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兴国》 1、穿书 呛水窒息,难受…… 孟知行剧烈咳嗽,迷糊间发现肺里顺畅吸进了空气,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入目环境十分陌生,似乎是个茅草屋,只是看着十分破败,到处都是缺口。 孟知行有些懵,想坐起来看看,刚一起身,身下的稻草便扬起了大量灰尘,鼻尖萦绕着腐朽的尘土味,呛得他再次咳嗽起来。 缓了一会儿,总算不咳了,还不待他多想,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陌生的地方?两股不同的记忆骤然袭来。 孟知行只觉颅内剧烈刺痛,瞬间冷汗浸湿了衣裳。他摔回满是稻草的地上,蜷缩挣扎间,激起大量灰尘,他却疼的连咳嗽了力气都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缓慢消失。 “呼……” 孟知行大口喘着气,撑着绵软脱力的身体,努力坐了起来。 半晌,他整理好了,脑中原先属于两个人的,两份完全不同的记忆。 也搞清楚了现下的情况。 他穿越了。 而且,他知道他为什么会穿越。 上辈子,他是个患有基因疾病的孤儿,本活不过十岁。 他八岁那年,意外绑定了流落到他所处时空的学习系统。 据学习系统所说,系统内存储着无数宇宙文明结晶,只要有足够多的积分,可以兑换到任何他需要的课程,包括治愈他基因疾病的方法。 而获得积分的唯一方式就是学习。 无奈系统因遇时空风暴,导致数据受损,许多功能暂时不能开启,赚取积分,系统暂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靠孟知行自己努力学习。 孟知行是个孤儿,年纪又小,所以即使他使尽了浑生解数,获得的学习资源也非常有限。 两年时间下来,他赚取到的积分,既不够系统修复数据,也不够他兑换治愈他的方法。 基因疾病爆发的生死关头,系统只能破斧成舟,用完他俩所有可支配的积分,为他破格开启了系统商城,然后商城里只上架了一个商品,一个价值十个积分,每份能延续他三天生命的营养液。 之后系统为维持最低能量运转,便陷入了休眠。 孟知行则开启了十年如一日,头悬梁锥刺骨,不学习就会死的学习生涯。 就这样他活到了二十岁。 去做兼职的途中,他遇到一辆失控冲入河中的幼儿园校车,来回几趟救人之后,消耗了大量体力,最终不幸溺亡。 系统被强制唤醒,直接面临宿主死亡,系统自动销毁程序。 生死一线,系统只好抽取孟知行的灵魂数据,投入时空乱流中,博一线生机。 好在,他们赌赢了。 孟知行通过时空裂缝,穿到了这个叫大景的朝代,成了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 原主名字如今和他上辈子一样,也叫孟知行。 不过半个月前,原主还名姚知行。 原主本是宣平侯姚家唯一的嫡子,三个月前他的母亲因病亡故,留下遗愿,要把他过继回母家,改回母姓——孟。 几日前,他父亲开了祠堂,把他从族谱除名之后,便把他和穷困潦倒的舅舅孟遐,一起扫地出门了。 原主与舅舅被赶出来之后,在客栈浑浑噩噩过了几日。 没成想,昨日被人偷了盘缠,交不上房费,两人被客栈赶了出来。 舅舅孟遐带着原主回侯府求助,没成想不仅没借到银子和住处,孟遐还被家丁打了一顿。 两人直到后半夜,才找到这个废弃的破茅屋住下。 原主本就体弱,遭逢如此变故,又受凉发热,直接一命呜呼了。 …… 【警告!警告!宿主生命进入一日倒计时。】 孟知行正规划着未来的古代生活,一个熟悉的,机械又毫无情感的声音,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上辈子系统陷入沉睡之后,便只剩这机械的提醒。 孟知行一点都不想回忆,那噩梦般的日子。隔三差五的死亡预告,绞尽脑汁的赚取积分。 不是他不愿意努力学习,赚取积分。 而是因为系统帮他开启商城之后,五五分的积分,变成了一九分,系统九,他一。 他是个孤儿,除了正常的学校教育,本就很难获得额外的学习资源,加之每一次学习获得的积分变少了,这就导致他时常赚不够兑换营养液的积分,面临死亡。 本以为穿越之后,这一切都会结束,没想到他又快要死了,又得开启为了学习绞尽脑汁的生涯。 孟知行幽幽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现下虽然不知道系统是怎么一个情况,但商城还在,他依旧可以像上辈子一样,三日三日的兑换营养液,总能活下去。 目前的问题显而易见。 没时间慢慢计划,今日之内必须得赚够十个积分,不然他就要再次面临死亡了。 只是原主与舅舅都沦落到住这破茅屋了,身上一文钱没有。 又是在古代,这学习资源好像更难获取。 孟知行有些头疼。 他醒了好一阵了,一个人影也没有,舅舅也不知道去哪了,单靠他如今这八岁还病殃殃的身体,完成任务也太难了。 又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回来。 孟知行想着不能坐以待毙,便撑着无力的身体,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刚走两步,只觉腹中饥饿,眼前发黑。 好不容易挪到门口,就见远处有个一瘸一拐的男子,怀里抱着什么,正急匆匆的朝着茅草屋这边跑来。 看身形,应该是原主的舅舅孟遐。 孟知行松了口气,赶紧仔细回忆,原主与舅舅相处的点滴,想着不能被发现异常。 不过一回忆,发现原主是几日前,过继那日才第一次见到的孟遐,又因受了打击,失魂落魄,这几日两人甚少交流。 如此,他彻底放下心来。 “你醒了。”孟遐发现站在门口的孟知行,惊喜开口。 他快步走到孟知行面前,把手放到他的额头,“还有些热,进里面,别被风吹着了。” 孟知行点点头,扯着嘶哑干裂的喉咙叫了声:“舅舅。” 原主这几日一直沉默不语,拒绝交流,故孟遐听到这声‘舅舅’,脸上直接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两人面对面坐在草堆之上,孟遐从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递到孟知行面前,开口解释: “我今早去码头帮人卸货,挣了些钱,买了个饼子,还去医馆给你买了一剂治风寒的药,你把饼子吃完,就把这汤药也趁热喝了。” 孟遐说着,把抱在怀中的竹筒,给孟知行看。 孟知行道了声谢,打开油纸,是一个烙的表面金黄的大饼。他从中间分开,内里有些许的肉沫,汤汁顺着面皮滑落。 他咽了咽口水,把其中一半递给孟遐: “舅舅你也吃。” 孟遐没接,拍了拍肚皮: “你吃就好,今日遇到那船主心善,货还没卸完,就准备了满满一大筐的馒头,让敞开吃。我一口气吃了好几个,只可惜不让带走,不然省一省,够我们吃个两天了。” 看着孟遐脸上遗憾的表情,确定他不会要,孟知行腹中饥饿难耐,也不再客气,收回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直接咬下一口。 虽然只是零星的肉沫,但店家汤汁应该是特地调过的,一口下去,唇齿之间,肉香弥漫。 孟知行小口小口的吃着,听孟遐在旁边一直絮絮叨叨。 先是计划着之后再去码头寻点活,挣钱带孟知行去医馆买药。 之后又说起孟知行的父亲,骂他没良心,正妻刚死,他就扶正妾室,还要大摆筵席,却舍不得给孟知行这个儿子花一点银子…… 孟知行默默听着,眼前这个人,和记忆里这几日的孟遐渐渐重合在一起,突然变得很鲜活。 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体验,虽然他有原主的记忆,但那些记忆是别人的,天然就有一种隔阂。 而现在,这些隔阂消失了,他与原主好像融合成了一个人。 孟知行没过多体会这玄妙的感觉,毕竟死亡倒计时还悬在脑袋上。 快速吃完饼子,喝过药之后,他开口打探起来,想看能不能从这个舅舅身上学点什么,赚够积分。 他试探的开口问:“舅舅可曾读过书?” 男人用粗糙的大手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只上过一年私塾,也在军中跟人学过一点,不过认得几个字,作诗、写文章之类的一概不行。” 孟知行瞬间来了些兴趣,识字就行,随便先学点什么,赚积分,活到明天。 “舅舅,你教我认字吧。” 孟遐面上有些犹豫,没答应:“等我赚够银子,带你回家,给你找个夫子。” “先前在府里时,我那些庶兄弟都可以读书,我也很想读书,可我连自己的院子都不能随便出,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孟知行回忆着原身的记忆,似乎感受到了原主的委屈,都不用装,神情已经十分黯然了。 “我就知道你爹不是个好东西……”孟遐骂了几句脏话,才压下满身的怒气。 他扒拉开一片稻草,在积满灰的地上,给孟知行写下了他的名字。 由于这几个字繁体和简体一样,孟知行本身就会,一个积分都没获得。 孟知行装作笨拙的样子,跟着写了一遍自己的名字,随后瞪大眼睛,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 “舅舅再教我一点其它的字吧!” “我改日再教你,这竹筒得还给医馆,我要再去找点活干,委屈你继续在这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孟遐说完起身就准备外出。 孟知行着急跟着起身,好在这会儿虽然全身还是绵软,但不知是吃了点东西,还是喝了药的缘故,他觉得比先前有力气得多。 “舅舅带我一起去。” 孟知行想,若是孟遐不教他,他也得出去想办法学点什么,还不如这会儿跟着孟遐一起出去,还安全一点。 孟遐不赞同的看着孟知行,温声:“你刚喝了药,就在这里好好休息。” “我一个人有点害怕。”孟知行没办法只能装可怜。 这招还算有用,让孟遐同意了,带他一起出去。《 》 2、积分 他们住的这个茅草屋虽然废弃了,四周看着荒凉,其实距离繁华的主街不算远。 孟遐带着他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便像从寂静荒野到了人间烟火地。 刚出巷子,一眼看去,店铺林立,街边叫卖的摊贩,讨价还价的客人,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这难以形容的繁华喧嚣,让孟知行有一瞬间的恍然。 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看着那些店铺上悬挂着的,五花八门的招牌,孟知行灵光一闪。 “舅舅,那上面是什么字。”孟知行指着其中一个招牌问。 “东来酒肆。” “那个呢?” “兴盛布庄。” “这个是丰庆楼。” “这是周家粮铺。” …… 这叫大景的朝代,虽然和孟知行上辈子所知的,历史长河没什么关系,但字体和他所知的繁体字,没太大区别。 作为华夏儿女,经过多年的学校教育,虽然可能不会写,但是辨认一些常见的繁体字,还是没什么困难的。 加之上辈子,他时常生死时速的学习,十年时间锻炼下来,他虽做不到过目不忘,记忆力比一般人还是强些的,走过半条街,他已经把招牌上的繁体字,和简体字一一对应上了。 笔画不算多的,他还直接记住了如何书写。 看着积分+1,又+1,孟知行心中有些庆幸,上辈子认识的繁体字不多,现在积分才加得这么快,毕竟二次学习的积分会少上很多。 “那是春芝堂,我们就是要去那还竹筒。” 孟知行顺着孟遐所指的方向看去,先是记下招牌上的字,目光下移,才发现医馆前有好些人在排队。 走近发现,医馆门口熬了一大锅的药,三文钱一碗,一个药童收钱,另一个一药童手持一个大木勺,从锅中舀出汤药,倒入排队人手中的容器里。 这些人大多手中拿着碗,有少部分没有容器的,就多交一文钱,领个竹筒。 “你在这等我。”孟遐交代了一句,拿着那个竹筒到了医馆门前,交给了一个婆子。 孟知行看那婆子递给孟遐一文钱,微微挑了挑眉,竹筒竟还是免费用的。 孟遐回来之后,孟知行虽然有了猜测,还是开口确认问:“舅舅,这锅里熬的什么药?” “风寒药,你喝的也是这种。最近京城感染风寒的人多,这医馆每日便熬上一锅汤药,便宜卖给看不起大夫的普通百姓。” “这春芝堂的大夫倒是有几分巧思。”孟知行心中感叹。 一般一副药可以吃个两三天,价格也要贵一些,而且没有药方,找大夫开药还得收问诊费。 熬成汤药售卖,可以只买一次的量,分摊下来,每次价格自然便宜不少。 合起来算价格未必便宜多少,不过说起来也确实是在做慈善。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凑够一副药钱,可能要好几日,而生病的人不一定能撑到那个时候。 医馆这样既挣到了钱,又赚到了名声。 果然还是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 从春芝堂离开,一路走到码头,孟知行依旧边走边记招牌上的字,等到码头时,终于凑够了十个积分。 兑换完营养液,直接作用于身体,头上高悬的死亡倒计时终于消失了。 孟知行好心情的欣赏着四周环境,码头来往船只络绎不绝,比先前的街市还要热闹一些。 周围人声鼎沸,不断有船只靠岸卸货,或是装满货品离开。 有好些身着短打的汉子,围在四周,一旦有船主需要人搬运货物,便一拥而上,高呼自己需要的价格,等待被挑选。 孟知行跟着孟遐混在人群中,看着孟遐不断低价向人推荐自己,有好几个船主因为低价看中他的,刚走两步,发现孟遐还瘸着一条腿,就都变卦不愿意雇他了。 人群中,有个早上与孟遐搬过一船货的矮瘦男人,看到孟遐便凑了过来,唉声叹气: “听说北方好些地方的河道已经结冰了,本来需要的人手就少,最近又是农闲季节,周围村子来码头卸货挣钱的人越来越多,现在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钱。” 孟遐也是今日第一次到这码头干活,不太清楚情况,便开口向那矮瘦男人打听,怎么样才能找到活干。 孟知行就在一旁安静站着听。 那矮瘦男人倒也不藏着掖着,只说像他们这样身体条件不如人的,还是得早来,周围村子里的人过来比较远,又要等城门开。 好些船大早上就要装货离开,那阵干活的人少,没得挑,只要价格合适,也不会嫌弃他们。 又说等开春船多,村里的人要下地,情况就会好得多。 孟知行听着他们交谈,一边观察。 按照所搬货物数量的多少,这些船主给出的价格,从三文到二十文不等,出现频率最多的是六、七文钱。 像孟遐这种瘸腿和矮瘦男人这样,身体条件不如别人的,大概率只早上最开始那阵能找到活干,后面就纯碰运气。 孟知行在心中计算起来。 一路过来听着那些小摊贩的叫卖,他也知道了物价。 若是孟遐每日能做一次活,按照平均六到七文钱计算,且大多数船家并不会像今早那个发善心的船家,还提供吃食。 再按照买最便宜的吃食,一文钱一个的馒头或者饼子,每日两顿饭。在不吃药的情况下,每日需要四文钱。 孟遐刚到码头的时候和他说过,他们回茂州老家也要到这里来坐船,价格最便宜的是一个人两百文钱,还需自备干粮。 他们丢了盘缠,没了换洗衣物,天气越来越冷,那个破茅屋根本不能御寒…… 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孟知行越想越沉默。 这个开局,真的有点艰难。 他们又在码头呆了一个多时辰,依旧找不到活干。 孟遐拉着孟知行往回走,还顺道安慰他: “无需担心,我再去城里逛逛,看有没有招人的铺子,总归是能活下去的。你累不累,要不要先送你回去?” 孟知行虽然有些累了,但还是摇了摇头,目前情况艰难,且那茅草屋环境也就那样,回去也休息不好,他还得继续赚积分,还不如跟着四处熟悉一下。 回去他们走了另外一条街,孟遐一路都主动和他说牌匾上的字是什么。 积分缓慢入账。 …… “小哥,你们这需不需要人?” 对面上下打量孟遐几眼,看着他的腿,摇头拒绝:“不需要。” 又问了好些铺子、酒楼,虽然有些是要招人的,但看孟遐走路一瘸一拐的,便都拒绝了。 孟遐倒也不恼别人用异样眼光看他,依旧笑呵呵的去问下一家。 孟知行也没闲着,仔细回忆他上辈子,看过的穿越古代发家致富的小说。 无外乎种田、打猎、做生意。 可他们在城里,不能靠山吃山,没有本钱,做不了生意。 至于撰一良方,卖出高价,更是痴人说梦。 先不说他暂时也想不到什么良方,就算有,好些东西古代和现代的叫法又不一样,他目前根本搞不清楚什么是什么。 孟知行想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头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突然听到孟遐在旁边,恶狠狠的啐了一口。 孟知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朱红大门两侧扯着红布,挂着红灯笼,门前人喜气洋洋的迎接客人前来恭贺,显然是在办喜事。 视线稍微往上抬,只见那牌匾上赫然写着宣平侯府。 他这具身体本来的家。 孟知行挑眉,先前他吃饼时,听孟遐絮叨说过,他这个侯爷老爹把妾室扶正,还大摆筵席。 那阵他没太在意,毕竟他又不是原主,而且原主记忆里与父母都不亲近,一年也见不了几面,估计就算是原主也不会在意,他的父亲究竟是娶亲,还是把妾室扶正。 “你爹姚荣安真不是个东西,你娘这才刚走多久,他就把那小妾扶正,说不定把你过继出来根本不是你娘的遗愿,就是想着让你给那小妾生的,腾出世子的位置。” …… 这会儿听着孟遐一直在旁边骂,虽然时不时冒出几句脏话,但还是让孟知行获得了好多信息。 孟知行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宣平侯府,把唯一的嫡子过继出去,把妾室扶正大摆筵席,这些事情和他看过的一本小说剧情,简直一模一样。 之所以现在才想起,一是书里这宣平侯一家,也不是什么主角,只是牵扯旧事时,简单写了几章。 二是因为原主一直被圈养在小院子里,对外界知之甚少,原主甚至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名字。 只知道他父亲是宣平侯,母亲是宣平侯夫人孟氏。 从原主的记忆里没有得到什么有效信息。 所以,孟知行一开始才没有发现,他穿进的这个世界,是他看过的一本书。 孟知行旁敲侧击的又问了孟遐几个问题,才最终确认。 他确实穿的书。 虽然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他明明是被系统投入时空乱流里穿越的,怎么会是一本书。 或许是平行世界? 想不明白,孟知行也不再想,回忆了一会儿书中剧情,他想,或许可以找便宜爹要一笔钱。 想着,他便也开口:“舅舅,不用再找活干了,我们上门去要钱去。” 孟遐摇了摇头,指着身上的伤叹道:“你忘了,昨日我们上门借银子,连你爹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打了一顿。” 孟知行抬了抬下巴,示意孟遐宣平侯府今日正在办喜事,达官贵人多。 “舅舅,机不可失。昨日虽要不到银子,不代表今日要不到。” 孟知行简单思索了一下,便有了主意,“就说让他们把我娘的嫁妆折成现银还回来。” 孟遐一想,应了声“行”,就打算带着孟知行直接朝侯府大门走去。 孟知行一看舅舅这么鲁莽,赶忙叫停。 “直接去估计要不到多少银子,我有一个主意……”《 》 3、银子 宣平侯府侧门。 孟遐轻敲了几下,便有人从里面打开门,探头一看。 那家丁一看是他俩,脸上神色倏的变冷,直接就要关上门。 “你敢?”孟遐速度比他快,直接撑着门,暴呵一声。 那家丁脸色难看,大喊一声:“快来人”。 不过片刻,他身后便冲出一群拿着棍棒,凶神恶煞的家丁、护卫。 先前那家丁现在有恃无恐,伸手推了孟遐一把,盛气凌人的开口: “这可是侯爷的命令,你们若不离开,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孟遐被推得倒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他满脸怒容,就想上前理论。 孟知行也有些气愤,不过知道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轻轻拉了拉孟遐的衣袖,提醒他不要忘记先前的商议。 孟遐果然冷静下来,侧身让孟知行说话。 “我不进府,只劳烦通报一声,让奶娘出来见我一面。” 那几个家丁一脸嘲弄:“你以为你还是侯府的少爷?想见谁就见谁,滚一边去。” 孟知行语气淡淡:“若你们不通报,今日我见不到奶娘。便只好直接去正门了,那边宾客多,若是闹大了,导致侯府颜面受损,到时候说起来,可就都是你们这些人办事不力了。” 门口的家丁护卫面面相觑,倒也马上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之前说话那个家丁,收敛起脸上不屑的神色,语气有些生硬: “可以替你通传,但李娘子会不会出来见你,我们可不保证。” 孟知行自信回:“只要你们如实通传,奶娘定会愿意来见我。反正我若是见不到人,就只能去正门了。” 那家丁没有接话,直接就嘱咐身后一人去寻李娘子。 然后一行人依旧保持着,之前警惕的样子看着孟知行他们。 孟知行懒得跟他们大眼瞪小眼,他这具身体还很虚弱,今天又走了那么多路。便直接拉着孟遐到旁边的石阶上坐下。 孟知行默默回忆着,原主与奶娘李娘子相处的点滴。 孟遐不了解他,他展露出的任何性格特征,都可以解释为他想通了,表现出了‘本来’的样子。 但这李娘子可不一样,原主自小与他生活在一起。虽然他能用,遭逢变故难免有些变化的借口,但性格行为也不能相差太大。 “你确定你那个奶娘会出来见你?”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孟遐凑到孟知行耳边小声问。 孟知行点头确定回答:“会的。” 他确信李娘子一定会出来见他。无论是原主的记忆里,还是书中的描写,李娘子都与原主有着深厚的情感。 书中,孟知行的父亲不愿让他的母亲生下孩子,曾几度骗他母亲喝下打胎药,却没打下来,倒还让原主的母亲伤了身子。 孟知行刚一出生,他父亲便把他抱给了,心腹李娘子抚养。 他不受父亲待见,府中下人大多捧高踩低,但李娘子从未苛待过他,甚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他争取到了,最好的物质条件。 长久的相处中,李娘子早已把原主,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他没穿越过来的书中,原主死在了那个破茅草屋,李娘子知道后一夜白头,求了恩典,离开侯府,之后半生,青灯古佛,只为孟知行诵读往生经。 又过了一刻钟,李娘子依旧没有出现,那个去传话的人也没回来。 先前那个家丁眼睛滴溜溜一转,扬了扬下巴,对着孟知行开口: “少爷你听我一句劝,还是改日再来。李娘子可是侯爷身边的红人,今日忙着呢,恐怕没时间见你。” 孟知行见那家丁使了个眼色,他周围几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自说自话。 “想必是少爷还不知道,今日办的是什么喜事。” “薄姨娘……不,以后可不能这么称呼了,从今日起,薄夫人就是我们侯府正经的侯夫人了。” “我听说侯爷已经上了折子,请封世子。” “有些人就是认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 嘲笑声不绝于耳,孟遐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就想起身与这些人理论。 孟知行拍了拍他的手背,只小声说:“不用搭理。” 说完,示意孟遐向后看去。 李娘子满脸怒容地,出现在这些家丁护卫的背后,先前去传话的人,这会儿吓得跪在了地上。 “来人,把这些妄议主家的刁奴拖下去,按家法处置。” “李娘子饶命。” “饶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 这些人刚求饶了几声,就被人堵了嘴,拖走了。 孟知行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少爷。” “奶娘。” 孟知行学着原主的样子,扑到李娘子的怀中。 他似乎感受到了原主的情绪,都不用怎么演,就与李娘子一样热泪盈眶。 李娘子看孟知行还穿着前几日的衣裳,衣服灰扑扑的,脸好像也瘦了一些,心疼的不行。 “少爷你受苦了。” 絮絮诉说完相思之情后,李娘子冷眼看向孟遐,出声质问: “你这人如何照顾少爷的?这才几日就折腾成这个样子。” 孟遐有些尴尬的憨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应答:“被人偷了盘缠……” 李娘子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奶娘,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昨日丢了盘缠,我们回来,府门前那些家丁还打我们,还好舅舅护着我……” “这些天杀的,竟然敢打少爷,看我不撕了他们的皮……昨日你们住在哪里?”李娘子心疼的抹了抹眼泪。 “一个破茅屋,奶娘,我差点就冻死了。” 孟知行到底是有原主的记忆,扮演起委屈可怜,一点都不违和。 况且他确实打心底里觉得,原主挺可怜的。 互诉衷肠之后,李娘子把手上的玉镯子拨下来,递给孟遐。 “你拿这镯子去当了,租个院子,以后你就负责照顾好少爷,银钱我会每个月按时送去。” 这个结果是预料之外的,孟遐只摇头拒绝,一时不知道怎么把原先的计划,顺理成章的说出来。 看李娘子面色冷了几分。 孟知行连忙开口帮忙说:“奶娘,我不能呆在京城了,偷盘缠那人还留了话。” “什么话?” “那人说,偷盘缠只是警告,若我还不离开京城,下次就……下次就杀了我,还说他就是侯府派去的,我……” “不要相信那人的鬼话,定是有人挑拨离间。”李娘子温声细语的安慰孟知行,但面色却十分凝重。 孟知行这话,也不算全是说谎。 按照书里写的,偷盘缠的人确实是侯府的人,就是今日被扶正的那个薄氏,只是没让人留下那些话罢了。 孟遐这个时候才按两人商量好的,说准备带孟知行回茂州,没有盘缠。且孟知行得看大夫,也需要银子,就想找侯府拿回孟知行母亲的嫁妆。 又说未免夜长梦多,想着让侯府把嫁妆折成现银给他们,这样他们明日就可以直接启程离开京城。 说完这些,孟遐温柔的看向孟知行,才又对李娘子继续说: “若不是这孩子念着你,我本打算直接到正门去,让那些达官贵人都看看,这侯府的龌龊。” 面对孟遐话中的威胁,李娘子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你能保证好好照顾少爷吗?”李娘子盯着孟遐的眼睛问。 孟遐毫不躲闪的与李娘子对视:“这是自然,知行是义父唯一的血脉。我可不像你们侯府某些人,对自家孩子还能这么狠心。” 李娘子也不在乎他的讽刺,只仔细辨认他话中真伪。 片刻之后,李娘子点头: “好,这事我应下了。” 她又不舍的看了孟知行两眼,才转身朝府里走去。 跟在李娘子身边的丫鬟兰馨留了下来,招呼着他们进院子休息。 见孟知行他们不愿意进去,直接命下人搬出两把椅子,一个高桌,就摆在孟知行他们先前坐的石阶旁边。 等孟知行和孟遐坐下,桌上立马上了热汤和一些糕点吃食。 另外几个仆人,搬着几个屏风,挡住两边的冷风。 一切行动,各司其职,行云流水。 孟知行看得咋舌。 府中。 宣平侯姚荣安,正在与到了的宾客寒暄。 他的心腹过来,在他耳边小声汇报了几句,宣平侯神色不变,与人寒暄几句之后,才借口离开。 走到不远处的角落,就见李娘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李娘子小声回禀,说孟遐带着孟知行在府外。 宣平侯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 “知行少爷看着不太好。”李娘子随后把孟知行他们,被人偷了盘缠,生病,住茅草屋的事情,一一说了。 “我想着毕竟是先夫人唯一的孩子,看他那样子实在于心不忍。那孟遐也是为了知行少爷,才来要先夫人的嫁妆,再加上今日人多眼杂,怕闹出不好的动静,就想着让侯爷拿个主意。” 李娘子说完,还装作是被声音吸引一般,看了一眼府里几位少爷小姐所在的方向。 宣平侯也被引得看了一眼。 李娘子毕竟是宣平侯的心腹,也确实是了解他。这一套下来,宣平侯直接让人把管家叫了过来。 “先夫人还有多少嫁妆?” 能做侯府管家的也不是一般人,一听主子问话,也不需找人查账,直接开口应答: “先夫人的嫁妆,只剩城外二十亩地,还有些金银首饰。” 宣平侯沉默了一阵。 那二十亩地也就值一百多两银子,至于金银首饰,下葬那会儿,他做主把孟氏喜欢的全陪葬了,估计也不剩多少。 回想起那个美貌温柔还爱他的女子,宣平侯神色温柔了几分。 孟氏真的很爱他。 他与孟氏的儿子,姚知行刚出生那会儿,他骗孟氏,姚知行克他,让孟氏选择要他这个丈夫还是要儿子?孟氏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他。 在他几次苦肉计之下,孟氏彻底相信了刑克之说,甚至比他还厌恶自己的儿子。 之后便对这个儿子冷眼相待,不管不问,任由他把这个儿子养废。 就连孟氏临死前,他说想让小妾薄氏生的孩子承袭世子之位。 孟氏就当着来探望人的面做戏,留下遗愿,要他把儿子姚知行过继回母家。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孟氏逼着,不得已才把嫡子过继出去。 孟氏为他担下骂名,让他得偿所愿。 宣平侯越想越觉得,有些对不起孟氏。 再一看府里薄氏所出的几个儿女,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打扮的好不气派,心中更是有些不是滋味。 “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送去。”宣平侯对着李娘子吩咐道。《 》 4、启程 李娘子回来时,身边的小丫鬟手里还提着一个很大的包袱。 “我让人把你喜欢的衣裳,收拾了几件给你带走。”李娘子看着孟知行和煦的说,随即示意小丫鬟把包袱递给孟遐。 之后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递给孟知行: “这是夫人嫁妆折现的银票,一共五百两,大额小额的都有,方便你取用。钱袋你自己贴身收好,不要弄丢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李娘子一句一句的交代,情真意切。 孟知行有些感动,一一应下。 两人说得差不多抱头痛哭了,李娘子才走到孟遐跟前,递过去另一个钱袋。 “这是给你们路上的盘缠,少爷就拜托你照顾了。” 孟遐接过,道了声谢。 李娘子又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郑重交给孟遐:“这是少爷温养身子的药方……” 随后,李娘子把孟知行的各种习惯,需要注意的地方全都仔细说了一遍。 才又对孟知行说,会托人去茂州看他,说话时又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孟遐。 孟知行心里清楚,李娘子这是担心孟遐对他不好,在敲打孟遐。 孟遐也知道,这李娘子是侯府少有的,真心对孟知行的人。 所以对李娘子的敲打他也不生气,反而是诚恳地说: “李娘子放心,我会照顾好知行的。” 李娘子还得回去复命,也不能多待,擦着眼角的泪水与孟知行道别。 孟知行真心实意的又叫了一声:“奶娘,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 * 天色渐晚。 孟遐背着个大包袱,一手拉着孟知行往回走。两人也没先找住处,而是直奔医馆而去。 春芝堂。 孟知行看着眼前这个,手搭在他脉搏之上,一脸凝重,发须皆白的老大夫。 心中也是有些紧张的。 原主是因为风寒死掉的,他穿过来,系统也来了一次死亡倒计时。但原主记忆里,身体问题好像没有那么严重。 若是吃药能让他活着,他实在不想再过,用积分兑营养液续命的日子了。 早点攒够积分,唤醒休眠的系统,开启全部功能,是他上辈子到这辈子的愿望。 “这孩子身体的问题,是打娘胎里带的……”老大夫对着孟遐说孟知行的情况。 孟知行一听,心中暗自感叹,这老大夫还挺有本事,原主这身体的问题,可不就是打娘胎里带的。 说起来原主的爹妈都是奇葩。 原主爹,如今的宣平侯姚荣安,他母亲是个青楼花魁,还是那种卖艺也卖身的,以他的身份,本来连侯府大门都进不了。 他运气好,兄弟全死绝了,老侯爷不得已把他接回了家。 但他因自己的出身问题,自卑到心里扭曲,就只想要血统高贵的后代。 他对原主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嫌弃孟知行母亲孟昭的出身。 孟昭的父亲原先是土匪,后来投了军。 而当年老侯爷死后,先皇迟迟不肯下旨让姚荣安承袭爵位,姚荣安只能去投军,想靠建功立业承袭爵位。 他在边关遇到了孟昭的父亲。 一次意外,他以为单独去执行任务的,孟昭父亲一行人全军覆没了,便冒领了军功。 没想到人没死,只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姚荣安怕事情暴露,就靠着皮囊去勾搭孟昭。 孟昭是个神奇的恋爱脑。 虽然后面知道姚荣安是故意接近她的,她依旧爱得无法自拔。 甚至为了嫁给姚荣安,以死相逼,让自己的父亲把功劳让给姚荣安。 姚荣安虽然喜欢孟昭的美色皮囊,但又嫌弃她的出身。 他们成婚没多久,孟昭父亲战死。 姚荣安立刻纳了一个世家大族,旁支的庶女做贵妾。 之后,无论是代表侯府外出待客,还是打理侯府内务,都交给了这个贵妾薄氏。 妻像妾,妾像妻。 也不知是孟昭恋爱脑晚期,还是姚荣安实在会pua。 孟昭一个正妻,在侯府里大小事情都屈居一个妾之下。她竟一点意见没有,甚至因为姚荣安嘴里的刑克之说。 不待见自己的亲生孩子,倒是宠着小妾生的。 临死前,还能为了姚荣安,把自己的儿子当做障碍扫除干净。 孟知行心中再次庆幸,还好穿越过来的时间晚。 他都不敢想,天天和这一家子神经病住在一起,日子会多憋屈。 “大夫,这是他之前用的药方,您帮忙看看。”孟遐的话打断了孟知行的思绪。 孟知行把注意力挪到眼前。 那老大夫看了方子,连说了三个妙字。 “这药以后接着用,虽然不能清除从娘胎里带的毒,但每个月吃上一副,温养着身子,基本能与常人无异。” 老大夫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上几味药,递给孟遐。 “把这几味药加到之前吃的方子里,吃上三副,这风寒就能好了,下个月再换回原来的方子。” 道谢之后。 孟遐和孟知行,跟着药童去隔壁抓药。 “三副药一共六十两银子。” 孟知行掏钱袋的手一滞,一脸震惊的看着那个药童,实在没想到这么贵。 那药童笑着解释:“我们医馆大夫添的这几味药,一副也就二百文钱。可小公子你带来药方上的药材,就没有便宜的,就这六十两,还是给公子把零头那几十文钱抹了的。” 孟知行点点头,有些肉疼的从怀中钱袋里,取出三张二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书中写过,孟昭本就没有多少嫁妆,还不擅经营,府中又是小妾管家,她捞不到一点油水。嫁入侯府后,她陆续把铺子之类,稍微值钱的嫁妆都卖光了,只为给宣平侯送体面的生辰礼。 知道剩下的嫁妆不值多少银子,所以,孟知行才与孟遐商议,不去侯府门口闹事,反而迂回找奶娘去要这个钱,就是想多要一点。 反正这个身体是姚荣安的血脉,多的就当一次性给齐的抚养费了。 先前,孟知行觉得五百两挺多的,现在突然发现,这么点银子,都不够他吃两年药的,瞬间只觉这宣平侯抠门。 出了医馆。 孟知行想着明日离开京城,要坐几日的船,这大好的学习时间,可不能浪费了,开口说: “舅舅,我们去书肆买几本书吧,舅舅在船上可以教我认字。” 孟遐直接就点头答应了。 医馆不远处便有一家书肆,店面不大,走进去,却见架子上满满当当全是书。 书肆掌柜的是个年轻人,穿着十分儒雅,看着不像掌柜,倒像是读书人。 掌柜一见他们便热情的迎了上来: “两位要买书,还是笔墨纸砚?” “掌柜的,可有孩童启蒙用的书。”孟遐开口问。 “有的,有的。两位跟我来。” 掌柜的说完,把他们带到了其中一个书架前,指着书架上的书: “这些是卖的最好的启蒙类的书,抄写的和印刷的都有,可要我介绍?” 孟遐摆了摆手,只说:“不劳烦掌柜了,我们自己先看看。” 那掌柜的点头,说了声:“有事你们叫我。”说完就回角落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一本书来看。 孟遐抽出好几本书,一一翻看。 孟知行也打量着书架上的书。单个的繁体字,孟知行可能不认识。这几个字凑成的书名,孟知行倒是基本能辨认出来是什么的。 这个书架上书目的种类不算多。 除了耳熟能详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一类的,还有些孟知行从未听过的书,如《蒙学》《周氏家训》《训蒙声律》,还有各种名字的诗集。 孟遐翻看了几本之后,从中选出了一本《千字文》,递给孟知行。 “这本字最好。我们坐船只用四五日,就到茂州了。就先买一本,等回到家,你学完了,再买其它的。” 孟知行思索了片刻,这一本书对于普通孩子,可能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学完。 可他又不是普通孩子,万一他提前看完了,在船上又买不到新的书,岂不是浪费时间,但他又不能直接这么说。 “再买一本吧,可以换着学。” 孟遐性格大大咧咧的,也不注意这些小细节,听孟知行这么说,直接就又挑起了《三字经》。 片刻之后,选中一本。 过去结账时,那掌柜的翻了翻这两本书,笑着对孟遐说: “客人真是慧眼如炬,这两本书是一个人抄的,抄这书的人不仅字写得好,更是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这种给孩子启蒙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这一套说辞的代价是,价格要贵上几文。 翌日一早。 孟遐与孟知行早早的就到了码头,想着孟知行每日还要熬药。住之前说的两百文的大通铺不太方便。 最后还是花了一两银子,订了一间,两个人住的小房间。 不用挤在船舱里,房间还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可以看到江水滔滔,孟知行心中颇为愉快。 看着岸边的人渐渐远去,孟知行从包袱里拿出,昨日买的书,开启了路程中的学习。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孟遐指着一句一句的教。 孟知行就跟着一句一句的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为了不一直麻烦孟遐教他,他给孟遐展示了一下,什么叫记忆力超群。 当然为了不太逆天,他也不敢表现得太过。等到茂州码头时,他面上是可以,独立通读完这两本书。 实际情况是,他在现代时,这两本书他都会背。 虽然说可能是历史进程不一样,其中有些字句,和他上辈子学的是不一样的,但大多数一样的,他可以对应上辈子的简体字来记。 所以其实,他不是能读下来,而是已经可以全文背诵了。 在他废寝忘食般努力学习下,几日时间赚取的积分还挺可观。 最让他感到欣喜的是,营养液维持的三日时间结束,也没听到系统那刺耳的生命倒计时警告。 说明这具身体还是比他上辈子的身体好的。 没了这个固定支出,孟知行心情大好。仿佛赚够积分,解锁系统全部功能的好日子,就在明日。《 》 5、家人 到茂州码头时,太阳才升起不大一会儿。 孟遐带着孟知行在码头吃过朝食之后,又买了几个饼子,就匆忙赶到了城门口,找到一辆去往苍梧县的马车。 一路匆忙,孟知行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茂州府城的繁华,就已经在前往苍梧县的路上了。 马车走走停停,中途休整了好几次,直到夕阳西下,才看到了苍梧县的城门。 他们今日坐的这辆马车,是到从府城到苍梧县旁边的,一个村子里办事的。只是顺带上他们,赚点银钱,所以并不进城。 到了城门口不远处,孟知行和孟遐就下了马车。 这阵天色渐晚,有好些出城办事的人,也准备回城了,城门口排队的人多,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好在官兵办事效率极高,简单核查身份之后,便快速放行。 孟知行与孟遐只排了半炷香的时间,便进了城。 入目道路平整,直通远处,路两边是整齐建设的房屋,或许是因为靠近城门,只随便两样,就能发现这一片店铺种类繁多,且生意都还不错。 “知行,感觉累不累?”孟遐可能是因为终于回到了家乡,情绪有些亢奋,他笑呵呵问。 孟知行轻轻点了点头:“有点儿。”这马车一路颠的,他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 “那我叫个牛车,我们坐车回去。” 孟遐话音刚落,孟知行连忙开口询问:“远不远?若是不远的话,我们走回去吧!”他这会儿实在是不想坐车了。 “倒是不算远,超近道走巷子里,估计也就一刻钟多些就能到。” “那就走回去吧,刚好活动一下。” 孟遐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带他朝前走去。 走出一小段路,就进入了左拐右拐的巷道里。绕的孟知行都分不清东南西北时,才又走到一条大道上。 再拐过一道弯,孟遐开口示意孟知行看过去:“那便是你刁叔和严叔。” 孟知行顺着望去,远处路边院墙前支着一个摊子。摊子上只两个身影,正在忙碌着。 启辰回来之前,孟遐就和他说过这边的情况。 孟遐并不是一个人住在苍梧县,当年孟知行的外祖父战死,孟遐侥幸留得一条命,却瘸了条腿,只能解甲归田。 回乡时,还带上了两个同样受伤,但已经没有家人的袍泽。之后,他们便一直生活在苍梧县。 孟遐先前和孟知行说过两人的情况,所以还不待孟遐介绍,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两个人分别是谁了? “老孟,你回来了?”摊子上正在揉面的男子惊喜出声。 开口这人脸上伤疤狰狞恐怖,想必就是孟遐口中的刁叔了。据说刁叔是在被三个敌人围攻中,被砍伤的脸部,九死一生才活下来的。 那边正在收拾先前客人吃完碗筷的男子,本来是背对着他们的,听到这声,放下碗筷,快步走过来。 “老孟,你可算回来了,这么久也没个消息,我们还以为你留在京城享福了呢!”说话的人伸手拍了拍孟遐的臂膀。 孟知行注意到,他左手中指和无名指各少了一个指节,这是严叔,也是在边关战场上受的伤。 孟知行没有出声,默默在孟遐身边站着,等他们寒暄了几句,孟遐开口正式介绍了一下双方的身份。 孟知行这才开口叫了人:“刁叔,严叔。” 两人应下之后,才使眼色问孟遐是怎么回事。 孟遐没有直接回答,让孟知行到一边坐下:“你坐着休息会儿,让你刁叔给你做碗面,你刁叔的手艺可是一绝。” 孟知行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也没有客气,道了一声谢之后,就乖巧的坐到了不远处的桌子前。 他也没好奇,他们三人究竟是说些什么,无非就是关于他的来历。 孟知行好奇张望四周环境。 这一片与城门口整齐的建筑又有些不同,青砖绿瓦,高低错落有致,有种别样的韵味。 这里虽不像京城那般繁华,却有一种小而美的精致感。 而且比起京城,这里地理位置更偏南方,体感温暖不少。周围角落里种着的一些四季常绿的树木,为冬日增添了一丝绿意。 虽只是管中窥豹,孟知行却已经对这地方生出了几分喜欢。 刁叔手脚十分麻利,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做好了两碗面。 孟遐端过来在他身侧坐下,指着旁边的小巷。 “吃完面我带你回家。” 孟知行点头,挑起一筷子的面,送入嘴中,瞬间眼前一亮。 这面筋道爽滑,入口先是面条上挂着的清爽汤底的味道,刚嚼两下,唇齿间就满是本真的清甜香味。 孟知行本以为孟遐说刁叔手艺好,只是客气话,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很好吃。 上辈子的孟知行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对他来说吃面条就是吃挂面。 他倒也不是没有吃过手工现做的面条。 大学时,他在一家兰州拉面馆里,吃过一次刀削面,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不正宗,那面并不怎么好吃。 孟知行仰头高声称赞:“刁叔你做这面条实在太好吃了。” 刁叔嘴角勾起,扯出笑容,面上的伤口却让他这个笑,显得很是狰狞。好在孟知行并不是真正的小孩,不会被吓到。 “小公子你喜欢就好。” 孟知行被他的称呼搞得一愣:“刁叔,严叔,你们和舅舅一样叫我知行就好。” “好。” 吃完,又聊了一会儿,孟遐才带他走进旁边的小巷里,打开了第一个院门的锁。 孟知行仔细对比一下,果然,面摊背靠的那堵墙,还是自家的院墙。 这阵天色擦黑,月光下,院子里的情况隐隐绰绰,看不太清楚。 孟遐带孟知行直接进了屋,点燃桌上的油灯,把包袱放下。 “这是我的房间,这两日你先和我一起住,等把旁边房间收拾好,你再搬过去。” 孟知行应下。 这几日在路上,他们一直住一起。如今,自然不会介意与人同住。 “你先坐着休息会儿,我去灶上看看有没有热水,你先洗漱。等明日,我带你去府衙把户籍文书办好。”孟遐说完就要转身出去。 孟知行连忙跟上,他可做不到真的像个小孩一样,等着别人来照顾他:“舅舅我自己来吧。” 孟遐哈哈笑了两声:“你这孩子,什么都想自己做,这黑灯瞎火的,你也找不到地方,安心坐着。” 孟知行一想也是,也不急这一次,便没在跟着。 借着桌上的油灯,他仔细打量了这个屋子。 这屋子不算太大,就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长桌,和他面前的圆桌。没多少杂物,看着倒很是整洁。 过了一会儿,孟遐还没回来,旁边灶房里有些动静。 孟知行估计可能是在烧水,便又从旁边包袱里,拿出先前买的《三字经》和《千字文》,坐在油灯前默默的翻看起来。 他时不时便把视线从书上挪开,用手指在桌上画着,刚记下的繁体字的笔画。 若是有记得不太清楚的,就又再看上一遍。 孟遐提着个大木盆进来,一眼就看到孟知行又在那学习,开口打趣:“知行如此刻苦,将来说不定能科举考个状元,当上大官。” 他把大木盆摆放到角落又接着说: “不过老大夫也说了,你身子还要好好养一段时间,受不得寒,等你养好身子,到时候私塾也快放年假了。先放松一阵,年后到私塾慢慢学。” 孟知行摇了摇头:“我那几个庶兄弟都是三四岁就启蒙的,我如今都八岁了,已经晚了很多。” 孟知行其实并没有想好以后要干什么,是不是真的如孟遐所说科举做官,他也没个定论。 只是上辈子养成了习惯,见缝插针的学习赚取积分。 现在仍旧按部就班的学习,赚积分。 他也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只是想赚够积分,唤醒学习系统,解锁其他功能。 至于未来,还得从长计议。 孟遐提了几桶水,倒入大木盆中,把一应东西给孟知行准备好,才开口问: “你自己洗还是我帮你?” 孟知行毕竟是个成年人的芯子,直接拒绝了孟遐的好意。 “我就在旁边灶房里,有事叫我。”怕他害羞,孟遐还直接出了房间。 等孟知行洗完,孟遐才进来,帮着他擦干头发上的水。 等头发擦到半干,孟遐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件袄子,整个包住孟知行,把他抱了起来。 孟知行惊呼一声:“舅舅。” “我带你去灶房把头发烘干。” “还是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你刚洗完,不能吹风,会着凉。” 简单两句对话,孟知行败下阵来,只能红着脸任由孟遐抱着他到了灶房。 孟知行心脏砰砰砰直跳。 上辈子到这辈子,他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亲昵的对待。 上辈子他是孤儿,身体又不好,福利院的老师怕他受伤,都不怎么让其他小朋友和他玩。 后来他绑定了系统,为了活下去,只要有空闲时间,他都在想方设法的学习,也没什么时间交朋友。 他穿到这个世界,跟着孟遐离开京城,也是根据他要赚取积分,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 先前,他虽然嘴里叫着舅舅,却没真的觉得他们是一家人。 只是想着他现在没办法独立生活,需要孟遐照顾他几年。等他长大之后,他会回报孟遐,他会给孟遐养老。 他对这段关系的定义,类似利益交换。 可现在坐在孟遐的怀中,看着孟遐认真的挑起他的头发,一点点烘干。 孟知行心中突然有股莫名的酸涩。 孟遐看着孟知行神色变换,微微叹了口气。 “知行,还记得我先前和你说过的,我和你外祖父的事情吗?” 孟知行轻轻点了点头。 “你不用与我这么生疏,我当年差点饿死在路边,是你外祖父救了我,还收我做义子。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会努力当好你的亲舅舅……只是我没用,又是个瘸子,给不了你侯府那样的生活。” 孟遐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说得孟知行心中很暖,毕竟是小孩子的身体,他鼻子一酸险些就要哭出来。 深吸一口气,孟知行像个小孩一样,环住孟遐的脖子: “舅舅你很好,我只是有些不习惯,原先也没有人与我这么亲近过。” 孟遐听了只以为是原先在侯府,孟知行不被父母喜欢,受到苛待,轻轻拍了拍孟知行的后背。 等头发烘干,回到房间,熄灯躺到床上。 孟知行回忆着孟遐这段时间对他的迁就,照顾。暗暗下定决心,既然他已经穿越了,或许真的可以拥有一个家。 想着想着便沉沉睡去,只是今日睡得格外放松。 黑暗中谁也没有发现,睡着的孟知行嘴角好像洋溢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 6、写字 可能是最近舟车劳顿,孟知行这一觉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孟知行收拾好,打开门,发现院子里只有一人,背对着他的方向,在锯木头。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然后开口: “刁叔。” 刁叔停下手里的活,起身指着院子西侧明显低矮一些的房子:“饿了吧?那边是灶房,灶上温着鸡蛋和饼,你舅舅说了,让你吃完把药喝了。” 孟知行道了声谢,才疑惑问:“刁叔,我舅舅出门去了吗?” “你舅舅在外边面摊上。” 孟知行点点头,进了灶房。 看了一眼灶上的水煮蛋,孟知行把旁边盖着的碗打开,看到一个饼静静的躺在碗里,这饼圆溜溜胖鼓鼓的,看着应该是有很多馅。 用筷子夹起,送入口中。 孟知行第一感觉是,这灶台保温效果不错,还是热的。等咬下一块后,便只剩感叹了。 也不知是如何做的,分明是放了好一段时间了,但外皮依旧酥脆,内皮又很是松软,配上加了一点儿虾皮的韭菜馅,汁水咸鲜,香味浓郁,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 吃完这韭菜馅饼,孟知行还有些意犹未尽。 再吃鸡蛋,倒是让他觉得味道有些寡淡,不过仔细分辨,这纯正的土鸡蛋,味道还是比他上辈子吃的洋鸡蛋香些。 孟知行从灶房出来时,刁叔依旧低头在锯木头。 “刁叔,今日的韭菜饼也是你做的吗?” 刁叔手里活没停,应了一声。 “刁叔你们家祖上是御厨吗?刁叔你做的饼,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饼,我敢说,京城都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手艺。”孟知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 刁叔停下手里的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爹,我爷以前都是酒楼的帮厨,我小时候经常在后厨呆着着,那些师傅看我年纪小,也不避着我,就学了点手艺” “哇,刁叔你看看就学会了,于厨艺一道绝对天资卓越。若你开一间酒楼,生意绝对超好。” 孟知行一通夸下来,刁叔面目都柔和了许多,看着脸上的疤痕好像都没那么狰狞了。 孟遐这时候推门进来,见孟知行就在院中,向他招了招手:“这阵客人少,我们去府衙。” 到了府衙办事的地方。 里面办事的小吏板着脸,一脸不耐。 孟遐赔笑着,拿出京城那边官府出具的文书,又从文书下给那小吏塞了十来个铜板。 那小吏掂了掂,微微挑眉,把钱收到袖袋里,就也没为难,核对完信息,孟知行很快就拿到了全新的户籍文书。 “我们今日须得去买些东西,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一并买了。”走出府衙,孟遐开口问。 孟知行稍一思索,开口:“去书肆买些书,再买些笔墨纸砚。” 孟遐点点头:“那就先去书肆。” 苍梧县不愧是拥有大景朝两大书院的地方,文化气息十分浓厚,就连京城都比之不及。 孟遐带着他一路穿过市集,就这么一条街上,竟然有十几家书肆。 两人在一家比较大的书肆前站定,孟遐开口:“听说这家书比较全。” 孟知行抬头看去,牌匾上书写着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万卷书肆,看这名字,东家对书多这点确实很有自信。 两人抬脚走进去。 一个掌柜打扮的人快步走到门口,满脸笑容:“客人需要什么,书还是笔墨纸砚?” “都要。先看看书,启蒙的书。”孟遐含糊回道。 那掌柜的笑意更深,吩咐身旁的伙计:“带两位贵客去甲字区选书,好好招呼着。” 那个伙计对着孟遐和孟知行微一欠身:“两位请跟我来。” 跟着伙计走到店铺最左边,一整面靠墙书架,分门别类的放着不同的书籍,比起京城那间书肆,看着确实更多也更全。 伙计开口介绍:“这边全都是适合刚启蒙的小公子看的书,这类书卖的好,所以印刷本,手抄本,不同价位的都有。” 那伙计说着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来展示。 “这是本店请名家雕版印刷的,字迹清晰工整,没有缺字少字,价格还十分实惠。这几本是手抄本,客人您看,每本风格不同……” 这伙计滔滔不绝的介绍完每种手抄本的优点,最后才又补充: “若是客人方便透露小公子师从哪位夫子?或是将来想拜入哪位大儒名下?我店还可以根据大儒的喜好、习惯推荐书籍。” 孟知行饶有兴味的打量了那伙计一眼,没想到这书肆还真有点本事。 孟知行只摇摇头说:“还未想好,若是想好了再来找小哥推荐。” 那伙计依旧笑意盈盈:“随时恭候客人。” 孟知行随后挑选了,比较有价值又容易赚积分的《诗经》《论语》,想了想又加了本《千家诗》。 这几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比较长,但又不是连贯的文章,不会特别晦涩,就算不能理解意思,单篇单节字数少,容易背下来。 这样保证背诵默写的积分,他都能拿到。 问了价格,孟知行本以为印刷本会贵些,没想到却是最便宜的。 印刷本一本两百文,手抄本则价格不一,有两三百文的,也有两三千文的。 孟知行翻了翻几本不同价位的手抄本。 那价值三两银子的手抄本,纸张和一两银子的没什么区别,不过字体确实漂亮很多。和那印刷本放到一起看,印刷本的字体就刻板不少,当然,印刷本的纸张也不如贵的白韧。 看过贵的手抄本,再看两三百文的手抄本,字体也就只能说是工整,没什么特别的。 孟知行看了一眼三两银子的手抄本,虽然可以照着临摹,但也太贵了,他摇了摇头:“我选好了,就要这印刷本。” 翻了翻确定没有残缺问题,孟知行开口对着伙计说:“再去看看笔墨纸砚。” 那伙计又带着到不同的区域去看,去试用不同价位的笔墨纸砚。 孟知行不了解这个世界的物价,只感觉每一样的价格都贵得超出他的预料。 店家每种产品的种类都很多,他没有一一试用,只选了几个价格比较便宜的,试过之后,又从中挑出用得最顺手的。 最后只要了一笔一墨一砚台,和两刀纸。 孟知行没什么砍价天赋,选好之后就交给了孟遐。 在孟遐的三寸不烂之舌下,掌柜的抹了零,只付了二两银子,还让搭了一只店里以前作为试用,淘汰换下来的毛笔作添头。 等孟遐付了钱,拿着一堆东西出门,孟知行开始在心中默默计算,从侯府要到的银子还够用多久。 先前因为那老大夫说,他需要长期吃那药方上的药,那些药材又贵的离谱。他手里买药剩下的四百多两,孟遐说让他自己收着,以后只用来买药。 李娘子给孟遐的那个钱袋里,碎银子加铜板,差不多有三十两。从京城到苍梧县一路的,花了二两出头,如今又是二两。 见孟知行皱眉站在原地,孟遐回头问:“还有什么忘记买了吗?” 孟知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跟上孟遐的脚步。 之后两人去了布庄,说买棉和布,给他做被子。 做被面的普通布料不便宜,内胆更是贵到离谱。 这个世界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棉花,可以选择的内胆就三种。 堪比黄金的蚕丝;比蚕丝稍次一些,价格也只便宜一点的丝棉;还有更便宜一些的木棉。 但就是最便宜的木棉,做一床六斤的被子,就要六两银子。 他们没那么富裕,自然只能选择木棉。 一口气买得多,孟遐又砍了好半天的价,掌柜的才给打了折,算下来最后只收了内胆的钱,被面的布算是送的。 之后孟遐又带着孟知行跑了好几家店铺,东西基本都是给孟知行添置的,还全是必需品,一点不能省。 等买完,带着大包小包回家之后。 孟遐又提着被面和木棉出门了,说是找隔壁阿婆帮忙做被子。 孟知行则是回了房间。 他拿出刚买的笔墨纸砚,在孟遐房间的桌子上一一摆放好。 又到屋外取了些水,那支送的旧毛笔直接把笔尖泡到水中。 新买的那支需要开笔,孟知行回忆着上辈子,在学校学到的开笔的方法。 他把笔尖一点点揉散开,所有的毛都散开之后,也一样把笔尖放到水中浸泡,等两只笔都清洗干净,去掉多余的杂毛之后,孟知行在砚台中倒入了一点儿水,拿起墨块研墨。 孟知行拿起旧的毛笔,蘸取墨汁,自信落笔,默写《千字文》。 他想着这纸,这墨都不便宜,所以刻意往小了写。 可是他上辈子,就学过一个学期的书法,只学了些皮毛,也只写过大字。 这突然刻意往小了写,发现有些难,笔画稍微多些的字,被他写得整个糊做一团。 等默完一张纸,孟知行看着上面凌乱不堪,大小错落的字,有些挫败的拿出《千字文》开始核对。 核对完,孟知行更沉默了。 因为简体字的基础,让他‘识字’速度快不少,这是优势。 但在写字时,就变成了劣势。 好些他认为已经记住的繁体字,写出来总是缺胳膊少腿。 孟知行沮丧了一小会儿,便又开心起来。 既然他没有记住,就说明这项积分他还没赚到。孟知行心中暗自给自己加油鼓劲,再努点力学习就好了,等都记住,又是一笔积分到手。《 》 7、自责 又写了两张纸后,孟知行意识到这样不行。 按照他这个速度,这两刀纸用不了多久。 这个世界造纸技术还不发达,纸张也不便宜,他们也没那么富裕,钱还是要用在刀刃上。 孟知行一边思索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一边走到了院子里活动一下。 院子水井旁,有一个用石头垫高,上面搭着青石板,用来洗衣服的石台。孟知行看着灵光一闪,回屋中拿起毛笔,走到石台边,用毛笔蘸水在石板上开始写字。 这石头效果很好,不会一个字没写完,水迹就干了。正常写五到六个字,第一个字的水迹才会慢慢消失。 孟知行仰头看天,虽是冬日,但阳光和熙,也没有风。 他穿的是李娘子给他收拾在包袱里的厚袄子。虽然没有拆开,但孟知行猜测,这袄子里的填充物,估计是顶好的蚕丝,保暖效果相当不错。 他若是多活动一会儿,甚至还有点热。 孟知行基本确定了,今日这天气,在外练字不会着凉。便回屋搬来一个高度合适的凳子,坐下,一手拿着书,一手执笔在石板上书写。 等孟遐和刁叔两人,扛着根木头从外面进来时,孟知行已经写了好一会儿了。 孟遐放下木头,径直朝孟知行走过去,皱眉开口:“你怎么在院子里?” “我想着直接用纸墨练字也太浪费了,就……” 孟遐直接打断了孟知行解释的话,有些生气道:“你忘了京城那老大夫怎么说的?你不能着凉。” 孟知行知道孟遐是关心他,先道了歉,才解释说自己穿的比较暖和,不感觉冷。 孟遐颇不认同他的话。 之后又有些颓丧开口:“是我太没用,挣不到多的银子,才让你舍不得用纸墨。我是不是做错了,若我不去京城,你或许还能留在侯府里,也不用跟我受苦。” “舅舅,若是没有你,我可能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京城了。” 孟知行说的也是实话,若是没有孟遐,不能顺利把他过继出来,宣平侯为了让庶子继承侯府爵位,说不定直接就把原主干掉了,根本等不到他穿越过来。 孟知行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稍一思索,想了一个解决方案。 “舅舅,这青石板难寻吗?若是不难寻,可否在屋中搭一个,这样既不会着凉,也能省下纸墨。” 孟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颇有些惊喜的回答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今日是不行了,晚些时候面摊就得忙起来了,等明日闲时,我去城外给你找一块合适的。” 刁叔从旁边走过来:“不若先把这一块搬到屋里,不耽误知行练字,反正这两日也不洗衣,可以慢慢再去寻一块。” 孟遐和刁叔两人一合计,都觉得可行。 孟知行也乐得可以不浪费时间,早点开始练字,自然没什么意见。 本以为会他们会把搭着青石板的石头,一起抬到屋里,没想到孟遐和刁叔研究了一下,便开始摆弄那堆木材,说是给那块青石板做个木头支架。 孟遐怕他着凉,不让他在院子里看。孟知行虽然有些好奇,但还是直接回了屋,不一会儿便心无旁骛的,背诵起昨日新买的书。 脑中偶尔会出现系统的提示:【积分+1】 这个提示已经伴随了他十余年,并不会打扰他的学习状态,反而这种及时的正向反馈,会让他更有动力沉浸在学习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声音。 “知行,你出来看一看,要把这青石板放在什么位置?” 听到孟遐的话,孟知行应了一声,走出屋外。 只见孟遐和刁叔搬着两个木头支架,朝堂屋右手边的房间走去。 孟知行进了屋。 这间屋子和堂屋左边,孟遐的屋子是一样大的。 里面空空如也,不知是以前就一直空着,还是今早他还在睡着时,打扫出来的。 “以后你就住这间房。”孟遐开口,“先随便选个位置,等做好其它家具之后,若是不合适,可以再换位置。” 孟知行观察了一下,指着窗边靠墙的位置:“就放这儿吧。” 靠窗,天气好的时候,窗户可以打开,水迹干得快一点。 孟遐和刁叔两人把木架放好,又到外面把青石板搬了进来,放到了孟知行所说的位置。 之后孟遐就出去面摊帮忙了,刁叔则继续在院中摆弄着那堆木材。 孟知行搬了个板凳过去他的房间,便到了刁叔身边。 “刁叔,这些木材是要做什么?” 他早上那会儿,确实是不知道刁叔弄这些木头做什么。 不过看刚刚做好的青石板架子,他已经知道了,这估计是在给他做什么家具,只是不确定具体做的是什么而已。 刁叔手里活不停,温声回答:“先给你做张床,等做完床了,再给你做桌子、柜子、书架,你想要什么样的,到时候都可以给我说。” 孟知行感叹:“刁叔你怎么什么都会,做饭好吃,还会木工活,这木工手艺该不会也是你小时候看会的吧。” 刁叔嘿嘿笑了两声:“知行你还真猜对了。” 孟知行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相还真是这样,他有些瞠目结舌。 刁叔见他吃惊的模样,笑意盈盈的讲述:“我小时候有个玩伴,他爹是我们县里顶好的木匠,我那时候经常去找他玩,边玩边看他爹干活。” “后面我和你严叔,跟着你舅舅到这边生活。为了省钱,就尝试自己做缺的家具,我这一试,就想起了那时看到的。后面我又摸索了一段时间,就基本都能做了,虽然比不上老木匠做的精巧好看。” 孟知行有些羡慕的看着刁叔,他要是有这样看看就能学会的本事,上辈子也不至于为了获取学习资源,绞尽脑汁了,时常生死一线了。 “刁叔,你简直是旷世奇才。你小时候看看,都能这么厉害。若是正经拜师学艺,岂不是三两日就超越了师父。”孟知行真心实意的夸奖。 刁叔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人都说童言无忌,我这话真心实意。刁叔你绝对是这世间,学习能力顶顶厉害的人。” 孟知行一番夸奖,让刁叔心花怒放的问他,喜欢吃的食物以及口味。 当天的夕食,桌上的几个菜,全是孟知行提到过的。 接下来几日,严叔和孟遐也都发现了,刁叔变着花样的,给孟知行做好吃的。 孟知行吃到好吃的,依旧是毫不吝惜夸奖的话语,然后就会吃到更多好吃的,他喜欢的食物。 这为孟知行每日枯燥无味且充实的生活,增添了一分色彩。 孟知行每日的生活极其规律,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努力练字,努力背书。中途放松休息的时间,就跟着刁叔。 其实头几日,他想在忙的时候出去面摊帮忙,可孟遐怕他着凉着、累着,又说他的衣物都是从侯府带来的,都比较贵重,弄脏不划算。 孟遐坚持不让他出去,孟知行便只能放弃。 而刁叔因为脸上的伤疤狰狞,怕吓到人,加上孟遐回来,面摊生意也忙得过来了,他几乎是不出去的。 孟知行休息的间隙,便时常去与他搭话。 孟知行嘴甜,刁叔也乐于与他聊天。刁叔有时候给他讲小时候的事,有时也会回忆在边关打仗的日子。 后来在孟知行软磨硬泡之下,偶尔也会教他做木工活,或是做菜。 孟知行很愿意学这些,有趣且能赚到积分。 转眼便到了年关,孟知行与刁叔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了。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若是除开和孟遐晚上住一个房间的时间,孟知行到苍梧县后,其实每日和刁叔的接触是最多的。 严叔整日守在外面摊上,只吃饭睡觉的时间才会回来。 孟知行除了刚来那日,之后每日都天刚亮他就起来了,但他起来的时候,严叔永远都已经出摊了。 两人每日接触时间非常有限,加上严叔又有些沉默寡言,所以交流极少。 至于孟遐,虽然他只在忙时出去面摊帮忙,不忙的时候就回来给刁叔打下手。但也不是每次都能碰到孟知行休息。 不过,两人现在毕竟还是住一个房间,偶尔睡前也会聊上几句。 这日晚上,熄灯之后,孟遐突然开口: “你严叔说,让我帮他谢谢你。你来了之后,你刁叔的心情好了许多。” 孟知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孟遐解释:“我们在边关时,你严叔是我们的头,那次,按照上面的指示,他带着我们一队人马,去偷袭敌方的后援。因为估计错误,中了埋伏,只有我们三人侥幸活了下来,但都落下了残疾。你严叔觉得是他的决策失误,一直很自责。” 孟知行没有接话,这其中内情他无法评判对错,也没资格评论,只能说战争是残酷的。 孟遐叹了口气,接着说:“你刁叔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他以前性格跳脱,大多数时候都很开心。可自从他脸受伤之后,无论走到哪里,所有人对他都是避之不及,慢慢的,他就不愿意出门了,话也少了很多。你严叔就更自责了。” “那我以后多和刁叔说话。” 因为上辈子是孤儿的缘故,孟知行其实很享受这种,一家人互相关心的感觉。而且刁叔对他很不错。 倒是严叔,让孟知行想不到,他的心中竟背负着这样的事情。 孟知行想着不久便沉沉睡去。《 》 8、择师 转眼便到了除夕,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过年,也没人会选择吃面,今日便没出摊。 一大早起来,孟知行也没有像往日那样开始背书、写字。跟着孟遐三人忙活起来。 几人分工合作,一上午的时间,把屋子、院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备好了年货,贴了春联,下午又一起准备了年夜饭。 一整日,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孟知行尤甚,他心中有一种非常满足的喜悦感。 其实,上辈子他很不喜欢过节。尤其是除夕这样,阖家欢乐的节日。 年纪小些的时候,他的除夕都是在福利院过的。福利院不断有孩子被领养,又有新的孩子加入,每年在他身边,一起过除夕的人都不一样。 他长大一些之后,除夕这样的节日,他都在做兼职,赚取多些的工资。 虽然他早已习惯了孤儿的身份,但在这样的团圆日子里,总归是有些孤独的。 不过今年不一样。他有了舅舅,有两个叔叔。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他们都会是他的家人。 吃年夜饭时,不知是这里的习俗,还是单纯为了讨个好彩头。拜过天地祖宗,完成了一系列神秘仪式后,每个人还需得说几句吉祥祝福的话。 孟知行笑眯眯听完三人的,就轮到他了:“祝舅舅、刁叔、严叔新的一年,万事顺遂,天天开心。” 除夕夜是不宵禁的。 吃过年夜饭之后,刁叔拿出一个面具戴到脸上,几人就一起上了街。 因为是过年,路边有人卖面具,人群中也有不少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刁叔倒也不显得突兀。 孟知行第一次见识古代的过年,对什么都很好奇,四处他都想看看。 人多,怕有拐子,孟遐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敢放开。见他想看什么,也不拘着,都随他去看,刁叔和严叔也不嫌他,就慢慢跟在旁边。 到了主街上,出来玩的百姓摩肩接踵,喧闹嬉笑声不绝于耳,实在热闹非凡。 路边很多摊贩,卖着各式各样,平常见不到的稀奇小玩意,看得孟知行眼花缭乱。 孟遐几次想给他买他看过的东西,但都被他拒绝了。他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花钱买那些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实在是不划算。 县里有几个大户人家,在街边搭了台子,请了些舞狮,唱戏的,给普通百姓表演。 虽是搭的高台,但孟知行个小,人又多,跳起来也看不见。 还不待他遗憾,孟遐已经直接把他抱起举高,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看表演。孟知行担心孟遐那条瘸了的腿受不住,只看了两眼便要下来。 严叔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直接把他接过去,让他骑到自己的肩膀上,看完了一整出的戏。 孟知行再次在心中感叹,严叔这人话不多,看着五大三粗,实则是三个人里,心思最为细腻的。 街上热闹到了后半夜,人群渐渐散去,各自回家。 说是要守岁,但孟知行这个身子毕竟是小孩子,不知不觉间,坐着就睡着了。 等天亮,孟知行从床上醒来,便看到枕头旁边三个压岁红包。 第一次收到压岁钱的孟知行,满心欢喜的拿起来,感觉手中沉甸甸的,估计钱还给得不少。 他拆开,数了数三个红纸里包着的,都是一百个铜板。 等出了门,一问才知道,三人竟没有商量过,各自选择包一百个铜板的原因,都是想祝福他长命百岁。 孟知行心中暗暗感动。 因为知道他身体不太好,这两个月,三人对照顾他一事,都颇为用心,如今又不约而同,给出来这样真挚的祝福。 所谓细节见人心,可见他们三人,是真的把他当做自家小辈的。 孟知行只大年初一,休息了一日。 从大年初二起,便又恢复了之前努力学习的日子,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字、背书。 严叔之前就知道孟知行每日学习很是刻苦,不过孟知行学习的时候,他都在外面摊上,没有亲眼看到。 这两日不用出摊,他才真的见识到了孟知行极端的自律。 他观察了几日,孟知行每次学习约莫半个时辰,便会出来透透气活动一下,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会再次回去学习。 只偶尔缠着他们学手艺时,才会在外面多呆一点时间。 “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心性,将来必能有所建树。”严叔私下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孟遐和刁叔也说,孟知行刻苦努力又聪慧,很适合走科举这条路。 孟知行这边不知道他们的评价,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上辈子,他就经常听到各种夸奖,他的事迹还被各大媒体作为典型报道过。 孤儿,身患随时可能会死的基因疾病,什么考试都名列前茅,仍旧永远努力上进…… 媒体报道他的标题,都是什么天妒英才之类的词汇。 但他自我认知非常清晰,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天才,无非是为了活下去,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罢了。 孟知行看着长桌上放着的纸,上面是他刚默写完的字,对比起旁边第一次写的那两张,心下稍微满意了些。 他没有什么名家字帖可以临摹,好在上辈子勉强算是学过,知道基础的笔法。 每日高强度的练了这将近两个月,虽然还写不出什么风骨,但起码他记住的字,不会再缺胳膊少腿。笔画多的繁体字,也不会再糊作一团了。 距离写一手好字还差得远。 孟知行只默写时,为了方便核对,在纸上写。 这会儿核对完,便又开始用水在石板上抄书练字。 刚开始那阵,孟知行还害怕后面买的几本书,有些他不知道意思的,背诵会比较艰难。 后面整日抄书,他发现自己想多了,抄得多了,自然而然就记得滚瓜烂熟了。 * 因为过完元宵之后,各家私塾便会陆续开课。 孟遐提前打听了一下,县里的这些私塾,选了几个比较有名气的,回来问他们意见。 有几个私塾距离特别远的,一开始就被排除了。 苍梧县是上县,据说比一些偏远州府还要繁华,县城面积自然是很大的,他们住在城南,那几家私塾在城北,他们家又没有拉车的牲口,走路实在太远了。 最后挑出来三家私塾。 距离比较远,走路约莫得半个时辰的吕家私塾。 这位吕夫子是个举人老爷,开办私塾已经有十年了。这些年,他的弟子有一人考中举人,三人取得了秀才功名。 另外的孙家私塾和梁家私塾,虽然方向不同,但距离差不多,走路约莫都是一刻钟。 那位姓孙的夫子,也是个举人,刚办私塾不过三年,去岁他的弟子第一次下场,就得了个县案首,直接让孙夫子名声大振。不过据说他想要再考,精力不够,今年不一定会收学生。 至于那姓梁的夫子,只是个秀才,学问比不上前两个。不过能在苍梧县众多私塾中脱颖而出,也是有自己真本事的。 众所周知,苍梧县算是大景朝的读书胜地。大景朝堂上下,有一半的官员来自三大书院。而苍梧县就拥有其中的两家——清溪书院和山岳书院。 这位姓梁的夫子定位与其他夫子不同,他不收要下场科考的,只收想要考两大书院的学子。 不过他也确实有本事,每隔两三年,便能有学子从他的私塾,考入两大书院中。 要知道,每年都全国各地的学子,不远万里的来到苍梧县,参加两家书院的入学考试。 竞争堪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毕竟进入这两家书院,就等于科考已经赢了大半。若是未来有幸进入朝堂,说不定还能得到如今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同门的帮扶。 听完孟遐对三家私塾的介绍。 几人还是更倾向于距离比较近,同时学问也好的孙夫子。 可惜,孟遐带孟知行上门询问,得知孙夫子孙夫子今年确实不打算收学生了,只得重新再选。 严叔率先开口,发表自己的意见: “梁夫子那里,若是三年考不上书院,就得离开私塾。稳妥起见,还是选吕夫子。而且我招人问了吕夫子的学生,说吕夫子为人大度,不介意学生去考书院的。选吕夫子,既不耽误考书院,也不耽误后续科考。” “这样看,吕夫子确实是更好的选择。”刁叔点头。 孟知行则是摇了摇头,他不太想选吕夫子:“就算中午不回来,带些干粮去,每日早出晚归,也得一个时辰,这个时间够我背一篇文章的了。”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他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路程上。 孟遐思索片刻:“不行买个驴车,能省下一半的时间。可惜驴车不能走小巷子里,得绕路,不然还能更快一点。” 孟知行还是摇头,且不说他们这宅子没有后院,买个驴来没有养的地方。若是买个驴车,孟遐每天还得抽出时间来接送他,傍晚下学那会儿,正是面摊上忙的时间。 “要我说,不若就选旁边的李夫子,两步路就能到,人家也是秀才,教我绰绰有余。” 孟知行说的这个李夫子,与他们住在同一条巷子里,就在自家房子里收几个学生教,束脩也收的比较便宜,就是风评不太好。 听说是因为他当年到苍梧县求学,突发疾病被巷子里寡妇救了,他好了之后,直接入赘娶了救他的那个寡妇做媳妇。 周围的人就都很不待见他们夫妻俩。 孟知行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看,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况且他见过李秀才夫妻俩,人家相处很融洽,李秀才对妻子前面那个丈夫留下来的孩子,也挺好的。 可严叔却很不认同,皱眉道:“这人学问不行,人品也不行。也就那些贪图便宜,只勉强想让孩子识字的人家,才会选他。” 几人都不同意这个提议,便又继续商量。 孟遐和严叔还是倾向于去吕家私塾。 而孟知行不想去太远的私塾。 刁叔也觉得选近点的好,可以回家吃中食,他可以做好吃的,给孟知行调养身体。 商量来商量去。 最后折中,选了先前说的那个梁夫子。《 》 9、进学 选定梁夫子之后,孟遐就去询问了报名的时间,要到正月二十一。 如今这才正月十一,还有十日。孟知行便继续按部就班的自学。 也不知是因为今年立春比较早,还是因为苍梧县地理位置比较靠南,连续几日大太阳之后,突然就热了起来。 孟知行之前从京城带过来的衣裳,全都是厚袄子,这几日穿起来,就是不站在太阳下,也感觉有些热了。 想着过几日就要去上私塾了,总不能穿着这袄子去。孟知行便让孟遐带他去买两身衣裳。 孟遐有些歉意,他没注意到孟知行没有薄一点的衣服穿,赶快带他去了布行。 拿着布料回来,依旧是请邻居阿婆做。 孟遐说,邻居阿婆收钱公道合理,缝补针角也密。不仅比直接去店里买成衣便宜,质量也更好。 因为要量体裁衣,这次孟知行也跟着去了阿婆家,见到了人。 阿婆头发都全白了,但身子骨很硬朗,眼睛明亮,手也稳当。知道孟知行着急穿,直接开口说,次日便可以先来取走一套。后面的两套,则等第五日再来取。 孟知行看阿婆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有些遗憾,他想学这手艺。 上辈子因为需要赚积分活下去,只要有学习资源,他什么都学,估计是养成了习惯,他对自己不会的技艺,都很感兴趣。 不过,在这古代想学别人的手艺,可不容易。 孟知行只能暂且遗憾作罢。 转眼便到了正月二十一。 等面摊上朝食那阵忙完之后,孟遐便带他去了梁秀才家。 梁秀才年岁不到四十,人长得有些黑瘦刻薄,说起话来却十分随和,只简单问了几句,便同意收下孟知行,让次日过去拜师即可。 说是次日去拜师,其实就是让去交“学费”。 苍梧县文化兴盛,几乎人人识字,县里乡下,到处都是私塾。 但可能正是因为私塾多,可以选择的面广,加上书院模式的影响,师生观念反而没那么强,私塾的学生流动性非常之大。 很多学子可能在一个私塾读个半年,不满意,就会直接换家私塾。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年,除了给束脩银子,其余礼节,大多便都直接省了。 因为两大书院招生时间是六月,私塾也从六月隔开,划分为了类似现代的两个学期。自然束脩也是明码标价的收两次。 梁秀才这里的束脩是半年二两银子。 孟遐回去买了红纸,包了二两碎银。 想着毕竟是孟知行第一次进学,为了讨个好彩头,又备了六礼。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红豆,都是去外面买的,至于肉干,年前家中腌制风干了一些,就没买。 次日,再次到了梁秀才家,没有孟知行想象中的任何拜师仪式。 梁秀才收下银子和六礼后,直接给了孟知行一根竹签,说了需要带的东西和学习休沐的时间,便让他们离开了。 那竹签上面写着丁十一号。 孟知行猜测可能是报名的编号。 翌日。 孟知行按照平日里的起床时间自然醒来。 洗漱过后,到灶房吃了刁叔给他准备好的朝食,便提着孟遐昨日刚给他做好的书箱,出了门。 从他们住的地方,到梁秀才办私塾的地方,一路上全都是宽敞的大道,这阵路上行人也已经很多了,孟知行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很安全,但孟遐还是担心。 但这阵面摊上又是最忙的时候,孟遐根本走不开,只说让他等一阵,再送他去。 孟知行就是不想麻烦他,才选择提前一点走的。好说歹说,孟遐终于同意,让他自己一个人去。 刁叔又戴着面具出来,说要送他。 孟知行没法拒绝,只能一起出发。 刁叔帮他提着书箱,看着路边擦肩而过的学子:“这书箱提起来可能还是有些重,等我回去按照那个人的给你做一个。” 孟知行回头去看那人背上的书箱,竹子编成的,有点类似背篓的样式,可以直接背到背上。 背着比提着自然会轻很多,孟知行直接开口感谢:“那就麻烦刁叔了。” 没一会儿,两人就到了梁家私塾,刁叔把书箱递给了他,见他进去了才转身离开。 梁家私塾就开在梁家宅子的旁边,私塾门口有个小厮,接过孟知行手里的竹签,便给他指了路。 孟知行按照那小厮的指示走进去,发现这私塾因该是单独设计建的。 因为它不像正常这个时代的房屋建造,没有正房厢房之类的。 就直接是一间房子,配一个小院。像田字格一样,复制粘贴了四个,整齐排列在一起。 前面并排的两个小院门口,分别挂着甲和乙两块牌子。 从正中穿过,后面两个院子挂着丙和丁。 孟知行走进挂着丁字的小院。 院中安安静静的,看着没人。 “咦,你是新来的吗?”孟知行正准备进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孟知行回头看到一个比他高半头的少年,手中与他一样,提着一个书箱,少年皮肤白皙,脸上还有一些婴儿肥,整个人看着很是壮实。 “我叫黄绩学……”这少年是个自来熟,还不待孟知行开口,他便把自己的情况介绍了大半,之后才眨巴着眼睛,看着孟知行问,“你叫什么……” 孟知行不想提着个书箱,傻站在院子里聊天,便只说:“先进屋。” 刚一进去,孟知行便看到横四竖四,十六张桌椅。 黄绩学走到第一排中间,靠左的位置坐下,指着中间靠右的位置:“你来坐这儿,之前坐这儿的人去其他私塾了。” 孟知行本就是来学习的,也不害怕挨着夫子,便提着书箱,走到了黄绩学说的位置,坐下之后才向对方介绍了自己。 黄绩学一听自己比孟知行大一岁,马上开口:“那以后你叫我黄兄,我叫你孟弟。” 孟知行对这个称呼不可置否。 他从书箱中拿出三字经,摆放到桌上。才开口问甲乙丙丁四个院子,是什么意思? 黄绩学看了一眼,孟知行手中,很明显翻过很多次的三字经,耸了耸肩,一脸高深莫测的说: “你若是真心想进学的,为兄劝你早些回去,说服你家里人给你换个夫子。” 孟知行顿时来了些兴趣,问:“怎么说?” 黄绩学眼睛滴溜溜的环视了四周,确定没有人,才压低了声音: “只有甲班才是梁秀才亲自教,乙丙丁三个班的夫子,都是梁秀才的儿子。前面乙班和丙班的夫子还稍微好些,过了府试。我们这个丁班的夫子,县试都没考过。” 孟知行有些无语,深吸一口气问:“怎么样才能到前面的班去?”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了,黄绩学只匆匆地说了一句:“每半月会有一次考试,你能超过前面的人就可以换。” 陆续又进来了一些学童。 有几个和黄绩学一样,之前就在这个私塾念书,也有一些像孟知行一样是新来的,大家都互相介绍认识了一下。 等十六个人都来齐全时,孟知行发现整体年纪都比较小。十六个人里,有十个四五岁的,三个六岁,一个七岁,年纪最大的就是他和黄绩学了。 同窗年纪这么小,孟知行突然有了浓浓的危机感,下定决心要好好努力。 过一会儿,一个不及弱冠的男子走了进来。 小梁夫子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还倒打一耙说他们这些学童,是所有学子中最差的,所以只能先由他来教授,等他们通过考核之后,才会是梁秀才教,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恐吓。 一房间的小屁孩儿,三两下便被糊弄了过去。 孟知行这个有着成年人芯子的,直接要被他的话气笑了。 打着梁秀才的名头招生,进了私塾之后,三言两语直接换了个夫子,还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实在是无耻。 不过钱和六礼都交了,估计他们也不会退。 孟知行只能暂且先看看,想着梁秀才本人估计还是有些本事的,大不了他努力考到前面的班去。 虽然本来他的夫子就该是梁秀才。 小梁夫子说完之后,就让大家翻开了《三字经》,让大家跟着他读。 小梁夫子念一句,让他们跟着读一句。 反复读了一阵之后,孟知行想着,总该开始解释文章的释义了吧。 小梁夫子又让大家开始摇头晃脑的齐诵,他在学堂里边走边和大家一起诵读。 孟知行本来就会背,也不需要看书。嘴里背着,眼睛就四处乱看。 他身边的黄绩学看着也是会背的,这会儿嘴里跟着背诵,手中拿着一支毛笔,在纸上开始画竹子。 学堂内有些学童在认真的诵读,也有一些摇晃着脑袋,渐渐就闭上了眼睛。 小梁夫子也不管,依旧边走边诵读。 又重复了很多遍,等所有人都会读之后,小梁夫子回到了学堂的正前方,布置了任务,让从‘人之初,性本善。背到教不严,师之惰。’ 说等他回来若是不能背完,就会受到惩罚。 说完就直接出去了。 孟知行只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来学堂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要有个夫子答疑解惑,帮助他理解文意。读书背诵,他自己就可以解决,根本用不着花钱来浪费时间。 孟知行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不定夫子的习惯是让大家先背下来,他再讲解。 但想到黄绩学说小梁夫子县试都没考过,心中更觉不安,小梁夫子该不会压根不知到释义吧! 这群小学童惶惶不安的诵读了一会儿之后,一直不见夫子身影,便有人开始小声地说起话来。 孟知行见黄绩学依旧在那画竹子,也从书箱中拿出了笔墨纸砚,开始练字。 “你这字可不太行”不知何时,黄绩学脑袋凑到了他旁边。 孟知行知道黄绩学说的是实话,也不恼,认同点头:“确实不行,还得好好练练。” 黄绩学见他是这个反应,朝着前面书架努努嘴,小声说: “咱们这位小梁夫子,虽然学识不怎么样,但字儿写的不错。前面书架上有他抄的书和字帖,只要不带走,不弄坏,可以随意取用。” 孟知行有些意外:“黄兄说的可是真的,别不是诓我的。” 黄绩学轻哼一声,直接起身走到前边书架。翻了翻,从里面抽出一本,拿过来扔到了孟知行桌上。 孟知行观察了一下,学堂里那些去年就在这里读书的学童,脸上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便信了黄绩学的话。 道谢之后,他翻开了字帖。 里面的字没有什么规律,算是一本常见字合集。但黄绩学所言还有一些保守了,这小梁夫子的字,可不只是不错。 孟知行如获至宝,这私塾总算有些可取之处,提笔开始努力临摹。《 》 10、误会 第10章误会 这个小插曲之后,整个学堂又渐渐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有认真背诵的,小声说话的,打瞌睡的。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凑到一起,不知在玩什么游戏。 整个学堂里,就黄绩学和孟知行拿着笔。一个认认真真作画,一个专心致志写字。 直到院外传来了钟声。 学童们不知是何情况,瞬间安静下来。 小梁夫子适时走了进来:“可以休息了。一刻钟之后,钟声再次响起时,必须回到学堂。” 学童们应“是”,然后涌出学舍。 聚精会神的临摹了这么久,孟知行也有些累了,他放下了笔,顺带查看了一下积分进账。 临摹比他平日里,自己练字的成效好上一些,积分进账自然也多些。 平日里,若只单练字,没有背书加成。写这么些字顶多也就一两个积分。今日这会儿已经进账三个积分了。 孟知行心情很是愉悦。 看来上私塾是个正确的选择,确实比在家中自学赚积分快一些。 孟知行思绪渐渐飘远。 现在他靠着吃药,调养身体,暂时也死不了。直接省下了,上辈子每三日购买一次营养液的积分。 三日省十个积分,每个月就能节省下一百个。 加上穿越之后,他毫不懈怠,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日积月累下来,获得的积分还是很可观的。 系统与上辈子一样,每五日会按照一九分的比列,扣除一次积分。 这个月初,他看着前两个月积累下来的积分,想着自己暂时也用不上。就试着与系统沟通,让系统把他这一部分积分也划走,争取早日恢复,为他开启全部功能。 系统依旧是沉睡状态,没有任何回复。 孟知行本以为沟通失败了,没想到后一次,系统就把所有的积分全都划走了。 这倒是让孟知行心情澎湃了好几日,既然系统能听到他的沟通,说明情况比他想象的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恢复了。 孟知行仿佛都看到了,自己靠着系统,在这个古代建功立业,大杀四方的日子。 他还在想着,耳边传来了黄绩学的声音: “孟弟,走,出去玩。” 孟知行收回思绪,起身跟他出了学舍,到了角落的屋檐下。 黄绩学从怀中口袋里,掏出了几个打磨得比较光滑的小石子,知道孟知行没玩过,就详细的讲述了游戏的规则。 孟知行虽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但也愉快地蹲下,与黄绩学玩起了抓石子的游戏。 毕竟他也需要劳逸结合。 而且学习系统对学习的定义很是广泛,就算是玩,只要是他不曾掌握的,游戏也能勉强算做学习,就是积分比较少。 得玩好多个游戏,才能凑够一个积分。 孟知行边玩边观察周围其他同窗,这会儿,虽然大多数人,都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玩儿。但也有几个,估计是因为第一天来学堂,有些不适应,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孟知行发现没什么特别的,便又把注意力放到黄绩学身上,他压低声音开口问: “黄兄既知这里情况,又提醒我换夫子,为何今年还选这私塾?” 黄绩学听到这个问题,直接气不打一处来,手下抓石子的动作都险些失误,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孟知行看不远处,学舍旁边单独的房间: “那是小梁夫子的书房,我们换远一点的地方。” 孟知行点了点头,两人直接到了最远的墙角。 黄绩学把石子递给孟知行,才一脸无奈的开口:“你以为我不想换个私塾,是我爹不相信我,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觉得是我不想学习找的借口。” 孟知行听完斟酌了一下:“既然黄兄有心想换私塾,定是勤学好问之辈,就没想过,通过考核进入梁秀才的班级?或是这其中还有什么内情?” 孟知行想梁家私塾,既然能有这样的名气,梁秀才定然还是有些本事,甲班教学应该是不一样的。 黄绩学冷哼一声:“你能想到的我自然也想过,我去年刚来时,偷摸去听过梁秀才的课,当时就决定通过考核进入梁秀才讲学的甲班。” “然后呢?”孟知行心中猜测,黄绩学既然还在丁班,难道是考核题目很难? 黄绩学耸了耸肩,叹了口气。 “后面发现考核进甲班,就是个骗局,梁秀才只收六岁以下天资好的。” 黄绩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孟知行,才接着说,“当然若是家财颇丰,或有些权势的,梁秀才也能破例。” 孟知行心中咯噔一下,石子儿都抓漏了一个。 黄绩学看他失误,倒是一乐,他接过孟知行递来的石子,也不继续,反而是凑到孟知行身边:“我知道你与我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孟知行有些疑惑。 黄绩学胸有成竹: “你听到梁秀才只收六岁以下的学子,眼中有疑惑和吃惊。说明你不知道两大书院招生考核,不同年纪的学子,有不同的考核内容,而六岁以下的是最简单的……” 孟知行微微挑眉,明白梁秀才为何只教年纪小的学子了。 梁秀才本身只是秀才功名,想要再教出一个秀才,是很困难的。在苍梧县这个,遍地都是举人、秀才开私塾的地方,更是难上加难。 梁秀才的私塾没有一点竞争力,所以他另辟蹊径,只教想要考书院的,年纪小的孩子。 至于之后又定下三年考不上书院,便另寻夫子的规矩。估计因为他也清楚,自己几个儿子的水平,怕长久的耽误要考科举的学子,最后酿成大祸。 黄绩学继续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的发现:“你衣领露出的里衣布料,价格昂贵,可不是普通人家买得起的。但外袍又是最便宜、最常见的布料做的,并且还是新做的……” “所以我斗胆猜想,你家里和我家里一样,都信奉那什么饿其体肤,劳其筋骨,才能读好书的说法,特地把你送到这苍梧县,又选了这有些名气,但学子大多来自普通百姓家的私塾……” 黄绩学讲完,孟知行有些哭笑不得。 他这才知道,黄绩学为什么一来就对他如此热情的原因?原来是误会了,以为他俩‘同病相怜’。 还不待孟知行解释,黄绩学又说起了乙班和丙班的两个夫子。只说这两个班的夫子,虽然学问比小梁夫子稍微好一些,却也没好到哪儿去。 又说那两个夫子的个性都很古板,动不动就打手心,要不就罚站、罚抄。 劝孟知行如果不能说服家人换私塾,就与他一起留在丁班,两人有个伴。说起码小梁夫子不会干涉他们自己学习。 “你若不信,过几日我带你去看看。”黄绩学说完,见孟知行只是若有所思,并未表态,着急开口。 孟知行只是在想后续如何应对,换私塾还是怎么样? 故而没有及时回复,这会儿见黄绩学着急,就顺口一问:“为何不是今日就去?” 黄绩学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亏我还觉得你聪明,这才第一日讲学,能看出什么?” 孟知行也不辩解,微笑:“还是黄兄想得周到。” 倒是把黄绩学听得脸一红。 恰巧钟声响起,小梁父子从书房走了出来,让大家进学舍。 所有人进入学舍,回到座位,小梁夫子让齐诵了一遍先前学过的内容之后,再次让大家继续背诵,强调午时散学之前必须背会,便又出去了。 孟知行看了一眼黄绩学,见他又抽出一张纸画了起来,不过这次画的是菊花。 孟知行便也收回了心神,接着练字。 刚到午时,小梁夫子走进学舍,说从第一排开始抽背,背完的就直接散学回家,背不完的,他会留堂。 前面姓吴的学子和黄绩学背完之后,就轮到了孟知行,他起身流利迅速的背完,见小梁夫子点了点头,便收拾书箱,在一屋子学童羡慕的眼神中离开了。 他走出私塾,心中计算了一下,按先前梁秀才给的作息时间算,中午有一个时辰,用饭过后估计他还能小憩一会儿。 刁叔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接过孟知行的书箱,两人一起往回走。 与早上相比,这阵路上行人多得多。如此不年不节的,刁叔戴着个夸张的彩色面具,自然引来路上行人的侧目。 孟知行很明显能够感受到刁叔的不自在。 他连忙开口讲述今日在学堂学到的东西,试图转移刁叔的注意力。 不过他只捡着好的说。从黄绩学那里知道的,因为他还没想好如何应对,不想说了让人平白担心。 一路回到家,孟知行能明显感觉到,刁叔情绪不高。 用中食时,他再次提出,之后他可以自己去私塾。刁叔还是担心他一个人会遇到危险,坚持再送他一段时间,之后再议。 说实话,孟知行是有些感动的。 相处久了,他知道刁叔脸受伤以后,十分在意别人看他的眼光。 就连之前孟遐去京城那段时间,白日里面摊再忙他也是不出来的,只在傍晚天色暗后才会出去帮忙。 现在为了他,愿意顶着不适的感觉出门。 孟知行还听孟遐说过,刁叔以前是十分喜欢热闹的人。孟知行想,说不定他是喜欢出门的,只是碍于那些目光,也怕吓到人。 要怎么样,才能让刁叔出去,不被异样的眼光盯着呢? 这个时代没有整容医疗,也没有可以进行遮盖的化妆品。 孟知行想还是只能朝面具下手,刁叔现在的面具是节日面具,比较夸张,自然引人注目,若是做个不夸张的,或许就没那么多人盯着,他也能自在些。 或者如上辈子电视剧中看到的,那些富家小姐出门的装扮,斗笠加上薄纱。 孟知行暗自点头,这个可以作为备选方案。 不过他也不会做这些东西,想着等晚上先与孟遐商量一下,再做具体打算。 未时。 孟知行又到了私塾,本以为是与上午一样,先枯燥无味的诵读,然后继续背诵。 没想到,下午是书法课,并且小梁夫子讲得十分认真细致,与上午的敷衍全然不同。《 》 11、借书 小梁夫子从文字的起源讲起,细数了历代书法名家,中途还展示了几幅,他珍藏的名家摹本。 又引王羲之的话,“存意学书,两月可见其功;无灵性者,百日亦知其本。” 勉励学堂众学童,习字并不困难,无论是否有天赋,只要认真刻苦,皆可写得一手好字。 孟知行听得认同点头,说起来他认真练毛笔字,也就穿越过来这两月有余的时间,与第一日对比来看,确实有长足的进步。 “文房四宝的选择也很有讲究……”小梁夫子细致的讲述了,笔墨纸砚的种类、特点,又说了在不同情况下应该如何选择,最后还推荐了初学者适用的品类。 讲到掌握书写的法度时。 他先亲自做了示范,后又一个个纠正,学堂中众书童的书写姿势和执笔方法。 孟知行也听得十分认真,上辈子他学校书法课上虽然学过一点,但总归时间久远。他正好趁此机会,纠正之前细节方面的一些错误。 小梁夫子滔滔不绝的讲述,直到院外钟声响起,才意犹未尽地让大家先休息一刻钟。 “我带你去个地方。” 小梁夫子刚离开,黄绩学就迫不及待的叫孟知行跟他一起出去。 孟知行起身跟着他直接走出了丁号院,各班学童都在院中玩耍,少有人出院子,孟知行看四下无人,便继续上午未说完的话题。 “黄兄上午所言之事,确是眼力非凡。不过我家中情况有些复杂,如今确实不太富裕。但黄兄你,想必是符合梁秀才破例的条件的,为何不露些破绽给他,省得在此磋磨时光。” 黄绩学冷哼一声:“我若与那等攀权附贵之人斡旋之后,进了甲班,我家中长辈岂不一辈子都会认为,先前就是我在撒谎不愿刻苦学习。” 孟知行沉默了一会儿,心中知晓黄绩学是在与家中长辈赌气,想要开口劝慰几句,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说。 倒是黄绩学那边还不待他想好,便摆摆手: “你可别劝我,我早想好了,今年六月书院招生时,我要去参加,到时定然是考不过的,虽然可能又会被揍,但总该相信我说的,给我换个夫子了。” 看黄绩学一脸视死如归,孟知行莫名有些烦躁,心中暗骂那梁秀才不是个东西,为了多挣银子,挂羊头卖狗肉。 况且就算是多收了这么多学子,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办法。梁秀才若是负责任一些,是可以每个班都抽出一些时间,用来答疑解惑的。 有好些大的私塾都是如此模式,一个厉害的夫子和几个普通些的夫子,共同负责几个班的教学。 只可惜,这梁夫子不仅不给甲班外的学子授课,对几个儿子的教学方式和内容,也都一概不管。 正想着,两人已经一路穿过院墙,到了宅院西南角,眼前是约莫有个两三层楼高的亭子。 之所以说是亭子,不是楼,主要是除了最顶上那层是普通亭子的样式,下面十分简陋,就只有楼梯。 “走,上去看看。”黄绩学率先爬上楼梯。 孟知行步履不停地跟在他的身后,有些疑惑的问:“这个……亭子,怎么建得如此奇怪。” 黄绩学嗤笑一声:“若是让梁秀才知道,你把他这观城楼,说做亭子,非得气死。” “这也能叫楼。”孟知行表示震惊。 黄绩学哈哈笑了几声: “据说是梁秀才有幸去过山岳书院的观山楼,看书院的学子在上面吟诗作对,觉得很是风雅,就回来建了这不伦不类的观城楼。不过,我听说建好没多久,梁秀才下楼时摔断了一条腿,之后就荒废了。” 孟知行听到此处,爬楼梯的动作认真了一分,每一下都踩到实处。 爬到顶上,进了亭子,孟知行好奇看向远处,重叠高低的房顶,错落有致,与在平地上看,到底意境是不同的。 再看近处,周围院中情况一目了然,甲、乙、丙、丁四个院中的同窗,在干什么,也十分清楚。 黄绩学口中“啧”了一声,用手指了一个方向,示意孟知行去看。 孟知行定睛一看,乙号院门口,一个儒生打扮的人,一脚把一个,看身型约莫五六岁的学童,踹倒在地。 那儒生口中看样子在骂着什么,不过离得太远,听不见。 “那是梁秀才的大儿子,乙班的夫子。那人脾气火爆,只要稍不如他意,就会找各种理由打骂学子。” 黄绩学神色愤愤,又开始劝他, “你听我的,就留在小梁夫子的丁班。就如今日上午,你只要能完成小梁夫子交代下的任务,干什么他都不会管你。那两个班的夫子可不一样,尤其是刚才乙班那个夫子,你就是会背了,干坐着都不能干其它的,甚至看书上后面的内容都不行。” 孟知行皱眉:“竟如此霸道。” “还不止这些,还会恶人先告状,给你家中长辈编造你的错处,让你无处申诉。”黄绩学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一看便是曾经遭遇过。 孟知行这会儿心中更不确定,之后该如何选择了。 刚巧下方院内,传来了敲钟的声音。 孟知行低头看去,发现那钟,就挂在四个院子的交界处,现下正有一小厮打扮的人,拿着个铁杵在那敲动挂钟。 两人不再多言,迅速回了学舍。 小梁夫子接着讲学,又讲了一会儿,便让众学童开始自己写。 孟知行本以为小梁夫子会与上午一般,给所有人布置相同的任务,没想到书法写字课,倒是注重‘因材施教’。 没有任何基础的学童,就写小梁夫子刚教的大字。 而孟知行,黄绩学和几个有基础的学童,小梁夫子分别给他们下达了不同的任务。 孟知行的任务是,继续临摹上午那本常见字合集。 一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 晚上孟知行把面具和帷帽的想法,告知了孟遐之后,思考再三,还是把私塾的真相也说了一些。 毕竟如黄绩学所言,这个私塾的夫子惯会倒打一耙,他若什么都不说,来日若是有些什么,他也怕百口莫辩。 未免孟遐几人担忧,他主要说了分班的问题,其它的只是一言带过。 孟遐听完有些气愤,但又无可奈何。 只说对方有功名在身,他们只是几个身带残疾的庶民,而且先前打听时,没有听到任何不好的传言,说不定这梁秀才背后还有人。 “若是不行,便弃了那二两银子,重新寻个夫子。”孟遐有些担忧。 孟知行笑笑安慰:“倒也没有那么糟糕,私塾还是有可取之处的,那点束脩银子,就当是寻了个习字的夫子吧!只是半年之后,又得麻烦舅舅帮我重新寻个好的夫子了。” 听到私塾不是一无是处,孟遐神色放松了些: “你不必介怀那二两银子,等天热一点之后,摊上加上凉茶,进项会多些。若是不想去了,随时与我说。这次算是舅舅看走了眼,下次定为你寻个好的夫子。” 你来我往的又互相安慰了几句,孟知行才起身告辞,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心中暗自计较,赚钱不易,这半年还是先不换私塾,大不了这半年,就专心习字,反正一样能赚到积分。 之后的日子,小梁夫子的授课内容依旧是上午背书,下午习字。 当然对于孟知行来说,就是一整日都在习字。 先头几日,孟知行倒也不觉得有多累。可没过几日,手腕便撑不住这样高强度的练习了。 孟知行知长久下去,定然不行,便又改为上午背书,只穿插习字,但书架上几本蒙学书籍,他没几日就背完了。 他本想着再去书肆买几本。 但又想起先前打听的,一般童生开的私塾,半年束脩顶多不过二三百文钱,小梁夫子甚至没考过童生,他却交了二两银子的束脩,实在是亏得慌。 秉持着能赚回一点是一点的想法,孟知行只是又买了两刀纸,准备去找小梁夫子借书抄。 黄绩学知道他想借书,直说: “别白费力气了,你别看小梁夫子把那些个字帖,和他抄的几本蒙学书籍都放前面架子上,任人取用。但他可不是个大方的人,那架子上的书,只是为了显摆他字写得好看罢了。” “怎么说?”孟知行认真询问。 “去年班上一个同窗因家里拮据,就想过找小梁夫子借书抄,然后那个同窗被小梁夫子打了手心,又赶到院中罚站了一日。那会儿刚入冬,天气还不算太冷,但那同窗还是因为罚站,病了大半个月才好。” “你可别犯傻,你缺什么书,与我说,我若没有便去书肆买了借你。” 孟知行谢过黄绩学的好意,没有答应。 他看过黄绩学用的书,也是书肆最普通的印刷本。他除了省钱外,还想着要是小梁夫子的手抄本,他还能顺带临摹练字。 这样同样的时间,他可以赚到多重的积分,更为划算一些。 孟知行思索了没多久,便想到了方法。 次日,他开始找机会问小梁夫子,一些文章的释义。 蒙学书籍的文章释义,小梁夫子还能一一解答,问到《诗经》中的释义时,小梁夫子便有些答不上来,直接找借口离开。 孟知行在心中腹诽,这小梁夫子的学问实在太差了,难怪就算写得一手好字,却连县试都考不过。 先前见他能把蒙学几本书的释义都答上,孟知行本来还想着,若是小梁夫子去问梁秀才,再来给他解答,他就暂时不借书了,先把自己不清楚的都整理出来,通过小梁夫子这个媒介学会。 可小梁夫子并未再回答先前的问题,并且每日上午布置完任务后,便急切离开,孟知行开口询问,他也当没有听见。 黄绩学还劝孟知行不要再问,免得惹怒了对方,再找借口罚他。 孟知行也觉得差不多了,再问下去,让小梁夫子丢了面子,把人得罪死了,倒是真的不用想借书的事了。 这日,小梁夫子布置背诵任务之后,离开学舍,回自己书房不久,孟知行也跟了过去。 “夫子。”孟知行敲了敲小梁夫子书房的门。 里面传来一声:“进。” 孟知行推门进去,见小梁夫子板着脸,眼神有些骇然的盯着他,脚步微微一顿,又坚定的走进去,拱手规矩行了礼。《 》 12、考试 小梁夫子这才发现,孟知行手中空空,没有书籍的影子。 他暗暗松了口气,语气不冷不淡:“有何事?” 孟知行把小梁夫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只觉借到书的可能性很高,斟酌开口: “如今每日上午背诵的内容,学生先前都已经背完了。本想先自学《诗经》,只是有些释义实在是不懂,学生想着经常要询问夫子,又太打扰了,便想还是先背书的好。” “只是学生家中贫寒,只能买得起便宜的手抄本。那些字实在不及夫子字的半分,所以学生冒昧请夫子,借学生一些您抄写的书籍,以供学生背诵临摹。” 孟知行像是没有发现,对方学识不丰的问题,装作只是因为对方字写得好,才来借书一般,语气恳切的请求。 但同时又透露出一个意思,借了书,他便不会再问,那些让对方答不上来的问题了。 小梁夫子死死盯着孟知行,不发一言。 孟知行不卑不亢任他打量。 半晌,小梁夫子面色才缓和了一些:“可。” 然后他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孟子》,递给孟知行。 孟知行恭敬接过:“学生背完,再来与夫子换其它的书。” 见小梁夫子微微点头,他道谢之后,恭敬退出书房。 等回到学舍,黄绩学看他手中的《孟子》,一脸震惊:“你竟真的借到了,怎么借到的?” 孟知行微笑:“小梁夫子人还是挺好的。” “你可别和我打哑谜,先前人可没借到。你究竟是怎么做的,和我说说。”黄绩学目光灼灼的看着孟知行,一脸好奇问。 孟知行见周围没人注意,便凑到他耳边简单言语了几句。 黄绩学听完,一脸骄傲的拍着他的肩膀: “我初见你时,就觉你与我一般天资聪慧,我果然没看错人。” 孟知行见他脸上与有荣焉的表情,被逗得一笑。 之后的日子,孟知行每日的学习生活就变成了,临摹《孟子》一书,写一阵,手累了,就改为背诵《孟子》中的文章,如此循环往复。 虽说是借的书,孟知行倒也不着急只是抄下来,毕竟他还有练字的任务。每页他都临摹几遍,直到满意,才翻下一页。 因着借的书可以带回家中,孟知行每日晚上还要学习许久,所以没多少时日,便把《孟子》一书全文临摹整理成册了。 只是《孟子》一书到底字数不算少,他虽抄完了,但还没背完。 他也不着急背,先去寻小梁夫子换了一本书,继续临摹抄写背诵,毕竟书是别人的。 万一小梁夫子什么时候翻脸不借了,他也没办法,还是趁早多抄多写,把字练好。 * 转眼便到了二月十四。 这日是孟知行到这个私塾之后,第一次考试的日子。 梁家私塾是每逢初一、十五日休沐,而休沐前一日,会有考试。 但因为开课日是正月二十三,到第一次休沐日的时间太短,所以前一次便没有考。 这次考试前,黄继学再次询问孟知行,是否会留在丁班。 孟知行这一次倒是不再犹豫,他已经想好了,要与黄绩学一样,留在丁班。 这也是他多方考察,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前几日,黄绩学借口去净房,带他分别去偷听了,甲、乙、丙三个班的课。 甲班,梁秀才讲得比较细致,言语中看得出他知识储备颇丰。 但孟知行上辈子一路升学,读过不同的学校,遇到过各种各样不同风格的老师。 不知是否因为他的期待值过高,对比下来,这梁秀才讲学的水平,也就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的。 至于梁秀才大儿子和二儿子的能力,黄绩学说得很对,真没比小梁夫子强多少。 虽然这两位会讲文章释义,但孟知行听下来只觉得,这两人讲学时,有点类似老师讲题时,给学生念参考答案,一言一语十分死板,让人听得昏昏欲睡。 他们去偷听时,梁秀才的二儿子恰巧讲到了《孟子》中,梁惠王章句上的篇目,也就是孟知行上辈子学过的文言文——《寡人之于国也》。 其中一处,梁秀才的二儿子讲的,与孟知行上辈子学的释义有些差异。 他当即问了旁边的黄绩学,可对方也不清楚。 孟知行不知是这位夫子讲错了,还是他上辈子所处的世界,经过历史长河的变迁,所以释义与这大景朝有些差异。 故而他当日便去了书肆,运气还是比较好的,书肆中有本《孟子集注》。他猜可能会有答案,顺口问了价格,那掌柜的说,这书稀少,要价十二两银子。 孟知行咬咬牙也没舍得买,只翻到那夫子所讲处,确定夫子所讲的是错的,便把书又放回了书架。 确定了如此情况之后,孟知行便更觉乙、丙两个班级不是好去处了。 丁班相对自由,小梁夫子目前也愿意借他书抄,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如今每日都能赚到许多积分。 去了那两个班,先说不知学的东西是对是错,还要与黄绩学这位同窗好友分开,最重要的是,他担心时间不能自由支配,赚取积分的速度会变慢。 所以这次他直接了当的回答黄绩学,要留在丁班与他作伴,还询问了对方,答题时是否需要藏拙。 “这我有经验,几个班的考试题目是一样的,有好些我们没有学过。你就按照夫子教的答,夫子没教的,你会也别答,就能稳妥的留在丁班了。” 孟知行点头。 没一会儿,小梁父子拿了一张很大的纸走了进来,贴到了学舍最前方的墙上。 “这是今日的试题,誊抄下来之后再作答。”小梁夫子说完之后,把空白的纸张发给了学舍中的每位学童。 然后又强调警告了几句,不许作弊,才宣布考试开始。 孟知行没有着急动笔,先仔细看了墙上贴着的题目。 不知是否是因为是今年第一次考试,题目不算太难。 倒不是孟知行所有的题目都会,而是这次的试卷上,只有帖经和墨义两种相对简单的题型。 帖经,类似于后世的填空题。 墨义,则类似后世的名词解释或简答题。 看完题目后,孟知行动笔先把题目抄了下来,然后开始作答。 第一题是《三字经》里的“君则敬,臣则忠。”分别空出来末尾一字,只需填上‘敬’、‘忠’即可。 第二题,第三题到第十题都是小梁夫子让背过的,也布置过抄写的,蒙学书籍里的内容。 从第十一题起的五六个题,依旧是蒙学书籍中的内容,不过是还未曾布置过抄写的篇目。 孟知行估计,只有那几个真的刚启蒙习字不到一个月的学童,答不上来,所以便也写了答案。 再往后的帖经题,就都是未曾在学堂学过的了,孟知行放下笔,简单看了一下,四书五经应都有涉及,至于是否还有其它书籍,因为知识储备的问题,他暂时看不出来。 后面的墨义题,小梁夫子从不讲文章释义,只让背书,所以孟知行也没有作答。 丁班的学童,会答的题目不多,没过多久,所有人都放了笔。 见没人再答,小梁夫子收走试卷,布置了背书习字的任务后,便回了隔壁书房。 小梁夫子一出去,周围的学童便小声讨论起,刚才的试题答案,有几个估计是答得很不好,说完开始轻轻抽泣。 孟知行扭头看,旁边的黄绩学,已经拿出了前几日刚得的《花谱》,准备开始绘画。 那书孟知行翻看过,算是绘画科普类书籍,在这时代颇为难得,听黄绩学说,这书花了他八十多两银子。 孟知行有些遗憾上辈子没学过绘画,说不定能大赚一笔。 遗憾不过片刻,他便收敛了心神,从书箱里取出一张空白的纸,再次抄起了试题。 刚抄完,临摹完一副梅花图的黄绩学凑了过来,开口询问:“孟弟,你怎么又抄这个?” “我试试看,能答出多少。” 孟知行回答完,黄绩学点头不再多言,就在旁边看着他答题。 花了一刻钟多些的时间,孟知行把会做的题目都答了。 拿起整张试卷,发现他只答出了六成的题目,不禁感叹:“背的书还是太少了,好多题,我甚至不知出自哪本书。” 黄绩学听到孟知行的感叹,轻笑一声:“孟弟,不介意的话,我帮你看看。” “请黄兄赐教。”孟知行直接把试卷递了过去。 “‘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是《礼记》里的,不过我不知释义,只是背过。这句……” 黄绩学指着试卷上空着没答的题目,一一给孟知行说了是哪本书里的。 他边说,孟知行就拿笔在旁边做笔记。 等全部空处都做了笔记,孟知行才发现,黄绩学竟全都背过。 虽然大多文章黄绩学都不知释义,但在不知释义的情况下,能清楚记住文章内容,倒更让孟知行佩服了。 他到这古代之后,背书速度明显不如上辈子,主要原因就是,不知释义,很难背下来。 孟知行满脸羡慕的询问:“这些书,黄兄背了多久?” 黄绩学歪着头看着他,想了一会才说: “三四岁的时候,在我兄长书房听他背书记住了些。中间两年,我父亲怕我打扰兄长读书,不让我去书房。后来,我兄长出了点意外,七岁开始,父亲给我请了夫子,算起来断断续续也有四五年了。” 孟知行回忆起,之前黄绩学说过,他先前在家时,有他娘护着他,他每日只学两个时辰,所以他父亲才把他送到苍梧县,想让他远离家人,静心学习。 这么算,他这个同窗的记忆力非同一般。 “黄兄莫不是可以过目不忘?”孟知行有些好奇。 黄绩学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倒也不至于过目不忘,不过一本书看个两三遍,也就能记住了。” 全靠勤奋,只比一般人背得稍快一点点的孟知行,面上微笑,心中却在呐喊:“这世界上的天才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我要有这能力,赚积分岂不是很容易。” 一阵腹诽过后,孟知行再次下定决心,他要加倍努力。 之后的日子,孟知行更是一刻都不敢放松,尤其是看到黄绩学,就和打了鸡血一样,更加拼命。 时间长了,黄绩学都被他卷得,不好意思再每天只是作画,直接去书肆买了好些书回来,与孟知行一起背诵抄写。 见他家中舍得花银子给他买书,孟知行又推荐他去寻些书籍的注疏,用来自学。 这类型的书,书肆也不常见,但也能找出几本。 黄绩学得了书之后,每日沉迷于书海,认真研读。 小梁夫子借了孟知行十本书之后,不愿再借。黄绩学便把他的书,大方的借给了孟知行。 之后两人每日就都一起,抄书、背书、研读文章。 看他俩每日学得如此刻苦,连带着班里那些学童,也有样学样的努力起来。到后来,所有同窗甚至比起了谁背书更快。 到四月份时,有时小梁夫子刚布置了背诵任务,全班学子便异口同声答,已经背完,可以考核了。 小梁夫子见他们如此努力,不仅没有高兴欣慰,反而开始无端辱骂惩罚班上学子。《 》 13、反抗 问题一开始出现在,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 班里的小学童们,一个赛一个的努力背书,可是每次考试时,仍旧只能做出几个题。 学童们开始思考,出现问题的缘由。 然后就有人发现,问题出现在夫子的教学身上。夫子教读、抄写、背诵之后,一本书的学习就结束了,但考试题目却不止这些。 在黄绩学和孟知行的推波助澜下,班上的同窗们开始了团结协作。 把文章拆分开,每个人拿一部分,轮流向夫子请教,私下再互相教学,拼凑出完整的文章释义。 人总是对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格外珍惜。 学习或许是辛苦的,但若这学习知识的机会,是所有人团结合作,千方百计才得来的,自然无一人会懈怠。 所以白日里努力拼凑出来的文章,散学回去之后,每个人都努力去学,虽然可能算不上真的懂了,但起码文章及其释义是背诵下来了的。 随着学童们学习进度的加快。询问小梁夫子的问题,涉及到书目也繁杂了许多。 时不时便会遇到,小梁夫子不会的问题。 每当这时,小梁夫子总是脸色难看的,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次数多了,各种搪塞的理由都用过之后,小梁夫子恼羞成怒,不再回答任何问题。 只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若再有问题,就说明读的不够多,读得不够认真。 他也借此理由,惩罚辱骂了所有问问题的学童。 若是一开始,小梁夫子便一个问题都不答。只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或许这些小学童还能被他糊弄过去。 如今却是不行了。 再说这苍梧县,学风盛行,但除了正经拜师收徒,一般私塾的师生观念反而十分淡薄。 加之所有人都能看出,小梁夫子是因为丢了颜面,才胡乱惩罚班上的学子。 班上的小学童们,对小梁夫子并没有太多尊重,大都十分不满。 然后私下有了各种闲话、传言。 说是小梁夫子学识不丰,考不过县试,答不上问题,却借口惩罚班里的学子,说他德不配位,不配做大家的夫子。 又说甲、乙、丙、丁四个班,大家交一样的束脩,也是冲着梁秀才来的,丁班也应该是梁秀才教学。 …… 就在一个院中,没几日,小梁夫子便知道了一些。 然后他开始了‘打击报复’,以各种手段折腾班上学子。 比如一两个时辰之内,让所有人背完一本一万多字的书籍,背不完就打手心,打完还要罚抄个五遍十遍的。 班里除了早先就背过的孟知行和黄绩学,人人带伤。然而夫子也不想放过他俩,直接冠以莫须有的罪名,赶到院中罚站。 诸如此类的事情,连续发生了三日之后。 孟知行的这些同窗们,决定奋起反抗。 只是他们想到的办法是,一起去找梁秀才做主。 孟知行在旁边默不作声,心中暗道:这些孩子还是太单纯了。 不过好在,这本就是他与黄绩学计划的一环。 作为整个丁班年纪最大的黄绩学和孟知行,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这次活动的领头人。 趁小梁夫子回了书房,一群人溜出丁号院,浩浩荡荡,直奔甲号院而去。 刚走到甲班的院前,就遇到院中负责敲钟的小厮。 那小厮紧皱眉头斥问:“你们干甚?” 无需孟知行和黄绩学说话,他们身后那些同窗,就七嘴八舌的说了要见梁秀才。 那小厮发现事情不妙,马上进去通报了情况。 不过片刻,梁秀才走了出来,开口询问发生了何事? 面对梁秀才这个有功名在身的人,先前那些七嘴八舌的同窗,都瑟缩着不敢开口。 最后还是由黄绩学阐述,孟知行从旁补充,说完了事情的经过,以及所有人都诉求——要梁秀才做大家的夫子。 梁秀才听完之后,做出一点讶然状:“竟有如此事,不过就算县公断案,也不能只听一家之言,你等不若先回学舍,待我查清此事,若真如你们所言,定会主持公道。” 他说话时,亦如孟知行最初见他那般随和,倒是让先前不敢说话的小学童们,低声欢呼了几句。 只是孟知行分明从梁秀才眼中,看到了藏都藏不住的厌烦。 这时小梁夫子才匆匆跑来,他先恶狠狠瞪了丁班学子一眼,才恭敬向梁秀才行礼。 梁秀才直接当着众学童的面,呵斥了小梁夫子几句。 他这一举动,让正准备回学舍的丁班学童更是激动。 一群人再次回到学舍,所有人都仿佛打了胜仗一般,反复畅想着梁秀才会如何处理这事。 只有孟知行与黄绩学对视一眼,并未多言。 学舍中,热闹的氛围很快便被打破。 有小厮来说,梁秀才要单独问话。 先是黄绩学被叫了出去。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黄绩学并未回来,小厮则再次过来,点了孟知行的名。 孟知行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脸上皆是不安的同窗。 然后跟着小厮走出院子,穿过私塾与梁家宅院相连的拱门,到了前院一间屋内。 梁秀才端坐上首,他的三个儿子分别坐在两侧,几人面色皆是黑沉,也不开口,只是死死盯着孟知行。 孟知行心中暗道,果然是玩心里战术这一套。 不过,孟知行又不是真的小孩,加之有所准备,自然不会被吓到,他泰然自若的站在原地,任几人打量。 梁秀才见他如此,十分不悦的开口:“今日之事我已调查清楚,是你们不愿背书,才闹事的,是否如此?” 孟知行摇头否认,再次说了先前的说辞和诉求。 梁秀才几人轮番恐吓,见孟知行依旧不改口,便让小厮把他带走了。 那小厮也没带他回先前的学舍,送他进了旁边一个院子。 听着身后的锁门声,孟知行只微微抬了抬眉,便笑着和站在院中的黄绩学打了招呼。 这院中房屋门上皆有锁。 估计可能还要许久,两人便寻了一处干净的石板。 刚一坐下,黄绩学凑过来,揽住孟知行的肩膀:“好兄弟,我果然没看错你,先前是我小人心,还怕你扛不住,最后就我一个人。” 孟知行笑笑,并未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其实他也担心过,黄绩学‘叛变’。所以他提前还交代了孟遐几人,以保证后续不会被梁秀才盯上报复。 “你猜能有几个人被带过来?”黄绩学询问。 孟知行摇摇头:“估计就我们俩。” 人性经不起任何考验,跟何况是一群孩子。他们先前见到梁秀才都不敢说话,面对威胁恐吓,不改口的可能性极低。 等了许久,一直不见再送人过来。 黄绩学“嘶”了一声:“其他人果然不可信。” 孟知行轻嗤一声,正想说,有没有旁人都不影响他俩的计划,院外便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两人不再说话,起身过去。跟着小厮,到了一个明显会客的厅舍。 还未进去,孟知行便看到了孟遐,眼神交汇之后,叫了声:“舅舅。” 进去之后,才看到舅舅身边站着的人。他一愣,黄绩学家里来的,竟不是原先预想好的老管家。 这人他不认识,但长的和黄绩学有几分相像,他突然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想。 然后就听到旁边黄绩学哆嗦叫了声:“爹,你怎么来了。” 孟知行暗道不好。 据黄绩学所说,他爹暴躁易怒,还独断专行。 果然,还未待孟知行有任何反应,身边的黄绩学已经被他爹一巴掌抽得,撞到了一旁的柱子上。 屋内所有人都一惊。 黄父又接连踹了黄绩学几脚,嚷嚷:“我不来还不知道,你这小兔崽子,离了家也不安分,不好好学也就算了,你还带头闹事,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他又想继续动手,孟遐过去劝架,还被推得一个趔趄,而梁宅众人只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黄伯父,仅凭别人一面之词,都不给一个辩驳的机会,就给自己的儿子定罪了吗?” 孟知行这个年纪,自然是拦不住,一个魁梧高大的成年男人的,只能开口劝阻。 听到孟知行开口,黄父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打黄绩学,上下打量了孟知行一眼,开口讽刺: “我儿子就是和你这个小子带头闹事的?看你这样,也不是个好东西。” 听到黄父骂孟知行,孟遐就想上前理论。 孟知行赶忙拉住他。 孟遐这才退后两步,把孟知行护在身后。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的朋友?”黄绩学从地上爬起来,两眼死死瞪着黄父,眼泪唰唰往下流。 孟知行侧头朝黄绩学看去,黄绩学脸上是鲜红的巴掌印,加上鼻腔流血,被他用袖子擦的满脸都是,看着实在可怜。 他心中一叹,怎么偏偏今日黄父就到了苍梧县,实在是不凑巧。 上首坐着的梁秀才,见他们全冷静下来,这才轻咳一声:” “黄绩学、孟知行两位学子,不学无术,威胁同窗,带头顶撞师长,如此大错,本应逐出私塾。但师者仁心,我也不忍看他们就此堕落荒废学业,故只小惩大诫,停课反省三日……” 听完梁秀才一番大义凛然的话,黄父就要告辞离开。 黄绩学反应过来,大声嚷嚷:“骗子,假的,他说的都是假的,爹你听我说……” 黄父皱眉,又给了黄绩学一个巴掌。 “你还学会撒谎狡辩了,看我回去不打断你的腿,说着直接把黄绩学拖了出去。” 黄绩学凄然一笑,不再言语,任由他父亲拖拉着,不再反抗。 孟知行担忧的看了黄绩学一眼,扭头却见梁秀才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 14、计策 梁秀才估计是看,孟遐未有责怪孟知行之意,还又挑拨了几句。 然而早知真相的孟遐,只是听着,并未多言。 见仍旧没得到预想中的反应后,梁秀才突然脸色古怪的,说起了旁的事情: “听说你们家靠面摊营生,我有个兄弟,在府衙做个小吏,若是需要,我可以让他照顾一二,让你们的日子好过些。” 小吏虽不是官,面对普通百姓时,权利可不小。 梁秀才这看似无关的话,实则是在威胁。 不过先前走访调查时,孟知行便早知这梁秀才的手段了,昨日也提前与孟遐三人商量过,若是如此,如何应对。 故而孟遐也懒得在与之虚与委蛇,随便敷衍了几句之后,便含蓄表示,不会把私塾之事外传。 梁秀才果然不再多言,直接让人送他们离开。 两人出了梁宅,孟知行又从旁边大门进了私塾,回班去取书箱。 刚到学舍门前,孟知行就见小梁夫子在堂前端坐着,班里的同窗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头耷脑的坐着。 孟知行不卑不亢的朝小梁夫子行了礼,说明来意。 小梁夫子脸色青黑,并不搭理他。 孟知行便直接进入学舍,取了书箱,发现黄绩学并未带走书箱之后,还把黄绩学的书箱也提起一并带走。 在此过程中,班里那些学童,偶有与他视线对上的,都立刻低头,不敢再看他。 这些孩子毕竟年纪小,抵不住梁秀才的威胁也是正常,这是孟知行早就预料到的,倒也不会怪他们做‘伪证’。 只都是可怜人罢了。 他便也不再去看这些同窗,依旧礼数周全的与小梁夫子告别,然后转身离开。 孟遐见他提着两个书箱出来,稍一思索便道:“你那个同窗的?” “嗯,他没带走,我明日顺道给他送去。” 孟遐本想接过两个书箱,但孟知行没让,只把黄绩学的书箱递给了孟遐,最后一人提着一个往回走。 一路上,两人也是谨慎,只是说了些旁的事,等回了家中,孟遐才说起今日之事。 与孟知行之前猜测的差不多,梁秀才让人请了孟遐和黄父去。 先编造他俩各种调皮捣蛋不学之事,再拿出先前考试的试卷,力证他们不学无术。 又说他俩因为不愿背书,威胁强迫同窗,一起闹事,这次的人证是孟知行他们的同窗…… 听完梁秀才的一系列操作,孟知行也不得不感叹。 若不是孟遐从头到尾都知情,突然得知此事,说不定还真会被骗到。毕竟梁秀才准备充分,人证物证齐全。 也难怪之前那么多‘受害人’有苦难言。 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也相信,就算是提前不知,过后,孟遐也定会信他的解释。 因为马上到夕食的点了,孟遐简单说完便出去面摊上帮忙了。 几个月前,孟知行有关面具和帷帽的建议,被三人采纳。 刁叔几人,本都手巧,都尝试着做了出来,帷帽透气,但经不住大风,不方便做事。所以在不断尝试过后,刁叔还是选择了更为方便的面具。 刁叔主要是左半边脸上疤痕狰狞,右脸只有几道细小的疤痕,不算显眼,所以孟知行根据上辈子,电视剧上看到的那种半边面具,给出了自己的一些设计理念。 在他们三人潜心研究下,面具一步步升级。 如今选用的是,接近皮肤颜色的皮革,制作的普通样式的面具,面具只遮住了有上把的部位,看上去没那么惹眼。 虽然还是会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几乎不再有,看到疤痕之后,带着恶意和恐惧的眼神。 刁叔因此欢欣了许久,他本就是个爱热闹的,如今不再有那么多异样的目光后,他渐渐又习惯了生活在人前。 白日里也大都留在面摊上帮忙。 人手充裕之后,面摊上除了先前卖的面条、茶水,又加了馄饨和菜饼。 刁叔的手艺自是不用说的,尤其是那方便带走的菜饼,颇受欢迎,如今每个月都能多赚不少。 如此下来,每个人都很高兴。 除了孟遐,刁叔和严叔如今也打心底里,把孟知行当做了一家人。 虽然先前几人已经对他很好了,但孟知行还是能够感受出来,如今是更好了。 晚上收了摊,刁叔、严叔,听了白日私塾之事。 两人也是直接破口大骂,说没想到梁秀才这种,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竟会如此下作。 还劝慰孟知行,说如今摊上加了些吃食,赚钱比先前容易得多,那点银子就当打水漂了,三日之后也不用去了,省得受人磋磨。 孟知行只笑眯眯道:“也不算打了水漂,临摹了好些字帖,后来又设计从小梁夫子那里借了十本书。加上在私塾交了黄绩学这个友人,更是获益良多。算起来这二两银子花得不亏。” 孟知行说得也是实话,尤其是黄绩学借他抄了好些书,不说总量多,单独看有几本的价格可是很不便宜的。 “临摹借书那些省下的银子,是知行你凭着聪慧努力赚来的。至于那二两银子,原是请秀才公教学的,不能一概而谈。”见孟知行这么说,刁叔知晓孟知行想得开,无需劝慰,转而夸道。 之后几人一通夸奖下来,让孟知行都有些红了脸。 回房之后,孟知行开始思索,究竟还去不去私塾? 原先是计划不去了的,毕竟闹得难看,去了估计还会被穿小鞋,也是浪费时间。 至于换个私塾倒也不用,如今马上便进五月了,还有月余,这半年的私塾生活也该结束了。 他先前从黄绩学那里借了好些书抄,很多都还未认真读过,足够他学几个月的了。就算要换,也等到两大书院考试结束后,各大私塾才会招人。 只是今日出了黄父这个意外,为了确保之后不会有变故,他准备还是明日去见过黄绩学之后再决定。 次日,吃过早饭之后。 孟知行提着书箱,前往黄绩学如今住的宅子。 先前休沐时,他去过几次。 初听黄绩学说,原先他家在苍梧县买了好几处大宅。不过,他爹不让他住,单独又在离梁家私塾不远的地方,买了一个普通的小宅院。 孟知行还以为是古代版的‘变形计’。 后来去了才知,就这么个只比他住的多几间屋子的普通小宅,住着照顾黄绩学的管家、两个下人,有看门小厮,更有马夫、护院、洒扫,还有几个会做各地口味饭食的婆子。 孟知行当时便想,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有钱人眼中贫寒的生活了。 走一刻钟多些,便到了地方。 孟知行敲门,看门小厮把门打开见是他,压低声音道:“我们家老爷来了,你改日再来寻少爷吧!” 孟知行并不离开,把手中书箱提高道:“我来给黄兄送他的书箱。” “交给我就好。”那小厮说着,伸手想接。 孟知行摇了摇头,并未松手,只说:“我还有事得亲自与黄兄说,若是为难,烦请通报,我先拜访黄伯父也可。” 小厮神色有些为难,压低声音道:“老爷和少爷都不在府上,公子还是改日再来吧!” 孟知行突然明白,这院子小,估计黄绩学被他父亲带到大宅去了,只是不知是哪座宅子,便直接开口: “冒昧请问,不知去的是府上哪座宅子,我今日实在是有事,只能打扰了。” 那小厮有些意外孟知行竟连这都知道,想着或许是真有要紧的事,便含糊答道:“洒金桥那边的宅子。” 孟知行道谢后,提着书箱离开。 洒金桥离此处有些距离,孟知行一个人也不敢走那些巷道,若走大路,步行需得半个时辰还多。 他身子骨本就有些弱,黄绩学的书箱还比他那个沉不少,想了想,他还是找了路边专做此类生意的牛车,付了两文钱,坐牛车过去。 一刻钟之后。 孟知行到了洒金桥这边的黄府门前,与门房说了自己的来意。 他也是运气好,黄父出门办事了,下人问了黄绩学,便直接把他带了进去。 见那下人带着他,直接到了黄绩学的卧房,孟知行便知,昨日黄父定是又打了他。 果然,黄绩学面色惨淡的,半躺在垫高的枕头上,脸上昨日的巴掌印,如今已是青紫一片,身上盖着薄被,看不出还受了什么伤。 见他进来,黄绩学心情勉强好了一点,招呼孟知行在床边凳子上坐下。 “你还好吧!”孟知行坐下,小心问道。 黄绩学眼神有些落寞,但口中满不在乎:“没事,就断了条腿,养个几个月就好了。” 说着他还把被子掀开,让孟知行看他被夹板固定住的腿。 孟知行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黄父下手如此之重。 上辈子到这辈子,孟知行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也没交过什么朋友,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只喃喃道:“怎会……怎会如此严重。” 黄绩学反倒安慰了他几句,说是不碍事,然后才又说了昨日之事。 “昨日你也见了,我父亲不信我。回来后,他又教训我,让我认错。我一时气恼,便认了那些事情,还说绝不悔改,我父亲气极了,抄起棍子就打,一时失手,我就这样了。” 黄绩学叹了口气,“如今冷静下来,倒是有些后悔,昨日不该口不择言。我父亲如今恐怕更是信了梁秀才那个小人,我实在是不甘心,白白受了这么些罪,最后事情还没做好。” 孟知行也是有些不甘心,毕竟真的筹谋了许久。 “再想想,总归会有办法的。” 两人开始琢磨,要怎么才能让黄父相信这事,毕竟他们还得靠黄父对付梁秀才。 其实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想怎么对付梁秀才,毕竟他俩年岁在这,实在没这能力。 是孟知行得知黄绩学,一直在调查梁家私塾,黄绩学也只是为之后换私塾时不挨揍。 只是没有人手帮忙,进展十分缓慢。 孟知行想着,梁家私塾也办了好些年了,没有任何流言传出,定然是被威胁过闭嘴的。 成人谨慎,但孩子未必。 若去找那些,曾经在梁家私塾进学过的学子套话,加之他们也是梁家私塾的学子,说起来不用避讳太多,定然能问出些什么。 黄绩学就邀孟知行帮他。 孟知行来这个时代交的第一个朋友,又得对方好些帮助,便答应下来。 靠这个方法,两人倒也真的问出了不少事情。 梁秀才实在是祸害了好些人。 梁秀才家原先也不富裕,考了许多年,也没考上举人,家中三个儿子年纪也大了之后,他便在家中办了私塾。 先头几年,他自己教,与其它私塾没什么区别,直到他私塾中一个孩子,考上了书院,私塾就渐渐有了些名气。 然后不知何时,起了心思,多收了些学子,一个人管不过来,便让儿子帮忙教学,但他自己也还照管着。 后来野心渐渐大了,毕竟一个班十来个学子,多收三个班,每年就多二百两银子的进账,然后就成了如今这般。 但他也怕出事,便只收那些年纪小刚启蒙的。 对于有些权势,需要巴结的他就亲自教,剩下可以拿捏的,就让几个儿子负责教学。 大多都是未启蒙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家长又觉秀才公不会骗人,所以孩子送到梁家私塾,却只学了些皮毛,问起来,便说孩子既不努力,又没有读书的天赋,然后家长便信了,直接绝了继续求学的路。 至于是否真的没有天赋,恐怕无人知晓。 所以大多数人,并未发现不妥。 但也不是无人发现,只是闹起来也无济于事。 毕竟梁秀才有功名在身,又与衙门有点关系,普通人家,就算手里有点余钱,在威逼之下,几乎都选择了息事宁人。 而且闹起来,不愿留在私塾的,束修银子梁秀才是不退的。 他俩问过的,就有前一天交了银子,后一天发现教学之人不是梁秀才,当即找过去,那束脩也没要回来,还被警告不许乱说。 调查到这里的时候,孟知行和黄绩学,就很是唾弃梁秀才的所作所为了。 没想到,一个曾经在梁家私塾就读过的少年,听到他们套别人话,私下找了他们,说了自己的遭遇。 那少年家中只有个寡母,家中拮据,但少年自小聪慧,能过目不忘。 所以他母亲拿出压箱底的银子,把他送到自认为是极好的梁家私塾,梁秀才见他家贫,甚至都懒得了解他的天赋,直接分到了梁秀才大儿子的班。 少年进入梁家私塾后,便发现了不对劲。 梁秀才同样来了一场污蔑,但那寡母信自己的儿子,闹着让梁秀才推束脩银子。 不退便威胁要把事情宣扬出去,没想到梁秀才找了些地痞,整日盯着,只要敢提,就上门打他们母子俩一顿,倒也没下重手。 只是那寡母身子本就不好,反复受伤惊吓,加上自责,郁郁寡欢之下,撑了一年多人直接没了。 少年想去县衙告状,却被那梁秀才的兄弟,叫了几个衙役,拖到后巷又打了一顿。 好不容易活下来,少年只能忍下仇恨,如今在一家酒楼做了学徒。 孟知行和黄绩学听完,便只想替天行道,好让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 只是胳臂拧不过大腿。 他俩一合计,还得靠黄绩学家背后的势力。 黄家虽然只是商贾之家,但黄绩学的姑姑,嫁给了如今茂州的知府大人,所以黄家在茂州还是有些权势的。 而且这事,都用不上黄家怎么去对付那秀才、小吏,只需由黄家把证据递交县令,县令自会秉公处理。 不过黄绩学的父亲难以沟通,他俩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就是黄绩学直接把真相写信呈上,他父亲也未必会信。 至于求助他母亲和祖母,黄绩学也试过,不过信件都石沉大海,他估计信可能被他父亲截住了,就为了让他静心读书。 把老管家又是黄父特地挑的,是个死心眼的,只把黄绩学衣食住行照顾好,其余一概不管,怎么说也不愿意帮忙。 所以,他俩一开始的计划是,昨日闹事之后,管家去接的黄绩学,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到时候管家定然要写信告知黄父。 发生如此事情,黄父来了定然要问管家话。管家若是说不出前因后果,定会被责罚。 信送去,黄父到苍梧县来,中间有两日时间。 而他们只需在这两日时间,把自己查到的线索告知管家,由管家把所有证据交给黄父。 黄绩学说,他父亲虽然不信他说的话,但管家说的,他定然会重视。 然后此事,便能皆大欢喜。 黄绩学能顺利换个夫子,他们也算做了个善事。 只是没想到,会碰到黄父刚好到了苍梧县。 黄父本就不信黄绩学,加上昨日黄绩学又冲动之下,承认了那些事情,如今再想辩驳,更是困难。 两人商量了许久,孟知行想着,这事或许还得由他来说。 正巧外面伺候的下人,慌张跑进来:“老爷回来了。”《 》 15、了结 黄父刚一进来,看到孟知行,瞬间脸色就冷了下来:“谁放这小子进来的?来人,送客。” 黄绩学看到他父亲如此,瞬间不复之前的冷静,大吼一声:“爹……” 然后就因牵动脸上伤口“嘶”了一声,但这也让他又冷静了下来,语气平和了许多:“爹,昨日之事,你真的误会了,孟弟是个特别好的人,我们是因为……” 黄父冷哼一声打断:“怎么,这是狐朋狗友来了,又开始狡辩。” 刚冷静下来的黄绩学,瞬间又和黄父对峙起来。 孟知行就猜到会是这样。 黄绩学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如今心中有气,黄父又是个不讲理的,完全不听黄绩学说的。 想让他俩把事情说清楚,估计很悬。 虽然这事就算做不成,后续对孟知行其实没什么影响,但他向来不喜半途而废,而且除了先前的原因,如今还加了一个,帮黄绩学洗刷冤屈。 所以下人来请孟知行时,他没走。 他恭敬行了一礼,十分诚恳:“黄伯父可否给我们一点时间,向您解释事情的真相,就算您觉得我们是在狡辩,验证一下我们手中的证据,也废不了多少时间不是。” 黄父只冷哼一声,压根不搭理他。还又吩咐家中下人:“他不走,就把他扔出去。” “他是我的朋友,又不是你的客人,你凭什么赶他走?”黄绩学又指着那个下人威胁,“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那下人本都已经过来了,见此,也不敢真来拉孟知行,只小声劝他走。 孟知行也没想到,黄继学的父亲竟如此固执,连话都不让说。 估计耗不了多久,孟知行大声: “我们在梁家私塾的夫子,根本不是梁秀才,而是他那个没有功名在身的三儿子,伯父稍微调查一下,就可以知道真相,为什么不能听我们一言?” 黄父却是不搭理他,对着床上,气鼓鼓的黄绩学呵斥:“你还真冥顽不灵,如今都学会找人串供了。我真不知,为何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你娘把你教得真是好呀!” 这话实在是诛心了,孟知行都听得蹙起眉头。 “让你看笑话了,你先回去吧。事情到此为止,是我自不量力妄想了,只是连累了你。” 黄绩学脸色发白,对着孟知行说完,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在父亲心里,我就是个卑鄙小人吧!父亲如此,是因为兄长吗?既如此,没什么好说的了,父亲要是不想要我这个儿子,直接杀了我便是,无需污我母亲。” 说完黄绩学就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看着实在是可怜。 孟知行不知黄绩学兄长之事,其中有什么内情? 不过这会儿,看黄父虽然依旧面带怒意,指着黄绩学喘了几下粗气,却冷静了一些。 整间屋内针落可闻。 半晌,黄父板着脸开口:“好,我倒想听听,你们想如何狡辩。” 黄绩学瞬间睁开眼,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孟知行,先前的愤怒颓败一扫而空。 孟知行微微一愣,不由得在心中感叹,黄绩学有这样性格的父亲,却能有如此心性,实在是难得。 “请伯父分开询问我与黄兄,有关梁家私塾,和我们调查到的信息。我们不知伯父会问什么,自然绝无可能提前串供。若是我们的证词一致,便请伯父调查此事。” 孟知行说完,黄父倒是干脆的答应了。 先让人带孟知行去旁边厢房等着,问过黄绩学之后,才到的厢房。 黄父问得细致,孟知行一一作答。 问完之后,黄父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是终于相信了他们。 孟知行想,黄绩学大概不会说自己的事情,想着他能帮一点是一点,又主动说了一些事,拐弯抹角的夸了黄绩学一顿。 “黄兄一早发现私塾不对劲,伯父不信他,但他未曾自暴自弃……” “小梁夫子原先从不管事,黄兄本可每日玩乐,但他没有,即使没人教学,也从不懈怠学业,我们每日……” “就连此次的事情,黄兄一开始是为了学业,想换个好夫子,后来则是为了帮助弱小……” 黄父虽然性格霸道,但听完两个人的‘供词’,本就已经信了大半。 如今听到孟知行,说了许多有关黄绩学读书的细节,努力的过程,处理事情的本领能力,以及心路历程,倒是神色复杂的沉默了许久。 两人一起回了黄绩学的卧房。 黄绩学坐在床上,一脸期待的看看黄父,又看看孟知行。 孟知行冲他眨了眨眼,示意没问题。 黄父一通说教之后仍旧板着脸:“我会让人调查处理,后续的事情你们不必再管,以后万不可如此鲁莽行事。” 说完又轻咳一声,语气缓和了些,“好好养着,你先前喜欢的那个小马,我买了给你做今年的生辰礼。” “真的,谢谢爹。”黄绩学高兴回。 孟知行站在一边,心中腹诽:冤枉了儿子,把腿都打折了,买个小马就算是道歉了,还真是难以评价。 黄父说完就板着脸离开了,只是出门时,吩咐了一句,让下人好好待客。 等黄父彻底离开之后,黄绩学欢呼与孟知行击掌。 “我们赢了。” “终于成了。” 过程虽然曲折,但好在结果算是好的。 两人这下都松了心上提着那口气,像是完成了,了不得的难题,激动又放松。 过了一会儿,黄绩学才突然想起,问:“你昨日回去怎么样了?你舅舅没有为难你吧!” 孟知行摇头,把他从第一日到私塾起,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了孟遐的事说了。 “舅舅先前就知道,自然不会被那梁秀才蒙蔽。” 黄绩学有些羡慕:“你舅舅真好,什么都相信你。” “你这主要是离得太远了,信件交流不方便。加上梁秀才那边又准备充分,伯父也是一时被蒙蔽才……若是住一起,像我一样,每日都说些,伯父定然也会信你。” 听完孟知行的安慰,黄绩学只是撇撇嘴:“他才不会信我,自从我兄长离开,他就认定了我是个不好的。” 这话恐怕涉及家庭秘辛,孟知行也不好询问。 倒是黄绩学直接便说了: “原先不是这样的。我兄长是父亲与先头那位夫人生的,父亲很看重他,一直把兄长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毕竟兄长未来要撑起我们整个黄家。” “但父亲对我也不错,我是次子,只需认得些字,一辈子吃喝玩乐,在兄长的庇护下生活便好。” “我兄长也很争气,考了山岳书院,又不过弱冠就成了举人,我们全家人都指望着他再进一步。然后也不知怎么的,兄长去寺庙祈福,就不回来了。最后更是以死相逼,让我父亲同意他留在寺庙,带发修行。” “没办法,黄家的未来就到了我身上。也是那会儿,我父亲突然对我十分严苛,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为了督促我的学业,才会如此。来苍梧县之前才知,他觉我兄长这事,只有我是得利者,定是我母亲做了什么,逼得兄长放弃了前程。” 孟知行听完,总算知道,黄绩学为何能养成这样的性子了,以前也是被爱浇灌着长大的。就是如今他父亲对他如此,心底也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吧! “你兄长究竟为何突然出家?” “不知道,他不愿说。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但定然与我母亲没有关系。” 黄绩学只落寞了片刻,便又恢复了,“不说这些,总有一日会真相大白的。” 孟知行点头,直接岔开话题。 因为黄绩学一身的伤,也需要休息,孟知行便也没有久留,只是又说了会儿话,就告辞离开了。 当日晚些时候,黄绩学就派家中下人,送了封信到孟知行这。 也没多说,只写了他父亲已经调查清楚了,说明日便能看戏了。 孟知行收了信,继续读书。 次日,也无需孟知行去打听,孟遐忙过之后,就一脸兴奋的进屋,对孟知行说: “听面摊上客人闲话,梁秀才被人告到了县衙,说是涉及人命,如今一家人都下了大狱。县衙还贴出了告示,让有线索证据的,三日内到县衙去说明。” 县衙离他们住的地方还挺远,孟知行每日忙着努力学习赚积分,便没有去看热闹。 但是每日孟遐几人都可以在面摊上,听到一些客人谈论此事,说是消息传开后,每日都有人去状告梁秀才。 当然,大部分都是发现不是梁秀才教学,找上门,不退银子的事。 也有好些,此时才得知真相的,前去请县官主持公道。 在梁家私塾进学过的学子挺多,找过去的人自然不少。 就连孟知行这,严叔去采购物资时,还特地拐过去县衙,写了一份证词。 在苍梧县这样遍地都是私塾的地方,这种事情自然闹得挺大。 据说还有几个私塾也是这样,‘挂羊头,卖狗肉’,甚至挂名那人都不授课,出了这事,吓得把束脩银子都送了回去,直接关了门,生怕此时有人去告,县太爷一怒之下被牵连到。 这事一直到五月底,才算了结。 宣判时,孟知行去看了,才知道,原来涉及的人命官司不止一条。 比先前那少年的情况,还要更为惨烈些。那家人讨回束脩不成,想要把事情闹大,结果被梁秀才叫去的地痞,失手打死了一个。 又靠着在衙门当差的小吏,叫了几个衙役,提前把要去申冤的几个人,都悄无声息的抓了起来,然后把一家人都烧死在了屋里。 这家人在苍梧县没什么亲友,还是邻居偶然看到此事,知晓梁秀才一家、地痞、小吏、还有那几个衙役,都被下了狱,才敢去报案的。 孟知行有些后知后觉,他和黄绩学这次确实是有些莽撞。 先前调查询问时,他俩仗着自己是小孩,不会有人注意,都没带人,这若是中途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好在,他们俩运气还算不错,事情发展圆满,梁秀才被褫夺了功名,和其他几个主犯一起秋后问斩。涉及参与此事的家眷、从犯,全部流放。 至于抄没的家产,县令取出了其中一部分,补偿给所有的‘受害人’。 孟知行这边,也被县衙通知,去领回了半两银子。 黄绩学读了两个半年,就领回了一两银子。 领到银子的次日,黄继学就让自家下人,赶着马车来请孟知行过去。 如今黄父回了州府,只有黄绩学一个人留在苍梧县养伤,倒也自由。 孟知行刚到,黄绩学就把袖子扯上去了一些,把手腕递到孟知行面前:“你看。” 孟知行定睛看去,黄绩学手腕上挂着个红绳,绳上穿着几个银珠子,那珠子打磨成椭圆状,不算太大,倒也精致。 他坐下:“还挺好看,黄兄这是哪里得的?” 黄绩学一脸骄傲的开口:“这是从县衙领回来的一两银子,我让人融了,做成珠子戴着,时常可以看见。” “段时间我腿伤着,没能出去,但我家下人都说了,好多人都说这次的事情,帮了很多人。虽然别人不知道是我们做的,但我还是高兴,所以就做了这个。” 孟知行点头,顺着他的话说:“这次的事,黄兄功不可没,确实值得高兴。黄兄也是巧思,做成珠子,每次看到,想到行过如此善举,想必心情都会愉悦一些。” “我就知你懂我,这是我们俩的功劳。我还想问你,若愿意,把你的那个也融了,做个与我一样的。” “做起来会不会太麻烦?” “我家府上下人就可以做,不麻烦。” 见黄绩学如此说,孟知行也刚巧带着,就掏出那半两银子:“那就有劳了。” 两人相视一笑,才又说起,两大书院今年招考的事情。 约好了,半个月后,两人一起出城去书院瞧个热闹。《 》 16、监考 之后的日子,孟知行便又开启了,先前那般闭门苦读的生活。 等到六月十五,两大书院招生考试的日子。 一大早,天色都还有些昏暗,黄绩学便坐着马车,来接了孟知行。 两家书院的考试时间一模一样,考生只能选一家书院去考,他们这种去看热闹的,同一时间也只能看一处。 因为清溪书院在苍梧县的南城外,而山岳书院却在苍梧县北门外的山上。 一南一北,单从城里去,都不算太远,可如果想要折返,就需要好些时间了。 那日两人还是决定,早上去清溪书院,因为清溪书院是有机会,进去看考生考试的,山岳书院只能在外面等着。所以下午放榜时,再去山岳书院。 他们出发时候早,出城时,城门刚开不久,但一路上,马车、牛车、骡车,还有步行的人络绎不绝。 看打扮,除了去考试的,送考的,去了解情况的读书人,单纯去看个热闹的人也不少。 人多,马车也走不那么快。 用了快小半个时辰,马车才行至清溪潭路口。这里属于书院的地界,路口有书院安排的人看着,说今日人多,车马止步此出,后面的路只能步行。 便只能下了车。 清溪书院在这清溪潭的对面,虽然叫潭,实则是个很大的湖,得绕着走半圈,才能到书院,绕过去还是有些距离的。 好在黄绩学因为年纪小,恢复不错,伤了的那条腿,虽然还不能用劲儿,但拄着拐,也倒是可以走路了。 而且管家特地安排了,两个下人来看顾他,若是走不动了,还可以背着。 因着有这俩人,孟知行也不用担心他,走在旁边,放心的四处张望。 今日人多,道路两边,好些摊贩早早就支了摊子,倒不似过年那般,卖的都是各种稀奇的小玩意。 除了吃食,大多和读书都还有些关系。正经卖笔墨纸砚书籍的,是最多的。也有打着好彩头,卖书箱、摆件、发冠、发带之类东西的。 所谓好彩头,大多就是刻上些寓意好的词句。 不过孟知行看了一下,这些伙计估计,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能说会道,专盯着那些今日要考书院的学子,说得天花乱坠,仿佛只要买下,便定能考上。 不缺钱的人家,总是愿意花钱买个好彩头的,所以看着生意倒也都不错。 走到更前面的时候,还有人卖书院历年考题,说是收录了每个年龄段,前十甲的真题集。 “还有这种东西。”孟知行感叹了一句,然后一听,就只去年的考题,看着薄薄的一本册子,都要二两银子,就又补了一句,“竟这么贵。” 黄绩学听到他的话,压低声音:“我之前见过,城里书肆也有卖的,越是年份久远的就越便宜,这种头一年的,至多不过一两银子。等今日考完了,有新的,价格还得砍半。” 孟知行点头,直接绝了要买的心思,等到他真的准备要考书院了,再买来研究即可。 等他们到书院门口时,已经有许多今年的考生,交了考牌,进了出院。 黄绩学和孟知行也没怎么看。 赶紧到了侧门监考区排队,毕竟能进去的人是有数的。黄家两个下人,不能跟过去,便到一边的人群中等着了。 说起来这清溪书院也是很有意思,从不查考生是否有夹带,因为根本就没有作弊的机会。 清溪书院至今存在两三百年了,一路扩张占地面积,如今已经变得非常大了。 据说,书院内有几处,用青石板铺成的露天大广场。每次考试都是把桌椅搬到这些广场里,然后考生们就在这样露天的环境下开始考试。 但监考的人,却不只是书院中的那些夫子。 只要是读书人,过了监考区的考核,就可以进入书院,一起‘监考’这些考生考试。 这个活动很受欢迎,所以每处考区,都会有很多看热闹的读书人去围观,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考生们想作弊都没有办法。 据说监考区的考核五花八门,但也会根据来人的年纪,调整难易程度。所以孟知行和黄绩学,便也想试试能否进去。 考核是在侧门,临时搭了个棚子,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也听不到别人的考核内容。 等快排到黄绩学和孟知行时,前面接连五六个人都没考过,皆脸色难看的退了出来。 “原来这么难吗!”黄绩学感叹了一句。 孟知行身后有个约摸二十出头的男子,接话:“倒也不是难,只是考得很杂。全靠运气,若是运气差,考的是没看过的,答不上来,自然就进不去。” 那人刚说完,里面又有一个没考过的,退了出来,这就轮到了黄绩学。 孟知行有些忐忑的等了片刻,就轮到了他。 黄绩学没出来,说明过了,孟知行心下也定了几分。黄绩学能过,说明对于他们这种年纪小的,估计不会考的太杂、太偏。 里面桌前坐着,一个白胖的中年男人,想必此人便就是考官了,不知在书院中是何身份。 孟知行心中想着,便也恭敬行完了礼。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后面两句是?” 孟知行听到题目心中一喜,回:“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那人点头,只说:“可。” 孟知行再次行礼,然后便跟着引路的人,进了书院。 所有‘监考’人员,此时全在院墙边的空地上等着,须得等到所有的考生坐定之后,监考人员才能过去。 “问你的是什么问题?”孟知行刚一过去,黄绩学便迎过来问。 孟知行答了,又问黄绩学他的考题是什么? “我的比你的简单,就背一首劝学的诗。” 因为此处不能喧哗,两人小声说完,也不再多言。 又等了两刻钟。 有人来给他们强调了规矩,便引他们过去考试的广场。 因为不同年龄段不在同一处考试,他们这些人是可以在,规定的区域内走动的,只是整个过程都不许言语。 他们随着人流,先去了的六岁以下考生的区域,这片考生不算多,孟知行大概估算了一下,约莫五六十人。 考试区域和监考区域是用布条隔开的,孟知行看了一下,如此间隔距离,估计很难看清楚试卷内容。 现在进来围观的人,都在到处走,去往不同的考区。黄绩学腿不方便,他们就也没着急着去下一处,就在此处看。 一炷香之后。 院内钟声响起,坐在上首的夫子,把试卷交给一旁候着的人,这些人又快速把试卷下发到每位考生的桌上。 拿到试卷,便算开始考试。 那些考生,刚才坐着不动还不显,这会儿要开始动笔了,便能发现场中好些孩子,手抖的都不能写字。 孟知行这会儿才想到,让他们这些人进来,参与监考的另一个作用,考验心理素质。 当四面八方全是人,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作答的时候,能保持清醒冷静的人,必定心理素质过硬。 这块场地的考生年纪太小,只有极少数没受影响,一开始就可以神色自如的下笔。 有些一会儿就缓了过来,虽然看着脸色还发白,但有些反而因为手抖更紧张了。 看着场中有几个抖如筛糠,都快哭出来的。 孟知行突然有了些恶趣味,他想去看看那些年纪大些的考生,是何表现? 因为不能说话,孟知行轻轻拍了黄绩学一下,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换个地方。 书院以六岁为一个阶段,总的只有四个考区,超过二十四岁的学子书院便不收了。 他们这次直接去了,年纪最大的,十八至二十四岁考区,这边围观的人比较多,他俩绕了一会儿,才找到一处空缺地。 这个考区的人就多了,横竖相乘,约莫三百来人。 此处倒是没有那等抖如筛糠的,但手抖、腿抖,面色胀红,或是心绪不宁的,一眼扫去,还是有那么几个。 孟知行不禁想,来日若是自己来考,这方面倒是占据优势。 上辈子他又是孤儿,还身患重病,加上成绩名列前茅。但凡有什么慈善资助之类的活动,需要有代表发言的,发言人里几乎都有他。 也接受过好多电视台的采访;参加过各种乱七八糟的比赛;还在本地大型晚会上,做过感恩演讲…… 算起来,这种被所有人盯着的大场面,他经历过不少。 因为也看不太清试卷上的题目,一个地方看一会儿,就没什么意思了。 看了一阵,两人就又换了个地方,最后默契选择留在了,与他们年龄相当的,六至十二岁考生的区域。 这边的考生也还算多,有接近两百个。 他们过来时已经开考许久了,但场上仍旧有几个,紧张得答不了题的。 这场考试连着考两个时辰,期间他们这些报名进来监考的,也是不能走的。 过了一个多时辰,便渐渐热了起来,广场四周都有高大的树木,他们这些监考的都能在树下乘凉。 坐在边缘位置的考生,也能被树荫笼罩。运气差一些的在中间,就没有任何遮挡了。 今日这天气还算好,虽是晴天?但云层厚,阳光只偶尔直射片刻。 毕竟是六月天,随着时间的推移,好些考生脸上都布满了汗珠。有些提前答完的,听到第一次钟声响起,便迫不及待交了试卷。 孟知行不禁在心里想,这若是大晴天,又碰上万里无云,在这晒几个小时,不知会不会中暑。 等考试结束,他俩也不着急,等大部分人都走了之后,才随着最后的人流走出。 考试结束后的第一时间,书院便会把四张试卷都贴在的墙上,他们虽然出来的晚,但那边,如今还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估计一时半会还挤不进去。《 》 17、目标 黄绩学腿伤着,不能进去挤。 他俩下午还得去山岳书院,加上这会饭点,都有些饿了,故而一致决定,暂时放弃看试卷。 反正下午公布前十甲试卷时,也能知道考试题目。 黄绩学直接就吩咐了跟着他的下人,等回去了,再安排几个通笔墨的人过来,直接把前十甲的试卷,全抄回去。 估摸着多安排几个人,等他们从山岳书院看完回来,也就可以看到这边的结果了。 孟知行自然没什么意见,黄绩学让人抄回去,两人一起观阅,算起来是他占便宜了。 回去路上,虽然依旧人多车多,但也能明显感觉到,没有早上那么挤。 毕竟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留在这边,等下午的结果。 反正这清溪潭外围,因为清溪书院的存在,有不少宅院店铺,不愁用饭休息的地方。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进了城,孟知行算了一下,倒是比早上快上一刻钟还多些。 “黄兄赏脸,到我家用饭如何?”刚上马车时,孟知行便热情邀请,黄绩学去家中做客。 黄绩学家中就他一个主子,回去也只他一个人,所以孟知行劝了一会儿,他客气了几句便答应了。 这次邀约,是孟知行与黄绩学约好,一起去看两家书院时,便想好的。 黄绩学平日里照顾他颇多,各种书籍都愿借他抄写,这次又是蹭人家的马车,他想着也该有些礼尚往来。 只是平日里也没什么机会,便想趁今日,邀他到家中用饭。 只是请客还得麻烦,家中两位叔叔和舅舅,他又询问了三人意见,才决定下来。 到了孟知行家宅院外。 只黄绩学和孟知行下了马车。 至于车夫和下人,则是按黄绩学的安排,先回府,之后到时间了,再来接他俩去山岳书院。 因为他们回来的晚,这会儿已经过了中食的饭点了,面摊上也不忙,只有孟遐和严叔在。 “舅舅,严叔,我们回来了。” 黄绩学之前休沐时,来找过他几回,双方之前便认识了,这会儿倒也不用介绍。 只简单客气的打了招呼,留严叔看着摊子,孟遐也陪着进了后面的宅院。 “饭菜早做好的,就等你们回来了。知行,先带你这位小友去净手,我和你刁叔把饭菜挪到堂屋,马上就可以吃了。” 孟知行点头应下,先带黄绩学与灶房中的刁叔,打了个招呼,才一起去了水井旁。 六月的天气,只是洗个手,也用不着热水。 到了水井边,孟知行把拴着绳子的桶,扔到井中,然后利索的提起半桶水来,倒入井边后来又支起来的青石板上,放着的木盆里。 “你先洗。”孟知行说着,从旁边拿了个皂团,递给黄绩学。 据孟知行目前生活接触所知,这个时代是没有香皂肥皂的。普通人家用来清洁的,是用皂角和几种植物混合做成的皂团,有钱人家则会在皂团里,加上些药材、香料之类的。 孟知行他们现在用的,就是最为普通的皂团,至于加了药材、香料的,是原主记忆里的,孟知行对比了一下,清洁方面差别不大。 黄绩学边洗边,边吸了吸鼻子:“先前就听你说,刁叔做饭菜的手艺一绝,这会儿闻着味道,我还真挺期待的。” “那你今日可得好好尝尝,味道保准让你满意。”孟知行也闻到了,旁边灶房中飘散出来的香味。 洗好之后,两人一起去了堂屋。 除了过年那会儿,其实平日里,孟知行他们都是直接在灶房用饭的,不过既然是待客,在灶房不太好。 所以还是摆在了堂屋。 孟遐他们每日都是在饭点之前,提前用饭。 孟知行也提前说过,他俩都是小辈,让孟遐几人不必等着,所以他们几人都提前吃过,这会儿孟遐只简单招呼了几句,便出去了。 虽说只有他们两人吃,但菜却不少。 清炖母鸡,蒸排骨,豆腐鱼汤,肉丝炖蛋,还有一份青菜。 看得出是很用心,这些菜都是孟知行爱吃的,同时也是适合黄绩学,这个正在修养骨头的病患吃的。 孟知行心中又有些感动,舅舅和两个叔叔都很尊重照顾他。一般人家,可做不到像这样单独做一桌子菜,为孩子待客。 “黄兄,先尝尝这个炖鸡。虽说是用了些药材炖的,但没什么药味,味道极好,又很是滋补。” 黄绩学果然加起一块,放入口中。入口咸香,汤汁鲜美,像是炖了许久的,入口肉便很快化开,肉一点都不会柴。 碗中飘着黄澄澄的油花,黄绩学夹的也是带着鸡皮的,吃起来却一点都不腻,吃完一块,口中仿佛有淡淡药材的清香回甘,让人回味无穷。 “先前我还觉孟弟说得夸张,如今亲自吃到,味道果然是极好。”黄绩学说完,舔了舔嘴皮,也不再客气,又夹了一块炖的绵软的鸡肉。 孟知行笑了笑,也吃了起来,期间又招呼这黄绩学,让他也尝一些别的。 黄绩学一连尝试几次,都是惊叹连连。 刁叔于厨艺一道,确实是有些天赋的。 尤其是给孟知行准备食补之后,还去书肆寻了本写各种食材的药理书,直接捣鼓了好些新菜出来。 孟知行上辈子,虽然也没吃过多少好的,但总归在网络上见识过一些,先前得空,他跟着刁叔学做菜时,偶尔也会提点建议。 虽然他是纸上谈兵,但确实给了刁叔许多启发,又研究出了一些新的菜式。 就是原先会做的菜,也改动了一些做法,不过味道确实是变得更好了。 若不是黄绩学腿还未完全好,只能吃些清淡的,限制了刁叔的发挥,恐怕今日能让黄绩学更惊讶些。 “这个鱼汤豆腐里的豆腐,比鱼肉还好吃。”黄绩学舀了一勺豆腐,又惊叹了一句。 …… 一顿饭吃饱喝足。 黄绩学不顾形象的瘫坐在椅子上,手轻拍着肚皮,十分满足:“我好久没吃这么撑了,实在吃不下了,不然非得要再喝碗汤。” 孟知行笑:“你若真喜欢,下次我再邀你时,可别像今日一般推拒。” “吃过如此美食,以后我只会迫不及待。”黄绩学似说笑又认真的说, “刁叔这手艺,就支个面摊,实在屈才了。我以前在茂州时,也去过春江楼几次,说实在话,刁叔做的虽然不如春江楼大厨做的精致,但味道确实不分伯仲。若是缺银子开店,我可可帮出些银子。” 开店这事,孟知行之前其实想过,开店总比支个摊子,日晒雨淋的好。他还提过,可以先支些,他手里买药的银子。 不过被孟遐拒绝了,说是虽然买不起铺子,租个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面摊进账稳当,暂时不想变动。 孟知行后来便也理解了。 在孟知行来之前,三人都身带残疾,也没什么后辈,好不容易做起的面摊,攒些养老银子,自然不敢也不想随意踏足新的领域。 孟知行来了之后,三人有了指望。但孟知行吃药,读书进学,先前从京城带来的那些银子,支撑不了许久。他们更需要攒钱了,所以不敢赌,到别的地方开店,做吃食能否赚到银子,就只能多加些吃食卖。 这其中之事,不好言说,孟知行只好岔开话题问:“春江楼是茂州很有名的酒楼?” 黄绩学点头:“春江楼是茂州最有名的酒楼,据说大厨祖上还是御厨出身,等什么时候你去茂州,我做东,到春江楼摆一桌。” 孟知行点头应下。 两人又休息闲聊了一阵,黄家的马车来了。 他们所在的区域是苍梧县城东,偏南一些的地方,对比起上午去清溪书院,下午去山岳书院的路途更远一些。 毕竟单在城里走的时间就更久,出了城,双方距离倒是大差不差的。 下午这会儿,路上车马不多,一路速度还算快,但也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的山岳书院。 清溪书院虽然也有一大半在山上,但在平地的面积也不少。山岳书院则不然,整个建在半山腰的山谷中。 据说以前只能爬石阶上去,好在这几十年发展下来,不断拓宽道路,还是修了一条可供马车上去的路。 也不知是这会儿车马少,还是山岳书院压根就没拦着,他们的马车,顺利到了书院侧门,只步行一小段路,便到了正门。 孟知行他俩到的时候,还未张榜公布录取名单,但张榜处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了。 想着他俩这小身板,并且黄绩学还有腿伤。 两人对视一眼,直接放弃了挤进去,反正此行还有一个目的,逛逛看看,具体了解一下山岳书院。 山岳书院上午考试那会儿,不让人进。这会儿倒是允许人进去,虽然只能在规定的区域内走动,不能靠近任何房屋。 逛了一会儿,孟知行发现,这山岳书院比起清溪书院,‘寒酸’不少。 倒也不是破败之类的,只是除了中规中矩的建筑,一些简单的绿植,院内便没有任何装饰了。 早上他们都没怎么逛清溪书院,只是在几个作为考场的广场附近转悠,就看到各种堆砌的假山,还有特意引水建设的蜿蜒溪流,甚至一处,借助地势落差,搭建出一个小型,三叠的瀑布景观。 反观这山岳书院,一路走来,真的什么都没有,朴素得有些过分。 若是一开始不知道,此处是何地,任何一个人来,都不会相信,这是名震天下的山岳书院。 也算是符合刻板印象了。 山岳书院与清溪书院不一样,两家虽然都是今日考试,招收学子。 山岳书院是你若考不上,便一定进不了,就算你是王公贵族,也没有任何例外。 但清溪书院不同,每年考试结束之后,还会有些推荐名额。说是推荐,其实就是花钱买个名额。 具体价格不知,不过坊间有传闻,是三万两银子一个名额。 反正因为这个推荐名额,让积累沉淀了几百年,本就富裕的清溪书院,更加富有了。 也因此,山岳书院虽然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历史,名声却比清溪书院还要更好些。 两人慢悠悠的逛了一圈,见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便又回了书院门口。 出来又等了两刻钟,那边围的水泄不通的地方,有了些骚动。 人多,他俩也看不见究竟是什么情况,只听旁边人说,好像是书院张贴了录取名单。 “我考上了,哈哈……” “公子,公子你是第十六名。” “为什么没有我,今年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 …… 没一会儿,周边便是有人欢呼,有人沮丧,还有人痛哭流涕。 孟知行和黄绩学虽然没考,但在这样的氛围下,竟也是有些激动。 “孟弟,来年我们也报名,考书院。” “嗯,我们也考。” 两人都有些心情澎湃。 若说孟知行之前,对两大书院只是有些许兴趣,今日看过之后,却是真的,想进入两大书院其一读书。 “你想考哪个书院?”黄绩学语气有些兴奋,“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一起进学。” 孟知行想了想,凑到黄绩学耳边,小声道:“还是清溪书院吧!”毕竟现在在山岳书院门前,让人听到不好。 黄绩学嘿嘿笑了两声,也小声道:“那我们想的一样。” 对比起来,孟知行确实更喜欢清溪书院一些。 清溪书院环境相对更好,也更自由一些。 山岳书院,类似于现代封闭式管理学校,平日里是不允许随意外出的,不允许带下人,还每个人都安排有劳动,凡事只能亲力亲为。 书院有统一的学院制服,在书院内不允许穿其他衣服,也不允许出现任何配饰。所有人都必须在食堂用饭,不允许自带任何食物,进入书院…… 反正就奉行一个,一致平等的艰苦朴素原则。 十分符合书院对外的形象,所有人都要清高孤傲,不为俗事外物所扰。 这一套很受这个时代人的追捧,孟知行虽然没有具体接触过,但只知道这些,就已经很不喜欢了,甚至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虚伪的作秀。 对比起来,孟知行觉得清溪书院反而十分坦荡。 除了学业相关,以及一些必要的规矩外。 其余一切,都很自由,学子每日下学之后,可随意外出。可在规定人数范围内带书童下人,书院也配备了管理杂事的仆役,只要你能出得起银子,还可以让书院食堂给你开小灶…… 按照清溪书院山长的意思,大多数人读书是为了科举做官,提前适应规则,修养心性,才更容易做一个利国利民的好官。 孟知行正想着,便听已经有人兜售起,前十甲的试卷了。 “一个年龄段十篇,只要二两银子。数量不多,先到先得。” 孟知行听得直咋舌。 “这些人速度竟如此之快,这么会儿就抄完了?”孟知行眼睛四处看,究竟是何人如此之快? 黄绩学也在旁边四处张望,还比孟知行先找到,他伸手指着道:“在那。” 孟知行此时也看到了,一个年轻人抱着的,厚厚的一沓小册子,周围好些人围过去购买,只不过片刻,便卖完了。好些人都是直接付八两银子,拿走四个年龄段十甲的册子。 孟知行心中感叹:有钱人真多。 只见那人刚一卖完,一声吆喝,不一会儿,旁边就突然出现好几个,同样抱着一沓子册子的人。 孟知行看了一眼黄绩学,两人都沉默了。 贴出来才这么一会儿,就算是安排了许多人去抄,也不会一下就有这么多,况且还已经装订成册。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人是提前便拿到了试卷,准备好了的。 只是不知背后是书院中的夫子、学子,还是与书院关系好的商家。 不过不管是谁,孟知行都不得不感叹,书院的夫子真是能力超群。 想来山岳书院的考试人数,不会比清溪书院少多少,几百接近上千份试卷,一下午全部批阅完就算了,还能留出时间给人抄写。 两刻钟之后。 周围渐渐有商家,抄出来了所有文章,又迅速安排好了人,在一旁的棚子里,快速抄写装订出来,册子的价格也随之下降。 “一两八钱银子一份。” “我这边只要一两七钱了。” “一两六钱。” “一两三钱。” …… 到最后,价格稳定到一两银子一册,也就是四两银子,才可以买全四个年龄段,前十甲的作品。 “真是时间就是金钱的具象化。”孟知行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黄绩学先是随意问了一句,便又自说自话,“不知何时人能少些,看这价格降的,我虽不缺银子,但总觉得此时花钱,像是傻子。” 还不待孟知行说话,旁边一个刚买了册子的,听到这话,狠狠瞪了黄绩学一眼。 黄绩学自知失言,也不敢多说,孟知行扶着他赶快换了个位置。 又等了许久,围着的人,总算没有那么多了。孟知行带着黄绩学从墙根处挤了进去。 他俩人小个小,拦不到旁人。 别人又看黄绩学,腿还一瘸一拐的,倒是给他们让了个前排的位置。 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两人都颇受打击。 这试卷的含金量,可比之前在梁家书院的高不少。考得也很全面,有好些题目,他俩甚至都看不懂。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有些兴致缺缺。 等到了黄宅,看到府里安排的下人,抄来的清溪书院的试题,十甲的作品合集,两人更是相对无言。 半晌,黄绩学叹了口气道:“先前我还想着,我俩明年一起考进书院,看了这试卷,只觉得是我异想天开。” 孟知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可以考到二十又六呢,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说完反而两人心情都更沉重了。 也没心情再寒暄,孟知行便告辞离开了,他得好好缓缓。 重新且认真考虑一下未来之事。 先前他的想法实在太儿戏了。 他一直以来的总目标,都是读书,赚积分,然后解锁系统。 只是想着,不知道这系统何时才能解锁,反正同样都要读书学习,便顺带考个功名。 孟知行自认自己是非常刻苦的,一直以来他都坚信,按照他的努力,考个秀才定是没什么问题。 今日看了试卷,突然明白,在缺乏学习资源的情况下,无论他如何刻苦努力,都不可能考取功名。 若他想走科举这条路,不能先再像之前一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得有一个具体的规划。 若是不走科举这条路…… 孟知行思索了一会,发现他好像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需要学习赚取积分,它需要解锁系统。 在这古代,学这些个经史子集,算是最容易获取积分的方式了。并且前方知识浩瀚如烟,取之不竭。 若是寻旁的学习,先不说这古代成体系的学习资源不多,他能接触的更少,估计这辈子都赚不够积分,解不开系统。 就是学经史子集,若还是一辈子解不开系统呢? 孟知行心中一颤。 一路坐着马车,回到宅院,进了房间,孟知行依旧心绪不宁。 发了好一会儿呆,他才起身,拿出一张纸摊平放在桌上,又从竹筒中舀出一勺水,倒入砚台,提腕,研墨。 取了常用的笔,笔尖充分蘸取墨汁,欲下笔,却又悬停了许久。 过了好一会,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才写下了第一笔。 目标,计划。 主目标依旧是赚积分,解锁系统。 只是这一次,得认真的为次一级目标——科举,写一个详细的计划。 若是系统一辈子解锁不了,他也想做出一点事业,为他自己,也为舅舅和两个叔叔。 科举的最终目标,当然是入仕。 只是现在谈入仕还太早,他又定了小一些的,先考个秀才。 若是有朝一日考上秀才,他的眼界定然是不同的,到时候再做下一步的计划即可,反正总目标定了,总不会走偏。 至于若是系统中途解锁了,则另行计划。 毕竟都拥有系统这样的神物,人生目标自然是,根据系统随机应变了。《 》 18、花栩 确立目标,做了详细计划之后。孟知行对未来的路,如何走,也有了清晰的认知。 为何那么多人想要进入两大书院?因为书院有强大的师资力量,有丰富的,外面买不到的藏书、资源,同时最重要的是,能提前获取优秀的人脉关系网,为未来的官途打下坚实的基础。 既然准备了科举入仕,定然要选最好的路子。 他一定要进入清溪书院。 再以清溪书院为跳板,走出一条更宽更远的道路。 之后孟知行去书肆,忍痛买了清溪书院近五年,入学考试的真题集,又对照前十甲的试卷,仔细研究过。 发现清溪书院的考题,和真正的科举试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六岁和十二岁以下,这两个阶段的题目,更看重的是学子灵活的思维能力。 这方面,活了两世,见识比一般人广博的孟知行,自认还是占优势的。 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阅读量不够,是不能正确解读文章经义。 只要能解决这两个问题,看得懂考试题目,他便能答出彩。 想清楚这些之后,孟知行反而不着急了。 毕竟阅读量这事急也急不来,得靠时间慢慢积累。 反正他这具身体过几日才满九岁,也就是说他还有四次机会,可以考十二岁以下阶段的试卷。 暂定一个小目标,两次内考进书院即可。 只是阅读背书他可以自己解决,文章解读还是需要一个知识渊博,且愿意倾囊相授的夫子。 孟知行先前没有计划好时,想着之前抄的书,好多还没背完吃透,这半年继续自学即可,反正积分照赚。 如今却是改了主意,独自摸索,总不如有人引路。 反正他有的是精力,用在读书学习上。 只是先前,他给舅舅说过,这半年暂时不想去私塾。孟遐听了他的想法,虽然不是特别赞同,但也答应了。 所以这段时日并没有刻意去调查,只是随意打听着,县里各家私塾的情况。 毕竟是有了梁家私塾这个前车之鉴,孟知行如今又突然提出,还是想去私塾,孟遐也不敢随意选择。 又开始各处去打听研究。 中途黄绩学说是要回一趟州府,临走之前,还把孟知行先前没有抄完的一些书,送来借给了他。 听说孟知行在打听新的私塾,黄绩学还道,若他还能回苍梧县读书,就与孟知行选一家私塾,继续做同窗。 孟知行也就这日与黄绩学践行,休息了半日。 其余时间都一直在埋头苦读。 又过了五六日。 孟知行与孟遐才挑选出了几个夫子。 按照孟知行的要求,精准选择。这次没有选名气大的,挑出来的几个,都是学识还可以,重点是教学比较认真的。 又从这几个夫子中,选出距离最近的,一个姓赵的夫子。 只是还未前去私塾报名,黄绩学便从州府回来了。 他甚至都没有回自家宅子,刚到苍梧县就直奔孟知行这里。 “孟弟,我娘给我找了一个特别厉害的夫子,和那边说好了,可以带你一起去。”黄绩学刚进院子,直接大声嚷嚷。 孟知行听到声音从房间出来,有些诧异的问:“哪个夫子?与我仔细说说。” “这是我从州府给你带的,你先拿着,让我喝口水在与你说。” 孟知行接过用纸包着的礼品,把人带到房间,喝了水,黄绩学才细细说起来。 说他娘知道了,他爹冤枉他,把他腿打折的事情,这次让他回去就是给他做主的。 本来他娘是打算把他留在州府读书,后面突然得知,一个姓花的夫子,前一段时间刚到了苍梧县。 花夫子名花栩,年幼时便已是惊才绝艳的人物了。 他三岁作诗,六岁便能写出一手好的文章。 十岁,便连中三元,取得了秀才功名。 虽是神童,花栩性格却一点都不孤傲,与年龄大的同窗都相处得十分不错。 所以考取功名没多久,班里个一个比他大几岁,同样考了秀才功名的同窗好友,以庆祝之名,邀他一起去看日出。 没想到,那人因为只考了最末一名,心生嫉妒,直接把花栩推下了山崖。 好在花栩命大,掉下山崖并没有死,也没有断手断脚,只是有几处磕碰淤青。 等他回到家中,便立刻去衙门报了案。 这才知,对方先去报了案,说他是失足才掉下山崖。 查了一段时间,出来两个证人,一个去砍柴的樵夫,一个去采药的农户,两人都力证花栩是失足掉下去的。 因为没有证据,加上对方家世比花家显赫,加之以为花栩福大命大,没有受伤。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可过了两年,在乡试第一场考试时,花栩突然就起不了身了。 寻了好些个大夫来看,也没查出原因。 直到遇到了一个江湖游医,才说是两年前掉下山崖,伤到了腰背。当时没有发现耽误了治疗,如今严重了,才起不了身的。 那游医倒是有些本事,花了半年多的时间,就让花栩重新站了起来,但也仅仅是站了起来。 说是平日里看着与常人无异,只是不能久站久坐,不能提拿重物。 只不能久站久坐一条,便直接断了花栩的科举之路。 反而是害他的那人,虽然次次考试都是末等,没想到竟然让他,混了一个同进士的出身,在北方小县谋了个官职。 传言,花栩因为断了前路,抑郁难平。又看害他的人逍遥法外,前途坦荡,更是愤恨不已。 由原先温润如玉的小公子,渐渐变得阴郁暴怒,后来也不再接触外人,整日里只是闭门读书。 这次也是碰巧,花栩的孙子和外孙都是他亲自启蒙的,说是两个都是天资聪颖的,为了结交未来的人脉,花栩便带着两个孩子提前到了苍梧县,想着让两个孩子准备考书院。 黄绩学的母亲,曾帮过花栩的儿媳妇一次,两人有些交情。 这次花栩到苍梧县之后,那边便递了拜贴,让黄家帮忙照顾一二。 黄绩学的母亲听过花夫子的大名,一开始,便想让黄绩学也一起去花夫子那读书,但也没好意思开口。 还是得知,和花家有些交情的,一户姓李的人家,带了两个孩子去,想让花栩收下。 那边没有拒绝,但也明确说了不收学生,但是可以旁听。 黄绩学的母亲说,反正放一只羊和放一群羊也没什么区别。 既然李家人可以去旁听,便决定让黄继学也去旁听。 “我就和我娘说,反正多一个不多,让她把你也加上。我娘说,上次我爹冤枉我的事情,你也帮忙了,就当还你人情,就答应了。”黄绩学得意洋洋, “我娘问过花夫子那边,也同意了,你怎么想,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孟知行其实稍微有些许无语。 花夫子是因为同窗好友,才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黄绩学带上他这个同窗好友,花夫子真的不会膈应吗? 不过,听完也知,这花夫子本就是个天才,受伤之后还潜心读书,如今恐怕更是博览古今,学富五车。 孟知行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人家给自己的孙子、外孙讲课,肯定是倾囊相授,不会藏私的,他们就算只能旁听,也定能受益颇多。 所以孟知行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黄兄真是帮了我好大一个忙,来日若有需要,我定会报答。”孟知行起身给黄绩学行了一礼。 黄绩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我之前,不用如此客气。” “今日黄兄不若留下用饭,就当接风洗尘,而且花夫子那边,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孟知行说完,黄绩学倒是直接就应了下来。 黄绩学的母亲特地交代了,说花夫子脾气古怪,这不算正经拜师,所以也不收束修。 说是前面那俩李家兄弟,带了束脩去,差点被赶出来。让他俩千万不要带任何的东西,直接去拜访就行。 至于礼节方面的事情,黄绩学的母亲,会直接把礼品给花栩的儿媳妇送去。 所以孟知行这边也无需准备什么。 次日,黄绩学来接孟知行,两人先去花夫子府上拜访。 下人把他俩带到了花夫子的书房外。不过花夫子没见他们,只是让人递了话出来,说了一长串的书目,让他们回去准备好,明日直接过来上课即可。 两人又找花府下人,借了笔墨,记下来。 一共二十余本书,有几本两人都没有,又一起去了书肆。 买完依旧是坐着黄家的马车回家。 “那边还有点远,反正顺路,以后每日你与我一起坐马车吧!”黄绩学大方的拍了拍孟知行的肩膀。 花夫子家的宅院,确实是有些远,不和黄绩学坐马车,孟知行也得自己找个车,所以他也不忸怩,直接点头道谢。 还说要付车费,黄绩学自然是拒绝。 翌日,因为要带二十多本书,加上笔墨纸砚,两人都带了两个书箱,才全部装下。 由下人领着,艰难的提到了讲堂里。 讲堂里,花夫子的孙子花麟,外孙杨柏舟,以及另外一家的两位小公子,李尚、李恒,都已经坐在里面了。 花麟见孟知行他们过来,直接招呼他俩,坐到明显是刚加的两张桌子那。 等孟知行他俩把东西全部放下,几人分别见礼,介绍了一下自己,孟知行发现,他们年纪倒还都查不了多少。 孟知行前几日刚过了九岁生辰,而花麟要到年底才满八岁,杨柏舟比孟知行大了半岁,黄绩学又比杨柏舟大四个月。至于李家两位小公子,是双生子,又足足比黄绩学大一岁。 年龄相仿,自然很快便熟络起来了。 孟知行和黄绩学也趁机问了,花夫子最近讲学的书籍。 花麟犹豫了一下,没说具体教的,只一口气点了好几本书,说是昨日讲到了这几本。 见孟知行和黄绩学都面露疑惑,杨柏舟在一旁笑道:“等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没聊多久,花夫子便走了进来。 孟知行与众人一起起身见礼,然后抬眼看去,直接瞪圆了双眼,这花夫子与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根据黄继学的描述,孟知行想象中的花夫子,是个干瘦阴郁的小老头。 没想到只有清瘦一词,勉强对得上。 孟知行听说这花夫子,已经四十出头了,在古代,这个年纪确实已经算是很大的年龄了。尤其是,这半年,他见多许多贫苦百姓,不过三十来岁,便头生花发。 可如今一看这花栩,岁月仿佛没在他脸上,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看上去就像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他皮肤异常白皙,眉眼上挑,五官有些凌厉。 头发乌黑浓密,用一根木簪半挽在头顶,发尾披散开来,衣服也是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大片胸膛。 讲堂前方放着一张贵妃榻,花夫子走过去,直接半倚到榻上,整个动作看上去十分慵懒,有种别样的韵味。 “坐。”花夫子不看他们,语气淡淡。 孟知行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花麟和杨柏舟,又看了一眼花夫子,有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 眼前这个看上去如此年轻的美人,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孙子和外孙了。 实在是违和。 孟知行眼睛不自觉的向上首看去,手中机械的,按照花夫子的要求,拿出了书箱中的书,翻开。 然后再次偷看前面,用修长手指,翻开案前书籍的花夫子。 花夫子突然抬眸,似笑非笑的与孟知行对视一眼,那眼中的淡漠,吓得孟知行瞬间敛起心神,专心看起书上的字。 花夫子的声音十分清冷好听,学识也着实不一般,讲授几句过后,孟知行便不由自主的沉浸在了知识的海洋里。 他压根没时间再去想花夫子的外貌,只恨自己没有长三个脑袋,八只手。 因为花夫子讲起课来。不只局限于一本书或是几句话。常常引经据典,把不同的书,不同的文章内容放到一起,对比着讲解。 所以整个授课过程,孟知行一直在手忙脚乱的翻书,记笔记。 整个过程很是艰难,花夫子对比或是串联,讲解几篇文章的时候,虽然会具体点出是哪本书,哪一篇章的内容,但不会单独给他们留时间去找。 好些书目,孟知行还不熟悉,等他找到,花夫子都已经讲了一会儿了。 孟知行不知他的同窗,能否跟上这样的速度,因为他压根没有时间精力去关注旁人。 他全程都拿着笔奋笔疾书,时不时还因为找到文章速度太慢,笔记还记不全。 而且有些他还听不太懂,因为除了手中这些书,花夫子讲授过程中,时不时就会提到其余一些书籍中的内容。 好在花夫子,依旧会说清楚是哪一本书中,具体哪篇文章的内容,所以孟知行还又单独拿了一张纸,把花夫子提到的这些书籍全都记了下来。 准备之后找时间,把所有提到的书,全找来读了。 等花夫子停下授课,说休息一刻钟时,孟知行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 花夫子说完便起身出去了。 高度集中精神太久,乍然放松,让孟知行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每日授课都是如此的吗?你们怎么跟得上的?”黄绩学见花夫子出去了,才敢出声。 李家兄弟俩摇摇头:“我们也就刚来几日,和你们一样,也还跟不上。” 花麟走过来,拍了拍黄绩学的肩膀,又看向孟知行:“祖父授课向来如此,你们回去之后,把最近要用的这二十多本书,读熟了,最好背下来,上课时便能轻松些。” 孟知行看着桌案上,垒起来的那一摞书,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面他能全部背诵下来的,也就三五本。 而且按照花麟话里的意思是,这还只是最近用的书,后续可能还得要背更多的。 孟知行当即便决定,以后晚上要多学一两个时辰了。 不说全部背下来,至少要达到,花夫子提到,他能迅速找到的程度。 休息过后,花夫子便不再提问了,直接根据前面一堂课讲的内容,布置了作业。 花麟和杨柏舟也还未曾正式学策论,所以花夫子对答题格式没做具体要求,只让他们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孟知行前一节课,虽然未曾全部听懂,但毕竟题目是类似于作文的。 有前世读书那么多年的训练,如今也只需一知半解,他便能洋洋洒洒写下一篇文章。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课堂作业,孟知行也想给花夫子留下个好印象,没敢贸然下笔,仔细斟酌之后,才谨慎的写下文章。 写完之后,孟知行抬眼去看,花夫子拿着一本书在看,而前面桌案上的沙漏,剩下的不多了,估计一会儿,就到交卷时间了。 前面花麟和杨柏舟也已经写完了,黄绩学和李家兄弟,看起来写得都不怎么顺利,愁眉苦脸的。 时间到了,六个人的试卷按顺序交上去。 花夫子也不批改。他先看完,便又发下来,让他们每个人传阅。 六个人六篇文章,自己的还不用再看,一会儿几个人也都看完了。 以孟知行的眼光看,花麟和杨柏舟写的那是一骑绝尘,剩下他们几人写的,只能说,勉强凑成了一篇文章。 等各自拿到自己的文章之后。 花夫子便开始点评。 也就是这个时候,孟知行才发现,花夫子为什么被称作天才。 他就看了一遍,记下了所有人写的内容。 靠着记忆,指出了错别字,对文章细节处,以及写文章的思路,做出详细点评。还分别给出了修改建议,指导他们各自可以去看哪些书籍,直接具体到篇章的内容。 如此的记忆能力,丰富的学识,实在是让人觉得惋惜。 孟知行心中很是遗憾,像花栩这样无论外表长相,还是内在学识都如此优秀的人,本应该是站在人前闪闪发光,在历史长河里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人。 如今却…… 孟知行此时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无比痛恨那个暗害了花栩的小人。《 》 19、个性 一段时间之后,孟知行和黄绩学,也都习惯了这样的学习方式。 花夫子讲学从不会顺着一本书往下讲,总是把不同的文章,篇目,或是联系或是对比着,放到一起来教授,内容涉猎极其广泛。 一般讲完之后,直接根据先前教授的内容,安排课堂作业。 作业的形式,或是经义,或是策问。 所谓经义,是以儒家经书文句为题,让考生阐述自己的理解和认识,类似于读后感。策问则是类似现代的论述题或命题作文,内容涉及十分广泛,主要是政治、经济、文化、吏治等。[1] 花夫子也在作业点评当中,提到过规范的答题模式。不过依旧是不做要求,随心所欲即可。 每日课堂作业会有一到两次。 交上去之后,依旧先是互换阅读,然后当堂点评。点评的过程中,又根据内容,辐射讲解一些其余的文章。 讲解旁人文章的时候,也是孟知行每日最痛苦的时候。 因为他没夫子那样过目不忘的能力,他记不住别人写的具体内容。 虽然夫子有时候会复述,但总归是不连贯的。 听下来,总是迷迷糊糊的。 笔记也不好记录。 下了课,还得去找别人的文章过来,对照着先前记下来的笔记,再认真理解一遍。 每日下学之后的晚间作业也差不多,基本都是根据白日里的点评,看完夫子推荐的文章,再重写课堂作业。 所以孟知行每日,不仅在讲堂里累得不行。回家之后,为了更好的完成作业,也需要阅读大量的书籍。 加之跟不上花夫子授课的进度,每日还需抽出时间,背诵阅读平日里需要用到的那些书籍。 孟知行本就已经非常刻苦,几乎完美的利用了白日里的时间,如今要读要背的内容变多了,便只能压缩睡觉时间。 想着晚上头脑不如早上清醒,孟知行晚上没怎么晚睡,直接选择了早起一个时辰。 孟遐他们出摊本来起得就早,孟知行有时甚至比他们起的还早些。 不过付出总是有收获的。 这样高强度的学习了三个月。 入秋之后,孟知行终于勉强跟得上夫子的进度了。夫子提到的书籍,他能做到心中有数,且迅速翻开找到内容。 黄绩学就坐在孟知行旁边,自然发现了他的变化。 这日下学回家,在马车上时,黄绩学就问:“夫子不是上个月,才又让我们买了一些书吗?你怎么做到的,这就全记住了。” 孟知行摇了摇头:“还未曾背完,只不过读过许多遍,夫子说起,还是能想起内容的。” 黄绩学想了想,继续询问孟知行,每日回去花多长时间学习。 孟知行也不藏着掖着,全都说了。 “先前我还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了,对比起孟弟,我还差得远呢。”黄绩学一脸凝重道,“看来我得更加努力一些。” 孟知行点头,两人又互相勉励了几句,约定一起努力,争取明年与花麟、杨柏舟一起考进书院。 如今时间久了,孟知行他俩也算是知道,花夫子为什么不按照一本书的顺序教。 因为花麟和杨柏舟早先启蒙的时候,这些书都是读过、背过,基本释义也学过一遍的了。 人家现在算是把所有的知识点串联起来,系统的学习。 每次作业,花麟和杨柏舟总是完成得最好的。不出意外的话,两人明年六月定是可以一起考入书院。 孟知行他们先前没有学过背过,一开始就把所有文章混在一起学,自然是很困难的。 但也有好处。 花夫子虽然每日教授的内容十分的多,但讲得很细。 上课不能全部听懂,记住的。只要课下花时间,把做好的笔记吃透,短时间内,便能快速提升知识储备的量。 孟知行本身不是个小孩子。又因为系统,上辈子已经养成了,非常自律刻苦的好习惯。 所以每日都会花时间,把当日内容全部学懂,记住。 黄绩学虽然没有孟知行那么自律,但是他记忆力好。虽然达不到花夫子那样,随便一看,便能过目不忘。但一本书看个三五遍,他也就能记下来了。 所以其实这段时间,黄绩学的表现是不差的,只是夫子规定范围外的课业,做得不够多。 倒是最早来的李家兄弟俩,一开始孟知行见到他们是什么样,几个月过去了,基本也没什么变化。 因为花夫子压根就不管。 布置的作业,不管你写成什么样,他永远都是语气平淡的点评。 就比如每日下学之后的作业,虽然是白日里做过的,但孟知行他们四个人,从不糊弄,都是根据夫子的点评建议,看过各种文章之后,认真重写的。 但李家兄弟除了最开始那个月,认真一些。后面发现,就算只把白日写过的文章,稍微改一改,交上去夫子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不过重复的部分,花夫子不会给予二次点评。 所以他俩后来的作业,基本都是敷衍了事。 孟知行怀疑,就算不交作业,估计花夫子也不会多说什么。 倒不是因为他们是旁听的,所以花夫子不管。 据这几个月孟知行观察下来,花夫子对他们所有人,包括对花麟和杨柏舟,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唯一能说得上区别的,也就是教学进度,是按照花麟和杨柏舟的学习进度来的。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反正相处下来,孟知行反而愈发好奇,花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花栩的脾气秉性是有些奇怪,但与传言差距甚大。 从第一面起,孟知行就没从他身上,看出任何的阴郁,情绪十分稳定,绝对不是一个暴躁易怒的人。 这么长时间,孟知行只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两个字——漠然。 花栩看他们这些人的眼神,和他看猫猫狗狗,还有蚂蚁的眼神,没有什么区别。 就好像,他们所有人都是无关紧要的小玩意。 高兴了就逗弄一番,不高兴便漠视你的存在。 孟知行有时候都会想,是不是因为对方实在太聪明了?而他们这些人实在平凡、普通,达不到对方的精神境界,所以才如此。 孟知行旁敲侧击问过黄绩学的感受,可黄绩学压根看不出夫子的情绪变化,孟知行只能作罢,继续按部就班的学习。 不过跟上进度之后,孟知行便只是读熟,暂时不背那些书了。转而找花麟和杨柏舟,借他们原先用的书,带着黄绩学,一起恶补他们没来之前,已经讲完的一些文章。 花麟和杨柏舟的书,都是自小就用的,上面记的笔记,十分详细。 他俩靠着这些笔记,基本可以自学。 偶尔遇到不会的,问花麟和杨柏舟一般能解答,若是还是不懂的,去问花夫子,夫子也会详细解答。 到年前,准备放年假时,孟知行和黄绩学把比较重要的一些书籍学完了。 这半年两人都付出了超乎寻常的努力。 半年以来,他们没有休沐过一日,就是年假,也只有四日。 除夕以及过年的三日休假。 大年初四便又要开课了。 除夕全家上下忙了一日,大年初一,孟知行开始思考,给几位同窗送什么年礼。 花夫子的年礼,孟知行倒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因为花夫子收下黄绩学,是因为人情,且黄绩学的母亲和花麟的母亲,是有人情往来的。 就他纯粹是顺带的,但人家不收束脩,不介意教他,他不能认为这事理所当然,所以几个月前,孟知行便琢磨着,给花夫子送年礼了。 花栩不能久站久坐,孟知行便想着,做一个有支撑力的护腰送给他。 不过这古代缺乏许多材料,孟知行对护腰的设计,也是一知半解。和刁叔两个人折腾了三个多月,才研究出来的。 又根据他们的使用体验,不断改进。 如今做出来的,戴上去是有一定的支撑力的,而且长时间戴着,不会感觉难受,相对是比较舒服的。 所以他早早就把护腰放在了盒中,又拿纸贴心写好了使用的方法。 只是几个同窗的年礼,他暂时没什么想法。 李家兄弟说是要过了十五才能回来,所以他只需准备另外三个同窗的。 孟知行想了一下,突然看到院中。年前,他和刁叔两人研究,垒的一个小的烤炉。 他马上便有了主意,三个同窗,送一样的年礼了即可。反正都是小孩子,就送些小零嘴。 所以直接趁着过年这三日,烤了各种口味的肉干肉脯,还有一些类似小饼干的甜品零食,然后分门别类的放到六宫格的盒子里。 孟知行装好三份之后,想了想,又给花夫子也装了一份。 大年初四一早。 孟知行带着一堆礼盒,上了黄家的马车,先把黄绩学那一份给了他。 黄绩学在马车上,就吃了好几种,还连连夸赞好吃。 到了讲堂里。孟知行又把另外两份。给了花麟和杨柏舟,两人推辞几句,便也收了。 等夫子进来时,孟知行还以为要费些口舌,没想到花夫子看到花麟他们桌上,还未合上的零食盒子。 只是懒洋洋道:“这次我就收下了,以后不许这般行事。” 孟知行猜测,或许花夫子喜欢吃这些小零食。 至于护腰,孟知行也不知对方使用了没有,反正他又开启了紧张的学习生活。 年后开课,花夫子的授课内容便有了些变化。 除了像年前那样的讲学,年后开始针对书院的考核,做具体的模考训练。 花夫子还难得问了孟知行和黄继学,要考哪一家书院。 得知他俩也是想考清溪书院,便又说,他们只用练习一个书院的考试即可。 那日李家兄弟俩也已经回来上课了,但花夫子压根都没问他们。 孟知行这么长时间,也算勉强了解了一点花夫子的喜好。 他只喜欢聪明又努力的人。聪明和努力,二者能有其一,也能勉强入眼。 但你若是又蠢又不努力,在他眼里就和蝼蚁没有什么区别,而李家兄弟俩,显然便是又不聪明,还不努力的人。 想也知道,这俩对学习如此敷衍了事,估计是考不上书院的。 毕竟年后训练写文章,和写诗作赋的时间就比较多了。 这项教学向来是全凭自律,李家兄弟回来之后,还是如年前那般。写文章总是十分随意。 先前对文章格式没有任何要求的时候,他俩写的就是最差的。 年后花夫子开始对答题的格式,有了一定的要求,他们每篇文章,要重复改上许多遍。 每个人都进步神速。 除了李家兄弟俩,他俩一直耍心眼儿。一篇文章改个三四遍,与第一遍差距也不大。《 》 20、预考 在勤学苦读中,转眼便到了六月。 因为两大书院的入学考试,不是谁人都可以参加的,需要先参加一个预考,通过之后,才算获得了考试资格。 而预考时间是从六月一日起,每日上午两场,下午两场,连考十日。 想着越到后面,从外地赶来考试的人越多,越挤。 花夫子六月一便停课,让他们先去参加了预考。 清溪书院的预考试卷是不分年龄段的,因为每个人考的都不一样。 据说书院夫子会提前公布书目范围,以及每种类型书籍的出题比列,之后让在书院就读的所有学子,都出一张试卷。 考试的内容类似于默写填空。 去考试的人,抽取到的试卷是随机的,难易程度也会有些差异。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要求其实不算高,只要能答出六成的题目,便可以获得考试资格。 他们六个同窗自然是一道去参加预考的,不过没有坐一辆马车。 花麟和杨柏舟坐的花家的马车走在最前面,李家马车紧随其后,孟知行依旧是与黄绩学同乘,跟在最后。 在马车上,黄绩学有一点点紧张,他微微蹙眉有些焦虑:“孟弟,你说万一抽到特别难的试卷,要是考不过……” “应当不会,书院那边不是说了,四书五经的内容占一半,剩下的我们只需再答出一二,即可通过。”孟知行安慰。 但实际上孟知行心里也直打鼓,因为书院那边稍微一打听,就可以知道今年出题的书目。 先前几日,他们已经看过了,书目中有些是他们背过的,有些是读过没背下来的,还有压根都没读过的。 若是运气特别背,剩下五成的题目,全碰到没背过的,那铁定通过不了。 读书的时日太短,积累不够,是孟知行和黄绩学都面临的短板。 两人互相安慰了几句,便各自拿起书,争取再记住一些。 到了书院时,刚巧赶上了第一场考试。 匆匆登记完身份,六人便齐齐坐到了考场中,拿到了各自的试卷。 孟知行先整体看了一眼,然后心中立时感叹一句,出他这份试卷的学长,笔锋可真够凌厉的。 他虽然已经练了一年半还多的字,但水平也就只是看上去不难看了而已。 考试时间只有半个时辰,题量还不少,孟知行当即收起心神,提笔。 看向第一题,考的是《论语》君子九思。 孟知行提笔写下答案: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写完又看向第二题。 …… 担心写错字,孟知行每个题的答案,都先在草稿纸上写过,等把会的题目全部写完,誊抄到试卷上,就已经过去了三刻钟的时间。 他粗略估计了一下,答出来的题目,已有七成,瞬时便放松了不少。 看到花麟和杨柏舟先后交了卷,孟知行也不着急,继续回忆那些记得不熟的,倒是又答出来了几句。 等到监考的夫子宣布考试结束,孟知行才交了试卷。 他们这个考试,出结果的速度也是很快的,通常是下一场考试结束前,便会公布上一场考试的结果。 所以几人也没有离开,只是走到稍远一些,可以说话的地方,边聊边等。 孟知行过来时,观察了一下每个人的神情,就基本确定大家答的应该都不错。 互相问了一下,果然如此。 因为都考得不错,等着也没什么事情,几个人便还饶有心趣的,交流各自试卷的内容。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 远处一个留着山羊胡子黑面夫子,拿着名单大声念:“我念到的人,到这边领取考牌。” 孟知行他们六人便都收起东西,快速跑到那夫子面前。 “罗湖生。” 夫子话音毕,人群中一人喜气洋洋应到,然后便从那夫子身旁管事手中接过了考牌。 “花麟。” 花麟应答,上前领取。 “杨柏舟。” …… 顺着念下来,他们六人都领到了各自的考牌。 考牌很简单,就一根竹签,上面有个数字,孟知行的是六号。 竹签的背面,有一张刚贴上去的纸,上面有他户籍外貌之类的一些信息,那纸撕开的边缘处,剩下一半的印章,孟知行估计这是为了防止作假。 拿到考牌,他们便没有继续在清溪书院呆着,迅速回了城。 下午,便全部又回到了花夫子的讲堂,继续读书。 不过也是从这日起,花夫子便不再教授其余的内容了,只按照清溪书院的考试模式,给他们出题进行模考。 每日都是,半日考试,半日讲评。 李家兄弟,也就是这个时候,才彻底意识到问题,开始慌了。 孟知行只心中暗叹,现在才后悔,未免太晚了。 先前一整年,因为大家是同窗,看他俩如此糊弄学业,他们四个人,都旁敲侧击的提醒过几次。 尤其是花麟,可能觉得几人都是到自己家中读书,便更多几分责任感,私下明明白白的与两人谈过。 可惜那会两人都贪玩,虽嘴上答应,但依旧我行我素。所以这会儿,见他们后悔,孟知行也不会有多少同情心的。 花麟和杨柏舟,今年定是可以考上的。 孟知行和黄绩学虽然作诗都不行,但文章都还可以,尤其是孟知行的文章,因为超前的思想理念,花夫子还难得夸过一两次。 按照花夫子所言,他俩考上的概率还是大的。 但李家兄弟俩,花夫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六人都清楚,就是他俩考不上。 依旧是六月十五考试。 六月十四日下学之前,平日里一直冷淡的夫子。难得语气温和的,勉励了他们几句。 然后他们每人得了一份赠礼。 孟知行的,是花夫子给他特地写的一本字帖。 花夫子说他心性坚定,只要戒骄戒躁,继续保持如今的状态即可,假以时日,定能做出一番成就。便只给他一份字帖,祝他练字。 黄继学得了一份文章手稿。 李家兄弟俩,各自得了一本修身养性的书,说是让他们切忌浮躁。 之后孟知行他们几人,向花夫子行了大礼,算是彻底结束了在花家读书的日子。 次日,几人便又一同前往了清溪书院。 参加决定前途命运的入学考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