生意谈生意,该串场子混脸熟的串场子,只有那人精苏洁妮凑过来,向任环洋询问事情的经过。
任环洋本就为此心烦,哪里还有闲情逸致给她复述一遍,于是三言两语就绕开了话题,问她说动了几个大东家,愿意支持他的基金会?
苏洁妮眼尾一挑,嘴里发出一声轻笑,“任总,你觉得我的努力值不值你一千五百万的贷款?”
任环洋面不改色,情绪照旧没什么波澜,他也不是不相信,只是一贯冷淡地说:“什么时候等你把那些人带来跟我签了正式的合同,我们再来谈贷款的事情。”
苏洁妮早知他会这么回答,斜睨着他露出暧.昧的笑容,脑袋往他身边一歪,眼睛四下寻找着什么,只听她低声说给他一人,“如果我换掉裴临西,让别人来跟进这笔贷款……”
“那你就想都不要想了,我是一分钱都不会再批给你。”他侧目而视,眼神中是非她不可。
苏洁妮怔住,心中涌起一股不悦,任环洋对裴临西的迷恋已到这种地步,那丫头居然还从容自若地跟她演戏,口口声声称,她和任环洋绝不会发展成为男女朋友。这不是糊弄她吗?
“任总,你看上裴临西什么了?”苏洁妮好奇的不得了。
任环洋还没回答,旁边过来一个人与他攀谈,苏洁妮自知失态,虽然和任勉向来交好,但任环洋的脾气她也是知道的,刨根问底,只会让他心生不快,这万一要是影响到她的贷款大计,岂不是不划算?
这么一想,她倒也轻松了,心中已做决定,找个机会把那三百万的酬金给作废了,反正她裴临西和任环洋的关系不管是真是假,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付她钱,在她眼里、心里,“贫民窟”出来的女孩儿,都一个样,唯利是图,既然搭上了任环洋,还不知足,那她可得教教她了。
她刚转身欲离开这个宾客聚集区,任环洋的一只大手却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她不得不停下来,困惑地回头看他。
“你不是问我看上她什么了吗?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他说。
苏洁妮站定,瞪大眼睛等待他语出惊人。
然而他却说:“没什么,只是想逗逗她。”
苏洁妮石化在原地,僵硬地笑了笑,冲他竖起大拇指,“悠着点儿,丫头当真了可不好甩下。”
任环洋不说话了,苏洁妮也不想自讨没趣,大大咧咧去了另外的圈子交谈,她这一晚上满场窜,几乎就没停过。
一个小时后,晚宴圆满落幕,几个比较有实力的金主基本敲定了投资意愿,加上苏洁妮介绍的投资人,还有倪大山引过来的那部分资金,任环洋手指灵活的动着,最后,只留下一个大拇指没有着落。
任环洋低头思索,差点忘记了,寰宇科技的少东家吕源恺,只露了个面就早早离开了,并没有表示出对基金会有兴趣。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吕源恺走的时候正好撞见他急匆匆上楼去找临西,等电梯的功夫,吕源恺与他寒暄,称下次再单约,记得把未婚妻带上。
“记得把未婚妻带上”,任环洋心中默念一遍,听起来感觉不错,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赶紧派人负责宴会厅善后事宜,自己则迫不及待地上了二十层。
然而,房间内空空如也,他的西服整整齐齐叠放在床上,临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独自离开了。
任环洋刚才的那点小快乐,一下子烟消云散,他几下就将西服拨乱,抓在手中使劲儿抖了抖,然后穿了起来,他偏头闻闻,衣领上还残留有她的发香,这味道真好闻,只是那丫头太不会体谅他的心情。
或者说,她是装作不懂。
正郁郁不快,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果然是临西发来的短信,“我先走了。”四个字,没有尊称,没有问候,简单到让他无法捕捉她的心意。
任环洋盯着手机笑的无奈,一个字也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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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夜晚,安城的温度已在摄氏十度以下,怕冷的人都已经穿上了臃肿的羽绒服。而裴临西穿着一件极具个性的黑色礼服,露着大长腿,在人头攒动的地铁站内,招摇过市,她的背后顶着一张惟妙惟肖的“山鸡”涂鸦作品,这样的怪异举动不知吸引了多少眼球。
行人纷纷侧目,旁边三五成群,对她指手画脚,议论纷纷,有人以为她是行为艺术者,却对她这身造型所要表达的主题,茫然无知。更有甚者,直接挤在她背后,用手机与她合影。
她是个保守又好面子的女孩儿,那些怪异和充满好奇的眼神,全都被她放大接受。她就是这样顶着一路被人围观的压力乘的地铁,即便如此,在她心里这也好过让她站在酒店的宴会大厅里,被那帮所谓的名流评头论足。
经过一番内心的煎熬后,裴临西终于回到了家中,母亲依旧不在,家里呛人的烟味尚未散尽,可以想象在她回来之前,这里一定是一派热火朝天的赌.博景象。
她屏住呼吸给母亲拨了个电话,电话响了足足六声才被接起,裴妈叼着烟含糊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要死啊,打什么鬼电话?”
“今晚还回……”
她话都没问完,裴妈就挂了电话,临西看一眼手机屏幕,狠狠吸了下鼻子,倔强地又打了过去。
这回电话很快被接起,不过接电话的人不是裴妈而是李阿姨。临西让她把电话给裴妈,李阿姨支支吾吾传话,“你妈说……叫你别烦她。”
临西几乎要咆哮出来,她忍了忍,让李阿姨把电话放到裴妈耳朵边上,待她在电话里听到母亲娴熟走牌发出的声音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是不是我死了你也不打算不回来?”
然后,她狠狠将电话扔到了沙发上,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抓狂的喊了一声,直接躺在了地上,双目直勾勾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发什么疯?”门突然开了,陆廷少左手拎着一大袋子外卖,右手牵着他的爱犬福宝进来了。
临西听到他的声音,都懒得去确认了,头都不扭一下,喃喃说:“我妈要逼死我了。”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陆廷少将福宝放开,福宝冲过去,湿哒哒的舌头冲着临西的脸狂舔,临西猝不及防,与福宝来了次甜蜜接触,搞得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她坐起来,呸呸呸连吐了三下,佯装生气,照着福宝的脑袋轻轻拍了几下,并教育它不可以对女士这样。
福宝这家伙,卖萌的功力见长,临西又没把它怎么样,它委屈的都不成样子了,那下垂的嘴角,看起来伤心的要死,搞得临西跟做错了什么一样,临西看着它就莫名悲伤,漂亮的眼睛眨巴了两下,也泪眼汪汪了,接着,她开始不受控的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这可吓坏了陆廷少,他来的可真不是时候,福宝也是个蠢货,怎么把人家给弄哭了,他也上去教训福宝,然后一个劲儿的安慰临西。
临西也不知为什么,心中堆积的委屈顷刻间爆发,一时没了形象,抱住他的胳膊狠劲儿哭,陆廷少哄不住她,到最后干脆不劝了,就坐在地上陪着她。
等她不哭了,陆廷少伸手拍拍她的头,“喂,裴临西。”
“干嘛?”临西抓起他的衣袖擦自己的鼻涕。
“不然你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临西一怔,“你什么意思?”
陆廷少微微一笑,“我想,我该面对自己的心了。”
20. 探望
临西心里咯噔一下,异性好友之间,只要有一方有了别的想法,这段友情基本就走到了尽头,她一路小心呵护,生怕自己越界,没想到,陆廷少似乎要打破这长久以来的平静了。
“等等。”她抬手挡在他面前,低头酝酿了一下才说,“陆廷少,你想清楚了再说,你知道后果的。”
“我不说又怎么会知道后果?”他拨开她的手,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直面于她。
临西故作无知,假意一笑,“不要胡闹好不好,今天又不是愚人节。”
“你别说话。”他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临西不肯配合,扬起脸,问他:“说说看你认识我多少年了?”
“从有记忆算起,一共是二十年三个月零三天。”他说的无比认真。
临西呆住,“你……你……胡说八道。”
“裴临西你可不可以安静一点?”他一直蹲在地上,双腿有点麻了,临西妥协,不再打岔。
空气好似凝固,时间在这一刻静止,陆廷少深情凝望着她,话已到嘴边,只差开口了。
如果万事俱备,事情还搞砸了,那只有一个原因,办事的人自己给自己挖了坑。
陆廷少如果知道福宝这家伙连图画与实物都傻傻分不清楚的话,他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带它出来的。
好不容易营造出一种静谧的表白气氛,只听耳边传来吭哧吭哧的呼吸声,突兀地破坏了他的最佳时间,他抬头一看,福宝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临西身后,正盯着她背上的“山鸡”垂涎三尺。
陆廷少心道不妙,冲着临西大喊:“快躲开!”话音未落,他双手发力,带着临西,两人一起滚到了地板上。
而就在同一时间,福宝从临西刚才所在的位置高高跃起,四爪不慎踩空,直接落在了陆廷少身上,然后打着滚也摔在了地上。
陆廷少护着临西,压根就没管自己疼不疼,直接坐起来,冲着福宝大吼一声:“你要翻天呀!”
福宝整个脑袋贴在地上,吓的不敢抬眼看主人。
对刚才的发生的一切全然无知的临西,捂着撞疼的胳膊从地上爬起,指责陆廷少对福宝发火。
陆廷少没好气地说:“福宝越来越不像话了,好赖连个真假都分不清,也不看是谁就往上扑!万一抓伤你怎么办?”
临西往后瞅了一眼,想起自己背上的山鸡图,有点儿想笑,任环洋的恶作剧把福宝都给欺骗了,她突然失笑,拍拍陆廷少的肩膀,安抚他:“行了吧,你跟一只狗……生什么气?”
陆廷少眼睛一瞪,佯装不满,“裴临西你别拐着弯儿骂人呀!”
临西推一把他的脑袋,继续用言语还击他,陆廷少被她带着斗嘴,刚才想要表白的事情居然就这么被搁下了,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适合开口的最佳时机,加上裴妈突然回来,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裴妈一进门,看到两人坐在地上打打闹闹,脸上那个表情真是一秒三变,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陆廷少一看到她,立刻站起来礼貌地打招呼,裴妈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跟他对上话,客气地留他吃饭,临西则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裴妈的目光一直在房间里来回扫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陆廷少牵了福宝就要告辞,临西站起要送他们到门口,越过裴妈的时候,她顿了一下,“你是怕我死了才回来的吗?”
裴妈抬手就要打她,被陆廷少拦住,裴妈多少给他点面子,没有下手,只是点着临西的后脑勺骂她不孝女。
临西憋着心中的难过,推着陆廷少出了门。
到了楼梯上面,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努力露出笑容和陆廷少说再见。
陆廷少下了几节台阶,突然停住,他回头,在路灯下,那张脸无比温柔,“小西,我是说真的,如果你受不了了,可以随时来找我,我这里永远留有你的位置。”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抿着嘴笑。
临西突然之间哈哈大笑,然而泪水也夺眶而出,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使劲儿挥手让他赶紧回去。
隔着一段距离,陆廷少只看到她的眼睛晶晶亮,却看不到她的泪水,他不会强求,他想她需要时间,只要她不去爱任环洋,那么他愿意花时间等她。
陆廷少走后,临西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整理了一下自己对陆廷少的感情。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而他这几年来对她态度的转变,她又何曾没有感觉,可那不是男女之情,这一点,临西分的很清,即便是对吴纪峰,那种情侣之间的感觉也超过了她对陆廷少的。
她很想找个词语来概括这种关系,后来她想起一句歌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也许大部分女生就是这样定性自己的男闺蜜的吧,而很不幸的,陆廷少也在其中。
想清楚这些,她便不再为难自己,有时候果断的拒绝是对彼此最好的交待。
她回到家里,发现母亲又不见了,她已无力寻找,不用想也知道,母亲除了回来拿钱接着去赌,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
折腾了一天,临西疲惫不堪,她把礼服换下,然后平铺在床上,穿上睡衣,趴在床上,仔细欣赏任环洋的大作,越看越觉得逼真,难怪福宝会看错,不禁赞叹他的功力。
看了好一会儿,她已哈欠连连,找了个透明的罩子将礼服罩好,挂在了最显眼的地方,把它当做装饰品来美化房间。
另外,她也不打算把礼服还给苏洁妮了,何况任环洋送她的宝蓝色长裙还放在她家里,大不了一物抵一物。
结果,苏洁妮压根不记得借给她过那么一件礼服,新的一周,她居然将宝蓝色长裙打包好还给了临西,并告知她继续跟进贷款项目,第二批任务是一千五百万,临西那叫一个头大啊。
找不到新的抵押财产,苏洁妮也没提到底有没有给任环洋推荐到投资人,贷款的事情停滞了下来。
几天后,她给付瑶打电话,试图通过问基金会的进展情况来了解任环洋现在的心情,老板的情绪直接影响着一份合约的命运,临西必须选择合适的时机来谈这个事情。
可付瑶正事儿没说几句,就将话题引到了任环洋身上,她说任总病了,这几天都没有再过问基金会的事情,问她要不要去看看他。
临西想起自己之前强.吻他的画面,突然脸烧的厉害,心里很怕和他单独相处,于是委婉拒绝了,但付瑶这人心思极细,还是把任环洋的公寓地址发给了她,并备注消息说,方便的话还是去看看病人吧,任总瘦了许多。
这通电话过后,临西犹豫着要不要真的去问候一下任环洋,除过工作上的考虑,私人感情上,她对他的确有那么点儿好奇,一直纠结到晚上,她终于决定先礼节性地打个电话过去,关心一下她们公司的债主。
没想到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那边好像等待已久,临西一愣,怯生生地说:“任总……不……任环洋,你还好吗?”
问完她就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怎么这话问的画风不对呢,有点儿像分手已久的情侣再次相见时才会说的话。
那边显然顿了一下,被她另类的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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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搞得一头雾水,然后,听到对方清了清嗓子说:“你来我家,带上鸡,泡姜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过来做给我吃。”
泡姜?鸡?
临西第一个想到的答案是:他要吃泡姜鸡。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拿手菜就是裴妈独家秘方的泡姜鸡呢?
临西没办法,谁叫人家既是债主又是病人呢,只好乘地铁去安城最大的鲜活物品超市挑了最好的鸡,宰好,剁好,打包带走。
然后选择打车去任环洋家,到了目的地,她专门跟车主要了发.票。
任环洋早早把门给她打开,临西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他家,而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任环洋穿着随意的运动衫,坐在地上打游戏,一脸憔悴,却帅的一塌糊涂。
她站在门口颇不自然地打招呼,“任环洋,我来了。”
任环洋游戏打到关键节点,没顾上搭理她,手指灵巧地操作着手柄,终于将最后的关卡顺利通过,他酣畅淋漓的喊了一声:“yes!”激动地站了起来,将手柄甩在了地上。
这一系列幼稚的举动看呆了临西,然而任环洋显然还不尽兴,他朝她走过去,抱住她的脑袋,在她唇上狠狠嘬了一口,用英文说:“谢谢你,我的幸运女神!”
他丝毫没有顾忌到临西石化的表情,放开她后,懒懒地往沙发上一趟,将毯子拉到胸口,终于消停下来。
“给我做饭,我饿了。”他竟然如此理直气壮地使唤临西。
临西动了动鼻子,手掌捏紧,两步走到他跟前,将刚才打车的发.票扔在了他身上,不客气地说:“麻烦先给我报下车费。”
任环洋抬眸扫她一眼,拿起发.票一看,不过三十块钱,他指了指桌上的钱包,“自己拿。”
裴临西刚才被他猝不及防地给亲了,在她看来,他肯定是报复她上次的强.吻,她之所以忍着没走,是想让那件事归零,现在一比一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她看了一眼那鼓鼓的钱包,最终也没去拿,而是将袋子里的鸡肉给他过目,任环洋扫了一眼包装上的超市名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去这里买的?”他指了指袋子上的字。
“要不然呢?”临西反问。
任环洋突然笑了,“离你家挺远的,你专门为我过去买的?”
临西合上袋子,“顺便路过。”口是心非。
任环洋将双手枕在脑后,眼角噙着笑意,“快去做吧,我好几天没吃顿好的了,五脏庙都开始抗议了。”
临西看着他这副指派人的样子就不爽,脑子里闪出一个大胆的想法,然后,她狮子大开口,“如果我的泡姜鸡做的好,你可不可以答应给苏总贷第二笔款,数额:一千五百万?”
任环洋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冲着你的胆子,我考虑一下。”
“你在基金会筹建晚宴上答应过苏总,只要她能给你找到投资人,你就答应给她贷款,这个承诺算数吗?”她追问。
“当然算数。”他答。
“那苏总履行了诺言,你为什么不愿意放款给她?”
任环洋掀开毛毯坐了起来,关于这个问题他必须好好回答她,“裴小姐,你哪只眼睛看见苏洁妮切切实实把投资人带到我面前了。”
临西语塞,她确实没听到这件事的后续情况了。
“不过嘛,有一个人她倒算是歪打正着地推到我面前了。”
“真的?是谁?”
任环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没说话,临西的心突然乱了心跳。
21. 争吵
裴临西七窍玲珑,隔着几步的距离与任环洋四目相对,一室安静,气氛暧.昧到粘稠,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见他动了动唇,立马挽起一个马尾,转身说:“我去做饭。”步履匆匆进了厨房,就这样阻止了任环洋继续说下去。
然而进入厨房后,裴临西的心跳依旧没有恢复正常,她打开水龙头洗手,眼睛呆呆地盯着哗哗流出的水,双手却停滞在了下方,她居然走神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慵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裴临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关掉水龙头,定了定神后才回头,只见任环洋斜靠在厨房门口,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抬在半空中,只用食指挂住食品袋,里面是她买的鸡块。
原来她刚才一紧张,忘记拿食材了。
“谢了。”裴临西强装镇定,从他手中拿过食材,看他站着不动,于是推着他坚实的后背往外赶人。
任环洋浅浅笑着,双手抱在身前,与她抗衡,裴临西推了半天,他依旧岿然不动。
她只好放弃,权当他不存在,一边洗鸡肉一边提醒他:“在我们家,厨房是不能进男人的,不吉利。”说完偷偷瞟他一眼。
任环洋正扯着嘴笑,“没看出来你这么迷信,那不如我今天就待在这里,我们来验证一下,是怎么个不吉利法。”
他耍赖般往门上一靠,歪着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眼中的笑意却更浓了。
这人……裴临西皱了皱眉,心知他是不会出去的,干脆低头做自己的事。
切了几段泡姜,她开始唠叨:“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生着病,不好好休息,也不听人劝,穿那么单薄还站在这里吹凉风……”她伸了伸脖子示意他看开着的窗户,“要是病情加重了,你可别怪我……”
她嘴里絮絮叨叨,手中的动作却不拖泥带水,该准备的材料都已收拾妥当,刚好锅里的水也开了,她打开锅盖,把鸡块一股脑倒了进去,锅上立马腾起了一片水雾。
任环洋就那么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看着看着,胸膛里竟然升起一股暖流直达心扉,说不上来为什么,裴临西在厨房忙碌的样子,让他异常温暖,好像期盼了许多年的画面终于成真。
他再也不是孤独一人了。
他慢慢向她靠近,有些事,由心而发,现在不做,以后也许就没机会了。
而此时裴临西想的却是,只有泡姜鸡这一餐就太单调了,他毕竟是病人,应该再做点粥。
她左右看了看,没找到米,只能求助于任环洋,她刚要回头,腰间突然缠上了一双精壮的手臂,她吓了一跳,本能地躲闪,身体却被那手臂箍紧。
“任环洋,你干嘛?”她心如擂鼓,这动作过于暧.昧。
“拜托,先不要动。”他在她耳边低语,很温柔,带着丝魅惑的乞求。
裴临西一怔,什么也来不及想,张口就说:“任环洋你别胡来!”
他却闭上眼睛,将整张脸深深地埋进了她的肩窝,临西感到肩膀一疼,任环洋居然咬了她一下。
临西轻哼一声,立马羞红了脸。
她将双手按在他的胳膊上,试图挣脱他。
“小西,跟我一起过日子吧。”
突兀的表白?
裴临西浑身顿时僵住,双手悬在半空中,一时之间,脑子里无限循环着这句话。
她整个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果然啊,这任环洋身上有魔力,每一次,他的眼神,他的话,只要认真去看、去听,她就会着他的道。
“以后每天都在家里给我做饭好不好?”他的话情意绵绵。
裴临西使劲儿摇了摇头,她不敢再听下去,她不能让自己沉.沦下去,任环洋与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情话可以对任何人说,她对他而言并不是“非你不可”。
她尽力克制,感到嗓子眼儿火辣辣的干渴,试着回答,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好沉默以对。
看她半响没有反应,任环洋的心凉了半截,渐渐松开了她。
临西感觉到背后的体温和气息离她而去,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
真的希望,这只是个玩笑。
“裴临西。”
他突然叫她的全名,她浑身一颤,不知该不该回头。
正当她内心纠结无比,他又说话了,“锅开了。”声音清冷,刚才的温柔荡然无存。
临西低头一看,是真的,她赶紧打开锅盖,还是有沸水溢出,她浇了碗凉水进去,白色的泡沫立刻降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回头,然而任环洋已不在厨房之中,好像刚才那一幕只是她的幻想一般。
她踮起脚往门外望去,任环洋正躺在沙发上休息,无声无息,仿佛他从来没有踏进过厨房之中。
临西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有任何的贪恋,任环洋这种富家子弟根本就不是她能驾驭的主,如果抱有侥幸心理,那么她一定会后悔。
一定会后悔的。
裴临西,别做灰姑娘的梦,那都是电视剧里骗人的,你不要上当,千万不要上当……
过了一会儿,客厅里传来了电视新闻的声音,任环洋不知什么时候又起来了,这会儿正裹着毯子认真地盯着电视看。
临西把做好的泡姜鸡和粥给他放好,任环洋垂眸扫了一眼问:“为什么只有一份?”
临西环顾四周,“家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任环洋拿起筷子指了指她,然后得意地吃了起来,裴临西后知后觉,一时无语的笑了。
“好吃。”他口中含着鸡块,囫囵赞叹,冲她竖起大拇指。
临西很开心,提醒他:“有点儿辣,你生病了,还是少吃点味道重的。”
任环洋立刻端起白粥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放下碗的时候,冲着她笑,嘴角还残留有一粒白米,临西什么也没想,伸手就给他抹掉了,谁知任环洋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肯松开。
临西那叫一个悔啊,这不是自找的嘛,她赶紧解释:“你嘴角有东西……”
“你是不是怕我?”他很郑重地问她。
临西一怔,随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怎么会呢?我为什么要怕你?”
“拒人于千里之外,除了怕,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临西舔了舔发干的唇,继续干笑一声,“没有的事儿,你想多了。”她别过头去,不敢看他渴求的眼神。
“你看着我!”他很生气,声音也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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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西轻轻呼了口气,抬头看他,表情严肃。
只见任环洋英气的双眉挤在了一起,眉宇之间充斥着浓浓的困惑。
“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吗?”
“玩笑……我从没这么想过……”她的暴脾气悄然出现。
“你别说话!”任环洋就是见不得她这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我自和你相识以来,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可你呢,你是怎么应付我的?”
他捏着她手腕的力道在加大,临西吃痛皱眉,“我也很认真的在和你谈工作,我没有应付你!”
“谈工作?裴临西你就是这样侮辱别人的智商的吗?”他一把松开她,死死盯着她,眼神里有些许的委屈,“我在厨房跟你说的话,你当我在调.情吗?”
临西捂着发红的手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中同样委屈,难道非要她承认,她对他动心了吗?
她气急,大声问:“难道不是吗?你那么会,对谁都可以了!”临西站起来,抹了把眼泪,“你们这些公子哥,懂得尊重别人吗?你以为每个女人被你们甜言蜜语哄一哄就可以上.床了吗?”
任环洋怔住,他从未想过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你扯到哪里去了……”他按了按额头,跟女人吵架真是费神,尤其是他都无法理解她生气的点在哪里。
“任总,不好意思,让您扫兴了,我走了。”裴临西拿了包就往门外走。
见她气冲冲拉开门,眼看是没法阻止她离开了,任环洋轻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我们谈谈那一千五百万贷款的事情吧。”
临西脚步顿住,心中暗骂自己没骨气,现在回头,岂不是要颜面扫地,可是,机会难得,一顿饭换一千五百万,傻子都会算得账,走还是不走,她犹豫了。
“过来。”他又在召唤她,好像志在必得。
裴临西把心一横,一只脚迈出了门,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妥协,离开的一刹那,她几乎要哭出来。
彻底的看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为了那可怜的自尊心,她真的可以不顾一切。
肩膀被人一把按住,她闻到来了任环洋身上特有的香味,他追了出来。
“忘记刚才的一切,现在我们只谈工作。”不容商量,他将她拽了回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反正你又不会痛快地给苏总放款,你是不是就喜欢折磨我?”临西豁出去了,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疑问。
任环洋嘬了嘬嘴巴,用一副玩味的表情看着她,突然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到底是谁在折磨谁?”他反问。
裴临西心中有气,蔫蔫把头一低,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帮我个忙。”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我能帮你什么?”临西觉得搞笑,任环洋居然求到她头上了。
“这件事非你不可,你要是做的好,我的基金会即日就可成立,你要的一千五百万贷款我也会守信发放给苏总,我们皆大欢喜。”
此话一出,临西吃惊不已,这样的好事,也会掉到她头上?
“要我帮你做什么?”
“很简单,像上次去拜访倪大山一样,做我的未婚妻。”
“成交。”临西一口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