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Omega也要拿金腰带》 1、你配不上我堂妹 下午三点的时间,闻人律被秘书陆庭风一个电话叫到了位于大厦九楼的opal西餐厅。 惦记着半个钟后还要跟各部门经理开会,他拧着眉走进餐厅,穿过大堂和回廊,终于在绿意盎然的中庭里看见了正抱着盘子大快朵颐的自家秘书。 眼中不禁露出几分烦躁,闻人律在他对面坐下:“有什么事非得叫我下来,你上楼跟我说不是一样的?” 陆庭风已经吃空了两个盘子,只剩下一盘奶油蘑菇意面还没有动。他喝一口青柠水,又擦擦嘴,无奈地为自己叫屈: “律哥——律总,我从早上开始就被你支使得团团转,午饭都没吃。待会儿还要去钟书记那边帮你打探江源那块地的口风,你就屈尊下楼来听我汇报一下工作怎么了?……你这样奴役我啊,要是让我爸知道了,他指定得把我叫回去!反正我在你这儿也学得七七八八了。” 他指控得有理有据,加上两人又是世家的交情,闻人律也不好再训他,转而问起其他事情:“去过训练馆那边了?” 这时服务员递来菜单,他点了杯冰美式和一份培根沙拉,自己也顺便吃个下午茶。 陆庭风感觉还有点儿饿,遂拿起叉子,开始吃意面:“去了,曹教练正好在。他说,洛城上个月就结束丧假回来了,只不过备赛不专心,总是心不在焉的,最近还翘了好几次训练。几个教练都对他颇有微词,但他妈妈刚走没多久,大家也不好说他……这不,让我托你去敲打他一下呢。你是老总,他不听别人的话,总得听你的。” 闻人律听了,不置可否,发出一声冷笑:“你知道他为什么心不在焉吗?” “为什么?” “上星期他跟小晴求婚了。小晴本来就是跟他随便谈恋爱玩玩的,没想到他当了真,还说什么,想尽快生个孩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出名不过三年而已,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闻人家的千金也是他能肖想的?” “你三叔家那个omega堂妹啊?”陆庭风微微吃了一惊,忍不住钦佩地笑起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洛城还挺有冲劲的嘛。” “光有冲劲顶什么用?得有脑子才是。现在小晴要跟他分手,他不愿意,四处围追堵截,又怎么有心思好好备赛?”越说越烦躁,闻人律眉头紧锁、面若冰霜,服务员上菜时都不敢看他,放下餐盘轻哼一声“请用”就跑了。 挑剔地垂眸看一眼盘中翠绿的蔬菜和深红色的培根,沙拉酱白腻腻地网在上面,他忽然感觉不饿了,倒是极想抽一支烟。 手指摁在烟盒上数秒,最终还是松开来,冷哼一声:“现在距离比赛只有一个半月,以他这样的状态,我都不知道他拿什么跟格伦奥康纳打!” “安心啦~”陆庭风倒不以为意,优哉游哉地一边吃面一边宽慰他:“洛城是职业运动员,不会拿自己的排名开玩笑的。而且这场数字赛是你好不容易跟dana谈下来的,相信他也不会那么不识好歹……说不定这会儿他已经在场馆训练了呢?” “……但愿如此。”不以为然地淡淡一哂,闻人律端起咖啡慢慢啜饮着,忽然被陆庭风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一脚:“你看中庭对面,水池边上那人是谁?” 他语气讳莫如深,闻人律顿时感觉不妙,拧眉望去,就见话题的主人公此时正坐在不远处,人高马大一身运动服,长腿从桌边撇到过道里,外套大喇喇敞着,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运动员。 洛城其实长得相当显眼,他身材高大强壮,五官野性不羁,曾被网友票选为“最性感的运动员”第二名。但闻人律对此不屑一顾。在他看来,“性感”不过是粗野的代名词而已,根本经不起仔细品味。 就像此时此刻,洛城没点餐食,垂着脑袋心不在焉地一直摁手机。那头天然卷的乌黑短发在一众油光水滑的上班族当中显得特别突兀,加之皮肤又黑,坐无坐相,与旁人的端正格格不入,仿佛优雅鹿群中闯进了一只不修边幅的黑狼。 闻人律的面色不禁又冷了一层。 “要我叫他过来么?”陆庭风低声问。 闻人律没有回答,只是面目森冷地将咖啡杯往杯碟上不轻不重地一磕,安静空旷的绿植中庭里顿时响起了刺耳的“噹——”声。 大半人都望了过来,其中也包括不远处的洛城。 -------- 说实话,洛城挺怵他这个老板的。 虽然自己比闻人律大个三岁,两人都是正值盛年的alpha,身材也差不多,可每当站在这个俊美果决、无懈可击的人面前时,洛城却总是有种被审视、被瞧不起的错觉。 就像现在,隔着一整个中庭、几乎二十米的距离,他都能感觉到这个人对自己的不满。那种嫌弃是全方位的、铺天盖地的,不管是在公事上还是私事上,他对自己都有很大的意见。 看见闻人律一脸冷酷地冲自己招手,洛城心虚地思索几秒,还是站起身走了过去。他长得高大,身高足有一米八氿,但在这些打扮光鲜亮丽的白领们的安静注视之下,他仿佛察觉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双手双脚逐渐变得僵硬,脚步愈发机械。 终于,他立到闻人律面前,含糊地打招呼:“老板。”对方没答话,只是眼帘一撇,抬手点点桌边,示意他坐下。 洛城看到他手腕上那块精致华丽的手表,是什么牌子来着……好像叫百达翡丽。心底不禁悻悻地轻哼一声,他悄悄腹诽道,这有什么,我也有呢,劳力士,只是戴不惯罢了。 抬眼又看见他高档的戗驳领西装,领口比其他牌子略宽大些,洛城记得是叫tomford。这个发音奇奇怪怪,第一次听时他就颇觉好笑,私下底叫它“豆腐”。现在冷不丁又看见,洛城站在那儿,有些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配上他倜傥不羁的容貌,更显得随性散漫。 “笑什么?”闻人律冷盯着他,肃然神色仿佛一座冰原火山:“距离比赛只有一个半月,你不好好备赛,在这里傻坐着等谁呢?” “……没等谁,心情不好,坐坐而已。”洛城自然不会傻到说自己在蹲闻人晴。他明白老板的态度——又或者是整个闻人家的态度:穷小子跟富家千金在一起,即使这个穷小子凭着一身武艺打到了国际格斗赛事ufc的轻重量级第五名,他依旧是配不上千金大小姐的。 所以这些人的意见无需考虑,洛城梗着脖子想。只要小晴答应就好了。 他不承认,闻人律也懒得审问他,干脆双臂环胸靠进沙发里,像狱警训诫犯人一般冷声斥道:“洛城,你能不能专心一点?你的整个备赛团队都在训练馆等你,曹教练今天还让陆秘书问我,这次比赛你还想不想打了?如果你不想,好,他们可以去帮别的选手备赛,我也可以尽早跟dana说要换人。反正大把选手排着队想跟奥康纳打,不差你一个!” 被他训得没脸,洛城一言不发地立在那儿,运动外套里的十指用力攥成拳,嘴角亦是紧抿。闻人律注意到他咬紧牙关的微表情,这个一贯大大咧咧的alpha,原来也有几分羞耻心。 他心中微定,冷峻矜贵的面容也融化了些许,语调平缓下来:“……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快回场馆备赛。这场比赛要是输了,你想要的东西更不可能得到。” 被他刺得呼吸一窒,洛城似乎想到什么,没再犯犟,点头说一声“好”,转身离去。 望着他有些急切的背影,陆庭风不禁耸耸肩,侧头问闻人律:“你说,小晴之前跟他在一起,是图他什么啊?” “长得还算帅吧,身材也是顶级。”把人赶回训练馆,闻人律总算有胃口了,端过沙拉有条不紊地往嘴里送:“脑子虽然蠢点儿,但外形在体育界还是数得着的……小晴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一款的alpha,尝试一下也无可厚非。” “哎,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呐~”把意大利面吃干净,陆庭风终于有了满足感,不紧不慢地擦擦嘴,又抬起手腕看时间:“三点二十分,正好,不耽误你回去开会。你慢慢吃吧,我继续奔波了……别忘了帮我买单啊。” 感情这人是把自己哄下来结账的?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闻人律瞥他一眼,见他手里提着个公文包,想来那里面应该是江源地块的开发企划书。 陆庭风走得优哉游哉,公文包拿在手里一摇一晃,走到餐厅出口时,却忽然停下了——闻人律诧异地顿住,发现堂妹闻人晴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跟陆庭风打过招呼后便抬头望向这边,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 闻人家的孩子都长得俊美清贵,这位omega晴小姐也是如此。看着堂妹优雅的仪态与美丽矜持的面庞,闻人律又不禁想,洛城是怎么敢跟她说出结婚生子的请求的?……他配吗? “哥。”轻轻唤他一声,闻人晴的声音是清冷款,听起来有些难以接近。闻人律点点头,问:“来喝下午茶?” “嗯。有时候忘记吃午饭,就来这里对付一下。” 难怪洛城会来这里蹲守。念及他心不在焉的状态,闻人律思忖几秒,还是决定过问一下堂妹的私事:“你跟洛城还没断吗?” 闻人晴刚跟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份舒芙蕾,闻言手中一顿,放下菜单,略显为难地叹气道:“我是跟他断了……但是他不想断。” “还是想跟你结婚?”闻人律不屑地冷笑。 “后来改口了,说继续谈恋爱,可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他纠缠太久的,一年多已经是极限。我说我不想谈了,他又问我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好,他可以改,不想结婚他可以等……我都不懂该怎么说出口。” “有什么不好说的?”闻人律不置可否:“说实话就是了。你跟他门不当户不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谈一年恋爱已经是他天大的幸运……” “……哥,”闻人晴无奈地打断他,“洛城没这么不堪。他虽然有点小毛病,但对我还是挺用心的,只不过层次差了一些而已。” “小晴,现在不是你维护他的时候。”放下叉子,闻人律将沙拉盘推到一旁,拿出手帕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又用桌上的湿巾擦干净手,随即端坐着望向妹妹。 他目沉如水,闻人晴被看得心虚,不得不垂下眼眸,躲避他洞察的视线:“现在他光顾着对你死缠烂打,连训练都翘了,让一群人在场馆干等着他,什么都做不了。这样下去他会输掉比赛的,而且会输得很惨,到时候什么代言、什么广告,通通掉得一干二净,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闻人晴垂眸不语,唇角抿着,似乎还是狠不下心。 见状,闻人律又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小晴,长痛不如短痛,现在于公于私,你都应该彻底地拒绝他,这不仅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他好。” “那……”犹豫地拿出手机,闻人晴终于抬起头,为难地看向堂哥:“我该怎么说?” “你说不出口是吗?”闻人律定定地睨着她,眉头微蹙,好像有些恨铁不成钢:“行,给我,我来帮你说。” 踌躇两秒,闻人晴点开微信,将手机递了过去。闻人律定睛一看,对话框里全是洛城狂轰滥炸的挽留话语,最新一条甚至就在五分钟前! 不禁沉下脸,他冷冷地轻哼一声,十指飞快地打出几行字,毫不犹豫地发了出去。闻人晴本想先确认一下内容,但眨眼之间,那条信息便出现在了对话框里: “洛城,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你谈太久的,这跟你求不求婚没有关系。你不求婚,我最终也会跟你分手,因为我和你根本就不是同个世界的人,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有时候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以后别再纠缠我了,说真的,有点难看。” 不禁轻吸一口凉气,闻人晴喃喃地道:“……太冷酷无情了吧。” “这是实话。”闻人律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地端起咖啡啜饮了一口。 ------------- 在训练馆更衣室看见这条信息的时候,洛城几乎羞愤地摔了手机。 他把手机扔到角落,颓丧地坐到更衣室椅子上,结实长臂支起来,撑着额头沉沉呼息,久久难以平静。刚刚才勉强收回的心思瞬间又散了,他烦躁地闭上眼,不禁想起了求婚当日闻人晴愕然的表情,和方才闻人律高傲而审视的眼神……洛城不明白,自己只是想要个家,想要一个孩子,有这么十恶不赦吗? 他已经三十一岁,年纪不小了。之前追小晴时他就存了结婚的心思,优雅、高贵的美丽omega,一直是他钟情的类型。在一起的第一天,他就忍不住发信息跟妈妈炫耀,说交到了最中意的女朋友!看,美不美?彼时妈妈应该在跟街坊打麻将,好半晌才回复一条语音,大笑着奚落他:“你娶回家再说吧!” ……然而时过境迁,妈妈已经走了,他却还没有娶到小晴。 看来以后也娶不到了。 这时更衣室外头走进来一个人,脚步逐渐停到他身侧,伸手一拍他肩:“城哥,你干嘛啊,曹教练他们都等着呢!” 是他的经纪人李志明。 抬起头,对方看见他难堪的神情,愕然一会儿,立即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晴小姐还是不肯跟你继续啊?” “……她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我结婚,只是谈着玩玩的。”气馁的高大斗士像一只战败了的大型猫科动物,强壮却又落魄。李志明无奈地拍拍他肩,轻啧一声,语重心长道: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们俩啊,不可能长久,你偏不信!之前那么多人追你,有模特,有演员,有富婆,可你呢?偏要去追求高岭之花!高岭之花是那么好追的吗,你追到了,能有结果吗?……就算她愿意,她爸妈也不是傻子啊!一大堆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不选,选你这个卖弄拳脚的?你觉得可能吗?” “你说什么,什么卖弄拳脚?!”面色猛然一沉,洛城虎目圆瞪,仿佛颓丧大猫龇出獠牙,气势陡然升腾。李志明吓得浑身悚立,赶忙改口:“我是说,那些有钱人可能不喜欢体育明星……你不如挑个崇拜你的。” “可我就是喜欢高贵的,怎么样!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跟小晴比!”只听呯的一声,洛城一砸椅子,犯了犟脾气。 李志明不敢再劝了,只得讪笑着搪塞:“行行行,高贵的好,旁人确实比不上。城哥,你以后一定能娶到一朵高岭之花,啊?一定可以!” 说着,他想起此行的目的,斟酌几秒,又道:“倒是比赛……城哥,你收收心吧!公司好不容易帮你把比赛谈下来,宣传费已经砸了两百来万,你不能掉链子呀!” 听到“两百来万”这几个字,洛城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忽然抓住他衣服:“之前你说帮我投资的那个项目呢,你说有内部消息的那个,现在还能退出吗?……反正女朋友飞了,我也不着急赚钱了,还是安安心心打比赛吧。” 李志明一听,面色微变,随即挤出一个谄笑:“哎哟我的城哥哎,这进行到半途的项目怎么可能退出啊?虽说你跟晴小姐分手了,但老婆本还是要攒的啊,靠打比赛你能攒几个钱?公司分一分,教练团队再分一分,到你手上也就三成,不投资怎么行呢?你就放心吧,再过三个月就能回款了,到时候轻轻松松净赚50%,不比你打比赛轻松多了?” “……真的?”对投资不大了解,洛城将信将疑的,也没再坚持。 李志明忐忑地打量着他,见他低头不语,眼珠子不禁一转,笑嘻嘻地又凑上去道:“哎,城哥,我看你也没心思训练……要不,今晚你就先放松一下?我知道有个很盛大的聚会,美酒多,美人也多,参加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非富即贵?洛城不知怎的想到了闻人律傲慢的嘴脸,忍不住“哼”一声,耿耿于怀道:“得了吧,我一介武夫,那些人又怎么会正眼看我?” “哎呀,叫你去寻欢作乐,又不是让你跟他们打交道,你在意那么多干嘛!喝喝酒、撩撩妹,找回单身的快乐,岂不美哉?” 李志明殷切地游说着,见他犹豫,又激将道:“哥啊,晴小姐都把你甩得那么彻底了,难道你还要为她守身如玉?……不至于吧。咱们潇洒点儿,好聚好散,别让他们看扁了你。” 这话似乎戳到他心中痛处。洛城眉头紧蹙,面色沉郁地思索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 2、乌烟瘴气的盛筵 晚上七点,为了听方案汇报,闻人律跟策划部门一起加了会儿班。 天气有些闷热,他忍不住脱了西装外套,将衬衫袖口挽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结束之后,他靠在沙发里稍稍休息几分钟,除下袖箍正要回家,陆庭风却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进办公室便把他摁回沙发上,正色道: “……你可别怪我自作主张。这已经是钟书记第三次暗示了,你再装听不懂,江源c22-3那块地,跟咱们可就真的没关系了。” 闻人律一听,眉心立刻皱起来,那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恶心的蛆虫。陆庭风忍不住“啧”一声,叫道: “大哥啊,你一个外来户,想分申城的蛋糕,人家不是不给你机会,但你不能一点把柄都不往外送啊!现在做生意讲究什么?讲究一个休戚与共,单单使钱是没有用的——申城这地界上,谁没有钱呢?你要跟他们变成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人家才敢跟你做生意啊!” “……就非得去参加他们那些乌烟瘴气的什么盛筵?”闻人律的面色相当抗拒,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事。 陆庭风叹口气,无奈道:“这就像以前老电影里演的,加入□□,首先要去刀个人,人家才信你。你不纳投名状,他们怎么会把你当自己人呢?……律哥,你现在不在京城了,一切关系都要从头经营。你想要打进这个圈子,就只能跟他们……” 陆庭风好像想说同流合污,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一个词:“同气连枝。” 望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闻人律狭长的眼眸低低压着,脑中数个念头剧烈斗争。想到那些荒唐又奢靡的画面,他胃里翻腾起一股作呕的感觉,久久压不下去。过了好半晌,他似乎终于做了决定,闭上眼了无生气地道:“……在哪里,什么时候。” 陆庭风立即振奋:“在洲际酒店三十楼贵宾宴会厅,就今晚!”转念又露出个谨慎的表情:“你易感期还远着吧,药带了没?……那地方信息素乱窜的,你可别失控。” 闻人律回他一个倨傲的表情:“我们家的人才不会失控。” “行行行,知道你们都性冷淡。”陆庭风不禁翻了个白眼。 ------------ 衣服没换就赶了过去。 刚解下来的袖箍又戴上了,恰到好处地控制着衬衫袖口的露出度。闻人律感觉自己身上有些汗味,凑近闻时能嗅到淡淡的alpha气息,这让他有些烦躁——闻人家的成员惯来克制冷感,不屑于张扬自己的性别特质,像那种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热潮期或者易感期的失控行为,甚至会被他们视为毕生的耻辱。 为了避免这一窘境,他们家的成员每半个月会抽血查一次激素,若监测到波动,之后的一个星期便会服用抑制药剂或者减少外出,尽量待在家里。 从十八岁成年到现在,将近十年的岁月,闻人律一共经历了二十一次易感期,每一次都从容度过。他毫不怀疑地相信,第二十二次也将会是同样情形,无惊无险,毫无波澜。 晚上九点,他到达洲际酒店。下车时司机问他:“老板,要我等你吗?”闻人律想一想钟书记那只老狐狸,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下班吧,明早八点来这里接我就行。” 穿过富丽堂皇的高阔大厅,他走进电梯,在电梯厢里看到了几张眼熟的面孔。其中一人长着双短圆眼睛的,好像是申城廖家的公子。两人碰巧对视,对方诧异地上下打量他一眼,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闻人少爷!想不到在这儿看见你,真巧啊。” 闻人律笑笑,心中不置可否:“是啊,真巧。” 随着电梯上行,轿厢里的人陆续下乘,到最后只剩了四个人。闻人律面朝出口站在最外侧,从电梯光亮的厢壁上可以看见其他三人的举动——他们都不动声色地靠着扶手,视线若有若无地往自己后脑勺游移,不时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似乎对他的妥协感到幸灾乐祸。 不一会儿,电梯到达三十层,身后的廖公子忽然笑起来,勉强搭上他的肩,将他往大厅门口带:“闻人公子第一次来吧?要不要我带你熟悉一下,今天这个宴会,出席的人不少,都是我朋友!如何,为你引荐引荐?” 他个子不算高,但硬要将手臂搭上来,拽得闻人律有些不舒服。若换了以前,闻人律一般会婉言拒绝,但如今他有想做的事情,为了达成目标,也只能对现实低头:“好啊,那就有劳廖先生了。” 宴会厅分为两个入口,一个高大开阔,一个隐蔽狭小。被廖允智搭着肩入场时,闻人律往转角处的次入口瞥了一眼——那里正大排长龙,熙熙攘攘全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omega或beta,男女皆有。 几个看上去保镖模样的人正逐个收手机,表情凶神恶煞的,一边收一边警告:“什么设备都不准往里带!老实点儿啊,里面还有一道安检,别心存侥幸,不然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又每人塞一颗避孕药,看着他们吞下去:“张开嘴巴让我看一看?舌头底下有没有?” ……真够谨慎的。 一进入大厅,闻人律便觉出这次宴会的不同:灯光太暗了、太暧昧了,若不是各个卡座上摆着变色的波纹氛围灯,简直就看不清在座之人的长相。 场中的音乐也有些震耳,想聊天只能凑得很近。一路行去,他看见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要不就是喝着酒大声说笑、搂着美人动手动脚,神情亢奋,好像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望着他们手里五颜六色的酒液,闻人律不动声色地皱一皱眉,心中的抗拒更重了一分。 廖允智带他跟许多人打招呼,有他本就认识的,也有只听过名字的。闻人律记性好,握手之后便将这些面孔一一对号入座,在脑海中形成了申城的人物关系网。 但是逛了大半个会场,他却始终没有看到钟书记的身影。廖允智似乎也不清楚这位大人物的踪迹,只拉着他寻欢作乐,问他这个omega喜不喜欢?那个beta中不中意? 想到陆庭风的叮嘱,闻人律心不在焉地望向眼前这位娇俏清纯的长卷发omega,犹豫一瞬,点了点头:“还不错,就她吧。” 柔软的身躯立即贴上来,紧紧挽住他的手臂。对方显然很满意他的长相,一张俏脸笑得十分情真意切:“闻人老板,原来你真的这么帅啊!我还以为那些新闻图片是美颜过的呢,想不到你真人比图片还要帅!” 闻人律敷衍地扯扯唇,没有回答她。正漫不经心地四处打量,身后忽然有人拍他的肩。扭头望去,他看见了申城四大家族之一——白家的二小姐白镜明,正一脸轻闲地翘脚坐在卡座里,长长伸展的手臂中各靠着一位美人,巧笑倩嫣地依偎着。 三十七岁的alpha容貌成熟而威严,闲适之中透着一股倨傲的气息,冲自己不紧不慢地招手。闻人律记得陆庭风曾说过,白家也有意c22-3地块,想买下来开发一个商业综合体。于是他便从善如流,坐了过去:“白小姐。” “以前没怎么在这类场合见你。”白二小姐递给他一杯酒,金褐色酒液,杯口搭着一条橙皮卷,细小气泡缓缓升腾,像是内格罗尼。 尽管明白这里头应当加了料,但闻人律也只得接过来,面不改色地啜饮一口:“好几次想来,但临时有事,只能憾缺。今天本来也有个会议,幸好改期了,不然我也是没法儿来的。” “是吗。”白二皮笑肉不笑的,也不知信没信。两人约莫是第三次见面,依旧像前二次那样,聊得不咸不淡,她不问闻人律今天来干嘛,闻人律也不问她有没有看见钟书记。两人相互虚与委蛇,可以说是十分默契,对某些事情都避而不谈。 半晌,宴会厅东侧舞台方向陆续聚集起一小群人,白二朝那边睨一眼,随即对闻人律露出一个颇为兴味的笑:“闻人公子,要不要过去玩玩?” ……闻人律当然是不好拒绝。 跟着白二走过去,在迷幻流转的灯光之中,他逐渐看清了那群人脸上兴奋的表情,心中不禁冒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身旁的omega倒是很有经验,兴致勃勃道:“闻人老板,你喜欢人体盛筵吗?我以前做过盛体模特,他们都夸我身材很好,皮肤白得像瓷一样……” 人群为白二让出一条路。他们走到近前,闻人律定睛一看,果然是人体盛筵。不过他十分清楚,这种聚会的人体盛筵跟普通的规格是不一样的。 撇开包装、形式不谈,单说内容——闻人律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哪些合法的肉是自己没吃过的。但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两具优美身体的胸口处用绿叶整齐装盘的鲜红肉片,他愣是没认来出这是什么肉。 这时,白二递过来一双筷子和一个小盘,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不尝尝吗?” 到了这个地步,说不尝就前功尽弃了。闻人律硬着头皮接过来,在眼前的人体上环顾一圈,视线掠过摆在侧腹上的金枪鱼大腹,终于在大腿处发现了自己能吃的小菲力生牛片。他状若随意地夹起一片送入口中,咀嚼一番,淡淡评价:“不错,很新鲜。” 白二静静注视着他,视线始终没有从他脸上移开。半晌,她轻笑一声,朝盛体的胸口处努了努嘴,提醒道:“那一盘才是精华,你不尝尝吗?” 闻言,闻人律的筷子在盘中停顿一瞬,随即云淡风轻地伸出去,夹了片鲜红色带一层薄薄黄色脂肪的肉放进口中,慢慢咀嚼了三下、五下,喉头轻咽,好似吞了下去:“稍微有点酸,没有我以前在京城吃的好。” “是吗?”至此,白二的视线终于收了回去,意兴阑珊:“这次是罗家老四的局。他一个毛头小子,不够老练,估计被人诓了。”说着,她招招手,又将闻人律带了出去。 走出人群后,她转过身,懒洋洋地朝楼上指了指:“上去吧,钟书记在包间里。” 闻人律刚把那块肉吐在手里,背到身后,闻言心中不禁一悚,抬头向上望去,这才发现上边居然还有一个夹层,就像歌剧院的包间那样,圆圆的半个弧形阳台凸出来。 而五十八岁的申城市□□钟为鸣,此时就坐在那上边,垂着眸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闻人律的后颈不禁绷紧了,机械地朝他点了点头, 将那块肉隐蔽地丢在人群中,他走进包间楼梯,一边朝上走,一边掏出手帕擦手心。身旁的omega也有些紧张,搂着他的胳膊小声问:“那个人是谁啊?” 闻人律冷声道:“不是谁,你别瞎打听,待会儿也不要说话。” 俏丽的omega女生立即闭紧了嘴巴。 包间里只有钟书记和他的秘书张鹏两人。见他进来,张秘书立即笑着迎上前,将他引至沙发边:“闻人先生真是稀客,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了来?” 闻人律短促地笑笑:“前阵子太忙,今天终于告一段落,就赶紧来了。” “……坐。”钟书记招呼他坐下,花白眉毛下那一双矍铄的眼睛仿佛能洞察所有,一切秘密都无处遁形。闻人律不知道自己吐出那块肉的小动作有没有被发现,他心里隐隐打鼓,但这时也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张鹏给他倒了杯茶,闻见熟悉的香味,他轻吸一口气,镇定道:“钟书记喜欢喝茶?正巧我那儿有一罐武夷山大红袍,过两天带给您品一品。” “是吗,哪年买的啊?”钟书记似笑非笑的,双手交握搭在身上,姿态轻闲,绝口不提地块招标的事,他也只能按兵不动: “我也不清楚,十二年前别人送的,一直没开封,想来也有十五六年了吧。” “那我可得好好见识一下。”钟书记这样说。这时,他撇眼望向闻人律身边娇俏的omega,又道:“原来你喜欢这一款?卷头发,小个子?” 还没等闻人律开口,omega女生便扭一下身子,娇嗔道:“老先生,人家个子不小了,是闻人老板长得太高~” “哈哈哈哈,对对对,这位闻人老板长得确实高,而且一表人才,你伺候他也不亏!”钟书记终于露出了快意的表情,哈哈笑着,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末了,他装模作样地瞪闻人律一眼,催促道:“你看人家这么中意你,还不快去开个房间,好好享受享受?……年轻人要知道放松,明白么,别总是想着工作,一板一眼的,这样哪儿能交到朋友?” 他这话就是明晃晃的赶客了,同时也有敲打之意。闻人律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今天只能暂且作罢,微微点头道:“好,那我先告辞了,以后再去拜访您。” 挽着omega女生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钟为鸣忽然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声:“别以后了,就后天下午吧。四点半你带茶过来,咱们好好聊聊。” 顿时精神大振,闻人律扭头望向他好整以暇的幽深双眼,郑重地微鞠一躬:“好,晚辈一定准时到达。” 离开包厢,他走进嘈杂的人群里,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浑身异样地发热,后背好像出了汗,衬衫黏黏地与皮肤粘在一起,十分不适。 娇俏的omega女生紧紧搂着他胳膊,见他心情似乎不错,便适时开口:“闻人老板,我们去休息吗?他们把楼下二层的客房都包下来了,咱们找管家领张房卡就行。” 闻人律本就有留宿的意思,加上怕被钟书记发现端倪,此时便没有拒绝:“行,那你去拿张房卡,要套间。” “好~”顿时大喜过望,omega女生翩然离去,他则深呼吸几秒,将领带拽松一些,靠到墙边给陆庭风发信息:“跟钟书记见上面了,他让我后天下午四点半去找他。你记得我那盒武夷山大红袍放在哪儿吗,是不是在办公室?” “真见上面啦!”陆庭风也十分振奋:“那罐茶叶好像在会客室,上个月我还看见。” “行,那后天你跟我一起去。” 发完信息,他将手机塞进口袋,对着眼前靡乱的人群深深叹了一口气。此时的宴会厅已经变成一片意乱情迷的海洋,四处纠缠的人影不堪入目,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酒味、烟味、纷乱的信息素味、以及一种微微腐烂的气味。 不禁拧起眉,闻人律掏出一个扁扁的小药盒,从里头拿出了一枚药丸干咽下去。一股浓重的苦味立即在舌尖弥漫开,苦得几乎有些烧舌头,但却异常的令人安心。 等了五分来钟,那个omega还没回。闻人律不禁烦躁地抬起眼在人群中搜寻,在视线掠过酒水吧台时,他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洛城居然西装革履地出现在这里,不仅刮了胡茬,一头卷发还抓了发蜡,随性地向后捋去,正坐在吧台边闷着头喝酒。 往常不修边幅的人这么一打扮,立即展露出属于顶级运动员的耀眼星光,吸引了七八个衣着暴露的omega,姿态妖娆地粘着他、蹭着他。但这人好像全不在意,只一边敷衍一边睨着手机,兴致缺缺。 大概是喝醉了吧。闻人律鄙夷地想。刚分手就跑来这种场合厮混,看来他对小晴也不是那么情根深种……不过这样也好,等小晴知道了今晚的事,就绝对不会再心软了。两人分得干净,洛城也能好好备赛,一举两得。 这时,那个omega女生拿着房卡气喘吁吁地穿过人群跑了过来,搂住他胳膊:“我领到啦!二十九楼2906,咱们下去吧!” 没有回答她,闻人律下意识扭头望一眼钟书记的包间方向,随即屏息静气,从乌烟瘴气的人群边缘走向了宴会厅出口。《 》 3、你是谁? 洛城没想到这种甜甜的酒居然也挺能醉人的。 他喝了三杯鸡尾酒,一杯浅金色的,一杯深红色,还有一杯蓝莹莹的,叫什么……明天见?三杯下肚,饶是他酒量颇佳,此刻也有些晕乎乎的了。 音乐太吵,思绪太散,他压根没注意到远处舞台上聚集的人群,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边上那些omega仍在孜孜不倦地骚扰,哄他去开个房,反正大老板包场,不用付房钱,大家可以一起开心开心。 这提议……若换了二十岁刚出头的他,可能还会答应,但现在三十一了,某些事情已经不再新鲜。对于此时此刻的洛城而言,跟他们厮混还不如刷小宝宝视频来得有吸引力。 点了一支烟慢慢抽着,他觉得有些热,便脱了西装外套放到一旁,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继续刷手机。 前两天他无意间看到一个两岁小宝宝的视频,小朋友偷喝妈妈的可乐,被严肃批评,于是企图萌混过关。被那娇憨可爱的模样触动了心中渴望,洛城忍不住看得久了些,反复刷了四五次。接下来的两天,他再打开app,接踵而至的便全是形形色色的可爱小宝宝——短视频平台已然掌握了他的想法。 以前洛城对小孩儿是无感的,但步入而立之年,他愈发觉得小孩子亲切可爱。那种慈父一般的溺爱心境每次都会被肉团团的小婴儿所触发,看着他们天真无邪的圆眼睛,洛城甚至感觉到小腹在酸楚地发胀……陌生的热流一路上升,汇聚到心窝,软融融的、热乎乎的,像一块果冻,一碰便会漾开圈圈波纹。他明白,自己应该是想当爸爸了。 年纪愈长,愈渴望家庭。他是个普通人,自然不能免俗。 若闻人晴是他二十五岁时的女朋友,那他也愿意多玩两年,大家什么也不想,只要开心就够了。但妈妈的忽然离世,让那个他可以随时回去的家消失了……洛城感觉自己像一棵孤零零的树,寂寂伫立在荒原之中。他忽然十分急切地渴望结婚,渴望生儿育女,原来的家没了,他需要建立一个新的家。 ……只可惜未能如愿。 视线不禁涣散开,洛城傻望着酒架上那一排排五颜六色的酒,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人人都觉得alpha是世界的主宰,但其实alpha也需要请求一个omega的意愿,才能拥有后代……那这叫什么主宰呢? 唔,这样想好像也不太对……alpha大多强壮,他们巧取豪夺的,omega也不一定都有反抗的能力。 操,可我又不是那样的alpha!洛城隐隐气闷。早知道alpha不能自主生孩子,他还不如当个omega呢……想生几个生几个,不必求人。 肯定得生一个女儿,长大后最好是分化成omega,可爱又贴心;至于儿子嘛,可要可不要,alpha更是没啥意思……正不着边际地幻想,这时,手边又递过来一杯酒。他心不在焉地拿过来继续啜饮,完全没注意里面加了助兴的药。 也许alpha总是过于傲慢,笃信自己不会在性别纠纷中落于下风,所以不会加以防备。在察觉到自己的心跳过于剧烈,面颊也热烘烘地发烫时,洛城站起身,脚下已经有些不稳了。 “洛先生,我们一起去休息吧?”边上等待的omega趁机黏上来,媚眼如丝,扶着他就要往出口走。洛城艰难地凝聚视线望去,只见对方美丽惑人、眼神渴望,身上一股信息素的香气浓烈扑鼻,但很奇怪,于他居然没有任何吸引力……! 那一刻,他下意识推开对方,狐疑地走近另一个omega……这次的味道甚至令人作呕。他踉跄地退开几步,扶着墙将刚才喝下去的酒尽数吐了出来。 往日欲罢不能的香味变成避之不及的腐臭味,洛城头晕脑胀的,一时间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臭不可闻的地方。他摇摇晃晃走到宴会厅边缘,有一名服务生见他神志不清,便尽职地上前询问:“洛先生,您需要开个房休息吗?” 休息?……艰难地思索两秒,他点点头,沙哑道:“快去。” 对方立刻小跑着离开。 ----------------------- 与此同时,夹层包厢里—— 钟书记扶着栏杆立在弧形阳台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下方丑态百出的人群,端起茶杯不疾不徐地啜饮了一口。在堕落的欲望面前,不管是有钱的人还是有权的人,都会撕下伪装,暴露出最丑恶的本性,无一能逃脱。也许有人自视高贵,对此不以为然,但只要他有想要的东西,就会避无可避地滑进这混沌的泥潭里……或早或迟罢了。 闻人律,你也一样。 门口忽然“吱呀”一声,秘书张鹏快步走了进来,凑到他身边低声耳语:“书记,刚才罗四公子的人告诉我,那个omega被闻人律打发出来了。他们在套间待了二十分钟,就只是干等着,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都没有做?钟为鸣冷笑,给你机会,你却阳奉阴违……看来一开始就打算糊弄我的。 放下茶杯,他不紧不慢地扯唇道:“毛头小子,跟我耍花招,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转过头吩咐张秘书:“叫人把他套间大门悄悄划开。虚掩着,再对那些omega放出消息……我就不信,他能挡住这帮狂蜂浪蝶。” 张秘书犹豫一瞬,小心翼翼道:“书记,这样合适吗?他家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啊。” 钟为鸣又是一声轻笑,不置可否:“我知道,闻人家嘛!网上管他们叫什么来着,京城八大家?呵,他们京城有,咱们申城未必就没有。一个毛头小子而已,脚跟还没站稳,就想一起分蛋糕……我管他什么京城八大家,来到申城这边,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一切由我说了算!” 说到最后,他双眼微微一睁,神情忽然凌厉。张秘书大气不敢出一口,赶忙点点头,快步走出了包厢。 ------------------------ 拿着服务生递给他的房卡,洛城沉沉喘息着,手扶墙壁摇摇晃晃地朝电梯走,一路上用力推开了数个蠢蠢欲动的omega。他感觉自己的状态有些怪异……跟易感期的反应不同,这一次他没有任何侵略的欲望,鼠蹊部不再鼓胀地跳动,反倒是腹部隐隐不适——内里某个地方好像在一抽一抽地痉挛、收缩。 强撑着走进电梯里,下到二十九楼,电梯门一打开,他立即被一个冒冒失失冲进来的人撞了一下肩膀。对方一身服务员打扮,抬眼见他身材高大,表情狰狞,顿时被吓得连连鞠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您没事吧?” “……没事。”房卡被他撞得掉在了地上,洛城忍着不适躬下身,却发现有两张卡。翻到房卡正面,一张2906,一张2909,他刚才没仔细看,搞得现在分不清哪张是自己的了。没办法,他只能望向那个beta服务员,拧着眉声音沙哑地问:“哪一张是你的?” 对方脸色青白,战战兢兢的,音调也非常勉强:“呃,是……2909吧?” 他犹豫地拿走2909那张卡,随即哭也似的冲洛城一笑,忙不迭退进了电梯之中。 望着逐渐关上的电梯门,洛城满心想着回房休息,不疑有他,攥着2906那张卡,挣扎地朝走廊深处走去。 身体越来越热了。 脑袋已经混沌到无法思考,洛城感觉肚子里的拉扯似乎越来越重,直揪得他冷汗涔涔,几乎难以站立!右手攥拳紧紧抵住小腹,他倒吸着凉气,艰难地往前磨蹭……这时,走廊前方似乎传来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幽雅绵长,像某种他以前闻过的男士香水,茶香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兰香。 再仔细闻闻,那味道好像又不仅仅是香水……它还带着几分诱惑,仿佛是某个冷傲美人身上氤氲的体香,勾得他恍惚了眼神,踉踉跄跄地循着那缕气味追寻而去。 越往前走,香味便越明显。他迷迷糊糊地走到一扇门前,抬头望,门号是2906……感觉这个数字好像很熟悉,洛城抬起手,将房卡拿到自己眼跟前,上面果然印着2906四个烫金浮雕的小字!那一刻,他不禁疑惑地顿住了,用自己难以运转的大脑艰难地思索:是某个omega在房里等我吗?这个盛筵……难道非得逼着人春宵一度不可? 然而来不及深入思考,摇晃的手掌轻轻撞到房门,那扇门无声地悠悠一转,敞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隙。房内的幽暗之中立即涌出更加明显的香气,那缕若隐若现的兰香仿佛变成一线清晰的阳光,忽然变得可以捕捉了。 洛城的大脑瞬间宕机,只剩下一双迷离的眼痴痴望着那未知的幽暗,不由自主地摸了进去。 大门顺着他手臂的摆动轻轻关上,落锁,房卡掉在玄关,软绵绵地被地毯承托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黑暗中看不见家具,也看不见通道,一路摸索着行去,洛城的小腿和膝盖被沙发、茶几撞到数次,却始终没有唤醒他的神志。他像一只渴水的野兽,顺着水源的湿气执着地向前追寻,这完全是遵从本性的。但其实他只要清醒一点,他就能发现,这股香气并不是源自一个omega,而是源自alpha。 洛城摸进了卧室里。 运动员本就敏锐的五感在黑暗中变得愈发灵敏,他听见不远处有一道平稳的呼吸声,是那种睡熟之后的规律吐息,而那香味也随着呼气而变得愈发浓郁。脚下渴求地前进一步,踩到不一样触感的地毯,洛城混沌的大脑忽然明白,自己离大床不远了。那个香得勾魂的omega此时就躺在柔软的床上,睡美人一般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他神魂颠倒地搂了过去。 软被下的身躯有些高大,抱在怀里满满的,十分充实。但洛城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只顾着埋头嗅闻、亲吻,神志全然消失了。对方不知为何有些迟钝,七八秒之后才从沉睡中醒过来,声音低回暗哑:“……搞什么,又来?”他嫌恶地说。 洛城迷迷糊糊地吻上他的脸,心里下意识回答,没有啊,我刚来……刚刚才发现你。 第一下吻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应当是对方的唇,但想再吻第二下时,这人用力将自己推开了,低沉声音中陡然混入一丝难以置信:“怎么回事?你这个omega……什么香味?” 黑暗中,洛城茫然地摇摇头,心说什么omega,你才是omega,你香得过分……意乱情迷地又扑上去,这一次对方用小臂挡在两人之间,但还是没有敌过他的蛮力,被用力压了下去。凌乱的亲吻之间,洛城直觉地寻求着发泻的出口,但却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好像没有侵略的欲望。 身体和皮肤的接触都是熟悉的,但那股渴望却如此陌生,使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找不到明确的出路,只会漫无目的地亲吻、纠缠,就像一只看见主人的大狗。也许是被他失序的气息感染,对方抵挡的力道逐渐弱了,平稳的呼吸变得急促,声音中也透出一丝咬牙切齿:“操……你到底懂不懂啊?” 身体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掀翻,对方掐住他的脖子。这一刻,洛城才意识到这个人有多强壮……自己仿佛是被一只狮子扼住了喉咙。 混沌的大脑瞬间醍醐灌顶,一切都变得通明:原来如此,他想要的是这个……不是侵略,而是承受。 ---------------------- 两个小时之后,混乱终于平息。 ……房间像被飓风摧毁过。 枕头和被子都丢到了地上,不知什么地方破开一个裂口,鹅绒纷纷扬扬地铺了半个房间,贴住大汗淋漓的皮肤。床头柜的复古琉璃灯被碰倒了,水杯也是,在床单边缘洇开一大片深色的痕迹。床单中心也有一片深色湿痕,但那显然不是水杯造成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分外挑动人的神经。 在浓郁的信息素中,洛城终于慢慢清醒过来。 身边的那个人沉沉喘息着,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自己则浑浑噩噩的,仿佛处于一个可怕的梦境之中,就像站在床边,以一种抽离的第三人称视角旁观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事情。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洛城感到麻木且难以置信。他心里茫茫地想着,怎么会呢,怎么会发展成这样?自己不是个alpha吗,怎么会对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产生了类似omega的反应? 随后他又想到自己的事业,以及自己亟待解决的感情问题……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事并不是梦境。 整个人顿时被一股巨大的惶恐和疑惑攫住了,恐惧像一只大手,从思绪的深处悄悄探出,用力攥紧了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洛城瞪着双眼、紧咬牙关,懊恼得几乎咒骂出声。他忍不住想,万一这件事暴露了怎么办?支持者们都会弃他而去,他会遭受万众耻笑,伴侣和家庭也成了空想……想到那个场景,洛城几近崩溃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动静似乎惊醒了身旁沉闷思索的人。对方呼吸一窒,随后沙哑地厉声低喝:“你们的目的达到了吧?……还不快滚!” 惊得浑身一颤,那瞬间,洛城终于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他赶忙起身,忍着酸痛和不适爬下床,仓皇地摸过衬衣和长裤穿上,又抓起丢在地上的西装外套和皮带,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噩梦一般的房间。《 》 4、纠缠之后 早上九点半,睡过了头的战术教练曹磊急匆匆赶到场馆,却发现其他几名教练员居然坐在场边百无聊赖地玩手机,洛城依旧不见踪影。靶师小秦生无可恋地摊开手看他,了无生气道:“曹哥……不是说今早开练吗,他怎么又放我们鸽子啊?” “可能晚点来吧。”硬着头皮为洛城找补一句,曹磊自己都感觉这话过于苍白,不禁愁眉苦脸地背过身叹了口气。他走到八角笼后边,摸出手机给洛城发信息:“大哥,算我求你,你快来吧,不然咱们这个备赛团队要分崩离析了。” 过了五分钟,对面依旧毫无音讯,又打个电话过去,才发现这人居然关机了!这时,场馆门口熙熙攘攘走进来一行人,扛着大包小包的设备。曹教练扭头一望,见他们直直地朝这边走来,心中立即冒出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为首那人走到近前,左右看一看,道:“我们是ufc摄像团队的,来拍摄洛城的赛前纪实。他人呢,你们今天不备赛么?” 至此,曹教练终于坚持不住了,露出一张哭丧的脸,可怜巴巴地拨通了闻人律的电话。 对面传来一个略显烦躁的声音:“喂?找我什么事。” “律总,不好意思打扰你,可我实在是想不出办法了……洛城昨天答应得好好的,说今天一定来训练,可直到现在也没见他的影子!ufc的摄像团队都到了,就在这儿等着呢,要拍赛前纪实,可他都不出现,人家拍什么呀?”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随即是深深吸气的声音。闻人律耐着性子道:“他连电话也不接吗?” “关机了,打不通。” “……那就去他家找!”暴怒低吼的背景里传来一阵“呯咚”杂音,似乎是什么东西被踹翻了。曹教练被吓了一跳,心说老总今天怎么异常暴躁?但不敢多问,只得应一声“好”,忙不迭挂了电话。 一抬头,对上十来双期盼的眼。曹磊露出一个苦笑,强打精神道:“你们等等,我去去就回。” -------------------- 洛城住在距离场馆不远的一个高档小区里。 以往每一次打了胜仗,他都会招待教练团队去家里聚餐,一帮人喝个过瘾,不醉不归。曹磊沿着记忆中的路走到楼栋前,在门禁上输入洛城家的门牌号,但对面却一直没有应答,他也只能在门口干等。过了约莫五分钟,一名beta男性抱着小孩儿走过来,好像是认识他,扭头问:“你们今晚又要聚餐?” 曹磊一愣,心想难道是邻居?犹豫地点点头:“啊……嗯。” “别吃得太晚啊。每次你们喝完回家,都在楼道里吵吵闹闹的,好几次撞到我家的门,把我儿子都吵醒了。”邻居抱怨归抱怨,但手上还是很热心地拉住门,把他让了进来。曹磊赶紧点点头,讪笑着保证:“好的好的,下次我们一定安静!” 进了电梯,邻居摁了楼层,抱着孩子又道:“……之前看洛城叫阵奥康纳,我还以为没戏呢,没想到你们居然真的争取到了。这次肯定是五回合的头条主赛吧,洛城的耐力不大好,他能打赢奥康纳吗?” 想不到对方还是名铁粉,曹磊不禁正色,认真道:“奥康纳的体力确实更好一些,但他的力量逊于洛城,所以我们会尽量在三回合内解决战斗,这样就不必跟他比拼耐力了。” 闻言,对方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应该这样。” 谈话间电梯到达8楼,两人一齐走出去,转向不同方向。一梯两户的格局,两家人的大门正对着。曹磊不想让这位粉丝看到洛城懒散的模样,所以磨磨蹭蹭的,一直等他把门关上了,才小心地摁下“0316”四位数密码。 屋内一片寂静。 玄关有些乱,两只皮鞋一前一后地躺在地板上,中间隔了将近两米,可以想象鞋子的主人在脱下它们时是多么的心不在焉。西装外套随意丢在沙发边缘,领带长长地挂下来,上头满是折痕,仿佛被狠狠蹂躏过一通。走近些,曹磊闻到了一股略微腐臭的复杂气味,其中混合着许多酒味、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味、以及淡淡的腥咸味。 看来昨夜是去酒吧厮混了。忍不住叹一口气,他摇摇头,转身望向卧室的走廊,半晌,犹豫着喊了一声:“阿城?” 无人应答。曹磊只得走过去,慢慢踱向主卧。 房门没关。他试探着伸长脖子,通过大开的门扉,一眼就看见洛城面无血色地坐在床上,薄毯滑到腰腹间,警惕又戒备地望着自己,仿佛一只负伤的野兽。 被吓了一跳,曹磊长吁一口气,哭笑不得道:“大哥,你醒着就应我一声啊!静悄悄的干嘛?” 洛城没搭理他,虽然神情放松了些,但情绪依旧低落。他伸手把薄毯拉过头顶,闷声不吭地又躺了下去。直到这时,曹磊才注意到他居然穿了全套睡衣,侧躺时全身呈现一种婴孩般的蜷缩姿态,薄毯裹得很紧,只露出些许乱糟糟的卷发。 见状,曹磊不禁怔住了——洛城虽然偶尔会懒散放纵,喝酒高兴了就得意忘形,涎皮赖脸地翘几次训练,但他的性格一直是乐观的,大方豪气、不拘小节,从未出现过这种消极抵抗的举动。怀疑他是感情上受了挫,曹磊犹豫着靠近一些,坐到床边斟酌着道: “那个,阿城,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不想训练……你要是想休息,可以跟我们说一声,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工作也好安排。但你现在什么都不说,电话也不接,这让大家很难办啊……正好ufc的摄影团队又来了,说要拍你的赛前纪实。他们问我今天是不是不训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掏心掏肺地说了一大堆,这人依旧死气沉沉地趴在被子里,一动不动,曹磊只好继续劝慰:“你与其趴在这里,不如出去走走?心情不好是不能独处的,你要去做一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比如打打拳啊、跑跑步啊,发泄一下情绪,这样才有用。怎么样,跟我去一趟训练馆吧?今天就随便热身一下,不安排其他的。” 被子里还是悄无声息。 无法,曹磊心累地长长叹息一声,只得放弃:“……行吧,你不想去,那我也没法儿强求。不过你至少要把手机打开,不然把律总惹毛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他站起身正要离去,床上突然一阵窸窣,洛城形容枯槁地坐了起来:“你等等,我跟你去。”他的嗓子哑了,一把声音粗嘎得厉害,兼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去换身衣服。” 见他动作蹒跚、腰背僵硬地爬下床,曹磊不禁拧起眉,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 下午,陆庭风出差回来,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办公室。不料闻人律居然不在,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林秘书和唐秘书在忙活。 “律总今早没来,说有点儿私事,还推迟了两个会议。”唐秘书说。这可把陆庭风给惊着了——要知道闻人律是个工作狂来的,上班风雨无阻,也就只有周末会休息个一天半天。心底不禁起了疑虑,陆庭风想起昨晚那个隐秘的盛筵,心说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下意识抿紧唇,他讳莫如深地转转眼珠,一转身正要赶往闻人律的宅子,这个人就西装革履地从电梯里走出来了,还冷着脸骂他一句:“你什么表情,神经兮兮的。” 陆庭风立刻揽住他肩把人往办公室里带。 “你怎么了,居然翘班?昨晚不是好好的么,还发信息跟我报喜呢,是不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闻人律没答他,兀自走到桌边,不紧不慢地倒了杯水喝,仿佛无事发生。但陆庭风跟他七八年的交情了,一眼就看出他在努力平息情绪——这人正深呼吸呢,肩背大幅度起伏,紧咬的牙关把腮帮子都绷了出来。赶忙屏息静气地小跑过去,陆庭风给他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猜测道:“难道昨晚……你着了道儿了?” 闻人律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反正也没心情工作,他干脆坐到沙发上,自暴自弃地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昨晚我本来找了个omega当幌子,带着她一起去跟钟书记见面。跟你发信息那会儿,我已经从包厢出来了,本打算直接回家,但想着做戏要做全套,就跟那个omega开了间房。” “……做了?”陆庭风不敢相信。 “没做!”闻人律瞪他一眼,浑身的郁躁几乎要化为实体,像火焰一样腾起来:“我怎么可能跟那种乱七八糟的人做!她在房里坐了二十分钟,我就拿一笔钱打发她走了!……她走之后,我没想太多,吃一颗安眠药就睡了。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被另一个omega摸了进来,而且正处于热潮期,浑身是味儿!那人力气特别大,我一开始都没推开!” 一开始没推开?那意思是后来推开了,但却没守住? 陆庭风眼观鼻、鼻观心,识趣地没提这一茬,转而宽慰道:“你去钟书记的场子,他不可能让你全身而退的……你越高风亮节,就衬得他们越下作,这样让人家怎么安心呢?好啦,事已至此,你也别想太多,毕竟这圈子里谁还不打个随手炮啊,对不对?不怕跟你说实话,我都打过,就你吹毛求疵!又嫌这个不干净,又嫌那个有所图谋……” 闻人律闷声听着,眉心依旧紧锁,一言不发。他想起了昨晚那具强壮而滑腻的身体……像蟒蛇一般与自己纠缠,过分亲昵、过分投入,忘情地不断索吻,搞得他也有些头脑发热了。闻人律忍不住怀疑,昨晚的宴会上是不是有什么违禁的药?类似于催晴的、让人失去理智的,不然根本无法解释……他明明吃了抑制药的,不是么? 陆庭风说着说着,撇眼一看,眼前这人明显心不在焉,一双狭长的眸子失神地盯着某处,仿佛在回忆什么片段。默默住了嘴,他安静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赶忙问:“……昨晚你戴套没有?” 闻人律愕然抬起头:“第一回忘了戴……他们不是都吃避孕药的吗?” “我的哥啊,你真是太不了解那些人了!”陆庭风痛心疾首地大叫起来,唉声叹气道:“虽然安保会盯着他们吃避孕药,但总会有人蒙混成功的呀!你想想,参加宴会的人非富即贵,随便抓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些人能不动心吗?就不说把孩子生下来挟子上位了,只要能怀上,随便找上门哭个几句,一百万打胎费就到手了,他们凭什么不铤而走险呢?” 这下闻人律的脸是彻底黑了,如遭雷轰一般,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真想不到,我不过赴个宴,居然连后代都被人算计了……好,好,想怀我的孩子是吧,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将烟头恶狠狠地摁进烟灰缸里,他立即拨通一个号码,走到落地窗前神情冷酷地吩咐了几句话。陆庭风零碎地听见几个形容词,“身材高大”、“肌肉结实”一类,不禁有些难以置信。他想,现在夜场的omega已经变成这一款了?以前不都流行纤细秀气的吗?疑心自己是不是跟不上时代了,他暗搓搓地想跟闻人律再打探几句,这人却把手机一收,神情冷峻地坐到了办公桌后面。 见他打开电脑开始处理早上积压的工作,陆庭风自觉没趣,悻悻地转过身正准备回自己办公室,身后却又传来了椅子被推开的声音。闻人律大步流星地错开他往门口走,神情冷峻、眼神锐利,仿佛要去找某个人算账。陆庭风下意识跟了上去,一边小跑一边问:“你去哪儿啊?” “曹教练早上打电话说洛城又翘了训练!……我得去问问他,究竟还想不想比赛了!”《 》 5、听说你在查一个人? 办公楼距离训练馆有些远,即使不堵车,也需要半个钟头才能到达,所以闻人律一直想拿下江源那块地,开发一个集办公、训练、康复、运动餐饮为一体的训练中心。这样不仅便于管理,一些战术学习和研究也能相应地开展起来,其他项目的运动员比如短跑和球类等,也能到此购买相应的训练和康复服务,以维持场馆的运转。 当然,这一切都要等那块地拍到手再说。 来到训练馆,闻人律冷着脸气势汹汹地穿过大厅往实战区走。陆庭风跟在他身旁,忍不住急慌慌地替洛城说话:“你也别太生气。他妈妈刚走没多久,又被小晴甩了,颓废几天很正常。况且他这人本来就有点吊儿郎当的,天性如此,你逼他也没用……” 心惊胆战地跟着他来到场地边缘,沉闷的击打声就在前方,已经清晰可闻。闻人律忽然间停下了,双眼审视地望着不远处洛城专心练习的身影,冰冷面色逐渐有了一丝松动。 瞥见他如此表现,陆庭风立即放下心来,揶揄地发笑:“怎么样,他懒散归懒散,实力还是独一档的吧?” 闻人律不耐烦地瞪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忍着他?” 世人总以为天才是1%的天赋加99%的汗水,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登峰”成立四年,闻人律一共签了67名格斗运动员,类别横跨拳击、踢拳、综合格斗以及柔道,他们当中,训练比洛城刻苦的大有人在,但如今挤进世界前十的却只有洛城一个。天赋的差距是汗水无法弥补的,这就是洛城只用别人50%的努力就能轻松碾压的原因。 迅疾的出拳、细微但恰到好处的灵巧摇闪、独树一帜的节奏变化,只要进了八角笼,洛城就会一改台下的散漫德行,变成最专注、最耀眼的斗士。闻人律没有再往前走,他静静地立在十米之外,认真地欣赏着洛城的拳法和脚步移动,同时在心里仔细评价他的备赛状态: 这人今日不知为何穿了训练短袖,一反常态地将结实肌肉都藏了起来,脚步也有些迟滞;出拳虽然迅猛,但节奏忽然变得很单一,且毫无变化,只是卯足了劲儿闷头猛打……靶师小秦都被打蒙了,抱着手靶倒在笼角,表情痛苦地不断吸气,声音带出哭腔:“城哥,你让我缓缓……我不行了。” 闻人律皱起了眉心。 正好曹磊扭头回望,一看见他,立马绷紧后颈皮小跑着迎上来,轻声招呼他:“律总,你来啦。” 闻人律扬起下巴朝洛城虚虚一点,语气中透出不满:“他怎么回事。冤有头债有主,他跟谁受了委屈就找谁说去,拿靶师泄愤干什么?” “这……”曹磊讪笑着打哈哈:“可能对方身份显贵,不好找上门算账呢?哎律总你就别管啦,他把怨气发出来,也有利于备赛,不然咱们团队老是没事儿做,心里不踏实啊。” 他都这样表示了,闻人律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洛城肯回来备赛已经是万事大吉,一些细节就让他们自己把控吧。 想起方才曹磊说的赛前纪实团队,闻人律拧眉张望一会儿,又问:“那几个拍赛前纪实的呢?” “哦,他们在隔壁训练室,拍伍沛霖的片段。” 伍沛霖跟洛城是同个量级的,只不过排名靠后一些,仅为第十四位,在这次数字赛中混到一场主赛。闻人律点点头:“行,我去看看。” 他大步朝隔壁走去,陆庭风却留了下来,跟曹磊哥俩好地点燃一支烟,笑嘻嘻地闲聊。这家伙在暗地里悄悄地编排自家老友:“劳心劳力的命……一个赛前纪实而已,这也要去亲自把关!人家是专业团队,不知拍了多少期了,难不成还能出什么差错?” 他敢这样说,曹磊却不敢顺着他的话附和:“哎哟陆秘,你可别小看赛前纪实,这种东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要是拍到不好的镜头啊,那场外赔率马上就得发生变化!而且你也知道,另外那家公司,喏,腾云,就等着抓我们的倏忽呢!律总谨慎一点儿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也不必亲力亲为呀,交待经纪人把控不就得了?” “你也知道洛城那个经纪人……说实话,能力比较一般。” “也是。洛城就是太讲义气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要留着。” 他们谈话间,闻人律已经在隔壁找到赛前纪实团队,仔细翻阅了洛城今日的备赛片段。望着视频中他明显有些虚浮的呼吸和毫无节奏的出拳,闻人律面色森然,眼神不禁愈发冷峻。摄影团队被他的气势威慑住,战战兢兢地小声问:“老总,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删掉吧。”他狭长的双眸泠然抬起,视线坚定而不容置喙:“洛城的片段,你们明天再拍一次,今天的不能用。” “啊?”一个像是摄影助理的人在后头不满地低叫出声,企图争辩:“我们今天拍了三个多钟……” 对他的抗议充耳不闻,闻人律只垂眸盯着为首的那个人,高挑身材带着十足的气势,不容商量地道:“我知道你们要连拍几天的,今天的没了,明后天补回来就是。加班费我会给,到时候你们把工时报给我秘书就行。” 闻言,对方只得默默住了嘴,在他的注视下把今天拍的片段逐一删了个干净。 ---------------------- 暌违三个星期后正式开始备赛训练,洛城发现,自己的体力似乎下降了许多。 只练一个半钟就开始疲惫,当他说出要休息时,训练组的人都有些诧异,忍不住小声提醒:“城哥,你十分钟前刚歇过……” 心烦意乱地瞪对方一眼,洛城又痛又乏,耐性早已所剩无几:“我昨晚没睡好,今天没状态,不行吗?!” 他都这样说了,别人还能怎么办?只能默默地闭上嘴,任他走出了八角笼。 精疲力尽地来到场地旁的软垫座椅坐下,洛城小心翼翼地挪动一下身体,换了个不那么难受的坐姿。额顶像淋雨似的疯狂往下流汗,不是一滴一滴,而是一行一行——这出汗量也有些异常,不是往常那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而是虚弱的、空荡荡的汗水,将他强壮的身体一点点抽干。 用力拽掉半指拳套,撑着脸虚浮地呼吸,洛城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回想昨夜的事,但身体异样的感觉却不肯放过他,如骨附蛆,阴魂不散。他老觉得那处热辣辣的、胶粘粘的,像撕裂出了血,干涸后沾住了他的皮肤。 想去卫生间确认一下,但刚站起身,昨晚饱受摧残的腰背立即传来一阵酸痛,令他咬牙切齿地“啧”了一声。扶着腰慢吞吞地蹭到卫生间,走进最角落的隔间里,洛城急匆匆落了锁,脱下裤子用纸巾轻轻触碰一下,拿出来看,上头却白白净净的,只有一点湿痕! ……居然没出血么? 难以置信地拧起眉,洛城被这离谱的事实气得几乎笑出声:他又不是omega,那地方本就不是为那事儿而生的,结果现在居然毫发无伤?不信邪地又忍着痛轻擦一下,这次湿痕的面积更大了,却依旧没有血迹。不过,这片痕迹是什么……? 隔着纸轻轻搓一下,有些粘,凑过去嗅一嗅,也没什么异味。望着这片诡异的痕迹,洛城心底慢慢升起一股难言的恐慌:自己的身体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这时,两个alpha大声说笑着走进卫生间,将他吓了一跳,纸巾猝不及防地抖落在地。无暇再胡思乱想,洛城赶忙捡起纸巾丢进马桶,急匆匆按下了冲水键。 走出卫生间时,迎面撞到一个人,“哎哟”的喊叫极其夸张。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洛城一股彻骨的恼恨立即直冲到脑门,二话不说揪住对方的衣领拖到了场馆角落去:“我□□的李志明!……你昨晚骗我去的那个宴会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乱七八糟的,酒里什么药都加!” “啊?”李志明惊魂未定地被压在墙上,整个人被提得踮起脚,摇摇晃晃的:“就是常规的助兴药啊……” “那怎么我……!”质问冲口而出,又戛然而止,看见洛城懊悔而慌乱的眼神,李志明心惊胆战地思索几秒,小心翼翼问:“城哥,难不成,你被那些omega讹上啦?” 昨夜的事情没法儿说出口,也不能说出口,洛城心慌意乱地“唔”一声,顺水推舟道:“被讹了几万块。” 他掩饰地偏开脸,手里将人松开,暗暗懊恼自己的冲动。这时,李志明在身后轻啧一声,自言自语似的嘀咕:“怎么昨晚的场子这么乱?又是讹人,又是擅闯房间的……雷哥那群手下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耳朵不禁一跳,洛城惊惧地回头望向他,声音僵细得仿佛轻轻一折便可掰断:“什么擅闯……?” 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李志明兀自头疼着,随口道:“昨夜那些小美人惹事了。有个omega擅自摸进了某个大人物的房间里,也不知道他怎么搞到的房卡……现在人家正在查呢。听说对方家里有权有势的,雷哥没办法,只好让手下人排查一下,看那个omega是谁招进来的。” 洛城感觉自己的体温似乎降到了冰点,连呼吸都带着冷雾:“查到了吗?” “没呢!”李志明大叹一口气,不解道:“听说那个omega长得高大健壮,肯定很显眼的,但偏偏没一个人有印象,你说奇不奇怪?”说到这儿,他终于抬头望向洛城:“城哥,你昨晚在宴会上有看见这样的omega吗?” “……高大强壮的?”这一刻,洛城的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了出来,仅剩一丝意志力在勉强维持镇定:“我,我好像看见过。他……他是个外国人,金色短卷发,很高,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alpha。” 说谎好像是人类的本能。尽管洛城极少说谎,但在生死关头,这项技能仿佛无师自通,他甚至没有一秒钟的犹豫:“但是我走过他身边时,闻到了一股很浓的omega信息素味,我还很诧异,心想他这么高大强壮,居然不是alpha。” “是吧!”李志明信以为真,大喜过望:“他是个金发的外国人啊?那我赶紧跟雷哥说一声……”说着,他急匆匆掏出手机朝场馆大门走去。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洛城僵立在角落里紧张地张望着,谨慎的呼吸猝然松弛下来,变成大口大口的喘息,额上一瞬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 晚上十点。 闻人律锻炼完回到家,站在玄关正要脱鞋,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对于深夜的来电,他惯来深恶痛绝,但在看见屏幕上的名字之后,他的神情立即变得郑重,一时间鞋也不脱了,马上接了起来:“喂,煜哥。” 对方简短地说了几句话,轻而易举地让他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一个外国人?” “对,目前得到的情报是这样的。他长得高大,又是外国人,可能是跟着某个客人进来的,没有经过蛇头那边登记。那个宴会又太过隐秘,监控是早就关了的,没有视频影像……少爷,还要继续查吗?” “查。”闻人律毫不犹豫地回答:“不管他是自己溜进来的,还是别人带来的,我都要查个清楚,免得以后稀里糊涂冒出个孩子。” “好,那我想办法继续查。” 挂了电话,他脱鞋走进屋里,打开客厅的灯,狗狗路易端坐在沙发上,鼻子轻轻抽动,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闻人律抬手招一招,惯来冷淡的声音终于变得有些柔和:“路易,洗澡回来了?来,过来我看看。” 香槟金色的阿富汗猎犬长相高贵,仪态万千,长而光洁的毛发像绸缎那样闪烁着柔润的光,性格自然也如外貌一般优雅而高傲。它不为所动地偏开脸,仿佛没听见主人的话,只不过轻轻摇摆的细长尾巴暴露了它的心情。闻人律也不在意,走过去坐到它身旁,一手揽到它背上轻轻抚摸着柔滑的长毛,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给陆庭风发了条信息: 查到一点儿了,居然是个外国人。 “外国人?”这种八卦信息陆庭风向来很热衷,飞快地就回复了他:“你摸到毛多吗?” 拧眉回忆一下,对方的皮肤好像颇为滑腻,热烘烘的,贴在自己身上亲密无间,烫得令人焦灼……忽然发觉自己的思绪飘远了,闻人律猛地冷下脸,答:不多。 “那就是了。外国人喜欢剃毛,天天剃,摸上去手感应该是不错的。” 忍不住鄙夷地轻哼一声,闻人律讥讽他:你倒是经验丰富。 “是你太古板。”陆庭风毫不客气地呛回来:“你但凡随大流一点,钟书记对你也不会那么防备,你也不用那么费劲儿了。” 一针见血。闻人律不甚赞同,但也无法反驳。沉默几秒,他决定结束这个话题:明天下午三点,记得帮我把茶叶找出来,还有那几件礼物。我们一起去见钟书记。 “企划书要带吗?” 犹豫半晌,闻人律本想说“带”,但想到钟书记那个多疑又爱卖关子的性格,还是改了主意:“不用带了,明天不谈正事,先跟他攀攀交情。” “哎~”陆庭风好似很赞同:“你啊,终于开窍了。” 第二天下午四点半,一分不早,一分不迟,二人带着礼物准时到达了市郊的某家茶庄。根据张秘书给的包厢号,他俩走到三楼,轻轻敲门。几秒之后,古朴的竹制门扇“吱呀”一声打开,钟书记端坐在油润宽大的红木茶几前,微胖的脸仿佛加菲猫一般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来啦?快坐快坐,就等你的茶呢。” 二人先后同钟书记打了招呼,又握握手,将大包小包的礼物递到一旁张秘书手中,这才拿出茶叶,一边闲聊一边有条不紊地开始冲泡。这方面陆庭风惯来是得心应手的,他不疾不徐地打开茶罐,沁人的乌龙茶香味立即充满了整个屋子。用电子称精准地称了十克茶叶放进紫砂壶中,他一边操作一边道:“这茶呀,不能多,多则酽,香气太厚;也不能少,少则淡,缺少滋味。钟书记您这茶壶略大些,所以称十克,十全十美,刚刚好!” 他嘴里舌灿莲花的一直没停过,钟书记却只是微笑地斜倚着红木沙发,手中两个油光发亮的核桃缓缓盘着,并不搭腔。闻人律坐在一旁,莫名感觉他这笑容有些不对劲,仿佛一只蛰伏的蜘蛛,在不动声色地等待着猎物的靠近。 果不其然,在陆庭风为四人倒上香气扑鼻的茶汤之后,他眼帘轻轻抬起,视线径直射向闻人律,脸上依旧是那个不紧不慢的笑容:“……我听说,你最近在查前天晚上那个宴会?”《 》 6、意外的熟人 跟当官的打交道,最重要的就是要会听话听音。他们每提及一件事都不会是无意的,而且真实的目的也不会像语气那样轻描淡写。此次前来,闻人律本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一刻听他说出这句话,更是全身一凛,脑中猛地响起了警笛。 下意识朝陆庭风看一眼,见他也是同样神情。闻人律喉头轻咽,在脸上调整出了一个坦然之中略带一点诧异的表情:“调查宴会?不,不是,我没有查宴会,我只是想找一个人。” “哦,是吗?”钟书记配合地回以一声讶异:“你在找谁?” 他终于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啜饮一口,但那双看似温和的眼却始终注视着闻人律,没有片刻离开过。见状,陆庭风赶紧解围道:“哎,他呀!钟书记,这事儿太丢脸了,说出来真是怕您笑话……” “哈哈哈哈,没事,你们说,也许我能帮上忙呢。”钟书记不为所动,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陆庭风只得望向闻人律,用眼神示意他赶紧露个短!闻人律犹豫一瞬,好似很为难,思量着拿起茶杯缓缓啜饮一口,这才道:“钟书记有所不知……那天晚上,我本来带了一个omega回房,但实在没兴致,聊了会儿天就把她打发走了。我正要睡觉,没想到,又来了一个omega,而且正处于热潮期。” 说到这儿,他抬眼望向钟书记,见他认真地倾听着,眼神中略微透出惊讶,仿佛对这事一无所知。闻人律略微停顿,心中冷笑一声,继续道:“这个omega的气味很好闻,对我胃口,我就……”说到这里,他猝不及防地卡住了,脑海中惯用的词汇……好像没有哪个能适用于这种露水姻缘的。 缠绵?亲热?……飞快地思索一秒,闻人律终于想起一个陆庭风曾用过的词:“……跟他玩儿了几回。” “哦,是这样。”钟书记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笑道:“这不是很正常么,逢场作戏而已,就像是身体乏了去按摩一下,我不知道你要查什么。” “本来也不必查的,但是我昨天突然想起,跟那个omega做第一回的时候,我忘了戴套。”闻人律适时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像是示弱,又像一种妥协:“钟书记,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家庭比较严格,哪天蹦个私生子出来,那是要被亲朋好友耻笑的。”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钟书记听了,不禁抚掌大笑:“贤侄啊,你真是多虑啦!咱们这是自己人搞的场子,别的不说,安全性那是第一的,绝对不会坑你们。来了你就放心地玩儿,什么善后啊监控啊,通通不用担心,自有人替你料理!” “他们会监控那些omega后续的身体情况么?”闻人律忍不住追问。 闻言,钟书记倏然敛了笑容,垂眼示意张秘书续茶。陆庭风眼尖看见,赶忙起身,拿起茶壶给他倒了八分满。此时钟书记静静望着闻人律,像老师注视一个聪明但却不够圆滑的学生,异样的沉默往往预示着警告和不满。气氛的倏然变化仿佛是一种无言的压迫,企图逼迫他识趣一些,放弃这种毫无意义的纠结。但不知为何,闻人律直觉自己不能轻易放弃——那样就太过可疑了,不是么? 端起茶杯慢吞吞地品完了一杯茶,在陆庭风焦虑得快要沁出冷汗时,钟书记终于开口了:“贤侄啊,你就是太一板一眼了。会不会冒出个孩子,对你来说,重要吗?你们这样的家庭,不至于连一对孤儿寡母都处理不了吧?” 闻人律听得心中一震,一时间没有回答。钟书记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地伸出食指在桌上点一点,又道:“孩子事小,但你搞出这些动静,要引人误会了怎么办?人家罗家四少辛辛苦苦组的局,为了大家的享受殚精竭虑,结果呢?你暗地里查查这个又查查那个,别人会多想的呀。要是因此有了芥蒂,以后你在申城还怎么发展?” 直到这时,闻人律才露出一丝醍醐灌顶的神色,用力点头:“钟书记说的是。晚辈考虑不周,惹大家不高兴了,该罚!哪天我去罗家,找四少赔个不是,我实在不是有心的……” “哎——不用放在心上!”钟书记终于笑起来,爽朗地一摆手,给他递了一个欣慰的眼神:“过两天正好他们找我吃个饭,你也一起去。大家喝两杯酒、聊聊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好啊,那再好不过了!” 气氛重新变得轻松。四人有说有笑地继续喝茶,无人再提及前天晚上之事。过了约莫一个半钟,钟书记看看表,说还有事要办,起身同他们道别,闻人律和陆庭风自然是一齐送他下楼。临上车前又给他拿了两件礼物,沉沉地拎在手里,说小小心意,请钟书记不要嫌弃。钟为鸣又笑了,眼睛弯弯的,一把鱼尾纹中仿佛蕴含着许多意味,轻飘飘地睨他一眼:“年轻就是好啊,好学,肯学!贤侄,再过十年,申城就是你的天下喽。” “借您吉言。”闻人律扯着嘴角,只感觉苹果肌都要僵硬了。 望着那辆低调的桑塔纳逐渐远去,两人终于得以卸下脸上的假笑,疲惫地闭上双眼,沉沉叹气。陆庭风揉揉眉心,头疼道:“刚才他说的话,分明就是警告你……那天的宴会牵扯太多了,你说只是查一个omega,没人会相信的。” 身旁闻人律静静不语,没有回答。陆庭风扭头望去,见他浓眉紧蹙,一双眼死死盯着钟书记离去的方向,分明是个不甘心的模样。 心头一惊,他不禁叫苦:“你还想查啊?”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郁燥地泄了气,闻人律收回视线,忿忿道:“算了,再说吧!”咬着牙扭头便走。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查了,陆庭风放下心来,忙不迭扯出个笑脸跟上去:“哎呀,其实也不一定会搞出孩子的嘛,我只是做一个最坏的猜想罢了。毕竟那些经常混场子的omega,平常吃太多药,一般想怀孕也有点难度……” 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赌了。 ------------------- 在经历了第一天训练的糟糕表现之后,第二天洛城稍稍找回一些感觉,在场馆里结结实实训练了六个钟。 腰背和臀部当然还有些不舒服,但已经比较轻微,专心致志投入训练时甚至可以把那点儿不适完全忽略。在场间休息的某一刻,洛城甚至撇撇嘴,用一种轻松的态度自我审视了一番:恢复能力怪好的嘛,不愧是知名格斗选手。下一秒反应过来又忍不住唾弃自己:屁股被人捅了还能苦中作乐,真有你的! 至于闻人晴,被她冷酷分手的挫折感在经历过那一晚的可怖冲击之后,似乎已经不值一提了。现在洛城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掩饰自己的踪迹,被女朋友甩掉什么的,怎么也比不上失身于alpha那么丢脸……分手就分手吧。事到如今,他即使心有不甘,也没有立场再去纠缠了。 傍晚六点,训练结束之后,洛城在浴室隔间里慢腾腾地冲了个澡。那处已经完全消肿了,平整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显得那天晚上更像个噩梦了。恍惚地反复确认了两次,要不是走出隔间后在镜子中看见自己肩膀上的咬痕还印在那儿,洛城真要以为自己中了邪。那个清晰的、整齐的、犬齿痕迹分外明显的咬痕……他记得对方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沉重而结实。那是一个年轻的alpha,而且家境显赫。 幻想一秒自己被逮到后有可能发生的事,洛城不禁猛打一个寒颤,赶忙扯好衣领,拿上运动背包走出了更衣室。 傍晚是运动员下训的时间。大堂之中人群熙熙攘攘,洛城心不在焉,接连撞到了两个工作人员。在即将走出大堂时,他抬起头,忽然看见玻璃幕墙外面立着一个身穿黑色包臀长裙的窈窕身影。只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是闻人晴,接近一米八的修长身材和低头看手机时露出来的清瘦脖颈,自己绝不可能认错。 她似乎在等某个人。至于在等谁……训练馆离她家不近,她在这儿也没有别的朋友,答案当然再明显不过。 胸膛不禁一紧,洛城鬼使神差地转过身,逃也似地走向了另一个出口。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和耻辱感涌上心头,令他走得愈加急促,仿佛只要慢一秒,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会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 ……要是让小晴知道自己的前男友被一个alpha上了,她也会感到恶心的吧。 垂头丧气地打了个车回家,当走进家门时,洛城才想起自己晚饭还没吃。开了灯颓丧地倒进沙发里,摸出手机正准备点两份健身减脂餐,他蹭一蹭整洁的沙发,忽然间意识到什么,飞快地起身回望,才发现自己丢在沙发上的西装居然不翼而飞! 不禁吓了一跳,那瞬间洛城惊出一身冷汗,心想那人居然如此神通广大,这么快就查到这里了?! 周身的体温如浴雪般骤降,直过了五六秒,他才缓缓回神:今天好像是钟点工敏姨上门的日子……那套西装,估计被她拿去干洗了。 长吁一口气,他脱力地又倒回去,好半晌才拿起手机,给敏姨拨去电话:“喂,敏姨……我阿城啊。我那套西装,就丢在沙发上的那套,你是不是帮我拿去干洗了?” “啊,对呀。”敏姨的声音温润而乐观,笑盈盈的,顺便还责备他一句:“你呀,老是把衣服乱丢。那么贵的西装,被你搞得不成样子,害我在干洗店多等半个小时。” 敏姨跟妈妈是好友,之前葬礼也是她帮忙操持的,洛城对她很是感激,对于这种亲昵的责备自然是照单全收:“那天回来太匆忙了……以后我一定会放好的。” “好啦,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知道你忙。那套西装我帮你挂起来了,在衣柜里。不过我好像弄掉了一个袖箍?整理的时候只发现一条……阿城,你有带回来吗?” 袖箍?洛城被问得呆了一瞬,心说那是什么东西,我没有啊。下意识正要回答,脑中忽然电光一闪,想到会不会是那个人的……?赶忙将话咽回去,他控制着呼吸干涩道:“哦,没事,可能我回家时弄丢在的士上了,麻烦你了敏姨。你,你吃饭没啊?我刚要点外卖,要不帮你也点一份?” “不用啦。今天她们包饺子,催我赶紧回去呢……哎我要赶公车了,不跟你说了啊!” “哦,好……”还没说再见,对面就匆忙挂了电话。洛城看着屏幕愣神一会儿,忽然间翻身而起,冲到房里打开衣柜,就见那套西装平平整整地挂在衣柜里。一条金棕色的袖箍正搭在衣架的小钩子上,精致的黄铜锁扣在灯光下轻轻晃动,反射着柔和的光。 不禁死死瞪着它,洛城心中天人交战了十数秒,这才缓缓伸出手,将那条袖箍拿到眼前,警惕地细细打量:粗细均匀的编皮花绳连接着段金棕色的金属弹簧,接口处扣着玫瑰纹路的黄铜锁扣,做工十分精细,一看就是高档货。 忍不住用指腹细细描摹锁扣的花纹,洛城心想,一般贵金属首饰的内侧总会有商家的印记……将它翻个身,果然,背面刻了一个小小的钢印:lh。 lh?是主人的名字缩写,还是品牌的名字? 赶紧摸出手机查询,得到的却都是些无关的结果。不甘心地又加了一些关键词,比如“袖箍”、“西装”之类,却依旧一无所获。洛城坐在床边傻愣了半晌,最终泄气地将手机往被子里一丢,郁闷地放弃了。 算了,反正现在风紧……等这阵子过去了,再慢慢打探吧。 本想将袖箍挂回原处,但那晚的记忆过于惨痛,洛城心烦意乱的,转而把它丢进了床头柜里。 ---------------------- 今天下班还算早,不到七点就坐上了回家的车。吩咐司机开快一点,闻人律靠在后座上企图试图养神,脑子里却乱哄哄的,老忍不住思索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为了隐私保密,那三层楼的监控都提前关闭了,所以查不到对方是怎么开的门。听说他是个外国人……那个身高和肌肉,确实不无道理。闻人律还记得自己抓了几次他的头发,那是一种微微粗糙的卷发触感,有点儿像以前留学时遇见的西班牙同学的发质。还有……还有什么特征?哦,他好像很爱接吻,嘴唇微厚,很软……外国人喜欢丰唇,这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那天晚上不断亲吻自己的柔软嘴唇有可能是科技的结果,闻人律郁郁地睁开眼,总感觉骨鲠在喉。他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了?找个比较顺眼的omega,beta也不是不可以,好好上几次床,把那一晚的触感覆盖过去……不然时时想起,怪膈应人的。 心中烦躁,他打开车窗,正准备抽一支烟。平稳行驶的车子忽然一个急刹,车前一个人慌张地呆立在马路中央,几乎要被车头正正撞上! 司机吓得面色煞白,回头先看他一眼,确认老板没什么大碍之后,便忍不住探出肩膀冲那人大叫:“大姐,你乱跑什么呀!撞到你怎么办!” “不、不好意思,我想赶公交车……”对方显然也吓得不轻,声音打着颤,不住地鞠躬道歉。闻人律的烟都甩掉了,脑袋也撞到前座,碰得有点儿疼。他烦躁地揉着额头,伸手拍拍驾驶座:“行了,没撞到人就好,走吧。” “……下次小心点儿啊!”心有余悸地最后骂一声,司机后怕地坐回来,刚准备发动车子,闻人律不经意间往窗外一瞥,正看见那个莽撞的阿姨抬起头来,在明亮的路灯下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敏姨!”他不禁愕然低喊出声,赶忙欺到窗边伸手拦她:“敏姨,怎么是你!” 对方茫然地停下脚步望向他,在经过短暂的辨认之后,这个略显苍老的五十七岁阿姨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律少爷!……真是你啊,你都长这么大啦!”《 》 7、胎梦 打开门将敏姨接上车,闻人律退开一个身位让她坐下,先仔细打量了一番她与往日大相径庭的容颜,这才问:“敏姨,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车子平稳地朝望海路行驶着,暌违十年的主仆二人聊起近年的经历,一个轻描淡写,一个惜字如金。敏姨浅笑着说:“……我回去之后,照顾婆婆,伺候老公,日子也就那样吧。存下来的钱我放在夏管家那里,只带了一万多回去。老公花完了,又问我要,我说没有,他不信,又打又骂……直到抢走我银行卡查了余额,他才罢休。” “后来呢?”闻人律问。 “后来没两年,我婆婆就病死了;又过了一年,老公跟同族兄弟一起去工地做事,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也走了。大伯哥说我只生了个女儿,又不是a,没资格继承房子和地,把我赶了出来。不过说实话,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我才不想待呢。我转头问夏管家取了钱,去投奔女儿,帮她带了三年小孩。前几年小孩上幼儿园了,学费挺贵,我就寻思着出来找点儿事做,贴补一下她。” “这么说,你来申城有四年了?” “其实是三年。第一年我还是在女儿那边市里找事做,后来听人说申城的活儿多,酬劳又高,我才过来的。”说到这儿,敏姨真情实意地笑了起来,眼尾拉扯出许多鱼尾纹:“一开始我还担心这边不好做呢,没想到第一年就忙得我团团转,活多得做不过来!申城的年轻人呀,都不喜欢做家务的,我就帮他们打扫卫生、做做饭,单做钟点工就赚了不少钱。现在做了三年,积攒了一些老客户,还交了不少朋友。今天我赶着回去,就是要跟街坊们吃饺子呢。” “是吗,那挺好的。”难缠的婆婆和烦人的老公都死了,现在有钱赚,又有好友,难怪敏姨开朗了不少。想到这儿,闻人律不禁有些意动:既然敏姨在申城,不如邀她来家里做住家阿姨……这时,敏姨在边上好奇地问他:“少爷你呢?你怎么来申城了。” “想开个新公司,这边创业环境好,就过来了。”工作上的事,闻人律向来言简意赅,对旁人并不多言。敏姨犹豫地“哦”一声,沉默几秒,又忍不住问:“……你不继承老爷的公司吗?” 继承?闻人律不屑一顾地笑笑,轻描淡写道:“不想跟他牵扯太多。” 闻言,敏姨好像松了口气,放心地笑起来:“也好。老爷他太专制了,他一回家呀,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你离开他,凡事才能自己做主,不受他管束。” 想不到他们也是如此想法,闻人律颇为意外地看敏姨一眼,这次的笑容真切了许多:“敏姨,我现在养狗了,一只大狗,站起来有一人高。” “真的啊?”敏姨惊喜地叫起来,显然也很为他高兴:“少爷,你十四岁的愿望,现在终于实现啦!” “是。”此刻气氛融洽,时机上佳,闻人律斟酌了两秒,开口道:“敏姨,既然你也在申城,不如来我家当住家阿姨吧?我开的工资绝不会比你现在赚的少,你只照顾我的话,工作也会轻松很多。而且我家里没有别人,只有一只狗狗,你会很自在的。” 这样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敏姨听了,眼神明显很是心动。但她犹豫半晌,还是歉意地摇了摇头:“少爷,我知道你大方,给我的报酬肯定很丰厚。不过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街坊热闹,雇主体贴,又很依赖我……这不,有个姑娘炖了羊肉,叫我明早去打扫卫生时,顺便拿一碗走呢。他们都把我当亲人了,一时半会儿离不开的。” “……是吗。”语气黯淡下来,闻人律垂下眼帘,属于成年人的面容中混入一丝少年般的不甘:“我也不急于这一时,敏姨你再考虑考虑吧。哪天改主意了,就给我打电话。”问她要了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输进去,此时望海路到了,敏姨歉意地应了声“好”,随即不舍地打开门下了车,道别离去。 望着她略微发福的矮小背影,闻人律的视线渐渐没了焦距,思绪中混入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明明第一个把你当亲人的是我。他这样想。 半晌,他回过神,视线又变得冷静清明,望向前方的司机:“走吧,送我回家。” ------------------------ 那天晚上,闻人律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六岁的时候。某个夏天的下午,他午睡醒来,家里安安静静的,听不见一丝人声。他走下楼梯,来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才终于看见了坐在庭院里聊天的帮佣们。其中一人是新来的保姆,四十来岁的beta女性,专门照顾他的,此时对方正好奇地跟负责做饭的兰姨打探着什么,眼神殷切而惊讶。 打开紧闭的窗,空调的冷气“呼呼”地冲出去,他也因此听见了她们交谈的内容: “你不用特别做什么,就照顾好少爷的衣食起居就行,不需要跟他太亲近。” “不需要吗?可是……不亲近的话,怎么体现出我做得好呢?” “那是别人家的标准。在闻人家,你跟少爷越亲近,被解雇得就越快。少爷一岁时那个保姆就是这样,照顾得太用心了、太亲密了,那阵子少爷正好学说话,不知怎么的,居然叫她作妈妈!老爷听得大发雷霆,马上把她解雇了。从那之后,一旦保姆跟少爷太亲密,他就立马辞掉换新的。所以啊,你要是想做得长久,可得把这个度把握好了……” ……原来是这样的么? 六岁的闻人律不禁回想起上一个保姆,那个亲切的、会在睡前给他掖被角的短发阿姨,在某个寻常的周末毫无征兆地离开了。连同那些睡前故事、那些温柔的触碰,通通消失无踪。 他扁扁嘴,默默地关上了窗户。 梦醒时,闻人律浑浑噩噩地坐起身缓解了许久,那股令人烦躁的起床气才终于消散。拿起床头手表看时间,八点十五分,此时钟点工应该做好早餐又遛过狗了。 下床打开房门,客厅里果然只有路易一个,正扒着根巨大的狗咬胶漫不经心地啃咬。听见声音,它立即抬起头与主人对视,嘴角边拉出长长的唾液线,眨眼间滴到了木地板上,源源不断地积成一小滩。 闻人律头疼地撇开了眼。 洗漱后来到餐厅,保温盒里放着一份牛肉三明治、两个煎蛋和一杯牛油果蛋白粉奶昔,煎蛋还是温热的。看见蛋白粉奶昔,闻人律忽然想起今天是健身日,早上十点要去训练馆跟丁教练上搏击课。但愿林秘书帮他把工作都挪开了……拉开凳子坐下,他一边吃早餐一边打开手机确认信息,唔,早上确实是空的。这样正好有时间去锻炼,顺便也可以看看洛城训练得怎么样了。 搏击课那天,闻人律一般会自己开敞篷跑车,不疾不徐地慢慢兜风过去。开车是他唯一能放空自己的时间,通往训练馆的路僻静而宽阔,两侧行道树虽不如老城区的高大,但也能投下些许树荫。他就在这些树荫与初夏的微风中到达训练馆,换上运动服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vip训练室。 然而,这一切的好心情都在看见无所事事的曹教练之后戛然而止—— 心说莫不是洛城又出了岔子,闻人律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大步走到盘腿坐着正玩手机的曹磊身旁,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膝盖:“洛城呢?” 猝不及防抬头看见他,曹磊吓了一跳,赶忙爬起身道:“他……他说他来了,可能在跑步吧?” “跑步?”朝窗外运动场看一眼,跑道上慢跑的运动员中分明没有那个惹眼的身影,闻人律面目森冷,眼看着又要火山爆发了:“在哪儿呢?” “呃,”曹磊看看手机,一个钟前洛城确实说他已经到训练馆了,“可能……在健身房跑步机那边?” ……他最好是! 沿着八角笼朝器械区走去,闻人律压抑着怒气,走到角落时却冷不丁看见一个人侧身蜷缩在垫子上面,卷着外套睡得正熟。看见那头熟悉的黑色天然卷发,他不禁一愣,狐疑地拧眉凑过去,就见洛城紧闭着双眼,嘴唇微张,睡得旁若无人,甚至还在打小呼噜! 真是离谱!闻人律气得发笑,一大早来训练馆不好好备赛,居然躲到一旁睡觉? 忍不住一脚踹上他的小腿肚,洛城懵懂地猛抬起头,撑起上半身茫然回望,没有焦距的视线最终落到闻人律身上:“……律总。”他含糊不清地这样咕哝。 慢腾腾地爬起来,洛城好像很累,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闻人律控制着隐怒的表情冷瞪着他:“你很困吗?……想睡不如回家去睡,顺便跟教练组请个假,这样他们还能休息一天,不必在这儿干等着你!” “我就是跑完步有点困,小睡一下。”哑声辩解一句,洛城指指外头,又指一指角落放着的跳绳:“八点钟我就来了,跑了五公里,又跳了两千个绳,见他们还没到,才去睡觉的。” 他扭头时,光洁的后颈处露出一个浅浅的咬痕,边上还有两个正在消散的淡淡吻痕,闻人律一看便拧起了眉:恐怕是宴会那一晚跟人厮混留下来的……呵,心态调整得真快啊,这就从失恋中走出来了。 眼神中顿时露出鄙夷之色。洛城回过头,猝不及防对上他这样的视线,那瞬间只感觉心神僵滞,有什么东西疲乏地倒塌四散,完全没了解释的欲望。 罢了、罢了,不信就不信吧,反正这人对自己的偏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摆摆手,洛城懒得再解释,错开身往曹教练那边走:“我训练去了,拜拜。” 扭头望向他略显疲惫的高大背影,闻人律蹙着眉心,视线又不禁被他后颈上那几个淡淡的痕迹吸引了过去。他忍不住想,自己那一晚应该没有在那个omega身上留下痕迹吧……?后面几次肯定是没有的,不过第一回合有点意乱情迷了,他也无法确定。 轻啧一声,他沉着脸懊恼离去,那面色却让曹教练误会了。曹磊颇为紧张地迎到洛城面前,关切地抬眼望他:“律总又训你啊?” “没事。”洛城也不大高兴,沉着脸满眼烦闷,抬手蹭一下鼻子:“我习惯了。” 他来到八角笼门口开始活动手臂脚踝,轻呼一口气,若无其事道:“要做击靶训练了吧?” “嗯。”曹教练依旧担忧地望着他,不放心道:“阿城,你是不是不舒服?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们早上可以休息……” “没事,就是有点困而已。”洛城不以为意。 “这样吗?昨晚你没睡好?” “也不是没睡好……”说到这儿,洛城停顿了一下,拧眉道:“就是做了一个怪梦,睡得不沉。”闻言,曹磊没再深究,转而招呼靶师开始热身准备。倒是洛城呆立在那儿,失神地回忆了好半晌。 他是梦见了一个小姑娘,约莫两岁这样,头发乌黑、皮肤雪白,但不会说话。她应当是迷路了,长久地停留在自家门口,蜷缩着不愿离去。洛城问她,你是谁,从哪儿来?她摇摇头,不说话;洛城又问,你知道你家住在哪里吗?记不记得家里的电话?她又摇头;洛城头疼地思索一会儿,不抱希望地问了最后一句:你记得不记得爸爸妈妈的名字? 这时,小姑娘伸出手,坚定地指向了他。 “我?”他失笑地睁大眼,以为小姑娘是认错了人:“爸爸跟我长得很像是吗?” 没想到,小姑娘摇摇头,直接张开两只小手抱了过来,软软地扑进他怀里。那一刻,洛城奇异地感觉到了一丝血脉相连的诡异亲近感。仿佛这个小孩儿是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此亲密、如此贴心,本来就该安稳地依偎在他怀里。 ……原来这是我女儿呀! 梦中的自己没有片刻犹豫,立即接受了这一事实,开开心心地将小丫头接进了屋里。然而一跨进玄关,怀中的孩子便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小腹开始隐痛,像针扎一般,在很深的地方,比肠子更靠后一点的位置。 洛城“嘶”一声,捂着肚子跌坐在地,就这样醒了过来。 然而小腹深处依旧在痛。 拿过手机看一眼,才六点多。他咬牙蹭进厕所里,在马桶上坐了半天,却没有拉肚子的意思。倒是那股隐痛在等待的过程中慢慢消散了,小腹又恢复平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心说大概是肠胃炎吧?洛城没放在心上,洗漱过后便换上运动服,漫不经心地出了门。 这只是平淡生活中一则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罢了。《 》 8、偏心得太明显了 那天之后,洛城开始变得有些嗜睡。 虽然他以前也是倒头就睡的那种人,但一般睡够了八小时便会精力满满,连午休都不需要,可现在却连训练间隙的半个钟都能睡着。曹磊看在眼里,疑惑在心里:难道是教练组拟定的训练计划强度太大了?然而翻出洛城上一场比赛的训练记录仔细查阅,二者又大差不差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强度差别。 “是不是感冒了?”他问洛城。洛城吸吸鼻子,又晃晃脑袋,并没有滞涩迟钝的感觉,便摇摇头:“应该不是……我就晚上睡得不踏实,老半夜惊醒。” “要不去按摩松解一下?我看你也是时候松松筋骨了,这样应当能睡得沉一些。” “……也好。”洛城答得不甘不愿的,惯来满不在乎的脸上居然透出心悸的神色,看上去就跟害怕打预防针的小孩儿似的。曹教练不禁乐了,一巴掌拍上他肩膀,取笑道:“阿城,行不行啊?入行几年了,还怕筋膜刀?” “你不怕啊?”冷不丁被说中心事,洛城恼羞成怒,一翻身将曹教练勒住,差点儿做了个达斯绞:“要不你跟我去!我俩同甘共苦,一起共渡难关?” “哈哈哈哈哈我就不用了!”真动起手来,馆内没几人能在洛城手下走过十招的,曹磊也很快被勒得连连告饶。旁边人都看得大笑不止,其中一个年轻选手叫周青云的,是洛城迷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爬到笼子边缘,挂在上头嘻嘻哈哈:“曹教练,行不行啊,连三招都没撑过?” 立刻被曹磊一毛巾甩到脸上:“滚去训练!你还没拿下theone的合同呢,到处浪什么!” “还没拿下合同?”早都听说他的经纪人在跟theone赛事那边洽谈了,居然到现在还没搞定,洛城不禁也问了一嘴。周青云顿时振奋,没心没肺道:“已经跟他们谈好了,这次比赛如果能以ko或者tko拿下胜利,那就能签合同了!而且晋哥帮我谈定的出场费还不低,每场比赛至少二……” “哎哎哎打住打住,这个不用跟我说!”赶忙制止他,洛城忙不迭爬起来往笼外走:“我要去按摩室了,你好好训练,争取拿下ko。” “哎,好,我一定好好训练!” 年轻人咋咋呼呼的喊叫声被他甩在身后,直到转了个弯,洛城才龇牙咧嘴地松一口气。周青云这小孩儿哪里都好,天赋不错、训练积极,就是性子太跳脱了,又过分热情,那种狂热的崇拜真是让人无福消受……还是冷淡一点比较舒服。 心不在焉地思忖着,他走进vip按摩室,抬头就见一个比自己矮壮一些的alpha正从按摩床上下来。对方长相端正、肌肉结实,手臂粗壮,但臂长稍稍逊色,身材看上去不够大气舒展——是与自己同在ufc轻重量级征战的同胞,伍沛霖。 “嘿,好巧,你也来按摩?”洛城同他打招呼。以往伍沛霖会回复一个笑容,再跟他寒暄两句,今日却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错开他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按摩室。 不禁望向按摩师罗师傅,洛城满脸无辜:“我没惹他吧?” “……你不知道?”把筋膜刀放到一旁,罗师傅干净利落地换上新床单,又伸手拍拍床沿,示意他躺上来:“刚才ufc那边发出公告,他的比赛对手劳伦斯训练受伤,宣布退赛了。” “啊?”洛城大吃一惊,赶忙摸出手机上网看新闻,连罗师傅手中的“刑具”都顾不上在意了。 -------------------------- “登峰”在绿地大厦占了九个楼层,从十五楼到二十四楼,员工八百多人。其中总裁办公室设置在第十九楼,最吉利的数字。闻人律一开始是不屑一顾的,觉得这是迷信,但公司逐渐扩张后,楼层也随之上升,陆庭风苦口婆心地劝他把总裁办公室从十八楼迁上来:“十八十八,那是十八层地狱,知道吗?还是十九好!既然你不在乎,那就搬上来嘛,算我求你,行不行?” 正好那时公司的业务经营不畅,老是在匪夷所思的地方出问题,闻人律便不甘不愿地答应了陆庭风的请求。也许是巧合吧,从那之后,“登峰”便像开了挂一般,一连签下了十几位颇有名气的实力选手,伍沛霖就是其中之一。 面对眼前这名勤奋又讷言的alpha斗士,闻人律的态度是颇为客气的:“伍哥,找我什么事。” 伍沛霖郑重地将手机放到他面前,屏幕上是劳伦斯的退赛新闻:“律总,劳伦斯训练时受伤了,说要退赛,那现在我这一场主赛怎么办,只能取消吗?” “这个新闻我刚才也看到了,正准备给你的经纪人李雪打电话,跟她讨论换人的可能性。不过我建议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毕竟跟你名次相近的选手要不就是有比赛,要不就是正处于休养期,不一定能匹配到合适的。”说着,他抬手将陆庭风招过来,问他:“之前跟劳伦斯那边谈定的退赛赔偿是多少?” “四十万。”陆庭风刚跟李雪确认过这事儿,现在答得十分快速:“扣掉备赛时的训练花费和公司抽成,伍哥还能拿到十五万。” “嗯。”这时闻人律又看向伍沛霖,手掌搭到桌面上,轻轻一点:“这一次公司可以再补偿你五万,那就是二十万。新的比赛我尽量帮你安排到第351期,也就是三个月后……” “这一次真的不行么?”伍沛霖一双略显疲惫的垂眼不甘地望着他,神情分外执着:“我等了半年才等到这场比赛,我不想再等了,律总你帮帮我吧……!我知道第八名的杰克逊目前有空闲,他三个月前刚输了比赛,最近又深陷抚养费纠纷,肯定很缺钱的。你帮我跟他的经纪人说一说,万一他答应了呢?我真的不想再等了……” 伍沛霖并不是自小学拳的职业选手,他以前是一名汽修工,二十二岁才开始练习格斗。半路出家却能在七年内打到ufc第十五名,天赋不可谓不佳。但在闻人律看来,他也只能止步于此了——外形不够特别、气质不够慑人,性格也是乏善可陈,这样的人只能作为“工兵”一样的存在,永远无法成为巨星。 “既然你这样要求,那我可以去试试。”想到他家里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妻子也没有工作,闻人律便不好拒绝得太直白,“我会安排李雪跟杰克逊那边接洽的,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得到肯定的答复,伍沛霖忐忑的神情顿时放松许多,脸上也有了笑意:“好!律总,那我继续训练,有消息一定要通知我啊。” “我会的。” “那、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律总、陆秘,我先回去训练了。”他离开得如来时一样迅速,眨眼间便没了踪影。闻人律无言地望着门口方向,忽然轻叹一口气,拧着眉揉了揉眉心。 一旁,陆庭风了然地斜睨着他,冷不丁道:“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洛城能有伍沛霖一半的勤勉就好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坐到沙发里,闻人律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心不在焉地啜饮:“伍沛霖哪儿都好,就是差那么一点儿天赋、差那一口气。这点儿差距虽然不大,但却非常致命……他很难有死忠粉的。” “是吗?我见你对他比对洛城还要客气,还以为他大有潜力呢。”陆庭风话中有话,但闻人律想着事情,没工夫跟他打哑谜:“……伍沛霖为人踏实,行事说话也很有分寸,我为什么不对他客气?倒是洛城,就他那德性,我要是对他和颜悦色,不出两天他就能爬到我头上去,你信不信?” “那你为什么不给伍沛霖多争取一下?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杰克逊现在急需一场比赛振振气势,顺便赚点儿钱。你要是亲自出马,他的经纪人阿里说不定会答应的。” 闻言,闻人律嫌弃地望向他,不耐道:“陆庭风,你晃晃你的脑袋、想想清楚——排名十四和排名第八怎么配比赛?虽然只差了六个名次,但这个第八是从第三名落下来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名气那么悬殊,人家凭什么给你扶贫?” 陆庭风依旧不为所动地盯着他,甚至冷酷地挑了一下眉:“怎么不可能?两年半以前,洛城只排名十五,不也跟第七名配成了一场比赛么?还是你亲自去谈的,你忘了?” 闻人律顿时哑口无言。 鄙夷地轻哼一声,陆庭风也坐下来,一边倒咖啡一边严肃地道:“你啊!就是太偏心洛城了,把宝全部押在他身上,精神紧绷、患得患失!你多看看他身后的那些人啊,比如伍沛霖,比如陈克俭,他们也都是很有潜力的,你不能寒了他们的心知不知道?现在伍沛霖跟我们只有3场比赛的合同,到时候比赛打完,他不续约了怎么办?……你不能只看着最顶尖的那个啊,公司的基石还是由伍沛霖这些人组成的,你不明白么?” “那不是有其他经纪人么?”闻人律脸色不好看了,冷冷地瞪向他:“每一个都要我去操心,那经纪人是干什么吃的?如果他们想要我亲自保驾护航,就自己争点儿气,打出成绩来,我自然会特别关照!……让我一视同仁是不可能的!” 被他抢白得无话可说,陆庭风也不劝了,恶狠狠喝光了一小杯咖啡:“行,行,你就偏心吧!到时候腾云来挖人,绝对一挖一个准,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气鼓鼓地找李雪去了,丢下闻人律独自坐在沙发上,眼神晦暗不清。过了几分钟,他还心烦着呢,这厮却又火烧火燎地折了回来,把手机丢到他面前大叫:“卧槽,格伦奥康纳先出招了……!他是怎么知道洛城刚被甩了的?” “什么?”赶忙拿过手机查看,只见视频里那个高大结实的金发斗士满脸倨傲地立在某个舞会的人群之中,西装革履、器宇轩昂,说出来的话却恼人得很:“ironfist?我更愿意叫他loser,因为只有loser才会因为失恋而哭哭啼啼。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我跟他的差距——我情人多得数不过来,多一人少一人我都不在乎,才不像他,被区区一个omega玩弄于掌心。” “不过他多哭一点也好,毕竟一个月后他会被我打得痛哭求饶,现在就当是提前演练了。heyironfist!你等着被我ko吧,我会狠狠打穿你的肚子,让你痛得在我面前跪下来!” 望着格伦奥康纳嚣张的面孔,闻人律不禁黑了脸,气势汹汹地站起身向外走:“……去训练馆!” --------------------- 洛城是按摩结束后得知这个消息的。 他全身像在水里洗过,汗涔涔的,浑身皮肤被刮得通红,肌肉酸痛无比,从按摩床上下来时腿都软了。扶着墙刚蹭到门口,曹教练便风风火火地从外头撞了进来:“阿城,出事了!格伦奥康纳在ig上挑衅你,咱们得想想怎么怼回去才行!” “啊?”没来得及看视频便被拖回了训练场,洛城一见八角笼旁站着面色黑沉的闻人律,心中便大叫不妙。果不其然,他还没走到近前,那人就满目森冷地抬眼望了过来,语气里甚至有一丝咬牙切齿:“你跟小晴分手的事,都跟谁说了?” “我……”洛城的大脑有一瞬间短路了,满心茫然,几秒后才机械地转动起来:“我好像,没有刻意瞒着?” 意思就是很多人都知道了!闻人律恨不得掐死他,眼中怒火腾腾,那情绪说不清是气恼还是恨铁不成钢:“现在正是赛前宣传的紧要关头,你不但不小心行事,反而大嘴巴到处乱说……你知不知道你的形象定位是硬汉啊!现在格伦奥康纳曝出你因为失恋而不好好备赛,这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你明白吗?!” ……居然被曝出去了?洛城浑浑噩噩地站在那儿,后知后觉地开始思索,自己这几天心不在焉地跟哪几个人透露了此事。然而闻人律已经没有耐心等他慢腾腾地反省,沉着脸转而开始跟陆庭风和曹教练商量对策:“你们觉得怎么对付才好?怼回去,侧面回应,还是置之不理?” “怼回去就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不搭理的话又怕粉丝们多想……我觉得还是侧面回应的好。”陆庭风说。 “我同意。”曹教练拧眉思索几秒,提议道:“赛前纪实还要过三个星期才放出来,我们不能指望用那个回应。我的建议是,咱们自己拍一段视频,一段体能训练或是基础训练的视频,着重凸显一下洛城‘硬汉’的方面,同时让他轻描淡写地否定一句,这样粉丝的心就定了,也不会显得反应过度。” “体能训练?大概选哪几个项目?”闻人律的眉心依旧蹙着,但眼神十分专注,显然是等着评估具体细节的效果。曹教练思忖一会儿,手指头缓缓地掰了四根出来:“长跑、翻轮胎、实战对抗和击腹训练。尤其是翻轮胎和击腹,轮胎要大,击腹要重!这样才能凸显他的力量和强劲。” “好,那就这样办。”说着,他眼神果决地望向洛城——那视线让卷发斗士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自己的八块腹肌。《 》 9、击腹训练 在所有的训练之中,洛城最害怕的便是抗击打训练,尤其是腹部。若说别的项目还有一定的对抗性、趣味性,精疲力竭之后会产生不同程度的痛快感,但抗击打训练能带来的……就只有纯粹的痛苦。 第二天一大早,闻人律便派来了公司的摄影团队,准备拍摄用于回应以及宣传比赛的视频物料。这次陆庭风居然也跟来了,站在场边跟曹磊和导演敲定一些拍摄的细节。洛城觉得奇怪,热身完毕后便忍不住一边喝水一边凑上去问:“陆秘书,你最近很闲吗?” 扭头回望,他运动背心下饱满的胸肌猝不及防地撞进眼帘。陆庭风慨叹地注视了两秒,随即抬起眼,用一种略显无奈的视线望向他冒着热气的脸:“不是我很闲,而是你的经纪人李志明啊,太神出鬼没了。今天本该是他负责跟进度的,结果他说家里有事,临时请了假,律总又不放心,只能叫我过来监工。” “哦……”顿时有些悻悻,洛城没了话,挠挠头踱了回去。 李志明是他带进“登峰”的。两人狐朋狗友七年多,见证了彼此的低谷与崛起,“革命情谊”颇为深厚,有了好机会自然是相互提携。这人虽然有点儿放纵的小毛病,但惯来能说会道、敢想敢干,工作方面做得还算可以。可现在他突然掉了链子……虽然陆庭风没有明说,但洛城还是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抿着唇给李志明发一条信息:你搞什么,怎么请假也不跟我说?洛城有些心神不宁,坐在器械上发愣半晌,见对方不回复,便泄气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去。 早上八点刚吃的早饭,现在不过十点半,又开始饿了。 以前他会在训练的间隙补充一些蛋白棒,但这时曹教练带着摄制组走了过来,洛城也只好忍着饥饿站起身,跟他们走向室外的跑道。 今日的天气也是阳光明媚,塑胶跑道被太阳晒得热腾腾的,灼热的温度昭告着盛夏的来临。洛城脱了运动背心站在刺眼的阳光下,深蜜色的肌肉不需涂油便被汗水沁得晶亮,胸口和大臂处青黑的纹身也被浸润得乌黑,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 曹教练让人推来了馆内最大最重的轮胎,足有一人高,重达250kg,要求他从100米起跑线开始翻。当洛城紧咬牙关调动全身的力量将轮胎抬靠在自己的大腿上时,他喘息着停顿一瞬,久违地感觉到了力竭。 ……看来还是太久没训练了。他这样想。 摄影师沿着铺设好的轨道由远及近地拍摄他,一段结束,停下来调整镜头、器械转场,再拍摄第二段。等待之时,曹教练见洛城神情疲惫,便上前问他:“累了?还是饿了?” 洛城萎靡地揉揉肚子:“……饿了。” “饿也忍忍吧,待会儿还得拍抗击打训练,别把你打吐了。”曹教练却这样劝说。这话虽然有道理,但洛城还是忍不住怨念地瞪了他一眼:“冷酷无情。” 把曹教练逗乐了,抬腿踢他一脚:“还能跟我贫嘴,看来不是太饿!” 在拍摄到第五段画面、轮胎翻到靠近50米线时,洛城大汗淋漓地往远处一瞥,意外发现闻人律不知何时来了,西装革履地立在场馆大厅的玻璃幕墙前面,正挑剔地看着这边。被那审视的视线一望,他立即条件反射地绷紧后颈,咬牙将沉重的轮胎又翻了个身,砸在地上发出“嘭”的闷响,还把摄影师吓了一跳:“不用翻了不用翻了,这个场景ok了!” 喘息着擦掉下巴尖的汗水,此时洛城再瞄过去,闻人律已经消失无踪。 ……他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跑步和实战对抗是洛城擅长的,一行人只用了80分钟便拍完了。眼看着时间快要到十二点,洛城那个饥肠辘辘,加上又有些犯怵,便忍不住去求曹教练:“磊哥,那个抗击打训练的拍摄……要不就留到下午吧?我先吃个饭,太饿了……咱们下午再拍,好不好?” “不行,下午还有备赛训练呢,人家拍摄团队也有其他的任务,要是真等你吃个饭再消化完,那岂不是得耗到傍晚?……你就忍忍吧,反正那个快,机位架设好,十五分钟应该就拍完了。” 他都这样说了,洛城还能怎么办?只好咬咬牙坐回去,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不远处,陆庭风坐在长椅上正用手机跟大老板汇报工作,一抬头就见擂台上机位架设好了,即将开始拍摄抗击打训练的镜头。正巧闻人律开完了会,他便顺嘴提一句:“马上要拍抗击打的片段了,你过来看吗?” “来,你们先拍着。”涉及洛城的事,闻人律总是特别果断,说怎样就怎样,绝不含糊。果然,五分钟后,一个人影就大步流星地自场馆侧门走了进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上,一看就是从办公室那边赶过来的。 闻人律领带扯松了,袖箍也没戴,衬衫扣子解开二颗,显然被炎夏的热度烤得不轻:“开始了吗?” 陆庭风朝擂台上努努嘴,示意他自己看:“……喏。” 这时正巧机位转换,拍摄开始,闻人律的视线被一记猝然响起的沉闷击打声吸引过去——洛城只穿着训练短裤靠在角柱上,双臂向后夹着围绳,八块腹肌绷得块垒分明,已经被一记又一记的鞭腿踢得火辣辣地发红。他好像很痛苦,面色微微发白,往常吊儿郎当的笑脸被狰狞的咬牙切齿所取代,皮肤下的青筋也绷了起来,并且随着沉重的击打一下下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爆炸。 虽然闻人律经常看洛城训练,但这种抗击打的特训他还是见得不多。此时此刻,看到这个随性散漫的人被折磨出如此难受的神情,闻人律拧起眉,忍不住小声道:“拍个宣传短片而已,不用真打吧?” “你说什么?”陆庭风一怔,诧异地望向他:“他是格斗选手啊,这样的训练本来就要做的,真打不是理所应当吗?” 他这么一说,闻人律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立即绷起了脸:“也是,就当做一次训练了。” 擂台上,沉重的鞭腿依旧在持续着,仿佛攻城巨木一般用力撞击洛城的腹部。绷紧的核心肌群艰难地抵御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疼痛像某种震荡波,沉闷地沿着身躯辐射开,震得洛城的脑子嗡嗡作响、头昏脑涨。 他感觉自己有点儿想吐……这种反应是前所未见的。小腹的疼痛似乎拉扯到了空荡荡的胃袋,一波波抽搐沿着食道反上来,逐渐蔓延到喉管……洛城感受到,自己坚硬的后槽牙似乎在一点点粉碎。 “啪!”随着一记势大力沉的中扫,他再也忍受不住,“咳”地吐出了一口黄水。 不远处的闻人律面色立即凛冽,环胸的手臂放了下来。 摄制组赶忙停止拍摄,陪练也赶紧停手,扑上去查看:“城哥?城哥!怎么了,太用力了是么?” “没……”刚想否认,可胃里立即又呛出酸涩的酸水,全吐在了汗迹斑斑的擂台上。曹教练赶紧让人拿来电解质水,扶着他喝下一些:“好点儿么?还难不难受?” “我……呕!”剧烈收缩的胃仿佛某种小动物濒死前的挣扎,一下下用力拉拽他紧绷的喉管,连带着小腹也一刺一刺地发疼。洛城根本说不出话,强壮的身体颤抖地蜷缩着,额头抵着台面剧烈呕吐,汗湿的脊背拱成一座桥。周围训练的人都不禁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猜测:“太饿了吧?……还是停一停,缓一下,再吃点儿东西……” 视线被围拢的人群阻隔了,闻人律心浮气躁地收回视线,偏头对陆庭风道:“你去问问摄影团队,物料拍够了没有?够了的话就结束吧,带洛城去冷敷一下,再吃点儿温热好消化的东西。” “行。”陆庭风应声向前走去。闻人律抬着下巴长久地注视着,见他与摄影团队交涉过后,朝自己比了个“ok”的手势,这才稍稍放心:看来不用继续拍了。 此时再看洛城,他被曹教练和陪练扶着走下擂台,蜷在休息椅上侧躺着,面色依旧是痛苦的煞白。闻人律的眉心下意识又蹙了起来,脚下情不自禁地向前走去,想确认一下洛城的情况。但转念想,这种抗击打训练对格斗选手应当是司空见惯……便又顿住脚步,定在原地没了动作。 大概率是前段时间疏于训练的恶果。他脑子里冒出这样冷酷的念头。最后望一眼洛城冷汗涔涔的脸庞,闻人律踌躇着转过身,随即神色一定,大步离开了训练馆。 -------------------------- 腹部的不适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下午的训练是勉强完成的,质量与成果都有些不堪入目。曹教练看着记录表里惨不忍睹的数据微微咋舌,忍不住小声嘀咕:“早知道把抗击打训练放到最后了……” 洛城哭笑不得地瞪他:“放最后难道我就不会痛了吗!” 曹教练嬉皮笑脸,朝他扬扬本子:“至少数据没这么难看啊。而且你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觉,第二天肯定又生龙活虎了,是不是?” ……是个鬼!暗暗咒骂一句,洛城懒得跟他贫嘴,拖着残躯神色萎靡地打了辆的士,澡都顾不上冲,苟延残喘地回了家。 今天回得比以往早半个小时,正巧碰上敏姨在给他做晚饭。听见他开门的声音,敏姨拿着汤勺讶异地走出厨房,惊奇道:“阿城?你今天回这么早啊。” 洛城揉着小腹露出个勉强的笑容:“嗯,回来泡澡。”眼帘一垂,他瞥见敏姨身上穿着一件眼熟的棉布围裙,深蓝底色上缝着个橘黄的向日葵花盘,是妈妈以前那条。敏姨也反应了过来,低头拉扯一下围裙布角,略显尴尬道:“……那阵子梦娟总是跟我一起吃饭。正好我围裙破了,她就拿了这条给我。阿城,要是你觉得不舒服,我就……” “没事,敏姨你用着吧,我妈那人抠门得很,东西不用烂是不舍得扔的。”安抚地揽揽她肩,又轻轻一拍,洛城径直走向了主卧卫生间:“我去泡个澡,敏姨你忙吧。” 二十分钟后,待全身泡进温热的水中,他感觉腹部的不适似乎缓解了些,像一块冰凌被热度融融化开,磨去了尖锐的棱角。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洛城闭上眼,仰头靠到浴缸枕位上,紧绷的肌肉这才放松下来。 ……好累啊。 一松懈便又想睡了。躺在舒适的热水中,他半阖着眼,脑袋缓缓歪向一侧,几乎要睡了过去。但肚子还记得没吃晚饭,空荡荡的胃袋没了腹痛拉扯之后,便像苏醒的蛇那样,在身体里“咕噜咕噜”地扭拧翻滚。洛城不得不残念地坐起来,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欲哭无泪:自己这是要变成个饭桶了么?天天饿天天饿,三点才吃过补剂,现在又饿!……训练的消耗也没那么大吧? 匆匆洗去汗腻,洛城穿上宽松的衣裤走出房间,就见敏姨刚收拾完厨房正准备离去。餐厅的桌上摆着丰盛的四菜一汤,自己要控制饮食,想来是吃不完的,他便挽留道:“敏姨,今天留下来跟我一起吃饭吧。这么多菜,我一个人肯定会剩下。” 若是别人开口,敏姨大概率就回绝了,但洛城的妈妈与她感情深厚,又刚去世不久……敏姨心软,立即应了下来:“哎,好。” 于是两人面对面坐下,各自盛一碗藜麦饭、一碗汤,一边吃一边闲聊。今日敏姨给他煲的是红参北芪鸡汤,浓香中略带着些药材的味道,洛城不喜,浅尝一口便放了下来。敏姨瞥见,劝道:“多喝两口吧。你不是说这几天老犯困吗?可能是前阵子忙你妈妈的事伤了神,现在又突然剧烈运动,气血消耗得太多了。这汤是补气血的,喝了对你身体好。” 洛城对中医这个东西向来是不信的,但敏姨一片心意,他犹豫一瞬,还是喝掉了半碗汤。其他四个菜都是低脂高蛋白的菜色,洛城吃得没滋没味儿的,不禁叹口气,跟敏姨抱怨:“每次备赛都吃得跟苦行僧似的……等我比完这一场,非得吃个大餐不可!红烧肉、火锅、排骨、烧鹅……连吃一个星期!” “好好好,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敏姨被他逗乐了,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们备赛这么严格啊,连吃餐好菜都不行?” “不行的,菜谱都有要求,要严格控制体重……” “但也没人监视你吧?偷偷吃也不可以吗?” 偷偷吃?洛城眼睛微亮,但只心猿意马了一瞬,便泄气地垂下眼帘:“算了……要是把状态吃出问题,教练那关还算好过,可我那老板是真会杀了我的!我还是忍忍吧。” “有那么夸张吗?” “哼,我可一点儿没夸张!”一说起闻人律,洛城那个滔滔不绝,把平日里在他那儿受的气全倒了出来:“天天就死盯着我,准备挑我的刺。我去晚了、早退了,他都有意见,我跟别人说话太大声,他也要瞪我一眼!我真不知道我哪儿招惹了他。就像今天,我们拍宣传片,我被打得都喘不过气了,肚子痛得差点儿厥过去,别人都来关心我呢,他倒好,翻个白眼就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他钱呢!” 敏姨被他夸张的语气逗得发笑:“他是不是一个糟老头子,嫉妒你高大帅气啊?” 被这个问题冷不丁一噎,洛城张张嘴,不服气地小声道:“……不是,他比我还小三岁,长得一表人才。” “比你还小三岁?”这下轮到敏姨惊讶了,“那岂不是才二十八!这也太年轻了!” 明明是想让敏姨跟自己同仇敌忾的,怎么她反倒赞叹起敌人来了?洛城不大高兴,闭了嘴闷声喝汤,脸上都是不甘的怨气。 敏姨晃眼间瞥见,赶忙收声,转而笑着哄道:“……看来你这个年轻的老板,脾气不大好。这种人趾高气扬的,平常肯定没什么朋友,说不定连个对象都找不到,比咱们阿城可差远了!你以后呀,不必跟他一般见识,做好自己的就行。他吹胡子瞪眼,你就当看不到。” ……唔,这话说得倒是不错。洛城心里又舒服了,夹了一块烤三文鱼放进碗里,大快朵颐,惹得敏姨又抿唇笑了一会儿。 吃到一半时,敏姨忽然想起什么,问:“哦,有个事——阿城,你妈妈那个房子,你打算租出去吗?昨天有一家外地人来这边找租房,就看中了那套,说也不嫌晦气,只要价格合适就成。阿城,你想不想租出去呀?” 晦气?洛城面露不悦:“轮得到他们挑三拣四?我妈是心梗走的,生前快活潇洒,走得也干净利落,一点儿罪没受,这叫晦气么?……这明明是福气!他们懂不懂啊?……不租,我才不租给这种自以为是的蠢人!” “好好,我帮你回绝他们,你别生气。”敏姨忙不迭安抚着,见他汤碗空了,赶紧端过去帮他又盛了一碗。 洛城没注意,他只感觉心头气鼓鼓的,刚刚才平息的腹痛似乎又卷土重来,拉扯得他的胃一下下抽搐。忍不住拿起碗连喝几口汤,温热的液体将紧张的胃壁安抚平静,热度流遍四肢百骸,这时洛城才低头注意到碗底那些切成薄片的中药材……唔,别的不说,喝下去倒是挺舒服的。《 》 10、心理阴影 经过三天的加班加点,在拍摄完成后的第四天晚上,洛城的宣传短片在各个网络平台准时发布。 彼时闻人律正在健身。早上恰逢开会,所以搏击练习挪到了晚上,搞得晚饭都没敢吃太多。在回合休息的间隙中,陆庭风发来一条信息,他定睛一看,见是福布斯网站公布的最新赔率:洛城的赔率从230变成了190,格伦奥康纳的赔率则从-190变成了-160。 洛城依旧是下狗。 一旁的教练丁锐瞥见,随口道:“□□公司的反应挺快啊。宣传片发出来才半个钟,他们那边就有动静了。” “奥康纳的公司就这一场比赛做了很多宣传造势,自然备受关注。”说着,闻人律又点开了那条宣传短片,认真观摩每一个画面。不得不说,板起面庞的洛城还是很能唬人的,看着他在镜头中坚毅的神情和孔武有力的出拳、迅如疾风的速度以及如蟒蛇一般的柔术绞杀,闻人律心底难得冒出一丝欣慰:“等之后ufc的官方赛前纪实放出来,赔率应该还会有一次变化。” “能越过格伦奥康纳的赔率么?”丁锐笑着问。 无奈地瞥他一眼,闻人律放下手机,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你真是说废话。” 丁锐是国家队退役的柔术运动员,年纪不小了,四十出头,自身水平是不错,但是教学能力不咋地,所以就在馆里当当基础教练,再兼任老板的私人训练导师。这人爱开玩笑,一开始还问闻人律呢:“老板,既然你想锻炼身体,那怎么不去当他们格斗选手的陪练呢?一举两得啊。” 问得闻人律一脸黑线:“锐哥,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这么想要我的命?” 丁锐放声大笑。 十分钟休息结束,闻人律擦擦汗,站起身准备进行最后一回合,回头却见丁锐依旧坐在原处,对着手机屏幕露出一丝困惑。闻人律狐疑地走过去,低头一瞅,发现他正仔细观摩洛城宣传短片中柔术对抗的那一段:“有什么问题吗?” 招招手让他坐下来,丁锐把手机往他那侧递过去,一边手指一边讲解道:“你有没有觉得他下位防守的动作有点迟疑?明明应该及时固定对手的把位,但他宁可近距离甩肘对抗,都不愿贴身箍颈。” “……有吗?”不确定地回放了两次,闻人律拧起眉,发现确实如丁锐所说,洛城的下位防守策略跟以往不大一样。这时,丁锐又道:“我看过格伦奥康纳的比赛,他上位压迫时进攻很强烈,不贴身防守的话是很危险的,洛城的备赛团队怎么给他制定这样的战术呢?太胡闹了……” 闻人律的面色不禁严肃起来,扭头对他道:“锐哥,要不你明天去看看他们训练?有什么问题及时提出来,这样团队也好修改战术。” “行,那我明早过去……” 明早?略一沉吟,闻人律摇摇头:“早上不行,早上洛城有代言活动。你下午再过去吧,下午他会回场馆训练的。” -------------------- 第二天早上,当洛城一身宽松运动装来到商场时,终于看到了多日不见踪影的李志明。 这个中等身材的干瘦beta好像碰到了什么倒霉的事情,面色青白,腰背微微佝偻地站在活动后台,手里拿着薄薄的台本却根本没有在看,反而抓着手机在不停地发信息。洛城一见他就来气,走上去不由分说先踹他一脚,随即掐着人后颈拖到角落里,恶声恶气地低声质问:“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连信息都不回?!……别跟我说家里有事,老子还不清楚你那点儿破伎俩!” “哎哟,疼!城哥城哥……别掐了,疼疼疼!” 李志明缩着脖子连声告饶,强忍着疼痛拧过身,朝他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哥我不骗你,前几天是真的有急事,昨天晚上才忙完呢!你看,我一忙完就来找你啦,怕耽误你的事儿……” “你还知道耽误我事儿啊?”洛城气不打一处来,“就因为你临时撂挑子,那天我还被陆庭风阴阳了一把!早知道你这样死性不改,当年我就不保你进登峰了,你爱干嘛干嘛去!” 被他啐了个劈头盖脸,李志明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但仍扯着嘴角同他讨饶:“城哥,我错了城哥,你别生气。陆秘那里我自己会去跟他请罪的,绝对不牵扯你,啊?你先坐下,消消气,再看看台本……”将人拉到后台坐下,李志明把台本塞到他手里,又干瘪地笑了笑:“我去给你倒一杯咖啡。” 心不在焉地瞥一眼他走远的背影,洛城不疑有他,开始认真地看台本。今天的活动是魔爪饮料的新品推广会,请了好几个代言人来——洛城看到了国家羽毛球队和田径队的选手,几人相互打了个招呼。人家还问他呢,三周后的比赛有把握能打赢吗?我准备押你哦。 洛城笑得有些心虚:我尽力。 此次活动的台本很薄,不到两分钟就烂熟于心了。洛城把台本放到一旁,忽然发现李志明倒咖啡还没回。扭头正想寻找,一个身着深蓝色西装的强壮身影却冷不丁挡到眼前,笑笑地唤了他一声:“hey,chan!” 洛城抬头一看,来人居然是ufc轻重量级刚退役一年的传奇选手ksp(kerwinst-pierce),以及wbc次中量级金腰带拳击手梅威瑟!他赶忙起身与这二人握手问好:“hello,你们好!” 可打完招呼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毕竟洛城只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当年曾试图拿个高中毕业证,但训练太忙、他心思又太野,最终也没能如愿。如今面对两名笑盈盈的外国友人,他心里那个紧张,想着我不能给国家丢脸……可英文这东西,不会就是不会啊,能怎么办? 正干笑着,ksp的中文翻译终于出现了,挤到他们身旁做了个自我介绍,洛城这才松一口气。 有了翻译就一切好办,三人坐在后台直接聊了起来——见他们俩都西装革履的,发型也仿佛刚刚理过,身上还有香水味,洛城立即明白了他们此次中国行的任务:“你们是来参加电影首映式的,对吗?” ksp微笑着点点头,一双蓝瞳大眼睛十分谦逊:“是的。”这笑容看得洛城颇有种如沐春风之感——作为退役一年的传奇选手,ksp凭着当年连续八场卫冕的辉煌战绩和阳光俊朗的外形,一直在网络上保持着不错的曝光率。在退役之前,他就受邀客串了三部动作片,退役之后,一部好莱坞动作巨制更是直接找上他,邀请他出演男四号,往后的星途可谓是一片坦荡。 真好啊……望着ksp亲和的笑容,洛城忍不住神游天外:自己有没有可能达到他这样的成就呢?拿下金腰带,连续卫冕八次,保持全胜退役,转型也一帆风顺……但想一想自己的年纪与目前的排名,洛城又不免叹息:看来是难以实现了。 这时有人走进后台,洛城挪一挪位置,来到了ksp和梅威瑟的下风方向。鼻子嗅到的香水味猝然变得浓烈,加上商场的清新剂气味和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轻微狐臭味,他喉头一噎,胃部冷不丁涌上了一股呕吐的冲动。 见洛城面色苍白,哽着喉咙难以自控地作呕,ksp担忧地打量他两秒,问:“怎么了,是不舒服么?” “没什么……”这样的反应在白人和黑人面前属实有点儿失礼了,洛城努力遏制着那股冲动,撇开脸捂紧嘴巴:“就是今早吃太杂了,商场又闷,有点反胃而已。” 闻言,ksp似乎想起什么,让助理到外头保姆车上拿了一小袋亮黄色的糖过来:“这是我小侄子爱吃的柠檬糖,味道不错,应该能帮上忙。”他坦坦荡荡的,洛城也不好推辞,老实地接了过来:“谢谢。” 本以为是什么外国糖果,可低头一看,只见包装上赫然写着“徐福记”三字,看来是小朋友来中国之后才买的。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清新而略微涩嘴的酸甜味立即占据整个口腔,将那股呕吐的冲动瞬间压了下去,可谓是立竿见影。这一次,洛城的感谢比刚才真情实感了许多:“谢谢,这个糖很有用! ” “那就好。”没把这一则小插曲放在心上,ksp转而问起他这次的备赛情况:“你有继续进修柔术吗?格伦奥康纳的柔术基础比你还要差一些,这次备赛,你可以在这方面多下功夫。” 听着翻译转述的话,洛城本来津津有味地吮着柠檬糖,面色忽然间微妙地僵住了:“……有在练习。精进柔术一直是我的训练目标。” “这是个正确的方向。”闻言,ksp赞许地点点头,澄澈的双眼十分认真。被他看得心虚,洛城忍不住撇开脸,轻咳一声,不再言语。这时,边上的梅威瑟忽然问:“登峰那边请人来给你进行专项特训了吗?我见泰拳的西提猜最近在腾云给别人做特训……seth为什么不替你邀请他?” seth是闻人律的英文名。 被这接二连三的问题触发了警戒心,洛城迟疑两秒,含糊道:“我们有自己的备战计划。”不过梅威瑟好像并不是要打探他们的战术内容,因为他下一个问题是这样的:“腾云的brendan似乎一直在跟你们抢教练,他是跟seth有过节吗?” 腾云的brendan?……谁?洛城莫名其妙,一脸茫然:“我不大清楚。” 看他的表情不似作伪,梅威瑟便淡淡一笑,不再追问。片刻后,前台响起了主持人热情的开场声。品牌方的工作人员随即走上前,引导他们来到台边候场,准备上台。洛城被安排在第三位,立在田径运动员后边儿,显得人高马大的。ksp在后头看着他明显心不在焉的侧脸,忍不住轻叹一口气,扭头对梅威瑟道:“这次比赛,chan恐怕要输了。” 梅威瑟眉尾微挑:“为什么这样说?” “经验吧。”ksp眼神清明:“前几天我见过格伦奥康纳,他的斗志比chan高昂太多了。chan明显有烦心的事……以这样的状态进入八角笼,他必定会落败的。” --------------------- 活动结束后,品牌方安排了车送他们回去。在回训练馆的路上,洛城好奇地上网查了一下腾云的“brendan”——原来这人是腾云的总裁,中文名叫褚云争,beta,很年轻,只比闻人律大一岁。心想他应该是个富二代,洛城往下一划,就找到了对方的父亲:褚学军,国内规模最大的体育经纪公司“升冠”的老总,主营的方向有足球、网球、篮球、拳击等。 ……全都是大热的体育项目啊! 不禁咋舌,洛城默默关掉网页,心想对方经营着这么大的品牌,堪称行业巨头,为什么要跟登峰一个新兴的公司过不去呢?再一寻思,好像ksp和梅威瑟的中国经纪代理也是挂在他们旗下的,可以说各个项目的精英都被他们收入囊中。如此悬殊的差距,腾云根本没必要自降身价,给登峰的人使绊子啊? 想不明白,只能猜测大概是闻人律以前得罪过人家,才会招致如此的报复。得知了这一层可能,洛城忽然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他们以前确实被腾云截胡了好多次。看中的教练、正在评估的运动员又或者接洽之中的训练团队,经常是谈着谈着就没下文了,只能退而求次。 这一次也是。刚开始备赛时,洛城还指望着公司能请到西提猜给自己做特训,然而前几天出现在训练馆的却是西提猜的手下败将,桑萨克。 ……洛城忽然感觉,自己心里有些没底了。 心事重重地回到场馆,此时是下午两点十分。刚才魔爪的品牌方招待他吃了个工作餐,现在消化得七七八八,正好可以投入训练。不紧不慢地去更衣室换上透气速干的运动短裤和背心,洛城刚走到两个训练馆的连接处,一抬头就看见角落的八角笼边,七八个人聚集在那儿,正认真地讨论着什么。 一身黑色休闲服的闻人律长身玉立,赫然站在其中。 洛城又条件反射地绷紧了后颈——这样的反应完全克制不住,根本就是不由自主的,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但害怕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要走过去?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蹭上前,悄么声儿地、一声不吭地,凑到人群后头伸长了脖子,看看他们在围观什么。 ……居然是自己的备赛录像。 洛城听见他们在对着录像严肃地讨论:“我觉得开放式防守是可行的。箍颈固然稳妥,但实际上只能在僵持中徒劳地消耗力气,没有什么积极的效果。但选择开放式防守的话,洛城手长,可以运用肘击等下位防守技术……” “但是洛城的下位技术不足以抵御格伦的压迫吧?” “这一点我们也一直在加强。格伦的备赛团队肯定预料不到我们的战术,这应该能成为奇招……” 闻人律面色深沉地立在一旁静静听着,忽然抬手道:“我反对。” 众人都安静下来,朝他看去。闻人律抬起头,眼神犀利、神色冷肃:“洛城虽然拳重,但体力一直是短板。处于下位的开放式防守效率不高,如果进攻落空,反而比箍颈防守更消耗体力。万一格伦以逸待劳,那么他就会在后续的回合落入被动的局面,所以我还是建议用箍颈防守,这样更稳妥。” 闻言,洛城嘴角抽搐一下,面色有些难看了。 这时有人发现了他,低声道:“城哥回来了!”十几道直勾勾的视线瞬间朝他汇聚过来,看得洛城如同芒刺在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你们在讨论战术啊。” 闻人律双手环胸,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并不说话。坐在屏幕前的曹磊和丁锐只好站起来,道:“阿城,我们在商量要不要调整战术,把下位的开放式防守改为封闭防守。” “哦。”洛城生硬地应一声,神色明显有些抗拒:“那你们商量出结果了吗?” “还在讨论。”曹磊诚实地回答。洛城机械地点点头,随即转过身就想走:“那你们继续,出结果了再告诉我,我先去做基础训练……” “等等。”闻人律却忽然出声,冷冷地叫住了他,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不想做封闭式防守。” 洛城僵硬一瞬,状若不在意地转回来:“我没有不想啊,一切都听教练组的嘛。如果他们决定修改战术,那我就转练封闭式防守呗。” ……是吗?闻人律却不大相信。备赛视频中,洛城与柔术陪练身体接触时脸上那隐约的抗拒他看得一清二楚,那种细微的焦灼和不自在太罕见了,那是洛城以前从未出现过的,他绝不可能错认。所以此时此刻,当听见他否认的话语时,闻人律眸色微沉,心里有了计较。 “好,这可是你说的。”《 》 11、前男友 半个钟后,教练组讨论出结果,果然是要放弃开放式防守,改练封闭式。 洛城没什么表示,木着脸点点头说“知道了”,继续密密地跳绳。只不过在跳完绳后,他微喘着走到一旁喝水。隔壁场地中,其他的格斗选手正热火朝天地贴身肉搏,这名看似所向披靡的骁勇斗士微白了脸,纠结地揉了揉眉心。 ……他已经难以心怀坦荡地跟其他alpha皮肉相贴了。 那个夜晚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天,但那难堪的遭遇如骨附蛆,已经悄悄将他啃噬出了致命的孔洞。尽管洛城极力想要忘记,可每当柔术训练时,陪练人员汗腻的身体压上来……那样的重量于他而言,已不再是无关紧要的。 休息了约莫十来分钟,曹教练在八角笼边挥挥手,招呼他过去练习新战术。洛城闭上眼,认命地咽一口气,转头走到场边长凳那儿,从运动背包里拿了一件t恤套到身上。 只能努力忍耐了。 -------------------------- 今天是闻人律例行抽血检查的日子。 本想留在训练馆仔细检视洛城的柔术训练细节,但医生打来电话催促他,说血液分析也需要一定时间,你再不来,就只能明天才出结果了。无法,闻人律只得先行离开,并嘱咐丁教练一会儿记得拍视频发给他。 “真麻烦……”丁锐还犯嘀咕呢,“这个律总,又不是教练组的,天天这么操心!” 不过终究是拍给他了。 血液分析需要一个多小时,足够闻人律把视频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个十几遍。这一次,洛城脸上没再出现隐忍抗拒的神情,只是眉心拧得更深了些、牙关咬得更紧了些,反倒显得比以前更严肃坚毅。闻人律静静地反复翻看着,忽然间轻笑一声,摇头道:“……非得敲打一下才老实。” 恰好血液分析的检查单出来了,一个眼生的小护士走过来,彬彬有礼地请他去诊室看结果。她的神情隐约有些兴奋,闻人律忍不住警觉地瞟了她两眼,问:“甘医生之前的助理呢?” “她怀孕了,胎像不稳,休假在家养胎。”小护士笑眯眯的,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得闻人律不禁拧了拧眉。一会儿到了诊室,甘医生正研究着检查单,闻声抬起头,露出个一模一样的笑容,招呼他坐下:“坐吧,我跟你说一下这个结果。” 他伸手指向“睾酮”一项,道:“相比两周之前,你的睾酮水平有所下降,现在是6.04nmol/l,但还是没有恢复到往常的数值。鉴于你三周前有过一次意外用药……这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残留,也许要过一两个月才能恢复正常。” 要那么久?闻人律不禁皱眉:“后续会引发易感期吗?” “有很大可能。现在娱乐场所中流行好几种药,其中有三种比较强力的会导致激素周期紊乱,体质不好的话,这样的影响也许会持续半年以上。”说着,甘医生推一推眼镜,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不过闻人先生大可放心,以你检查的频率,激素的变化还是很容易就能监测到的。你只要正常作息,保持一定的锻炼和充足的睡眠,相信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了。” “好,谢谢医生。”起身正要离开,闻人律忽然想起什么,回身望向那张检查单:“这个我可以带走吧?” “当然可以!”甘医生立即递了过去。 “好,谢谢。”接过检查单仔细叠好,攥进掌心,他跟来时一样步履匆匆,大长腿仿佛带着风,眨眼间就没了踪影。小护士伸长了脖子巴巴望着,神情间却有些失望:“哎,这么帅的alpha,睾酮居然这么低……真是中看不中用啊。” “……你懂什么。”甘医生取下眼镜,不轻不重地瞟她一眼,“他们家的人啊,虽然平常的性激素水平比普通人要低,可一旦到了易感期或者热潮期,性激素会飙升到常规水平的三倍!所以有时候,遇事不要轻易下结论,人与人之间的个体差异很大的,你没见过的情况多了去了……” 三倍!……护士小妹惊掉了下巴。 ------------------------------- 若放在以前,闻人律是不会问医生要检查单的。自那一晚被算计之后,他便开始疑神疑鬼了,总觉得那颗不知姓名的药物会在某天再次影响到他的神志。所以每次检查后,他都要把结果拍下来,发给京城那边的私人医生看过才安心。 那老医生给闻人家服务三十几年了,一看数值就知道不对劲:“还没恢复正常吗?这都三个多星期了吧……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倒是没有。”闻人律也不想夸大其词,只道:“就是不时有些烦躁。” “有没有燥热、惊厥、睡眠不稳等反应?” “没有。” “那就不需要太担心。”老医生经验充足,明白他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于是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看完检查单,老医生转而问起他历年体检的事儿:“你今年做体检了吗?……还没做?京城这边他们都已经做完了,你也找个时间去全面检查一下吧。今年你爷爷的状况愈发不行了,老爷的血压和血脂也有点儿偏高。正好,再过两个月是老爷生日,少爷,要不你回来看看他们?” “……再说吧。”闻人律面色冷淡,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接着他又象征性地过问了两句爷爷的身体情况,随即干净利落地同老医生道一句谢谢,结束了通话。 被人猝不及防地提醒了“父亲”的存在,闻人律心情不大好,干脆让司机送自己去训练馆做有氧锻炼。好巧不巧,陆庭风居然也在健身,看见他还惊讶呢:“你昨晚不是刚练过吗,怎么又练?” “心烦,过来跑步。”闻人律也懒得藏着掖着,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冷着脸,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场。 陆庭风不大清楚他是因何而心烦,摁停了跑步机在心里仔细筛查一番,试探着猜测道:“是不是害怕那个仙人跳突然跑出来,挺着大肚子找你负责?”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回事。”闻人律的脸色更臭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那个人也真能沉得住气,都二十多天了,还不出现!呵,难道是没怀上?” “你拉倒吧,二十多天能看出什么?”陆庭风无语地眯起眼,一时没忍住,残忍地戳破了他的侥幸:“一般养胎都要满三个月才敢对外说呢,这才三周,胎都没坐稳,万一不小心生化了,那还怎么拿捏你啊?再说了,三个月也不够稳当——你家大势大的,要是强迫他去打胎怎么办?对方要是聪明点儿,一直捂到生是最好的选择。再有狠的,养到三岁才找上门都有可能!” 闻人律听得脸都黑了:“我谢谢你啊,几句话把我提心吊胆的期限往后延长了三年!” 陆庭风撇撇嘴:“其实还可以更长点儿……” “你闭嘴!”终于忍不住了,闻人律抬脚一踹,正中他膝弯。陆庭风嗷嗷叫着蹲下来,又哭又叫:“我好心好意跟你分析,你却这样对我……” “你这是分析吗,你这根本就是风凉话!”闻人律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停了跑步机,黑着脸瞪他:“那天要不是你软磨硬泡,我根本不会去赴宴,也就不会遇到这种倒霉事!你不帮我宽心,反倒落井下石,哪壶不开提哪壶!陆庭风,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揍你?” 得,把这座冷冰山撩炸毛了。陆庭风暗暗咋舌,赶忙闭了嘴,老实地缩起脖子,溜到一旁划船去了。 ------------------------- 随着日期一天天接近比赛日,洛城的备赛训练愈发紧张,赛前的宣传工作也变得愈发密集。经常是白天训练完,匆忙吃个晚饭,晚上就被拉出去出席活动或者接受采访。这次带他的人依旧是陆庭风——李志明又请假了,请的还是长假,说是妈妈重病,需要亲自陪护。 洛城正准备发信息臭骂他呢,听见这个原因,手里的动作默默停了下来。 ……原来是真的有事啊。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霉运传染给他了,亲娘一个半月前刚走,现在经纪人的老妈又生了重病……洛城坐在车上失神地发了一会儿呆,半晌抿抿唇,发了一条信息给李志明:“你缺不缺钱?缺钱的话就从我卡里转,反正你也知道密码。” 李志明依旧没有回复。 坐在副驾驶的陆庭风从后视镜中看见他黯淡的眼神,思忖几秒,道:“你不用太担心,先专心备赛。登峰的员工如果有切实的困难,公司会开通绿色募捐通道的,肯定不会耽误治疗。等比完赛,咱们还可以组织一次慰问,去看望一下他妈妈。” “嗯,好。” 见他还是郁郁寡欢,陆庭风转而问起前几日“魔爪”饮料的活动:“我见那天的活动照片里,你跟ksp相谈甚欢。怎么样,他有没有传授你什么必杀技?” “他叮嘱我要练好柔术,说格伦的柔术是弱项。”洛城说着,忽然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可柔术也是我的弱项啊!” 陆庭风被他逗得差点儿笑出声,赶紧憋住,又问:“他俩有邀请你去参加电影首映式吗?” “邀请了啊,不过我没什么兴趣,就说备赛很忙,等比完赛再去给电影捧场。” 闻言,陆庭风在前头一挑眉,唉声叹气道:“还好你拒绝了~不然啊,我都不知道让你找什么借口爽约。” 嗯?嗅到八卦的味道,洛城终于振作,坐直身体凑上前:“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知道吗?”陆庭风老神在在的,又开始在背地里编排自家老友:“ksp中国的经纪约是挂在腾云旗下的。腾云的老总褚云争,你知道跟咱们律总是什么关系吗?” 洛城很笃定:“前男友关系!” 陆庭风不禁诧异地回身望他:“你怎么猜到的?” “我上网查过那个褚云争,一看他跟律总年龄相仿,长得又漂亮,那还有什么好猜的?肯定是有过一段孽缘!”洛城说得斩钉截铁,句句切中要害,把陆庭风逗得是前仰后合:“想不到你还挺聪明!……我悄悄跟你说,他俩之间渊源不浅,当年爱得有多深,现在恨得就有多狠。以后你遇见腾云的人啊,不要交往过密,也不要透露太多信息。那个褚云争搞战术有一套,咱们在他手里栽过很多次了,你务必要小心。” “知道知道,我才没那么傻呢。”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洛城刚想再追问一些细节,活动会场就到了。陆庭风揽着他走进大门,远远地就见几个眼熟的格斗选手站在台下,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洛城的视力极好,一眼就认出那是腾云旗下的人,同时也是这次ufc数字赛出战的选手。那些人扭头看见他,脸上同时露出了不屑又不甘的神情,直勾勾的视线像一把锥子,恨不得在他身上扎出一个洞。 “他们这是嫉妒你拿下头条主赛呢。”陆庭风小声说。 “哼,有本事自己也去拿啊~”淡淡地翻一个白眼,洛城满不在乎地冷笑着,转身朝后台走去。 不料,这一转身,他就看到了立在场馆角落的闻人律。年轻有为的alpha一身深蓝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头发亦抹了发胶,端整地向脑后梳去,冷冽英挺的侧脸堪称帅绝人寰。他的正对面亦立着一个容貌出挑的人——长着一双柳叶长眼的beta男人只比他矮半个头,虽然也穿着西装,但身上那股隽秀的东方气质却依旧卓绝,仿佛一只高傲的丹顶鹤,优雅得令人着迷。 洛城看得呆愣了三秒:真好看啊……这个褚云争,真人居然比照片更美! 他们似乎在针锋相对地争论着什么,两人都面色冰冷、言辞激烈,彼此之间互不相让,完全看不出曾是一对热恋的情侣。洛城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张望着,正想悄声跟陆庭风八卦几句,忽然,对面传来响亮的“啪”一声,褚云争在闻人律脸上狠狠地甩了一耳光! 啪啪啪啪啪啪!洛城的嘴巴张成“o”字型,幸灾乐祸地在心里拍起了巴掌。 --------------------- 然而快乐终究是短暂的。 参加完活动,下午又要回馆继续训练,洛城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陀螺,被抽得不停地旋转。他认命地热身、慢跑、跳绳,只不过在机械性跳跃的间隙,他莫名想起了早上闻人律那张冷若冰霜的、带着一个淡淡巴掌印的帅脸……想笑的冲动遏制不住,他当即丢开跳绳,跌坐到场边大笑了好一会儿。 ……原来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啊! 曹磊拿着文件夹走过来时,就见他意犹未尽地歪在地上浪笑:“去参加个活动而已,怎么一回来就傻了?” “嘿,磊哥!”洛城眼睛一亮,翻身迎到他面前,幸灾乐祸道:“你知道腾云的老总,那个褚云争……嗯?”他一边抛媚眼一边疯狂暗示,但显然曹教练并不清楚那两人的过往,脸上都是茫然:“啊,什么?腾云的老总怎么了?” 啧,居然不知道!洛城于是很失望,也不兴奋了,没滋没味儿地站起身走向八角笼:“哎,没事没事!咱们开始训练吧。” 拳法、腿法和柔术的训练一般是交替进行的,今天要特训的是组合拳和扫踢。洛城是踢拳出身,腿又修长又结实,一个低扫能把对手的小腿踢肿,在比赛中甚至有过一次前蹴ko、一次变线踢ko。腿法是他的绝对强项,所以训练扫踢时洛城总是十分积极,一次又一次甩腿、重击,仿佛不知疲倦,直到将厚厚的腿靶踢出一个无法恢复的凹痕为止。 “格伦奥康纳是正架选手,为了躲避你的低扫,他绝对会换成反架。所以你要把你的左腿再练一练,争取一击即中,废了他的右腿,逼他换回正架!”曹教练条理清晰地分析着,让陪练换一个腿靶正要继续,洛城气喘吁吁地靠在笼网边上,看起来却有些力竭的意思。 “怎么,累了?” “没事……还行,继续吧。”洛城慢腾腾地抹一把汗,走回了笼子中心。然而这一轮扫踢却比之前迟缓了些,也无力了些,腹部仿佛无法发力,牵动不了腹外斜肌,连带着腰臀的动作也变得迟滞。曹教练微微拧眉,在本子上记下今日的数据……衰减的趋势有迹可循,洛城最近的体力好像变差了。 勉强将扫踢练完,洛城疲惫地跌坐在地,摊手摊脚地呈大字型躺下,自己也颇觉懊恼。曹教练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问:“……还要练组合拳和实战吗?” “要啊!”洛城气喘吁吁地回答,“我再、再休息一会儿就好。” 于是十五分钟后开始练组合拳,一个钟后,实战陪练来了,又开始实战演练……曹教练眼睁睁地看着洛城的抱架越来越松弛、越来越低垂,直到颈部和侧脑连续挨了两下勾拳,随即腹部又被重重击打,痛得他闷哼一声,蜷缩着弓下了腰。 “怎么了?累了就叫停啊,又不是不让你休息!”曹教练赶忙冲进去将他扶起来,此时洛城的脸色已近苍白,嘴唇也没有了血色,双手捂着腹部雪雪呼气:“好像、好像不小心岔气了……” “快快快快,快去平躺着休息一下!”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他驾到场边长椅躺下,缓和了约莫十来分钟,小腹之中那股一抽一抽的疼痛才慢慢平息。见他的脸色逐渐恢复,曹教练不禁重重叹气:“不舒服就别硬撑嘛,你这样逞强有什么用!行了,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你赶紧去按摩室松解一下,再蒸个桑拿,然后回家睡个好觉!” “啊,还要去松解啊?”洛城哭丧着脸呜呼哀哉。曹教练恨不得给他一捶:“是简单的肌肉放松按摩啦,谁要你去松解筋膜!” “哦,好……”顿时放心了,洛城揉着小腹爬起身,在两个小年轻的搀扶下有气无力地走向按摩室。半个钟后,其中一个小年轻周青云面色慌张地跑过来,叫住了正要下班的曹磊:“曹教练曹教练,怎么办,城哥在桑拿室晕倒了!” “什么?!”顿时大惊失色,曹磊赶忙扔了背包奔向桑拿室,同时朝旁人大喊一声:“那个谁,你先把车开到门口,待会儿我们去最近的医院!”《 》 12、体重骤降 其实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架出桑拿房时,洛城就已经醒了。他晕乎乎地挂在曹教练身上,听见他在大声地指挥:“小秦?小秦!赶紧拿水过来,先给洛城喝一口!” 然而另一侧的周青云大概是慌了神,没听见曹教练这句话,还在一个劲儿地架着洛城往外冲。感觉自己离洗浴区越来越远,直奔着外头冷气充足的器械区而去,洛城还记着自己没穿衣服,有气无力道:“你们……好歹给我穿条裤子吧?” 众人低头一看,果然,他胯部那条小浴巾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了。于是又好一阵手忙脚乱,给他套上了背心和宽松的运动短裤。 最近的医院距离场馆有6公里远。一路上曹教练在不停地跟他说话,让他保持清醒:“胸口痛不痛啊,能好好呼吸吗?”说着又去按他左胸,感受心跳:“节奏也不算紊乱啊……” 洛城无奈地把他的手推开:“我都说没大事了……就是桑拿房里蒸气太大,又太热了,我有点儿喘不上气,缓一缓就好了,你们还非得拉我去医院!” “不去医院怎么行!”曹磊难得板起脸,严厉地斥责他:“你都晕倒了,这种事可大可小,当然要去做个检查!万一是得了心肌炎呢?” 被他啐得嘴角一抖,洛城依旧不以为意,但也不敢再唱反调了:“没有那么倒霉吧……” 到了医院,一行人麻溜地去心内科挂号。等待叫号时,曹教练怕他被路人拍照发到网上,还特意买了个口罩给他戴着,又从周青云那儿抢了一顶鸭舌帽过来。洛城无奈地瞥他,低声道:“磊哥,你看我这个纹身——”抬起胳膊给他展示一下大臂和手背上那个标志性的青铜纹,又指指自己过分显眼的高大身材:“还有你看,那个显示屏——” 曹教练一抬头,墙壁中央挂着的电视屏上,赫然列着“2诊室洛城(候诊中)”几个大字。 那一刻,曹磊忽然明白了闻人律讨厌这家伙的原因。 ------------------- 二十分钟后,广播终于叫到了洛城的号。医生经过简单的问诊之后,给他开了验血和心脏彩超。彩超室不在这个楼层,怕他又不小心晕倒,周青云自告奋勇地陪着他下楼做检查,曹磊则趁这个时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老婆,场馆这边出了点儿小事,我要晚点回家,你们先吃饭吧,别等我了……” 话没说完呢,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是闻人律。曹磊赶忙跟老婆道别,飞速切过去:“喂,律总……你听说啦?” “嗯。他现在怎么样,清醒了吗,医生怎么说?”闻人律连珠炮似的问了三个问题。他声音虽然冷静,但急促的语速不可避免地透出一丝紧张。曹教练按部就班地回答道:“他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已经完全清醒,医生说可能是心肌炎,但要检查过后才能确定。” “……是吗。”似乎松了一口气,闻人律沉默几秒,忽然犹疑地问:“曹教练,洛城的训练日程,是不是安排得太满了?” 满吗?曹磊本来不觉得,但想到这几天洛城不尽如人意的训练表现,以及今日的忽然昏迷,他又有些不大确定了:“可能强度有点儿大吧……之前他跟我说过,晚上睡不好,老做梦,估计也有没休息好的原因。” “那给他放一天假吧,明天先别训练了,好好睡个觉,调整一下。”闻人律说,“待会儿检查结果出来了,不管有没有事,都给我发个短信……你们训练组也上上心,洛城现在是公司的重点保护对象,他赛前要是出了岔子,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嗯,我知道的。” 挂了电话,曹教练想着他最后那句色厉内荏的警告,总感觉有点儿别扭。不多时,洛城做完彩超回来了,高大身材一走进等候室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曹磊哭笑不得地摁着他坐下,小声问:“你最近是不是还老做噩梦啊?晚上有没有睡够?” “最近倒是没再做梦了。”洛城被他问得一愣,挠挠下巴回想几秒,逐渐露出个心虚的笑:“而且我睡得挺好的……沾枕头就睡了,一觉到大天亮。” “那你晕什么!”曹磊无语了,刚才那点儿歉疚顿时烟消云散:“我们还以为你太累了,寻思着给你放一天假呢!结果你……”不对,话不能说太满,还是得看了检查结果再说。于是曹磊按捺着坐回去,不想,洛城捕捉到关键信息,眼睛发亮地凑了上来:“真的啊,磊哥,真的要给我放假?” “……你先别高兴,这事儿还没确定呢!”曹教练板着脸,不想让他太得意忘形。洛城“嘿嘿”一笑,卖乖道:“其实不用放一天,半天也行的。虽然我最近睡眠不错,但醒来后总想再睡个回笼觉。如果能让我多睡一个上午,那肯定什么疲劳都没有了!……” 半个钟后,验血结果出来了,心肌酶和肌钙蛋白指标正常,心脏彩超也没查出什么问题。医生再看洛城本人,身强体壮又活蹦乱跳的,也不像生病的样子,便道:“估计是最近锻炼太剧烈了,体力还没恢复又去蒸桑拿,所以才会短暂的晕厥……你训练完是不是没吃东西啊,肚子饿不饿?” 洛城很诚实:“饿,饿得不行了。” “那可能还有点儿低血糖。你回去休息半天,再好好吃个饭,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就这么简单?曹教练有些惊异:“真的没有问题吗?” 医生奇怪地看着他:“你还想有什么问题?”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那行,没事最好,谢谢医生了。”几人灰溜溜地走出医院,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齐叹了口气,勾肩搭背地走向附近的餐厅:“……还是先填饱肚子吧,饿死了。” ------------------------- 把检查结果发给闻人律后,大老板思量再三,还是给洛城放了一整天的假。对此,总是被他嫌弃的卷发斗士表示难以置信:“居然?那个周扒皮!居然给我放假……?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但既然得了便宜,那就要好好地享受它。洛城果真如自己所说的,睡了整整一个晚上,还不够,八点钟起床吃过早餐,又躺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然而等到十二点醒来时,他整个人依旧疲乏得像被拧干了的毛巾,枯燥又皱巴,一丝精力也无。 洛城饥肠辘辘地蹭到餐厅去吃午饭,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自己越睡越困啊?还老想吃东西……真要变成个猪了! 吃完饭惴惴不安地上秤一称,嘿,居然没重!洛城大喜,立即又抓了个三明治来吃。不过肠胃的反应似乎总会慢于大脑,等脑子告诉身体,你已经饱了的时候,饱胀的胃往往已经不堪重负了。洛城以前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最近太过嘴馋,他忙着满足食欲,已然忘了这件事。 于是,当他快乐地摸着肚子懒洋洋躺到沙发上时,身子一平躺,胃部的食物便朝食道慢慢地蛄蛹过去。那种喉咙逐渐绷紧的感觉让洛城感到有些熟悉……操,怎么又想吐了?他警觉地瞪着眼,等待着、抑制着,然而抵抗不到十秒,他还是认命地爬起来,飞快地冲进了卫生间。 ……白吃了。 垂头丧气地爬回床上,洛城生无可恋望着天花板,才发觉待在家里无聊得很。摸出手机翻一翻微信,都是些垃圾消息,没啥紧要的事。闻人晴的对话框倒是还置顶着,忘了解除。犹豫几秒,他点进去,最新一条依旧是那段绝情的分手信,字字句句都刺痛他的自尊心。洛城逐句念着,呼吸不禁停滞两秒,血液都变冷了些……不过比起四星期前,这样细微的反应已经是好了很多。 也许再过一个月他就能彻底走出来了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甩。不过多一个前女友而已,没什么好耿耿于怀的,好聚好散吧。 这样想着,洛城手指轻点,将闻人晴的对话框解除了置顶状态。 心不在焉地又荡到ig上,他打开自己的主页,见登峰的运营团队帮他发了好几条宣传视频。草草浏览一下评论区那些各式语言的留言,他打开自己的关注列表,又一个个点进去,仿佛皇帝批奏折,漫不尽心地检阅自己这段时间漏掉的讯息。 在浏览到ufc的官方ig时,洛城手指一划,一张熟悉的脸滑过屏幕,他赶忙又划了回来——原来是前阵子拍的赛前纪实发布了,就在几分钟前。看着视频中自己的面部特写,洛城总感觉有些羞耻,忙不迭点了下一条视频。猝不及防的,格伦奥康纳那张年轻而不可一世的脸出现在眼前。 “我不认为我比洛城差。我比他年轻3岁,比他强壮、比他帅气,虽然我目前的名次不如他,但他二十八岁时也只排在第十九名而已。我现在是第七名,他怎么跟我比?” “我不在乎他在特训什么,柔术、泰拳,或是拳击,我都不在乎。我会做好自己的准备,用心挥出每一拳,然后走进八角笼、打倒他,这就是唯一的结局。” 洛城定定看着,表情不变,心无波澜。其实他并不讨厌格伦奥康纳,相反,这名张扬的拳击手让他觉得颇为欣赏。有时候看着他,洛城会有一种看着二十二岁的自己的错觉——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不可一世的人。但那段日子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继续看下去,赛前纪实里出现了格伦备赛的片段。洛城在某个一闪而过的镜头中发现了一个眼熟的敦实身影,方脸、黑色短发,面部略微发福……是美国aka训练馆的金牌教练,贾维尔门德斯。 他瞪大眼,几乎是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 ……格伦居然请到了门德斯当战术教练!危机感仿佛阴影中的饿兽那般猛扑而上,洛城僵坐在床边,冷汗从后背潺潺而下,哪儿还有休息的心思?当即换了运动服,火急火燎地直奔训练馆而去。 ---------------- 回到训练馆,团队那群人见了他,不禁大笑:“不是说休假一天嘛,怎么又跑来了?” 洛城悻悻的:“格伦奥康纳还在认真训练呢,我怎么敢休息?对自己的放纵就是对敌人的仁慈……” 众人听了,又笑起来:“哎哟喂,还学会拽文了!” 曹教练倒是颇为欣慰,赞许地望着他:“不错,终于知道勤勉了,公司上下总算没白捧你。我跟你说,现在第289期数字赛中,登峰就只剩你一根独苗了,你可要发愤图强,不能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啊?”洛城听得一怔:“伍沛霖那一场……没有其他人递补上来么?” “临时退赛哪是那么好找替补的?何况他不是大热选手,人家也不愿卖他这个人情。” 这话虽然直白,但却是事实。想到最近伍沛霖依旧训练得刻苦勤勉,没有一日落下,洛城心里闷闷的,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同情。这时曹教练拍拍他:“行了,快去热身吧,今天训练防摔和柔术。”洛城“哦”一声,将长裤脱掉,正式投入了暴汗与肌肉痉挛的地狱。 ------------------------ 六月九号那天,ufc官方发出消息,格伦奥康纳与其备赛团队正式出发,飞抵申城进行赛前减重和最后的备战。曹教练刷到这个视频,特意伸长了手给笼子里的洛城看:“嘿,他还穿了西装呢,为了宣传真是煞费苦心啊。” “那肯定得好好宣传了,毕竟是大热的人气选手,长得也不赖,这次比赛说不定还能收获一帮亚洲粉丝呢。” 说到这个,曹教练忍不住八卦地问他:“你说,过几天赛前发布会,律总会不会给你置办一身新的行头?我记得你那套西装都穿过三次了,这次可是头条主赛的发布会,难道还要穿旧衣服?” “拉倒吧,他给我置办?花的钱最后还不是要从我奖金里扣!”洛城露出鄙夷的神情:“我还是自己买吧,免得欠他个人情!” 你自己买……曹教练欲言又止,就你那审美,能挑到什么好的款式?但没敢说,默默地又坐了回去,心想反正不需要自己操心,律总会考虑周全的。 此时距离比赛只剩下7天,备赛训练告一段落,赛前减重迫在眉睫。洛城刚称过体重,198斤,距离轻重量级的上限只差14斤,看来这次减重不会太辛苦。不过这个数据却把整个备赛团队惊着了:“怎么才198斤?阿城,你最近热量摄入不够吗?” “够啊!”洛城虽然答得飞快,但话音颇有些含糊:“就是最近胃不大舒服……老胀气想吐,可能吸收不大好,就瘦了点儿。” “胃不舒服?你去医院看了吗?”曹教练拧着眉问。 “买了点儿胃药吃。”洛城“害”一声,显然没当回事,“就那个美国蟑螂做的药,店员说对胃溃疡什么的很有用,我就买了几瓶来喝。” 闻言,曹教练严肃地绷起脸,似乎有些头疼:“……虽说赛前要逐步降低体重,但你这减得也太快了——三天前不还是206斤么?我现在担心你临场体重恢复不到位,在力量上就白白输给格伦一截!哎,你吃不下饭怎么不早点儿跟我们说呢?” “我没有吃不下饭……”悻悻地辩解着,洛城垂着眼嘀咕道:“大不了我脱水这几天再多吃点儿嘛,力量训练也补一补,临场那天不会差多少的。” 头疼地瞪着他,曹教练沉默半晌,终于是叹了口气,无奈地扭头对体能教练道:“把洛城这七天的食谱调整一下,增加蛋白质的比例……我们只能最后再冲刺一把了。”《 》 13、赛前发布会 脱水的流程,洛城其实已经很熟悉了——为期五天左右,先猛灌蒸馏水,再断水,每天逐步减少水的摄入量,但依旧要暴汗训练,以此来减去体内的水分。这个过程听上去好像很轻巧,但实施起来却分外磨人心智。洛城每次减重都会情绪暴躁,以往的爽朗与不羁全部消失,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心烦意乱。 这时候,备赛团队都识相地不去惹他,其他同事也不会自讨没趣。只有新来的愣头青没见过这阵仗,还以为稀松平常呢,凑上来贱兮兮地问:“城哥,怎么样,减得难受不,想不想喝水啊?” 洛城喘着粗气,浑身的汗像雨一般淌下来:“滚。” 周青云以为他开玩笑,依旧不知死活地嬉皮笑脸:“没事没事!城哥你好好减,等比完赛我请你喝酒,喝冰饮料!哈哈哈哈哈!” “……滚!”洛城猛地抬眼,双目似火,一个正蹬狠狠踹在他屁股上!周青云“嗷”一声,忙不迭跑远了,甚至不敢回头。其他人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跑回来,忍不住奚落道:“跟你说你又不信……挨揍了吧?城哥以前那是跟你客气呢,你还真以为他脾气好啊?” 一般来说,洛城的体重超出不多,减重比其他选手要轻松些,尤其这次只差14斤,他想着,减个三四天就差不多了吧?然而,当第二天力竭暴汗后站上体重称时,消耗的体重居然只有3斤!他与备赛团队都惊呆了:“怎么才减了这么点儿?” “是运动强度不够大么?” 体能邓教练赶忙翻看一下今日的训练数据,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没有啊,强度足够的,跟以往没太大差别。” “那怎么才减了三斤!”曹教练无法相信这个数据,让洛城换了个体重秤又称一遍,结果确确实实只减了这么多。他不禁焦灼地团团转着,冥思苦想是哪儿出了问题。洛城心里本就没底,再被他的焦虑一感染,当下不禁心浮气躁地低吼:“行了行了,大不了明天提高强度就是,在这儿瞎纠结什么,大家都等着休息呢!”说完,用力地摔了毛巾便走。 其他人像鹌鹑般默默悚立着,嘴巴紧闭,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曹教练面色僵硬地瞪着他背影,忍不住“啧”一声:“本事没长,脾气倒是长了!……真不让人省心。” 但又能怎么样呢?洛城是公司最优秀的运动员,减重又最折磨心智,这几天也只能耐着他了。 ----------------- 气冲冲回到家里,洛城一进门就见餐桌上摆着敏姨给他做的高蛋白减脂餐,而且很体贴地把饮料一项减去了,甚至水壶也收了起来,就怕他看了口渴。心中顿觉触动,他站在玄关用力闭上眼,口中长长呼出一口气……那股躁动的焦虑似乎也随着那口气吐了出来,慢慢消散。 还是先冲个澡吧。 冲澡时,水流哗啦啦打在身上,清凉的感觉淌遍全身,却唯独淌不进干灼的喉管、浇不灭心中的燥火。洛城草草冲了会儿便逃出来了,免得下一秒就忍不住张嘴狂喝水!然而吃饭也是一种折磨,软硬适中的米粒仿佛带着剌嗓子的倒钩,干粘而难以下咽。口水徒劳地分泌着,企图濡湿嘴里的食物,但当他努力把食团咽到喉咙时,干涩紧张的喉管还是一阵抽搐,把胃里的酸水都一齐推了出来! ……怎么越来越容易吐了? 疑心自己买的胃药不对症,洛城疲惫地摸出手机搜一搜,准备另买两种胃药回来试试。下了单斜眼一瞥,桌上饭菜还原模原样的,没动几筷子。无奈,只得寻思着把它们打成糊糊,看看能否灌下肚。 鱼肉、牛肉、粗粮和坚果青菜混合打成一种米棕色的粘稠物体,闻起来虽然不算糟糕,但那面目全非的可疑模样,洛城只看一眼便又开始干哕:“呕……”他抽搐地趴在座椅的扶手上,差点儿将胃都吐出来。 好好一顿饭最后还是喂了厕所。没有办法,洛城只好有气无力地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摸出5颗鸡蛋,只加了一点儿水打成浓蛋液,准备做个水蒸蛋。他手法粗糙,蛋液没有过滤,上锅后也没盖保鲜膜,最后蒸出来满是蜂窝孔。不过他也不在意,一大碗扛到餐厅,三下五除二便吃了个干净。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敏感的胃没有再发作。 第二日是赛前发布会。洛城早上九点到达训练馆,一进门就发现闻人律已经在大堂等待多时了。他跟曹教练一行人在低声讨论着什么,冷不丁看见洛城,这个俊美高傲的alpha轻轻一挑下巴,用眼神示意他走上前,言简意赅地命令道:“去化妆室,今天给你准备了几套西装,你去试一试——”还挥手给他指派了一个女性beta:“林秘书,你跟他去,挑出适合他的那一套。” “最适合的……”年轻的女秘书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是要最绅士的吗?” 绅士?这个词显然不能让闻人律满意。他拧眉思考了两秒,随即眼神一定,果断道:“……要最霸道、最帅的。” 这两个形容词让洛城郁燥的心情微妙地变好了一些。 他跟林秘书有过几次接触,还算熟悉,试衣的过程中便忍不住问人家:“这几套西装,律总都买下来了吗?” 林秘书正站远了给他拍全身照,拍好之后一边审视一边回答:“没有。这是律总动用自己的关系跟armani借来的,让你先试,最后选中一套付钱,其他的再还回去。” “哦。”也不知道这钱最后会不会从自己奖金里扣。洛城撇撇嘴,走进更衣室,试最后一套白西装。这套西装配的内搭是一件酒红色的丝绸衬衫,贴身垂坠,光泽感十分强烈,穿上后显得特别轻佻、骚气。望着镜中的自己,洛城忍不住打鼓,心想这一身是不是太浮夸了?却不料走出来后,林秘书居然双眼一亮,火速拍了张全身照发给闻人律:“律总,我觉得这套白的特别好,您意下如何?” 闻人律正心不在焉地听汇报呢,感觉手机震动,立刻翻转查看。只见率性不羁的高大格斗选手一身宽松的白色廓形西装,酒红色衬衫松开最上面三颗扣,露出隐约的饱满胸肌,深蜜色皮肤在这样鲜明的色彩下被衬得更加性感。脱水的痛苦给他惯来散漫的气质蒙上了一层阴鸷,这一刻,洛城像一只被饥饿侵扰的猛兽,虽然衣冠楚楚,但那股野性与躁动却通过不耐烦的视线显露了出来,仿佛下一秒就会伏地现形,张开锋利的爪牙。 ……这才是巨星嘛。 细微地一挑右眉,闻人律挑剔地点点头,回了几个字:“就要这套。” --------------- 由于少了一名参赛拳手,所以这次登峰只派了三辆车到发布会现场。ufc方面的摄影团队自洛城下车的那一刻便怼上来了,镜头贴得极近,想必是要拍一些带有压迫感的特写。为了不妨碍拍摄,闻人律特意坐在后车,等他们走远了才不紧不慢下车来,与陆庭风、林秘书一起慢悠悠地跟上去。 场馆内灯火通明,各家体育媒体悉数到齐,观众席也已经坐得满满当当。这是ufc第一次在申城举办数字赛,以前只办过两次的“格斗之夜”,规模相去甚远,出场选手的咖位也远远不及,所以这一次的阵仗大了许多。洛城在后台候场时都能听见嘈杂的人声:“这么吵……不会来了两万人吧?” 陆庭风撩开幕布瞟一眼,摇摇头:“一万五左右。” 那也相当可观了!以往洛城去海外参赛,赛前发布会的场馆都不会太大,观众也只有一万到八千人。这一次申城数字赛的规模堪比国外的整百场次,大后天的比赛又是在梅赛德斯奔驰中心举办,可容纳2.3万人之多,各大视频平台转播时再收个费……想到国内不可估量的观众基数,洛城不禁咋舌:难怪dana卯着劲儿要进军中国市场呢。 赛前发布会的流程并不复杂,选手发言也多是放放狠话之类,所以不需要准备什么台本。但这次比赛太过重要,闻人律不放心普通翻译,特意派了陆庭风来坐镇。这人还唉声叹气呢:“有那么紧要嘛,把我都祭出来了?一群初中学历的人相互呛声而已,不至于连这都翻译不好吧?” “我不是怕翻译不好,我是怕威力不够——明白吗?”闻人律白他一眼,“就洛城那个脑子,别人含沙射影他都听不出来,又能呛出什么狠话?之前那个翻译也是中规中矩,不够张扬,所以说,这事儿还非得你来不可。” 一旁的林秘书听得“噗嗤”一声,赶忙掩住嘴。陆庭风不禁翻个白眼,低声咒骂着走向洛城那边:“操!……好好好,我来我来。我这个人啊,最会阴阳怪气了!” 十五分钟后,最后一名选手格伦奥康纳终于到达会场。 隔着半个后台,洛城可以看到这个金发男人略显烦躁的面色,本就瘦削的脸因为脱水而愈发瘦骨嶙峋,配上深陷的眼窝和阴晴不定的神情,更加显得阴沉可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对方也望了过来——躁动的、轻蔑的神情,只短促地停留一瞬,便不耐烦地抽了回去。 两分钟后,发布会开始。宽大沉重的幕布缓缓揭开,所有选手顺次走上台前,在观众的欢呼声中一一落座。洛城被安排在最中间的位置,与格伦奥康纳隔着不远不近的三米距离,正好被主持人分开。他俩是头条主赛的大热明星,所以发言被安排在最后。在听着其他选手相互呛声之时,洛城忍不住频频朝右侧打量,观察这个比自己年轻三岁的金发斗士——格伦坐姿坦荡,目视前方,一脸倨傲而从容的神情。仿佛这儿不是赛前发布会现场,而是家里的客厅。 他穿着修身的西装。紧绷的袖管勾勒出大臂的线条,那是他以前不曾有过的饱满臂围。 ……忍不住捏一下自己的大臂,洛城深吸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想:看来还是得去一趟医院。好好查一查这个胃,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 半小时后,发言环节终于进行到他们这里。台下有记者急切地提问:“ironfist!虽然格伦的排名比你低三位,但他这次的出场费却是你的整整两倍,你怎么看待这种情况呢?” 操!洛城当即在心里咒骂了一声,这人是哪个媒体的,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沉吟两秒,他若无其事地拿起话筒回答道:“因为在这一次比赛中,他遭受的击打数将会是我的2倍,所以dana提前给他付了医药费,就是这么简单。” 陆庭风忍不住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即语调戏谑地开始翻译。洛城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以他对格伦的了解,这小子绝对不会等翻译结束才开始反驳。果不其然,陆庭风只翻译到一半,对方就急不可耐地大喊出声:“itakemoremoneybecauseiammorefamousandpowerfulthanyou,youunderstand?you''''reold,ironfisteon,admitit!don''''trunawayfromreality!” 老!老!老!老子才三十一岁,正是格斗选手的黄金年龄,哪是你这个愣头青可比的?洛城冷哼着,斜眼瞥他:“我老吗?我虽然三十一了,但入行至今,还从来没有减重失败过。倒是你,在中量级连续超重三次,不得不升到轻重量级打比赛。这样看来,你这个年轻人的身体机能跟年龄不大符合啊。” 以前的格伦确实是靠着自己的大骨架和极限减重在中量级以虐菜出名的,他最讨厌别人拿这段往事说嘴了,于是立刻翻了脸,蹦起来就对着洛城破口大骂。场面一时间乱了套,主持人和几名安保奋力拦着格伦,不让他越过中线。然而洛城也不是省油的灯,迎上去昂着下巴不断挑衅。再加上其他选手在不断起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马上就要打起来。 这种激烈冲突的场面最讨媒体和观众的喜欢了。霎时间,场馆中欢呼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闪光灯更是没有停过,几乎连成了晃眼的白昼。陆庭风伸手挡着强光,从人群中默默地挤了出来,躲到角落。望着那群狂热的选手,和台下同样狂热的媒体和观众,他忍不住心想:啧啧啧,这次比赛的收视率,那可绝对有保证啦! --------------- 中午十二点半,发布会结束。洛城饥肠辘辘地跟着他们走出会场,被外头炽热的阳光明晃晃一晒,晕得眼前花白了一瞬。曹教练还说回场馆再吃饭,身后一只大手沉重地搭到他肩上:“就近吃吧……我快饿死了。” 前面的闻人律和陆庭风都望过来,见他面色不大好,不禁奇怪地对视一眼:“你没吃早餐吗?” “胃不舒服,没吃多少。”洛城神情萎靡地揉揉胃部,又摆摆手:“没事,减重结束就好了。” “那你们随便找个饭店吃吧,费用跟林秘书报销就行。我还有事,先走了。”大老板总是很忙的,连吃饭的半个钟也挤不出来,急匆匆地先离开了,还顺便拉走了颇想留下来一起吃饭的陆庭风。洛城倒觉得挺不错:“走了好,省得咱们不自在。” 来到附近的饭店,曹教练给大家开了个小包厢,又问服务员要了菜单点菜。直到这时,洛城才觉出这个决定的失策之处——这些人点菜要报菜名的!听着他们念叨“烧鸭”、“红烧肉”、“脆皮五花肉”等美味,洛城气得灵魂都要出窍了,当即站起身,生无可恋地挪了出去:“我还是自己去外头开个小桌吧……” 那几人一怔,随即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没滋没味儿地点了一盘蒜子牛肉粒、一盆上汤娃娃菜和一碟清蒸刀鱼,洛城连饮料都没敢要,只打算喝点儿汤补补水分。蒜子牛肉粒是最先上来的,其次是娃娃菜,最后是清蒸刀鱼。这一家的牛肉炒得不错,娃娃菜也煮得清甜,他本来吃得津津有味,结果刀鱼一端到面前,一股冲鼻的鱼腥味扑到脸上,恶得他猝不及防地一呕,差点儿在大庭广众之下吐了出来! 服务员脸都白了:“客人!那个,要不我给您换个菜……” 一边呕一边艰难地摆手,洛城好不容易止住抽搐,用力捂着嘴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卫生间走:“没事,不是你们的问题……呕!” 在卫生间把刚才吃下去牛肉和娃娃菜吐了个一干二净,洛城的眼泪都呛出来了,面部涨得通红,总感觉整个身体在异样地发热。无法,他艰难地直起身,靠着门板给曹教练发了个信息:“我的胃实在不舒服,得去医院看看。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帮我那桌结账,我只点了三个菜,别付多了。” 交代完,他有气无力地走出饭店,拦下一辆计程车坐到后排,摊手摊脚的,久久无话。司机是个中年男性beta,耐心地从后视镜中看着他,问了他两次:“先生,您要去哪里?” “最近的医院是哪家?”洛城恍惚地问。 “交大附院。”司机答。 “……那就去交大附院。”说着,他疲惫地闭上了眼。《 》 14、我怎么可能怀孕 长这么大,洛城还没有上医院看过病。 他的身体惯来强健,平常顶多得个感冒咳嗽,到小诊所买两副药吃一吃就好了,连发烧都很少有。他仅有的就医体验基本上都是跟职业相关的,什么脑震荡、手指骨折、关节错位,严格来说,是“受伤”,而不是“生病”。 所以这一次来看胃病,他傻呆呆地杵在人流如织的医院大堂里,竟连挂哪一科都不知道。 懵懵懂懂地排到窗口,洛城问工作人员:“胃病挂哪一科呀?” 对方戴着口罩,抬头望他一眼,半晌又望了一眼,似乎被他显眼的外形惊到了:“挂消化内科。现在没有专家号了,只有普通号,你要吗?” “哦,那就挂个普通号吧。”付了钱,接过挂号单,洛城根据医生的指示来到七楼,一出电梯,他就发觉这一层颇为清净,不像大堂那样乱糟糟的。在候诊室找了个座位坐下,他忍不住四下张望一番,数一数候诊人数,诧异道:“这个科的病人真的不多哎……” “那当然啦,附属医院的王牌科室又不是消化内科。你如果带你家夫人去看产科,那可就有得等喽。”身侧冷不丁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洛城扭头看去,见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正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他:“年轻人,我看你人高马大的,胃也不好啊?” 洛城也笑:“是啊,最近老吃不下饭,想吐,就来看看。” “想吐啊,那可能是糜烂性胃炎……”老爷子俨然是久病成医了,拉着他絮絮叨叨,交流一些病友经验。十五分钟后,老爷子的号先排到了,又过了三分钟,广播里开始叫洛城的号。坐诊了一早上的beta医生好像有些累,问诊时有气无力的:“这样的情况多久了?……半个多月了啊。吃了什么药吗?有没有缓解?……” 问完后,他沉默了约莫七八秒钟,忽然抬头望向洛城:“中午吐得只剩黄水了是吗?那要不做个无痛胃镜吧?胃镜最准确。” “啊?”洛城刚才被老大爷科普了胃镜的可怖,现在不禁有些抗拒:“不能做胃肠彩超吗?” “胃肠彩超也可以,但是准确性没那么高……不过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只能给你开彩超了。”医生干净利落地给他开了张b超单,指指楼下:“b超室在三楼,拍完了再来找我复诊。” “好。”拿了单子往外走,洛城走进电梯,鹤立鸡群的高大身材立刻引来众人侧目。其中一个omega女生在呆愣三秒之后,难以置信地喊出了他的大名:“洛城!你怎么来医院了?” 对待omega,洛城总是春风和煦的:“我胃不舒服,来医院看一看。” 对方显然是个格斗迷,双眼闪闪发亮,兴奋得不能自已:“是减重减得难受吗?” 居然还知道减重啊?颇为意外地露出一个笑,洛城道:“差不多吧,这几天难受得特别明显。” 不多时,电梯停在五楼,omega女生准备走了,便摆摆手给他大声鼓劲儿:“我去看病啦,你比赛要加油啊!一定把格伦打趴下!” 洛城也摆摆手,笑得灿烂:“好。” 看来自己的知名度还是可以的嘛……本以为综合格斗不算普及,走在路上也不会有人认出自己呢。心里不禁美滋滋的,洛城到了b超室,看见门口大排长龙也不以为意,交了单子就坐到一旁开始优哉游哉地玩手机。 等待时,又有一个alpha男生凑过来叫他的名字,说是他的粉丝,请求合影。洛城还打趣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我吧?大男生点点头,笑得有些腼腆:“确实没想到。我中午还在看赛前发布会的直播呢……你连衣服都没换啊。” 低头瞥一眼自己身上张扬的西装,洛城忽然明白了自己被频频注目的原因,不禁“害”一声:“我倒是想换呢,但胃实在不舒服,就先过来检查了。”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半晌,洛城忽然想起什么,正色提醒道:“赛前你记得不要在网上发我们的合照啊,也别透露我不舒服这个事情,知道吗?” “嗯嗯,不会的,我肯定等到赛后再发!”大男生用力点头,神色中甚至带着一丝诚惶诚恐。洛城满意地大力拍他肩,别说,那模样确实有点儿可怖,像个打扮轻佻的□□打手。 两人的谈话最终以男生被叫进b超室结束,半个钟后,前方排队的人终于清零。一名护士端着杯淡黄色的糊糊走过来,往他面前一递:“洛城是吧?把这个喝下去,就可以去检查了。” 洛城一愣,下意识凑到杯口闻了一闻,好像是杂粮粥:“这是什么?” “造影剂,杂粮做的。” 杂粮啊……这个倒是可以吃,反正现在也饿得要命。于是仰起头一口气喝了,把空杯丢到垃圾桶,洛城抹抹嘴走进b超室,居高临下地问:“到我了吗?” b超医生明显被他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圆圆的:“妈呀……!你是巨人啊!” 洛城笑了:“没那么夸张吧,我也就一米八氿而已。” “但是你肩膀宽啊!”抚着胸口顺顺气,医生指指里头,道:“进来吧。去帘子后头,解开上衣躺到床上,露出整个胸腹。” 洛城“唔”一声,脱下西装外套挂到床尾衣架上,又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了饱满的胸肌和整整齐齐的八块腹肌,躺到床上仿佛一片可口的牛奶巧克力。另一名医生看得双眼发直,睫毛紧张地颤啊颤,还用力咽了口唾沫。洛城忍不住笑:“医生,你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身材吗?” “差、差不多吧。”急慌慌地往他胃部、腹部涂上耦合剂,这名年轻的女医生好似有些不自在,偏开脸用力地将探头怼过来,把洛城戳得“唔”了一声:“医生,你轻点儿……” “轻点儿怎么看内脏啊,就是要重一点才看得清。”另一名医生冷酷地道。她应该是老前辈,坐在一旁不疾不徐地指导年轻的医生:“对,胃那里,用力一点,慢慢扫……” 感觉着胃部的重压,这一刻,洛城那点儿轻飘飘的心情总算是被拽了下来,不开屏了,也不自得了,躺在床上老老实实地当个病人。随着探头在肚子上的逐渐下移,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块纯粹的肉,什么性感、什么帅气,在医生眼中通通没有意义。他们看见的只是病灶,而不是自己惹眼的外形。 当探头来到盲肠位置时,医生问了一句:“最近这里痛过吗?” 洛城摇摇头:“这里不痛。不过……”他忽然想起之前练击腹时肚子深处隐痛的那处,抬手找一找,指向盆腔正中靠下的位置:“这里痛过几次。是比较深的地方,揉都揉不到。” “比较深的地方?”医生狐疑地停顿一秒,补擦了些耦合剂到下腹,“不会是结肠吧?” 探头用力压下去,慢慢挪动,仪器屏幕上出现了一片白光中带着起伏阴影的画面。两名医生都不再说话,而是静默地仔细检视着,这样的死寂反倒让洛城感觉不安。忽然,年轻的医生“咦”一声,轻声道:“陆医生,你看这里……它怎么会这么大?alpha的应该没有这么大吧。” “是啊……以alpha的退化程度,那个地方应该看不见才对。” 说着,医生又把探头用力压了一下,试图查得更清晰,但好像无功而返:“不行,没有憋尿,看不清楚……” 听到这儿,洛城心慌意乱的,终于忍不住了,问:“医生,你们在说什么啊?是我的肠胃出了什么问题吗?” “嗯?”两名医生同时望过来,眼中带着意犹未尽的好奇神情:“没有,你的肠胃挺好的,没有胃炎,也没有其他的病。就是有个地方好像不大对劲……你等等啊,我摇个人来看看。” 洛城见她摸出手机飞快地拨了个号,等待之时还不忘交待年轻的医生:“小林,你先帮他打报告,让他去外头等着,别耽误后面的病人……哎!宁医生吗?我老陆啊。是这样的,我这儿碰见个alpha病患……” 心中惴惴不安的,洛城接过林医生递来的纸擦干净肚子,一边穿衣服一边伸长了耳朵偷听。陆医生的手机好像有些漏音,隔着两米的距离,他都能听见对面那个宁医生的话:“我今天休息,不在医院……虽然是离得很近,但我也有自己的事啊。” “你少哔哔,我这儿真有个病患,挺特别的!你之前不是嚷嚷说缺课题吗,那还不赶紧过来看看,说不定课题就找到了呢?” “真的?陆医生你别骗我,骗我的话明天要请吃饭。” “吃你个头啊吃,快点儿过来吧!” ------------------- 本以为到医院走一趟就能把胃病迎刃而解了,却没想到引出了另外的问题?洛城茫然地坐在候诊室里,忍不住拿起b超单看了又看——画面中确实有一个黑色空腔,不大,但是非常明显,像一个小气球,嵌在自己的盆腔里。他忍不住想,难道是一个肿瘤?又或者是……一个畸胎瘤!? 小时候看的科普节目在这一刻奇异地回忆了起来,洛城疑心自己是不是在老妈肚子里时不小心吞并了双胞胎兄弟,所以留下了“罪证”。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身着黑色休闲西装的颀长alpha从面前掠过,风一般走到了b超室门口:“老陆,你说的病患在哪儿啊?” “在外头呢……哟,今天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刚才在约会啊?” “是啊,可惜被你一个电话叫回来了。” 洛城心烦意乱地抬头望,就见那个alpha男人在陆医生的指引下转过身,露出了一张戴着无框眼镜的“斯文败类”脸。对方一看见他,脸上明显愣住了,眼神逐渐震惊:“……洛城?怎么是洛城……洛城怎么会在这里?” 得,又是一个粉丝。 不禁有些尴尬,洛城站起身,伸手同大步走来的alpha短促一握,干笑着打了个招呼:“宁医生,你好。” “你好你好,我是宁祁!”这名宁医生长得很高,温润柔和的桃花眼几乎与他平视,只不过瘦削一些:“你不是刚出席了赛前发布会么,怎么跑来医院了?是哪里不舒服?” “……他肠胃不舒服。”陆医生在身后凉凉地说着,用力瞪了宁祁一眼:“你们不能去办公室再寒暄么,站在候诊厅像什么话!” “对,应该去办公室。”赶忙将洛城引向陆医生的办公室,宁祁微微正色,斯文有礼的模样,看起来确实像个年轻有为的医生。但不知怎的,在他的殷切注视下,洛城却感觉有些不舒服……他仿佛是看见了一只非常有研究价值的小白鼠,那种见猎心喜的情绪来不及掩饰,非常直白地从眼角眉梢透了出来。 “我可以看看吗?”坐到办公桌前,宁祁朝他伸出手,探询地索要b超单。洛城犹豫两秒,还是递了过去——他本来是忐忑地垂着眼,但下一秒就忍不住盯紧了宁祁的眼神,企图从他的表情中判断自己病症的严重程度。 一开始,宁祁的眼神是镇定的,但很快就变得困惑、难以置信,甚至带上了一分震惊。最后,他用这种混杂了以上所有情绪的复杂眼神望向洛城,小心翼翼地问询道:“你最近两个星期……经常呕吐,对吗?” “……对。”洛城神色僵硬,一双手攥在桌下,心中紧张极了。宁祁又问:“你以前有正常的易感期吗?” “有,基本上每年三四次。”怎么开始问易感期了?洛城不禁拧眉。 “嗯……”沉吟一会儿,宁祁又看了看b超单,随即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问:“我想给你做个盆腔b超,不过要喝水憋尿,可以吗?” “为什么要做盆腔b超?”至此,洛城再也耐不住了,沉着脸不满道:“我到底是什么问题,你直说吧,别跟我打哑谜!是不是长了肿瘤,还是别的什么?!” “不不不,不是肿瘤。”赶忙起身安抚他,宁医生好像也颇为头痛,眉心为难地拧着,苦笑道:“想要确诊你的症状,我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所以才问你能不能憋个尿,做一次仔细的盆腔b超……” “我现在在脱水减重,后天早上就要称重了,你让我怎么喝水憋尿啊!……看不了就不看了,反正医生说我肠胃没问题!” 忍不住一拍桌子,洛城气冲冲地站起身就要走,宁祁赶忙拦到他面前,退让道:“那要不抽个血吧?抽个血查一下hcg,很快的,我帮你加急!” hcg是什么?洛城不大懂,但这个办法听上去简便许多,他踌躇两秒,板着脸点了点头:“行,那就抽个血。” “哎,好。”顿时大喜过望,宁祁领着人就要去抽血。忽然,他好像想起什么,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又问:“……顺便再查个染色体吧,好吗?多500块钱而已。” ……怎么那么啰嗦啊?!洛城心烦气躁地翻个白眼,咬牙低吼:“好好好,做做做!” 宁祁赶忙闭紧了嘴。 ---------------------- 在医院耗了三个多钟依旧没个结果,洛城的心情已然差到极点,连曹教练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想接。过了一会儿,检查报告没出来,备赛团队的连环夺命call倒是接踵而至。他不禁“啧”一声,拿出手机查看,得,这回换成体能教练来催命了。 心烦意乱地又点了拒绝,洛城给曹教练发了条简短的信息:“还在医院等报告。”曹教练立即回复过来:“……吓死我了你!等报告就等报告,为什么不接电话?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呢!” 懒得跟他解释,洛城沉着脸把手机一关,又塞进了兜里。 四点二十分,宁祁拿着报告单姗姗来迟。洛城扭头见他走进办公室,脸上带着一种谨慎、小心翼翼但又难掩震撼的表情,欲言又止地望向自己,还安抚似的地笑一笑:“你……你先别紧张,我慢慢跟你分析。” “什么紧张,我没紧张。”洛城板着脸,但生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一丝情绪。 见状,宁医生定定神,抬手将检查单递了过来:“你看看这一项……你的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也就是hcg,数值爆了,高达17w。” 17w?洛城不明白这个数值的意义,不禁愈发急躁:“什么意思,说明白点!” 宁医生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道:“这个数值,结合刚才的b超结果——你很有可能是怀孕了。” ……怀孕? 这个词太过诡异,洛城不禁傻了眼,双眸愕然瞪大,大脑也一瞬间宕了机。办公室里横亘着震惊的死寂——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几秒,他忽然暴起,一把揪住宁祁的衣领,怒声暴喝:“操,你放什么狗屁呢?!” 凳子猝然翻倒,发出刺耳的声音。宁祁被迫与洛城震怒的双眸对视着,身子前倾,后颈被衣领勒得极难受,脸上不禁露出苦笑神情:“……所以我只说是可能啊!现在还没有做子宫b超,没看到孕囊,我也不敢确认……不过欧洲和南美洲那边确实发现过几例ao双性患者。他们的情况跟你有点相像,大体性征以alpha为主,30岁后alpha的激素水平逐渐下降,omega的特质开始显现……”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洛城的神情,企图从他细微的变化中搜寻到一些蛛丝马迹:“染色体检验的结果还有三个钟才能出来……不如你先回忆一下,你青春期时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状况?一般omega的器官会比alpha的发育得晚一些,常常表现为低热,发烧,微微发胖……” 闻言,洛城的眼神果然一怔,混入了迟疑的情绪。见状,宁祁再接再励:“以及,最近两个月,你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异常,是不是出现了奇怪的热潮期?又或者,有没有跟其他alpha……” 他想问,你有没有跟其他alpha有过亲密接触?但话只说到一半,洛城恍然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像刀子一般甩了过来,宁祁也只能赶忙闭上嘴。不过,他这个问题显然戳中了最关键的地方——洛城的表情没有刚才那么笃定了,有什么东西好像在他心中轰然坍塌,发出的震撼甚至使他脚下一晃,大掌失魂落魄地收了回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浑浑噩噩地这样说。不知是说给宁祁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失神地立在桌前迟疑几秒,洛城缓缓后退一步,那样子好像是要败退了。他短促地瞪宁祁一眼,随即像个心虚的少年犯那样,头也不回地抓过桌上的检查单,落荒而逃。 抚抚胸口,宁祁终于松一口气,心中隐约有些失落:哎,他这样的反应,看来不可能跟我配合做课题了…… 突然,门“哐”一声被撞开。洛城凶神恶煞地冲回来,像只被抓住痛脚的狮子那般直逼到他眼前,一把揪住他的衬衫领子:“今天的事你要是敢透露一个字……哪怕只是一点点似是而非的信息,我都会告你、告你们医院!告到你倾家荡产,你给我记住了!” 放完狠话,他又像旋风一般冲了出去,这次没有关门。陆医生听见动静,不禁好奇地走过来,探出个头:“怎么回事啊?那人是什么问题,查出来没有?” 宁祁苦笑地望着她,半晌,抬手朝她招一招:“陆医生,你过来。顺便把林医生也叫上,我跟你们交待点事儿……”《 》 15、你到底怎么了 晚上七点半,闻人律没有回家,还在办公室听下属的工作汇报。 下午时,登峰的竞标小组在陆庭风的领队下参加了c22-3地块的现场踏勘,拍摄了许多图片和鸟瞰图。闻人律对这些不是很关心,他草草翻过一遍就把文件夹放下了,转头望向陆庭风:“有没有看到白家的人?” “何止白家,申城四大家族的人都在,还跟我打招呼呢。我怀疑他们是白二小姐叫来搅浑水的,不然罗家的发展重点根本不在这个区,横插一杠子干嘛?”陆庭风说。 这种话不好在员工面前讨论,于是二人跟下属们摆摆手,示意你们可以下班了,转头到会客室泡了壶红茶继续聊。不知不觉闲扯到八点,闻人律终于觉出饥饿,刚想问陆庭风要不要去楼下opal吃个简餐,一个人影却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歪进来半个身子:“律……律总?” 扭头望去,来人居然是曹磊!他那张敦实的四方脸上带着魂不守舍的着急神情,嘴唇欲言又止地张一张,好像有些左右为难? 一看见他,闻人律便知洛城肯定又出岔子了,当即拧紧了眉头:“发生什么事?” 曹磊犹豫一瞬,脚下急匆匆地走进来,忧心忡忡道:“今天中午吃过饭,洛城说胃不舒服,自己去医院检查。四点多时还给我发了条短信,说在等检查结果,但五点钟再给他打电话,他就关机了……我去他家找他,又去他妈妈的老房子找,都没有找到!” “什么?!”猛地站起身,闻人律怒不可遏,那瞬间几乎荒诞地笑出来:“后天早上就要举行称重仪式,结果你现在跟我说他失踪了?……你们怎么没人陪他一起去做检查!” “他……他减重期嘛,进食很苛刻,所以中午单独开了一桌。结果饭没吃完他就说不舒服,自己先走了,我们也来不及去追他……”懊恼地辩解着,曹教练也明白自己的解释很苍白,不禁头痛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陆庭风倒是冷静:“四点多他说在等检查结果,五点钟就关机了——难道是查出了什么重病,所以情绪失控,躲起来了?” “我就是在担心这个啊!”终于有人指出关键,曹教练不禁哀声叫出来,还焦心地猛拍了一掌。意识到这个可能,闻人律立在那儿,脑子里“嗡”一声响起蜂鸣,那瞬间神智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想象这样的现实:“怎么会……他不舒服多久了,之前跟你们提过吗?” “断断续续也有两个星期了,说胃胀气,想吐,但是不怎么严重,所以我们都没当回事。”说到这儿,曹磊苦着脸,已然是追悔莫及:“律总,什么病会进展得这么快啊?半年前打约书亚时他才检查过,那会儿还健康得很啊!” 下意识想往外走,身体却不禁虚晃了一下,只得伸手扶住墙。闻人律感觉自己头有些晕,可能是没吃晚饭造成的……努力凝聚心神,他伸手指一指陆庭风,语无伦次道:“你,你先报警,然后我们再分头找……他以前喜欢去什么地方消遣,所有你们能想起来的地点,通通都找一遍!” “报警?”陆庭风比他清醒许多,当即否决了这一做法:“大哥,你冷静一点。现在我们只是猜测,事实具体是怎样还不确定,不能自己乱了阵脚!临近开赛,各大体育媒体都盯着呢,尤其是腾云,一旦走漏风声,他们养的那些狗仔队闻着血腥味就追上来了——难道你想被褚云争咬一口狠的吗?” 身形猛地僵住,闻人律一口气闷在喉咙里,大脑的高热像被踩了急刹车,终于缓缓停下。情绪的忽然遏制让他有点儿难受,他强压下胃部的不适感,白着脸思索半晌,混乱的大脑这才重回清晰:“曹教练,你叫上训练组的所有人……还有平常跟洛城比较要好的选手,大家分头去找。陆庭风,你找人去交警队查监控,看看他是去哪家医院做的检查,又是朝那个方向离开的。” “好。”两人领了命迅速出发,会客室顿时一片寂静。茶水已经凉了,闻人律面色青白地立在那儿,耳中蜂鸣又开始甚嚣尘上,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样都好……千万不要是重病啊。 --------------- 洛城常去的地方有几个,小饭馆、烧烤店、酒吧等,基本上都在他家附近,最远的一家是在他妈妈那边,但开车半个小时也到了。曹教练和备赛组六人分头行动,雷厉风行地将那几家店铺搜寻过一遍,最后在望海路的夜宵摊集合。一下车,曹磊便见靶师小秦站在路口远远地朝他挥手,他忍不住大喊:“找到吗?” 小秦摇摇头,指一指路灯下熙熙攘攘的食客们,摆了摆手:“不在!” “操……”七人皆是无功而返,曹磊几乎要绝望了,沙哑的声音里满是疲惫:“这些地方都不在,他还能去哪儿?” 小秦欲言又止地望着他们,犹豫半晌,支支吾吾道:“城哥会不会……在墓地看妈妈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余六人都猛抬起头瞪住他,眼神中满是四个大字“你是天才”!这时闻人律打来电话,语调中透着焦灼:“找到洛城了吗?” “还没有……”曹磊飞快地奔向停车的地方,气喘道:“我们准备去墓园,看看他是不是在那儿!如果真的查出重病,阿城说不定会去找妈妈倾诉的!” 闻人律听得呼吸一窒,良久才找回声音:“我知道了……我这边离墓园比较近,我先过去吧,你们开车小心。” “哎,好!”上了车忙不迭地朝墓园赶去,二十分钟后,闻人律的电话又来了:“他妈妈的墓在哪一区?” “呃……”这一问把曹磊给难倒了:“我记不大清了,只知道是往右边走……律总,要不你在门口等我们吧。我只记得路,但是不记得号码,得走进去才知道。” “好,那你们开快点。”闻人律冷酷地挂了电话,倒是把曹磊给郁闷到了:刚才还叮嘱说开车小心呢,现在又要我开快点……算了,他也没功夫吐槽自家老板,找人要紧。所幸夜晚路上车辆不多,加足马力又开了十五分钟,一行人很快到达墓园。 路灯下,闻人律焦灼地在墓园紧闭的铁门前徘徊着,身上依旧是白天的衬衫西裤,显然是没心情回家换洗。曹磊也懒得去停车场了,直接把车在大门边上一横,着急忙慌地下车来:“律总!跟我走吧,我知道他妈妈的墓在哪里……” “走什么!工作人员说晚上七点都关门了,现在不让进!……你确定洛城真来这里了?”闻人律双臂环胸,面色极差,眉心像打了结似的展不开。曹磊只好去跟门卫交涉:“大爷!实在不好意思啊,大半夜的还来打扰您……我们一个朋友不见了,他可能是生了重病,过来找已故的亲人倾诉。他长得很高大,一米九!身材好,脸也帅,您有没有印象啊?” 大爷耷拉眼皮瞅着他,摇摇头:“我七点才换班过来的,你朋友要是早就来了,我也碰不上啊。” “那您能不能开门让我们进去找一找?求您啦,我们很快的!”悄悄递过去一包好烟和几百块钱,大爷终于嘟嘟囔囔地从门卫室踱出来,拿着钥匙走到了铁门前:“快点儿啊,十五分钟必须出来!” “哎,好!” 记忆中洛城妈妈的墓在一个比较中间的位置,右转第二条通道往上走,看到一棵巨大的松树之后,再往前走两排,左手边那一列就是了。至于具体是哪一个,曹磊也不大确定,只能让大家用手机打光慢慢找:“我记得阿城是跟他妈妈姓洛的……墓碑上用的是一张年轻的照片,有点儿褪色了,但很好看。” 姓洛……闻人律一个一个找过去,终于在倒数第三位的墓碑上看到了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头发浓密微卷,笑靥如花,照片下头刻着名字:洛梦娟。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洛城浓烈的五官从何而来——原来他长得像妈妈,浓眉大眼,高鼻厚唇,皮肤微黑,看上去颇有几分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的味道。手机再一转,光线投向墓碑前方——祭台上空荡荡的,没有蜡烛,也没有祭祀品,洛城并没有来这里。 最后的希望落空,闻人律微微恼怒,丧气地关了手机电筒:“我找到了!但是他没来过,墓前连柱香都没有!” “……不会吧?”其他几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气馁的哀嚎,那瞬间心灰意冷,一个个接连跌坐在地。颓唐之时,黑暗的死寂中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叮叮咚咚的,吓了众人一跳!随后是闻人律重燃希望的焦急声音:“喂?你那边怎么样,查到监控了吗?……丰阳路?那是什么地方?” “呃……”听见这三个字,曹磊只觉脑中一声轰响,双手双脚瞬间冰冷。闻人律狐疑地转头望向他,同时把手机照过去,借着微光看请了他脸上尴尬的表情。不禁警觉地眯起眼,他的声音变得极冷,咬牙切齿道:“……你别告诉我,那是寻欢作乐的地方!” 众人冷汗涔涔,皆无言以对。 ---------------------- 最后,他们是从丰阳路一家叫“strawberry”的酒吧里把洛城架出来的。 望着眼前这个酒气冲天的颓唐alpha,闻人律的脸几乎黑成了墨汁,锋利的视线恨不得化出实体,一刀刀将他凌迟!陆庭风无奈地拍拍他肩,叹口气,转身上了车:“先回训练馆吧,这里人多眼杂,别被人看了笑话。” 强压下怒气,闻人律看着曹教练把洛城架到对面车上,视线忽然一凛,杀气腾腾地跟了过去。曹磊本来还想在车上把洛城拍醒,再给他打个预防针呢,却见大老板冷不丁坐进了副驾驶,直挺的背影冷肃如山,他心里不禁暗暗叫苦:阿城啊,今天我就是想帮你,也无能为力了…… 酒吧街到场馆四十分钟路程,一路上无人吭声,车内死寂得令人几欲原地消失。静默之中,洛城身上的酒味、烟味、脂粉味便显得分外刺鼻,曹磊听见闻人律着恼地打了个喷嚏,口中恶狠狠骂一句“操!”扯过纸巾用力擦了擦鼻子。 阿弥陀佛!他只得闭上眼睛,双手悄悄合十:菩萨保佑,让洛城安全度过今晚吧! 抵达训练馆已是半夜十二点。 场馆早就空了,灯光已尽数熄灭,只有大堂还亮着。闻人律一马当先地疾步走进去,后边儿曹教练和小秦架着洛城忙不迭跟上,生怕慢一点就会引来他的雷霆怒火。 很快到了休息室,陆庭风打开灯,就见闻人律怒不可遏地在茶几前不断踱步,梳得端整的头发早就乱了,衬衫下摆也松松垮垮的,几乎从裤腰里扯了出来。而洛城——他好像终于清醒了点儿,整个人歪歪斜斜地靠着沙发扶手,眼神空洞地望着地板的某一个点,没有焦距。 他甚至还穿着今早赛前发布会的白色西装。 “你是不是还嫌你不够显眼,嗯?”终于,闻人律遏制不住怒气,站定在正前方,开始朝他发难:“有什么问题你就跟曹教练说、或者跟我说啊!我们一起商量,总有解决的办法,你跑去鬼混算什么事!?鬼混能解决问题吗?……你知不知道你马上就要比赛了,你知不知道现在腾云就等着我们自己掉链子?你居然还穿得这么张扬,大张旗鼓地去约炮,嫌自己的丑闻太少了吗?!” 他难得一见的厉声质问听得其他人俱是浑身一悚,但洛城却仿佛丢了魂儿,行尸走肉一般歪在沙发上,充耳不闻。他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惹得闻人律愈发恼火,忍不住一拍桌子,怒道:“打炮打懵了是吗?魂儿都丢在那些omega床上了?!……就你这样的德性,遇到点事就一蹶不振,自暴自弃,以后你在ufc还怎么走下去!?还好意思跟小晴求婚……分手才一个半月就去约炮,你对她能有多真心?” 听到前女友的名字,洛城终于有了反应,双眼直勾勾地抬了起来。“这关小晴什么事,”他声音沙哑地反问,“你也知道我跟她分手一个半月了,我去约炮又有什么问题?难道要我为她守身如玉一辈子才算好人?……你不觉得莫名其妙吗,闻人律,你们看不上我,好,那我跟她分手了,结果现在你又来挑剔我的生活作风问题?我真的不明白了,我有那么碍眼吗!?” 他的语调越来越激动,说到最后,他不禁失控地站了起来,脚下向前一步,像一只狂怒又脆弱的受伤雄狮。众人第一次听他直呼老总的名字,不止曹磊,连陆庭风也震惊了,愕然瞪大眼。 似乎从未受到如此的挑衅,闻人律难以置信地语塞了一秒,才怒道:“洛城,你别搞错了因果关系!你为人但凡踏实靠谱一点,我都懒得反对你跟小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人,做事缺乏毅力,心思浮动,又容易得意忘形,你今晚的所作所为无非是证实了我的看法而已!” “我不安分?”洛城也生气了,原本松弛的手掌紧握成拳,咬牙切齿地大步走上前。曹磊见状,赶紧扑上去,用力搂住他的身体:“阿城,你别、别冲动!” 但洛城已经被情绪冲昏了头脑,整个人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之中,伸手指着闻人律嘶声叫骂:“对,就你干净,就你高贵!你最了不起了,天天高高在上地对着人指手画脚,真当别人不知道呢!……你自己明明也约过炮的,闻人律,你别不承认,我看见了的!” 闻言,闻人律的面色几乎降到了冰点,冷峻得令人不敢直视。曹教练快要哭了,搂着洛城用力往后拽,不断劝着:“阿城,你喝多了,别再说了!咱们先回去,别说了……” 但暴怒状态下的职业格斗选手哪是那么好阻止的?洛城气红了眼,喉咙都嘶哑得破了音,却还在指着闻人律怒骂:“那天晚上的盛筵,我看见你了,你搂着个omega往楼下包房走,我看见了的!你高贵什么?我要是不安分,那你也安分不到哪儿去!……以后你少对我指指点点,老子只是签在你旗下,并不是欠你的!惹火了我,我直接毁约签到腾云去,反正违约金老子也付得起!” 他说什么……签到腾云?闻人律的呼吸陡然变得沉重,一张如玉的俊脸黑成了墨,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见状,曹教练赶紧捂住洛城的嘴巴,招呼小秦等人一起把他搂住,连拖带拽地扯了出去。洛城居然还在挣扎,发疯似的想再骂点儿什么,却忽然悲从中来,撕心裂肺地仰起头,在高阔的大堂中痛苦嘶吼了一声:“啊——” 似乎有无尽的委屈、愤懑、不解积在心中,压垮了他。 听见那声不甘的哀嚎,闻人律重重喘息着,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墙上,不可理喻道:“这算什么?我千辛万苦捧他出来,他一言不合就要毁约去腾云?我对他已经够好了吧,换了别人,谁还会殚精竭虑地为他谋划考虑?他这几年的签约、代言、比赛,哪个不是我帮他谈下来的,他现在居然冲我吼?……他冲我吼什么!” 陆庭风抱着臂靠在角落,无奈地乜斜着他,凉凉道:“你对他没有不好——你只是看不起他而已。” ……望着老友奚落的眼神,闻人律忽然无言以对。 气氛僵持地沉默半晌,他冷硬地撇开脸,偏执得如同一头犟驴:“我没有看不起他。我只是生气,他有如此的条件、如此的天赋,却不肯好好兑现。再这样任性下去,他只会毁了自己的事业。” “你管他呢?世界上兑现不了天赋的运动员多了去了,难道你一个一个地气过去?”陆庭风“嗤”一声,不置可否:“这个不行就换一个呗,现在有天赋的小年轻如雨后春笋,你何必跟洛城死磕?你不要忘记了,你是个商人,不是他的监护人。你跟他之间只有交易,没有义务!” 话是这样不错,但是……闻人律头痛地闭上眼,总觉得最近似乎流年不利,很多事情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好像从洛城丧假回来开始,一切就变得不对劲了。先是被仙人跳,接着备赛出问题,现在洛城又撂了挑子……想到曹教练说他下午不舒服去医院做检查,闻人律倏然抬起眼,狐疑道:“胃胀气……难道是早期胃癌?” 听见他的自言自语,陆庭风无语得几乎笑出声来:“大哥,你还在纠结这个啊?洛城不可能得病的好吧!……如果他真是身体出了问题,这么正当又这么严肃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跟我们说?现在他是去约炮啊,去抽烟喝酒!这种情况不是感情受挫就是心态崩了,之前我听曹教练说过,他很紧张格伦奥康纳这一次的比赛战术……你想想看,是不是这样?” 是吗?闻人律拧起眉,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不行,明天我要去那家医院问问,看他究竟是查出了什么病!”《 》 16、颓废之后的振作 情绪的宣泄是有量的。一整个晚上,洛城都在茫然与混乱中打转,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四壁陡立的房间里乱撞,始终找不到出口。现在指着闻人律大骂一通,又嘶吼一阵,心里反倒清明了许多。 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拖到训练馆外的广场,他振臂一挣,没甩开。躁火不禁又起,洛城低吼一声:“行了,松开!”曹教练这才将手放下来,头疼地看着他:“你说你……”埋怨的话说不出口,只好叹口气,又把手搭到他肩膀上:“走吧,咱们去吃个夜宵,好好聊聊。” “不用。”洛城生硬地再次甩开他,面容决绝好似油盐不进,一心只想着缩到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去:“我累了,你们也回去吧。” 他跌跌撞撞地往大门走去,脚步仓皇,像只争斗落败的受伤雄狮。曹教练不放心地看着他背影,半晌还是没忍住,大喊一声:“你检查没问题吧?” 洛城没有回答他,走到街边匆匆打了辆的士,在闷热的夏夜中绝尘而去。 ------------------- 大半夜的不想回家。司机问他去哪儿?洛城摊手摊脚地靠在后座上,对着车顶沉默着,半晌才用干涸的声音道:“去望海路。” ……他忽然很想念老妈家里那间窄小的卧房。他曾经在那儿住了十三年。 小时候的记忆是很鲜活的,想忘都忘不掉。洛城记得那时妈妈不爱做饭,每到饭点,他就会循着左邻右舍的饭香跑去蹭饭。今天张叔家做的是焖排骨,明天李婶儿家做的红烧鱼,他都一一蹭过去,饿死鬼似的就着汤汁吃两大碗饭。人家气得发笑,叉着腰骂:“洛梦娟!你养儿子好轻松,饭都不做一顿,干脆让他跟我家姓好了!” 妈妈就从牌桌上歪出半个脑袋,不耐烦地道:“哎呀,又不是不付你饭钱!喏——”从当天赢的钱里抽出几张丢过去:“晚饭那顿也帮我解决了吧!” 洛城个儿高,长得又快,十二岁就一米七五了,成日里带着整个街区的小孩儿招猫逗狗。他爱打架,经常闯祸,人家父母拖着孩子找上门来,讲理些的,妈妈就好声好气地给人赔礼道歉;趾高气昂的,她就叉着腰跟人对骂。有一次洛城把人打瘸了腿,老妈赔了好大一笔钱,回来就抽出棍子揍他:“下手也没个轻重!你那么爱打,好,我让你打个够!” ……洛梦娟女士说话算话,第二天就把他送到了拳馆,从此以后天天有架打。 想起往事,洛城歪头靠着车窗玻璃,莫名笑了一下。 熟悉的街景逐渐出现在眼前,老旧房子、乱七八糟的电线,门面鳞次栉比,大半夜的一家烧烤店还开着,食客熙攘,生意兴隆。他下了车走过去,隔着十来米的距离,那老板已经看见了他,“嘿”一声笑出来:“阿城!这么晚,你怎么跑过来了?” 洛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王叔,还不是想您的手艺了。” 中年人自得地笑起来,反身进店铺里掏了张折叠桌子出来递给他:“自己摆啊,我给你烤那老几样……老婆!拿几瓶啤酒,要冰的!阿城来了!” 寻了个边缘的位置把折叠木桌摆好,又拖过一张空的塑料椅坐下,洛城放松了身体靠着椅背,双眼茫茫望着灯光下形形色色的食客,总感觉自己处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今日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假的,是个噩梦罢了,明早醒来,他依旧是原来那个强壮而纯粹的alpha。 不多时,王叔端着一煲皮蛋瘦肉粥放到他面前,笑道:“先吃点儿粥,肥牛马上就来!”过了两分钟,王婶也来了,双手各拿着2瓶啤酒,额上渗着密密的汗:“你看我,忙得差点儿把酒给忘了!喏,我放在这里,你慢慢喝啊。” “没事,婶儿你们忙。” 王叔的皮蛋瘦肉煲还是那么鲜香嫩滑,吹吹气喝一口,整个胃都暖呼呼的,配上姜丝的微辣,能激出一身的汗。洛城埋着头接连不停地吃了十几口,着急忙慌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半晌,白瓷勺子忽然顿在砂锅边,随即“当啷”一声放下了。他没有抬起头,收回手撑着脸,就保持着这样一个不愿面对现实的姿势,咬牙静默了许久。 一滴滴水珠砸在木桌上,点出重叠的圆,夏夜的气温闷热,它们像夜雨,凝固在这无风的夜里。 ……老天爷怎么跟他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呢? 再抬起头时,洛城的泪已经止住了,神情若无其事,只有通红的眼眶泄露出一丝端倪。王叔又拿来了他喜欢的肥牛、黄喉和掌中宝,撒了足足的辣椒和孜然粉,香辣到冲鼻子。洛城立即吃了一大口,装作被呛到的样子咳嗽两声,挤出眼泪道:“叔,太久没来光顾,这个辣度我都吃不习惯了!” “哈哈哈哈,你早说呀!来来给我,我拿回去帮你抖一抖,刷点儿蜂蜜水再烤烤!” ……总算是蒙混了过去。 身心俱疲,洛城垂着头,从兜里摸了根烟来抽。以往备赛期他是不会抽烟的,但今天实在难以自控,心烦意乱的,就在酒吧里跟人要了一包。 这种烟身形细长,烟味较轻,带着股特别的香味,像是omega抽的花香烟,不够解瘾。洛城拧着眉只用力吸了几口,一支烟就快没了。又掏出一支正想点燃,一只手突然从身侧伸过来,拿走了他的烟,同时讶异道:“阿城?你怎么在这里。” 不禁浑身一抖,洛城猛地回头望,见来人居然是自己的发小兼体校同学,陆良。老友相见,分外激动,那一刻洛城呆呆的,几乎酸了鼻子,抿着嘴角用力拍一拍边上的椅子,又着急地去抓他手腕:“陆良!好久不见,来,跟我喝一杯!” 陆良“哎”一声,推开他手:“我先去找王叔点单,不然跟你说话肯定要耽误的。” 望着老友略微发福的背影,洛城吸吸鼻子,突然觉得分外怀念。两人自小在同个街区长大,年龄相仿,都爱惹事生非,那叫一个臭味相投。上初中后,洛城开始练体育,陆良看见了,回家也跟爸妈闹着要练。于是两人一齐上了体校,一个练散打泰拳,一个练田径。但不同的是,毕业后洛城顺利走上了职业的道路,陆良却回到老家考了个教师资格证,当了一名中学体育老师。 “你当职业那么好走?”那时陆良慨叹着这样跟他说,“我练到第二年就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了。体育这玩意儿,天赋压死人,我还是不为难自己了。” 如今九年过去,陆良脸上隐约的不甘已经彻底消失,剩下的只有对生活妥协后的闲适。大半夜的,他穿着背心和大短裤走过来,脚上趿着一双人字拖,笑容可掬:“你怎么跑回来了,最近不是备赛么?” 洛城不想聊这个,自顾自拿起啤酒往他面前一墩:“来,陪我喝酒!” “哎哟,不行。”陆良面露难色:“要是以前,我肯定跟你不醉不归,可最近我跟我媳妇儿在备孕呢,烟酒暂时都戒了。” 备孕?……洛城好似很错愕,双眼后知后觉地瞪着,一副恍惚神情。 见状,陆良便继续解释:“她三十三了,我年纪也不小,咱们要讲究优生优育嘛,克制点儿是应当的。不然要是生出个不健康的孩子,那哭都没地方哭去。”说着,他转而拿起小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苦荞茶:“我以茶代酒,啊?陪你喝两杯,待会儿肉烤好了我就得回去,老婆在家里等着我呢。” “呵,”洛城悻悻地干笑一声,“感情真好啊。”他也把啤酒放下了,默默地学陆良喝热茶,但身上酒气依旧浓烈得很。陆良一直很关注这个老友的比赛日程,知道他30个小时之后要称重,于是忍不住问:“你怎么还喝水啊?……这会儿不是脱水的紧要关头吗。” 洛城垂着脑袋,一头卷发已经乱成鸡窝,西装也歪歪斜斜的,处处都透着颓唐:“……我都不想打了。” 陆良听得一怔,心中不禁低呼:不是吧……但面上并不显,只状若随意地道:“干嘛,碰见什么难题了,跟哥说说。” “……跟你说也没用。” “我帮不上忙?” “一丁点儿都帮不上。” 陆良自然知道帮不上,只不过想借此打开话头而已,却没料到洛城的口风那么紧,一点儿信息都不透露。见他面色沉闷,陆良慢吞吞吃了口肥牛,试探着问:“……那,你临场退赛的话,你的公司岂不是要赔很多钱?” 是啊,是要赔很多钱。洛城忽然感觉食不下咽了,自暴自弃的冲动与责任心左右拉扯,难受得他又开始胀气想吐。呛水一般的酸涩感再次从鼻腔漫了上来,他丧气地放下签子,五官全部沮丧地往下撇,那模样简直像一只被赶出家门的流浪狗:“我,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此时洛城的整个上半身几乎都伏了下去,弓着背与大腿平行,两只手用力拉扯着头发,痛苦又徒劳。 陆良吓了一跳,赶忙放下肉串去安抚他,拍拍肩膀:“干嘛呀这是?……哎呀,没那么严重,你别自己吓自己!你还记得梦娟阿姨以前怎么说的吗?——又不是死了,哭什么哭!对吧?人除生死无大事,遇见问题就想办法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解决的!” ……能解决吗?洛城艰难地喘息着,心中的惶恐愈发难以控制。 现在他肚里有个莫名其妙的孩子……或许可以偷偷打掉,但距离比赛只剩下两天了,自己不可能在赛前动手术。可要是带着这个东西进行极限脱水,效果难以保证……他肯定会超重的。称重不过的话,如果格伦奥康纳同意比赛,自己就要把出场费分给他30%……可是,可是,以这样糟糕的状态站走进八角笼,他怎么可能打赢呢? “……输了也没关系嘛。胜败乃兵家常事,就连ksp也在生涯前期输过一次,你又怕什么?这次输了,下次再杀回来就是,观众也喜欢看这种复仇的戏码啊,对不对?但你如果现在退赛,公司要赔钱不说,你的备赛团队也拿不到奖金了,甚至ufc那边也不会再给你匹配好的对手。而且,你应该也知道,粉丝们最讨厌临场退赛了。他们能接受偶像站着死,但绝对接受不了临阵脱逃!” 几句话振聋发聩,听得洛城心头猛地震颤起来,将信将疑地抬起了头:“……现在还来得及吗?” 见他好似回心转意,陆良终于吁一口气,放松地笑起来:“你是专业选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脱水的效率。” 事已至此,好像也只能这样了……硬着头皮上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有的事,先等比完赛再说。 思忖良久,洛城终于定定神,扯过纸巾擦干净嘴,沉缓地站了起来。陆良立即用力拍巴掌,捧场道:“哎,这才是咱们望海街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城嘛!……你呀,今晚就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认真脱水,称重比赛,不然啊——” 说着,他忽然露出个无赖的滑黠笑容,脸上肥肉挤作一堆:“这一次我买的格伦奥康纳赢,你不比赛,我就拿不到钱啦!” “嘿你——”洛城那个错愕,那个哭笑不得,当即一个侧踹,狠狠踢翻了老友的凳子。 ---------------------- 第二天一早,曹教练在场馆角落正跟备赛组成员们商量着如何去洛城家把他劝回来,身后一个沉稳的脚步由远及近,背包“簌”一声放下,传来了洛城微微沙哑的声音:“磊哥,今天你们想想办法,帮我快速脱水吧。” 众人愕然回望,就见这个平日里率性落拓的高大斗士此刻宛如一匹大病初愈的骏马,静静地立在那里,等着他们给他配上鞍鞯。曹教练不禁怔愣了很长一会儿,几乎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神情沉闷的人是洛城——他小心地走过去,轻声问:“你……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洛城不假思索地回答,“肯定能打完后天的比赛。” “那……那好吧,你过来,我们称一下体重。” 整个团队的人做梦一般跟着他俩走到角落,洛城脱了上衣仅着短裤站上体重秤,屏幕显示当前体重为201斤,距离轻重量级最高体重还有17斤……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洛城僵立在那里,嘴角难堪地紧抿着。半晌,他张张唇,闷头走了下来,一边穿鞋一边涩着嗓子道:“减吧。能减多少就减多少……总不能让这次头条主赛开天窗。” “也只能这样了。”叹口气,曹教练拍拍他肩,揽着他朝器械区走了过去。 ----------------- 闻人律很快收到了消息。 “他回来了?”刚挂电话就听见陆庭风这样汇报,闻人律拧起眉,总感觉洛城这一次的情绪太过诡异,来得快去得也快,令人摸不着头脑。他难以置信地晃晃手机,不解道:“刚才煜哥还跟我说他去医院打听了,洛城的检查没什么大问题——那这家伙昨晚到底是发的什么神经?” “我怎么知道。”陆庭风撇撇嘴,懒得深究:“反正他这人四六不着的,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就只有你惯着他。昨晚他大喝一通酒,前几天的脱水成果通通报废,现在差了足足有十七斤!……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跟dana谈补偿比例吧。” 还能怎么谈?该赔多少就赔多少呗!……闻人律也颇为头疼,心想这次减重恐怕要进桑拿房了,希望不会搞出肾衰竭。 正琢磨着如何平衡减重的最低限度与赔付的比例,沙发上瘫坐着的陆庭风好似刷到什么新闻,像只猫似的弹了起来,“卧槽”一声直冲到他面前:“昨晚洛城去酒吧约炮被人拍到了!上新闻了!……万云传媒?操,又是褚云争!” 面色一瞬间变得铁青,闻人律抢过他的手机,屏幕正中央赫然就是洛城在酒吧里搂着omega亲吻的大特写!再仔细看内容,“昨夜九点,即将出战ufc第289期数字赛的格斗选手洛城出现在xx酒吧,与几个性感火辣的omega贴身热舞、热辣亲吻。缠绵二十分钟后,洛城挑选了一名前凸后翘的omega前往酒吧的包房,度过了不为人知的半个钟头……” ……操! 恼得把手机往桌上一拍,闻人律只觉呼吸暴涌、头痛欲裂,那瞬间捂着额什么也不想说。陆庭风把手机拿过去继续看: “……然而,就在洛城离开酒吧后,与他共度春宵的omega向笔者透露,洛城居然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只昂扬了一分钟不到便偃旗息鼓,根本无法开始。一次不成功,他又尝试多次,却都以失败告终……” “卧槽!”陆庭风惊呆了,“原来洛城是因为这个发的疯!”《 》 17、极限脱水 急匆匆赶到训练馆,闻人律疾步走进室内,远远的就见洛城身穿一套黑色短款运动服,在角落里认真地暴汗跳绳。他应该还没看到新闻,整个人心无旁骛的,双眼似乎放空了。倒是周围的运动员拿着手机相互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时对着他指指点点,神情或窃笑或讳莫如深,看得闻人律不禁拧起了眉。 “……陆庭风,你去,叫曹教练和洛城去战术分析室。”为了不惹人注目,闻人律吩咐完直接去了场馆副楼,陆庭风只得硬着头皮走向曹教练——这家伙也在看手机呢,坐在场边一脸苦哈哈的,似乎在苦恼怎么跟洛城确认这事。 叹口气,陆庭风重重搭上他的肩膀,难兄难弟似的道:“磊哥,律总看见新闻了,叫你跟洛城去战术室商量对策呢。” 曹磊倒吸一口凉气,轻声道:“律总也看见啦?” “想不看见都难啊……!倒是洛城,他还不知道吧?” “应该没有……他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摸过手机,也没人敢跟他说。” “那不是好事儿么?”闻言,陆庭风狡黠地朝他挤挤眼睛,“咱们把洛城带过去,让律总跟他开口,我们在边上看着就行了。” “行!”乐得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曹磊走上前招呼一声,洛城便微喘着停下动作,把跳绳丢到地上,一边抹脸一边跟着他走过来:“……去战术室?” “嗯。”陆庭风的视线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下飘去,“律总有话要跟你说。” 以为闻人律是要对昨晚的事兴师问罪,洛城闷着脸扯了条毛巾用力擦汗,一头卷发被他搓成了鸡窝。半晌,他把毛巾一丢,头发一捋,坚定视线仿佛视死如归:“……走吧。” 陆庭风默默屏住了呼吸:大哥你别搞这么严肃,我们只是想关心关心你而已…… 不多时,三人陆续走进战术室,闻人律坐在前排等候已久。听见动静回过头,他一眼就见洛城板着张脸,一双虎目生硬地撇向别处,脖子梗着好似死不悔改,让人看了就来气。闻人律本想好声好气地慰问他,这会儿也没心情了,直接把手机顺着长桌推过去,冷冷道:“……你自己看。” 洛城神色一僵,狐疑地低头望,良好视力很快便捕捉到了那方小小屏幕中的关键信息。陆庭风和曹磊在一旁密切打量着他,屏息静气,洛城的神情好似天空被乌云覆盖了,面色在眨眼间变得难堪、僵硬,却又紧咬着牙关不发一言。见状,其他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新闻中报道的内容绝对是真的! 头疼地揉揉眉心,闻人律叹口气,百思不得其解:“你……你怎么回事,嗯?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问题,难道你擅自服用了类固醇吗?” 洛城垂着头,嘴角紧抿,不说话。 ……看来也不是类固醇的原因。见状,陆庭风解围道:“现在不是深究原因的时候。我们该想想怎么应对……这种指控很尴尬,大张旗鼓地回应嘛,好像太虚张声势了,可不回应,别人又觉得是默认了,这对洛城的形象是个不小的打击。” “……会影响到比赛赔率吗?”曹教练小心翼翼地问。 “已经影响了。”说着,闻人律望向洛城,拧着眉仔细端详他的神情,“你现在有什么想法?这件事关乎你的名声和形象,今天之内,公司方面肯定是要进行反驳的。你是自己出面呢,还是我们帮你回应……?” 有什么想法?洛城苍白着脸,木然抬起头,与闻人律短促地对视了一眼。烦心的事接二连三,他的大脑已经放弃反应了,只想破罐子破摔地逃避一切:“我没有想法,”他的声音是难得一见的消沉,“你们想怎么回应就怎么回应吧,我还要继续脱水……走了。” 他走得很急,埋着头直冲冲撞出去,似乎急于逃离这难堪的处境。但想到场馆里其他选手的窃窃私语,曹教练不禁沉重地叹息一声,也站了起来:“律总,这事儿你们就全权负责吧。现在洛城忙着脱水,不好分心的……咱们也别烦他了。”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闻人律头疼地摆摆手,让他赶紧追上去陪着洛城。至于对策……自己再跟陆庭风慢慢商量吧。 ---------------------- 与此同时,网络上已经吵成了一团。 ed是个下作却极为有效的指控,十分轻易地引爆了粉丝们的争论。有人不以为然,说这肯定是对手泼的脏水,专门搞心态的,想从精神上打垮洛城;也有人深信不疑,说洛城备赛时肯定用了类固醇,这才会导致激素紊乱、最终性功能障碍,并呼吁wada(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在赛后对洛城进行严格的尿检。网络上众说纷纭,吵得不可开交,登峰训练馆内亦是暗流涌动、议论纷纷。 ……洛城终于明白了那些讳莫如深的视线是为何而来。 他没吭声,亦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在跑步机上闷头跑步,仿佛外界一切都与他无关。这样封闭的状态让人有点儿不安——曹教练在边上担忧地望着,总想安慰两句,但又怕说得不合适,再伤了他的心……正绞尽脑汁,洛城摁停了跑步机走下来,面无表情地一边擦汗一边问他:“磊哥,我去称一下体重吧,看减了多少。” “啊?哦,好,去称一下。”忙不迭跟着他来到体重秤前,接过毛巾把人扶上去,洛城微微一僵,无奈地回头望他:“磊哥,我还没虚弱到那份儿上……” “哎,这不是……不是担心你嘛。”声音心虚地低下去,此时电子秤显示出体重,193斤,还差9斤。洛城抿抿唇,下了称躬身穿鞋。他深深地垂着脑袋,一头卷发湿漉漉地翻下去,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了上来:“……没事,我就是太紧张了,过了这阵子就会好的。”他这样说。 “真的?”曹教练精神一振,将信将疑的,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不过,让他一个绯闻中心的受害者反过来宽慰自己,这已经是相当失职了。曹磊拍拍脸,赶忙振作一些,用力揽着他脖子晃一晃,走向休息室:“先休息半个钟吧!午饭稍微吃一点儿,下午咱们穿上体重服,进行最后的冲刺!” ------------- 眼前已经开始有点晕眩了。 体重服是贴身且不透气的,像一层沉重的塑料膜裹在身上,阻断毛孔散热的一切途径。洛城的头发尽数湿透,一绺一绺地垂在额前,呼吸沉重。他感觉自己全靠肺里的一口气强撑着,在跑步机上缓慢跋涉——然而跑也已经跑不动了,双腿像灌了铅,肌肉像抽了丝,这明明是减重到极限时才会出现的反应,现在却过早地发生。洛城明白,这是那个“东西”害的。 筋疲力尽地走下跑步机,佝偻着靠在墙边喘息,洛城不自觉地把手捂在小腹上,轻轻揉搓——那里已经开始不大舒服了。仿佛一枚细小的卵包裹在紧绷发力的肌肉里,被挤压、被拉扯,导致蛋面缓缓地迸出了裂痕。洛城似乎听到它在细微地呼喊,用一种小鸟般的声音,嘤嘤啾啾,如此脆弱,如此可怜,令他忍不住艰涩地苦笑:你看你,怎么偏偏跑到我肚子里来……? 我是想要个孩子没错,但我,我没想过要自己生啊! 现在好了,你不痛快,我也不痛快,这样相互折磨,又会有什么好结果呢? 身心俱疲,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双腿酸软,再也不想站起来。曹教练很快走到身旁,摸摸他湿淋淋的后脑勺,问:“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洛城精疲力尽地闭着眼,声音沉得像无力的风:“……我现在还差多少斤?” “再称称看吧,来,过来。”靶师小秦和体能教练走上前,一齐将他扶起身,搀着他脱掉湿漉漉的体重服,又用毛巾把他浑身的汗擦干。上称时,洛城几乎踉跄了一下,脑袋一阵晕眩,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体能邓教练倒去。邓教练惊呼着撑住他:“我靠!怎么回事,这次减重怎么虚弱成这样?” 洛城不说话,只苦笑着站定,松开手望向显示屏:190斤,还差6斤……!所有人都傻了眼,倒吸一口凉气:“只剩下十五个钟了……这可减不掉六斤啊!” 曹教练忍不住望向邓教练:“……只能桑拿房了吧?” 邓康年一脸焦灼的神情:“律总最忌讳桑拿房了,弄这个还要跟他报备……而且你忘记了?两星期前洛城蒸晕过,他现在状态比那时候更差,我怕他倒在里头。” “……那就毛巾热敷吧!”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曹磊果断将洛城扶到浴室附近的角落,差人拿来了许多毛巾和一块巨大的锡箔纸。小秦先把一条浴巾卷成枕头状,再铺开二条浴巾作床单,扶着洛城躺下来后,又用锡箔纸将他全身密密实实地盖住,所有缝隙一一掖好。这时,曹教练打来两桶飘着蒸汽的热水,把剩下的毛巾都泡进去,再一条一条地拧至半干,厚厚地盖到洛城身上。 热度通过锡箔纸传递到周身皮肤,洛城痛苦地闭着眼,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操……”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一串铁板烧,被烫热的毛巾炙烤着、折磨着,逼出体内仅存的水分。太口渴了,太焦灼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崩溃地想要哭出声:不想打了,真的……太难受了,难受得恨不得一了百了!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摧毁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心智。 热得迷迷糊糊之中,身边好像走来了两个人,低声询问:“现在还差多少斤?……六斤?这差得也太多了……格伦奥康纳不会同意比赛的,起码要再减三斤。” “我们本来想蒸桑拿……” “桑拿还是算了,他这状况也不像挨得起的样子。实在不行,再泡一晚上热水浴……不吃晚饭能撑得住吗?” “应该还行……” 沉重地抬起眼皮,洛城看到了闻人律和陆庭风,两人西装革履地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他们的眼神中似乎有一缕担忧,但眸色太过深沉,又或者自己的精神实在虚弱,看得不甚清晰……洛城心想,牧场主对待马匹的心情应当也是如此吧?关心是关心的,只不过并没有把对方当做平等的人。 一个钟后,热敷结束。此时上称再称,又下去了1.4斤。无奈,备赛组只得启用最后一个方案——热水浴。 洛城已经疲惫得说不出话了。 经过短暂的冰敷缓解之后,晚上九点,他空着肚子被架进了热气腾腾的热水池里。此时的胃已经感觉不到饿,甚至也不会干呕了,像个死物一般垂挂在胸腔里面,无声无息。极致的灼热和全方位蒸汽浸漫之中,洛城歪着头靠在池壁上,总感觉眼前的一切在慢慢模糊、慢慢消散。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女孩虚弱的身影,那个在他梦中出现过好几次的小女孩,乌发雪肤,漂亮得像白雪公主——可是她在哭,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面前,委屈地哭:爸爸,我好渴,我好难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洛城!洛城!”大力的摇晃之下,他猛地惊醒过来,视线艰难凝聚,看见了曹教练和邓教练的脸。他们紧张而担忧地注视着自己,神情不忍:“你……你还能坚持吗?” 两眼木木地转动半圈,洛城徒劳地咽一下喉咙,只感觉到砂砾一般的干涸:“我没事,继续吧。” “那,那你别睡啊,咱们说说话,你睁着眼睛。”被他刚才疑似昏迷的模样吓得不轻,曹教练七手八脚地掏出手机,给他看格伦奥康纳的往期比赛视频:“你看看录像吧,想想咱们的战术……” 洛城只觉身心俱疲,哭笑不得地扯扯唇,生无可恋道:“磊哥,这种时候,我哪还有心情看比赛啊?” 一旁的邓教练忽然想起什么,道:“傍晚时我见你的账号回应了今早上万云发布的新闻,应该是陆秘书发的……你看一看吧。到了明天称重现场,格伦奥康纳肯定还要刁难你的。”说着,他点开网页递过去,洛城定睛一看,只见自己的ig账号转发了万云传媒的那一篇新闻,并道:“这种栽赃的把戏我小学五年级就不玩了,某人果然是年轻气盛。” 洛城忍不住低沉地笑了一下。 “挺好。”他说。这种事不必解释太多,直接不承认并反咬一口就是了。明天称重之后的对视环节,奥康纳那张嘴贱兮兮的,估计不会善罢甘休……自己该怎么应对呢?脑子里漫漫地想着,洛城的眼帘逐渐垂下去,身子一滑,差点儿没进了水里。 --------------------- 教练组没敢让他再泡热水浴。 凌晨一点,洛城气若游丝地躺在理疗床上,面色灰暗、嘴唇苍白,整个人像发烧一般,皮肤灼热到烫手。备赛团队四人拿着冰块给他搓揉四肢,快速降温,不多时,穿着休闲装的闻人律急匆匆赶了过来,神色紧张而迫切:“怎么样,目前情况如何?” “体重卡在186.5斤,下不去了。”曹教练无不痛惜地道:“哎,要是昨天晚上他不放纵那么一轮……” “现在说这些话没有意义,还是想想怎么解决问题吧。”闻人律此时冷静到可怕,双眼仔细打量一番洛城的状态,扭头又问:“从现在到明天早上九点,体重还有可能往下降吗?” “他现在已经减到极点,身体细胞开始锁水了,今晚再怎么代谢,估计也只能下去0.2kg左右,到不了184斤的。” “0.2kg……那明早上称大概就是186斤,差2.5磅左右。这个差值,我应该能把补偿比例往下压一压,争取跟dana谈到20%。”闻人律说。事到如今,他心里已经很明了了,这一次比赛洛城凶多吉少,大概率是要输的。现在只能想办法尽力补救,降低损失,以及……祈求比赛那天不要输得太难看。 蹲下身,闻人律望着洛城虚弱的脸,心情说不复杂那是假的。从敲定比赛那一天开始,登峰按部就班地宣传、造势,在洛城身上砸了三百万有余。虽然竞技体育有胜有负,谁也不敢说稳赢不败的,但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失控的境地……察觉到心里的不满又开始冒头,闻人律用力闭上眼,屏息压制几秒,半晌才抬起头,冷静地望向洛城:“减重到此为止,今晚你好好休息一下——能睡得着觉吗?” 洛城的眼帘半垂着,神情萎靡,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见状,闻人律招手叫来曹教练,郑重地嘱咐道:“今晚不要让他回家,你们也别回去了,都在训练馆休息。明天一早,我会让后勤团队带一些好消化的食物去现场,称完重立刻补水补碳……” “带点手擀面吧,”曹教练冷不丁说,“洛城喜欢吃面。” “知道,我已经吩咐了。”闻人律答得迅速而淡然,倒显得他的提醒太过多余了。安排好一切后,他低头最后看一眼洛城,张张唇想说什么,神情中好像有一丝恻隐。但最终,闻人律什么也没有说,他像来时一样迅疾而果决,急匆匆消失在了夜色里。 -------------------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第二天到达称重现场时,洛城扶着车门,自己稳稳当当地走了下来。 团队几人紧张地跟在他身后,一个贴一个粘得紧紧的,生怕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面对着跟拍镜头,洛城不好仔细说他们,只能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咬着牙小声低语:“你们别跟这么紧……离远点儿,我没那么脆弱。” “大哥啊,都到最后关头了,你就别逞强了。”曹教练苦着脸,脚下一步也不敢懈怠:“跟紧点儿总比你倒下来被狗仔拍到的好。你就别管我们了,稳当点儿,小心往前走吧!” 一路心惊胆战到了后台的vip休息室,见他终于在化妆桌前坐了下来,团队几人这才松一口气,精神稍缓。洛城已经整整一天粒米未进,水也只是在出发时稍稍喝了两口,一放松便觉头重脚轻,眼前晕眩不止。化妆师是自己人,见他精神不佳,便叫助手过来扶着他脑侧,让他能放心休息,自己也方便做一些简单的整理和修容。 用粉底液将肤色匀净一下,眉毛刮一刮,卷发抹上发泥向后捋去……面色好像有些差,于是再补一层浅浅的腮红。正忙活着,身后一阵沉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笃笃笃笃”,那是高档皮鞋踏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洛城缓缓睁开眼,就见闻人律立在左前方一米处,静静端详着自己:“快到你了,准备好了吗?” 洛城揉揉眉心,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走吧。” 从幕布后方走向台前,刺眼的灯光从头顶和正前方直射而来,将洛城晃得晕眩了一瞬。台下坐着黑压压的一大片媒体,许多长枪短炮对着他,仿佛亟待发射的炮筒。这时,主持人的声音倏然在耳边炸响:“ironfist!pleaseehere。”洛城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仿佛昨夜泡热水浴时的心跳,急促而沉重。 他干涩地咽一下喉咙,定定心神,缓慢地脱下t恤和运动短裤,仅着内裤一步一步地向体重秤走去。ufc的用称是高精度的磅秤,洛城站上去,对着台下做出曲臂的展示动作,薄得像纸一般的皮肤紧紧贴在肌肉上,皮下脂肪似乎尽数干涸了,显示出清晰的肌肉纹理。称重官员在他的正前方仔细观察着数字,随后报数声响起:“twohundredandsevenpointfivepounds!” 207.5磅,轻重量级的上限是205磅,超重2.5磅。场下顿时一片哗然。 称重结束,他恍惚地转身走向台边,控制着脚步缓缓朝自己的团队走去——那里有他最渴求和水和大肉包,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这时,ufc的工作人员从他身侧超了过去,提前几步走到闻人律身边,附到耳旁低声讨论。洛城知道他们在协商二次称重的事:如果第一次称重不达标,ufc方面可以再给一个钟头的时间继续减重。下一秒,他看见闻人律抬起头,定定端详着自己,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减了,就这样吧。我们这边可以给奥康纳补偿20%的出场费,就看他接不接受了。” 那一刻,洛城的精神彻底放松下来,脚下一软,倒到了曹教练肩膀上。众人赶紧七手八脚地将他扶到后台,拿来盐糖水和大肉包给他吃几口:“没事,没事,结束了啊,剩下的时间咱们就好好恢复,好好休息……” 洛城虚弱地咀嚼着、吞咽着,胃部得到满足的同时,恍惚间他感觉自己的下腹好像也放松了,那个小东西似乎在里面舒缓地伸了个懒腰,终于心满意足。又迫切地喝下一大口水,舞台上,格伦奥康纳已经称重完毕,举着双手兴奋地大声嘶吼。他的状态似乎很好,减重到极限居然还神采奕奕,双眼放光。 这时,主持人招手邀请洛城上台来,拍摄两人的对视照片。望着奥康纳看见猎物一般的眼神,洛城呼吸一窒,心底居然生出了一丝怯懦。忽然,一瓶水冷不丁出现在眼前,他惶然回望,见是闻人律递过来的,示意他喝一口,又指指奥康纳。电光石火间,洛城明白了他的意图—— 既然没有胜算,那不如闹个大的。 喝下一口水含在嘴里,洛城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立到奥康纳正前方,双手握拳摆出架势,二人之间顿时剑拔弩张。闪光灯立刻闪成一片,“咔嚓”声不绝于耳。此时此刻,奥康纳的蓝色眼珠离他只有五厘米远,那张贱兮兮的嘴像嗜血的野兽一般咧开来,喷着节食后的臭气,幸灾乐祸地问:“heyironfist,what’swrongwithyourcock?” 洛城不为所动地扯唇,忽然鼓嘴一喷,口水混着盐糖水迸射出去,扑了奥康纳满脸!他终于大笑起来,在ufc安保人员的阻拦下高声挑衅:“heyglen,what’swrongwithyourface?” “fuck!yousonofbitch!”格伦愤怒地嘶吼着,一边叫骂一边挥舞着拳头冲上来,现场顿时乱作一团。望着他扭曲到几近狰狞的粉白面庞,洛城被安保人员拦在身后,心里忽然间感觉到一阵松快——这段时间的煎熬与折磨终于告一段落。明天过后,所有混乱、所有意外,都可以结束了。 他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 18、走进八角笼 称重结束后,洛城回到后台化妆室,立刻吃了满满一碗番茄鸡蛋面。 后勤团队替他打包的手擀面,煮熟后过了冷水,又拌了些橄榄油防沾。汤水用保温壶装好,番茄鸡蛋也分装在盒子里,吃的时候再一齐倒进碗里,加了葱段稍稍一搅拌,化妆室中立即弥漫开一股朴实而诱人的香气。 “不想吃肉,我现在就想吃点儿碳水。”曹教练还给他拿了些牛排和炙烤三文鱼,但洛城完全沉浸在碳水的快乐之中,看都没看一眼。吃饱喝足后,一行人这才驱车回到场馆,进行后续的恢复和赛前准备。闻人律没有跟着回去,他转身去了公司,跟dana进行一通视频电话:洛城这次超重算是意外事故,不好好跟dana解释的话,恐怕会影响他的后续比赛安排。 只是……应该找什么借口呢?闻人律闭着眼靠在车子后排冥思苦想,半晌又不禁气闷:洛城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气归气,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赛前许许多多事情需要打理,比如代言产品的展示、出场音乐及灯光的设计打点等等,所有人都忙得脚不点地。那天晚上,洛城在训练馆都准备睡下了,还被姗姗来迟的形象管理团队薅起来修了一遍发型。曹教练已经困得不行了,坐在对面眯起眼睛困惑地上下打量,并发出灵魂提问:“……有什么差别吗?” “不知道。”洛城已经两天没好好休息,浑身疲惫,又困又乏,当即滚到床上一卷被子,睡了个天昏地暗。 当晚,他又做了梦。 梦里的小姑娘终于安定下来,不哭了,也不质问了,就安安静静地依偎着他,一双小手将他的小臂搂得紧紧的。望着小姑娘黑亮的发顶,洛城伸手摸一摸,忍不住问:明天我要比赛……可能会打到你哦? 嗯?小家伙懵懂地抬头望望,晃晃脚丫,神情间颇有些寂寥。洛城才猛然想起,自己是打算把她打掉的,那痛不痛又何必多问呢?此时再低头看,小姑娘已经消失不见了,周围只有一片空茫,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他又是孤零零的一个。 ……洛城一头汗地醒了过来。 曹教练他们已经起了,刚去餐厅买了早点回来吃,还给他带了一份鸡蛋培根和牛油果奶昔。洛城浑浑噩噩吃两口,忽然问:“磊哥,你家女儿多大了?” 曹磊一愣,不明所以:“九岁啦,怎么了?” “她粘你吗?”洛城眼巴巴地望着他,满脸希冀。曹教练哭笑不得:“你干嘛突然问这个……她嫌我管她太多,不爱理我,就喜欢粘着她妈。” 洛城的眼神十分明显地黯淡了下去:“这样啊……”但过几秒,他好像想到什么,一边吃培根一边笑了出来。曹教练和邓教练看在眼里,困惑在心里,不禁面面相觑:这人,怕是想结婚生子想疯了! -------------------- 下午三点半时,洛城的体重已经恢复到198斤。 曹教练给闻人律发了个消息汇报实时情况,这位大老板没说什么,只回了一个淡淡的“嗯”字。曹磊还以为他不以为意呢,殊不知闻人律面色疲惫地坐在办公室里,对着这个数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又怎么了?”陆庭风正忙着呢,冷不丁被打断了思绪,便回头望他。 “半个钟前,格伦那边放出新闻,说他这一次减重,减了足足有三十斤。也就是说,今晚他的临场体重起码在210斤,硬生生压了洛城两位数!” “重这么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陆庭风惊愕的同时又隐约感觉不对劲:“奇怪,以前格伦的团队从未在赛前放出这种数据消息,这次怎么那么反常?” “……我就是在头疼这个。”闻人律的面色不大好看,蹙着眉一脸冷肃:“我怀疑洛城的备赛细节、以及这次减重的意外,都被有心人透露了,不然格伦不会莫名其妙出招的——他想让我们心慌意乱、自乱阵脚!” 看来,登峰内部出现了内鬼。 “抓内鬼”这种事从来都是吃力又不讨好的,伤神费力不说,还容易自乱军心。如今比赛当前,这事儿只能暂且按下,赛后再从长计议。于是闻人律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甚至比刚才那一声更深长,手指在茶几上点一点,揉着眉心问陆庭风:“今晚的出场准备得怎么样,代言那边谈好上台的款式和价格了吗?国旗呢,收到了吗?” “国旗已经在后勤团队手里了,至于代言的款式,我这边还在确认。”由于李志明请假,现在洛城的经纪事务有一大半落在了陆庭风身上。虽然以前没接触过此类业务,但以他作为总裁特助的能力,这些小case根本算不上什么。经过一个多星期的熟悉,他就迅速上手,并敏锐地发现了一些疏漏:“这个李志明,真是会吃拿卡要……运动员入场明明只能展示一套服装、一套护具,他居然跟品牌方定了两个,收两份钱!说什么另一套是宣读比赛结果时用的……要不是这一次我接手工作,还发现不了!” 闻人律嫌恶地拧拧眉:“他合同也快到期了吧?等收假回来我就跟他谈一谈,约满后不再续了。” “是该这样,洛城的经纪人以后就让李雪来做……” 闷着头忙到傍晚,眼见天色逐渐暗淡,比赛即将开始,两人便匆匆下楼吃个简餐,随即向梅赛德斯奔驰中心出发。 晚上七点的时间,坐落在江边的巨大白色碟型建筑在晚霞下映照着姹紫嫣红的光,美轮美奂。许多观众已经到了,黑压压的一大片,在馆外广场排着长龙,等待安检进场。 运动员的车通过后场入口进入。闻人律下车时看到了几名垫场赛的选手,他们的比赛在最前面,所以得来早些。不过,当他经过弯弯曲曲的通道来到洛城的准备室时,门后的呼喝击打声已然清晰可闻——洛城居然已经到了。 推门而入,整个备赛团队都在里面,曹教练正配合洛城练习移动击靶。望着洛城脸上、脖子上淋漓的汗水,闻人律不禁拧起眉,招手把他叫到角落,沉声问:“怎么来这么早?你的比赛排在最后,起码要十一点才开始,这么快热身干什么?” 撇着脸抹一把汗,洛城不看他,沉闷道:“待在场馆也是静不下心,干脆就过来了。” ……知他应当是对这次比赛心里没底,闻人律的面色和缓了些,静默半晌,道:“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这一场比赛,dana本来就希望你输的。他们要捧格伦,只是我没答应,因为我不想让你成为格伦的垫脚石。” 闻言,洛城终于抬起头,眼中透出“果然如此”的讥讽神色。闻人律又道:“但是看现在的情况,你估计也很难赢了。正好,我们可以顺水推舟,当做给dana送个人情,以后也好问他要资源……不过前提是,你在场上要打得足够精彩,明白吗?最好打满五回合,可以的话,再把最佳比赛的花红拿了,这样我才有资本跟dana谈。” “嗯,我知道。”闻人律这人虽然傲慢,但一直以来是真心为自己打算,洛城也不会不识好歹。他答得很老实,表情难得沉静,一双眼定定的,像一只谋划捕猎的老虎。闻人律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半晌拍一拍他肩,说声“加油”,这才转身离去。 ------------------- 晚上八点,ufc第289期数字赛正式开始。 坐在贵宾席心不在焉地看了8场副赛、4场主赛,当屏幕上终于开始播放奥康纳的赛前宣传片时,闻人律的双眼才倏然亮起来,整个人正襟危坐,进入状态。陆庭风还在回味刚才那场主赛呢,偏过头准备跟他讨论一番:“你觉不觉得迪亚斯这个选手很有潜力……?”这厮却心不在焉地瞥过来一眼:“谁?什么?” 得,自己就不该在洛城的比赛日跟他讨论别的选手——因为这家伙根本就不会关注其他人,心思全在洛城身上了!自讨没趣,陆庭风翻个白眼,愤懑地闭上了嘴。 大屏幕上,当格伦奥康纳的宣传片播放完毕后,整个场馆的灯光倏然暗下去,环绕音响中传出了一阵嘹亮的风笛声——那是格伦的入场音乐,《thefoggydew》,一首著名的爱尔兰民歌。这名行事张扬的爱尔兰格斗选手在中量级曾打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七连胜,一举拿下中量级金腰带,后来却因为连续超重,被dana剥夺了头衔,并勒令升入轻重量级。 今日是他在轻重量级的第二场比赛,以量级第七的排名挑战第五名的洛城,对此,闻人律表示不屑一顾:“上一场dana安排刘易斯跟他打——真好笑,刘易斯受伤后一年半没比赛了,一回归就打重炮手,dana喂得也真心安理得。” 陆庭风又翻个白眼,心里道:大老板要捧人嘛,需要讲什么道理?如果有这种机会,你也会马上帮洛城接下来的,半斤八两……大哥莫说二哥。 在音乐播放到一串急促的鼓点时,聚光灯随着节奏一盏盏亮起,倏然向入场通道汇聚——身披绿白橙爱尔兰国旗的格伦奥康纳已然在那里静候多时。在观众们期待的欢呼声中,他张开健壮的双腿,迈着张狂的步子快步走进人群中隔开的狭长通道,双臂伸展,大声嘶吼,极尽张狂煽动之能事,气势如虹,仿佛一头出笼的金狮。 望着转播屏上格伦意气风发的脸,闻人律的面色不禁逐渐凝重,交握的掌心沁出了薄汗。 在笼前接受过检查之后,格伦纵身一跃跳过三级台阶,像一只大猩猩那样爬进了八角笼。他沿着笼边大摇大摆地逡巡着,不时挥拳、扫踢,恣意展示着自己健壮的身体。望着他胸膛上那个口咬心脏的皇冠银背大猩猩纹身,陆庭风虽然对他无甚好感,但这会儿也不禁震撼地感叹:“格伦这身体条件,真是格斗圣体……他的臂展居然比身高还长十五公分!骨骼又粗大,难怪人人都怕他的后手拳。” 闻人律一听,不禁更心烦了。从格伦此刻的状态来看,他210斤的体重是扎扎实实的,肌肉饱满、经脉贲张,宽厚的脊背仿佛一头银背大猩猩。现在闻人律已经不在乎洛城今夜能不能打个漂亮仗了,只求他不要被打得太受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格伦风头正盛,还是避其锋芒的好。 这时,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洛城的宣传视频。外号为“铁拳”的中国斗士长着一张难得深邃的脸,眉目浓烈、鼻梁高挺,笑起来时露出一口整齐白牙,衬着深蜜的肤色和乌黑的蓬松卷发,因此被海外的omega粉丝起了个昵称“中国的黑骏马”。他拳风刚硬,动作迅疾而出其不意,一手隐蔽的左手拳如冷箭突施,曾将数名格斗好手击毙于此招之下。更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腿技,爱好者们曾说,洛城的拳是出鞘的刀,腿则是攻城的锤,你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踢废了。 视频结束后,灯光暗下去,嘈杂人声逐渐止息,取而代之的是古琴铮铮、竹笛嘹亮。随着“沧海一声笑”的唱词响起,入场通道尽头,上身赤祼、下着深红色宽松短裤的洛城披着国旗缓步走到聚光灯下,双臂举起、旗帜飘飘,沿着狭长的通道不疾不徐地朝八角笼行去。标志性的青铜纹身横贯大臂与胸口,前胸是兽面纹,大臂和手指上是云雷纹,他像一个蛮荒时代的斗士,沉默而坚毅地穿行在黑压压的观众之间。 汹涌的欢呼声和尖叫声几乎掀翻了场馆的顶棚。 望着通道两侧激动不已的观众们,洛城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心跳“咚、咚、咚、咚”,随着音乐中的鼓点越来越重,直至震耳欲聋。他一直都很清楚,此次ufc在中国举办数字赛,国内的粉丝们必定会热烈响应,并且对他寄予厚望。他本该在这次比赛上大杀四方,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宝宝,你为什么选择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来到我的肚子里? 垂下眼帘,他低缓地呼吸着,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心虚的冷汗。心里的埋怨和茫然无法止息,观众的欢呼声越烈,他便越惧怕——如果输了怎么办?在同胞的殷切期望之下,他如果没打赢这场比赛,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他的格斗生涯会就此一蹶不振吗? 抬起眼,一层一层黑压压的群众像迫人的山,巍峨立在两侧,将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浑浑噩噩来到八角笼前,曹教练走上来接过国旗,又将他推到检查官员面前……这个流程他经历过许多次了,检查面部、检查周身,在确认半指拳套和短裤里没有夹带硬物之后,检查官员拿来凡士林在他眉骨、颧骨部位润润地抹上一层,随即与他握握手,道一声“goodluck”,伸手指向了八角笼入口。 洛城屏住了呼吸。《 》 19、十三下爆肝拳 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走进八角笼,四周的欢呼仿佛山崩海啸,朝着洛城汹涌地倾泻而来,压得他的胸膛一阵阵发紧。他的胃又开始不舒服了,有点儿胀气、有点儿抽搐,就像早起时那种作呕的感觉,小腹也不由怯怯地紧缩。洛城急促呼吸着,脖子机械转动,终于与格伦奥康纳对视——这个像金狮一般的络腮胡斗士满脸都是嗜血的欲望,抬起手在脖子上轻轻一划,朝他露出了一个狂热的笑容。 “女士们、先生们——”四周忽然像太阳炙烤般亮起,所有聚光灯都朝八角笼中汇聚,主持人西装革履地来到笼子中央,用激昂的声音开始报幕:“这场比赛是今晚赛事的头条主赛!三位场外裁判负责为比赛打分,分别是本-卡特里奇、萨尔-德马托和大卫-莱瑟比。当比赛开始后,八角笼内的执裁由赫伯-迪恩裁判负责。” 赫伯-迪恩……呵,dana的御用“偏心”裁判。闻人律双臂环胸,发出了“果然如此”的冷笑。 “现在,全场观众以及全世界正在收看比赛的ufc粉丝们,你们翘首以盼的时刻即将开始,从中国申城的梅赛德斯奔驰竞技场进行现场直播——就在此刻!一场五回合的ufc轻重量级比赛立刻上演!首先介绍——”主持人大手一挥,如令旗般指向位于蓝角的格伦奥康纳:“蓝角选手!他是一名综合格斗家,职业战绩为十六胜三负,身高为一米八七、称重体重为92公斤,来自爱尔兰的都柏林,曾是前ufc中量级冠军,同时也是现轻重量级排名第七的选手——thenotorious,gleno’conner!” 随着主持人话音落下,奥康纳分腿站立在蓝角,面朝观众伸展双臂,宛如上帝之子沐浴圣光。随即,主持人开始介绍洛城:“接下来介绍他的对手——红角选手!他是一名踢拳格斗家,职业战绩为十八胜二负一平,身高为一米八氿、称重体重为93公斤,来自中国平兴,现在是轻重量级排名第五的选手——theironfist,洛城!” 摄影师镜头转向红角,期待拍到一些煽动人心的画面,但是洛城居然只抱一抱拳,便意性阑珊地松开手,抬眸望向了别处。此时比赛即将开始,摄影师也只得失望地退出笼子,爬到了角柱后的位置。 灯光像流水一般变幻,两名选手走向笼心,来到裁判赫伯-迪恩的左右两侧。绑着一头脏辫的黑人裁判抬手抵在两人胸前道:“allrightgentlemen,we’vebeenstatedtherules,protectyourselfalltime,followmyinstruct。faipetitionandclean,touchglove,let’sdoit!” 洛城的红色拳套和格伦的黑色拳套在空中轻轻一碰,两人即刻退回各自角落,比赛开始。 “令人期待已久的对决,此时此刻,终于在申城上演!”国内知名解说员张中翔坐在解说席上兴奋地说着,语调难掩激动:“从奥康纳升重的那一刻,我就预感他要跟洛城对上,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确实难以置信。”另一名解说员陈俊声音带笑,似乎颇为兴味:“奥康纳作为ufc中最会包装炒作的选手,我以为他会跟排名第一的骨头或者瑞帅打一场,没想到dana居然给他配了洛城。” “哈哈哈哈!”张中翔发出了然的笑声,促狭道:“饭要一口一口吃,对手要一个一个打。你上来就挑战金腰带,这不摆明了是关系户,那别人还玩不玩了?” 正说着,笼中相互对峙的二人忽然有了动作——奥康纳终于耐不住洛城的按兵不动,脚下猛地上前,用前手刺拳点了他一下。洛城虽然状态不佳,但这种程度的攻击还是能轻松闪过,只见他肩部轻轻摇闪、向左一偏,云淡风轻地躲了过去。张中翔立即叫好:“完美的摇闪!洛城今天依旧是惯用的反架,但奥康纳不知怎么的,居然换成了正架!他这是什么战术?” “为了防洛城的左手拳吧。”陈俊眼镜一闪,见解十分犀利。果然,奥康纳此次比赛处处把控着距离,一波组合拳打完立即退开,避免与洛城贴身近战的同时,又能保留自己长臂展的优势。这种情况下,洛城只有压近距离,贴身换拳才能对奥康纳造成伤害。然而两人的力量差距过于明显,贸然进攻极有可能被他的后手拳打中,这样就凶多吉少了。 “这一次比赛,洛城的体型比上次打约书亚时还要瘦,跟奥康纳对比起来,几乎小了半个号!也不知道他的团队制定的是什么战术。” “应该是防守反击,你看洛城一直在等奥康纳进攻。这个战术没什么大问题,毕竟奥康纳有臂展优势,只不过有点儿太谨慎了,不像他以前的风格。” “……观众看得不爽。” “哎对!” 以前洛城的风格是咄咄逼人型的,占据笼心朝对手一步一步压近,经常把人逼到笼网边上。但是这一次,他沿着笼边跟奥康纳缓缓周旋着,像一只耐心的水鸟,等待鱼儿的靠近。终于,奥康纳发动进攻,左腿上前半步,前手刺拳、后手直拳接踵而至。洛城又是一个摇闪,脚下轻松退开,并不正面迎接。 被他的逃避躲得心浮气躁,奥康纳面色发狠,咬着牙急追逼近,洛城忽然脚下一定,左腿一扫,“啪”一声清脆又响亮,狠狠踢在奥康纳小腿肚上!不禁一个踉跄,奥康纳赶忙稳住身形,洛城的右手刺拳却已带着风挥到眼前,在他护着脖颈的手臂上狠狠点了一下! “喔!十分精彩的组合技!奥康纳的左腿遭到洛城的重扫,马上红肿了一片!万幸他的抱架没有松弛,不然被洛城直接打中脖颈的话,不晕也得晃几秒。” 解说员兴奋地大叫着,观众席也是一阵欢呼,人群接二连三地站了起来。这一番短兵相接,比赛终于渐入佳境,二人相互游走试探、伺机进攻,如飓风一般,接连打出了好几波精彩的攻防。 奥康纳的左腿由于受到重扫,脚步移动已经不如一开始那么灵活。为了防住洛城的进攻,他使出了自己的招牌技——前手长长地朝前探出,像防暴叉似的,测试距离的同时也不断干扰洛城的前手拳,一伸一伸地抓他的手。洛城不为所动,稍作游走试探之后,他又是一脚冷不防的低扫,重重踢在刚才击中的地方!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见,奥康纳的脸狰狞地扭曲了一瞬,随即匆忙向后退去。见状,洛城眼中精光一亮,身体当即下潜,搂住他的腰狠狠一扑,将人用力摔在了血迹斑斑的地板上! “漂亮的takedown!洛城这一次的战术中果然有柔术的部分!奥康纳是纯粹的站立选手,洛城虽然不精于柔道,但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 一旦进入地面,奥康纳的优势便大为消减,腋下立刻被洛城卡住了把位。他引以为傲的长臂徒劳地向后撑着,气喘吁吁,身体虾行企图摆脱桎梏。然而这一倏忽,便被洛城转过身体,拿住了后背位! 眼看他那条长长的手臂用力勒向奥康纳紧紧颔首的脖颈,台下所有观众都期待地喊叫起来,指望着一个干净利落的裸绞。然而就在这时,奥康纳居然用后背顶着洛城的身体,脚下沉重地发力,硬生生将人驮了起来,直压到笼网上! “令人难以置信!”张中翔不禁连连惊呼:“他俩的力量居然悬殊到如此地步,洛城完全压不住奥康纳……他被顶在笼网上,没办法了,只好放弃这次机会!” 台下,闻人律紧张地看着,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此时,洛城已经松开奥康纳,气喘吁吁地退到了笼心。经过这一番贴身角力,奥康纳的呼吸也乱了些,身上汗如雨下,面部已完全红温。左脚的疼痛令他再难保持正架,在边角团队的指示声中,他缓缓收回左腿,右腿朝前,换回了他惯用的反架。 见状,两名解说员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来了,奥康纳的左后手重炮,即将在八角笼中上演!” 果然,在换回反架后,奥康纳立即挥动长臂,一套组合拳直逼着洛城而来!奥康纳的拳法在轻重量级绝对是前三的水平,洛城闪过了他的前手拳,又晃过他的后手拳,却还是没躲过第三下勾拳,被重重地擦到颧骨,一道鲜血立即沿着面颊淌落下来。 抬手匆忙擦去,在奥康纳再次前压之时,洛城虎目一瞪,右拳猛地打出,用力砸在奥康纳颈侧!然而同一时刻,他的左腮也被打中了,只不过因为摇闪卸了一些力,没有造成晕眩。奥康纳的下巴很有些硬,洛城的前手拳砸在上面仿佛不痛不痒,他依旧汹涌地前压进攻,然而这正中洛城的下怀—— 左手在极近的距离隐蔽地挥出一记勾拳,重重击打在奥康纳肋部,仿佛一记重锤。那一刻,奥康纳呼吸一窒,立即疾步朝后退去,同时抬起抱架狼狈抵御洛城的追击。直拳、上勾拳接一二连击,洛城抓到机会开启猛攻,但奥康纳已经做好防御,最后也只是被擦到了一两拳,伤害并不严重。 “洛城的左手寸拳真是厉害啊,那么短的发力路程,愣是把奥康纳打得岔了气!”解说员难掩激动地惊叹着,忍不住期盼道:“距离第一回合结束还有二十秒,不知道洛城还能不能再打出一记漂亮的左手拳呢?” 可奥康纳上了一次当,又岂会那么轻易地重蹈覆辙?在苟过岔气的那几秒后,他努力调整呼吸,直起腰重振旗鼓,脚下又跃跃欲试地朝洛城逼过去。身后,边角团队在大声喊:“他的抱架很高,想防你的后手拳,你可以伺机击腹,打他的右肋!” 这时,倒数十秒的打板声响起,洛城的双眼一眨,磅礴战意像闪烁的烛火,倏然恍惚了一寸。奥康纳立即抓住时机,脚下猛进一步,右手刺拳猎猎挥出。洛城眼神一惊,条件反射地抬高抱架保护脖颈和脑袋,却没想到他的左手却突然降下高度,一个势大力沉的上勾拳,结结实实打在自己的右肋下方! 疼痛像一道闪电,由腹部射向全身,几乎穿透了整个身体。霎时间,洛城感觉自己的呼吸猛地卡住了,所有力气都被冻结,只剩下踉踉跄跄的脚步向后退去,随即被奥康纳乘胜追击,猛地砸倒在地! 四周的惊呼声和脑侧的剧痛之中,结束的哨声响起,裁判赫伯迪恩猛扑过来,挡在了自己与奥康纳中间。洛城像虾米似的蜷缩在地板上,面色煞白,张着唇艰涩地喘息,很快被冲进笼中的曹教练搂进怀里:“怎么样,能呼吸吗?慢慢吸气,跟着我的节奏,吐气,吸气……” 喉中发出“嗬、嗬”的鸣音,洛城忍不住重重抓住他的手腕,嘶哑道:“肚子,肚子好痛……” “肚子?是肝这里吗?”曹教练着急地把冰袋放在他的右肋,轻轻按摩:“好一点没有?” 不是,不是肝……应该说,不止是肝,整个肚子、肋部、连带着小腹,都好痛。尤其是小腹,一扯一扯的,仿佛拉扯到了内脏,疼得令他喘不过气。边角团队围着他又冰敷又搓揉,按摩了约莫半分钟,他才终于缓过气,被搀扶着坐到板凳上。 “还能继续比赛吗?”见他面色依旧青白,曹教练预感不妙,神情十分肃穆。洛城用电解质水漱漱口,随即艰涩地点了点头:“……没问题,我至少得撑到第四回合,不能这么早认输。” “行,那第二回合你记得多做扫踢,限制他的步伐。咱们继续打防守反击,趁他进攻时贴身换拳,再伺机takedown,就算压制不住,也能赚点儿印象分……” 听着曹教练的叮嘱,洛城的双眼直勾勾望着蓝角的奥康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看见奥康纳的教练不时回头看自己,伸手指指点点,眼神朝腹部逡巡。随即,奥康纳也看了过来,那双在浓眉下深陷的蓝色眼睛,透着发现猎物弱点的兴奋感,咧开嘴朝自己露出了迫不及待的笑容。 洛城心中忽然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叮嘱了十来秒,一分钟的休息时间很快结束。边角团队收拾好医疗包鱼贯走出笼子,曹教练刚迈下台阶,就见不远处贵宾席上,闻人律在人群中焦灼地站起身,用口型朝他发问:“他怎么样?” 讳莫如深地抿紧唇、摇摇头,曹教练不再表示,跟着其他人来到边角,开始关注第二回合的比赛。 比赛的哨响开始,这一次奥康纳不再与洛城周旋,而是十分激进地冲上前,如猛虎出笼,在臂展距离的边缘压着洛城猛击。洛城架着手臂防御了数下,摇闪之中,他绕着笼边且战且退,不时瞄着奥康纳换拳的间隙猛地直拳出击,同样也擦到了他几下。但是奥康纳的出拳太过密集,他无法近身,臂展又稍逊,也就打不出有效攻击。无法,洛城只得屏息静气地等待着,在奥康纳一波进攻结束之后,他猛地下潜、企图抱摔,却不料奥康纳眼睛一亮,右脚上前一步,左手一记势大力沉的勾拳,重重地又打在刚才受创的位置! “嘭”一声沉闷,饶是洛城绷紧肌肉有所防备,依旧疼得面色煞白。教练团四人紧张地都趴在了笼边上,不禁朝他大喊:“防击腹!防他的爆肝拳!”但奥康纳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又怎么会轻易放弃这个弱点?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所有人都看见他跃跃欲试地逼近洛城,每次组合拳都以击腹的勾拳结束,上下开弓,洛城再勉力防备,还是被他迅疾地偷到两三拳,小腹被打得愈发红肿。 “奇了怪了,洛城的腹部以前没有这么脆弱啊?”台下,陆庭风看着此景,忍不住偏头同老友讨论。但是闻人律没有回答——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剑眉紧紧蹙着,一双凤眼焦灼地望着台上,呼吸艰难。他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洛城也许撑不到下一回合了。 一拳、两拳、三拳,腹部每被击中一拳,肚子深处就会抽搐一下,某个地方绞得天翻地覆。洛城勉力呼吸着,拼尽全力想要防下奥康纳的每次进攻,但这个爱尔兰选手的出拳是如此迅疾,自己始终无法全部躲开。左侧上脑又被重重地擦到一下,晕眩之中,洛城恍惚间感觉不大对劲……股缝里怎么黏黏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热乎乎地淌出来,沾在了他的内裤上。 这一走神,肚子上立即又挨了奥康纳一拳。洛城被打得呼吸猝然停止,那瞬间小腹里剧烈抽紧,疼得他再难坚持,踉跄着倒了下来。奥康纳的补拳立即接踵而至,像胜利的银背大猩猩一般,挥着长臂一拳拳砸向他的侧颈和小腹。剧痛之中,洛城下意识蜷紧身躯,护住了自己的肚子……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三秒,又好像是漫长的恍惚一念,有人扑到了自己的身上,挡住奥康纳的进攻,同时振臂高呼:“it’sover!” 在第二回合的第二分十一秒,居然就以tko终结了比赛,如此迅疾……整个场馆的观众沸腾了,只不过是愤怒地沸腾。嘘声和倒彩声像海浪一般砸下来,铺天盖地,然而洛城已经听不见了——如今他的整颗心都牵挂着自己剧痛的小腹,以及屁股间黏糊糊的东西。 边角团队走进笼子,扶着他坐到角落,曹教练捧起他的脑袋仔细检查:“怎么样,阿城,你还清醒吗?看我的手指,这是几?……” 无力地推开他的手,洛城恍惚地抬起眼,眼底全是爆裂的血丝,口中念念有词:“快,我要去医院,它要没了,我要去医院……” “什么?”听不清他的话,此时医护人员递来t恤,曹教练耐着性子替他穿上,正想继续检查,却不料这个人抠着笼网歪歪斜斜地站起身,像无头苍蝇一般推开他,又挤开笼中的工作人员,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阿城!”一个拉扯不及,这人已经跑出笼子,沿着入场通道朝场外疾奔。闻人律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从身侧不远处经过,当即冲动地站到座位上,一声大吼:“洛城!你去哪儿!?” 汗湿的卷发凌乱飞舞,狼狈的alpha匆忙间回头望他一眼,随即不假思索地加快脚步,闷头冲向了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