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和亲被刀前》
1. 祭旗
雨歇微凉的午后,天边的鸿雁齐齐地飞过,向着南方去了。
檐角还有雨点,楼阁的栏杆上留着水渍。珠帘上串着玉髓和松石,各色样式揉在一起,重重色彩,看着不免有些纷乱。
等珠帘被秋风卷起,清零的脆响与雁鸣相和,听着不免心烦。深秋的时节,天意微寒,桌边已生了小炉,上边放了铜壶煮水,眼前还有淡色的水汽。
屋内陈设多是浓墨重彩的物件,连那烧水的铜壶都是赤金的色泽。只是堂上那人不同,身着素色衣衫,未有太多首饰,窄袖下露出了一截手腕,一双手很是白净,只有指间一枚素环算是饰物。
樊持玉拿着短刃,坐在堂上桌前,正拿短刃搓着硎石。抬头见群雁飞过,便顺着雁过的方向,向着南边望去。
可惜除了光秃秃的山,什么也没看见。
木雕窗棂下有暖色的烛火,室内珍羞香气混作一团,酒色与笑语交织,烛光映在了坐客红扑扑的面颊上。
“听说了吗,我们和安奚,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酒楼里的人喝多了就爱说上几句国事,谈论起来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记得……记得前几年不是还有公主和亲嫁过去了么,真的会打起来?”
“和亲算个什么,要我说,这安奚人把公主一杀,直接就能挥刀打下来。”
挑起话题的人吧唧着嘴,又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樊持玉就是他们口中倒霉的公主。
她坐在桐台阁的堂前,呆呆地望着那群雁,目光沿着鸿雁也望向了南边。
这里是安奚的风都,离西京三千里路。她已在此住了六年有余,此时空中的雁鸣,竟和从前西京家中听到的别无二致。
如今她正站在桐台阁的栏杆边上,抬头看着南边的天幕,她被软禁在楼阁之中,日日无事可做,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只是把那柄短刃擦了又擦,磨了又磨。
想到安奚与靖国边郡剑拔弩张,两国开战已是板上钉钉的结局,只是未曾料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从宗室女到和亲公主,从西京庭院到塞北台阁,不过短短几年。
两国开战,她这个和亲公主,还能有什么好日子呢?
身侧的女使忍不住地哽咽:“奴婢自小跟着主子,若是来日这些安奚人容不下公主,奴婢……奴婢定会追随公主……”
樊持玉放下了那柄被擦的锃亮的短刃,向身边女使问道:“箱笼里,从前在西京时穿的衣裳,还在吧?”
方才说话的女使点了点头,转身去取那衣裳。她是樊持玉的陪嫁,自然清楚樊持玉自嫁与安奚世子,便一直身着安奚人的窄袖短衣,已有许多年没再穿过中原的衣裳了。
樊持玉见女使背身走了出去,便随手取了根衣带,拿起那柄擦的锃亮的短刃,用衣带将刀鞘绑在了左手小臂上。
刀鞘能将短刃规整地卡着,让短刃的刀柄贴着里衣,她感到肌肤之上有一丝冰凉的触感,正触在她小臂内侧的伤疤上。
女使取来了汉人常穿的宽袍大袖,这一袭华服没有想象中那般衬人气色。
毕竟她的面容不似安奚人一般深邃锐利,更多的是中原女子的秀色玉颜,是春风露华的柔情。如今光景,憔悴面容自然可见。
离京七年,她竟也有些不习惯这般宽大的衣袖了,但好在如她所想,这衣袂完完整整地遮住了她臂间绑着的刀鞘。
她已经盘算好,要伺机行动了。
西京的酒楼里,食客仍在回味方才的话题:“你说,这个和亲公主,会是怎么个下场呢……”
“害,祭旗,祭旗听说过没?要我说,估计就是开战前扔到军前砍了。”
“唉,真是可怜呐……这才嫁过去没几年吧。”食客听罢,摇了摇头,手上依旧拿着筷子,不停翻动着盘上的小菜。
“听说啊,这兰旌公主本是昌弋侯的女儿,当年和亲之事,昌弋侯也是百般不愿……”
“昌弋侯的女儿?那这公主岂不是武帝血脉?”
“诶,错了错了,虽说昌弋侯尚恪陵长公主,但这个女儿,是昌弋侯原配夫人生的。”
“这么说来,这个兰旌公主并不是宗室血脉咯?”
秋日里风大,酒楼的窗子大多都关着,屋里人多,确实有些闷,这位食客已然憋红了脸颊,手上的折扇正扇个不停。
在三千里外的风都,樊持玉接过安奚侍女取来的茶,听着铜壶煮水的咕噜声,继续向远边望去。
茶香慢慢化开,她想起儿时随祖父母在南边看到的烟柳,想起西京宅院里扑腾的蝴蝶。
她的母亲早逝,后来父亲昌弋侯尚了长公主,从她记事起,她的母亲就是恪陵长公主李弗蓁,哪怕并非公主亲生,她也名入宗室籍。
和亲之事,大多是宗室女冠公主名。
圣旨要她红颜安邦,史官颂她化干戈为玉帛,世人叹她家国大义可敬、一生草草可怜。
她自己知道,所谓和亲公主,不过是朝廷的筹码,斗争的工具。
樊持玉离京前便料想过,此去经年,日子不会好过,但也盼望能用这婚嫁换边疆安定,哪怕客死他乡,也望着能死得其所。
可是今日还未等到边疆安定、边城晏闭,她这筹码就已失去了分量。
四下安静了片刻,而后又有脚步声靠近——与夫君奚尔训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半个月前。
安奚世子对樊持玉这个和亲来的世子妃向来没有兴趣。奚尔训与靖国和亲公主成婚,不过是为地位安稳而遵从的父母之命。
成婚六七年了,二人依旧不太熟。
正好安奚人也不希望她给奚尔训生孩子,虽说人家里真有王位要继承。
这么多年了,她和这位夫君都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觉,奚尔训那位当了侧妃的表妹倒是生了两个孩子了,如今第三个孩子也快要生了。
人家才是郎情妾意琴瑟和鸣。
她这个和亲公主到底算个什么?
眼下开战在即,安奚王要她祭旗,这世子也好称心如意,在她死后立他那心尖尖上的侧妃为世子妃。
想着这些年的日子,她发觉自己这一生好像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哪怕死了也能算死得其所呢……她没有什么执念,按照中原的说法,说不定还能早入轮回。
她定眼望向眼前走来的人,看清了世子身后近臣手里端着的是一个玛瑙酒壶,边上配了个茶盏。
樊持玉双眸微抬,瞥了奚尔训一眼,也懒得起身行礼。
她没想到奚尔训会是这般态度。虽然她与眼前的夫君相处不多,她也知道此人不会闲的没事来找她吃酒谈天。
她是猜到了他今日会向她来说两国开战之事,却也没想到奚尔训会因为不想看她在军前掉脑袋来给她送毒酒。
“公主辞乡远嫁,我亦辜负所爱。今日公主喝了这沽名幸,也好少受些苦。我也好不叫你曝尸荒野。”
樊持玉端坐着,面不改色,看着奚尔训那双浅色的眼眸低垂,发现他的语气没有半分轻飘,话语里是不容置疑的郑重。
她也清楚,今日喝下这壶毒酒,死在桐台阁上,确实比来日死在安奚王刀下血溅军前来的轻松。虽说都是被杀了祭旗,但是早早被埋了总比曝尸阵前来的体面。
嫁与安奚世子为妃的这六年零五个月,她一直是谨小慎微。
她本是被这不安的时势推着走。
本以为忍着辛酸苦楚,日子总能熬过去。
说不定熬过几十载,还能上书请归故土。
可是还未等她吃惯安奚人做的硬饼子,就已经被时势推到了浪尖上,这异乡已然没有了活路。
这一世的草草结局,是家国大义下的注定。
樊持玉认清了。
“多谢世子,到今日了,仍念着夫妻情分。”
樊持玉嘴上说着夫妻情分,心底也不知道这夫妻情分从何而来。
原以为这一生是黄鹄高飞,以身报家国。
谁料红颜安邦未成,红颜薄命是真。
天边的鸿雁又飞过一群,樊持玉从藤椅上起身,走到端着酒的侍从面前。
她的左手无力地垂着,腕上绑着短刃的衣带不松不紧,短刃也服服帖帖的卡在鞘中。
“要我说呐,这公主还不如在安奚自裁算了。”食客大口喝着酒,配着酒楼的小菜,也没发觉自己有些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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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什么话?人家公主多不容易,为何要自裁?”
“公主可是我们靖国的颜面啊,与其等着被安奚蛮子杀了祭旗,不如自裁死了痛快!”
一旁的人听着直摇头。
他们见惯了西京繁华,不知九月的塞北安奚,朔风正吹着野草。
樊持玉忽然想起,当年离京,也是九月。
玛瑙酒壶装着中原的“沽名幸”
她受封公主,奉旨北上,远嫁安奚,哪里是意在沽名钓誉。身份地位皆是虚妄,有何可幸?
早就听闻沽名幸入口甘醇,咽下就是肝肠寸断。
她左手举着盛满酒的茶杯,走到了奚尔训面前,正向着她的夫君行着一个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的肃拜礼。
奚尔训对中原礼节不甚了解,看不出其中门道,便扭头望向远处,目光顺着鸿雁向南。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樊持玉的右手已伸进左手的衣袖,摸到那柄短刃。
还未等奚尔训回过神来,樊持玉就将短刃拔出了鞘。她用纤细的手腕托着短刃,猛地将其扎向了眼前金冠华服男人的胸膛。
“你!”
一半毒酒晃出了茶杯,淋过樊持玉的手,溅落在地上。
人前做惯了温良模样,这般血性自然出乎旁人的意料。殊不知她本就是这般性子,这些年她身上背负了太多,是高门显贵的出生、和亲公主的身份让她一直隐忍。
奚尔训的眼神里满是惊恐,低头见短刃已经刺进他的左胸,鲜血快速地渗透浅黄色的华服。
樊持玉又将刀柄猛地一拔,沾满鲜血的短刃一下脱出了男人的胸膛。
樊持玉见眼前的奚尔训狼狈地捂着胸口,鲜血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流出,染红了浅黄色的衣衫。他身后的侍从端着托盘,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手也止不住地发抖。
大概是没有刺中要害,奚尔训还能踉踉跄跄地站着,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向樊持玉抓去,企图夺下她手里的短刃。
樊持玉看了一眼一旁端酒的侍从,还在奇怪这人竟没有帮着自己主子来将她拿下。
见眼前半身是血的奚尔训向她扑过来,她一个转身,将毒酒泼了他一脸。
奚尔训被酒刺激得睁不开眼,樊持玉又从他身侧挥刀,狠狠地刺向奚尔的脖颈。
温热的血瞬间从男人的脖颈处喷出,溅到了樊持玉的脸上。
一旁的侍从吓得浑身战栗,丢下托盘撒腿跑了,嘴里用安奚话大喊着“杀人啦——”
只听见哐当一声,她的手无力地垂下,刀落在了地上。
大概是脸上的毒酒沿着下巴流下,刺激到了脖颈上的伤口,奚尔训正疼地龇牙咧嘴,血腥味也在他的口中化开。
他倚着台阁的栏杆,瘫倒在了廊柱下边。
鲜血糊了满嘴,他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面目狰狞,一双眼睛瞪着樊持玉。
耳边是狼狈的喘息声,她只是垂眸,静静看着奚尔训的垂死挣扎。
这场乱局从无奈杀妻到谋杀亲夫,也只过了短短片刻。
这是樊持玉二十余年人生里第一次杀人。杀的还是拜过堂但没圆过房的夫君。
她心中也有愧疚。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恨奚尔训什么,她知道这场婚姻不是他情愿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怨恨,忍不住恨这不太平的世道。
不太平的世道,有数不清的人会白白死去。她不知道安奚与靖国之间的淇水有多少宽,不知道这汪深泉可以溺死多少不知姓名的赶路人,可以夺去多少如蝼蚁般的性命。
身侧是将死之人苟延残喘,鸿雁依旧南飞,西风卷起了衣袂。
樊持玉定眼看向捂着伤口挣扎的奚尔训,周遭满是鲜红的血,余光里,短刃躺在地上,正好映了日光,倒是有些许刺眼。
她想起来了奚尔训这把短刃的来历——和亲车架北上途中遇山匪,使臣扔了这把短刃给公主防身。
如今两国积怨已久,大战一触即发,而她到底是靖国人,横竖都是死。死前杀了安奚世子,兴许能叫这局势对靖国更有利些。
如今身处安奚内廷,安奚王本就要她死,她又杀了安奚的世子,而今哪里还有她的活路。
2. 毒酒
奚尔训是安奚王最器重的长子,是来日的安奚国君。如今奚尔训死了,安奚王只能立别的小毛孩为储君。
杀掉奚尔训,是她能为靖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以身报家国,她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安奚王本就打算杀她祭旗,如今她手快杀了奚尔训,已然是走到了这条和亲路的尽头……
或者说,是此生的尽头了。
她重新倒了一杯酒——沽名幸确实如世人所说那般,入口甘醇。
樊持玉饮尽酒后便将茶杯一扔,坐回原先喝茶坐的蒲团上,冷眼望向眼前山河。她正体会着沽名幸一寸一寸地卷入肺腑,发现浑身都是疼的。
她将剩下的酒洒在了四处,用最后一丝力气,推倒了屋内的烛台。
眼皮变得沉重起来,忽然眼前一缕炽白闪过,仿佛万千银针骤然下泄。
刹那间,她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身上没有那么多沉重的担子。她不是和亲公主,不是安奚世子妃,不是台阁里被禁锢的暗棋,不是朝廷的筹码、安奚的弃子。
她听见了耳边急切的呼喊声,有人正在不停地唤她殿下。
可惜她的手脚已经绵软无力,浑身动弹不得。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中闪过。她的意识慢慢游走,眼前有模糊的人影,耳边出现鸟的惊叫声,随之而来的是大火噼里啪啦的轰鸣声。
她已经感受不到身旁的冷暖,只觉得一颗心是温热的。
将死之时,似乎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向她走来,她的眼睛睁不开了,看不清来者是何人。
魂灵在肉身之上高悬,正无可奈何地俯视一地狼藉——她的身上干干净净,连发丝都未曾凌乱,珠钗安然的挽着发髻,可惜明珠蒙尘,酒入愁肠,只剩苦楚。
欲说还休之际,衷肠百转,点点滴滴,都随着奔涌的江水去了。
还未等火光后的人走近,她的意识与呼出的最后一口酒气一起,消散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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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宗室女,父亲宽厚,嫡母慈爱,樊持玉出嫁前的日子是顺心如意的。
出嫁后的日子虽说如履薄冰,但她到底是安奚世子妃,临了又手刃夫君——安奚这六年半的日子,说得上是浓墨重彩。
未断气时,她的眼睛已经不由自主地合上了。耳边有木材燃烧的声音,热浪卷到了她的脸上。
好似做了一场秋凉的大梦。大梦初醒,睡眼朦胧,只感觉现下的座椅摇摇晃晃,不是死前跪坐的蒲团。
再睁眼,她仔细地看清楚了,她正坐在一辆车驾之中。身上仍穿着那件浅黄的直裾,只是又批了一件带毛领的大袖。
昔日病死在边郡的侍女函胡正坐在她的身侧,一双圆眼直直地望向她。
车驾中景象,一下子就让樊持玉想起了当年北上的坎坷。
想必是已经到了地下,不然怎么能见到已经故去的函胡呢?
“娘子醒啦,过了这个路口,咱们就到裕国公府啦,”函胡还似樊持玉记忆里那般,说话柔声细语。
裕国公府?这不是西京的姑母家吗。
樊持玉打量着马车内饰,发觉这并非当年和亲北上用的车驾,倒像是原先昌弋侯府的马车。
掀开车帘一看,赶车的马夫穿着靛青色的衣裳,她一下就认出来了——那是记忆里昌弋侯府家丁的衣裳。
车外凛冽的风一下钻了进来,拍在了樊持玉脸上,叫她下意识缩了脖子。
“我们去姑母家做什么?”脸颊发麻的樊持玉不解,顺着函胡的话问道。
函胡只是以为她家娘子是在车上睡迷糊了,答道今日是裕国公家戴小公爷婚宴。
樊持玉听着心头遗一颤——她的表兄戴无虞成婚,这是她受封为和亲公主之前的事。
七年过去了,具体情形一概不记得,只记得那场婚宴上又碰见了她那表嫂的母亲,被喷了好些酸话。
恍惚间,三人下了马车。
樊持玉呆立在裕国公府门前,她四处张望,发觉屋檐上还有残雪,衬得国公府门楣上的红色缎子格外鲜艳。
黄泉路上,还真有喜事?
再往前,还有两辆更大的马车。
车前是她许久未见的父亲与弟妹。
黄泉路上,还有活人?
哦,先前驾车的马夫应该也不是死人。
红色绸缎从府门一路铺到了堂前,院里满是宾客,樊持玉向院里走去,空气中萦绕着爆竹燃烧的气味,她在往里走去,听了满耳的欢声笑语,
戴小公爷婚宴的热闹场景,与她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同样是宾客盈门,同样是正月冬日。
眼前的熟面孔太多,不像是上了黄泉路,更像是回到了出嫁前。
她来不及细想,就抬手掀起了左边的衣袖,露出手腕,定睛一看。
如她所想:原先手腕上的两处疤只剩下了一处,是幼时热水烫伤留下的疤,那处北上途中遇匪受的刀剑伤全然没了踪影。
安奚人一杯毒酒送她上黄泉,谁料到,她竟重回故里,回到了和亲出嫁之前。
一下茅塞顿开,知道了如今是何处境,樊持玉有了些死而复生的不真实感。
双脚实实在在地踩在地上,不同的砖石,不同的触感,一切都那么真实。
婚礼还未正式开始,戴无虞与梁纾意还未拜堂。
樊持玉再一次身处繁华西京,望着眼前人人笑语盈盈,个个锦衣华服。
关山失路,客死他乡的活法,有一次便够了。
她想,重来一次,总要为自己挣条活路。
眼下是承平十四年的正月,前世圣上下旨抬她为公主,赐她封号兰旌,要她北上和亲是承平十四年的中秋后。
这么说来,离圣上下旨还有整整七个月的时间。
锣鼓声慢慢近了,说笑的宾客围在红毯两旁,个个伸长脖子往里看去。
回想前世与奚尔训成婚时,周遭也是这般热闹。只是她不似梁纾意这般幸运,与所嫁之人是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嫁的夫家在京城也有宅院,不必离家万里。
酒杯碰撞,戏台锣响。
樊持玉没有从新妇的眼角看到泪痕。凤冠华服光彩照人,梁纾意的眼角尽是笑意,忽然想到,若她不嫁去北国异族之地和亲,余生也应当是这般恣意快活吧。
原来寻常的婚宴是这般松快。
说起来,新婚的二人还都是樊持玉的表亲。
戴无虞的母亲是樊持玉的姑母,梁纾意和樊持玉一样是宗室女,她的母亲与承平帝一母同胞,是几位长公主里权势最盛的武元长公主。
不过樊持玉的继母恪陵公主李弗蓁与武元公主几乎没什么交集。樊持玉的继母不爱出门走动,两人成婚后就再没见过面,怕是连对方的样貌都记不清了。只是这位武元长公主向来不待见樊持玉,每每赴宴相逢时,总要挑樊持玉的错处。
她知道是武元长公主自小与自家嫡母恪陵长公主不和的缘故。恰好,与前世一样,李弗蓁没有来裕国公府赴宴。
那么……为何他们樊家会有三辆马车?
前世,樊郅和樊持玉乘的是同一辆马车。樊持玉还记得前世在这段赴宴的路上,她的父亲还在惦记她的婚事。
此时她已经差不多到到了成婚的年纪,但仍未与人议亲。
父母挑遍了京城世家,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昌弋侯樊郅是因祖上功荫袭爵,他本人其实政见独到,文采斐然,但一心想要承祖业做武将。年轻时也担过军中要职,后来能力不足,革职受罚,多少年来只是在光禄寺个闲职。与长公主成婚后樊郅愈发闲得厉害,十几年来不过是守着侯府的名头。
长公主李弗蓁又与宗亲来往走动极少,平日里宫宴都没去过几回。再加上生母与圣上生母之间有不少旧怨,李弗蓁在京中行事都极为低调。
小门小户侯爷与公主看不上,高门大户也瞧不上昌弋侯府这座空壳子。
樊郅与承平帝自小一起长大,他陪着圣上从不受宠皇子到夺嫡承大统,自认为找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名流做亲家并不过分。
不过他最看重的,还是未来女婿能干有仕途。
樊持玉同父异母的两个弟妹身边有婆子照料,两人与别家年龄相仿的公子娘子在一起嬉戏。
昌弋侯平日里游手好闲,自认为没得罪过什么人,出门几乎不怎么带侍从。今日赴外甥婚宴,却在身边带了一个束冠的郎君。
远远望去看不清这位郎君的面孔,只能分别这郎君不是寻常侍从,所传穿衣裳质感极好,细看还是件有暗纹的好料子。
这郎君正被樊郅领着向裕国公戴明处走去。此时戴明正举着酒杯与宾客应酬,转头见了樊郅,面上笑得更开怀了。
“姐夫好福气啊,你家新妇……”
樊郅几句话便将裕国公府上上下下夸了个遍,一旁的郎君静静站着,向戴明微微俯首,显出一副恭敬的模样。
樊郅说完完那一连串的赞贺后,就把一旁的郎君推到了跟前。“这是我一位故友的儿子,剑法射艺都十分了得。”
“在下靳淮生,恭喜裕国公。”
樊持玉走近了,正好听见那郎君向戴明自报姓名。
听到这个名字,樊持玉整个人一颤,手指猛地攥紧了袖口,直觉一股凉意从心口直窜脸颊。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当年安奚向靖国求娶公主,安奚来使的姓名就是靳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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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持玉走上前去,立在了她父亲樊郅的身侧,正好能看见这个郎君的面容。
见他剑眉斜飞之下是眼窝深遂,鼻梁秀挺,面庞轮廓是安奚人的硬朗,神情气质又有中原人的温润。
与她上一次见到的靳淮生相比,眼前之人肤色更为白净,双颊也没那么凹陷,好像少了些久经磨砺的沧桑,多了几分少年人的俊朗。
她开始回想,当年大殿之上,圣上面前,初见靳淮生是何模样。
她必须承认,此人的神情气质虽然与她从前认识的靳淮生略有差别,但五官形状与眉眼瞳色确实与她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她可以确定,眼前与她爹亲近之人,就是当年与她一同北上的安奚使臣靳淮生。
说起来,樊持玉用来捅死奚尔训的那把短刃,就是当年靳淮生送她的。
她的目光继续停留在靳淮生的身上,大概是第一次来这种场面,此时的靳淮生的脸上能看到些许忐忑。
他正接受着戴明笑眯眯的打量,随后戴明大腿一拍:“一表人才啊,樊兄。你这小侄儿人看着挺机灵。”
语毕,戴明便拂袖而去了。
显然,他对眼前这略显生涩的郎君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是碍于面子说了几句客套话。
靳淮生看明白了樊郅带他赴宴的意图——无非就是想炫耀一下自己这个得意门生,谁料裕国公根本懒得搭理。
“戴明这个老不死的,和武元家结上亲了就看不上咱了。”樊郅看着戴明远去的身影,愤愤道。
说着说着又端起酒喝了起来。
“哈哈,还挺舍得,这酒不错嘛!”
“侯爷,您刚才说,这裕国公府姓戴?”靳淮生出身俨城商贾,来京不过月余,对京中世家了解甚少。
樊郅点了点头,解释道这裕国公夫人是他嫡亲的姐姐。
他也没想到靳淮生对京中世家关系是如此一窍不通,连今日要来攀附关系的裕国公姓什么都不知道。
樊郅喝了酒,面色有些泛红,抬手拍了拍靳淮生的肩:“我家书房里应当还有给孩子看的公侯世家谱,改日也给你看看。”
靳淮生咬紧了牙,应了一声。
他也明白,若想在京中谋生,与这些世家名流打交道是不可避免的。
他的父亲一辈子行商,有钱无名。
也恰是因为无权无势又有家财千万,他的父亲靳远死的也不明不白。
士农工商,商是最末流的,他随父亲靳远入了商贾的市籍,科考的路已被堵死。家中还有寡母幼妹,如今虽吃穿不愁,但要想守住一家人的三条命和父亲留下的家产,除了像前世一样奔走安奚,他只得为人附庸,攀附权势了。
他看着奚尔训与樊持玉殒命桐台阁,心底倾羡樊持玉以身报家国的赤忱孤勇,也叹惋家国残破之下,红颜薄命的无可奈何。
看着鸿雁南飞,他不自觉的反复摩挲手上的厚茧。
他心里尊中原的圣贤与大儒,前世又为安奚的王族效忠。
当年他的母亲染上疫病不治身亡,为遵母亲落叶归根的遗愿,他与妹妹二人北上安奚,谁料途径西京是他的妹妹也染上了疫病,后来妹妹也重病难愈,死在了安奚。恰逢和亲事起,安奚本没有中原那般守孝的传统,靳淮生想到亡母向来希望两国和睦,便自请为使,回中原,入西京,迎和亲公主北上。
他想到父亲待他视若己出,少时父亲刚与母亲相识,便请最好的师父带他习武。又想到靳远平生大愿是看见朝廷收复北方失地,却真心真意待他母亲这个安奚女人,爱屋及乌地疼他这个别人口中的拖油瓶。
他自觉前世后来种种对不起父亲悉心教导。
还好,再醒来之时,母亲妹妹康健,家产仍在。
他对靖国宗室并不了解,前世常与樊持玉闲谈,知道她是宗室贵女,却并不知晓樊持玉在和亲之前是何身份。
见眼前樊持玉独自呆立,又走上前去躬身行礼,向樊持玉轻呼了一声公主。
樊持玉兀地回头一看,只当是眼前之人将她错认成了自己的嫡母。
她轻微俯首,行了一个礼,说道:"我的母亲恪陵长公主今日身体不适,并未前来,这位公子可是认错了人?"
京中权贵人人都知昌弋侯尚恪陵长公主,樊持玉与长公主身形不差多少,也曾被错认过几回,对靳淮生此举并不奇怪。
靳淮生见樊持玉如此言语,便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躬身道歉。
樊持玉身侧的樊郅见此情形,面上乐呵地笑着,心里愈发确定了要将公侯世家的名谱拿给靳淮生看看。
樊持玉脸上摆着尴尬的笑脸,他见靳淮生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正转身要与她爹樊郅说话。
3. 喜酒
“侯爷,您可知戴大人平日里有何喜好?”靳淮生见戴明已经走远,开始向樊郅打听道。
京中办事,少不得花钱送礼表诚意。
在行商的父亲身边跟了这么多年,这点道理,靳淮生还是懂的。
樊郅明白靳淮生是想投其所好送点礼换个机会见面,便告诉了他戴明此人颇爱收藏各式瓷器,尤其是前代官窑流出来的那些精品。
还说了早些年淮州涝灾,戴明与他兄长赈灾有功,先帝赐了戴明一对前代官窑的花釉撇口盖碗。如今戴明更是京中的瓷器收藏大家,家中藏宝多为精品。
靳淮生听着,若有所思,一会儿便来了点子。
他向樊郅借了个马夫,要那小厮去他家宅子和管家说,要取一只金彩戟耳瓶和一对三彩花口盖碗送礼。
好在他家在京城的宅子就在裕国公府隔壁的明花巷,如今新人刚拜堂,喜酒菜才没上几个,现在去取大概也来得及。
靳淮生刚吩咐完马夫,转头便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樊持玉。
却见樊持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而后抬眼,眼上细密的睫毛振了振,一双明眸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位郎君。
靳淮生拱手向眼前的娘子行了个礼。
刚盘算完如今的处境是重回和亲之前,又马上见到了当年的安奚使臣,就连行礼的姿势都和记忆里别无二致,樊持玉不禁迷茫起来。
“粟粟,这是爹从前一位故友之子,武艺了得,今后咱们常走动。”
听了樊郅一声粟粟,樊持玉又觉得神情恍惚。这是她生母起的乳名,从前祖父母、爹娘都这么唤她,后来的长公主也是如此。
这是她在昌弋侯府里的名字。
自当年离京北上,一别经年,已许久没有听到过了。
樊持玉呆立在原地,耳边又听到靳淮生一句“久闻樊娘子大名”,心中奇怪——她平日里在京中并不出头,比不上别的高门贵女才名大显,也不知靳淮生哪里听来的大名。
转头又看见自家马夫抱着一大一小两个锦盒走了过来,樊持玉心下一惊,没想到她爹还有闲钱送礼。
毕竟前世连她的嫁妆都多是朝廷给的,她爹准备的那一点谁看了都觉得磕碜,最后还得靠长公主贴补,才不至于让外头见了难看。
“樊叔,这些虽不是前代官窑的产物,但也算精品,待会儿一道赠与裕国公吧。”靳淮生在转身时快速瞥了眼樊持玉,看穿了她眼里的惊愕,随后接过马夫手里的锦盒,向樊郅身边走去。
他打开锦盒,将物件给樊郅过目。
虽说近年侯府式微,但樊持玉也是见过好东西的,她一眼扫过去,便看出了盒中是个难得一见的金彩瓶。
樊持玉轻一碰她爹的肩,悄声说道:“爹,您找来这位郎君,不光是武艺了得吧,我看财力也十分了得。”樊持玉见她爹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又开始打量起靳淮生。
还是如从前一样,眼前的人剑眉斜飞眼窝深邃,但神情没有前世见到的那般凝重,看着他眉目舒展,倒也觉得有几分亲和感。
相貌还是可以的。
不过说到底,靳淮生前世是安奚的臣子,母亲是正儿八经的安奚人。他如今上赶着来攀附西京权贵,也不知道是作何打算。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与靳淮生还素昧平生,也没听说身边有这么一个有钱的主,还上赶着来讨她爹和裕国公欢心。
眼看着靳淮生抱着锦盒跟在樊郅身后前去给国公一家子献礼,樊持玉也提起裙摆跟了上去。
戴明揭开靳淮生送过来的锦盒,脸上神情似与之前不同了,面色悄无声息间就变了。
一旁的裕国公的夫人和樊持玉记忆里的没有什么差别,整个人是珠光宝气的。
还未等樊持玉回味完前世的姑母是个怎样的人,樊良姝就先开了口:“阿郅呀,你这是从哪儿淘来的这上好的戟耳瓶,瞧瞧这金彩的祥纹,花了不少钱吧。”
樊郅闻言,立马给这位做国公夫人的姐姐使了个眼色。樊持玉的这位姑母见状便闭了嘴。
作为樊郅的姐姐姐夫,裕国公两口子自然知道昌弋侯府财力如何。
毫无疑问的,这贺礼出自樊郅领来的这位郎君。
樊持玉又上前凑近了点,见那小锦盒里的一对釉下三彩盖碗不那么浓墨重彩,碗壁是光亮柔和又晶莹剔透,看着是安然素雅的样式。
另一锦盒里的瓶子红底青线,一对戟耳也不知道是鎏金还是纯金,瓶肚上的金彩石榴纹样精美妙绝,显得瓶身上其他粉彩纹样也黯淡了。
如此纹样精致的金彩瓶,樊持玉前世一辈子也没见过。
如此,她更加明白了她爹为什么愿意帮扶靳淮生这个突然的故友之子。
拿着金彩瓶子的戴明抬头,问了靳淮生一句:“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显然,戴明对这个金彩戟耳瓶感兴趣,连带着也愿意多看一眼靳淮生了。
“晚辈靳淮生,恭贺国公爷国公夫人,祝小公爷与少夫人琴瑟永谐,和愿百年。”
这说话的腔调并不像樊持玉印象里的靳淮生。
过去她遇见的靳淮生好像没有这般圆滑上道,想来眼前的靳淮生也还是年轻气盛,争着想冒头罢。
看得出来,戴明确实愿意听这番漂亮话,也喜欢这漂亮的贺礼,连连笑着点头。
戴明听清楚了靳淮生的姓名,似乎对他更有兴趣了。
鬓角斑白的小老头眯着眼,直直盯着靳淮生的眉眼。又不紧不慢询问靳淮生年岁几何,是否为淮州人士。
当年樊持玉第一次听到靳淮生自报姓名,也是下意识的以为他是生在淮州的。
靳淮生此时已经知晓淮州顺平属裕国公封地,对戴明突如其来的询问并不奇怪,只是简略地解释了自己出生淮州,籍贯也随母亲在淮州。
听了这话,戴明便清除了靳淮生是商贾出生。虽说商贾地位不高,但是不必死守籍贯地,大多数时候四处流窜是没人管的。
于樊持玉而言,靳淮生已经是认识许久的熟人了,但她对靳淮生的身世也不甚了解。只知道他的母亲是安奚人,已经故去的父亲是靖国人。
她无意听靳淮生在戴明面前攀附的话语,自顾自地走去了别处。
脚下的地毯松软,眼前的侯府张灯结彩。
西京的热闹繁华填满了樊持玉空洞的双眼。
周遭越是人声鼎沸,她就越能回想起和亲祭旗的惨状。
她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靳淮生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是这张脸前世在西京代表安奚内廷。
是这个人带她北上,送她入风都。她在安奚近七年,七年里靳淮生都是安奚内廷的臣子,为安奚效忠,这些年里,两人也没少见。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而今如梦初醒,重回故里。
但她知道前世靳淮生做过安奚的爪牙。
她也没死多久,人世间的一切怎么会这么快忘记呢。
“好久不见啊,樊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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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人的问候打断了樊持玉的思绪,冬日里天黑的早,暗淡的光幕下,眼前人满头珠翠仍然耀眼。
此时的景象与记忆重合,说话的人便是今日新娘子的母亲,武元长公主。
“臣女樊持玉给长公主请安。”樊持玉还没有忘记从小学的礼仪,尽管知道武元不怀好意,依旧恭敬行礼。
武元上下打量着樊持玉,说道:"这么生分做什么,说起来我也算你的姨母。"
樊持玉无言,她从前就对武元这一套不感冒。
武元前世也是这般,先是套个姨母的近乎,然后再说些刺人的话给人找不痛快。
武元接着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当年我开府成婚后你嫡母差点就要去安奚和亲了,得亏后来有你父亲。”
这声叹息让樊持玉想不清,不知道是在叹惋李弗蓁当年遭遇,还是在可惜李弗蓁没有去和亲。
前世武元也对她说了这番话,当时她并不懂其中深义,只当是闲来无事追忆往昔。
现下经过前世这般,她也明白武元是在点她这个还未婚配的宗室女子,于是张口答道:“归根到底还是武帝深谋远略,铁骑出边郡扬我靖国国威,使得宗室女不必受远嫁之苦。”
"如今宗室里还未婚配的娘子并不多,身在西京的更是少之又少。我听说如今北边也不怎么太平呢……樊娘子你得小心呀,若是运气不好……"
樊持玉心想这武元长公主真是料事如神,前世的她再过几个月真的要去和亲了。
她面上还是莞尔一笑:“若为家国安稳远嫁他乡,自然是义不容辞。长公主可是在可惜当年草草成婚,没有机会做这以身报国的壮举?”
武元长公主当年嫁的曲国公年纪轻轻就病死了,曲国公只有梁纾意一个女儿,死后让二房袭了爵。后来武元又嫁了辅国将军的儿子,也是没过几年就又做了寡妇。一晃这么多年了,西京城里还是常有人说武元长公主跋扈克夫。
樊持玉原先觉得这位姨母婚事不顺走了霉运甚是可怜,虽说每每见面都没少见识她的讥讽刁难,曾经也从未出言反驳。
如今武元拿和亲说事,可谓是戳了樊持玉的伤心事。
“姨母,您与我母亲同为公主,怎么不知和亲是红颜安邦义举呢。我记得从前平帝时也有大长公主和亲北去,武帝当年也是对大长公主赞赏有加,称她是心怀家国的女子。怎么?武帝都称赞的女子,倒成了您口中的运气不好。”
大概是从前樊持玉温顺惯了,武元没想到她会直接驳自己的面子。
“好啊樊家娘子,不愧是生下来就没娘教的……”武元白了一眼樊持玉,自顾自地说道。
闻言,樊持玉便顺着武元的话接着往下说了:“我母亲早逝,幸逢嫡母照拂。也要多谢殿下您时常问候。”
武元自觉没趣,只得愤愤离去了。
这么多年了,这位姨母还是时常怨恨樊持玉的嫡母,见到樊家的少不得要酸几句。
从前樊持玉多有顾忌,无论武元怎么讥讽,她都还是敬着这位长公主是长辈,体恤她婚事不如意;如今经过安奚风都种种,自觉无论武元怎么给她使绊子,也不如她前世和亲那般潦倒,她也看开了。
不识好歹的人不值得体恤。
活着的时候不能总委屈自己,不然到死了只剩一口恶气。
武元提裙而去,头上金黄色的大钗还是那么显眼。
不知当年安奚提出和亲之时,是不是武元把她推上浪尖。
4. 观艺
武元再怎么有权势,自身过得还是不如意。
樊持玉心里清楚,武元若想报复今日的顶撞,她能干的,顶多也就是在圣上面前吹吹风。
她已经忘记了当年怎么应对的武元这番不怀好意的问候,却还记得多年来,武元长公主那张保养完好的脸上一直堆着的假笑,只觉如今武元愤愤离去的模样有些从未见过的新奇。
寒风瑟瑟的感觉自然也没有忘记,只是墙角的红梅傲雪,实在多年未见。
昌弋侯府的庭院一如当年,与樊持玉今日所见的大多情景一样,都未曾改变。
归家时已明月高悬,她还是忍不住去谷叶园看看长公主。
李弗蓁及笄时武帝病重,时局不安后来武帝还没来得及给她开府,便撒手人寰驾崩离去了。
她与承平帝同父异母,并没有多少手足亲情。后来出嫁时,还是樊郅为她向承平帝请修府,修府也只是在昌弋侯府边上修了与昌弋侯府差不多大的谷叶园。
纵使是李弗蓁的身份将她推入火坑,她也从未怨过这位继母。
毕竟总有女子要和亲,只是前世恰好是她罢了。
水深火热的风都也教会了樊持玉处处留心。
她像在风都时那样用银钱收买侍从,希望第一时间知道靳淮生对她爹和裕国公有何攀附行为。
她爹身边的人里,樊持玉选择了崔二作收买对象。
崔二负责她爹书案上的活,有时也帮着传话,崔二的弟弟崔三恰好是那天靳淮生差遣的马夫。
更重要的是,这崔二对她身边的清越有意。这两人的情谊她前世就知晓一些,只可惜后来清越作了她的陪嫁,两人从此天南地北了。
在她死后,清越应当有机会回西京罢。
又想到她死后没多久,靖国与安奚交界的十二边镇应该也是烽火连天,想要归家,也并非易事。
次日午前,崔二带来了消息。
说是裕国公想看看靳淮生的功夫,于是樊郅就邀了戴明与樊郅二人午后来府。
若是靳淮生表现的武艺能让戴明信服,那么最快到年后,靳淮生就能如愿得到圣上的征聘。
从前见过靳淮生与流寇厮杀,樊持玉自然清楚他的功夫不差,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但他从前为安奚使时能杀流寇,今后也同样能为安奚效忠杀敌。
午时用餐,侯府规矩不多,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樊持玉便想趁机提醒一下她爹。
她刚提到靳淮生说他剑眉星目,樊郅就告诉了她靳淮生的娘是个安奚来的歌女,如此面容不奇怪。
樊持玉明白了她爹也摸过靳淮生的底细,且十分重视与那位故友的情谊,如今已是心甘情愿要栽培。
她打定了主意要阻碍靳淮生为官入仕,于是向樊郅自请要在府门前迎接来客。
午后阳光正好,正月里园中也有绿意。
裕国公与靳淮生前后脚地来到门前。樊持玉在院中逗狗,通体雪白的小耳朵狗卧在草地上,似一团未融的积雪。
这是樊持玉养了很多年的狗儿,名叫小白。这狗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怕生,平时都是将它养在樊持玉住的应然苑,今日是特地放到府门前的小院来的。
戴明两眼弯弯,又把眼睛笑成了缝,他的眼睛本来就不大,这下更漏不出那双乌黑的眼眸了。
他低头看着向他奔来的小白,对樊持玉说道:“粟粟,你家小狗看起来长大了不少嘛。”说罢,便蹲下身子摸了一把小狗毛茸茸的头,而后心满意足的前去了。
戴明身后的靳淮生被眼前的白色小狗拦住了路。
小狗怕生,中午又没吃到饭,对着靳淮生张嘴就是叫。
看着猛叫不停的小白,樊持玉装出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连忙上前安抚。
她弯腰将小白抱起,对着靳淮生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手不停地顺毛抚摸小白的后背,而后将小白抱到了一旁清越的怀里。
小狗的叫唤变成了呜咽,樊持玉听的不免揪心,只能在心里发誓等解决完靳淮生一定给小白准备丰盛的晚膳。
樊持玉轻咳两声,走到了靳淮生身侧,与他一同向前走去。
余光瞥见了靳淮生,樊持玉发现他神情自若,面色未改。
也不知道此人此时在盘算什么。
樊持玉开始准备拿起腔调,淡淡道:“靳公子放心,这不是恶犬。”
“……”靳淮生
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不过京中恶犬多,靳公子是异乡人,不怕来日被恶犬伤了吗?还是说靳公子本意就是要做恶犬猛兽?”樊持玉一口气发出了她的质问。
她也知道在这一年的正月,与她而言,靳淮生是素昧平生的普通人,与她父亲而言,靳淮生是值得栽培的可塑之才。
此情此景之下,如此质问不免会让靳淮生感觉莫名其妙。
不过她的本意也只是敲打一下他,给一个简单的下马威。
靳淮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侧身面向樊持玉,说道:“靳某家有寡母幼妹,自认为不是沽名钓誉之人,只为保家人平安顺意。”
樊持玉隐隐觉得靳淮生嘴角的弧度和先前看小白时不一样了,只是轻笑一声回应了靳淮生。
二人走到了厅前,樊持玉看见她爹已经准备好了一张弓,厅后的院子里也已经摆好了靶子。
戴明已经落座,正准备喝茶。樊持玉抖了抖衣袖,在另一边坐下,正好,这个位置可以将靶子看得清清楚楚。
樊持玉前世北上时遇贼人,靳淮生与流寇近战肉搏,以一敌多不在话下,因而樊持玉猜想靳淮生的刀法剑法不会太差,自身身手应该也十分灵活。
但她还记得,清理完近处的贼人后,靳淮生连射六箭都未射中远处的贼人。
这是不是能说明,靳淮生的射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能令人信服呢?
戴明开了口说想先看看靳淮生舞剑。
靳淮生自然顺从,抱拳行了一个礼之后便拔剑出鞘。
樊持玉对兵器了解甚少,但也能看出靳淮生手里的剑虽然剑柄与剑鞘华丽,但剑身品相一般,剑刃也不那么锋利。
为了找靳淮生的茬,樊持玉目不转睛地盯着靳淮生舞剑的动作。
耳边能听到剑刃破风的锐响,短促而凌厉,声如裂帛,转瞬即逝。
靳淮生右手死死握着剑柄,目光随着长剑延伸,对上了樊持玉暖阳下的棕色明眸。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纵然厅堂促狭不得舒展,靳淮生舞剑的动作也毫无急促之感。
他挥剑指向了樊持玉,动作定格在了这一刻。
剑刃离眼前的女子只有一尺的距离。
樊持玉抬眸,再一次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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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淮生对视,她注意到靳淮生的瞳孔是这般深黑的颜色。
他的眼睛与那些北边的安奚人不一样。
奚尔训和周遭其他安奚人的瞳孔都是浅褐色的,她在安奚待了近两年,所有安奚人的眼睛都不是这样的黑色。
想来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中原人罢。
片刻后,靳淮生就放下了剑,向坐着的几位抱拳行了礼。
戴明又笑得开怀了,樊郅脸上也有掩不住的欣快。两人连连拍手称赞,只剩樊持玉在一旁笑得并不自然。
确实如她预想的那样,靳淮生的剑法是极好的,从剑法入手让他露怯不如从射艺上发难。
舞完剑就是樊持玉期待了一路的射靶子。
她仔细看着靳淮生,见他小指悬空,三指拉着弓,手拉弓弦让虎口到了紧贴下颌的位置,身上宽松的衣袖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动作。
众人的目光随着离弦的箭一起,落在了红色的靶心上。
还未等三人回味完这利落的一剑,靳淮生又飞快地射出了第二发。
是两箭齐发,分别落在第一箭的上下。射出的三支箭紧紧贴着,占满了红色的靶心。
樊持玉见靳淮生射靶子准头如此好,心下又是一惊。
此时略有北风,靳淮生持弓静立,发丝与衣袂都被风吹动了。戴明原先眯成缝的眼睛已然睁开,亮出了乌黑的眼眸,看看靳淮生又看看靶子。
樊郅见状也笑了声,整个人略显兴奋。
静立的靶子射起来毫不费力,怎么当年遇敌时一连六发都没射中呢?
樊持玉站了起来,缓缓说道:“静立的靶子我都能射中几下,不如咱们看看别的吧。”
戴明听着也点了点头,也道了一声“说得在理”。
言毕,樊持玉就按计划中的那样解下了腰间的香袋。站起来绕步去了靶子的后面,而后又行至院边的连廊,将香袋挂到了一根梅花枝上。
梅花枝面迎北风,带着香袋一起晃动。梅上恰有有前日的残雪,浅色的香袋在蒙尘的冬日里并不显眼。
“就射这个香袋如何?”樊郅手指向梅树的方向,向靳淮生说道。
樊持玉并未归位,她倚在栏杆上,正面对着持弓的靳淮生。
只见他剑眉微蹙,那双有神的眼睛直直望向树上摇晃的香袋,而后飞快地举起弓,猛地一拉弦。
那支箭划破了冬日的烟尘,樊持玉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从香袋绳子围成的环中穿过,飞向连廊后头的院子,扎在了略显枯黄的草地上。
北风绕流云,卷了残雪作边尘。
“汪,汪汪!”
那支箭落在了小白的身前。一旁的清越赶忙跑去抱起了受惊的小白狗。
这一箭射的樊持玉有些发懵。
刚才那般情形,常人都会以为是要将东西射落。但靳淮生却一箭从挂绳中间穿过,而后把箭落在了刚冲他发过疯的狗面前。
她分不清靳淮生是有意还是无意。
樊持玉扶额,看着在清越怀里哆嗦的小白,心里不停向它道歉。
今晚一定给小白加餐。
厅里坐着的戴明与樊郅面面相觑。
这时,连廊的另一头传来了清脆的鼓掌声。众人抬眼一看,女人衣着讲究,暗黄色的裙摆配上深蓝的大袖,头冠上珠玉精美,珍珠步摇正在风中晃动。
5. 莜面傀儡
廊上那人走近了,她拍了拍手,盈盈欲笑,夸了一句:“这一箭真是漂亮。”
见她已经走至院中,樊持玉行礼,低声喊了一句母亲。
眼前之人就是恪陵长公主,武帝的次女,承平帝的异母妹。
靳淮生颇有眼力地跟在樊郅和戴明二人后头,向着长公主行了大礼。
他回应:“谢殿下夸赞。”
李弗蓁见靳淮生并不识得多少礼数,轻笑了一声便让他起来了。
“虽说射得漂亮,但也差点意思,来日要国公爷多费心教导了。”李弗蓁走到了挂着香袋的树前,抬手拿下了挂在枝上的香袋,随后交到了靳淮生手中。
“这……”
樊持玉看得出来,靳淮生是有些手足无措的。
正月里西京的天是这般冷,他的脸颊竟也泛了红。
他知道不能直接拒绝长公主,也知道这香囊往大了说是殿下的赏赐,往小了说是闺阁娘子的私物。
当真是不知该收还是该还呢。
李弗蓁见状笑道:“好生拿着啊。”
樊持玉好像在李弗蓁笑盈盈的脸上看出了别的东西。她与李弗蓁心里都清楚,哪怕是如今戴明官至工部侍郎,裕国公府高门富室,他也有自己的烦恼。
戴明需要有亲信接手他家祖辈在淮州积攒的势力,也不会排斥拉拢别的能人。
他本人文武双全,却在十几年前领兵时受重伤,无法再行军。
当年戴明刚袭爵,与樊持玉的叔父樊邵一同领兵打安奚,他一箭射了奚步升的右臂,那一战大捷,收回了俞北故地,此后靖国人人都知裕国公射艺无双。
此后戴明做了文官,武将的名头只是虚衔。他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做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代价就是基本失去了裕国公府累世积攒的军心。
樊持玉心里明白,不论朝堂势力还是财力,裕国公府都超了昌弋侯府一大截。
樊戴两家是姻亲,外人看来关系是亲密的,但实际上樊郅与戴明二人常常背地里较劲。
戴明庆幸樊郅年过三十才生出儿子,樊郅庆幸戴明的几个儿子娇养惯了,都吃不了什么习武的苦。虽说戴明的大儿子戴无虞看着算是能担事的,但他从前一心要科考入仕,来日多半是个文官。
如今长公主提了要戴明指导靳淮生射箭,无疑是拉近了两家的关系。
想到这里,樊持玉发觉让靳淮生攀着自家也并非全无益处。
况且长公主都来插手了,今日她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让她爹和裕国公放弃靳淮生了。
再说,就算不靠戴家或是樊家推举,若靳淮生执意要为官入仕,他也会再攀附别的显贵,如此还不如直接将他握在昌弋侯与裕国公手里。
樊持玉一番思索下来,也理清了思路,决意要让靳淮生顺心了。
“靳某惊扰了小白,樊娘子见谅。”靳淮生手握着那只香袋,微微俯首,转身向樊持玉说道。
樊持玉听了这话只觉得心中别扭,目光落到靳淮生的手上,灰绿色的香袋格外扎眼。
出于礼节,樊持玉还是向靳淮生挤出了一个笑脸。
还未等樊持玉回了靳淮生的话,长公主便呼声:“粟粟,陪我来喝会儿茶。”
李弗蓁向樊持玉一招手,引她往谷叶园的方向去了。
谷叶园到底是长公主的宅院,虽是冬日,也能看出花草雅致。
樊持玉又见到了园中的秋千,这是当年长公主叫人为她打的。
想来当年李弗蓁下嫁昌弋侯作继室也是无可奈何的。
谁让当年继位的是李钰恒,不是她的同胞兄长。那时候樊郅年近三十,樊持玉的生母也亡故多年。
对于李弗蓁这个不受待见的长公主来说,她要的是隐藏自己的锋芒,昌弋侯府这种日渐衰败的侯门世家本就是不错的选择。
更何况当年樊郅相貌人品都不差,又自小是承平帝的伴读,算是皇帝的亲信。
与昌弋侯成婚,也是向当时刚登基的承平帝投诚,让皇帝知道自己这个长公主是识时务的,绝不会惹事生非。
-
没走两步,樊持玉就到了长公主的谷叶园。
进了主屋,才刚坐下,李弗蓁就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对那靳公子有意?”
樊持玉听闻此语便面露惊异,一口茶差点没下去。
“母亲何出此言?”她放下茶杯,不解地问道。
李弗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两眼弯弯:“清越都和我说了,从那人迈进府门开始,你就一直跟着,还故意放小白来故意招惹他。”
樊持玉一时不知作何解释,对李弗蓁的此番话是无言以对。
“这靳公子仪表堂堂,家财万贯,将来他若能有个一官半职,也算配得上你。”李弗蓁自以为看穿了樊持玉的心思,自顾自地说道。
樊持玉脸色煞白,开口说道:“母亲误会了,我对此人无意,不过是怕他心怀不轨。”
又想到不能让长公主的话掉在地上,她连忙补充道:“不过如今看来是多虑了,母亲认为好的自然是值得托付的,但我还是觉着,如今谈论婚事,也还过早。”
李弗蓁明白了樊持玉的意思,便不再追问,只是应和:“你的年岁说要嫁人也不晚,看来我也不必着急,早早嫁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女子不嫁人能干的事也不少呢。”
听了这话,想起前世遭遇,樊持玉很难不赞同。
前世她顺从地和亲远嫁,到头来白白丧命客死他乡。
她也不知道长公主缘何生出这样的感慨。
但她知道前世的长公主贤良端庄,待她视若己出。
可怜她和亲之后半年,就收到家书说长公主因为伤寒气郁病故了。
如今重回和亲之前,长公主还身体康健,和亲时死在路上的函胡也还在,她也还没有步入必死的僵局。就连前世靳淮生口中故去的母亲与幼妹也还活着。
遥想当年在安奚收到侯府家书,长公主是在她和亲北上不久之后染病,后来春寒料峭时便去了,而她收到信时已是深秋。
她当时也想过,兴许她不去和亲,长公主就不会气郁而亡。
她家本就门衰祚薄,她爹拢共只有三个孩子,一个姑母嫁裕国公,一个叔父戍守边关,几年才见一次。
樊持玉已打定主意,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要再做和亲的枉死鬼。
女子拘泥于婚嫁情爱之事本就没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是嫁无情无分的仇人呢。
想想长公主虽身弱,但也不至于一个着凉伤寒就送了命。
她还记得当年在边郡,靳淮生说起过他的父亲是早年病故,这一世也一样,如今遇见的靳淮生,也是没了爹的。
前世的长公主和靳淮生的家人都意外早亡,也不知这一回会不会有转机。
她知道自己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只要尽了心就可以改变既定的结局,不管有些事会不会尽心也无力。
前世知道和亲凶险还是抱着化险为夷的憧憬去送死,如今面对眼前的故人,还是妄图操纵世事局面,殊不知人世间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
但好在如今隆冬将去,春意已然有了几分声息。
李弗蓁叫人找了些陈皮来,重新泡了一壶陈皮普洱。
樊持玉依旧端坐,像从前在桐台阁那样。只不过现在煮茶的人不是她自己了。
她静静地看着长公主抬手放手,看着这位身份非常的继母,想要记住她而今云鬓高挽之下白皙的面庞。
耳边的风缓缓的,温热的茶下肚,又一次清晰了她还活着的真实感。
每每想起独自面临死亡的困窘,想起那些度日如年的日子,想起台阁之上烈火焚烧的痛楚,就好像有无数的针将她的心脏刺痛。
见樊持玉端着茶杯发呆,李弗蓁说道:“明日是初十,你记得清早到我这院里来,咱们一起做莜面傀儡吃。”
在樊持玉的印象里,前世的承平九年正月初十可没有和长公主一起做过什么莜面傀儡。
她不解地问:“母亲还会做这样的吃食?”
李弗蓁抿嘴,浅浅一笑,似是开始回忆。
“从前我母妃还在的时候,每年初十都带我和兄长做莜面傀儡,我想,从前宫里做得,咱们在这也能做得。”
从前就听闻,长公主的生母魏明妃出生边郡,想来长公主会做这道边郡的地方菜也不奇怪。
看着院中残雪,樊持玉想起当年北上到边郡时是正月将至,这道莜面傀儡,前世只也在边郡叔父的府中尝过。
清晨时分,整个西京都是雾蒙蒙的,隔着雾霭,总能看见橘红的圆日。
谷叶园的厨房里已经烧起了火,干柴生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好像有热浪再一次直击她的面庞,樊持玉的手正不自觉颤抖。
眼前的长公主简单地挽了发髻,没有戴什么整套的头面首饰,身边是樊持玉的一对弟妹。
铁锅里的水烧开后冒出白色水汽,灶台边的厨娘头上银发一丝不乱,手指灵活地抓着薯药泥。抬头见长公主和樊持玉已走进厨房,停手行了礼。
这位厨娘樊持玉从前并没有见过,印象里长公主院里的厨娘不似这般老迈。
樊持玉从前就是有疑问便想尽快弄明白的性子,有时有所顾忌会藏着问题不问出口。打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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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西京开始,总觉得世间世事不过如此,顺心顺意是第一,有了疑问便直接问出了口。
她转身问了长公主身边的梅心姑姑,才知道原先院里的厨娘姜妈妈摔断了腿,没法继续当差。如今这位李妈妈是姜妈妈的邻里,从边郡嫁到西京来的,做得一手好菜。
姜妈妈知道长公主怀念母亲,便举荐了这位会做边郡口味的李妈妈。
今日提出要做莜面傀儡的也是这位李妈妈。
樊持玉本就又些许疑问,为何今年会突然要做莜面傀儡了,原来是因为换了新厨娘。
她突然发现,重回和亲前的十七岁,从突然冒出的靳淮生到院里的新厨娘,身边处处是变化。
她也说不清楚这些变化从何而来,有何起因。
也许这世间的事物本就是这样,她有不同的际遇与心境,他人也能有不一样的事迹。
李妈妈已经将薯药混了莜面粉上锅蒸了,樊持玉和长公主一起在院里剥青豆。
“从前我的母妃位分不高,我小时在宫里也与母妃这样剥过豆。”
李弗蓁大概是触景生情了,轻轻叹了一口气。
樊持玉知道长公主是思念已故的魏明妃了,本想作为一个已经死过的人开口劝慰,张了口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李弗蓁手继续动了起来,低头剥豆,嘴上又开始念叨:“那时宫中尚节俭,母妃宫里人手不多,还是我兄长在灶边烧火……如今一晃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们在那边……”
“娘娘与王爷往生极乐……纵使还未投生,也会在天上看着咱们,他们定是希望母亲日日开怀,不愿母亲忧心。”
樊持玉自知不是伶牙俐齿讨人欢心的,胡乱说了两句就停了下来。
她也是死过一次了,什么投生什么保佑亲眷,她是一个也没机会遇上,倒是不同寻常地重新活了回去,也不知道世间是否真有这般事。
薯药的香味飘出了院子,樊持锦原先在院中与兄长玩闹,闻见香味便走来取了剥完的青豆,径直地向厨房里走去。
屋里的李妈妈起锅烧了油,锅里鸡蛋青豆黄的绿的一起炒着。莜面和薯药已经晾凉,而后又一齐下了锅。
一院子的人各分了一碗出炉的莜面傀儡,锅中还有些剩余,尚能再盛上几碗。
见樊临与樊持锦两兄妹扒着饭碗还未吃完,李弗蓁招呼了身边的云心与樊持玉一同将剩下的吃食送去樊郅的清风堂。
日间阳光正好,看着园中花草形态不一,有的已生出春日里的新芽,不少仍是冬日里衰败的模样。
樊持玉想起了前世长公主染病草草离世,不由得询问身边的云心姑姑长公主身体近况。
云心只是笑着答道一切都好,不过偶尔失眠多梦,问过大夫都说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那可有小碍?”
樊持玉听见了几声小白的犬吠,有些出神,不解地问道。
云心被这莫名其妙的问候打了个措手不及,提着食盒,有些愣住了。
"姑姑见怪,是我唐突了。我只是见今日母亲神色不佳,有些许担心。"
樊持玉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
云心也笑道:“奴婢知道,娘子是担心殿下身体。”
清心堂将近了,男子说话的声音愈发明显,与樊郅乐呵的笑声一并传到了樊持玉的耳中。
抬眼望去,堂上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见过的靳淮生。
樊持玉后知后觉,心中奇怪为何长公主断定她爹如今是在清风堂不是在别处。又那天靳淮生射箭完了后日日来府里请教樊郅,连着裕国公都常来做客,但这几天就没让樊持玉碰见过他。
整个昌弋侯府就这么大,樊持玉都是避着这位贵客走的。今日好巧不巧,长公主让她送点东西的功夫就碰上了。
云心看出了樊持玉为难,问道是否要留在原地等她自己送吃食。
樊持玉心里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避着靳淮生,大概是从前安奚一壶毒酒留了不好的影响吧。心想既然已经重来,事情尚有转机,她那爹又十分赏识靳淮生,日后少不了要多交往,便摇了摇头,硬着头皮迈步前去了。
“这是长公主园里做的吃食,初十吃这莜面大概是边郡的传统,靳公子尝尝?”樊持玉还是拿出了该有的礼节,看着云心将碗端到了靳淮生的桌前。
靳淮生看着眼前不再冒着热气的莜面,轻声道了句谢。
樊郅见大闺女带着饭来了,招呼樊持玉坐下了。又觉得气氛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提到靳淮生带了些许年礼。
靳淮生笑道:“在下备了些许薄礼,樊娘子先来看看如何。”
6. 刺刀
看着靳淮生高眉深目的笑颜,樊持玉脑中浮现了无数个前世见过的安奚人的脸,身上不自觉地起了鸡皮疙瘩。
落寞的遗憾又占据了她的心头。
“靳公子费心了。”
她变得全无兴趣了。
靳淮生不知樊持玉为何落寞,补了句:“若是礼物不合樊娘子心意,在下可回去挑选别的送来。”
樊持玉心想他到底不是汉人,送年礼还上赶着各人各送。
见小厮端来了锦盒,她也不好驳了父亲与靳淮生的面子,便随手打开瞧了。
红珊瑚的手串、南边的云锦个个耀眼夺目的。
打开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一对翠绿珠玑耳珰赫然眼前。
她拿起这对耳环仔细端详了,而后又放下,前程往事历历在目。
她想起了自己前世也有对差不多样式的耳珰,是那时和亲时杨皇后给的赏赐。当年北上途中她常常带着,可惜后来途中遇匪遗失了一只,多少有些许遗憾。
前世多少年来的遗憾似乎已经与当下无关了,但到底还镌刻在她的脑中。
樊持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干脆利落地合上了装二档的锦盒。她抬手打开了下一个锦盒,见里头是一把小巧的刺刀,又是心下一颤。
与前世靳淮生慌乱间抛给她的那把匕首不一样,这柄刺刀的长短大小似乎更适合樊持玉这样的女子。
前世那把匕首被她拿着刺向了奚尔训,今生呢?这把匕首又会派上什么用场?
给娘子们送刺刀、送短刃在安奚和靖国都不稀奇,大抵都是希望小娘子们可以有法子防身罢。
她倒是希望这辈子别再有需要拿刀的时候了。
樊持玉抬眼望向靳淮生,见眼前之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就像她如今也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
再说了,哪有人年礼送刺刀的。
她一字一顿地谢过了靳淮生,唯恐靳淮生再有些什么行动,后头又补了一句“我很喜欢”,而后匆匆走了。只留下樊郅和云心面面相觑。
云心只能抱着食盒说道:“娘子大概是身体抱恙不大舒服,靳大人别往心里去。”
樊郅附和道:“是是是,云姑姑说的对,淮生你别往心里去。”
不知是不是云心的错觉,她总觉得靳淮生好像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回去谷叶园后,云心将这一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李弗蓁,二人总觉得其中有些许奇怪。
个中滋味,旁人自然不会懂得。
樊持玉正望着房里靳淮生送的礼物出神。
或许……或许只是这靳淮生有钱没地方使,又上赶着巴结,凑巧挑了这几样礼物呢?
这几年这样的耳珰正是京中时兴的,拿这样的时兴货送礼也没有多少奇怪。
自从那日身死后在马车上重新醒来,原本不该这么早出现在她生活里的靳淮生就这么出现了。
如果说前几日只是奇怪此人不同于前世行径,今日这一遭不知所谓的送礼好像就在提醒她——当年北上的险途,今日的靳淮生也曾与她一起亲历。
她喝了毒酒能回到过去,重新筹谋未来,那么前世同在安奚的靳淮生,是否也有可能在死后重新选择这一生的活法呢?
看着窗外雨落,北风吹落梅花,樊持玉不愿深究为何会重回西京,重回曾经鲜活的时光里。
她只当是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新救自己于水火的机会——管他靳淮生究竟如何,是否与她一样在从前的日子里死而复生,她都要为自己这一世的生死搏上一搏。
心里正想着,手不自觉地拿起了锦盒里那把精巧的刺刀。
当年北上的险途历历在目,奚尔训温热的血好像仍在她的脸上。
她突然想起当年在边郡时,叔父府里厨子做的那碗莜面傀儡……大概也是那年的初十吧。
竟是一样的时节,一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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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淮生送的这把刺刀没有刀鞘。
樊持玉到底没有正经习过武,平时若将这把刺刀带在身上,看着这明晃晃的尖锐刀锋,总觉得心神不宁。
想起先前杀奚尔训时,也是将短刃的鞘绑在手腕上伺机而动,若是没刀鞘,让她贴身放着刺刀,她也是不敢的。
不如上街找家铺子去给这刺刀配上一个刀鞘。
一别多年了,她还与从前一样喜欢热闹,也想重新看看这西京的街市。
从前在西京出门都是坐马车,大概是用来彰显他们富贵人家的面子。
从前她不会骑马,路途远了点,倒也心甘情愿坐家里那几辆老古董似的马车。
现在是不一样了,在北边厮混这么多年,她早就学会了骑马。
看马的恰巧是清越的爹,樊持玉顺利地和清越从马厩里牵了两匹棕毛黑鬃的马儿。
不知从哪寻了两顶帷帽,樊持玉给自己和清越带上了。
在风都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谁家娘子骑马带这玩意儿。纵使北边风沙大,那边的人顶多也就拿块布蒙着下半张脸。
依稀记得幼小时和祖父母在淮南的封地,那南边的娘子们出门也常带这样的帷帽,冬日里能挡挡风,夏日里能遮阳。
富贵人家往帷帽上缀珠翠,普通人家简单的帽子垂着纱也能出门。
樊家里子亏空又要面子,帷帽上自然是缀了几样珠翠的。
只不过如今的承平十四年,帷帽的装束在京中并不时兴了,街上也找不到几个戴帷帽出门的人。
从前在边郡、在安奚骑马时,她总想念曾经常见的帷帽。
身在西京,骑着马,她又发觉这中原的裙装坐在马上很是不便,怎么坐都不舒坦。
这可是她心心念念的西京啊,她怎么还在西京里想念上北边安奚人的衣裳了呢。
出了昌弋侯府的后门,樊持玉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这么多年了,她早就忘了要去哪儿找铺子了。
一旁的清越看着樊持玉在马背上踌躇不前,一副不知道往哪拐的模样,心道奇怪,但还是上前引了路。
她总觉得自家娘子这两日像是变了一个人,常常一个人呆坐,有时暗自神伤,有时眼中又闪着熠熠的光。
马踏着西京的石板路,带着二人一摇一晃的走着。
樊持玉已经七年不见西京的街市。
七年里却是经常这样骑着马晃悠。
天有北风,二人骑行的速度不快,帷帽的白纱被风微微卷起。
白纱之下,女子的面庞若隐若现。樊持玉一手持缰,一手抱着装刺刀的锦盒,跟着清越拐出了街坊,进了西市。
她与清越对兵器并不熟悉,也不知道上哪去找专门做刀剑配件的铺子。细想之后,二人去往了一家专做皮具的铺子。
这间皮具铺子不大,看起来只有那日谷叶园里厨房的四方之一的大小。
铺子大门正对着柜台,只见掌柜在柜台前坐着,低头不知在琢磨什么。樊持玉与清越在铺子边上停好了马,径直走进了这间铺子。
两个人影在门口挡住了光线,掌柜好奇地抬起了头,手里还拿着工具和正在雕琢的作品。
掌柜是皮具匠人出身,又是年轻气盛,眼神好的很,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人不是寻常市井人家,脸上的表情由疑惑变成了欣喜。
樊持玉感受到了掌柜上下打量的目光,注意到了这人面上神情的变化,心里不由得叹道人靠衣装。从前她也奇怪,为何侯府本没有多少闲钱,却还要一直费功夫做这些面上功夫。到了今日,也慢慢明白了——
大抵是为了维持这张勋贵人家的面子,不丢了祖宗的脸;是为了在寻常市井人家面前维持原有的威风,亦或者是她爹向来自诩高门,注意着皇亲国戚的威风。
"两位娘子有什么需要?"掌柜放下了手里的活,从柜台前起了身。
樊持玉打开了锦盒,清越将刺刀捧着拿到掌柜跟前,说明了是想给刺刀配鞘。
掌柜两手掐起刀柄,左右旋转着仔细瞧了这柄刺刀。
“娘子啊,您这把刀小巧精致,不知要配个什么样的皮鞘才能配上这刀柄刀刃的精巧纹样呢。”
樊持玉听出了掌柜的弦外之音,说道:“我看店中陈设的物件,想来这位老板您家的手艺不会差,价钱也好说,您看着做就行。”
“娘子这边请,过来挑块喜欢的料子。”掌柜躬身,引着樊持玉往一旁的架子走去。
架子上摆着各色的皮料,粗略的看起来也就是颜色的区别,黑的白的棕的,还有各式各样的细节纹样。
“这是北边刚运来的山羊皮,娘子可喜欢?”掌柜指着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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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感细腻的黑色皮料说道。
樊持玉一听,北边来的,便摆了摆手,说道:“颜色倒是好的吗,有没有别的样式?”
说罢,掌柜就拿起了另一块黑色的皮料,说这是头层牛皮,结实耐造,也好雕纹样做造型。
头层牛皮,想来是贵上不少的。樊持玉也没看出这几块料子有什么大的差别,指了另一块棕黑色的皮料。
“娘子啊,这是最普通的猪皮,虽说做刀鞘也合适,但也糙了点,您要不再看看这里的鹿皮?”
樊持玉摇了摇头,就要了这块猪皮。
掌柜听罢,样子看起来像是泄了气,拿着这块猪皮垂头走去了柜台。
“掌柜,皮料和工费是分开算的吧,我要尽量好些的工艺。纹样什么的我也不懂,与这柄刺刀相衬就好。”
看到在掏荷包的清越,垂着头的掌柜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好说好说,娘子您放心,定不会叫你失望!只是……只是这上元将近,小店里实在是忙,需要您多等几日。”
樊持玉正走到柜台前,瞧见了掌柜之前正在制作的物品。还未来得及发问,就听见掌柜说道:“小店准备在上元节灯会上支个摊摆灯影戏,就在我们铺子门前,娘子若是那时有空,带家里人来捧个场呐,也好帮小店宣传宣传。”
“灯影戏?”
樊持玉前世也没上过几次灯会,自然不知道灯影戏是什么。
掌柜一边整理着柜台一边笑着说道:“我家祖上好多代都是做这灯影戏的,自己雕皮做影,自己演戏。到了我祖父那个时候,实在快吃不饱饭了,才开了这间铺子,从此啊,我祖父母、我爹娘,还有我,都是边做灯影戏边守铺子。可惜我爹前年去了,若是他还在,雕出的皮影肯定比我做的细致……”说起这灯影戏来,掌柜便精神焕发,嘴上也是滔滔不绝。
“掌柜的都这么说了,后日十五灯会,我定来捧场。”樊持玉见掌柜眼里泛光说个不停,出声说道。
掌柜也是一时兴奋,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过于热情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低头看着樊持玉挑完的黑色猪皮料子,而后递过来纸和笔,说道:“娘子您可将居所写下,元宵过后我做完了好差人送到您府上。”
樊持玉对掌柜的殷勤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摆摆手说月底自己来取。
"娘子您贵姓?我好做个记录,方便称呼。"
“我家娘子姓樊。”清越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个小小的“樊”字,给掌柜递了过去。
掌柜心里想着哪户有钱人家的娘子还会这般事事亲为,取个物件还自己上门,殊不知樊持玉只是太过怀念这京中繁华,若是换回七八年前那个真真正正的十七岁,樊持玉才懒得出门呢。
给掌柜量完了刀的尺寸,付完了工钱之后,樊持玉便准备带着清越抱着锦盒离去了。
"娘子啊,再看看我这的箭袋如何,我祖父最开始起铺子的时候就是买的箭袋,可以和你这鞘凑个一对,你家郎君肯定喜欢。"还未转身,樊持玉便又被掌柜叫住了。
樊持玉听的一愣。
“胡说什么呢,我家娘子是昌弋侯长女,尚未婚配!”清越听了掌柜这番话,忍不住呵道。
掌柜大概一直以为樊持玉是来给夫君办事的,先前也一直在打探她家底如何,如今听到昌弋侯三个字,虽说不认识是哪路人,但也听明白了是县侯之家的女儿吗,见自己差点说错话得罪了人,连连说着误会了。
“我看着像是已经嫁了人的模样?”樊持玉想到自己嫁过人死后重回闺中,明明是年轻的模样,又被人当做有夫之妇,心下只觉得奇怪。
“我……我只是看娘子神情……不不不,娘子眉眼灵动,看起来不过是刚刚及笄的二八年华。是我见这刺刀才误会了。”掌柜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正不停地解释。
樊持玉想到了掌柜大概是默认了刺刀是男人的器物,也不知道掌柜怎么没认出来这把刺刀的尺寸是按女子的手设计的。笑盈盈地说道:“没人规定女子不能配刀防身,您说是吧掌柜。”
掌柜也只是尴尬的笑着。
原来男人也知道女子成婚前是眉眼灵动,成婚后是神情疲惫。
前世在安奚时孑然一身的困窘历历在目。
"樊娘子!后日上元佳节,您要来捧场呐!"
7. 柜坊
出了店门,樊持玉看见街边有不少摊贩。
河边上,有老妪顶着满头银丝,摆着摊卖小物件。过河的桥边,还有穷书生放着竹篓卖字画和桃符,他整个人倚在桥前的石柱上,一双手冻得通红。
到底是天子脚下,正月十三,大街小巷的游人熙熙攘攘,人群里也有不少高眉深目的异乡人,其中大多是像靳淮生母亲那样迫于生计出走的安奚人,也有不少是行走四处的云游商人。
街边摊贩也顾不上寒风刺骨,只要没有下雨下雪,就照样出门做生意。
樊持玉缓缓骑行,隔着帷帽的白纱四处张望着。
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谁家马车,闹市间竟如此疾行!”
樊持玉赶忙勒绳回马,避开了疾驰而来的马车。
疾行的马车带过一阵风,卷起了樊持玉帷帽下的白纱。
街上尘土飞扬,不少路人与摊贩怒目望着远去的马车,心中不满却又无奈。
“这是裕国公府的马车啊,娘子您忘了吗,我与你还乘过几次呢。”清越坐在马上回头望向远去的马车。
樊持玉只是看着清越,并未说话。
她确实是不记得了。
也不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她的姑母还是姑父,抑或是她那刚成婚没两日的表哥表嫂。
樊持玉招呼清越跟上,继续向前走去。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回家的方向,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看着路边各色的招牌。
“安奚胡饼子,正宗安奚饼子!试吃不要钱!”路边一个带着大胡子的安奚人正在叫卖。
身边的清越一下就被这大舌头的汉话吸引了,转身向樊持玉投来一个乞求的眼神。
樊持玉见了这安奚饼子就觉得不痛快,好像这干巴巴的饼子已经噎进了她的喉咙。
她还是默许了清越要尝尝的想法。
摆摊的安奚人用油纸包着小块的饼子放在碟子上给客人试吃,清越拿了一份掀开帷幔送进了嘴里。
“难吃吧?”
樊持玉坐在马上,看着正在干嚼饼子的清越,怪声怪气地问道。
清越不知嚼了多少下才把那块饼子咽下去。答道:“我觉得还行啊,娘子,您也试试。”
樊持玉摆了摆手,缓缓超前头走去。
清越匆匆付了钱,准备带一块饼子回府分着尝尝——除了樊持玉,人人看这玩意都觉得稀奇。
年节里的街市都是如此热闹,樊持玉根本没法想象年关采购时,这街上该是什么样的光景。
她走的很慢,仔细留意着街市上各色的铺子,好像在回味着什么。
忽然间,一家大铺子门头的四个大字吸引了樊持玉的注意。
不是别的,正是她爹这两日常常提起的靳氏柜坊。
“娘子,这就是那位靳公子家的产业,我听崔二讲起过,说是什么可以换凭帖,还干借钱放贷的营生……”清越仰头看着门头,向着樊持玉说道。
樊持玉并没有进去逛逛的意思,虽说她对这凭帖有点兴趣,毕竟前世在安奚这么久都没有听说过这玩意。
不知什么时候,天边的云雾淡了,身边没有了瑟瑟的寒风,日光暖洋洋的洒在身上。
她顺势摘下了帷帽,抬眼看了看天边并不刺眼的太阳,只觉得这么在街上走着,心上是久违的惬意。
“诶!郎主!这不是樊娘子吗!”
一声带着惊讶的叫唤从靳氏柜坊里传了出来。
正在路上的樊持玉一惊,扭头向靳氏柜坊里望去。
说话的人是那日随靳淮生送礼来过侯府的小厮。
靳淮生从店里迎了出来,向着马上的樊持玉说道:“樊娘子,来我店里吃口茶再走吧。”
樊持玉微微点头,抱着锦盒下了马。
她走进店里,看着靳淮生突然凝固的笑脸,只觉得心里发毛。
“娘子今日路过,可是要去质库?我记得前头再走几步路就有一家质库,给的价钱也不错。”靳淮生的眼睛盯着樊持玉手中的锦盒,缓缓问道。
樊持玉反应过来了。
靳淮生这是以为她今日出门是要把他送的年礼拿去当了换钱!
她身上闲钱是少,但也不至于这么不识好歹拿别人送的礼去卖了换钱……
她想起前世与靳淮生在北上途中也哭过几次穷,说她家只是表面风光,这几年闲钱并没有多少,也就平时过过日子,但跟着她爹,绝对办不出什么大场面。
靳淮生还在一边黯然神伤,心不在焉,垂头丧气的翻看账册。
“靳公子误会了,我并非要去质库。”
“哦?”闻言,靳淮生合上账册抬起了头。
“樊娘子您大可不必,不喜欢我们坊主送的年礼大可以直说,何必藏着掖着!”一旁的人忍不住了,开始为靳淮生打抱不平。
“我家娘子只是上街为这刺刀配个刀鞘!回府路上途径此处,你们这是说得哪里话?就这么看不起我们娘子吗?”清越听着那人的话也急了。
“别当我不知道,去你们昌弋侯府的路哪里会路过这儿?”小厮听了这番解释仍然不信,反问道。
清越气不打一处来,气得涨红了脸。
樊持玉刚想说话解释,就听到了靳淮生说话。
“是我误会了,樊娘子去订做刀鞘,定是因为喜欢这把刺刀。”
“赵恒性子直,得罪二位娘子实在抱歉。樊娘子是否刚从街角的李家皮具铺子出来?”
樊持玉也不记得自己去的是李家还是王家了,只得尴尬笑笑。
“是一间小铺子,掌柜年纪不大,说是要在元宵灯会摆灯影戏,还招呼我们娘子灯会上去给他捧场!”清越也是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
“那便是李家铺子了。他家唱的灯影戏我有幸看过一回,实在精彩。”见误会解开,靳淮生眉目舒展,松了一口气。
赵恒大概是有些尴尬,赶忙倒了两杯茶,笑眯眯地送到了樊持玉和清越面前。
“这是我们这儿刚煮的茶,剑南的蒙顶石花,二位娘子尝尝。”
樊持玉嘴上客套地说着不好意思,还是接过了茶。
“那对珠玑耳珰,樊娘子可还喜欢?”
“靳公子放心,我们娘子很是喜欢,只是我们娘子的耳孔细,那对耳珰有些太粗了,只好串起来挂着戴。”清越见靳淮生问起就顺势答道。
樊持玉面上挂着浅笑:“多谢靳公子,我正愁想不好拿什么来回礼呢。”
“樊娘子客气了,侯爷知遇之恩,在下无以为报。”靳淮生一边说着,又拱手鞠了一躬。
从前在安奚时,礼节并没有这么分明,她竟是第一次发现靳淮生是如此守礼人,见他周身上下并无丝毫不妥,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打的什么注意。
靳淮生直起了身子,又问道:“娘子今日,可是骑马前来?”
“您都看见门口停得两匹马了,有何不妥?”
“不过是我府里正好有只上好的马鞍,想改日给娘子送去。”靳淮生说着,还是那副恭敬模样,“侯府祖上军功封爵,世代出将才,娘子会骑马,自然不奇怪。”
靳淮生这话,听得樊持玉心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当下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天赋非常,无师自通,稍加点拨就能骑马上街。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骑马是从前她的叔母教了一个月才教会她的。
说来也巧,樊郅的弟弟樊邵在边郡任淇南节度使,当年北上大雪封巍山,一行人宿在了淇南节度使樊郅的府中,樊郅待她这个大侄女向来亲厚,留她在淇南宿了一个月,那是她上辈子最后一次在靖国过年节,最后还是樊邵亲自送她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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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界做客,樊持玉在这儿并不自在,喝完茶就带着清越走了。
不知何时,屋外下起了雪。
那日的暖阳已经不见踪影,细雪飘在樊持玉的肩头。
“晚上还有灯会呢,这可如何是好。”清越望着天上的阴霾,闷闷不乐地说道。
一旁的函胡见状安慰道:“说不定一会儿雪就停了呢,再说,大不了咱们穿个斗篷遮个伞,我还要上街再去买一个你那日带回来的胡饼子呢。”
谁料这雪越下越大,整整下了一个下午。
前几日的积雪才化完没多久,新的雪又堆在了枝头。
“白雪落上元,也是许久未见了,这有何不好?”樊持玉听见了门前二人的对话,遂随口说道。
“娘子!去年也这样,就是因为下雪,你说不去灯会了,可惜你没见着去年平延门的打铁花还有街上唱的百戏,你忘了吗?”
樊持玉是真的忘了这些陈年旧事。
但此时,望着承平十四年的春雪,她也是真的欢喜。
“好好好,今年就算下雪我也出门,我还要去看灯影戏呢。”
吃过家里的晚宴,准备回房时,樊持玉注意到雪好像小了,不似下午那般来势汹汹,天上的云雾也散开了不少,一轮圆月也清晰可见。
“守得云开见月明!娘子,好兆头啊!”
“祝娘子新年里无病无灾,顺心如意!”
两个丫头也是因着灯会有些许兴奋,樊持玉可不记得前世的上元节也有这么一出。
她回房穿上了一件橘红色的披袄,她记得这间披袄当年她也一起带去了安奚。又拿出了当日靳淮生送的祖母绿耳珰戴上了。
这一年真能顺心顺意吗?
看着铜镜里绿色的耳珰,樊持玉又一次对未知的命运感到了恐惧。
要想逃过和亲,大概只能早早找个人嫁了吧。与一个不相熟的人草草过完一生,总比远嫁安奚要好吧。
只是总有别的女子要和亲远嫁,再走一遍她前世所经历的坎途。
想到这里,樊持玉不免的暗自神伤。
“娘子快看!雪停了!”清越指着天边,笑着说道。
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候,樊持玉带着樊持锦与樊临,三人与几个侍从分着乘了两辆马车,一起上车,往街市去了。
马车路过昌平坊时,两个小的透过车窗看见了酒楼前支好的的花灯,一下便对猜灯谜来了兴趣,就在此处下了车。
樊持玉看着街市里处处是各色的华灯,对猜灯谜并没有多少兴趣。
行了不远,她又路过一处摊贩扎堆的地方,隐隐约约闻见了炒栗子的香味。
她从小就爱吃栗子,从前在家中时常常要厨娘做栗子糕吃。
后来去了安奚就再也没有见过栗子了。
记得去死的前几日喝茶时,她还和清越说过,想念西京家里的栗子糕。栗子糕配茶,最合适不给过了。
她喊马夫停了车,下车买了一袋糖炒栗子。刚准备坐回车上,又被一旁的糖葫芦迷住了眼。
小时候与祖父母出门常常吵着要吃糖葫芦,不知是前世什么年岁的哪一个寻常的冬日,她最后一次吃了那亮晶晶的糖壳,最后一次尝了鲜红的山楂。
樊持玉并没有买糖葫芦,总觉得从前她那短短的二十多年人生,就是拨完糖壳后只剩心酸。
还是把这酸甜的味道留给过去的时光吧。
比起要吐山楂籽的糖葫芦,她还是更喜欢糖画,透亮的黄色糖画只有甜味。
“娘子,有什么喜欢的图样尽管说来!我什么图样都会画!”卖糖画的小贩舀起一勺糖浆,笑眯眯地看着樊持玉。
“师傅,我要写一个顺心如意,就这四个字便好。”
"这……这……我不识字该如何是好……"
8. 上元灯会
“我就是个粗人,只会画些图画,字也不识得几个,要不这样,娘子您拿着这大勺,您自己来写!我只收您一文钱!””
樊持玉自然是不大会把握用糖浆写字的力道,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顺心如意”四个字龙飞凤舞,一会儿就成了型,竹签子一贴,就拿在了手上。
“吃了我这糖,娘子新年就顺顺利利,万事如意!”
她是打心眼里希望这新的余年能够顺心如意。
她招呼马夫把车在附近停好,清越抱着糖炒栗子和函胡先吃了起来,她先开始吃糖画。
街上有数不清的游人,比去皮具铺子的那日还要拥挤。
一个戴着虎头帽,身穿窄袖短衣的的小丫头窜到了樊持玉跟前,险些将她绊倒。
三人沿着河走,向着皮具铺子的方向一路闲逛。
看见河面上有许多花灯,大多是莲花的形状,烛火在冬日的微风中摇曳,烛光与游人的身姿一起,倒映在缓缓向前的河水里。
元宵灯会,有许多酒楼门前都搭了台子,上面架了许多花灯,大多是在吸引游人猜灯谜。
樊持玉想起从前在风都,也过了不少安奚人的节日。风都的街市自然与西京无法相比,风都没有那么多的酒楼、铺子还有摊贩,游人也不似西京这般富足。
按理说安奚在北方,不如南边的靖国水土优良、物产丰富,可不知为何这些年,兵力上总是靖国式微。
平帝时靖国惨败,不得已间又是和亲又是送钱,前朝武帝时世态稍好了些,到了如今承平年间,还是不怎么太平,前世的承平帝就是害怕安奚出兵袭边郡,才答应了安奚人和亲的要求。
不自觉间,手中的糖画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糖画是香甜的,只是吃完之后嘴上一圈总是黏糊糊的,很不痛快。
三人已经行至皮具铺子前,正好灯影戏刚刚开始,门前已经围了不少好奇的游人。
店家没有刻意地在戏台周围点灯,周遭是昏暗的,只有另一边铺子前点的花灯透来了些许微光。
开头的几句词樊持玉并没有赶上,还不知这出戏是在讲什么。
台上一块有幕布,正透着暖白色的烛光。
一个人人型的剪影此刻正在幕布上挥动手臂。剪影之上,十二旒冠冕清晰可见,樊持玉前世也面过圣,她知道这是帝王的冠冕。
“和亲!和亲!满朝文武,八方将领,竟都指我汉室牺牲一弱女子,红粉和戎,怎将安危托妇人!”
竟是一出讲汉室和亲的戏。
和亲安邦,最早就是起于汉代。昭君出塞是佳话,细君解忧嫁乌孙……世人赞叹她们的义举,也有人认为此等奉献是理所应当。
和亲之事背后的辛酸,樊持玉最清楚不过了。
生活日常如何,全托时势。当年困窘之时,吃饱穿暖都是奢望。
“元光五年匈奴袭汉,升太中大夫为车骑将军——龙城大捷,得封关内。高阙奔袭七百里,全线击敌无败绩。漠北寻歼灭敌无数,从此漠南无王庭——”
“明主铁骑安社稷,骑奴司马卫家国!”
“封候拜将,位列三公之上,身尚贵主,无上荣宠。”
樊持玉的思绪被之后的台词拉了回来。
见幕布之上的剪影是一个军中装束的男子,手持刀枪,身法非常。
听这台词,这戏讲的是汉武帝时大将军卫青。
"卫氏一门今日荣光,仰仗公主当日提携,知遇之恩,臣无以为报。"
幕布上的剪影呈现跪地抱拳的姿态,面前还有另一个剪影,看得出来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想必就是平阳公主了。
卫青从前是平阳侯府的骑奴,他的姐姐卫子夫亦是平阳侯府的歌女。卫氏一门出自平阳侯府,平阳公主自是卫氏一门的贵人。
“绝不退兵靠美人,平息边患怎能赖和亲?”
“愿睹金戈铁马之势……”
台下掌声连连,想来明眼人都看出了这出戏的深意。当今两国不和,正缺这金戈铁马之势。
这出戏还没有唱完,周遭围了更多的看客。
戏的大头还是歌颂这段公主与将军的姻缘美满。樊持玉并没有怎么听进去接下来的台词,只是望着幕布上的剪影出神。
还是情情爱爱更吸引人,小小一个铺面,门前一下子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看着掌柜一边用手提着人偶演戏,一边卖力的说词,樊持玉不禁有些敬佩。当日掌柜所言不虚,他家唱戏实在精彩。灯会上唱了这么一出,门前的一圈人都记住了他们李家皮具铺子,想来之后生意会好做不少。
“好!好!真是精彩!”
这出戏演到了卫青凯旋而归,夫妻二人从此和和美美,看客中有人忍不住开始起了哄。
樊持玉也不知道长平侯后来与平阳究竟如何,只觉得这灯影戏着实生动有趣,人物剪影各有特色。
她又开始惦记起了订做的刀鞘——如此复杂的人偶都能做的惟妙惟肖,那么雕几个皮具上的花纹岂不是不在话下。
戏已经演完了,许多看客开始往台上扔银钱做打赏。
樊持玉身上的闲钱在先前买了糖炒栗子和糖画之后只剩几文了,也不大舍得再掏钱来打赏。
这时,人群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径直走到台前,拿出一个小银铤递给了掌柜。
掌柜自然是感激不尽,对这人连连道谢。
那人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旁的小娘子拉住了衣袖。他与小娘子又继续站在了人群里,没有立刻就离开。
转身时,樊持玉看清了此人的脸,正是前日刚见过的靳淮生。
也不是什么缘故。重生了没几天,几乎日日都能见着这人。
而后又一个男子拿了两个小银铤走上了台,把这两块小银铤重重地敲在了幕布旁边的小桌上,接着对着掌柜一顿褒扬,从金戈铁马之事赞到夫妻温情。
“这人是想故意打压咱们不成?”靳淮生身侧的小娘子嘟囔着嘴说道。
说罢,又拿着两个小银铤气势汹汹的上台去了。
樊持玉猜想这小娘子就是靳淮生从前说起过得那位红颜薄命的妹妹。
她也不懂这群有钱人哪来这么多闲心,打赏个戏台都能争先恐后。
又好奇他们一个个犯什么病,逛个灯会还拿这么多银子,且一下就砸了出去,也不怕被人盯上,钱袋给人摸了去。
掌柜受宠若惊,一双眼睛惊恐地望着方才一下打赏两银元的贵公子。
樊持玉看那位贵公子总觉得有些面熟,又不知究竟在哪里见过。
她仔细端详着不远处的这位贵公子,见他身着浅黄色圆领袍,衣上暗纹在错落的花灯下流光溢彩。
她还是没想起来在哪见过此人,想必也是从前匆匆见过的京中勋贵,过了这么些年,不记得了也正常。
樊持玉转头从清越手中抓了一把栗子,坐在河边的长凳上剥了起来。
她沿河望去,正好看见远处一记亮光冲上天边。亮光在高处一闪,天幕又回归了沉寂。
她刚想转头看看另一边天幕上的圆月,却见原本的亮光处,绿色的烟火轰然炸开,银白的光剑与碧绿的焰火一道,在暮色四合的夜空之上旋转迸裂。
从前在安奚时极少见烟火,更别说这般别致耀眼的烟火。
回眼一看,那位贵公子竟与靳淮生身边的小娘子聊了起来。
看着那贵公子眉眼弯弯,小娘子言笑晏晏,二人交谈甚欢。
靳淮生在另一张长凳上干坐着,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气质非常的贵公子,想来和樊持玉一样好奇此人身份。
樊持玉冷眼看着眼前三人。一男一女看着花灯嬉笑,另一个人双手抱胸,静静看着自家妹子。
那贵公子随手摘下了腰间挂着的玉佩,与一盏花灯一起,送给了靳淮生的妹妹,而后便拂袖离去了。
那小娘子拿着玉佩乐呵呵地朝着她哥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她那兄长正满脸忧愁。
“又见面了,樊娘子,这是我家小妹绮兰。”
靳淮生注意到了同坐河边的樊持玉。
“令妹好像很喜欢这出戏。”
“是啊,不过她原先也没读过汉史,大概也只是当个故事听罢。莫说是她,我看了这出戏也觉着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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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持玉总觉得眼前之人神情态度与前世一样亲和,好像他们确实已经相识多年。
“靳公子武艺了得,可有夙愿如卫将军一般,将来冲锋陷阵,列土封候?”
樊持玉的本意是想试探一下靳淮生对前路有何打算——到底是半个安奚人,说不忌惮他是假的。
“列土封候不强求,只愿家人安康,此生若能觅得归宿地,便足矣。”靳淮生看着华灯高悬,流光水上,脸上似有一丝笑意。
靳淮生的回答有些出乎樊持玉的意料。
愿家人安康……她又想到了前世绮兰和靳母的早亡。她仔细看了眼前的小娘子——是面容姣好顾盼神飞,眉眼清丽可爱,身披浅蓝色披袄,穿着鹅黄色的直踞,头戴金玉首饰。
前世听靳淮生说起这个早亡的妹妹,只觉得年纪轻轻就染病故去,实在可惜。
今日一见,更是唏嘘。樊持玉不敢想,若来日这小娘子像前世一样红颜薄命,是何等的可怜。
靳绮兰手中捧着方才公子给的玉佩,十分珍视。
靳淮生问道:“你可知那公子姓名?”
绮兰摇了摇头,睁着圆圆的杏眼,说道:“既是有缘,总会再见的。”
樊持玉瞟了一眼绮兰手中的玉佩,并未看清楚是个上面是个什么纹样,只见玉质温润通透,绝非凡品。
不知前世的二人有没有今日这般惊鸿一面的相遇,又有没有再次重逢的缘分。
手上的栗子吃完了,樊持玉还未过瘾,正想从纸袋里再摸出几只,却发现只剩下了一袋子的栗子壳。
她闷闷地抬起头,却看到靳淮生拿着两个花灯走来。
靳淮生将一个花灯递给了绮兰,这花灯正是先前看到过的样式,是可以飘在水上的莲花形状。
“樊娘子,今日元宵灯会,可有祈愿?”
樊持玉摇了摇头,答道未曾。
绮兰说要樊持玉一同祈愿,靳淮生便把花灯递了过来,清越微微行礼,接过了花灯。
想了想今生所求,樊持玉决意许愿身边亲人身体康健,自己此生顺遂。
樊持玉与绮兰一起放了花灯入水。
看着花灯随着水流渐渐远去,好似这世间百转千回,从碧水沙山到西京烟火,泄水平流,烛光微动,终有归宿。
此时樊持玉身上的钱包已经不剩几文钱,她忽然有些羡慕靳淮生,富商随意打赏都能拿出不少银子,平时送礼也不吝啬奇珍异宝……
想想靠着她爹分的月例银子过的日子,上街是不敢逛首饰铺子的,也就买买栗子糖画这样的小食,平时在府里也要花钱打点上下,偶尔也要拿点钱赏给忠心的侍从……
她在安奚之时,除了几次局面特殊时遭过苛待,差点吃不饱饭,大多数时间手头都是宽裕的。毕竟是朝廷给的嫁妆,没现银了随便卖点珠宝首饰也能换许多银子。
她嫁去安奚的头几年还时常出宫,发觉安奚民风比靖国开放。
风都里有不少女子自立门户行商做生意,她曾见过不少独当一面的女掌柜,也曾听闻内廷官吏中不是只有男子。
起初只是惊叹世风世况之差异,后来惊觉男女之别并不在立世之途。
当年她欲在风都做点小生意,谁料创业未半时,两国在边境处又起争执,风都里的安奚人个个作风声鹤唳之态,内廷对她这个靖国来的和亲公主也没了什么好脸,唯有靳淮生待她从前是从前般温和模样。
后来她极少有机会出宫,也不再打这些主意。
如今时间倒流,她好像又有了机会再做点什么。
细想家中概况,实是表面光鲜。
昌弋侯府这些年,没钱没权,日益衰败。其中原因,一方面是她爹当年犯错被砍了一半的食邑,一方面是祖父母从前经营的生意做不成了。
祖父母病故后她爹也尝试过继续经营,负隅顽抗了两年。
最终发现不做生意就不会赔钱,做生意就会赔越来越多钱。
这么多年就只是守着祖产,收收铺面的租子,拿点田庄的收成。
好在长公主嫁妆丰厚,时常贴补,不然她爹早就穷的要卖祖宅了。
9. 质库
前世承平十四年的事她也还记得一些。
这一年的初夏,西京与京畿地区先是害了涝灾,涝灾完了又起疫病——靳淮生的母亲和妹妹就是在这场疫病里去世的。
前世樊持玉的身边没有人在这场疫病里遭殃,但也听说染病的人会从双脚开始长出红色的疱疹,然后一直蔓延到上身。
染病者之间也分症状轻重,轻者只是长疱疹,传染性不强。重症者的皮肤会在疱疹的周围生出许多银色的皮屑,这皮屑活像是鱼身上的鳞片,一旦长了这皮屑,就意味着病症极容易传染给身边人。
当年听说这疱疹只是微微痒,染上了也不算太难受。起初人们以为只是皮藓一类要不了人性命的小病,谁料一月过后,最先染病的一部分人开始浑身不适,日日咳血,咳了几日后,人便死了。
说来也奇怪,这疱疹不会长在前胸后背,也不会长在脸上。若是蔓延到了人的头部,也只会长在脖颈两侧与耳朵前后,面中口鼻眼睛周围宾不会长。
前世樊持玉因为这场疫病两月没有出府,当时日日听着身边仆妇小厮闲聊,讲这外面疫病害得有多严重,因而对着疫病的境况也算十分熟悉。
那时西京初夏的天气不算炎热,人们的衣裳还不太单薄,大多人的衣袖还遮着肩膀手腕。
再加上如今时兴的妆发很容易挡住耳朵前后的皮肤,染病者混迹在人群之中也不易被发觉。
樊持玉也不知道这场疫病死了多少人,只记得过了一两月京中医者发现,用药控制住疱疹使其不再蔓延至头部,便可保住染病者的性命。
所需的方子也并不复杂,就与平常治湿疹的方子所差无几,不过是加重了剂量。
另外,一位姓吴的御医提出,疫病是通过病人呼出的“戾气”传播的,只要将帷帽的白纱用药汤煮过,而后再佩戴,便可防止因为呼入戾气而被传染。
但当时病患极多,朝廷为了控制住疫病使其不在中原地区肆虐,在京畿四城各城门处严设关卡,平常百姓根本无法进出,商贾运货就算得以放行也是行路效率奇低。
此举确实将疫病控制在了京畿地区,但也使得后来京畿四城和西京各处都缺草药,不仅如此,白纱的价格也翻了不知多少倍。
等到朝廷从别地收完草药和白纱运回京畿,很多平民百姓都经不治身亡了。
樊持玉在马车上回想着,前世这一年京中的乱象在她的脑中越来越清晰。
拉开车窗的帘子往外探了探,樊持玉看见了飘着无数花灯的永平渠。
看着河边皆是民宅与商铺,想到再过几个月,这周遭的屋舍铺子都会受涝灾影响,不知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伤怀之情不自觉地笼在心头。
洪涝是天灾,凭她如此微薄之力,如何才能帮这些百姓免遭苦难呢。
她现在荷包空空,一没权二没钱,要想做什么都费劲。
这满街都是铺子和摊贩,他们能靠行商做生意挣钱,那么她樊持玉是不是也可以靠行商做贾来挣出点银钱呢。
她好歹能靠着死过一回能够未卜先知,知道接下来这半年京中会发生什么。
既然如今对洪涝的了解不多,也不懂有何对策,那不妨就从疫病下手。
如今樊持玉能想到的货品只有覆面用的纱布和治病的药材,这两样里更容易上手的是纱布,只需要去布坊订货,在五月前将大批纱布运回京,等到来日疫病起时,就宣传以纱布覆面的防疫之效,这样既可以减缓疫病的传播,也可以通过售卖纱布从中获利。
不过樊持玉也不懂为何非得是纱布,若是只需要覆面防止吸入"戾气",寻常的麻布就不可以了吗?
布坊订货需要交付定金,她如今手上几乎没有现钱,旧的首饰兴许可以换点银子,但总的看起来也不算多。
说到底做生意也是为了侯府的日子好过一点,何不去问问爹娘的意见。
樊持玉先去了清心堂。
她头上只带了一只素簪,身上穿的衣裳也是几年前的旧样式,颇有些哭穷的意味。
记得前世她这爹是个嘴硬心软的,每每樊持玉受委屈,樊郅总是嘴上说着都是小事不必介怀,背后暗自心疼。
心疼的方式也在樊郅个人的能力范围之内——小时候樊持玉羡慕隔壁大人家的娘子日日新衣不重样,樊郅就悄悄给樊持玉多拨一些月例银子,虽说也不多,但也是从他自己的用度里划出来的。后来要圣旨要她和亲,樊郅日日进宫卖老脸求圣上,虽说最后还是这无能为力的局面。
樊持玉一身素色的来到了他爹的清心堂,发现无一人在堂内。
后又去了书房,找到了正在练字的樊郅。
低头一看,樊持玉发现樊郅用的纸也是毛毛躁躁、品质较差的便宜纸。
“爹,怎么用起毛太纸来了?”
樊持玉故作惊讶地问道。
她也知道侯府的账上钱不多,平时开销是能省则省的。这毛太纸虽说品相不佳,但写字用也算正常,外头家中不太富裕的书生写字也会用这种纸。
“我这字也不怎么值得太好的纸,纸嘛,能用就行了。”
樊持玉听着,好像也明白了她爹这么些年一直节俭但也不想想挣钱法子的原因——日子嘛,能过就行了。
如今,田庄铺子的收益,尚能维持侯府上下的运转,可若是来日疫病起了,两国开战了,抑或是谁身子不行了要买药材补品……一出点事,这侯府就会摇摇欲坠。
从前樊持玉不懂,现今重活一世,这其中的利害她也看清了。
前世是因为圣旨要她和亲,册封公主时赏了不少金银财宝,让她家的日子好过了一些。
大约也可以算是她用和亲换了家人一世的安稳与富足。
可这样的富足到底是坐吃山空,与守着田庄铺子还有微薄食邑过日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爹,如今女儿还未出嫁,日日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女儿想试着如靳公子那般,做点生意挣些钱。”
樊郅听闻此言,放下了手中的笔,双手拍在桌案上,说道:“你以为做生意是什么容易事,当年我年轻时卖那什么……搞得我们府里越来越穷,我真是赔怕了。”
“你不要看靳淮生他们出手阔绰,随便送个礼就是那么大一个瓶子。你是不知道人家的爹是何等机灵的人物,他们家三代行商,那是卖什么都能卖得好……”
“人家姓靳,那是干什么都能财进家门,咱们姓樊,干什么都麻烦!”
樊持玉没想到她爹是这样的态度,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伤心事。
“爹,您当年做生意是买什么呢?”
樊郅好像更加激动了,直接站了起来,掰着手指说道:“茶叶、玉石、蜡烛……我是什么赚钱卖什么,结果什么都赔!”
“……”
樊持玉无言,静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您卖这些货品,那您可了解这些货品的市场如何?我听说当年您从滇南运普洱到京中来卖,赔了一大笔,你可知滇南人爱喝生茶,京中士人爱喝熟茶,你拿滇南的生茶到西京来卖,能赚钱才怪。”
樊郅闻言思索了片刻,简单说道:“粟丫头,你说的好像也在理。”
又突然反应过来:“大了长本事了是吧,还教训起你爹我来了!”
樊持玉知道她爹也不是真的生气,继续说道:“如今我观京中妇人出门皆爱戴帷帽,一顶帷帽要悬不少的纱布,而京中布行所售纱布并不多,这帷帽也是供不应求。我想着我胃肠不可试试做这纱布的生意呢?”
“蠢货!帷帽卖得好你去卖帷帽啊,你听说过哪户人家要买帷帽不是上街买整顶的是自己买纱布自己缝的。”
樊持玉当然知道没人会去买纱布做帷帽,她说帷帽也只是想找一个托词,毕竟,她总不能和她爹说“我记得上辈子今年京中纱布价翻了好几倍”吧。
她还是耐下性子说道:“确实很少有人买纱布,但我想这铺面上卖的帷帽总得要用纱布才能做。”
“我问过卖帷帽的掌柜了。他们的纱布大多是淮州一代制好的成品,都是商贾运上京来卖的,因此一顶帷帽的价格里,有三成是途中的运费。”
“一顶帷帽五至七文钱,这价钱如今都能买一斗糙米了,因此戴帷帽的多是家境尚可的女子……若是我们能在京中售纱布,定会有不少人收购来自己做帷帽。”
她当然知道其中思路的漏洞:要想卖纱布赚钱,那么纱布肯定不能贱卖,那么买得起纱布的人自然也买得起成品的帷帽。
但她扯这帷帽,只是为了让她爹信服——订购纱布到京城来卖肯定可以挣到钱罢了,她并不是真的要做这帷帽的生意。
樊郅听了这么一番谋划,似乎是被说动了,但樊持玉也看出来了,他还有些许犹豫。
“当年祖父母做生意不也是靠着布行吗,咱们现今卖纱布,说不定还能得祖宗庇佑呢!”
樊持玉知道她爹敬祖宗,故意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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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这么一句。
这下樊郅是真的被说动了,他大手一挥,又一拍桌子,说道:“好!爹支持你,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
有了樊郅这句话,樊持玉便心满意足的去了。
回房路上,樊持玉见了小白都觉得今日这狗毛发蓬松,可爱非常。
她回房就打开了装首饰的几个盒子。
其实她的首饰不算少——长公主赠与的,祖母传给她的,她生母陆夫人嫁妆里的,从前自己买的,足足有不少。
头上戴的钗和簪子两匣子,手串镯子臂钏一匣子,珠链一匣子。
看着头饰盒子里有不少她以前喜欢的的步摇,红的绿的,戴在头上走起路来泠泠作响。
只是她如今已不喜欢这种样式了,和那日街上的糖葫芦一样,好像这些是独属于青春年少的记忆。
尽管现在也不老。
樊持玉从这些首饰中挑了许多值钱舍得卖的,收拾了起来准备上街去质库典当。
前世在家时,她从未意识到家中的困境,也从未去过质库典当些什么。
她怕全部折银子或是铜钱太重,就让清越叫上了崔三,乘着马车前去,正好可以顺路去皮具铺子取订做好的刀鞘。
到底是真金白银、玉石珠宝,还有许多玳瑁珊瑚之类材质的,一盒子的首饰都质押在了质库。
“这位娘子,您这一盒子首饰我看过了,我能出八百两银子,抑或是八百贯钱。”
“我这不少是宫里出来的物件,珍珠玉石皆是上品,我要一千两。”樊持玉知道拿长公主一片心意来典当换钱,实为不妥,但看着匣子里有几件实在值钱又极少佩戴的珠钗,还是狠心拿出来了。
想来长公主也不会介怀罢。
“一千两?不行不行,给不了这么多,最多九百两。”掌柜摇头叹气又摆手,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平日里没少砍价。
樊持玉见掌柜这副模样,长舒一口气,说道:“九百五十两,不然我就去别家质库了,这西京城里质库这么多,总有人识货。”
掌柜拿起匣子里的首饰看了又看,樊持玉见他拿起了长公主赠与的珠钗,变顺势说道:“这珠钗就是当年恪陵长公主所赠,就是宫里的东西,掌柜您瞧着也不一般吧。”
这珠钗上的珍珠确实个个光华璀璨,一看就是好东西。
“罢了罢了,九百五十两。”
樊持玉本以为掌柜会直接拿出九百五十两现银来,正准备让清越叫崔三来取,谁料掌柜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一张票子,又拿笔在票子上涂写了一番,说道:“娘子,本店如今没有那么多现银,这是九百五十贯的凭帖,上面有我听源质库的凭证,你拿着这张凭帖,去前头的靳氏柜坊就可以把这凭帖兑成现银。”
“质押期一年,月息五厘,若是到期不还款,您这些宝贝我就不再退还。”
樊持玉看着自己大半身家变成了这么薄薄一张票子,拿着票子的手都有些发抖。
她如今还不了解布匹的市价,就没有着急去柜坊换银子。
樊持玉将凭帖票子拿着,一双手反复摩挲着。
她上了马车,让崔三将车敢去李家皮具铺子。
“樊娘子,您来的真是巧,你订做的刀鞘是今个儿上午做好的,您看看,可还满意?”
李掌柜递来了那副黑色的皮鞘,只见皮鞘之上镌刻了祥云的纹样,与刺刀的刀柄相配。
“您放心,这个尺寸绝对是合适的,您今日带回去,一试便知。”
听罢,樊持玉拿了皮鞘正要走,又听见掌柜一声叫唤——“娘子您那把刀大概是别人赠与之物吧,何不在我这订个箭袋当作回礼?”
樊持玉心想这掌柜真是料事如神,能猜出刺刀是人赠的,也能猜见送礼的人常常射箭。
她并没有心思给靳淮生回礼。眼下手头宽裕不假,但此时仍有要紧事要做。
“多谢掌柜了,这回礼暂且用不上,只是我想向您打听打听,这附近可有布行?”
“沿这这条巷子,一路向着西边,走到昌盛酒楼处,向左拐去玲珑巷,你就能瞧见一家布行,城西就这么一家大的布行,城东还有两家。”
“这么说西京的大布行拢共就三家?”樊持玉从前对这些事无甚了解,今日听闻整个西京城拢共三家大布行,还是有些许吃惊。
“是呐,咱这一块不产丝,西京做布行生意的就少,连着我这皮料生意都不好做……”
10. 布行
“要我说,您若要采买,就去我东家与人合开的那家卢靳布坊,虽说在城东离这远,但是他们货品全呐,若要从南边订货,也是他家动作最快。”
“那便多谢李掌柜了。”
樊持玉听完李掌柜这一番介绍,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看着天上太阳还在头顶,便打算先去城西这一家布行问问,待中午回府用饭之后,再骑马去城东,看看另外的两家布行。
车还没坐热,马车便停在了一家大的店面门口。
下车抬头一看门头,这家布行名叫徐宁织造,这是个江淮的大字号,樊持玉隐约记得前世也有所耳闻
她提裙迈步 ,与清越一同进了店。
大概是她们两人穿的太素净了,并不引人注意,店内一众人还是各干各的,并没有上前来接待。
樊持玉行至柜台前,开始询问店内纱布价格如何,库存多少。
“那就看您要绞纱还是麻纤纱咯,绞纱一匹八百文,麻纤纱一匹三百五十文,如今不时兴纱料,店里库存也没多少。”
樊持玉又开始追问绞纱与麻纤纱有何区别,为何价格相差了两三倍。
柜台前的娘子解释道:“绞纱是蚕丝和棉麻料织得,轻薄柔软,透气透纱;麻纤纱则是麻料织得,质地不如绞纱细腻,但也透气透光。”
“娘子若是诚心想买,可随我来看看。”
“您这是哪里话,自然是诚心的。”
樊持玉随着这位娘子走去了货架,见这娘子上下翻找了片刻,拿出了两匹布,一匹是雪白色的,一匹微微泛黄。
“这纱布很少有人买,店里样式实在不多,您凑活看。”娘子将两匹布捧到了樊持玉跟前,“这是绞纱,大多是这般亮白的颜色;这是麻纤,有些泛黄,也有不泛黄的。”
樊持玉伸出手,摩挲感受了一下两种纱的质感,发觉差别并不是很大,只是绞纱更为清透,触感较为柔软,而麻纤纱的触感较硬,好像更易起皱。
如此看来,这绞纱与麻纤纱都能用来制帷帽,无非是价高价低,讲不讲究的差别。
又想起先前疑惑为何寻常麻布不能用来预防传染,樊持玉开口问了纱布和寻常麻布在透气方面有何不同。
柜台的娘子将两匹纱布放回了货架,答道麻布与纱布都很透气,只是纱布丝线更为细密,质地更轻盈。
柜台娘子手上忙着整理刚刚翻乱的货架,头也不抬地说道:“这麻布也分很多种啊,常见的有苎麻、茼麻、蕉麻,还有稍微贵点的,与蚕丝交织的混纺麻。您刚刚问的麻纤纱就是用苎麻纺得的。”
“那这苎麻价格如何,有何特性?”
柜台娘子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语气急促地答道:“苎麻一匹两百文。”
樊持玉小声嘀咕了一句,说道麻布竟比纱布便宜这么多。
柜台的娘子放下了手中的活,双手叉腰,终于抬头看了樊持玉一眼,说道:“您究竟打算买哪样?”
樊持玉原也体谅生意人开店不易,却没想到店里的人是这般态度,只好解释道确实要订购大批的货,只是还在考虑布种的分配。
布行内伙计待人如此势利,樊持玉也没了心情,便转身走了,准备回府后再看看别家布行如何。
家中餐食也简单,她午间喝了碗菜粥后便又出门了。
昌弋侯府在城西的崇安坊,靠近城中心的靖武大街,因而去城东也不算太远。
想到上午被徐宁布行的伙计轻慢,樊持玉就在出门之前换了一身更为精致的衣裳,头上也加了两只珠钗。
世人皆是嫌贫爱富,她连日奔波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中更加富裕,做生意的人更能从富人身上赚取利益......天子脚下,达官显贵扎堆的地方,势利笑贫的风气自然盛,她也没办法改变商人趋利媚富的本性。
为了行事更加方便,不免得要对自己多加包装——社会风气就是如此,籍贯将人分成了宗室、平民、官吏、商贾,人生来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再加上贫富的差别,每个人都在这套体系间占据自己的一席位置,捧高踩低、嫌贫爱富……这样的局面根本无法改变——除非人人都吃穿不愁,钱财无数。
但这又如何能实现呢。
她出身公卿之家,远去异国时也不缺身份地位,前世和亲前她鲜少出门,不知世间还有饿殍满地的惨状。纵使外面百姓遇天灾身处水深火热,她也大多是听闻,未曾亲眼瞧见过平民生存的苦难。
想到这里,不免心酸。纵然她能预知到今年洪涝将至,永平渠涨水,无数街坊受灾,她也依旧......无能为力。
樊持玉的目光透过帷帽的轻纱,看到此时的永平渠江波逐流水,元宵的花灯都已顺流而下,前去四方。
她一路顺着永平渠前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城东的街坊内。
她并不认得布行的路,因着函胡不会骑马,身边还是只带了清越一人。
一路向着街边的摊贩问路,二人终于找到了李掌柜口中东家与人合开的布坊。
门头上赫然挂着卢靳布坊四个大字。
竟是这个名字......
樊持玉清楚这天下姓靳的人不多,在西京生意做的大的大概也就俨城靳氏一家。
还记得当时提起皮具铺子,靳淮生就问了是不是李家......
也不知道李掌柜的东家姓卢还是姓靳。
樊持玉进了布坊的门,一个娘子就上前招呼了她,热情问道她有何需要。樊持玉见店内伙计如此态度,一下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衣装起了作用,还是这家店的人待客都较为亲和。
她先是问了问麻布和纱布的价格,得到了与徐宁布行差不多的答案,就连库存也是——这家布坊内纱布的库存也不多,若是要的货量大,需得等货从淮州运来。
只是还提到了徐宁布行未曾说道的——一种名叫混纺麻的麻布,是麻料与蚕丝交织制得的,一匹只需二百八十文。
也正是凑巧,店门口的货架上就放着混纺麻的布样。
樊持玉仔细看了,发现这混纺麻竟与纱布一样柔软轻盈,只是手感仍是像寻常麻布那样的粗糙。
她继续询问了苎麻相关的特性,才知道苎麻是较有光泽,坚韧易皱的。
“不知店内可有苎麻布的样品,可否带我前去瞧一瞧?”
“自然是有的,娘子请随我来。”
樊持玉见了苎麻,发觉其颜色与纱布的浅色不同,手感也更为粗糙,不似纱布那般细密。但通过两家店内人的讲说,樊持玉发觉单单从防疫的可行性来说,苎麻与两种纱布都差不多,只是纱布更适合制作帷帽,苎麻太过粗糙,且外观上不如纱布颜色浅,看起来更有洁白纯净之感。
但是问题又来了,前世防疫覆面所需的纱布需要在药汤之中煮过才能奏效,药汤的颜色自然会染到布料上。
可是前世见人们用的纱布,有的是带黄色的,有的仍是洁白的颜色抑或是淡淡的黄色。
那么对于这些浅色的纱布,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些布料根本就没有在汤药里煮过,二是经过汤药熬煮浸泡后,又通过了某种手段使得布料颜色变浅。
回想起来,那时见到的世家子女、显贵人物,包括她自己佩戴的帷帽都是浅色的纱布,而条件一般的平民百姓,他们头上帷帽的纱布颜色,是深浅不一的。
从前帷帽都是下人采买,她也不知其中门道。
只是她可断定达官显贵定不是傻子,若洁白的纱布只是为了看上去更体面,并没有经过汤药浸泡,贵人们也断不会为了面上好看就只买白色纱布。
而普通百姓不买白色帷帽的原因,只能是白纱帷帽的价钱更高。
“请问娘子,可有什么技艺是能将布料的颜色变浅的,譬如我觉得这苎麻的颜色太深,除了织布后染料以外,可有办法让这苎麻布的颜色变成白色?”
“这自然是有的,只是大多是后面加工时才会这么做。我们布行的货,都是直接用染料上色,另外这苎麻本就有很多不同的品类,确有几种颜色比娘子面前这种要浅的,只是若要纯白色的,是真的没有……”
如此说来,樊持玉便明白了。
前世防疫用的白色帷帽大概就是浸泡汤药后重新加工的,工序更多,自然比一般没有处理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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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更贵。
既然有这种让布料颜色变浅的办法,那么苎麻与纱布之间的差别便又小了一点,左右不过是纱布轻盈飘逸能做帷帽上挂的纱,而麻布不行。
再说回来,这防疫就非得带着帷帽遮严实才行吗?
为何不能像平时冬日行人赶路,亦或者是影卫蒙面那般,直接一张布遮住口鼻......
兴许是不如帷帽看着更雅观些?
想起李掌柜说起这家卢靳布坊,说它是几家布行里出货最快的,樊持玉便直接发问,若是五月前要收货,最多可以订多少匹布。
店内的掌柜娘子愣了一下,稍作盘算后,答道纱布最多能出四五千匹。
若是她想要疫病肆虐时京中有最大量的纱布能用来防疫,她就要在三家布行订到五月前的所有纱布。
这个最大量估摸着是一万多匹,一万多匹纱布,大概需要大几千两银子……
樊持玉心里继续盘算着,缓缓走出了卢靳布坊,又去了城东的另一家布行。
不出所料,这家名叫平江布行的店中,各类纱布麻布的价格与前两家店不差多少。
只是与徐宁布行一样,没有混纺麻这一品类。
关于布料的这些事都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西京城里三家大布行她也已经都跑过了,京畿四城里的布行她也犯不着再去研究。
樊持玉攥着典当首饰换来的九百五十两银的凭帖,骑马往城西去了。
便宜的麻布和麻纤纱是两三百文钱一匹,质感上佳的绞纱是八百五十文一匹,她手上拢共九百五十两银,就算全部用来买布,也只能买个一两千匹。
一顶帷帽要用两三片布,一匹布可以做四五顶帷帽……
她缓缓骑着马,回到了侯府。
心下还在纠结是否要将所有钱投去买布,还是在身边留着一部分,抑或是投上比九百五十两更多的钱……
不管怎么说,当下还不如先把手里的凭帖换成货真价实的银子。
樊持玉叫上崔三和函胡,拉马车又出门了,去往了靳氏柜坊的方向。
“樊娘子!您怎么来了……那日小人言语冒失,正想给您赔罪呢。今日不巧,我们坊主刚刚出门,您若是……”
说话的人是靳淮生身边的赵恒,樊持玉还记得他。
她抬眸看了一眼赵恒,只见他双手无处安放,一副尴尬模样,缓缓说明了来意:“我这有张凭帖,今日来此是想将其换为现银。”
赵恒好似送了一口气,把樊持玉引向了柜台。
“樊娘子,您确定是要将这……听源质库的九百五十两银凭帖全部换作现银?我们柜坊不光可以接受兑换别人开出的凭帖,也可以将凭帖上的凭证作更改,将这凭帖上的开具人改为您本人。”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这里可以更改凭帖的开具人,若是我想一次性用这九百五十两银买什么东西,可以直接凭凭帖支付?”
“娘子您真是个明白人。那您这是要换现银还是要改票呢?我们这也可以将凭帖的钱款拆分。”
凭帖可以改票这是樊持玉原先不清楚的,她只以为凭帖由人发出后,若要使用只能通过换现银。
“那就劳烦赵掌事了,我欲将这九百五十两银的凭帖的开票人改为我本人。”
“好嘞,娘子您稍等,我去取单据。”
说罢,赵恒便走去了柜台后头的库房。
樊持玉在这等待的间隙环顾四周,发现这店内陈设简单,灯光有些许昏暗,但柜台桌椅等物都不失质感,看着也有些年头了。
想必,这家柜坊就是父亲口中的兄弟靳远传给靳淮生的罢。
她与函胡静静地站在柜台前等候,忽然间,感觉眼前光线骤然变暗。
转头一看,是有别的客人进门来了。
门口的小厮站着,告知这位客人今日他家坊主刚刚出门做生意了,店内人手不多,需要等候片刻。
这位客人与他的侍从便径直向柜台走去,走到了樊持玉近旁。
樊持玉看清楚了此人的脸,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元宵灯会上,与靳绮兰相谈甚欢的那位贵公子。
11. 亭安王
樊持玉那时便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到现在也没有想到此人是谁。
她对此人的印象不算好,总觉得正经人不会招惹完别家娘子后连家门都不报,只是给个无关痛痒的玉佩,便扬长而去。
今日倒是巧了,这人还跑到人家店里来了。
樊持玉还未开口,便听到此人的问候:"这位娘子看着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没想到此人的问题和她想问的差不多,樊持玉只好一字一顿地答道:“元宵灯会时曾见过一面。”
那人好似豁然开朗了,咧嘴笑了起来,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与绮兰同行的那位娘子。”
什么同行,分明是凑巧碰见那兄妹俩……
樊持玉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也正是凑巧,此时赵恒写好了单据从库房里出来了。
“樊娘子,这凭帖已经改票,需要您在这儿写下您的姓名,亦或是盖一个您的私印,再到下面这儿写上您的地址。”
樊持玉应了一声,便接过笔开始写。
旁边那人显然有些不知分寸,竟凑过来瞧着樊持玉写。
函胡见状呵了一声,那人又把头缩了回去。
“这位娘子是昌弋侯府的人?”那人显然是看到了樊持玉在单据上填的内容,直接问道。
樊持玉见状,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紧接着,她身边的函胡答道:“我家娘子是昌弋侯长女。”
听罢,那人就开始上下打量樊持玉,一边看着,一边说道:“昌弋侯的女儿,这么说,你母亲是恪陵长公主咯?”
函胡听此人言语轻佻,心中早已不满。此时已然压不住脾气了,说道:“你是何人?”
那人也不自己开口,他身边的侍从不顾手里怀抱着一个大锦盒,夹着嗓子说道:“大胆!见了亭安王殿下,竟如此无礼!”
樊持玉一下有些发愣。
亭安王?前世承平帝死后安王李延满继位,第一个年号就是亭安。
她顿时感到心下一惊。
眼前的人日后会从郡王提为亲王,而后登基即位,改元亭安。
竟是来日的九五至尊。
她先前见此人只觉得衣着华贵,看他举止轻浮,便以为是哪位大人家中的纨绔子弟。
怎么也没想到此人竟是皇子。
难怪他可以在招惹完绮兰后直接拂袖而去,说什么有缘不怕见不了面。
原来是手眼通天,轻而易举便能挖清旁人的身份底细。
今日带着一个内侍兴冲冲地跑到靳氏柜坊来,估计不是有什么事来办,多半是来找绮兰的。
不光樊持玉惊到了,柜台后面的赵恒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这位客官……哦不是殿下您今日大驾光临……不知……”
李延满左眉一挑,淡淡说道:“叫你们掌柜出来,我要见他。”
店里几个人分明都听见了门口小厮说过掌柜出去做生意了,不在店内。
一群人都不知所措地低头矗着,没有谁敢直接出声回应。
赵恒大概是以为这位王爷是来店里找麻烦的,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了,正月底天还是寒地冻的时节,他额前却有了细密的汗珠。
樊持玉忍不住要为赵恒解围,对李延满行了一个礼,缓缓说道:“殿下要找的靳掌柜出去办事了,你们先前认识,有什么事告诉店内伙计,代传一声便好了。”
赵恒听着连忙说着:“对对对,殿下有事,为您向我们掌柜带话,小的荣幸之至。”
如樊持玉所料,李延满今日前来就是想找绮兰的。
这种事当然是不便代传的,李延满说了一声”罢了”,只让侍从放下盒子,交代赵恒说这是送给掌柜的,他见了自然知晓。而后便向元宵那晚一般,拂袖去了。
樊持玉临走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与赵恒说清楚了,特地叮嘱赵恒让他家主人小心行事,说明了这位亭安王不是惹得起的人物。
樊持玉正准备走,又被赵恒叫住道了一声谢。
本以为就这么完了,亦或者是赵恒想向她道两句谢,谁料赵恒又立刻切换至了生意人的状态。
“我看娘子这凭帖的原票是质库开的,娘子可是急需用钱?我们柜坊也可供人贷款,不用像质库那般把一些珍贵的物件质押,只不过年息比质库高了些,娘子何不考虑考虑,您看,您昌弋府与我家主人有交情,咱们的利息还可以更低一点……”
樊持玉本就纠结要不要用更多的钱投注布料的生意,听了赵恒一言,虽说当下直接拒绝了,心里还是开始盘算了起来。
她与函胡转身回了侯府。
一进院门,便见小白猛地冲了过来。
小狗跑起路来,脑袋上一双毛茸茸的耳朵一颠一颠的。
小白跑至樊持玉的脚边便停了下来,后腿一缩,呆呆地坐下了,脑袋忍不住地往樊持玉的鞋上蹭。
樊持玉俯身蹲下,摸了摸小白的头。
清越也兴冲冲地追着狗跑了过来,指着前厅的方向,说道:“老爷房里的刚刚招呼了,说要全家一起用饭,我正愁娘子回来晚了不好解释。”
“那便将凭帖收好,快快前去罢。”
樊持玉换了一身衣裳走去前厅,还未见着堂上的人影,便听到了她爹正与人的交谈声。
“多谢樊叔,来日我有空了,再去谢过裕国公。”
樊持玉听得清楚,这显然是是靳淮生的声音。
天色暗了,只见烛光撒在屏风上,屏风上光影晃动,看那形状,大约是靳淮生正起身向樊郅敬酒。
“唉,小事小事,都是贤侄你自己有本事,陛下也不愿意看见明珠蒙尘,这才将你编入了南衙。”
南衙禁军?
靳淮生的官事,竟这么快就落帷了。
她爹办事向来拖沓,没想到这回沾上了裕国公,便如此快的成了事。
樊持玉走入了前厅,看前厅之上的屏风后头,人都已坐齐了。
长公主恬静地笑着看向靳淮生,并未言语。
樊持锦和樊临正在抢最后一块精致的茶点,见她来了,都停下了手,说是要给大姐姐尝尝。
樊郅见她拿起了拿块茶点,乐呵地解释道:“这是淮生带来的糕点,你弟弟妹妹都说是不同寻常的好吃。”
樊持玉尝了一口,一下便明白了。
这茶点是安奚的风味,不似靖国糕点那般甜腻,是带有奶香的咸甜风味。
大约是靳淮生自家厨房里做得罢。
樊持玉吃完小小一块茶点后,用手帕擦了擦嘴,淡淡说道:“靳大人这茶点当真是不寻常,若是开个茶楼卖这风味的吃食,挂上安奚茶点的招牌,想必能日日宾客盈门,大赚一笔。”
听罢,靳淮生有些别扭的拱了拱手,又莫名其妙地道了声谢,而后说道:“樊娘子喜欢,日后我可常常送来。”
樊持玉摆了摆手,说道:“不劳靳大人费心,这安奚的糕点我吃不惯,我还是喜欢咱们府里的栗子膏。”
说罢,她就伸手夹了一块小巧精致的栗子糕。
这是许多年没有尝过的味道,吃起来却比安奚的糕点更熟悉。
樊郅听了这番对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当是如今年轻人就爱这么说话。
待将那栗子糕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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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持玉便顺着心中的疑惑发问:“听说靳大人如今入了南衙?”
樊郅应声说道:“在南衙领了司戈一职,虽说官不大,但到底编入了南衙十六卫。”
樊持玉对南衙内部体系并不了解,但看这从来没有听说
过的官名,也能知道不是什么要职。
“靳某才疏学浅,能在羽林军中领职,全靠侯爷和国公爷照料。”靳淮生一个拱手,又开始说起客套话了。
樊郅听了笑了两声,而后拿起酒壶,将靳淮生的杯子满上了。
“还是你自己有本事又运气好,我和裕国公这些年举荐的人也不少,但一上来就给八品司戈的也就只有你了。”
两人对碰一杯,靳淮生好似习惯了做小伏低的姿态,将腰弯得很低,酒杯也是拿到了樊郅杯子的下边才轻轻碰杯。
见状,樊持玉也拿起了酒杯,说道:“我敬靳大人一杯,祝靳大人来日官运亨通,顺风顺水。”
靳淮生连忙又斟满了酒,满眼笑容地与樊持玉碰了杯。
圆桌的另一侧坐着长公主与樊持锦樊临三人。
长公主静静地看着他们接二连三的客套话与碰杯,默不作声,只是摆着淡淡的笑。樊持锦与樊临趁着其余人都只吃酒说话,正专心地挑着桌上可口的菜。
“靳某今日遇见一件难事,想求侯爷指点,”靳淮生连喝了几杯,刚想开始说正事,便被樊郅打断了——“早和你说了别这么生分,侯爷侯爷地叫的我浑身不自在,我与你爹这般交情,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叫我一声樊叔有何妨?”
樊持玉也不知她爹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是长公主对靳淮生的正事有一丝好奇,开口追问了下去。
“是今日亭安王殿下给舍妹发了赏花宴的请柬。”
“亭安王?”
原本在端坐一旁的李弗蓁一惊。
“你怎会与亭安有交集?”
靳淮生简单说了当日元宵灯会上,亭安王与绮兰是如何相识的。
宫闱之事,这个家里长公主是最清楚不过了,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听说陛下与娘娘近日里在琢磨着给亭安选妃,正妃的人选大概早已定好了,定是高门大户的千金。”
樊持玉原先也猜想到了亭安王有娶绮兰的心思,但也没想到这事来的如此之快。
樊郅一只手摸着胡子,另一只手不知所谓地拨着筷子,似乎是没有了方才喝酒时的兴致。
“你可要想好了,这才二月,有个什么花可赏的,这多半是要给亭安王选妃的,”樊郅放下了筷子,转身直视靳淮生,“殿下的话你方才也听到了,王爷再喜欢你妹妹也就封她做个侧妃,这是其一。”
“其二,你妹妹若是去了,那就表明了你是要亲近亭安王的。”
这些时日里,靳淮生已将京中局势摸清楚了七八分,他自然知道,被亭安王看上不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承平帝如今尚未立储,这储君之争,说到底就是燕王与亭安王二人之争。
若是绮兰嫁了亭安,那么整个昌弋候府,甚至是裕国公府,都等于说是入了亭安王的阵营……
樊持玉前世已然见到了亭安王登基的盛景,对此事并无太大的意见,只是樊郅与长公主心中到底是没个底,不免得有些许担忧。
“如今皇子里,燕王与亭安王都是皇后所出,不过燕王当年是由先皇后抚养长大,与现在的杨皇后并不亲近。从前的文懿皇后与当今太后都出自尧城梅氏,不用说,太后肯定是希望燕王继位的。”李弗蓁放下手中的玉箸,张口,将宫里这番事娓娓道来,说与众人听。
12. 门户
“我朝立储向来立贤,长幼嫡庶倒是次要的。”李弗蓁继续说道。
其间细节,樊持玉前世过了一遭也知道了几分。
她爹樊郅对宫中夺嫡之事见怪不怪。他早先还是世家公子的时候就跟着当年还未登基的承平帝,亲眼见证了承平帝和当年的成王夺嫡之事又多惨烈。
那位没有争过承平帝的成王,便是李弗蓁的同胞兄长。
如今时过境迁,樊郅早已没有了当年急切站队、谋求家族前途的少年心性,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也不敢赌上全家性命继续去做。
他早已放弃了争权夺利,只因他年纪也大了,唯一的儿子也尚且年幼,只觉得此生保住侯府虚名便足矣。儿子樊临到底是武帝外孙,将来大了也能袭爵,日子总还能过得舒服。
他已经对朝堂争斗不抱希望,从前身边也实在是无可用之才,只能安慰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已经接受了家族衰败的事实。
如今见了一心投靠自己的靳淮生,他对朝堂的心思,好像又悄无声息地起来了。
他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看向靳淮生,目光又些许呆滞,说话慢悠悠的:“说到底是你妹子的婚事,还是要看你母亲和你这个兄长是什么打算,还有你妹妹自己是否愿意给王爷做妾。”
此时,靳淮生又想到了前世母亲去世时的场景。
他的母亲柳妙娘容颜堪称绝色,纵使年纪大了,也能从眉眼间窥见旧时的容光。
“淮生,娘只盼你与绮兰,过寻常日子,平平淡淡……”
“你不必去寻你那高门显贵的父亲,你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娘最大的心愿。”
“绮兰的样貌出色,但你记住,来日断不可让她嫁入公候之家,婚嫁之事,定要门当户对……”
那时柳妙娘浑身上下长满了疱疹,已然清楚自己时日无多。
靳淮生沉默良久,细细回想着前世种种。
绮兰自己自然是愿意嫁给亭安王的,也不在乎是什么侧妃侍妾。
只是她的母亲柳妙娘看来,寻常公候之家都是龙潭虎穴,更何况是卷在夺嫡纷争里的宫门王府。
樊郅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夹了一块鲫鱼的嫩肉,顺手放到了靳淮生碗中,淡淡地说道:“这件事你自己做打算,要考虑好后果,决定后知会我一声便好。”
“裕国公那边,你不必担心,他们攀上了武元长公主,那就是站了太后与燕王,若你此时与亭安王亲近了,对他们来说就是两头下注,也没有什么坏处。”
樊郅没有怎么说自己昌弋侯府的态度,但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己这些年安分守己,来日哪怕亭安王失势,燕王继位,他昌弋侯府也不会因为靳淮生的妹子嫁了亭安而有什么变故。
靳淮生坐着,樊持玉见他眼神真挚,捧过饭碗点了点头。
“多谢侯爷与长公主提点。”
樊持玉看明白了,她爹这副言辞闪烁的样子实在以退为进。
大概是心里巴不得攀上亭安王,面上又不好明说。
她随意吃了几口后便回房去了。
这些时日遇见的事,大多是前世从未经历过的。
虽说是一样的时节,一样的人物,没想到,重来一世,竟也有如此多的变化。
也不知五月的洪涝与疫病,会不会也生变故,不再发生。
那些从前因此丧命的人,会不会也能继续看看这不一样的世间。
她看着手中这张九百五十两银的凭帖,心中已做好了打算。
准备明日先去卢靳布坊,将这九百五十两全部用来订购这家布行独有的混纺纱,而后回府与她爹商议,是否要去柜坊贷款订更多的货。
第二日晨起,见天边满是大雾,雾蒙蒙的天边有一通红的圆日。
都说大漠孤烟,长河日圆,但她在安奚七年,却从未见过这般的圆日。
那边的天也时常是灰蒙蒙的,但不似这般水雾氤氲,多是漫天的风沙。
待雾气散开了些,她便与清越一同骑马往城东去了。
“娘子,您今日来得实在不巧,昨日下午,咱们东家亲自上门,将今年上半年江淮纱布的所有产量都订去了。”
东家?亲自上门?
樊持玉心下一惊。
她脑子转的快,未作太多思考就问出了口:“你们这位东家,可是姓靳?”
掌柜看起来有些许为难,只说这是东家自己的私事,不能往外说。
樊持玉顿有醍醐灌顶之感,而后又匆匆赶去了城东的那家平江布行。
不出所料,上半年所有的纱布,都已被订走了。
是谁订走的纱布,樊持玉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她吩咐清越去城西的徐宁布行再问问,说自己会一个人归家。
樊持玉骑着马在大道上奔走,额间已冒出细密的汗珠。
她的心跳得极快,耳边是瑟瑟的风声。
已经顾不上北风凛冽,她凭着记忆,兀自向西面行去。
想来那时裕国公府的婚宴,靳淮生一声莫名其妙的“公主”,并不是将她错认成了恪陵长公主。
那日在府中射箭,靳淮生怎知她的狗名叫小白?
前世路上闲聊时似乎提到过,但是今生,并没有人告知过他狗的名字。
还有那日在柜坊,他怎会莫名其妙问一句是否骑马前来?
昨日拿安奚糕点前来,大概也是想要试探一二……
夜里她还在思索,为何今世种种与前世不甚相同。
如今想来已然分明——全因她重生之后,身边不合时宜的出现了靳淮生。
这个人本应该出现在和亲事起之时,而非平淡的现在。
前世,自她被封公主之后,在安奚,此人与她较为相熟。
而后……而后她殒命桐台阁,安奚靖国战事起,靳淮生多半是要上战场的,兴许是战死沙场后与她一样,重新回到了承平十四年的正月——亦或是更早的时候。
她已然将这一个月里的事想明白了,正快马赶回城西,欲找靳淮生将一切问个明白。
谁料到了靳氏柜坊,还是只见赵恒一人。
赵恒只说昨日靳淮生便打了招呼说今日要他独自看店。
“兴许是有事在家罢。”
樊持玉追问道:“你可知他家宅院在何处?”
赵恒一脸委屈相,说道:“我只管柜坊的事,偶尔跟着跑跑腿,并非家臣。只知道是在永兴坊,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说与娘子。”
樊持玉简单道了一声谢,便愤愤离去了。
刚出靳氏柜坊的门,她便发现下了小雨。
大概是初春的预告,雨淅淅沥沥,落地了也溅不起水花。
她将方才摘下的帷帽重新戴好上,勾起布带在下巴底下胡乱地打了一个结,而后跃上马背,牵了缰绳。
看着前边陌生的街市,她只知道靳淮生的宅院离裕国公府不远,并不知道确切位置。
此时的永兴坊还没有摊贩,想要问路都找不到人。
她只得骑着马,走过永兴坊的一条条巷子,隔着帷帽的白纱,看着路边各家宅院的门头。
忽然发觉今日衣裳过于单薄,衣衫被细雨打湿,北风吹得又盛,不免得直打哆嗦。
永兴坊的地理位置极好,距皇城远近适当,周遭有许多名宅寺院,能在此处置宅子的非富即贵。
裕国公府是御赐的宅院,就在永兴坊内。武元公主府也在不远处。
不愧是俨城巨富的靳氏,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才能在此置业。
樊持玉骑着马在坊内乱窜,看见了一街之隔的康盈坊,远远望去,便是数不清的章台与酒楼。
想来住在此处,享乐是十分方便的。
终于,在一道窄路的寻常巷末,看见了她要找的“靳”字。
到底是一方富商,府门还是气派的,看起来宅院占地也不小。
樊持玉勒绳下马,叩响了靳宅的大门。
从前,她从未像这般独自找上谁人的门。
管家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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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来,大门从里边开了。
樊持玉自报家门后,只说是来找靳淮生的,并未说明来意。
管家说靳淮生今日去羽林军领职了,约莫要午时方能归,又说夫人不愿见客,要请樊持玉回。
见管家闭门,樊持玉无言。
她已打定注意要当面向靳淮生问清楚,她也势必要打探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樊持玉正在安抚身边的马,就见靳宅的大门又开了。
是绮兰,前世靳淮生那个早逝的妹妹。
靳绮兰将樊持玉邀入了府中,二人便开始在绮兰的屋子里闲聊。
每每看见绮兰脸上明眸皓齿,容颜如花似玉,樊持玉就总能联想到来日疫病的惨烈。
樊持玉与靳绮兰前世从未见过,如今碰了几次面,也不甚相熟。
绮兰脸上似有几分羞怯,她拉住了樊持玉的手,细声细语地问道:“二月十八樊姐姐可有空?可否陪我一同参加亭安王府的赏花宴?”
樊持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确实也和前世一样收到了请柬,不过这种宴会,按京中不成文的约定,皆是去与不去并不强求。
印象里,前世她确实去了这场赏花宴,是陪着她从前的密友,应远郡公周毅的女儿周鸣玉一同前去的。
那场赏花宴确实是为亭安王选妃而办。
应远郡公与她家昌弋侯在京中的地位差不多,都是凭着祖上从龙之功荫庇袭爵,到今日之时,并无有才干的子孙振兴门楣。
樊郅尚且是当初运好,得尚公主,不至于太过潦倒。应远郡公就没有这般幸运了,虽说有个好听的爵位,但多年来只是守着世袭罔替的名号,他们朝中无人,又没有产业家财傍身,家中只有虚名。为了维护家族体面,娶了一位又一位富商之女,靠着妻室的嫁妆填补亏空。
周鸣玉的生母与继母都是出生富商之家。
前世这场二月的赏花宴上,周鸣玉与亭安王匆匆一见,惊鸿一面,就让亭安执意要娶她做正妃。
可惜那时候的李延满拗不过父母之命,最终还是娶了车骑将军陈函的女儿作正妃,周鸣玉为侧妃。
后来周鸣玉成了亭安帝的淑妃。
记得当时坐在安奚的楼阁之上,听闻在亭安二年的冬月,周淑妃因难产而离世,未能顺利生下亭安帝的长子。
想到周鸣玉前世这般,本以为嫁入宫门王府,此生便可富贵无忧,还畅想着能凭自己微薄之力帮助家族,谁料寥寥数载便香消玉殒。
“绮兰,王府不似寻常人家,其中利弊,你当真思量好了吗?”
靳绮兰的眼中没有迟疑,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我并非贪图富贵权势,我不过是喜爱王爷这个人……当日元宵初见,我并不知他身份,我喜欢的,是殿下这个人,并非是旁的东西。”
看来绮兰已打定了主意要嫁与亭安王了。
樊持玉轻叹一口气,答应了靳绮兰,二月十八将陪她赴宴。
她还记得今日来的正事,于是便开始询问有关靳淮生的事。
她欲打探明白,靳淮生是从何时开始走向与前世不同的路,于是便说道:“我听说你们家的根基原在俨城,你们是何时搬家来的京城?”
“爹爹在时便在京中置了产业,是年前冬月里兄长领着我们搬来的西京。”
年前冬月里,这么说,靳淮生确实比她回来的更早。
“我还是更喜欢住在俨城,那儿的宅院比这里要大上许多,周遭邻里也皆是熟人……”靳绮兰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来日,你若是真嫁进王府,定能住上比那儿更大的宅子。王府里人多,日后你的熟人更多了。”樊持玉开始了不知所谓的安慰,她自然是意有所指,亭安王府多大她不知道,西京皇宫有多大她还是知晓的。
不过说到底,如今变故如此之多,她也不能保证燕王会像前世那般战死沙场,亭安王也能像前世那般顺利登基。
这时,一位婆子叩门进来了,说靳淮生已然归家,邀樊娘子前去随心亭一叙。
13. 相逢故友
亭上的靳淮生显然是刚坐下不久,身上还披着藏蓝色的大氅。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正静静地等着樊持玉前来。
樊持玉远远望见了惬意喝茶的靳淮生,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眼下虽已过了立春,但天依旧是冷的,呼吸间能看见温热的白气。
她在亭上圆桌的另一边坐下,轻声试探道:“近日里,靳大人可是准备在京中做这纱布生意?”
靳淮生放下那只装了茶的盖碗,目光直视樊持玉,说道:“我父亲在时就常做布匹生意,如今我继承祖业,樊娘子有何疑问?”
樊持玉也并未想好该如何将心中疑惑问出口,见靳淮生如此反问,不过浅浅笑了一下。
靳府的管家又端了一壶茶,轻轻放在了石桌之上,而后拿了另一只茶杯,倒满后送到了樊持玉面前。
“这是淮州产的义兴紫笋,靖国与安奚的朝贡贸易和互市里,都常有这种茶,樊娘子从前大概也喝过罢?”
义兴紫笋这一名字樊持玉是第一次听到,但这茶的味道她确实熟悉,是从前在安奚内廷喝过的。
见靳淮生主动聊到了安奚,樊持玉便想顺着他的话题继续说道:“这茶的确熟悉,是从前常喝的。”
重生回到年少之时的说法听来太过荒诞,她轻抿一口茶,开始胡诌了起来:“原先我做过一个噩梦,梦见自己远嫁北国,无依无靠,数年不得归家,最后客死异乡。"
她说完后又喝了口茶,好奇靳淮生作何反应,便抬眸看了一眼。
见此人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却是双眼空洞,神情淡然。
“听闻中原有人死后魂归故里的说法,纵然客死他乡,也会重回故里罢。”
樊持玉总觉得靳淮生说话意有所指,不论是刚才这熟悉的茶,还是这魂归故里的说辞。
好似对话间隔了一层薄薄的窗纱,到底所谓何事,两人心知肚明,但依旧词不达意,像是有不可言说的滋味。
她正在思索如何捅破窗户纸之时,听到了靳淮生开口。
他问她是否相信世上有重生之事,是否相信上天真的会给人一次重来的机会。
“……”
樊持玉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沉默良久之后,上下两唇轻碰,道了一声“我相信”。
“所以说,方才说的噩梦,是切实发生过的罢。”
靳淮生空洞的眼睛变得有神起来,他的手指摩挲着手中表面光滑的茶杯。
两人的发丝被北风吹起,但和那日桐台阁上一样,衣冠与妆发都分毫未乱。
樊持玉本以为今日的会面会是一些气愤的质问,并没有想到这些话都能如此平静的被说出。
如今见面,似有故友重逢之感。
见靳淮生指节分明的手拿起了茶壶,又将空杯倒满了,问道:“重来一次,樊娘子可还愿意嫁去安奚?”
樊持玉不愿回答,反问道:“重活一次,靳大人可愿家人早逝?”
靳淮生无言。
他自然是希望母亲和妹妹不像前世那般草草离世。
否则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和樊持玉一样,早早地为来日疫病筹谋。
“我依稀记得,只需在与人交往时佩戴帷帽,便不易被传染,”靳淮生开始重新回答樊持玉对于纱布的提问,“那时京中铺子的帷帽被一抢而空,布行的纱布存货本就不多,到后来,有太多人知道了防疫的办法也无能为力……”
靳淮生的话语中似有惋惜之感,也不知当年的他,是不是如他话语中那般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染病去世。
樊持玉沉默良久,缓缓开口说道:“我不愿远嫁,不愿再毁去这半生的好年华。”
半生的好年华……
靳淮生身边的靳绮兰与柳妙娘,也会有更多的好年华罢。
从前的她们连殊死一搏的机会都不曾拥有,而后便空留遗憾,枉送性命了。
樊持玉继续说:“可是此番时局,除了和亲,还能有什么办法?都是无奈之举。陛下不愿和亲,太后也不愿和亲,可安奚逼得紧,若不送宗室女和亲,北国铁骑南下,边郡三州十二镇,多少人会流离失所?我幼小没有母亲,你也经历过父母亲人亡故之痛,都知道这是何等艰涩。”
靳淮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怎知靖国真的无将可用、无兵可战?不管有没有和亲这回事,安奚都会挥兵南下。娘子您想想,当年朝廷给的和亲嫁妆,有多少是真正进入您自己的口袋的?”
当年的和亲嫁妆比天下任何富户嫁女的嫁妆都要丰厚百倍,樊持玉自己身边金银足够她三辈子锦衣玉食,安奚人拿去的就更多了。
安奚人的聘礼是开俞北马市,靖国的回礼是开边郡互市,外加公主带去的巨额金银。
这看似是互惠互利的生意,实际上安奚通过俞北马市和公主嫁妆获得了巨额的金银,又在互市里购得了他们需要的麦种与茶。
金银与麦种,可以在干旱的漠北之地养兵马,可以在靖国收购粮草而后走私运回国内……
若是不和亲,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奚步升气急败坏,安奚人立刻冲到边郡来打一仗,但是他们并没有做大战的准备,靖国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两国之间尚可一战,靖国并非是毫无胜算。
这其中的算计,樊持玉与靳淮生两个人都能想到,朝中怎么可能没人清楚?
不过是当年朝中无人敢言,无人敢面对不和亲就打仗的直接后果,无人敢承担开战时世人的骂名。
靳淮生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眸,看向樊持玉:“这是安奚王庭的阳谋,他们笃定靖国的士大夫对此无策。”
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樊持玉看见他的喉结上下一滚,而后开口:“斗胆向樊娘子做个交易。”
她不知道靳淮生到底作何想法,问道:“什么交易?”
“我会尽力让娘子此生留在靖国,不为和亲所困,保昌弋侯府荣华富贵。”
摆脱辞乡远嫁的命运,家族繁荣昌盛……这正是樊持玉想要的。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一是我希望您尽力一试,让我家人免受疫病之痛。二是我要昌弋侯助我挣功名,我要在朝堂之上立足。”
樊持玉依稀记得上元灯会上,问他夙愿,他的回答是列土封侯不强求。
怎么而今又要挣功名?难道他不想做武将,意在做文官?
这些疑问不好问出口,樊持玉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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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愿意一试。只是功名利禄能到何等,主要还是靠大人您自己。”
樊持玉轻叹一口气,而后又想起了疫病中纱布的事,于是开口说道:“既然大人如此关心疫病之事,如今又做这纱布生意,可愿听我一言?”
靳淮生恭敬有礼,放下茶杯,开始倾听。
"大人做纱布生意是为救人也是为牟利,却忽略了其中一点。"
“哦?”
靳淮生轻叹一声,显然是来了兴趣。
“我这些时日寻访京中布行,发现制作帷帽所用纱布与价格较低廉的苎麻在质地上有许多相似之处。当年许多人知道戴帷帽配纱可以防止染病,但大多数行人还是不做任何防疫措施便会出门,其中原因,一是纱布抢购一空,防疫的药浸帷帽供不应求,二是纱布价高,许多穷苦人家根本支付不起好十数文钱一顶的帷帽。”
“帷帽难买又价高,纵使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佩戴药浸帷帽便不易被传染,街上戴帷帽出行得人还是极少的。朝廷的防疫措施只能做到在京畿四城严设关卡,让疫病控制在五城之内。”
靳淮生侧身听着,一言不发,看起来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樊持玉继续讲到:“想必令堂与令妹当年就是在俨城遭人传染的疫病,俨城尚且是京畿四城中最富庶之地,疫病传播都如此厉害,靳大人可回想一下,当时城中是否并无多少人佩戴帷帽?”
靳淮生好似有些哽咽,答道:“当年我们刚从淮州老宅归城,我寻遍城中药铺,药浸帷帽都已被抢购一空。”
她知道靳淮生对此事无比自责,前世六七年间依旧耿耿于怀,只好安慰道:“大约是京中纱布存货少,帷帽量少缘故罢。”
“樊娘子,您方才提到苎麻,可是有什么想法?”
“我记得当年太医院发过布告,说感染疫病是因为吸入了病人呼出的戾气,防疫只需戴药浸帷帽即可。那么帷帽的作用,大概就是防止戾气进入口鼻。所以我猜想,若用在药汤中煮过的苎麻覆面,是否也可达到一样的效果。”
她看的出来,靳淮生仔细思考了她的想法,而后说道:“寻常医者与军医在治疗病患时,许多也会将口鼻遮住,是否与疫病传染之事是异曲同工?”
没想到靳淮生是一点就通,立刻反应了过来——并非只有戴帷帽将整张脸遮住才能达到防疫的效果。
只是单单有了覆面的布料是不够的,原先只专注着着2找合适有便宜的布料,却是忽略了药汤浸泡一事。
方才听靳淮生提起,说药铺间药浸帷帽皆售罄,其间是否还有药材不足的原因呢?
樊持玉端起茶轻抿一口,眼眸低垂,并不直视靳淮生,又说道:"想来正是这样的。不过防疫的关键不仅是要有覆面的布料,用来煮布的药汤也很重要。"
靳淮生手指摩挲着茶杯,抬头直视樊持玉的脸,而后又黯然地低下了头,殊不知他细微的动作在樊持玉的余光中是一清二楚。
樊持玉轻叹一口气,只觉心酸。
她和靳淮生一样,仍未将前世无能为力的困窘放下,依旧忧心过去的惨状会重演。
“樊娘子对这预防与医治的方子可有了解?”
14.相逢故友(二)
她褐色的眼眸没有聚焦到眼前任何一物上,内心仍是方才的忧虑,只是轻缓地摇了摇头。
思考片刻后,她又开了口,说道:“我只知医治的药方与寻常麻疹的方子差不多,只是多加了几味药材,不知煮覆面纱布的汤药是不是一样的方子。”
她记得前世帷帽纱布上淡淡的药香味,轻浅的草药味好像重新萦绕在了她的身畔,是清甜微凉,又略带苦涩。
很快,她又从药香的回忆中有了新的想法:“或许,我们可以去医馆寻大夫,问问麻疹的药方。”
靳淮生双眼微合,片刻间就肯定了樊持玉想法的可行性。他将目光再一次投向了樊持玉,望见她头上帷帽纱布轻盈,一双眼睛若隐若现。
樊持玉隐约觉得他的眼神与之前不同,只当是她与靳淮生想到了一块。
“李家皮具铺子旁的仁心医馆有位大夫,对皮疹颇有研究,或许可以去那儿。”樊持玉想起樊持锦从前也起过皮疹,看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最后就是寻了那位仁心医馆的大夫,才得以痊愈。
仁心医馆……靳淮生记得此处铺面,是他父亲旧时的产业,他自重回承平十三年开始,除了日日思索如何入仕,便是翻看自家产业的账册与契约,对各处铺面的概况已然烂熟于心,他记得这家医馆,医馆掌柜在闻安初年和他父亲靳远订了二十年租契,承平年间又续了二十年。
那条街上有六间靳氏的铺子,但从承平十三年冬月来京至今,靳淮生只去李家皮具铺子看过。
仁心医馆的铺面是六间铺子里最小的,只有皮具铺子那间铺面一半的大小,估计也就只有两三位大夫坐诊。
靳淮生刚想开口说自己派人去医馆问诊,樊持玉就先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靳大人身为男子,去此问诊多有不便。”
“我欲明日亲自前去,拿到方子后会去药铺抓药,而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靳淮生有些不解,他也没想到樊持玉一个侯门贵女,竟会这般事事亲力亲为,于是说了原本是打算将此事交给伙计去做的。
樊持玉没有正眼瞧靳淮生,淡淡答道:
“侯府表面光鲜,如今风雨飘摇处,总得多些钱傍身。我本就是为了充实家财才着手做布料与药材生意,靳大人若是想与我合作,可再详谈。”
“西京民风不及风都开化,女子行商确是少见,但无人规定商人只有男人做得。从前我循规蹈矩,不争不抢,纵使后来醒悟,对想做之事也有心无力……”
听了这么一番话,靳淮生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的母亲来自樊持玉口中民风开放的安奚。
那时柳妙娘独自带着年幼的淮生,靠着精绝的手艺在淮州讨生活。
家中生活艰辛,为谋出路,柳妙娘在豆蔻之年就和同乡的女子一道,背井离乡来了靖国淮州。
后来,她成了淮州顺平一带有名的歌姬。
当时她只叹鲜妍年华有似锦前途,有绝色容光,幸逢王孙公子。
王孙公子大手一挥,为她一掷千金,帮她赎身。
她脱了乐籍后也有几年快活美满的日子,谁料所遇之人不可托,那人恍若人间蒸发,再也不见了踪迹。
那时柳妙娘已经生下了公子的孩子,原以为是不求名分但求一世安稳,谁料,到头来什么也没有留下。
甚至,这个原先要托付终身的男人的真实姓名,她也不晓得。
她只能拿着当年的定情信物四处奔走寻找……
她到如今也不知道,孩子的生父是否还活在世上。
什么富贵虚名、山盟海誓,什么一见倾心、余生相依……
她不再是孑然一身了,她有孩子要养,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要想过得好,旁人的真情是最没用的。
惟有金银还有用处。
除了当年的信物,柳妙娘把那公子送的财物全都卖了,加上自己多年的积蓄,在顺平城里做了茶点生意,从街边小贩做到铺面掌柜。
靳远与柳妙娘就是在茶点铺子中相识的。
后来柳妙娘带着儿子与靳远去了俨城,她没有做大门不出的富户夫人,她与靳远一同行商,靠着做安奚糕点的手艺自己开了茶楼。
谁料世事艰辛,她苦心经营的茶楼在涝灾后一蹶不振,而她与靳远相识不过十余年,又是天人永隔了。
如今的柳妙娘到了鬓角微白的年纪,最忧心的不过是儿女婚事。
靳淮生和靳绮兰还没有将亭安王的邀约告知母亲。
这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
柳妙娘只认同门当户对得姻缘。
她希望亲家是与自家相似的商贾人家,也未必要大富大贵,只要老实本分的清白人家她都是欢喜的。
钟鸣鼎食的勋贵之家,她是嗤之以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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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她遇见王孙公子之时,也是淮州水患形势严峻的时节。
靳淮生知道母亲与自己生父的过往,自然明白其中的忧虑。
不过他太想看看绮兰的未来了。前世的绮兰与今生一样,在元宵佳节遇见了想要相守之人。当年的绮兰没有去亭安的赏花宴,后来心如死灰,为母亲送终,自己也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从前绮兰被父兄保护的极好,如今是否也该有不一样的光景了。
“靳大人若是担心我独自前去从中作梗,不妨让绮兰与我一同前去。”
樊持玉见靳淮生发愣,还以为他在思考什么对策。
听樊持玉此言,靳淮生便让管家去请绮兰前来,他想问问绮兰是否愿意。
六七年的光景过去,他已经快忘了绮兰是什么性子,只记得自己这个妹妹是个有自己想法的,旁人的意愿没法强加于她身上。
靳绮兰提着杏色的裙摆缓缓走到了二人面前,樊持玉见她头上钗饰变了,不是方才见她时戴的珍珠与珊瑚头面,换成了一整套的金玉头面。
樊持玉注意到绮兰在鬓边戴了一支白玉栀子的簪。玉色带着浅黄,一旁有金珠点缀,衬的脸上肌肤白皙。她脸颊白里透红,是温润玉华之下的娇艳容光。
原先的珍珠与珊瑚,现在的白玉配金珠,都不是什么凡品,不晓得有多少值钱。
靳绮兰双膝微曲,向靳淮生与樊持玉各行了一个礼,一双杏眼向两人轻瞟,缓缓开口,说道:“樊姐姐都答应我一同去赏花宴了,我岂会不答应姐姐去医馆。”
樊持玉有些错愕,没想到绮兰会是这般说辞。
绮兰见没了别的事,便自顾自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仁心医馆所在的平安街就在永平渠边上,樊持玉仍记得前世永平渠涝灾时周遭街巷的惨状。
还记得那日元宵灯会上街时,她看见西京坊市间有不少沟渠,面上看来各条沟渠的防涝工序并不差多少,围坝的高度并没有很大的分别。
按理说各处沟渠河湖相互沟通,水位应当是差不多的,那为何单单是永平渠水位大涨,平安街铺面尽数被淹呢?
她先前就猜想李家皮具铺子掌柜口中的东家就是靳淮生,眼下虽没有十分确定,还是张口问了靳淮生平安街上是否有产业。
靳淮生眉头轻皱,并未作答,反问道:“樊娘子可是想去平安街上盘铺子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