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浮》 第93章 进去 平安一掌击中扑来的那中年汉子,打得他倒飞出去,自己左肩上也差点被砍刀刀背砍了个正着,裂风刺破衣襟,脸上也着了一下,嘴角渗出血来。 围攻他的这七八人自然同样没讨到好处。 互斗了这半晌,人人头疼,腿疼,肚子疼,双方都打出了火气。 平安本还隐约感觉不对,好像不简单,可这会儿脸上青肿得不像样,顿时什么都顾不得。 这帮人实在很有点你死我活的疯劲。 领头的汉子借着平安的掌风倒退了几步,落了地,神色凝重,目光往树林里一溜,忽然就怒向胆边生,将手里的砍刀嗖一下投掷出去。 杨菁正看热闹,砍刀迎面劈至,肩膀上两只鸽子咕咕着竟迎头向砍刀扑去。 “……” 看人家小玄猫多聪明,早嗖一下钻到草丛里去了,连根毛都没留下。 杨菁先伸手把笨鸽子往天上一拍,再一伸手,两只手指顺着砍刀的力度轻轻一转。 啪! 砍刀顿时在半空中一个翻滚,去势不减,顺着来路嗖地飞回去,直擦着领头汉子的头发刺入树中。 一切都如电光闪石,快得不可思议。 满树林的乱战停歇,对方领头的那人僵住,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平安,又看杨菁和谢风鸣。 “……” 谢风鸣一笑,拍了拍肩头落叶,顺手也帮杨菁,把她头发上沾的几片枯叶摘下来扔掉。 对方有些迟疑,四下逡巡打量,也略觉得有些不对,人在京城地界,遍地都是强梁,他们平日里也不是动辄就与人为敌的,更多的时候,但凡遇见点事,先稳一稳退一步再说话。 这回也是真被气昏了头。 冷风一刮,树叶噼里啪啦地随着刚才的搅动纷纷而落,众人也都恢复些理智。 领头的此人,冷冷地朝着皇宫的方向拱手抱拳,朗声道:“黑骑追风,齐将军麾下郎将,敢问诸位在此做甚?” “哼,关你屁事!” 平安白眼一翻,“还黑骑郎将,黑骑出门不带弓不带刀,拿着烧火棍和砍刀四处乱跑?我看你们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别不是土匪吧。” 他一个人对上这七八个,剑拔弩张之下,气势半点不弱,双方都瞪大了眼珠子。 正对峙,外头急促齐整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杨菁听了一耳朵,笑道:“巡防营。” 果然是巡防营的人到了。 梅林这处是僻静,可它到底还是在京城,离繁华地段不过咫尺之遥。 两拨人如今打得昏天暗地,只差一把火烧了林子,外头那些过路的行人,小商小贩,无不侧目。 耽误了这么老半天,巡防营要是还不到,万一让哪个风闻奏事的御史听见一耳朵,大殿弹劾,别的不说,俸禄肯定要扣的。 当今陛下一向性情豪爽,从小到大都不是抠门的人,但他以前的掌书记,现在的户部尚书却既是搂钱的耙子,又是装钱的袋子,向来有貔貅之称,进了他腰包的银子,想拿出来那是千难万难。 登基大典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仍不能举行,除了大齐初立,千头万绪,皇帝已经连睡觉的时间都在压缩以外,也因为户部这边把国库守得紧,每一笔款项都要再三审核,仔细考量才肯拨下去,筹备大典的各色人等手里都紧巴巴,也只好打着慢工出细活的旗号慢慢干。 皇帝不瞎,可他也有点怕那位,当初没当皇帝,面对掌书记就见天心虚,当了皇帝毛病还是不好改,他不想和自家的亲信磨牙,太累得慌,可偏偏又很缺钱,可不偶尔就会动一点歪脑筋,每次下头有人犯错,可罚可不罚的时候,就猛罚银子。 唉。 他们巡防营每天在这京城里辛苦奔忙,算是所有衙门里头管的事最多,最杂,也最容易出错的地方。 京城遍地权贵,他们巡防营的人再经验丰富,再精通明哲保身,也不可能不出错。 甚至有时候,上头就喜欢让他们背锅,不背还不成,一来二去的,俸禄还没发下来,就被扣了个七七八八的事特别常见。 经过这将近一年的折腾,呃,磨砺,巡防营的反应速度比以前快了岂止一倍? 一队二十二名巡防营士卒匆匆赶到林子,为首的守备抬头打量了几眼,也不着急,不慌不忙地先让人把砍刀等武器都给卸掉。 他也不等这些闹事的开腔,平静道:“先给各位讲一讲,看见旗面没有,陛下的赤字旗在呢。” “小的官卑职小,小人物一个,可巡查期间,扛着旗,在我们面前捣乱的就是谋大逆。” “你们可以把来历背景都报一报,但陛下给定的规矩,让我们巡防营逮住,就是宫里飞出来的龙子,也得老实盘着,说清楚事,一一问明白,再讲下一步。” 杨菁眨了眨眼,低声道:“以后我们也学一手,抓了人先往戒律碑前头一扔,陛下来了都是跪着的,任凭你是龙子凤孙,也翻不了天。” 谢风鸣:“咳咳。” 两个人嘀咕了两句,很配合,那边七八个黑骑也配合,乖乖兵器令牌通通上交,认认真真报了名字出来。 巡防营的一看令牌,黑骑追风的人,不由咋舌。 再一看这边这几个,嗯,谛听的,仔细凝目,掌灯是谢风鸣。 “……” 为首的那守备心里大叫了两声,面上的‘公事公办’差点支离破碎。 他今天本不用执勤,全是有个倒霉蛋吃坏了肚子,临时被抓了差,他要是哪天让人报复被沉了河,被上了吊,他哪怕做鬼,也一定咬死那倒霉蛋。 黑骑这几个人一听说对方是谛听的,也傻了眼,一时面面相觑,但也没法子,只能都跟着走。 很快到了巡防营,杨菁还是头一次来这里,左右看了看,坐下端起他们这儿还算有名气的茶汤喝了两口。 几个守门的兵士,一看她主动喝这个,面上都不禁泛起些五彩斑斓的青灰,生怕等下谛听的紫衣使带着千军万马杀到,掀翻了自家屋顶。 这谛听护短,根深蒂固,别人不知道,他们可再清楚不过了。 喜欢庆云浮请大家收藏:()庆云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4章 客气 这巡防营每日巡视京畿治安,负责配合各个衙门抓捕,缉盗等,同样有审讯之责。 且他们在审讯方面,还有一点不怎么能宣之于口的独门绝活。 就是这专门做出来的茶汤。 巡防营内喝茶汤的传统,说起来都有百余年的历史了,早在前周时期就是京城各大衙门内部,私底下就爱说上几句关于这茶汤的闲言碎语。 其实就是很普通的茶饮,不过比较甜,越喝越觉得渴,会不自觉地喝上很多。 喝得多就容易那什么,人有三急嘛。 巡防营根本就没有设审讯室,每次审犯人就在院子里,围观者众,犯人喝多了茶汤,肯定憋得很,偏营里硬是不放人出去,只要他不招,他们就只能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尿裤子了。 对有些人来说,丢脸可比丢命更严重。 大多时候,一出现这状况,脑子都不愿意转,直接让招什么就招什么。 当然,这属于歪门邪道,最多只能用在比较斯文要脸面的人物身上。 不过,若不是这样体面的人物,只是小角色的话也很用不到费这样力气,不开口就直接揍到开口,难道还敢反抗不成? 杨菁显然是既不能揍,也不能灌茶的那类人。 这会儿巡防营几个守备一碰头,赶忙客客气气地派人携文书分头跑谛听和黑骑,送完了消息,还是要例行公事地问一问双方到底为什么打架。 黑骑的那位郎将,支支吾吾了半晌,干脆破罐子破摔,板着脸道:“我家那小妾,卷走了家里的财物,我和兄弟们得到消息她同那奸|夫这会儿就在那一片厮混——” 这一讲,一众巡防营兵士也不嫌烦,平安也不生气了,正儿八经的茶水都摆上桌,一个个目光灼灼。 郎将姓周,叫周同,三十来岁的年纪,早前有过媳妇,媳妇给他留下个闺女就因为难产,撒手人寰。 之后他一直当兵奔命,没工夫琢磨再娶,去年天下将太平,他也算有点家底银钱,加上闺女出嫁,家里没个女人也不像话,他也懒得娶妻,干脆就先去买个妾回来。 “刚把人买回来时,痩得跟柴火似的,我给她吃,给她喝,待她也温柔体贴,何曾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她可好,趁着我常在营中,竟与旁人勾搭上了。” 周郎将说起来便气得面红脖子粗,嘴角动了动,瞥了眼平安。 平安翻了个白眼:“看什么,你说的那什么小妾,根本没见过!” 他家公子爷天不亮就衣冠楚楚跑到那片梅树林,厮混什么厮混,若是他能同女子厮混上,家里人高低得念声‘阿弥陀佛’! 周郎将憋了口气,烦闷地使劲磨牙,不肯再吭声。 其他人也都沉默下来。 老老实实地在巡防营消磨了小半个时辰,黄辉匆匆赶到,那边黑骑一个姓尤的中郎将,两个人一碰头,脑袋都尽量往下低,一个比一个客气。 黄使舌灿莲花,先吹了半天巡防营,再吹半天黑骑。 杨菁隔着门就见他笑得是一文钱不值的样子,握着尤中郎将的胳膊,满脸感慨:“得亏下头小孩脑子坑了这一回,要不然还没机会和您这样的英雄人物相见。” 说得那叫一情真意切。 尤将军笑得虽然含蓄些,可黑不拉几的脸上仍是泛出红光,腰弯得更低:“哎哟,您可真是太客气了,我一看黄兄就觉得神清目明,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 客套了一圈,黄辉才恭请谢掌灯使出门,先送谢使上了车,才无奈地看了看杨菁。 “被巡防营扣住倒是没什么,当差办事的哪个没被他们扣过,可黑骑的追风都是些什么人?可不好随便招惹!” 黑骑是陈泽麾下最强大的一只骑兵,所有黑骑一人双马,个个都是神射手,百步穿杨不在话下,一旦排开阵势,百人齐冲阵,即能做到万人斩。 据说,所有人都是从全军抽调的精英中的精英。 陈泽打天下,黑骑即便不是首功,也是人人有功。 黑骑里有一队追风军,一共只有八十人,是做斥候所用,这帮人都是陈泽专门招揽,里面有老行伍,也有从江湖中招纳,据传还有些是死囚。 比起军中的军纪严明,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规矩,相对凶悍,睚眦必报,为首的将军姓云,如今因着受伤,算是半退隐状态,不过他儿子接替了羽林大将军一职,也就是司徒越的顶头上司,云家仍是将门魁首。 像镇北侯在军中威望够高,但他毕竟是前朝的侯爷,到了比镇北侯还要年轻些的云将军面前,也得敬陪末座。 杨菁老老实实低头听训。 黄辉也不大舍得骂自家人,私心里腹诽的是谢使,还有那个平安,他们想和黑骑打架,愿意怎么打就怎么打,打到皇宫去他也管不着,干什么把自家孩子给卷进去。 眼下是没事,万一哪回闹大了,他们那帮神仙不会怎样,小孩子们可受不得冲击。 那边黑骑的小将军领走一票手下,回去就给了这帮惹事的一人一脚:“北衙姓陆的那小子,你们不会已经忘了吧?” “他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说谛听的一个刀笔吏欺负他小弟,带人堵了人家好几回,还揍了一顿,好家伙,可算是一下子捅了马蜂窝,半个月不到,姓陆的就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咔嚓一下,掉了脑袋。” “……” 周同心里也有些慌,倒是被他牵连的弟兄们都拍着胸脯没二话:“哥,咱不怕他们,咱又没做过亏心事,怎么着,谛听还能无中生有啊?” “小七,你当初在萱草楼没钱付嫖资,让人家追得大半夜,光着屁股从窗户里翻出去,一路穿街走巷才偷到了件衣裳,你当谛听不知道?” “谁敢说自己就没做过一丁点不能见人的事?” 君子慎独,圣人之道,能做到的全是君子,世上还是庸碌之辈多。 一群黑骑顿时收声,小七尤其紧张,要是他在萱草楼做得那事被宣扬出去,他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轻省! 喜欢庆云浮请大家收藏:()庆云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5章 人精 杨菁听完训,赶紧让差役替她跑腿,回去告诉家里人一声。 周成笑得不行:“早通知白望郎去过了,唔,不过我慢了一步,谢使早早飞鸽传书过。” 为闯祸的同僚们善后,也是共有的默契嘛。 杨菁失笑。 谢风鸣当时应还在巡防营被当个一碰就坏的尊贵花瓶供着,当然,他想传递个消息,巡防营的人看见了,大概也会当没看见。 杨菁可不相信,巡防营的那群人精,会不认得谢大公子。 不过是大家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不认得还更体面罢了。 既然后院没起火之忧,杨菁松了口气,走到厨房转了一圈,刘娘子等正忙着摘菜。 朝食只剩下半碗酱烧杂鱼,一小锅蔬菜粥,杨菁干脆从刘娘子处掐了一把嫩得出水的韭菜,又追到鸡窝里转了两圈,摸了七八个鸡蛋。 刘娘子笑得不行:“院子里养的这一窝老母鸡真是不知道里外,我还心疼它们,舍不得杀,你是见天想着吃鸡肉,喝鸡汤,它们偏偏就向着你。” 别看菁娘摸个鸡蛋轻轻松松,其他人想去拿,只能先把这一窝子通通赶出去,偷摸着才能行。 杨菁也无奈。 “唉!” 就是这般,闹得她都不好意思亲自动手杀鸡,当然,拔毛放血,炖到锅里以后,她又分辨不出哪个是哪个,就可以当不知道,美美地吃上一顿了。 鲜嫩的小韭菜剁碎,鸡蛋液打好,挑一块儿荤油爆炒出锅,韭菜带着一点焦香,鸡蛋又嫩又滑,她忍不住先吃了两筷子,这才包成包子上锅蒸熟。 趁着蒸包子的工夫,把粥热上,顺手往里面滑一把炸过的虾肉丸子。 虾肉剁得细腻,炸得半熟,与蔬菜粥一混,鲜味顿时爆出,出锅时撒上一把葱花,加上一点芝麻油,痛痛快快喝一口,粥米香浓,配上虾肉的软糯香弹,再咬一口嫩生生的韭菜包子,实在舒服得很。 杨菁忍不住眯着眼,满足地倚靠在厨房外的石桌边,轻轻地揉了揉肚子。 周成更是哪有吃的都少不了他,明明朝食一点都没吃,这会儿还是整个脑袋拱到碗里,连个米粒都没给剩下,连干掉两个大包子一碗粥,这才又拿了一个细嚼慢咽,一边享受,一边聊天。 “黑骑那郎将,就是我那个本家,叫周同的,他也真挺倒霉,倒不是专门去找茬。” 杨菁同人交了手,卫所这边自然要把对方查个底掉。 周成嘿嘿一乐,做出一副要好好说八卦的样子。 杨菁示意他给倒上杯紫苏饮子下食,慢慢说,慢慢听。 这周同就是京城本地人,家里早年也发达过,到他这一代已经穷得叮当响,周惠帝那年拉壮丁,他也被拉了去。 他身板硬实,学习能力也不差,眼力还好有点天分,弓箭学得很快,打仗打得勇猛,运道也不错,总之没被当成炮灰弄死,后来还被选到黑骑,还进了追风军。 一口气打仗打了这些年,九死一生,如今活着回了家,兜里还安安稳稳的存了不少银子。 家里爹没了,老娘倒是还活着,还有个姐姐守了寡,他就掏腰包修了家里的老宅子,打算伺候老娘终老。 宅子修好,日子富足,鸡鸭鱼肉都吃上了,他老娘可怜他一大把年纪,儿媳妇死了好多年,觉得家里没个女人不像过日子的,非让他再娶妻生子。 周同不乐意娶,倒不是和前妻伉俪情深之类,少年时娶的前一个媳妇,都不大懂那些情爱,人就已经没了,主要是这些年征战,受伤颇多,看过好几回大夫,都说他子嗣无望了。 既然以后都生不了孩子,还娶什么老婆,若是娶个老姑娘,人家进门想不想要娃?若是娶个带娃的寡妇,他脑子有毛病么,花自己的钱养别人的娃? 至于男人那点需要,去哪儿不能解决? 外头的女人还更知情识趣,只要钱给得够,麻烦少得很。 去千金楼太奢侈,可像萱草楼那般,隔三差五地去一回,并无压力。 可老娘心里不乐意,总絮叨,周同是个孝子,思来想去,折中一下,纳个妾好了。 正赶上各地荒年连连,插标卖首的数不胜数,周同认识的三教九流不少,就寻了个会相人的人牙子,花了十五两给他挑了个漂亮小妾。 人挑回来,骨瘦如柴,手和鸡爪子似的。 周同:“……” 人牙子一张巧嘴,非说很值,只要好好养一养,胸大腰细,肤白貌美。 “别说,人家专业的就是不一样,人牙子给他挑的这个小妾……” 周同一句话没说完,瞟见笑盈盈的杨菁,又讪讪一笑,吞了回去。 总之,吃好喝好睡好,养得时间不长,小妾就脱胎换骨,果然腰细腿长,肤白貌美。 “就昨天晚上,天刚擦黑,周同回去一看,好家伙,库房里的金银首饰珠宝,名贵的绸缎布料,还有好多从土匪寨子里弄回来的古董字画不翼而飞,自家屋子也遭了劫,银匣子空空如也,甚至连他藏在衣柜夹层里的银票都被人搜罗了去。” “他老娘和姐姐都睡得和死猪似的,叫都叫不醒,他们家还雇了个洗扫的婆子,并一丫头,平日里帮着伺候伺候他老娘,让人发现倒在茅子外,唯有那小妾不见了。” “周同赶紧找了大夫看才知,老娘让人药了过去,四下里看了半晌也没见小妾的人。” “他本来以为是遭了贼,就要去报官,结果家里服侍的婆子吓坏了才说出来,说老是看见张翠儿在门口同个货郎说话,一说就没完没了,她瞧着有点不对劲。” “周同顿时气坏了,暴跳如雷,这种事他又不想报官,实在怕丢脸,就叫了自家弟兄们四处搜找,后来街上有人说,好像看见梅林那片有动静,女人又哭又闹的,那人还看过画像,说就是张翠儿。” 周成摇摇头,“啧,他要在京兆或者咱们谛听当两年差。” 他就知道,证人的言语既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不是说那些证人都一门心思说话,只能说很大一部分会不自觉地去说谎,他们自己还当自己满嘴都是大实话。 喜欢庆云浮请大家收藏:()庆云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6章 恶心 杨菁和周成说了半晌八卦,本来还当上午的时光就能这般消磨下去,可没多久,黄辉忽然一脸沉重地走过来,叫上杨菁和周成出门:“不要穿官服,换兵刃。” 周成顿时一激灵,避在杨菁身后,小声咕哝:“我娘跟我说,谛听其实有时候,也要给上头那些人做点脏活。” “不对啊,可没听说,咱新人也要接这样的差事。” 杨菁没吭声,换了普通短打,正要拿匕首,黄辉便道:“都带袖箭,菁娘,你带你那条软鞭。” 黄辉把此时有空的刀笔吏,包括杨菁和周成在内一共六个都点了名,一行人出了卫所后门,也没牵马,一路穿街走巷,越过举院街,径直走到一芙蓉巷外。 芙蓉巷是京城有点小名气的巷子,里面经营了不少茶楼,客栈之类,与别处的等不同,此地的这些客栈之类又叫夫妻档,丈夫做掌柜,媳妇做半掩门的生意。 嫖客登门,当丈夫的还要帮着烧水打扫。 京城正儿八经的青楼、妓院都是合法的,要缴纳很高的税费,像这样半遮半掩的生意,虽说质量上比不了上等的青楼,但因为没什么成本,客人也不少,还算能赚钱。 一靠近芙蓉巷,周成就皱眉,低声道:“黄使,怎么还叫上菁娘了?” 菁娘并非需要被特殊对待,可毕竟是个姑娘家,他还是下意识不大乐意让她来这等地处。 摇摇头,黄辉带着人走到一客栈后门,等了没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走出来个女子,女子没穿什么招摇的衣裳,可在场的人一看她心里就觉得,这是个大家闺秀。 她穿得朴素,半旧的旋裙,露出截手腕,袖子上沾了些洗不去的墨,头上只配了根银质的簪子,簪子上垂下颗米粒大小的珍珠,行走时摆动得极自然,不见丝毫缠绕。 也就是世家大族培养千金,才愿意花这份时间和心力。 她抬眸向外走,背后的门内传出沉闷的争执声。 “你个不要脸的老乌龟王八蛋,凭什么要休我?你身上穿的,嘴里嚼的,给你老娘送葬的,都是我把自己论斤两卖,给你挣回来的,这客栈一片瓦,一个碗,都是老娘的脏钱——” 这女子脚步微顿,却并不曾停下,看见黄辉颔首道:“劳烦黄使了。” 黄辉应了声,使了个眼色,一众刀笔吏就前前后后地四散开,特别自然地护持着这女子走到街上。 一行人先去药铺,又去了慈幼局,最后往昭文侯府去。 眼看着快到侯府,周围乌压压冒出十几个蒙面的闲汉,好几个人手里端着盆子秽物,冲着那女子,抬手就要泼洒。 黄使早有准备,一抬手,嗖一下,袖箭飞出,钉在最前头那人的盆子上,哗啦啦,秽物倒翻。 一众刀笔吏纷纷出手,杨菁两鞭子将这些人扫得满地打滚,闹得恶臭冲天,左右店铺做生意的,过路的行人,小摊贩人人走避,鸡飞狗跳,叱骂声不绝于耳。 被刀笔吏踩在脚底下的闲汉齐齐高声呼喝:“你个伤风败俗的玩意,叔嫂私通,秽乱门楣,禽兽不如……” 黄辉一个没注意让这帮人嚷嚷起来,头都大了,赶紧几巴掌卸掉下巴。 昭文侯府这才匆匆开门,出来几个家丁护院,还有管事婆子之流,人人脸色苍白,勉强露出个笑脸:“夫人。” 那女子却从容,冲黄辉一笑道了声谢,扫了那帮闲汉一眼,面不改色心不跳,提起裙摆大大方方进了侯府大门。 家丁砰地关上门。 周成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是她啊!” 女诸生林妙兰,昔年京师名声鼎盛的大才女。 黄辉心里有气,把踩住的闲汉一通踹,怎么论罪先不管,一巴掌甩过去,逼着他们把街道给清理干净。 这帮闲汉瞧不见林妙兰,倒也不反抗,老老实实干活,看着就是惯犯的样子。 “这林妙兰整日往那些腌臜地处跑,真是脸面都不要了,唉,听说她早就和她那小叔子不清白,也难为昭文侯喽,为了脸面,整日装聋作哑。” 旁边几个路过的老书生,一看这架势,不由议论。 杨菁本来一句话都不想说,此时忽然忍不住笑了笑:“这帮书生,可真有意思。” 周成咳了声,他不好让搭档的话落到地上,便忙递了一句:“一群酸腐文人,一张嘴信口喷粪,几百年了都一个样。” 他们声音都不低,对方顿时怒目:“你个粗胚,骂谁喷粪呢?” 周成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搭理,杨菁面上笑意盈盈:“是啊,当年的林妙兰是女诸生,太子的贤内助,是秀外慧中,是巾帼才女,人人道她德容言功,样样不缺。” “现在嘛,忽然就成了不清白,偏偏说这些话的都是同一拨人。” 几个书生都愣了愣。 他们年纪虽大,但其实早忘记以前林妙兰是什么样的人物,如今的闲言碎语,也不过人云亦云而已。 杨菁心里也是懒怠生气。 见周成,还有其他刀笔吏其实都有点犯嘀咕,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自前周覆灭,好多人就议论说,林妙兰曾与掌灯使谢风鸣有点什么。” 杨菁顿了顿,轻声道:“当年林家议亲,一开始想选的是七皇子谢风鸣,只是谢风鸣那会儿心思都放在江湖上,只顾着潇洒快活,这点小念头也便不了了之。” “后来是林妙兰自己相中的谢松筠,谢松筠被诬谋逆,被周惠帝关在东宫不得出,毒酒都摆在面前,林妙兰冲过去替他喝的毒酒,这才等来谢风鸣为其叩殿门雪冤屈。” “那一次林妙兰差点死了,最后虽得活,腹中五个月大的胎儿却没保住。” 且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再有孩子。 “林妙兰和谢风鸣两个,一个替丈夫掌着钱财内政,一个替哥哥掌兵权,平内乱,免不了要有交集,这一点交集,在当年不算什么,人们只有赞林妙兰一介女流,却巾帼不让须眉,能帮着丈夫撑起家,是女中丈夫。” “可时过境迁,改朝换代,煊赫的林家烟消云散,当年那些值得褒扬的东西,在这些道德先生们看来就是不守妇道。” 喜欢庆云浮请大家收藏:()庆云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样子 街上乱七八糟的秽物被清洗干净,谛听这边就散了值。 正好附近有个香汤,黄辉带着几个卖了力气的刀笔吏去洗澡。 周成回过头又看了眼昭文侯府的大门,目中有些惊奇:“……都说这京城灵气,她占了七分,我看,也没那么夸张。” 说漂亮嘛,比他家里的表妹们漂亮一点,比起前阵子千金楼出阁的花魁就差得远。 要说气质,也不过是端庄而已。 杨菁:“……” 能夸张到哪里去?人不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再有气质,也不可能超过人的范畴。 杨菁眨了眨眼,忽然好奇:“你觉得,甘露盟的那位盟主应该是个什么模样。” 周成顿时哆嗦了下,四下瞟了瞟,小小地嘘了声:“小声点,仔细让人听见。” 顿了顿,周成脸上露出些纠结:“倒是没听说那位长得人高马大,三头六臂,我记得我专门看过咱们的卷宗,都说她嗜杀成性,每次杀人,不是把尸体拿走拆着玩,就是要焚化成灰,凶得紧,江湖上多少强梁,提起她就浑身冷颤,坐立不安,高门大户,更是闻之色变,连草原上那位都怕她,想必鹰视狼顾,日角隆准?” 杨菁:“……” 咳咳,不过林妙兰的确变化很大。 杨盟主记忆里的她,骄傲,清高,缺点一箩筐,一开始还不大能经得起风雨,总一惊一乍的,后来渐渐长进,倒是踏实了不少。 但无论什么时候的林妙兰,都是个美人,美人在骨不在皮,她是那种你乍一看,或许不至于倾国倾城,却越品越有味道的美人,腹有诗书气自华,大概就是那般样子。 到了香汤,杨菁一个人去安安静静地泡到池子里。 杨盟主最后一次见林妙兰,好像是在京城郊外,不过一瞥而已,那时候的她似乎就已经一身疲惫,但也没有今天这样的‘衰老’。 今天的林妙兰,别人看或许还好,杨菁却一眼看到她的苍白,憔悴,眼角眉梢,布满掩盖不去的细纹。 又有什么法子? 当初林氏一族死守大周,对陈泽恨之入骨,各种手段都使出来,皇后才出生三个月的长子,就死在林家人手里。 现在陈泽登基,林氏九族遭劫,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不知多少女眷没入教坊,也就是林妙兰是出嫁女才幸免一难。 这几个月,林妙兰一直在想办法救援族中女眷,没入教坊的没办法,但那一片动荡的混乱里,还有许多林家人流落四处。 前阵子因着有传言,说林妙兰的一个堂姐,被人买下做妾,后来又倒手卖了出去,好像是卖到些不大干净的地处。 林妙兰几乎把京城里的风月地都翻遍了。 芙蓉巷里有不少做生意的场子,消息很灵通,她近来扮做医者,一来给得病的女子治病,二来也是打探堂姐的消息。 杨菁把自己洗刷干净,头发烘得半干,就到外头的香茶铺子里坐下,周成他们洗得快,这会儿一个个的东倒西歪,一边喝茶一边侃大山。 周成一见她,赶忙凑过来,先给她倒上杯茶补充补充水分,才小声道:“我打探过了,刚才那些人应该都是为了镇北侯家的千金,专门来林娘子这儿闹事的。” “听说司徒月刚同林家娘子吵了一架,不能说吵架,是司徒月单方面发疯,还当着咱谢使的面,骂得可难听呢,说人家林家娘子不要脸,一大把年纪,都嫁了人还扒着谢使不放,勾勾缠缠,总之,说了一堆不像个名门千金能说出来的话。” “哎哟,听说谢使那么好脾气的人都气得差点打人。” 杨菁眨了眨眼:“唔,是在临河的那片梅林里?” 周成噫了声:“难得,连咱们菁娘都知道主动去打听八卦了。” 杨菁:“……” 她就是想起,在林子里曾捡到块儿林妙兰的手帕。 仔细想一想,这偌大的京城,林妙兰能求助的人,好像也只有谢风鸣一个,两人好歹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又曾勉强算在一个战壕,虽然即便在一处,互坑也比互助多得多。 杨菁不禁一笑。 杨盟主关于林妙兰的记忆还挺有趣,当年她还是在陈厨子处吃饭,美人吃得香甜,招得路边公子纷纷探看。 林妙兰的宝贝弟弟,才丁点大的林旭,就看进了眼睛里,从此拔不出来,得了痴病,一心要抱得美人归,那叫一送钱送物,殷勤备至。 谢风鸣扮的伶人,那会儿也正伴在杨盟主左右,见到这厮捣乱,别管真心还是假意,就是一顿吃醋。 林妙兰受林旭所托,去看未来弟妹,一眼认出谢风鸣,立时给他使绊子,给自家弟弟助威。 谢风鸣:“……大姐,知不知道这位是折骨观音,魔教叛逆,甘露盟盟主?” 林妙兰:“……” 她又连忙改换门庭,敦促谢风鸣多学孔雀多开屏,让弟弟好好欣赏欣赏,最好打击到林旭那小子再也不敢动这样的心思。 还想娶杨河清!? 有没有问问你姐愿不愿意做那位的大姑子。 她老娘敢不敢做那位的婆母? 此等美事,便宜谢风鸣挺好,谢某人皮糙肉厚,不怕挨揍。 这一场热闹,看得杨盟主好好笑了一场。 时光转瞬即逝,当年种种,风流云散,也不知当世之人还有几分记忆? 扯了会儿闲篇,外头就来了两个差役,差役同黄辉说了几句话,黄辉便叹了声,打望了两眼,抬手招呼杨菁道:“快把头发烘一烘,烘好了走一趟周同家。” 杨菁:“嗯?” “他家的小妾不是私奔还盗走了财物?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谛听既然知道,还是要查一查。” 杨菁:“……” “主要是他以前怕丢人,没想报官。” 现在自然是无所谓。 杨菁也没耽误,稍微烘了烘头发,便与周成直奔他这个本家家里。 周家位置在永宁巷,永宁巷是条大巷,主巷极宽,两三辆四匹马拉的车并行无虞。 巷子里既有住家,也有不少商铺经营,颇为繁华热闹,周家在西段,是一处四四方方的老宅。 喜欢庆云浮请大家收藏:()庆云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人不如猫 杨菁和周成到时,周同还在军中当值,只有他姐姐和老母亲在家。 他寡居的姐姐周美娘身量不高,面色白皙,双手都有常做活留下的老茧,腿上大概有点毛病,走路慢时还不明显,一走快便有些长短腿。 这周美娘应该不太爱说话,除了请他们进门时点了点头外,沉默得像个摆件。 周母倒是个爽利人,只是年轻的时候为了养活孩子点灯熬油地刺绣,现在眼睛不太行了,是个半瞎,偏偏耳朵也不大好,说话得和吼一样才听得清楚。 “张翠儿那丫头也是个作死的。” 提起家里刚出的事,周母心疼得要命,“我儿哪里对不住她,竟同那货郎勾搭上,还偷走了那些个东西,真是混账!” 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周成也是咋舌:“这屋子就差给拆成窟窿了。” “可不,连桌上那盏铜油灯都被顺了去。还有我男人给儿子打的那面子孙屏风。” 周母气道。 杨菁仔细看过宅子,卧房里似是熏染了一点松香,枕头下面放了本话本,翻了翻是最近出的故事集,正翻阅,邻居家的娘子就手里提着个食盒,笑盈盈登门:“老嫂子,家里温锅呢,我做了些茶点,请您尝一尝,别嫌弃啊。” 周母忙赔笑:“那敢情好,早闻见香味了,大妹子,我家在咱巷子住了快五十年,咱这儿风水好得很,你们就踏实住吧。” 两个人客气了两句,邻居便回转。 隔着院墙见隔壁挺热闹,好多人说话,笑闹,炊烟袅袅,周母看得心里羡慕。 “可惜我们老周家子嗣薄,我就傻同一个儿,他还只一个闺女,连个小子都无,也不知道我老婆子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着他传下个香火。” “那个杀千刀的张翠儿,找到她,我非掐死她不可。闹得邻里都说我儿闲话,唉!” 宽慰了周母几句,杨菁轻声问:“婶婶,我记得家里雇了婆子和丫鬟,怎么不见?” “还说呢,花娘子和她闺女被我儿吓坏了,今儿一早就请了辞,其实关她们什么事,好好的在家里做工,勤勤恳恳,从不偷奸耍滑,竟遭这无妄之灾,那货郎要来偷张翠儿,张翠儿非要让他偷,花娘子一个被雇的下人,能拦个什么?” 周母叹气。 “可知那货郎是哪里的?” 周母一提起这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没见过,偶尔就见张翠儿买个头花之类,我还夸她来着,打扮得漂漂亮亮,我儿也喜欢,没少给她零用,真还不如都喂了畜生。” 杨菁又问了几句,便同周成出了大门,立在周宅门前四下看了看,巷子对面正好是家猫狗行。 眼下这些小猫,小狗的用品,比起现代的那些也不遑多让。 杨菁一眼看中个竹丝编成的小猫窝,椭圆的,做工特别精细,她忍不住买了一大一小两个,大的甚至能睡个小孩子,又要了个缎子制的暖枕,虽然她还没有猫,但常去家里蹭吃蹭喝的小玄猫最近怀了宝宝,她本来就打算把小玄猫聘回家里待产的。 一结账,竟然要足八百文! 杨菁:“……” 真是人不如猫! 杨菁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问猫狗行的老板:“我看对门那边正办温锅宴,他们家今天刚搬过来?” “可不是,昨天才来的,今儿闹哄了半晌,听说家里男人在衙门当差,颇有些能为。” 杨菁回头看了眼:“我怎么记得,前天后半晌那会儿路过,看见这家在搬家?” “对喽,前天从大早上就开始,各种家具箱子进进出出,听说是以前屋主留下的那些旧家伙事都不要了,给人家这家腾出地方来,要全换新的,有钱得很。” “人家以前那家,十几年前也颇富贵的,只是子孙不济事,早两年阖家搬走避祸去了,可留下的家具都不差。” 杨菁颔首,把手里的猫窝分给周成帮她拿,就匆匆往卫所去,一到卫所,喝了口水就叫暗了的白望郎,叮嘱他们赶紧核查一下,前日后半晌,负责搬家的那些车马都是哪家车马行的,去了何处。 周成愣了愣。 杨菁笑道:“周同前天傍晚回家时,家里东西都被偷光了,也就是说,东西被偷的时候,天肯定还没黑。” 周成恍然大悟:“他住的巷子十分热闹,商铺众多,来往的行人也多,丢了那么多东西,往外搬一定很显眼!” 杨菁颔首。 那周同人在禁军,已经算是相当有出息,这年头讲究远亲不如近邻,人们都颇热情,贼人光天化日之下搞这么大的动静,一旦被人瞧见,肯定有人呼喊帮忙。 既然现在没有,那总不能是所有人都瞎了眼看不见,必然是大家看见了,却没当一回事。 正好隔壁邻居换了新人,两家毗邻,不过一墙之隔,把车一停,一挡,谁还认真看是从哪家搬出来? 周成赶忙亲自跑一趟暗了。 其实他不大喜欢去暗了,白望郎还好,可暗了的暗子,瞧着多是一脸苦相,让人见了心里难受。 这‘暗了’自建成之日起,白望郎遍及京师各地,偌大的京城每天发生很多很多的故事,绝大部分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录于纸上,汇总到小小的塔楼内。 “按理说他们应该是这世上最通人情世故的人之一,偏偏却只能离群索居,唉,暗子的身份永远不能曝光在太阳下,不能结交朋友,不能和任何人多说半句闲话。” “我看咱们暗了的暗子们,但凡不是在出任务,几乎都把自己当成哑巴,日子过得一定很辛苦。” 周成拿着一叠资料回来,坐下就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杨菁:“……” 行吧,一个人的脑补,别人也管不着。 暗了的动作十分麻利,很快就查得清清楚楚,那日替周同家邻居搬行李的,是京城挺有名的车马行,董记的人。 杨菁想了想,也不耽误,与周成一起带着人赶到董记,对方一听他们的说法,顿时吓了一跳。 “官爷,这话可不能乱讲,咱们做生意要的就是‘信誉’两个字,坏了口碑,哪里还能有生意做?” 董记赶紧翻了记录,“永宁巷,确实有,但没出什么乱子,正常得很。” 喜欢庆云浮请大家收藏:()庆云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不敢得罪 负责去永宁巷给人搬家的,叫老高,也是董记车马行的老人了。 老高被叫过来时,人还没太睡醒,蓬头垢面,满脸懵懂。 “永宁巷?” 董记的掌柜开口一问,老高就皱眉:“我记得那天,老倒霉了,我带着小孙,小李两个去给雇主办事,结果才走到浣纱巷附近,我这肚子就翻江倒海地闹腾,根本忍不住。” “小孙,小李也是,哎哟喂,肯定是春娘那小丫头做的饭不干净,正好附近有个牙子,还是民生牙行的,那牙子听我抱怨,就过来给我出了个主意。” “说是,若我和小孙,小李这一波赚的,愿意分七成给那牙子,牙子找人帮我们把这事给办了。” “当时人家客人都交过定钱了,我心里也怕坏了口碑,想了想和他谈了谈价,谈到五成,也便答应下来。” 老高摸了摸脑袋,“这大牙行还是挺靠谱的,事不是办得很好?人家雇主尾款结算得颇痛快。” 董记的掌柜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挺好?你就是不舍得那点银子!” 他们董记又不是只有老高几个,有的是力工,找人捎个口信回来也并不麻烦。 周成精神一振:“走,去民生牙行?” 杨菁一笑,问那老高:“你怎么确定那是民生牙行的牙子?” 老高愣了下:“他,他穿着牙行的衣服啊!” 周成:“……” 得,连他这个不喜欢动脑子的也反应过来,什么民生牙行,根本就是个圈套。 周成啧了声,幽幽叹气,一般的案子,破不了也就破不了,这年头,案子破不了才是常态。 就谛听挂起来的那些案子的卷宗,比正常破掉的案子要多五倍,每年清理档案室,把沉案一箱一箱的往地下埋,那都是谛听最大的体力活。 但这回交到手上的,可是人家黑骑追风的案子,一旦破不了,不能给个交代,人家面上不提,私底下还不知要怎么埋汰人。 虽说心里有数,周成依旧让人走了一趟民生牙行那边,仔细问问。 一问,对方果然是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所有的牙人都叫出来一一检查,确实不见老高说的那人。 周成有些泄了气,杨菁倒是不着急,那帮贼人人数不少,做这事又驾轻就熟,一看就是熟手。 京城这地处,有光鲜亮丽,自然也有藏污纳垢,别看官面上一时半会儿查不到这些人,可这么大的事,在黑道上绝对瞒不住。 “他们偷了那些东西,总不至于留在手里惹麻烦,第一时间肯定要销赃。” 杨菁按了按肩膀,舒展开身子骨,笑道,“走吧,先去夫子庙。” 周成沉默片刻,忍不住对着卫所的铜镜仔细照了照:“我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明明是一副聪明相,怎么咱俩一起进的谛听,现在菁娘你就人人信服,任谁看,也是经验老道,我就满脑袋都是杂草?” 杨菁:“……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两个人叫上差役,径直走到夫子庙,一到夫子庙,就见千金楼的花魁正搭台子表演。 一时间人头涌动,卖小食的,卖饮子的,卖各种玩具器物的应有尽有。 杨菁一眼看过去,马王八戴着个草帽,就蹲在夫子庙东边的空场上摆了个摊子,骗小孩子们玩。 他弄了个投壶的游戏,又准备了一排小玩具,一堆泥塑娃娃,木头娃娃,草编的蝈蝈,双陆。 按照投壶连中的数,可得小玩具。 要价也不高,三文钱五支竹箭,五文十支。 连中五箭得蝈蝈,八箭得只嘴巴会开合的小木头鸭,十支的话可得一彩塑娃娃。 那娃娃有男有女,眉眼都描得相当漂亮可爱,别说小孩子,就是大人也有喜欢的。 不过若是大人,需得退后十步。 杨菁扫了一眼,发现这厮在好多竹箭上做了点手脚,会打飘,不好控制。 她一时也是好笑。 这马王八大名叫马锦,读书识字还会点武功,能说会道人情练达,背后靠着大内大太监赵三虎,他也是机缘巧合,救过赵三虎一回,还让他外甥拜了赵三虎当干爹。 按说有这样的背景,随便做个生意都能风生水起,怎么也不用干那些不干净的活,活得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似的,闹得那大太监都不敢明着照应他。 陈泽可是眼睛里不揉沙子,若知道身边的内宦搞这等事,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这家伙偏就是要一条道往黑处走,谁也没法子。 好在他的小错一大堆,大事并不犯,这年头,江湖草莽众多,京城黑道盘根错节,想一网打尽,不是说完全不可能,而是付出和收获就不成正比。 今天砍掉一批,明天又如雨后春笋,很快就蔓延出来。 反正前周数百年,皇帝几次打击,也没绝了根。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暂时也只能将就过。 这会儿马王八正舔着脸,哄几个小孩子再多掏几文钱出来。 杨菁也着实不明白,马王八又不缺钱花,他家光是在京城就有两处大宅,回了家那也是呼奴使婢,过得比朝中某几位宰相还滋润,怎么为了这三瓜俩枣,连小孩儿都糊弄。 弄不懂就弄不懂,这千人千面,别人也管不得,四下一看,杨菁就走过去,也不掏钱,径直抓了把竹箭,有一下没一下地投着玩,周成就负责一边给她数数,一边拿了个麻袋装摊子上的各类玩具。 马王八一看这架势,登时跟火烧了屁股似的,蹭一下冲过来,气急败坏:“别装,谁让你装的,哪来的孙贼——” 杨菁抬头看他一眼,笑眯眯道:“前天你带回家的那女子,就是挺白净的那个,是甘露盟江舟雪的女人。” 马王八一怔,脑子里嗡得一声,他人还没想起来是哪个女人,先表情一变,特别和蔼可亲:“我帮您装,来,来,我装,仔细累到手。” 他七手八脚地猫着腰把他摊子上那些小玩意,都装到周成的找来的麻袋中,一边装一边擦汗。 杨菁扬眉失笑:“还挺能屈能伸,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真的,指不定我是糊弄着你玩?” 马王八讪讪一笑,没吭声。 是不是糊弄并不重要,只凭眼前这小娘们,轻轻松松把‘江舟雪’的名字挂在嘴边这架势,那也是绝对不能得罪。 喜欢庆云浮请大家收藏:()庆云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险恶 夫子庙的灯火,烧得半面天空火云流转。 千金楼花魁的舞,舞得人心思动,不知多少儿郎今夜始知情滋味。 马王八偷眼看了看杨菁,面上很自然地挤出又卑微又客气的笑:“小娘子,我就是个小人物,仗着一点脸面在街面上混口饭吃,有什么要求您尽管说话,但凡能办的,我要敢说一个‘不’字,不用您提,我现在就把我这一口牙全给它抽下来。” 周成低头忍笑。 杨菁也颇不可思议:“那位大太监竟没把你掐死?” 马王八一愣,恍然:“原来是官面上的,您可真是吓死老马我了。” 他顿时松了口气,面上带出些笑,当然,依旧很客气,十分周到,“他老人家跟我计较什么,皇帝还有几门穷亲戚呢,我就是那穷亲戚,人家平日里才懒得理会我。” “好了好了,有话您就好好说,那位,可真不能乱提。” 杨菁莞尔。 她也不明白,像这种老油子,为何就那么怕江舟雪。 之前也办过几个案子,这些江湖老油条们个个粘上毛都比猴还精,一开始杨菁经验不足,没少在他们身上吃亏,后来才发现,拿江舟雪吓唬人,特别好使。 可江舟雪又不是杀手。 就是当他的面骂他几句,只要你没真做什么让他看不过眼的事,又没学过颇有趣的剑招,他多半也是懒得动手。 别管缘由,好用就成。 杨菁沉下脸,冷声道:“给你看几样东西,告诉我在哪儿能找到人,我要的是人。” 周成连忙把失物清单怼到马王八眼前去。 只瞟了一眼,马王八那脑袋顿时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冤枉啊,可不是我干的,两位官爷,我承认,我这手脚不大干净,,没办法,手底下一票孩子等着吃饭,世道如此,我不给他们找饭辙,难道眼睁睁看他们饿死不成,我也不容易!” 杨菁看他这扯东扯西,胡搅蛮缠也不生气,同样笑盈盈地跟着扯:“我觉得你只是喜欢江周雪的女人而已,似乎也没必要太担心——” 马王八脸色发青,惊得恨不得戳聋了耳朵,小声哼唧:“我觉得城东五十里那座元崖山,风景挺好,听说以前还是皇帝行宫所在,后来被烧了?被烧了那也是风水宝地,人人都喜欢。” 一边哼唧,他一边眼角余光四处乱瞟,一脸的做贼心虚。 杨菁笑了笑,让周成把麻袋系好扛起来,两人转身就走。 马王八‘唉’了声,到底又闭上嘴,只当花钱消灾吧,反正每年花钱供了那么多祖宗,也不差这一个。 旁边他两个弟兄此时才从角落晃出来,瞪着杨菁两人的背影,目光如刀,刮了好几下,其中一个低声道:“哥,怕个小娘们儿做甚,咱兄弟弄个套子,整她!” 马王八顿时白眼一翻,一巴掌甩这傻子背上:“整个屁,滚犊子的!” 一群没眼力劲的白痴。 眼见他那傻子兄弟一脸看‘傻子’一样的看他,马王八又忍不住踹了一脚:“面子,整天就知道要面子。” 这些年,一门心思要面子的人死了多少? 是,江湖人,脸面要紧,有脸面就有钱,还能少是非。 但那东西又并不是真的特别重要,人要想活得长久,要想蹦得高,那身段就得柔软,要能弯得下腰。 行走江湖多年,他就没见过整日直愣愣,就能飞上天,还摔不下来的人。 马王八其实知道,自己睡女人睡得不少,他好那一口,京城可谓是人尽皆知,但什么人能睡,什么人不能睡,他清楚得很。 他睡的每一个女人,来历都明明白白。 刚才那小娘子说那什么,什么,基本上不可能是真的。 他哪里敢! 再说,若真是那位的,人家也不能看上他。 可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几率,他也不赌。 马王八见过江舟雪杀人的场面,那年他背着他媳妇,带着他姐,他姐夫,还有底下两个小姨子、小舅子逃荒,路过济州府,走到半截遇见了当地赫赫有名的大匪,为首的正经是少林的俗家弟子,一身的硬功夫,他手下十八个响头,都不是寂寂无名之辈。 “当时老子把荷包都翻了个干净,结果那帮孙子非让我把媳妇,还有我小姨子留下,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心道完蛋了,这帮土匪是什么德性,老子怎么会不知道!” “说什么道义,我呸!” “就是瞧不上他们,老子当年才拼死拼活地逃出来,说什么都不肯随便落草。” “眼看着躲不过去,我把匕首分给我媳妇和小姨子,心道,还是自己死了吧,自己死得干净不受罪,若万一不小心落这帮人手里,想好死都难,眼看我都要死了,就听见耳畔传来一丝风声,只一丝,随即满山遍地生出璀璨的红花来,晶莹剔透的,泛着凉意,冒着丝丝白雾。” “就站我面前,手里还拎着我包袱的那个,脸上的笑都没收,嘴巴一张一合的,声音却没了。” 马王八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冷汗。 “我慢慢抬头,看见个像披着风雪而来的人,他不紧不慢地收了剑,从山道上穿过去,连看都不曾多看一眼,我这心扑通扑通地跳,浑身僵了许久才能动。”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看到的是那一位。” “他是真的会杀人。” 马王八定了定神,仔细叮嘱自家弟兄们,“咱们现在要钱有钱,要家有家,不是以前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了,咱们要珍惜当下的好日子,就说今天这事吧。” “刚才那小娘子确实有很大可能是在忽悠我,但就像我说的,她敢拿‘那个人’忽悠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能老老实实让人家忽悠啊!” “你们仔细想想,即便她说的不是真的,可她都把那位给牵扯出来了,明晃晃地砸在我脑袋瓜上,我要是一点都不害怕,那算什么?有没有看轻那位的嫌疑?” 两个年轻小子一琢磨,忽然激灵一下打了个哆嗦,毛骨悚然。 喜欢庆云浮请大家收藏:()庆云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大雨 周成扛着大麻袋,匆匆忙忙和几个差役指手画脚:“云崖山,里里外外都布上人,所有进出要道,给我们搞清楚,里面的人,别管活的,死的,半死不活的,都查。” 一众差役苦着脸翻白眼。 查查查,查个屁! 知道云崖山多大么! 杨菁伸长了腿,一边吃热气腾腾的馄饨,一边看白望郎们送来的卷宗。 云崖山以前是皇帝的地盘。 早年间,听说那里头闹龙,有龙气,周惠帝年轻时就把地盘占了,依着山建了一座行宫。 关于这座行宫,谛听所有的记录里,杨菁就知道一句——丹墀之下,尽数白骨。 皇帝偏要挑选陡崖峭壁修建他的宫殿,成千上万的工匠,民夫,一死一大片。 杨菁就不明白,难道他不害怕? 后来这宫殿被烧了,周围的山民都说,那是场熄不灭的鬼火,连烧了三天三夜,大火过后,看到的乡民好些都生了重病,人们都道是风水被搞坏掉,能搬走的几乎都搬了个干净,偌大的云崖山也成了荒山,人迹罕至。 看卷宗,最近确实有人发现,这云崖山上开始有人活动。 周成交代好刚坐下,杨菁一碗馄饨也吃了个干净,起身叫招呼他骑上马出城。 “这天马上就要黑。” 杨菁沉吟道:“还是要去一趟,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 周成惊讶:“我看就是那张翠儿伙同她情郎,把人家周同家给偷了而已,还能有旁的事?” 连个人都没死,些许小事,若非给黑骑面子,估计调动那么多差役,没头没脑地去搜山,黄使都不见得能同意。 杨菁摇摇头:“先去看看。” “那换上便装?” “不用。” 杨菁看了看天色,“戴上雨具吧。” “山里地形复杂,人家在暗,我们在明,若是惊一下,他们动了,倒也不见得是坏事。” 周成扛着麻袋站起身,杨菁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说小周,您老人家今儿就非要和这破麻袋贴在一块儿不成?” “……” 几个差役不由偷笑,赶忙帮着接下来。 “我们看周哥你背着这东西不撒手,还当里头装了什么金银珠宝呢,闹了半天,就是点子玩具杂物。” 周成:“……” 一行人快马加鞭,出城便起了大风,浓云席卷,豆大的雨珠子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周成紧了紧斗笠上的防风绳,他骑术很一般,半趴在马背上凄凄惶惶地贴着杨菁走,一个劲地咕哝:“我要骑不稳,阿菁,小祖宗,您可千万惦记着捞我一把。” 杨菁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她在现代的时候可不会骑马,别看现在骑得极娴熟,很像那么一回事,可心里一点底气都无。 杨盟主却擅骑射,她的马也是好马,乃是从孟义手里抢回去的,日行千里不在话下,特别通人性,还会自己找路,主人在马背上睡过去,它也能又快又稳地把人送到地方。 甘露盟盟主,好‘夤夜杀人’的赫赫声威,一半的‘功劳’要给她那匹马。 说起来,杨盟主的马到底去了何处,她记忆里根本没有,当年甘露盟大火熊熊,杨大盟主拆掉了她家小葡萄身上的马具,放它下山去了,被司徒越背刺之前,倒似又听见了熟悉的马叫声,只是没瞧见,自然也不清楚,它是不是又折返了回去。 顶风冒雨地一路疾驰,很快就进了山,路越发难走,周成恨道:“如果让我知道,马王八那厮是糊弄我们的,哼哼。” 杨菁摇头:“他不会的。” 那可是个心眼比莲藕还多的聪明人。 雨太大了。 正好道边有个木棚,大概是猎户搭来偶尔歇脚所用,杨菁和周成便领着人先往棚子底下避一避。 别看这雨水大,但是山里天气多变,雨水来得快,去得也快,眼看大风呼啸过,几个老差役就判断大雨很快就会变小。 棚子底下有一堆黑灰,还有一堆没烧完的柴火,不过湿漉漉的,已经受了潮,杨菁挑拣了挑拣,抽出匕首把外皮削干净,好歹是点起来一堆。 周成带着一行差役在火边坐下,视线穿过雨雾,隐隐能看到断壁残垣的村子。 早些年这一片可不是如今这般模样,毗邻皇帝行宫,总有不少达官贵人进山游玩避暑,周围几个山村也富裕得很,只是后来周惠帝越发暴躁,动辄杀人,闹得村中不得安宁。 且好些的山头都被圈走,乡亲们别说入山打猎,就连偶尔捡个枯枝败叶,若让人看到都是大事情。 这山里的一草一木,一虫一鸟,都属于皇帝。 渐渐的,村子便越发萧条。 周成将水壶收了收,往柴火边上摆成一圈,他还带着一壶梨花白,这一烤,酒水温热,香气肆意,他给大家分了分,一人一小口稍微抿一下子暖暖身便是,出门在外,不能多喝。 正分酒水,忽然就听雨雾里传来咯吱咯吱的车轮转动声,杨菁举目一看,见有几个人赶着辆骡车,冒着风雨艰难跋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周成是个热心肠,见这架势连忙站起身招呼了声:“兄弟,雨太大了,不如过来喝点酒,避避风雨暖和暖和?” 赶车的人吓了一跳,好半晌才有人轻声回应,“多谢好意,只是我家媳妇得了重病,听说抱月观一位老道长人正好在郭家庄,他老人家擅医,我们想送她去瞧瞧,唉,耽误不起。” 他顿了顿,看了眼天色,“这雨水下不久的,不必担心。” 杨菁起身看过去,见骡车上躺着个人,盖着厚厚的铺盖,头发蓬乱,一绺一绺贴在脸颊上,身体微微颤抖,确实病得不轻的模样。 说话的是那赶车之人,年纪不大,倒是颇稳重。 车上另外还坐着四个年轻后生,四个人一人拽了一角油布,好歹勉强能遮住半个骡车。 看他们打扮,像是附近的猎户。 周围村子虽说大部分都荒废,可山里还是零星有些山民猎户在。 山道泥泞,车走得艰难,赶车的后生显然也有些焦急,鞭子挥得都要出残影了。 周成客气了句,也便没继续劝。 骡车晃过棚子,许是走得快了些,一个轮子陷到坑里,车身晃了晃,车上病人一下子滑动了老大一截,差点掉下车,四个汉子连忙伸手按住,赶车的那个顿时吓了一跳,“快把被子盖好,仔细我媳妇再淋了雨水。” 车上几个七嘴八舌地应下,连忙把那女子的胳膊和腿往被子里塞了塞。 喜欢庆云浮请大家收藏:()庆云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审问 “郭家庄离咱们,还有小二十里吧。” 周成抹了把脸上溅到的水渍,盘算了下路程。 “抱月观的道长们可比一般大夫管用,上回我这脑袋疼,老不得劲,睡不好觉,咱谛听的大夫给开了好几日的药,吃了白吃,去了一趟抱月观,两天就缓过来。” 杨菁起身走了几步,立在棚子边上。 周成顺着她的视线看,正好见车上的病人咳嗽起来,那几个小伙子连忙七手八脚地给她顺了顺,有扶着的,有替她拍的,还有的小心翼翼地拿着水壶喂水。 “小阿菁,菁娘,将来你寻婆家,也得寻这么体贴的人家才好。” 这年头,不说别的,愿意带着媳妇出去治病的又有几个。 看病抓药贵得要命。 杨菁盯着看了半晌,猛然抄起搁在火堆边的弩弓,抬手嗖嗖就是两箭。 周成:“!!” 骡车上几个人显然早有准备,有两个迅速趴在那‘病人’身上,另外扑通一下,扑倒在泥水中,翻身起来,往路上一挡,车夫二话不说甩起鞭子,骡子就和疯了似的蹭蹭地向前蹿。 周成:“?” 杨菁厉声道:“追!” 一众差役这才反应过来,抄起家伙猛扑了过去。 两个拦路的,没招呼几下就被拧住了胳膊,杨菁顺着山路飞奔,纵身一跃,坠到骡背上,一脚把赶车的那小子踹下去,对方一看不妙,就地一滚,抓住山坡的草皮,连滚带爬地往山上跑。 杨菁扯下斗笠一斗笠飞至,那小子应声倒下,脑袋砰地撞上石头,几个差役呼啸一声,冲上去按住人。 黄土地上泥浆飞溅,差役们抽出棍子连敲带打,很快就把连车夫在内的五个人都放倒。 “你们干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还有没有天理了!” 被拿住的那车夫一顿嚷嚷。 杨菁上去就是一巴掌,抽得他声音戛然而止,周成也吓了一跳,几个差役忍不住犯嘀咕,也不知谁惹了这姑奶奶,今天好像有点气不顺。 雨越下越大了。 杨菁掀开被子,露出的女子双目紧闭,脸色雪白,头发乱蓬蓬,呼吸细弱得很,但并不是张翠儿。 “媳妇!” 车夫尖叫了声。 杨菁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冷笑:“若当真是你妻子,你能让四个大男人围着她?” 这姑娘衣衫不整,胳膊腿都露出来,那几人随手乱推搡,车夫竟和没看见一般。哪个丈夫能不在乎这个?和感情不感情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主要是颜面问题。 车夫哽住,眼神游移不定。 杨菁把车上的姑娘扶起,摸了摸身上,触手冰冷,衣服也湿漉漉的,叫了半晌只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目光涣散,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明显是被灌了药。 忙把被子抖开,将人包好交到差役手中,杨菁才几步上前,一脚下去,死死踩住那车夫的脖颈,将人整个踩到泥地里。 这车夫登时憋得脸上青紫,被捆着的四肢乱颤,挣扎不休。 直到他几乎要没了气,杨菁才抬脚:“你们抓走的人,现在都在何处?” 车夫拼命拍胸口,大声咳嗽起来。 他刚咳了几声,杨菁又是一脚,比刚才还用力。 “嗬,嗬嗬。” 这车夫一下子眼睛翻白,眼泪鼻涕狂流。 待杨菁又一次松开,他拼命挣扎着喊:“我,我说——” 杨菁一脚又踩了回去。 周成抖了抖,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另外那四个汉子脸上的颜色,都快和地上的淤泥差不多,已经吓得三魂七魄都丢了大半。 车夫死命挣扎着,等再一次能大口呼吸,他半点没耽误,嘶哑着嗓子喊:“从前面两棵大槐树的那条小路上去,咳咳,走,走差不多两三里的距离,有个山洞,人都送到山洞里去了。” 随着他的话,另外四个人齐齐哀嚎:“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只是听命行事,负责赶车接人的。” “是真的,要是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我们几个都是上个月才入伙,平日里只是听招呼罢了。” 杨菁瞥了一眼,冷声道:“所有人分开,细问,让他们画图,详细说一说看守的都有多少人,分别是叫什么,功夫如何,如果这几个人说法有差错,谁出错了弄死谁。” 周成笑应:“得令!” 五个人非常老实,所有人恨不能把谁爱哪个点去拉屎都说清楚,说法虽则不完全一样,却也大同小异。 杨菁看过供词,蹙眉:“把衣服给我扒下来。” 【至高无上的魔尊陛下,这只是一堆会弄脏您双足的垃圾而已,实在榨不出半点价值。】 杨菁叹气,看来果然没抓到什么大鱼。 一众差役把这几个身上的蓑衣斗笠都扒拉干净,凑活穿戴好,留下周成带着几个人看守,再点了几个人把那姑娘送下山去医治。 周成:“没想到不是小偷,竟是拐子么?那什么……” “要不你和我上山?” “那还是算了。” 勇闯虎穴这等事,还是需要虎实的人去干,他去了,大概率就是天字第一号的累赘。 杨菁躺在骡车上,五个差役跟车,另外十八个差役远远跟着。 冒着雨走了一段小径,眼前不说豁然开朗,却也隐隐可见车辙向前绵延的痕迹。 下雨天,道路泥泞,骡车走了约有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两棵大槐树,每一棵都是两三个人环抱都抱不过来,壮观中透着一股子质朴气。 骡车哐当哐当地从树底下穿过,两个差役定睛一看,顿时愣了下,只见宽大的山洞里里,血水裹着雨水横流。 杨菁猛然坐起身,当先一扯弓箭飞身而上,车上其他五个差役也翻身下来,紧随其后,齐刷刷赶到洞口,山洞里亮如白昼,就见里面齐齐整整的倒了七个人,人人都是一刀封喉,干脆利落。 两个身量颇高,甲胄锃亮的士兵正低头说话,听见声音骤然抬头,扫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个笑了笑:“你们谛听,这回慢了一步。” “黑骑校尉,李海,张文。” 杨菁颔首,四下看了看:“那些姑娘?” 李海叹气:“都在里面,真是帮畜生,什么玩意!” 喜欢庆云浮请大家收藏:()庆云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不着急 山洞之外,暴雨如注。 山洞里火堆火把都有,几张桌上堆叠了些残羹冷炙的盘子,配上摆放在一边的尸首,颇有几分阴森气。 杨菁叹了声,取下口哨吹出一连串的声响,半晌,山道尽头又是一声连着一声的哨子声。 顺着这条小径,山上山下来回回荡了几次。 杨菁松了口气,抬眸对这两个黑骑的校尉道:“我已通知了,马上飞鸽传书回去,让他们速来支援。” 她扬了扬眉:“此次能捣毁这帮人贩子,两位兄弟当为首功。” 李海和张文一对视,连忙拱手:“文书客气,都是分内之事罢了。” 他顿了顿,笑道:“早听说谛听的铜哨子传音厉害得很,论消息传递,就是我们黑骑的疾风也远有不及。” 杨菁莞尔:“传言这东西,糊弄糊弄寻常百姓也还罢了,咱们自己人可别吹捧,不过是和疾风的击鼓传音一个道理,还没你们传得远。” 李海也笑。 杨菁张望了下,叹气:“我先去看看。”说着,就叫上她身边这五个差役,低声道,“跟紧。” 其中一差役怔了怔,诧异扬眉,正要说话,又闭上了嘴。 一行人走到山洞深处,稍微一拐弯便是凹陷下去的洞窟,顺着斜坡走了两步,探头看了看,她就不禁顿足,深吸了口气。 里面挤了七八个女子,光线不足,一时看不清,但血腥味扑鼻,每个人都是衣衫破烂,遍体鳞伤,挤在黑暗处,紧紧贴着石壁,听见声音人人哭嚎,瑟瑟发抖。 杨菁放轻了脚步,小声道:“都别怕,没事了。” 几个女子打了个哆嗦,一抬头,露出的都是满布绝望的脸。 杨菁借着火光看去,一眼就看到那个张翠儿,她胳膊大概是折了,垂在地上,身体佝偻,这短短几日竟老了十几岁的模样。 安抚了这些姑娘几句,杨菁转头道:“王元,我要看看这姑娘的伤,你们几个留在上面。” 说着话,她从袖子里,荷包里,头发上,鞋底下,翻出一堆铁蒺藜,针刺一类,一把一把地往地上铺盖。 王元等几个差役:“……” 大概是为了防止这些女子闹事逃跑,关押他们的洞窟只有一条狭小的斜坡通往山洞,女子体弱,只要有一两个人卡住出口,这些女子便很难闯出去。 同样,杨菁只要在道口上泼洒些小东西,但凡谁想进去,一不注意就得扎上一身刺。 正泼洒布置,就见李海在洞口的方向招了招手,高声道:“几位,我们煮了些姜茶,大家都辛苦了,快来喝些暖暖身子。” 杨菁应了声,提起裙摆过去,笑道:“这一路艰难,确实又累又渴的。” 她取出水囊盛满,大口大口地灌了一气,又过去抛给其他人。 眼看大家都喝过,杨菁打了个呵欠,靠坐在石壁上,把蓑衣扔到一边,斗篷往脑袋上一遮:“睡一会儿,周成他们赶过来,最少也得半个多时辰。” 也就是说话间,几个差役都东倒西歪地靠的靠,躺的躺,呼噜声就此起彼伏。 杨菁睡得正沉,黑骑的那位李校尉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小声叫她:“文书,文书,别睡,仔细风大着凉——” 哼哼了两声,杨菁翻了个身。 李海笑了笑,忽然从地上捡起把砍刀,刀光一闪,朝着杨菁的脖颈砍下。 眼看刀就要砍中,里头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杨菁顺势直挺挺地站起身,睡眼朦胧地向后一靠,正好夹住厉害持刀的胳膊,咔嚓一声,他手腕顿时脱臼,砍刀砰地落在地上。 杨菁身体向后一撞,李海砰地撞到石壁上,张口呕出口血。 那边王元带着两个差役,提着抱着腿嚎叫的‘张文’,把人往地上一丢,杨菁戴上手套,弯腰搜了搜,从李海身上搜出一张‘一万两’不记名的银票。 还是昌隆钱庄的。 这可是大钱庄,遍布大齐各州县,甚至连大齐境外某些地方也能使。 王元顿时双眼放光。 李海勉强撑起身冷笑:“小姑娘,好眼力啊。” 杨菁扬了扬眉:“刚才我已经让人飞鸽通知了黑骑疾风,他们离得近,我想这会儿差不多应该能堵住你们的老巢吧。” “若是你们胆大包天,真派人截杀我在下头的差役,应该也正好被瓮中捉鳖。” 李海面上登时扭曲了一瞬,咬牙道:“你、你还想蒙我?” “是,凭这哨子的确传递不了太复杂的消息,不过我没进山洞之前,就已经支会过。” 李海一愣。 杨菁笑了笑:“小道偏僻,要说时不时走一走猎户山民倒是不稀奇,但最近过了这么多车马,且只有进,竟没有出,我一看就觉得心慌。” “就我们抓住的几个棒槌的交代,可用不到这么多车马。” “山里还不知藏了多少鬼。” “你不知道,我搭档胆子特别小,哪怕只有十个人,他都恨不能叫上十万大军围攻,我消息一传出去,他就通知了巡防营,黑骑各处,还一封飞白信捅到紫衣使那儿去了。” 李海顿时沉默下来。 杨菁舒展开腿,找了个凳子拍了拍土坐下,摆摆手让王元几个进去守着姑娘们:“仔细点,别踩到暗器。” 王元:“……” 李海心里发沉,盯着杨菁:“为何怀疑我?” 杨菁想了想:“唉,想想我们几个冒着雨在山里走了这么长时间,哪怕穿着蓑衣,衣服头发都湿透了,浑身又是水又是泥,你们呢?浑身甲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凭什么?” “还有,地上倒着的这几个货,不是什么高手,但也有点功夫,尤其是那个,轻功很好,手上功夫也不差,能正面交锋,轻描淡写杀了他们,令他们来不及反应的,当然不可能没有,但肯定不是你们二位。” 风雨终于渐渐停了。 杨菁坐在山洞口,就着火堆把头发重新将就着梳理好。 王元几个蹲在里面的洞窟口,小声交头接耳:“我还当杨文书又要来那一出呢。” 年纪更长些的差役笑起来。 姑娘都救到了,自然不着急。 再说,那两个身上的甲胄,可真是黑骑的甲胄。 他们问个鬼哦,让上面收拾残局吧。 喜欢庆云浮请大家收藏:()庆云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4章 害怕 杨菁这会儿累得慌,也确实是懒得问,不问都知道,肯定牵扯到了京城里那些豪门大户,各种麻烦人,麻烦事。 反正目的是救人,救了人,收拾掉对方的老巢,一帮子鬼自然要曝在阳光下。 没等多久,伴着山下轰隆隆的骏马奔腾声,整个云崖山,仿佛都震动起来。 谛听的响箭,巡防营的弓弩声,甚至还出了羽林军的霹雳子。 从天色还有些蒙蒙亮意,到半空漆黑,不见五指,周成才气喘吁吁地带着差役赶到眼前,抹了把汗,手舞足蹈地比划:“菁娘你是没瞧见,啧啧,这帮人好大的胆子,他们竟然占了前朝的行宫。” 虽然只占了处有温泉的偏殿,但那也曾是行宫啊。 真龙天子的驻跸之处。 “领头的那个好像是个太监,你说说,太监都搞这些玩意,谁能想得到?我瞟了眼搜出来的账本,这是依着京城,弄出来个销金窟。” “不过刚才听咱们的人抱怨,说那太监没啥用,倒是他手底下很有些高手。” 杨菁隔着山道,看远处暴土扬长,很多人在跑动,伸手拽着周成的胳膊站起身,幽幽道:“走吧,回去。” 周成连忙点头。 此时差役们护持着洞窟里的姑娘艰难地往外走,有好几个姑娘走到洞口又停下,一脸的惶恐无措。 因为谛听这回是查张翠儿案,才查到此处,几个差役专门问了她几句,这一问,她陡然抱住肩膀,整个人蹲下,鼻子一抽,嚎啕大哭起来。 周成:“……” 几个差役简直无语:“随便跟野男人跑,还跑出委屈来。” 张翠儿顿了顿,哭嚎声更响。 杨菁上前几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张翠儿哭得喘不上气,浑身抖得厉害,站都站不住,两个差役拽着她,人还是直往地上瘫,嘶哑着嗓子道:“我没有,我没有,主君待我不薄,我不会对不起他!” 杨菁取了些酒给她喝。 张翠儿喝了几口,总算是稍稍恢复了些力气,缓缓坐下,呢喃:“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记得自己好像有点头晕,然后就睡着了,等我醒过来,人就在一辆马车中了,好几个人看着我,我特别特别害怕!” 一众差役:“……” 周成瞟了她一眼,伸手在杨菁的后背上碰了碰,小声道:“人家都这么惨了,她说啥是啥,没必要非揭出来让大家伙儿都难堪。” 真一定跟黑骑那哥们说,他小妾就是偷人,难道是什么好事么?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觉得我是为了颜面在说谎。” 张翠儿哭得不能自已,“去年家里闹灾,我爹……把我和我娘赶出了家。” 赶出来,其实还是好的,仅仅是为了节省口吃的。 “后来我记得,我们娘俩睡在京郊的个荒山里头了,迷迷糊糊地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果一睁眼,我就见不着我阿娘了,我拼命地找,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要不是主君愿意买下我,我指不定沦落到什么地方去。我感激他,很感激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背叛他。” 杨菁沉默下来。 她忽然想起甘露盟的一个姑娘,那姑娘被她爹卖了,买她的是个县令,据说对她很好,不光让她吃饱饭,虽然是吃主家剩下的,还不怎么打她,她犯了错也不过罚跪,她长开了竟生了一副花容月貌,就让被县令收了做通房,只没两年,当家的娘子嫌她生不了孩子,没什么用,就把她又转手给了个衙役。 衙役爱赌,赌输了就打人,后来还把她给输了出去。 当时赌坊招惹到甘露盟,一朝覆灭,甘露盟的人就被她给捡了回去,给了她口饭吃。 这姑娘既不恨她爹,也不恨县令,还不恨那家当家的娘子,她甚至不恨衙役。 杨盟主私心里总觉得留下这孩子,指不定要惹出事来,毕竟身上牵累太多,很容易被忽悠,只是好几回将盟中那些不好留下的人送出去安置时,不知怎么的,都下意识漏下了她。 甘露盟覆灭那日,那姑娘扑过来替杨盟主挡了一波箭雨,浑身上下都扎成个刺猬。 可杨大盟主,当真又需要她去挡么? 她死了,只有个小名,叫小草儿,她娘给她起的。 后来杨大盟主重伤,就在京郊寻了处河口,祭拜那些冤魂,才给她起了个名字,叫知春,杨知春。 这个世上大部分女子,似乎都像知春,像张翠儿。 记忆里,知春那孩子总是认为,只要让她活下来,不把她打死,那便是恩重如山。 张翠儿也认为,周同买她做妾,给她一口饭吃,让她活着,就是恩重如山。 杨菁感觉,若这两个孩子想的,便是这世上的真理,那她也好,杨盟主也罢,肯定都是最冷酷无情,心性凉薄的。 也是,杨盟主是魔头嘛。 杨菁扶着张翠儿,让她和那些被救出来的姑娘们坐在一处。 周成脸上有点异样:“她看着不像。” “所谓的货郎,本就不存在。” 杨菁叹道,“当时我看了张翠儿的卧房,就知道她不大可能私奔,这姑娘识文断字,她会好好给周同熨烫衣裳,还给熏上松香,她还爱看话本,她那话本才看到一多半,即便是那个被拆得和雪洞一样的屋子里,也能从各种细节看得出,张翠儿正踏踏实实地过她的日子。” 周成:“……” 乌云破去,弯月当空,谛听一行人把所有的姑娘都抬下山,暂时在医馆安置好,一个个地查问来历,千头万绪,忙乱得紧。 杨菁回了卫所,却是直奔听塔,各种卷宗堆了一桌子。 周成:“这案子都了了,还不回去?” 今天这一整日,简直累了个半死,他现在只想回自己的卧房,一头扎进被窝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大觉。 杨菁顺手把一叠卷宗推给他:“还不能了。” “啊?” 杨菁扬了扬眉:“咱们不是扫平了那帮拐子的老窝,怎么样,撬开他们的嘴没有?” 一提起这个,周成和小林都哭笑不得。 “那老太监也是个有想法的。” 喜欢庆云浮请大家收藏:()庆云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