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医生的非人类重组家庭》 1、第1章 森鸥外第一次遇到夕粋的那天。 暮色将横滨港湾大桥溶成金线,夕阳倒映在海面,水波荡漾间,耀眼的光辉被摇曳成了一串细碎的光点。 森鸥外便是在这时,看到了那道徘徊在人流中的幽影。 素色的和服女子立在街头,望着海面落日逐渐稀薄。街上行人如水,无数人经过她的身旁,却无人察觉她的存在。 明明一身朴素,却如同古老年代里出土的宝石般,——浑身尘土也无法掩盖其清丽的光辉。 ... 森鸥外的视线停留的有点太久了。 他正要像周围人一样,状似毫无察觉般移开视线时,对方却先一步发现了他的视线。 她回头,目光越过行人,轻轻地落在了森鸥外的身上。 她的眉目缱绻,眼眸清浅哀伤,青色的眼眸让人忍不住的想到雨中朦胧的远山与天空。 森鸥外的动作一顿。 即使二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隔着路上的行人,但他的意识还是能明确的感知到,对方就是在“看”着自己。 海风拂过脸颊,紫色的眼眸在落日余晖中染上细碎的光,在夕阳下如同宝石般璀璨。 而与美好画面相反的,是在那一瞬间,脑海深处骤然响起的警铃。 ——宛如被怪物注视般,危险的预感在全身炸响。 身后的护栏传来震动,远处有脚步声在靠近,森鸥外却还是没有动作。 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仍然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下一瞬,身后震动声所在方向传来枪声。 宁静祥和的街景镜面般破碎。 自动贩卖机在枪声里喷射出暴雨,森鸥外侧身躲开身后飞溅而来的玻璃碎屑,回头再看去时,正好看见追逐中的男人穿过了那道身影,随后埋头撞进了街头的商店。 三秒后,炸开的火光将街面映得通红,火光吞噬了一切。 爆炸的剧烈声响紧接着轰然传来,墙壁与玻璃碎屑在爆炸的冲击波下震荡而出,连续扫伤了几个无辜的路人后,跃入街道另一头的大海。 人群惊叫着四处奔逃。 混乱中, 森鸥外只来得及捕捉到火光中最后消失的一点青色微光。 那道身影消失了。 ——那是森鸥外来到横滨的第一天。 ... 依旧是熟悉的开场,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但新的故事仍就在这里谱写。 这里是横滨,日本第二大城市。 自从日本战败后,各国军阀入驻,沦落为半个租界的不法之地。 是□□组织、国外非法资本以及罪犯、杀手等穷凶恶徒横行的乐园。 也是“祂”所诞生的地方。 ... 火光仍在燃烧,警车的鸣笛从远处响起。 森鸥外避过身侧慌乱的行人,朝海岸边走去。 类似的事情他已经遇到了不下三回,这似乎只是横滨的日常一隅,森鸥外刚到横滨不久,却已经开始习惯起这里的生活了。 准确点说,对于一个刚从前线退下的人来讲,这种熟悉的硝烟味,甚至还带有几分从前的亲切。 以至于他还有闲暇回头再望一眼。 火光自大楼下蔓延燃烧,整座城市浸润在夕阳的余晖当中。 灰蓝色的大楼墙沿,被血红色的夕阳拉出了一道鲜明的界线,就如同在这里,普通人与异能者之间的一条天然隔阂。 如此美丽,却又残忍。 子弹擦着人群扫过,行人刚从爆炸的余波中捡回一条命,又得在黑手党的交火中奔逃。 森鸥外站在街口,视线透过被海风吹的凌乱的发丝,漫无目的的向前扫着。 被子弹惊扰的海鸥展翅飞翔,从身边掠过,引住了他漫无目的的视线,随着飞鸟飞向海面,最终停在了市中心的那五栋高楼上。 黑色的大楼高耸入云,张扬的向世人宣告它的存在,那是统治着整个横滨地下世界与黑暗面的组织。 ——港口黑手党。 ... “这就是林太郎的新据点么?” 红色洋裙的女孩晃着双脚,单手撑着桌面抬头,打量着房屋的天花板,好像在检查哪里会漏水似的。 不过也难怪她那么想,毕竟这只是擂钵街的一栋旧房子,虽然整体环境看起来比周围的棚屋好一些,但还是避免不了这就是破房子的事实。 “看起来倒像是丧家之犬盘踞的鼠窝呢。” “真刻薄啊,爱丽丝酱。”蹲在纸箱堆里的男人闻言,幽幽叹了口气,又埋头整理着剩下的器材。 三天前从东京寄来的最后一批包裹里,除了一套二手的手术器械,就剩下那半盒受潮的方糖。 方糖刚才森鸥外已经拿了出来,此时正卧在爱丽丝的右手边。 “这种发霉的糖块还寄过来干嘛?” 幼女盯着手里的方糖,语气莫名的哼了一声,“没有咖啡,也没有红茶。” “先将就下吧。” 森鸥外头也不回,精准接住后方飞来的铁盒,顺手放到了旁边的箱子上。“等有客人上门后,再给爱丽丝买……” 他话音未落,门口不远处就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森鸥外的手微微一顿,爱丽丝也歪头看向了门口。虽然还有点距离,但二人都能听得见,对方是在朝这里靠近。 “唔、看来是客人上门了呢。” 在脚步靠近诊所大门的时候,幼女忽然露出了甜蜜的微笑,“要说话算话哦,林太郎。” 看着爱丽丝甜腻的笑容,青年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语气有些迟疑道:“当、当然。” “那我不要红茶了哦。” “我要今天在车站前看到的,那家蛋糕店的限量款草莓奶油蛋糕!~” 森鸥外:“!!” “等、等等——爱丽丝酱,那家店的蛋糕超级贵的啊!” “我才不管呢。”女孩欢快跳下桌面,打开了诊所的大门,“是林太郎自己答应了的哦。” 诊所大门打开,带着铁锈味的冷风从门外灌入,连带着潮湿的水汽在温暖的屋内弥漫开来,森鸥外的心仿佛也随着这阵风变得哇凉。 尤其是在看到门后的爱丽丝,回头对他眨眼睛的时候。 森鸥外心碎.jpg 门外的人看到大门打开愣了愣,不过也没空在意这些细节,径直冲进诊所,着急喊道:“医、医生呢,快过来,他好像快不行了!!” 男人进门后,几名黑衣男子搀扶着人,也跟在他后面冲了进来。 今天外面下雨,他们的鞋底带着泥污,连带着不知何时溅上的雨水,一齐印在了诊所的门口,——森鸥外昨天收拾了一晚上才干净的地板上。 泥水在缓缓流淌,连带着滴落的血液,渐渐晕开。 森鸥外看着地板欲言又止,看着他们踏进了屋内,在地上印上一层层脚印。 “怎么了?快过来啊!!”男人回头,见他还没反应,又着急忙慌地催促着。 脚印已经蔓延到屋内了。 森鸥外的手颤抖着,放弃挣扎了,他抬脚刚要过去,又听到有人小声嘀咕了句,“怎么看着呆愣愣的,不会是庸医吧?” “——没、没找错啊,而且周围也没医生了,先让他试试。” 森鸥外:“……?” 森·东大高材生·一等副军医·卫生科长·庸医·鸥外:啊?? 庸、庸医? ……是在说我吗?《 》 2、第二章 深夜, 横滨的天空幽幽飘起了小雨,繁华的城市,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被笼在朦胧的雨幕之后。 某条小巷子内。 两个喝得半醉的混混,从拐角处行来,两人勾肩搭背,醉醺醺地相互吹嘘着过往的丰功伟绩。 细密的雨丝没打出半点水声,巷子里回荡着醉汉踉跄的脚步,夹着荤话的嘿笑。烟蒂落在水洼里,倒映着便利店青色的招牌泛起涟漪。 夜晚静悄悄的。 有黑影在角落闪过。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猫叫,那猫叫纤细幽远,在深夜回荡,却无端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同行的黄毛回头,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朝着猫叫声看去,却忽然发现,在自己身侧的半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影。那黑影披散着一头黑色的长发,落在半空,正低头看着他。 黄毛混混张了张嘴,下颌颤动着,喉咙忽然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都还没来得及伸手拍拍自己的脸颊,确认是不是幻觉,燥热的酒意忽然像是被泼了一捧凉水豁然清醒。 “嗯……?”同伴见他停下,感到迷惑,醉醺醺地问道,“怎么了?” “有、有——”黄毛手指颤抖着指向后方。 他瞪着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不科学产物。 同伴虚着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看去,黑暗中似乎有一团幽影? 他使劲眨着因为酒意模糊的眼睛,正好与那双毫无波澜的空洞眼眸对上视线。 寂静的深夜里,那身影在路灯找不到的角落里潜伏着,青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她飘在半空,灰色的衣袖与黑发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飞舞,于暗沉的夜色与昏黄路灯的氛围烘托下,活脱脱一副贞子出行图。 “妖、妖怪、鬼啊!!” 黄毛惊恐的呐喊终于从喉咙中挤出。 怔愣的同伴被他惊醒,身体一颤,直接吓得连手里的酒瓶都脱手掉在了地上。 淡黄色的酒液顺着瓶口淌出,还没落入下水道口,那人后退着,又一个踉跄摔进了水洼里。 黄毛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要逃跑,还没跑出两步,见到地上呆愣愣的同伴,又咬牙折返,扛着人,连滚带爬地飞出了巷子。 啤酒瓶掉落的声音让夕粋微微侧头,地上那两人过激的反应让她有些不解。 ……什么妖怪? 她回头看向自己的身后,巷子里空荡荡的,漆黑的角落处有光闪烁了一下。 ——是只猫咪。 猫咪正蹲在墙角,舔着爪子歪头看着这里。 夕粋不明所以,看着猫咪疑惑道:“猫?” 她看着眼睛和灯泡似的的猫,又转头看向那两个慌不择路逃跑的人,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 黑暗中,巷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徒留一猫一人留在原地。 虽说夕粋感觉自己大概也算不上人就是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 客观来说,夕粋并不讨厌人类。相反的,正因为他们时常会带来一些有趣的事情,夕粋自己也会定期寻找人类,模仿和观察人们的行为。 只是,她仍然无法理解人类总是喜欢一惊一乍的爱好就是了。 那对她的耳朵不太友好。 要知道,这对一个耳边天天有呓语360°无死角循环播放的人来说,不亚于往火化炉里再浇油,请痔疮好友吃爆辣火锅。 夕粋莫名忧愁。 雨还在下。 不远处的便利店招牌在雨夜里闪着光。前台的女店员忙碌着,疯狂投喂着夜晚里失去灵魂饥渴的社畜。 墙角的猫咪换了个位置,蹲到了一处屋檐下。 就在这片静默的雨声里,巷子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窣声,夕粋静静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道更远处的暗巷,四周没有路灯,上方高楼的灯光散落而下,却仍然照不亮这里,巷子黑沉沉一片。 在黑夜中望去就犹如野兽张开的巨嘴。 猫咪的胡须轻微颤动了两下,歪头看着夕粋朝黑暗中走去,轻轻喵了一声。 “喵~” 街道外的灯光在余光中闪烁,进入巷子时,耳边的低语变得幽远,仿佛在呼唤着什么,但仅仅是一瞬间,再细听时又仿佛幻觉般什么都没有了。 夕粋来到了巷子前,目光落在巷子中间的某一点上。 黑暗将人影包裹,但在她的视野里,还是能看清巷子里的人影轮廓,一道黑影以极其诡异的方式俯在地面上。 在闪电划过的空隙,电光照清了那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人影。 上方的人影单膝压着地上的男人,男人像是离水的鱼一般,徒劳挣扎着,脸上的眼镜早在不知何时间掉落,半边埋在了地上的水洼里。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身后的人影抬起的另一只手正扣下扳机。 ——决绝的,没有丝毫的犹豫。 雷鸣轰隆落下,与此同时,地上男人的脑袋也绽出了血花。 雨水混着暗红的液体从四周滑落,夕粋目光下移,那人影已经松开了手,尸体彻底瘫倒在水洼中,肌肉残余的神经反应痉挛着流出了一滩黄色的液体。 此时已经是深夜,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巷子里只剩些许迷路的飞蛾水蚁打着转,又很快被雨水打湿翅膀,坠入地面。 飞虫残躯颤动着,混在着成分复杂的雨水里,一同奔进下水道口。 生命的平等在死亡面前体现的淋漓尽致。 夕粋垂眼看着地上的尸体,耳边的低语兀的变成了哭声,那哭声哀切,呜呜回荡在耳边,让人无端感到胸口沉重难过。 哎,都说了耳边360°循环播放呓语的感受很不好了,这怎么还进化了呢? ……是在为什么而哭? 她有些无奈,好歹告诉她一声原因吧?稚童尚且知道哭了找娘喊饿,怎么她这呓语就只知道一个劲的哭呢? 她喃喃自语着,却没发觉,忽然响起的女声,让这片空间里的另一人瞬间汗毛倒竖。 前方那道人影忽而侧身看来,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双眼睛在划过的薄薄电光下,泛着轻微的蓝光。 几乎是一瞬间,那身影忽然从原地消失了,地上只剩下男人的尸体。在电光消失的刹那,人影潜伏在黑暗中,再次出现时已经闪到了夕粋的眼前。 二人之间的距离在此时拉得极近,近地夕粋能看清那双蓝色的眼睛。 那是一双平静、死寂的、没有多余情绪起伏的眼睛。 少年还在生长期的眼睛圆润,因为警惕微眯的眼尾微微上扬,如同描了眼线般,却显得蓝色的眼睛更为通透。 与他给人的眼神完全不同。 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颤动着,无形的银色丝线蔓延,不知何时间悄然布满了小巷。 那影子意识到危险,在几乎要触碰到她的瞬间,反手从腰间抽出匕首挡在身前,抵住忽然出现的丝线,同时向后一翻,借着墙壁的力道跃落在巷子中间。 他的动作干净而利落。 夕粋在他避开的那一瞬,像是忽然回神般,张手收回了对方附近的几条丝线。 人影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于是也没有再上前攻击,只是单手握刀神色戒备地看着她。 巷子里没有路灯,黑漆漆一片,但对夕粋来说并没有影响,这个距离已经足以让她看清面前的少年。 不,应该不算, 她侧头想了一会儿,按人类年纪划分,这应该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脸庞稚嫩,颊侧还带着些软肉。 他的眼神很平静,哪怕是刚被人撞见了杀人现场,也没有惊慌失措的情绪,看起来倒比夕粋还像是个无辜经过的路人。 少年沉默着,眼神却不自觉看向前方那条丝线,好像有些在意什么。 夕粋打量着人,察觉到他视线的落点后,这才注意到他脸上还有一道血渍,看痕迹,是被刚刚忽然出现的丝线划伤的。 “……” 夕粋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对面的少年也没有开口讲话的意思。 两人相互沉默对峙着,就这么任由奇怪的寂静在巷子里诡异蔓延。 织田作之助的思绪有些发散,他看着前方的丝线,正皱眉思索着对方的异能,猜测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的时候,却听到对面人忽然说了句话。 他没听清,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太可惜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节奏听起来有些奇怪,却有种诡异的流畅感。 但织田作之助的关注点并不在此。 少年警惕的表情微滞,眼神茫然了一瞬:“……?” 可惜什么? 他低头看向地上的男人,啊、是可惜这个吗? 不过可惜也没有用了吧?织田少年确信自己刚刚已经一枪了结了对方。 夕粋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远,交流的话……好像不太方便? 她凑近了一些,来到了少年面前,按着他抬起的手掌,夕粋稍微点了点头,有些欣慰。 那是她前不久刚学到的——人类在高兴或者满意的时候就会有的一个表达情绪的动作,双手合掌轻拍。 所以不用这么客气。 只是礼貌性靠近了一点,看这孩子都高兴的要鼓掌了。 难道是平时很少被人这么亲近,才会忽然间这么高兴吗?她想着,视线落到地上的尸体,一时间有些恍然。 夕粋明白了。 说起来……尽管是同类,但同类与同类之间也有竞争关系,有时候也并不是那么友好呢…… 难怪这个孩子看起来和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样,原来如此……是被同类排斥,于是只能自力更生了么? 夕粋的动作变得更温和了,她轻轻将他的手放下,同时心里默默想着,果然,观察人类行为还是很有用的嘛。 全然不知对方心理活动的织田少年仍然警惕着,因为光线的问题,织田作之助前面没能看清她的动作。 见对方终于有了反应,原以为是要动手了,但是四周的丝线忽然间又全都消失。 陷阱么? 织田少年不解,说话转移对手注意力?让人放松戒备么,他猜测着,心中顿时又提满警惕。 然而,就在他出现这个想法的同时,异能力——天衣无缝发动。 眼前出现一道画面,巷口那还在朝他说话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正张手不知道要做什么。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闪身躲开,抬起匕首就要反击。 ——至于为什么不是惯用的双枪,在刚才,见到对方的一瞬间,天衣无缝发动时,他看到了自己打出的子弹全都被溶解在一片奇怪的灰雾里,于是只好临时改换成匕首。 不过,他在抬手的时候,却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被挡住了,对方已经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织田少年瞳孔张大,心中的警铃作响,速度好快,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少年的眼睛微张,表情显得有些错愕。 夕粋歪头看着他,黑发垂落在脸侧,衬的皮肤苍白而又脆弱,丝毫没有发觉她所做行动给人带来的压力。 “没事的,我不会伤害你……” 什么? 织田作之助愣了一下,脸似乎被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蹭了蹭。 夕粋伸手摸上他的脸。 少年的身高刚到她的胸口,所以她的手还需要微微用力,让对方仰起脸,才能看清那双蓝色的眼睛。 指腹划过血痕轻轻摩挲,手指触碰到眼尾时,那双死寂的灰蓝眼眸,忽然在她手指间颤了颤。 是在害羞吗? ……真可爱。 少年的脸颊柔软,手指轻轻用力,就能在脸颊上压下一个小涡,对方顺着她的手抬头,温暖柔软的颊肉盈满指侧。 ——很奇妙的感觉。 太脆弱了,她看着自己的手想到。手指压着血痕划过,轻轻蹭一蹭,就能在未受伤的皮肤上,按出一道白痕。 感觉……好像脆弱的,稍微用一点力就会死掉一样。 夕粋看向织田作之助的眼神忽然变得奇怪,手指不自觉放轻了力道。 ... 说实话, 这种被俯视的视角相当微妙。 织田作之助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脸上滑动,垂下的目光像是欣赏什么艺术品般,从他脸上一寸寸扫过,又注视着他的眼睛。 她像是叹气般幽幽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织田少年的身体忽然一僵。 那种莫名其妙的叹息,让他想起了地下黑市里,那种有着奇怪爱好的人体器官收藏家。 他皱着眉,想要挣扎后退,但是脖颈几乎就在对方的手指间。 距离、有些太近了。 近的他几乎可以看清对方胸口衣领的纹理,和苍白皮肤间的血管。 这种距离下,对方几乎只需瞬息之间,就能杀掉自己,但天衣无缝却又没有再预见到有什么危险的画面。 他一时间有些搞不清对方的意图,是为了他的任务吗?敌方派来的杀手?还是哪个组织的异能者? 织田作之助看向面前人的目光有些不解。 那是个很古怪的女人,虽然很漂亮,但浑身的气息却十分危险,幽远而深邃,仿若深渊一般。 手掌被按下时触及到的皮肤都是冰冷的。 这么冷为什么不多穿件衣服?织田少年的思绪有些发散,深秋夜晚里穿这么薄的和服没事吗? 他处理那些死了几天的尸体的温度都比这个高。 织田少年正想着对方举动的意图时,却发现对方忽然松开了手。 她依旧自语般念着那句话。 “……太可惜了。” 顶着对方如凝实质的疑惑目光,夕粋的手指轻轻在他脸上点了点,意有所指。 这样的脸,流血的话就可惜了。 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摸着脸,又什么都没摸到,眼底的茫然几乎快要溢出来,所以,到底是在可惜什么? 好奇怪的人。 二者对视三秒,夕粋以为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朝他点头,往后小退两步空出了一段距离。 见到少年又迅速往后退开了一段,夕粋也并不在意,她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眼神疑惑。 好像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目标消失了。 是的,她的观察目标。 便利店前台的那个褐发女店员,三天前夕粋在街上遇到的她。 身为失忆的游魂,夕粋的日常只是到处发呆,大概是什么时候呢?三个月前?还是更久之前,她摆脱了最初苏醒后的那种虚弱,却发觉自己的耳边出现了呓语。 呓语连带着不知名的负面情绪一直倾轧着她,身体被共感,无时无刻不体会到那种痛苦和悲伤,夕粋想要寻找答案,寻找为何会有呓语,于是便开始追寻自己失去的记忆。 而从模糊的记忆碎片里闪烁出现的一样的人类,便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 留在目标身上的印记传来一阵空间波动,夕粋收回目光,有些遗憾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的眼睛也很漂亮,如果不是已经有了观察目标,夕粋想她说不定会跟随这个孩子一段时间。 或许能想起点什么也说不定呢? 真难抉择啊,她叹了口气,朝着对面的少年颔首。 “……下次再见了。” 灰色的雾气悄然弥漫在巷子里,不知何时悄悄跟过来的猫咪蹲在墙角,好奇地看着溶散的雾气,甩了甩耳朵。 巷子里又剩下了一人一猫。 留在原地的织田作之助看着对方往后一退,又悄然消失在半空中。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静静观察了一阵,发现那个奇怪的女人是真的离开后,才轻轻松了口气。 所以……对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 少年看着空无一物的巷子发呆半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摸了下脸,思考片刻后,有些恍然, 啊、 ——这难道就是前辈们说的那种占便宜的吗? 织田少年摸着脸,还有些懵懵懂懂。 人生中第一次被占便宜,心情有些复杂。《 》 3、第三章 但是,刚才那个,也是异能吧? 织田作之助看向对方消失的位置,回想着那些忽然出现的丝线,而且看上去不像是同一种类型的异能。 真是奇怪的人。 巷子里只剩下少年和地上的尸体,角落里的猫看着他,不知何时已经摇着尾巴离开。 织田作之助看着空荡的巷口发了会呆,转头在尸体身上翻找了一会儿,带上了什么东西,后转身离开。 不知道是其他人派来阻拦的杀手,还是什么, ——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少年的身影闪烁几下,消失在了夜色中。 ... 夕粋回到了便利店门口。 前台的女生已经不见了身影,隔着店面的玻璃门,能看见她的通讯器还放在桌面上。 应该也就两三秒吧,从她感应到异常再回来的间隙。可此时再去感应,对方的位置却已经出现在数公里外了。 又不是所有普通人都和某个粉毛一样,普通人也不会瞬移的吧? 夕粋观察过的人类都很正常。 除了偶尔有些人身上散发的光芒更亮一些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瞬移就算了。夕粋伸手抵住下巴,她感到奇怪的是,在那阵波动后,她的印记也消失了。 和女店员从便利店里消失不同,那她能根据自己留下的印记寻找对方,这种消失是指她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遮挡了般,连带着自己留下的能量都失去了感应。 那到底是什么呢? 夕粋垂眸思索着,女店员的生活很平淡,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后休息,明日再继续。这种人在这座城市里不计其数,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连自己选择对方成为观察目标的原因,都只是因为对方的长相比较出色而已,所以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那种奇怪的力量波动,难道是自己的同类么?夕粋有些好奇。 前台的桌面上,消息弹窗划亮了通讯器屏幕,映照着女生的笑容如同初春的阳光。 夕粋看着她,恍惚间,四周变得寂静,她好像看到了许多道人影。 那些人影模糊,嘴巴却一张一合的蠕动着,仿佛在呐喊着什么,挤在屏幕里想要爬出来。 耳边的呓语重叠,嗡嗡低吟着。 她的眼睛茫然了一瞬,空白的记忆像是海绵,忽然被人狠狠攥紧,她好像看到了,黑暗中模糊的坑洞,远处跃动的火光。 层层叠叠的人影困在屏幕里挣扎着,直至屏幕的光芒渐渐暗淡,最终熄灭。 黑暗褪去后,人影消失,女店员仍然在通讯器屏幕微笑着,但夕粋却忽然感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那些画面里……到底是什么? 所以说,她真的对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记忆碎片很苦恼啊,夕粋深深地叹气,抬手抚上胸口。 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时候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也好啊。 ... 横滨, ——擂钵街。 大概是两年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巨大的爆炸。 那场爆炸让横滨的土地上多了一道直径近两公里的豁口,连带着四周也一并化为了废墟荒野。 因这块地界与租界相邻,地域敏感,政府很难插手这块地方,所以渐渐地,便有许多贫民黑户自发聚集到这里,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在这里建设起了属于自己的“家”。 擂钵街在他们的建设下渐渐成型,由于地域的“优势”,理所当然的,又吸引了许多灰黑色身份的人。 或是黑户,或是流浪汉,或是罪犯、小偷,又或者是杀手□□等等。 各方的漠视,是造就这里成为三不管地带的原因之一。——夕粹根据印记最后消失的位置,来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镭钵街这个名字,是因其酷似镭钵的地形而得名的。 站在上方入口石阶处看去,地面中心仿佛被野兽撕碎过一口,地面向内凹陷,缺失了一角,四周高处有石阶蜿蜒向下,两侧建筑顺势分布,高低交错,凌乱又诡异地有序。 刚才脑海里闪烁的画面,此时便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这进展未免有些突然,夕粋有些不太适应。 太顺利了,从她在女店员的通讯器看到幻影,又追寻着女店员最后消失的位置来到这里后,好像一切都太顺利了,太快了。 她能这么顺利的找回记忆么?那么之前几个月她的徘徊又算是什么?夕粋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她总感觉事情应该不会那么顺利。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她,到底是什么? 她站在镭钵街上方,抬头就能望到不远处的海面。 夜色笼罩海面,海水幽暗深不可测,空中不知何时飘起的白雾让世界变得朦胧,四周很安静,安静到夕粹甚至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眼前的画面与脑海里的画面渐渐重合。 不对劲,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心里有声音在叫嚣着,夕粋的手忽地颤抖了一下,手心传来灼烧般的痛意,她低头,却发觉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时间沾染了一大片鲜血。 滚烫的温度随着手指缓缓滑落,朦朦胧胧间,她仿佛听到远方有声音在呼唤着她。 衣袖不知何时变得残破,灰尘沾染了袖口,就连脚下的石阶也渐渐变成了泥土。 身旁忽然有人影跑过,她回头看去,虚影却猛地穿过了她的身体,消失在不远处。 四周还是寂静的。 在沉默的世界中,又隐约传来一阵剧烈地心跳。 ——那是一阵灼热地、躁动地、不安地心跳。 那心跳声由远及近,起先还十分薄弱,渐渐地却如擂鼓轰鸣,近在耳畔。 ……是谁? 她下意识抬头,去追寻心跳声的方向,却正好与虚影奔逃而来的位置重合。 眼前的画面开始闪烁,一面是高低交错的房屋,一面是还有火光在燃烧的巨大坑洞。 红光在眼前跃动,逐渐加剧的心跳仿佛是在指引着她的方向,恍惚间,记忆的匣盒好像被撬开了一角,无数画面涌动划过,火光、爆炸、尸体,以及无数人的哭泣哀嚎。 “……是谁?”陌生的情绪震荡胸口,她默然感到鼻尖酸涩,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蔓延着。 记忆在脑海中翻滚的越发汹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痛苦,她的身体甚至开始摇晃。 心跳还在回荡。 夕粋看到了,于巨大坑洞中出现的身影,红黑色的光芒凝聚如同怪物般,忽然回头朝她看来。 就在那一瞬间,心跳声消失了,啜泣也停下了,所有声音都好似在一瞬间被吞没,视线中,只剩下无尽的红黑色光芒。 她看到自己朝对方伸出了手。 她好像说了什么。 红色的光芒转身朝她而来。 伴随着火光中的身影闪动,她的眼前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她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传来一阵暖意。 ——抓到了。 ... 森鸥外看到夕粋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了诸多记忆画面,夕阳下的横滨,拂面而来咸腥的海风,爆炸的灼热气浪。 全在对方落下的刹那,化为了一个有些冰冷的拥抱,湿冷的雨汽, 和一种……说不上来的香味。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局面? 黑伞掉落在不远处,森医生揽着昏倒的人,和赶来的爱丽丝对上视线,茫茫然陷入了沉思。 ... 时间回到刚刚。 彼时天色暗沉,空中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森鸥外单手撑着伞,正丢完垃圾回头朝着诊所的方向走去。 今天的生意很不错。新来的组织不断扩大地盘,和本地的□□发生了冲突,身为地下医生兼情报贩子,他自然是从中获利不少。 今天你买他的情报,明天他再买你的,双方都被他赚了一笔情报费,最后冲突爆发,混战结束,又全抬进了他的诊所里。 黑心医生笑眯眯称好,又多了一笔进账! 在擂钵街开诊所,财政能不赤字,真的全靠他们了。 ——擂钵街大家加油啊! 嘛,不过不久前还在打架的双方,就这么让他们躺隔壁床是不是不太好呢?森医生想到此时诊所里的场景,对爱丽丝的恶趣味感到有些无奈。 但愿他们不会打起来吧,动手的话就稍微有些麻烦了。 森鸥外在这里当地下医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擂钵街居民的习性多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这群只有四肢发达的家伙平时还会记得诊所是中立区,但一旦怒气上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起来,那真的就不好收场了。 像刚刚开业那会儿,他碰到过的那几起医闹事件,虽然事情解决了,但那些家伙也没钱赔偿诊所里损坏的东西。 即使最后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了…… 森医生咬手绢,但亏的还是他啊! 森鸥外撑着伞,边想着那些损失,边心痛地往回走着。 因为下雨,往回走的一路上他都没碰上什么人,平时路边偶尔还会躺几个醉鬼或流浪汉,今天倒是一路寂静。 除了雨滴落在伞面的沙沙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寂静到有些不正常。 四周棚屋散发着零星光点,同空中的雷光发挥了路灯的作用,但渐渐的,周围不知何时间弥漫起了一层白雾。 落在路上的光影,在白雾出现后悄然消失。 巷子里的青年脚步微顿,视线不露痕迹地打量过周围,脚下的步伐却未曾停下。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仍然照着记忆中诊所的方向前进。 被雾气笼罩的世界灰白一片,森鸥外凭着记忆转过巷角,面上冷静自持,内心里其实是有些疑惑的。 在地下世界,啊简单说就是□□啦,地下医生的存在是十分特殊的,因为在治疗一些非法伤口时,无法前往正规医院,往往只能求助于这些地下黑医生。 不对医生出手几乎算是共识,因为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受伤,诊所算是一个中立休息区的奇怪存在。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目前是误入了哪个异能者的能力范围,还是自己真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森医生回忆着自己得罪过的人,有些沉思。 最终,他还是挠了挠头,反正目前的情况,也不会有人特意对他出手了吧。被作为弃子丢弃的他,似乎也没什么动手的价值。 森鸥外摸着自己的头发,表情有些幽怨。算了,既然已经进入了对方的异能范围里,先戒备总是没错的。 袖口下的手术刀闪着寒芒,森鸥外忽的有些忧愁。 ——早知道也将爱丽丝一齐带上了。 天知道他原本只是出来丢个垃圾的,谁曾想过会遇到这种事情呢? 森医生看着转过巷子后白雾里忽然出现的那团黑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丢垃圾的地方并不远,他想着只是这点短暂的距离也没必要带着爱丽丝,时时刻刻带着女孩在身边未免有些可疑,于是便将爱丽丝留在了诊所里。 失策了啊。 他心里叹气般地想着,眼眸却是一闪,袖口下的手术刀悄然滑落至指尖。 黑影在前方路口徘徊着,隔着朦胧的迷雾中看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像克苏鲁神话中的古神般,祂只是立在那里,便散发着令人浑身战栗的诡异气息。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来源。 距离近了,他才发现那并不是想象中的怪物,只是一道女子的身影。 而不同的是,她不似常人般,那虚幻的、雾气凝聚般的身体,幽幽徘徊在巷口。察觉到他的视线,她转头看来,眼神却一片空洞,没有焦点。 然而,就是这短短一瞬间,森鸥外便感到脊背发凉,指尖的手术刀差点就朝着对方飞射出去,还好理智压下了他的条件反射,他仍然站在原地。 对面的身影也没有动作,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般,又很快转过头,低头喃喃自语着什么,森鸥外有些听不清。 他犹豫了一下,感觉对面没有攻击的意图,便试探着靠近了一些。 对方没有反应,但森鸥外却认出了,这是那天他在海边遇到的那位神秘异能者。 他感到有些奇怪,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以这一副看上去十分诡异的模样,他记得最近镭钵街也没有发生什么值得异能者参与的事情啊。 “……是谁?” 嗯?青年试探的视线变得疑惑,这是在问自己?他看过去,夕粋的视线茫然,又不像是有意识的样子。 雨滴落下打在伞面上,周围的雾气渐渐变浓,森鸥外微微皱了皱眉,又听到她自语般的问话。 “……你…是谁?” 巷口四周寂静,白雾笼罩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两人。 森医生的动作一顿,眼神有些复杂地打量着对方,过了一会儿后,他才开口:“鄙人……森鸥外。” 他一字一顿,声音低缓,像是边说边观察着对方的动作,“是一名医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么?” “……” 空气中寂静了一会儿。 周围像是有无形地气流在流淌,森鸥外莫名感到有些凉意,四周只剩下雨水滴答,对方甚至连那阵模糊的低语都停下了。 就在森医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话的时候,对方才像是内存过载的老式机器般,在他话说出口的几分钟后,终于有了动作。 她朝着自己伸出了手,手掌张开,掌心朝上,她微微抬眸看着他,像是在索要着什么。 ……要什么东西? 森医生眨巴眨巴眼睛,注意到她手上的雨水,又看到自己手上撑着的伞。 森鸥外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独自撑着伞没有顾及对面还有一位淋着雨的女士,啊,真是不绅士的行为呢。 虽然以森医生的脸皮,也不会去顾及这些就是了——他袖子下的手术刀可还没收回去呢。 不过在这种情况未知,局面变得有些怪异的情况下,森鸥外还是不介意当个绅士的。 他朝着雨中的女子一点点靠近。 那天下午在对方看过来时,感受到的危险气息,在这一点一点缩短的距离里,变得愈发强烈。 雨中的女子穿着一身单薄的和服,像是那天下午见到的一样,如她的眼睛般,是青灰色的,黑发湿漉漉地沾在脸侧,她的脸色苍白到看起来不像是人类。 森鸥外停在了一个适合的距离,一个对他来说,危险地,令他浑身汗毛倒竖的距离,一个对方抬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他把伞递给了对方。 他的手距离对方的掌心极近,近到几乎是在一瞬间,手腕猛地被人一把抓住,像是冰块一样的手掌贴在他的手腕上。 他松开的伞却落在了地上的雨水里。 手腕被人用力抓着,忽如其来的触碰让森鸥外的眼眸闪动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后退拉开距离,手腕却被人极其用力地抓在掌心。 那虚幻的身体仿佛在这一瞬间变得真切。 那一刻脑海里闪过的想法是将人推开,却又在感受到手上的抓力时,心底无端迟疑了一瞬。 而就是这一瞬间,他在心底调整了设定,命令爱丽丝前来。 但他这个命令注定是无用了,因为下一瞬,抓住自己手腕的人就失去了意识,瘫倒在了他的身前。 比落下的身体先抵达的是风,幽冷地,带着湿冷的水汽和地上的泥土气息,又渐渐蔓延成了香味,浅浅的,像是花香和……小时候新年去祭拜时庙里的焚香。 几乎是同时的,周围的雾气消散了,像是月亮出来时藏起的云,四周的声音又恢复了。 流淌的水声,飞虫扑闪的嗡吟,四周棚屋内的呼噜,和远处忽大忽小的怒骂,爱丽丝就是踏着这一地细碎的动静到来的。 雨水的冷意从手臂渐渐蔓延,森鸥外抱着人,与匆匆赶来的爱丽丝对上视线,一时有些迷茫。 ……这算碰瓷吗? 森医生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前段时间看到的社会新闻。 虽然可能是强大的异能者……可是……《 》 4、第四章 “——果然还是算的吧!” 森鸥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转身悲伤地看着爱丽丝,“我的衣服湿了,爱丽丝酱也因为来找我淋湿了小洋裙,洋服不能穿了,还赔进去了两顿蛋糕……” “别忘了还有帮忙换衣服的三盒马卡龙哦。”爱丽丝坐在办公桌上,心情颇为愉悦地晃着腿,好心提醒道。 看到森鸥外吃瘪,她的心情总是十分美妙。 森鸥外闻言更加萎靡了。 他瘫倒在办公椅上,浑身安详地像是死了三天一样。 室内寂静了一会儿,外面的病人吊着水,不久前才吵完一轮,此时也安静了下来,大概是终于安分了。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清浅的呼吸声。 “呐…林太郎就这样把她带回来没事吗?” 良久的沉默后,金发幼女忽然开口,女孩眨着蓝色的眼眸,看着病床上的人,又瞥了眼旁边的房间,语气有些意味不明,“这可是个很不一样的‘姐姐’哦。” 她咬了重音,显然是顾及隔壁有人,没说出异能者相关的事情。 森鸥外靠在椅背上,幽幽吸了口烟,语气有些意味不明,“救人是医生的职责呐。” ——谁让他只是一个无辜路过的好心人,还是医生呢。 “对吧?爱丽丝酱~” 那荡漾的尾音让爱丽丝的动作一顿,她颇为无语地扫了森鸥外一眼,也没再谈论这个话题,满脸嫌弃地跳下椅子啪哒啪哒跑到旁边去了。 来自爱丽丝的恶寒.jpg ... 火光,眼前是无穷无尽的火光。 爆炸的轰鸣刺破鼓膜,眼前的一切又被黑暗吞没,声音消失后,耳边只剩下无尽的嗡吟。 夕粋还没睁眼的时候,便听到了外界的声音,嗡吟伴随着细碎的低语,好像有男人的声音,幼女稚嫩的喊叫。 “……来……穿这件嘛…是新买的……” “……不要…林太郎……你个骗子!” 幼女的嗓音如同幼猫一般,在呜呜声中远去,朦胧间她又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门板开合的吱呀声响起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 ……好吵。 外面的嘈杂声,像是要把人从无尽的安眠里捞起,夕粋只感到无穷无尽的疲惫,这动静不亚于好不容易死了,外面还有施工队在追着锯你的棺材板。 ——简直是连死了也不安生。 病床上的人轻轻动了一下,纤长的睫羽颤动着,随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视野里先是一片白茫茫,紧接着画面渐渐回归,世界像是放大了一样模糊闪个不停。 ……她这是在哪里? 像是在回应她似的,在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一会儿是月色下的擂钵街,一会儿又是满是火光残躯的荒野,两个世界像是错频了一样在脑海里闪烁。 夕粋撑着手艰难起身,半倚着床头,小口小口地喘着气,脑海深处的疼痛仿佛要将人撕成两半,一阵一阵地抽搐着。 一片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女孩稚嫩的嗓音。 “……你醒了呀…没事吧?” 夕粋晃了晃头,等到脑海里的画面消散后,她才稍微定了定神。 入眼的是一间看起来稍微有些凌乱的房间,旁边的桌上随意地搭着听诊器,几叠凌乱的纸张,架子上摆着不少专业类的书籍,另一侧锁上的柜子里放着一些瓶瓶罐罐。 这是个环境有些简陋的诊所,屋里另一侧的房间,大概还起到了起居室的作用。 “看起来还是很虚弱的样子嘛,先休息一下吧。”女孩的声音很近,夕粋随着声音看去,在床铺旁边看到了一个年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 一头金发柔顺耀眼,柔软地垂在女孩稚嫩的肩膀后,脸侧的发丝衬托着那双蓝眸清澈而干净,宛如一汪会说话的湖水。 她正好奇的打量着夕粋。 即使这副表情看上去不太符合她的年纪,却也显得非常可爱。 “……这里是哪儿?” 不知是因为刚醒,太久没说话的原因,还是因为刚才的疼痛,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 女孩倒是不在意这些,她眨着好奇的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这里是诊所哦,昨天是林太郎把你救回来的。” “林太郎……?” 等等,这又是谁?夕粋对她口中的名字完全没有印象,一时间有些迷茫,什么救了她? 为什么她记忆里最后的画面只有一片黑暗,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么,还是说……失忆状态还能再次叠加不成? 就在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银色小人晃动着,跪倒在一个奇怪的机器前愤愤不平地控诉着——什么debuff状态栏啊。 唔……好像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在脑海里了。 夕粋晃了晃头,小人又biu的一声消失在脑海里纷杂的碎片中。 听到她语气里的茫然疑惑,金发幼女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哼哼……不、没什么!” “那只是个变态而已,不用管他啦!” 夕粋眼神茫然地看着她,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还夹着男人压不住的痛嚎,“啊啊啊,医生你轻点啊啊啊——” 男人的嗓音粗粒,痛呼中又没忍住附赠了几句骂人的脏话。 夕粋听到有人敷衍地嗯嗯啊啊了两声,又喊了一句爱丽丝? “——绷带就在柜子下面,找不到吗?” 面前的幼女闻言撇了撇嘴,脸上的表情变得平淡而无趣,夕粋甚至还能看到她那眼神里藏不住的嫌弃。 她朝夕粋说了一句在这里好好休息哦,又转头在一旁的柜子里翻找了一下,拿了些什么东西,就转身哒哒哒地再次出去了。 她走的急,门没关紧落了道缝,外面的动静便如潮水般涌进了室内,声音又变得清晰了一些。 “诶诶诶!都说了这里可是中立区,要打等伤好了去外面打啊。”那人强烈谴责着。 旁边有人低声骂道,“这群混蛋,走着瞧——等我好了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不要再拱火啊,打起来了你们都要双倍赔偿啊!” 诸如此类的细语很多,正随着外面的风和光一点一点漫进了屋里,夕粋没仔细去听,她眨了眨眼睛,视线轻轻落在了那道门缝上。 体内的能量缓缓流淌着,传来淡淡的暖意,她转了转手腕,身体便如同陈旧的机器又重新投入运行般,发出了咔哒咔哒的骨头摩擦声。 她站起身,重新适应了一下这幅身体,薄被滑落,柔软地堆靠在床榻上。 站起身后她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和之前的穿着也有些不同,好像是有人为她换了衣物。 夕粋:“……” 等等,她原本的衣服去哪儿了? 夕粋的关注点有些跑偏,但对于一个模仿人类的失忆地灵来说,她并没有太多关于男女大防的看法,她只在意属于自己的东西去哪里了。 她看了眼空荡荡的室内,视线落回腕间的衬衫袖口上,发了会儿呆,又放弃了思考,缓步走到门缝旁,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金发的幼女正迈着欢快地步伐,从一众伤员里掠过,跳到了一名身穿白大褂的青年身旁。 那青年背着身,正按着噪音来源的腿,像是在进行包扎。 四周或坐或躺着几个人,那些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属于同一个阵营,即使浑身负伤,半躺在病床上,双方之间的氛围也是剑拔弩张,看着随时都能再打起来。 不过应该是顾忌着刚才有人喊的那句中立区,所以现在只是相互瞪着眼睛,至少没真在诊所里打架。 金发的女孩走到青年身旁,像是和对方说了些什么,夕粋看到那名青年闻言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这一眼同时也让夕粋得以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那是一个二十六七的青年人,眉宇间带着郁气。 头发看起来有些凌乱,眼下有着一层薄薄的青黑,仿佛很久没休息了般,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颓废萎靡的气息,不过这也不影响青年出色的容貌。 好好收拾一下,还是人模狗,不对,是有人样的。 ——在这一群不是头就是腿和胳膊都缠着绷带,四仰八叉的人里,倒显得他有一种别具一格的清俊,乍看时,仿佛就是一朵恹恹的柔弱小白花。 然而,有的人即使伪装的再好,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气场却是无法掩盖的,仿佛利刃出鞘一般,锋利曜灼。 暗紫色的眼眸如同宝石,在灯光下闪着熠熠的光。 她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双眼睛。 出现这个想法的一瞬间,夕粋有些愣神,像是想起了什么,脑海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疼痛,她眼神开始有些发散,只是,青年很快又转过了头,低头继续忙起了手上的工作。 夕粋盯着诊所里的人看了一会儿,脑海的疼痛渐渐停歇,她实在没想起来什么有关的画面。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因为她忽然发现了一件事,自己耳畔的那些呓语好像消失了! 从醒来之后到现在,除了外面的吵嚷声外,世界居然如此寂静。 这个发现令她感到有些惊奇,但随即地,她又感觉不对,虽然声音消失了,但是那种压在胸口处的沉重却仍然存在着,仿佛还有一层无形的枷锁。 夕粋皱了皱眉,闭眼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的变化,发现连体内的能力也变得充盈。 怎么回事? 她疑惑着,怀着复杂的心情抬手,白色的光点一点点汇聚在指尖。 不同于以往冰冷的灰雾,光点散发着融融的暖意,即使细小的,几乎只能在指尖萦绕,温暖却似乎能穿过手掌抵达心脏。 她看到了玻璃窗上倒映着的光点,抬头看去时,见到自己的时候夕粋愣了一下。 说实话,第一次看到自己穿这种衣服的样子,她还有些不太习惯。 玻璃窗上的女子穿着不合身的衬衫,黑色的长发垂落而下,披散在肩头,指尖上萦绕着的光点映亮了她的下颌和唇瓣,整个人看起来莫名带有一种苍白的脆弱感。 果然还是不太顺眼啊。 ——这幅样子。 总觉得该套在身上的衣物不是这样的。怎么说呢,像是漫画主角固定的发型和穿搭,换了衣服和发型就好像失去了灵魂,是连粉丝买周边都说不定会买错的那种类型。 光点从指尖渐渐消散,手指的温度似乎回暖了一点。 嘛,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也算是向好的方向变化吧?只是她得找个时间重新确认一下对自己能力的影响了。 夕粋很快别开了视线,低头摆弄起了袖口的扣子,没注意到另一侧有人在偷偷观察着自己。 在忙里偷闲悄悄抬头观察时,注意到忽然出现的光芒后,森医生顿时眉心一跳,差点以为对方刚醒就要直接动手了。 好在还没等他推测出什么恐怖的猜想,对方很快放下了手,挥散光点,转头便专心致志地研究起了袖口,也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森鸥外缓了口气,刚要转身,又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那副架势,好像不太对吧? 森鸥外看着她摆弄着扣子,怎么看都像是想解开又失败的模样。 ——等等!不是那样的啊! 森医生看着自己全新的、还没穿过的衬衫就这么在对方手里轻轻一提就裂开后,拿着镊子的手没忍住一个用力。 诊所里好像忽然出现了两道心碎的声音。 我的衣服—— “啊啊啊啊啊啊——医生、痛痛痛啊!!!”肌肉虬结的大汉同时在他手底下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轻、轻点啊——”《 》 5、第五章 嘛,不管怎么说,一个怕疼且泪失禁体质的大叔是如何成为擂钵街本地□□组织小头领的原因暂且不知。 且说昨夜留宿在诊所里的病人都知道,森医生昨晚带回来了个人。 具体长什么样不清楚,两人被雨淋湿,是一身狼狈的回来的,哦,还有角落里的爱丽丝,女孩的身高在大人的对比下,显得没那么显眼了。 “只是在路上偶遇救回来的啦。” 森医生这么解释道,其他人也没有多过关注什么,最近火拼的有点多,大概是什么受伤的路人之类? 不过…… 地下医生有这么好心吗?有人不禁怀疑着,直到今天下午看到了那位被黑医生大发善心救回来的人。 哦……是这么个回事啊。 看着那仅仅只是出现了一瞬间,仿佛整个屋子都要变成电影拍摄现场的人,病人用恍然大悟的鄙夷眼神看向森医生。 森鸥外非常无奈,被病人眼神中伤的青年十分受伤地呜呜着爱丽丝,边想着自己的名声到底有多差,手上边毫不留情的处理着伤口。 时间就在一阵叽里呱啦声中度过。 夕粋对于其他人或是猜忌或是不怀好意地打量全然不在意,她只是专注地思考着,那天晚上她所见到的那些场景。 爆炸……火光,还有那道回头朝自己看来的人影,究竟代表了什么含义?她当时到底说了什么,那人影才会回头来看自己,他们,认识么? 好熟悉的感觉啊,那种……仿若同源相生般的气息。 尽头的火光迸发,黑红色的烈焰自荒野中燃烧而起,金色的光芒与红色相互缠绕,在那一瞬间,她所触及到的,是对方眼底同样的茫然。 然后,像是同质般的能量产生了共鸣,她听到了那声音的殷切呼唤。 稚嫩、熟悉的,像是……彼此才是最亲近的人一样。 你到底是谁呢? 夕粋深深的疑惑着,手指无意识的摩挲,回想着最后触碰到的一瞬间。 ……那是很温暖的感觉。 她抓住了吗……那又是什么? “……夕粋?夕粋小姐?” 男人的声音从身边响起,夕粋回神,思绪从回忆中渐渐抽离,眼神聚焦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青年的目光关切,像是在询问她怎么样。 夕粋的目光一顿,有些迟疑道:“森…医生?” 落座在她对面的人,正是之前那名女孩口中的林太郎,也是这间诊所的主人——森鸥外。 他靠在桌前,刚刚忙完一波病人,此时才有空坐下,见她皱着眉,一副在回想着什么的困恼样子,于是便出声询问道,“怎么了?是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了吗?” 夕粋微怔,想到那些记忆碎片,她摇头,“只是一些模糊的片段而已。” 烈火焚烧过一般荒芜的荒野,白雾朦胧的夜色下的镭钵街,相互错频般在不断闪烁跳动着。 即使错位在不同的时空,二者也依旧能够重合。 距离夕粋醒来的那天下午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两天的时间里,她从森鸥外那里得知了那天晚上的经过,也知晓了她目前所在的地方的情况。 这里是镭钵街,也是当时她所见到的,夜色下的那个巨大坑洞,同她回忆里极为相似的地方——这说的有点废话了,毕竟这二者怎么看都是一样。 “森医生。” 夕粋从回忆中挣扎着远离,看着将自己救回来的人,那名笑容有些和善的青年,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自己这几天的疑惑,“这里……之前是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么?” 她联想着自己当时所见到的画面,镭钵街的地形十分古怪。站在上方从高处俯瞰时,地面就像是被活生生从地上挖走了一块般,十分规整,与周围的地形相比显得十分突兀不和谐。 像是人为造成的。“例如,爆炸?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而且……奇怪的地方不只这一个,还有其他的问题,比如她为何会来到这里后就失去意识?当时还发生过什么,自己醒来后的能量为何会如此活跃? 夕粋能感受到,从自己醒来后,体内的能量就一直在蠢蠢欲动着,要不是她压制着,恐怕恨不得立即长出翅膀,直接越过她起飞跑到外界去游走。 自己失忆的原因和这里有关。 不是犹豫的猜测,——是百分百的确切肯定。 森医生闻言眉梢微动,思索了一下,“……爆炸么?” 夕粋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她感到对方好像看了自己一眼,但只是一瞬间,在她察觉疑惑看去时,又什么都没有了,仿佛错觉般,青年仍然靠在桌前低头回忆着。 “唔……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呢。”森医生手指抵着下巴,状若思考地沉吟着,“不过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大概是两年前吧,当时大战才刚刚结束,镭钵街原本只是租界旁的一个普通街区,后来军方在这里的化工厂泄露,导致了那场巨大的爆炸……爆炸发生后,租界各国的大使十分不满,据说还和政府那边又发生了冲突呢。” 其实镭钵街由来的传说有许多种,或是政府军方的阴谋,或是有谁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惹来了神明的诅咒,又或者是被什么妖鬼报复等,诸如此类各种版本的流言都有。 森鸥外描述的是最广为流传的一个版本,也是政府那边对于普罗大众的交代,在外界随便打听都能知道,并没有隐瞒的必要。 夕粋听着他的描述,记忆像是拥有自我意识般,随着他描述的话语跳动着,自动拼凑出了一副画面,自中心爆炸点升腾的云雾,以及灼热的气浪冲击波扫荡着以爆炸点为中心的向外蔓延的一切事物。 额头一跳一跳地抽痛着,她没忍住伸手按了按眉心,“两年前……吗?” “夕粋怎么忽然会想问这个呢?” 森鸥外靠在桌上,黑发被他扎成小辫束在后颈,但脸侧还是有发丝乱翘着垂下,那双宝石般的紫色眼眸正略带探究地看着她。 他没有掩饰眼神里的疑惑好奇。 嘛,不如说,对于一位自己救回来的并且还无故失忆了的病人,稍微好奇一下,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她正靠在椅背上,脸色因为回忆有些痛苦苍白,她低垂着眉眼,眼睫落在脸上的投影轻轻颤动着。 思绪忍不住飘回当时对方刚刚醒来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场面呢。 ... 彼时森鸥外刚刚结束完一天的工作,等到诊所里的病人一瘸一拐地外出觅食后,才终于有空和这位醒来的睡美人交流。 相互解释完情况后,已经是落日黄昏了。 森鸥外看她听完沉默了许久,站在门口看着暮色中的镭钵街,表情似乎有些哀伤,像是在忧虑着什么,于是便问她接下来打算如何。 见她迷茫,森医生沉吟了一会儿,想到把人带回来的花费还没有结算,于是便道,“既然失忆不知道去哪儿的话……就先留下来吧。” 察觉到她转头看来的视线,森鸥外弯了弯眉眼,示意着旁边的房间,“病人就该多休息嘛,哎,正好这里还有多余的病床呢。” 森医生:虽然有点破,但是我家还蛮大的哈。 “而且……您也没有钱支付之前的花费吧?” 夕粋:“……” “说起来,如果有什么消息情报的话,也是能够抵消的,不过失忆的话……”森鸥外笑眯眯地,像是点头确信着什么,“嗯,果然还是留下来顺便帮忙当做抵消好了。” 夕粋站在门口,落日的余晖将影子拉得极长,她半边身体站在夕阳中,就这么转头看他,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的氛围一瞬间变得非常奇怪,就连原本在房间里画画的爱丽丝都察觉到了不对。 森鸥外仍然笑着,那双紫色的眼眸弯起,眼底带着笑意,眸底染上了点点细碎的夕阳,宛如滚了鎏金。 他慢悠悠地补上了最后一句话,“而且……说不定休息好了,或许还能想起点什么也说不一定呢?” 夕粋就在门口,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视线缓缓扫过一旁的病床房,又落到他身后的房间门口,正探头看着这里的爱丽丝身上。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话,亦或者是谁,还是什么东西触动了她。 森鸥外看到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 “……好。” ——其实森医生不知道的是,其实夕粋原本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这样一个令她感到熟悉的人,就这么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她又怎么会放过? 夕粋已经把他列入人类观察计划的目标中了。 只是,刚刚完全插不上话啊,森医生一个人把所有话都说完了,她也没有开口了必要了,点头应下来,正好不用多想借口了哈。 ... 时间跳回到现在,夕粋缓了一会儿才睁眼,抬眼就对上森鸥外的眼神。 她的视线还有些失焦,无意识地视线划过他的眉眼,描摹着那张年轻的脸庞。 森鸥外察觉到她视线的落点,良久地注视着自己,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继续用疑惑地目光回看着她。 靠着椅背的客人没有察觉到自己目光的失礼,好在主人也并不介意。 “只是,想起了镭钵街的地形,感到有些奇怪。” “……是吗?” 夕粋的视线落在他脸侧那缕翘起的发丝上,思绪渐渐有些飘远。 两年吗?两年前她在哪里呢? 她回想着,从她摆脱了那种无意识地混沌状态醒来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多久?好像除了最近一段时间的记忆,往前之前发生过什么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她从无意识地在街道中游荡,到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观察着起座城市里的人类,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仅仅只是一个眨眼间。 期间不知道经历了几轮昼夜更替,无法计算的时间越来越混乱,夕粋也逐渐趋于茫然。 下次……还是找个办法记一下吧。 夕粋忽然叹息。 静坐在对面的青年注意到她一瞬间变动的表情,以为她是在着急失去的记忆,挣扎回想着什么,他继续说道:“您不用强迫自己回想的,夕粋小姐。不用太着急,检查结果没事,这种解离性、啊您可以理解为暂时性失忆,也就是心因性记忆缺失,通常会随着环境的熟悉和安全感的建立逐步回归……” 他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医生这个角色,说着一连串夕粋听不懂的话语,大概是某些医学类的专业用词。 每个字拆开都能听得懂,合起来却好像会直接从脑海里流出去一样。 夕粋盯着自己面前的青年,表面上看着还是正经的模样,实际上意识已经飘走有一会儿了。 虽然听不懂,但是还是能感觉到,对方大概是在安慰……自己?她的眼眸焦点又渐渐重新凝聚。一般这种情况下,人类应该会怎么做呢? 森鸥外把她的情况大概描述了一遍,因为环境的限制,他所能做的都是一些基础性的检查,具体的情况还需要去医院里查看——他的话语并没有说全。 他刚说完,忽然发现对方放在桌上的手动了一下。夕粋正抬头看着他,朝他轻笑着,很短暂的,只是一瞬间。 “谢谢。” 她生疏地吐出这个词汇,像是卡顿了的机器,字句停顿有些奇怪,却有种别样的韵律。 哎……失忆的异能者呀。 森鸥外弯了弯眉眼,又朝她说没事。 对面的夕粋倒是被他笑的一时有些茫然。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感觉森医生一瞬间好像忽然在……发光? 窗外的镭钵街已近黄昏,投进屋内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极长,森鸥外靠在暮色里,整个人看上去,端的是一副温和而又无害的模样。 那场面, 怎么说呢,这莫名有种很熟悉的歧视感啊……是怎么回事呢。 夕粋捂嘴沉思了一会,脑海里的画面像录像带一样播放着,最后缓缓停下,像是老虎机齐齐刷出了中奖号码,定格在路口广告牌上那些闪闪发光的男人身上。 ……连这个姿势都很像呢,医生。 夕粋曾经见过自己的观察目标,因为生活窘困,而需要在下班后再去兼职做第二份工作,压榨时间去换取金钱,而那据说就是一种来钱很快的行业。 森医生也需要吗? 夕粋视线移开,缓缓扫过诊所里略显草率的环境,又落在面前容貌俊秀的青年身上,视线沉吟了一会儿,一时间有些恍然。 ——她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原来如此…… 是兼职么?森医生。 森鸥外靠着下巴的手莫名一顿,随后在夕粋莫名转变的目光注视中,有些迟疑地缓缓放下。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那忽然间恍然大悟的眼神令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对,森鸥外迟疑:“夕……夕粋小姐?” 夕粋疑惑看来,“怎么了?” “……不,没什么、”《 》 6、第六章 森医生在夕粋脑海里的形象,变成了白天在诊所里救死扶伤,明明很颓废,但夜晚还是会变得亮晶晶地出去兼职的励志社畜。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很厉害呢。 ……决不能小看任何在夜晚里奋斗的人啊,即使是牛郎,也是要有超高情商才能笑着对顾客说出甜言蜜语,宽慰客人的心情的。 又有奇怪的记忆片段出现了。 夕粋渐渐已经有些习惯脑海闪烁出现的画面,还有那些和跳蚤一样蹦出来的吐槽碎片。 ……她以前认识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 还有,被妈妈听到了是会被要求换台的程度又是什么? 夕粋心情复杂。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事情的发展有时候也就这么莫名其妙。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夕粋就这么在诊所里呆了下来,并且很快和爱丽丝变得熟悉。 女孩柔软稚嫩而可爱,总是很热情地邀请她一同画画,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爱丽丝自己抱着画笔涂鸦,夕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森医生对外的解释,是这是新来的助手小姐——但实际上助手小姐并不是所有时间全都待在诊所里。 除了偶尔帮的一些小忙,或者观察诊所里的人时会出现,其他的时间她都会出门,在镭钵街游荡,寻找有没有令自己感到熟悉的事物。 也就导致除了极少数比较幸运的见过夕粋的人外,其他人都以为森鸥外是出现了幻觉。 什么助手小姐啊?没见过,大概是医生寂寞太久产生的幻想吧。 病人的吐槽传入耳中,森鸥外也只是一笑置之没有放在心上,他知道夕粋外出寻找记忆的事情,也了解其外出的活动范围——并不是不放心,进行了什么变态般的尾随,而是最近这附近忽然出现的传闻。 “——幽灵吗?” 旁边的病人确认地点点头,“是啊,医生你不知道么,据说还是个很漂亮的美人呢。” “最开始还有人怀疑是不是在镭钵街里撞见了那个青色怨灵来着,不过那好像很久没出现过了,诶,不过这样也好,镭钵街也有一个幽灵了,那很公平了。” “什么中二小鬼的称呼,哈哈哈哈哈,喂喂喂这算是抄袭吗?” 那边几人凑一起,聊着最近的传闻八卦,相互聊天逗着趣。 啊…要是你们来早一点,说不定还能见到幽灵本灵呢。这边的森医生听到谈话内容后,思绪有些飘忽地走神了一瞬。 他笑了笑,收拾完东西送他们离开时,心里还有些感慨。幽灵么?他想着刚才那人说的都市传说,思绪渐渐飘远。 一则许久之前在网上看过的传闻缓缓出现在脑海。 青色怨灵——传闻中,深夜徘徊于街头的幽魂,午夜里游荡的魂魄,是只有迷茫之人才能见到的怨灵。它在街头游荡,寻找着同样迷茫的灵魂,向其寻找着自己遗失的过去。 相关的谣传很多。有人说,那是杀死出轨丈夫后,妻子化成的怨灵,因为不能接受现实从而遗忘了过去,会讨要每个路过之人的重要回忆。 有人说,那是路口因为车祸而亡的人不甘与怨愤化成的地缚灵,它被困于街头,才会日复一日在街上游走。也有人说,那或许是在战争中死去之人化成的怨灵,之所以在街上徘徊,其实是因为遗忘了生前的记忆,找不到归家的道路。 各种版本的流言众多,但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好像,只是忽然在某段时间内,深夜在街头徘徊的醉鬼总会无缘无故看到路口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它披散着长发,站在路旁,当你怀疑是幻觉伸手触碰时,它又会忽然消失,静静飘在不远处的角落中,默默注视着你。 它好像无处不在。 有许多亲眼见过的人纷纷在网上的论坛中发布自己的亲身经历。 那一段时间里,网络上关于街头怨灵之类灵异话题的讨论闹得沸沸扬扬,很快成为了横滨特色的都市传说。 有少部分见过那道幽影正脸的人,用极为夸张的言语描述那诡异中的美丽——也大概是因为这最后披上的一层绮丽面纱,让其在一众无甚特色的妖鬼里成功杀出,成为当时热度仅次于池袋的无头骑士的都市传说。 有许多外地人甚至不顾横滨地界的混乱,跑到这里来打卡拍照,深夜还在横滨街头大呼小叫,试图偶遇所谓“怨灵”。 他们还为其取了个响亮亮的名字——“苍怨女”。 因为不确定具体的传说,大家都怨灵啊幽魂这么叫着,很不方便,于是便结合了一下传闻中高度一致的元素,青色的眼睛,女性的外表,大概还是什么妖鬼地缚灵。 这个称呼就这么诞生了。 ——青色幽灵,苍之怨女。 后来的人或许很难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对这么一个不知真假的都市传闻抱有那种极高的热情。 但结合当时的情况,大战战败后萎靡的社会环境下造就的极度压抑的精神状态,使得他们迫切地需要一个精神发泄口,那种热情更多的是,一种虚假精神寄托般的狂欢。 是娱乐。 或许很难想象,但事实确实如此,毕竟每年攀升的抑郁自杀率不是开玩笑的。 这股狂欢持续了许久,直到某次一众外地游客在偶遇怨灵时误入了黑手党的火拼,在死亡了十余名无辜路人后,那股关于都市传说的热忱才在死亡的威胁中渐渐散去。 森鸥外起初只是有些好奇,为了调查当时在黑【帮】火拼现场中出现的神秘异能者,只是当时并没有查到什么消息。 那会儿他刚刚来到横滨,对于这些传闻并不清楚,加上忙着诊所开业的事宜,其他的就暂时搁置了。再次想起时,是在患者口中无意间听到这则有关都市传说的八卦,他发觉二者之间的相似,调查后才知道了这起事件的经过。 而且,据他查到的……当时流言忽然的沉寂也并不简单,似乎政府那边也有出手参与过。 一则不知真假的都市传说而已,为何会引起那边的注视?这反而让他更加好奇了。 森鸥外查的时候,论坛已经沉寂了许久,但还是能根据发帖时间,确定流言是在忽然间停下的,日期全都截止在相同的时间点,而且关于某“怨灵”现身的讨论,已经许久没再出现过了。 然后时间开始启航,小船晃晃悠悠一直到了现在,直到那天晚上,他在夜雨中再次撞见了对方。 ——传闻中的“怨灵”小姐。 森鸥外随手整理着凌乱的桌面,把书本和杂物整理收拾好,抬手时看到一旁桌面上放着的衣物,他的动作一顿。 是那件袖口被撕裂的衬衫。 但此时,衣服仍然完完整整出现在眼前,像是刚拆封的书,纸张平整顺滑,崭新如初,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如果不是森鸥外亲眼看到了衣物破裂的瞬间,恐怕他也会以为当时所见的画面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抬手抚过衣袖,眼神兴味盎然。 “……是复原类的能力么?” 不知道其能力的限制又是什么,能否作用于人类身上?如果开发得当,是个很有潜力的异能啊。 他很好奇。 不论是对方的来历,还是那则传闻中下发生过的事情都令他感到在意,为什么会散布出怨灵的传闻?其目的为何?又是发生了什么?政府才会出手制止流言。 以及……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她才会变成现在这幅处境呢? 失忆,遗忘了过去,以及那时虚弱的模样。 “——你……很好奇吗?” 寂静的房间中,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道幽幽的女声。 宛如情人低语般近在耳畔,却又仿佛很远,甚至回响时还泛着一点房间的回音,让人无端感到后背汗毛直竖。 森鸥外僵硬了一瞬,回头时,发现身后不知何时飘着道身影,夕粋在黑暗中幽幽看着他,没有出声,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看了多久。 黑暗中,那双青色的眼眸真的仿佛两盏鬼火般,莹莹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森鸥外的手指一顿,随后缓缓放松了身体,慢吞吞收回袖口下的手术刀,莫名感到有些头疼。 他算是发现了,夕粋并不喜欢走寻常路从正门回来的这个坏毛病。 最近他总会时不时地回头就发现房子里莫名其妙多出来了个人……那种感觉就好像家里养了只黑猫,它黑漆漆一团,但眼睛却是极亮的,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看到那两个发着光的大灯泡。 难道是之前在街上吓人习惯了么?森鸥外有些颓然,虚叹了口气,“只是,稍微有些在意夕粋之前到底是什么身份而已。” 他没有否认自己刚刚的好奇,毕竟他第一次被吓到的时候,就已经作出解释了——横滨这座城市除了幽灵外,可是还有异能者这样的都市传说啊。 说起来,哪个地方又没有点奇奇怪怪的灵异传闻呢? 而且,对自己的病人,稍微多……关心一点也没事的吧?哪怕之后对方想起记忆,他也有正大光明的原因解释——毕竟身为医生,关心病人是应该的嘛。 夕粋闻言也有些苦恼,她从空中缓缓落下,脚尖触及到地面后站定,她叹了口气,“……等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吧,医生。” 森鸥外:“…!”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也算是在试探中多少摸清了对方的一点性格。 那种强大的异能者性格里无法抹去的高傲冷漠外,居然还有这一点么?意外的……坦诚? 森医生放下了手中的衬衫,倒是颇为新奇地接下了这个对话,“啊,那——就先谢谢啦?” 夕粋继续点头,算是回答了。 夕粋能感受到森鸥外那种若有似无地试探,只是她并不在意。 森医生似乎认识自己?又或者,知道相关的讯息? 她能感知到那份试探背后时不时陷入回忆中的思考,如果这样能得到线索的话,那么……稍微多提供一些信息也是必要的吧? 而且,她也对森医生有些好奇。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种和观察目标对峙的场景令夕粋有些新奇。她很少与人类直接进行交流,所以她并不介意再耐心等待一会儿。 如果这能让这份食物变得更加美味的话。 啊,又一句奇怪的语录出现了——等等、原来如此,你会记得自己吃过多少片面包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 人类会数自己吃过多少片面包么?《 》 7、第七章 “啊,对了,夕粋今天外出的情况怎么样?” 森鸥外若无其事地继续收拾着东西,边检查药品柜的存货情况,边随口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收获吗?倒是谈不上。 夕粋视线从他放下的衣服上收回,回想了下这两天外出时所见到的镭钵街。 这是一个她之前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一个与外界高楼大厦、光鲜亮丽外表所截然相反的,脏乱、贫困而又混乱的世界。 或许是先前那两个本地组织的混战还没结束,这段时间夕粋出门时,还会时不时的就听到几声木|仓响。 她没在这里遇到什么人活动的痕迹,于是便会往远一些的地方走。 也见到了更多面的擂钵街。 确实,这里已经被各个黑:)帮势力瓜分了地盘和活动范围,其中也有罪犯、小偷或混混从中游走,但居住在这里的,则更多的是一些无家可归,而又只能蜷缩在这里生活的普通人。 那是一些破产后的中产阶级,在之前那场爆炸后失去一切原“镭钵街”的居民,也是一些战后流离失所的孤儿和流浪汉,还有海外偷渡而来的黑户。 那些普通人夹在本地组织的冲突间生活,举步维艰。 这些天夕粋外出不单是为了熟悉周围的环境,还有想弄清楚自己体内能量活跃的原因,寻找着能让自己感到熟悉的地方。 她在那些人身上感受到的,是比外界还要压抑的情绪。 夕粋很难描述那种感受,但从那旁边经过时,所体会到的更多的是寂静。 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或许偶尔会有人用古怪的目光注视着她,但也很少有不长眼的上来找麻烦——那或是被夕粋解决,或是在她飘起来准备瞬移离开时,就自己见鬼般吓得转身逃跑了。 她指的那种目光,更多的是空洞,冷漠、无神,好像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般,连有没有人从眼前经过都不知道,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不在意。 哀莫大于心死。 所以回到诊所,看到医生时,她才会感受到森医生的不同,和与周围人的那种区别,那颓然迷茫下的不甘……吗? 夕粋触碰过那些人身上所散发的暗淡的光,是倒在某个破旧棚屋门口的一个中年人。 身上还有几道脚印和伤口,他半躺在木板和破布搭建成的摇摇欲坠的门旁,脸色通红,眼神迷离地像是在呢喃着什么,那似乎是几个名字。 夕粋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许久,他才像是发现了什么般,缓缓转动了下脑袋,迷迷糊糊地朝着夕粋抬手,“……育、子?” 那光芒晦暗,像是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黑气,萦绕在他身上。 夕粋俯视着他,却感到体内原本活跃的能量,在那时忽然变得沉寂,她好奇地伸手,想去触碰那些黑气时,指尖却莫名出现了几道白色的光点。 是那天下午醒来时,她无意识凝聚过的光。 在光点出现的一瞬间,她看到中年人身上那层灰暗的光团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般,极力地朝着那道白色的光点涌来。 一触即离后。 灰暗的能量像是融化般,在指尖缓缓消散。 夕粋触碰到了,那种五味杂陈的情绪交错着涌上,怀念、悲伤、绝望、痛苦…… 一层层一幕幕,每一段情绪出现,他身上的灰暗便似乎少了一点。 夕粋收回手,感觉身体里活跃的能量似乎变少了一点,很细微,但她还是感觉到了。 那中年人迷离的眼神在灰点消失后,变得清晰了一些。 他眼珠颤动着看来,那是希冀的,眼眸里像是带着光,但那点微弱的光芒,却在看清夕粋后又渐渐暗淡。 抬起的手像是泄了力,缓缓垂落在身侧。 “啊、幻觉么……” 夕粋听到他这么呢喃了一句,又怔怔地看着自己,良久后才虚弱地吐出句话,“你不是这里的人吧……快出去吧。” “去,哪里?” “随便,反正离开这里就好。越远越好。” 他说完那句话后就闭上嘴,半阖着眼睛继续靠在那里,没有反应了。于是夕粋离开了。 她去下一个地方,去看其他的人类。 但背后虚弱的目光,似乎还在注视着她。她离开前转头,看到的是那双有些失焦的双眼,但身上黑色的气息却明显消散了不少。 他像是锅里的肉块,滚烫的,刚刚出锅,还在餐盘里冒着热气。 “……为什么?森医生。” 夕粋不解。 为什么,明明身上的光芒变淡了,还是会那样呢? 视野中的青年检查完药品柜,转身来看她,他似乎是在问怎么了。 面前交替出现的画面,是靠在棚屋旁的人影。 ——是为什么呢? 青年转身的动作出现重影,那双紫色的眼眸在虚影中变得黯淡,渐渐与那道无神的目光重合。 ——是她今天再次从那里经过时,已经冷却的肉块。 “……夕粋?夕粋小姐?”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暂停的录像带忽然将她拉回了现实。 夕粋怔怔抬头,看到森鸥外站在自己面前,有些犹豫地低声询问着,“夕粋……是在难过吗?” 她听到面前的人影这么问道。 诶?难过吗? 夕粋一愣,下意识追问出口,“那是,什么?”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眼前的虚影便刹那间全都消散了。 森医生在用一种很奇怪的复杂眼神看着她。 夕粋不自觉地皱着眉,不解地看向他,“医生?” “难过么?”森鸥外没有说话,用那种无声的目光注视着她一会儿,忽然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夕粋看看自己的样子,不就知道了吗?” 他像是在意指着什么,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夕粋看到了药品柜中的倒影。 那种哀切的,仿佛即将哭泣般悲悯的表情。 “我不知道。” “那是难过吗?” “或者,夕粋是想问什么?” 她抬手按着胸口,又是那种沉重的感觉,她仍然追问着那个问题,“……那是什么?” ... 森鸥外没有再说话,而是自顾自缓缓踱步走到了窗边。 “——快下雨了哦。”他伸手搭在窗户边上。 屋外天色有些灰暗,像是正在酝酿着一场即将来到的风暴,黑云滚滚,尘斜树扬。 但结合当下的季节,最多又是一场绵绵半月余的阴郁秋雨。 凉烈的风毫不讲理,在森鸥外手撑开窗户的一瞬,像是飞鸟灌进屋内,席卷着桌案上医生不久前刚整理好的文件又夺门而出。 衣袖下摆被风扬起,荒芜、冷冽的风激起后背的涟漪,夕粋后知后觉,有些愣神地看向森鸥外的动作。 他狼狈地从窗户跑向门口,关起门,七零八落地捡起地上的纸张。 刚才转身开窗一瞬间的优雅从容荡然无存。 他捡着地上的纸张,在她看来时,又抬头忽然笑了笑,“是雨哦。” “是悲伤,是哭泣,也是怜悯,那都是一种情绪,而情绪是无法用言语精准描述的。” “每个人对于情绪的定义都不同,所以无法用简单单一的答案去概括。我的答案也只是基于我的经历而已。” “夕粋此刻的体会又是什么?” “啊、虽然用科学的表述或许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但那应该不是夕粋想要的答案吧?”他说着又弯了下眼睛。 其实森鸥外早就发现了,上次他在向夕粋解释失忆时,对方那迷茫空白的眼神。 之后确定对方的失忆是完全格式化般的空白后,森鸥外与之交谈的话语已经尽量变得简洁,以对方能够理解的程度去进行表述。 “大多数人都会在阴雨天情绪低落,那也是难过的一种,夕粋不妨等一等如何?”他将手上的纸张归类整理好,同时伸手递给夕粋。“或许能体会到一点吧。” 夕粋生疏地接过,在森医生的目光鼓励中,帮忙放到了身后的桌面上。 他像是看到自己孩子终于学会了走路的老父亲般,语气欣慰着:“谢谢夕粋啦!” ——还是那种奉行鼓励式教育的笨蛋父亲。 夕粋的动作一顿。 “要下雨了,夕粋想的话,还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去外面看一看哦。” “下雨吗。”她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思考了一会儿。 天色灰暗,远处乌云压顶,磅礴广阔的天地间有秋风席卷云雨而来。 “没错哦~”身后是医生远去的声音。 他又晃晃悠悠地到里间去骚扰爱丽丝了。 夕粋看着他们身上散发着的,如出一辙的明亮光芒,眼神从迷茫变得……有些迷惑不解。《 》 8、第八章 傍晚的时候,夕粋又出门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想着森医生说的话,有些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那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普通到是在路上撞见都不会回头看第二眼的那种。 夕粋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在忽然看到那具冷却的尸体时,无端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是低语,还是环绕于身周的一点光芒? 那种祈求哀怨般的叹息又多了一道。可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夕粋决定去外面看看那场即将到来的雨。 瞬移的能力在苏醒后有所增长,其具体范围已经能够覆盖大半个擂钵街,长距离的移动会有几秒钟的间歇,但短距离的瞬移没有限制,完全就是随心而动。 身体无意识地游走,回神后却发现,自己又下意识地来到了那间废弃棚屋的门口。 夕粋怔然站在原地,看着地面。 ——不见了。 那原本躺在门口的尸体不见了。 只剩下棚屋还有旁边挡风的破布,就连充当棚屋大门的木板也消失了。 夕粋茫然站在门口。 恍惚中,好像看到中年人还在朝她张手在呼唤着什么,但现实中却是什么都没有。 “哲也——” 就在夕粋迷茫发着呆的时候,不远处的巷子里忽然传来几声脚步,呼喊声由远及近。 夕粋被那呼唤惊醒,转头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小巷尽头出现了两个矮小的身影,正在朝着这里跑来。 这条偏僻的巷子里没什么人,那两个孩子见到夕粋在这里,眼睛明亮了一瞬,“啊,这位小姐,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男孩——这么高,这、额,这么长!” 他慌乱地朝夕粋比划着动作,身后另一人慢他一步赶到,喘了两口气,又接着他的话仔细描述起他口中那人的样貌特征。 夕粋刚刚回神听着他的描述,回想着自己刚刚过来的路上。 哦,是瞬移过来的,她没在路上碰见过人。 夕粋问发生了什么。 男孩紧握着手,努力压着脸上的荒乱失措,“是我、我的同伴失踪不见了,阿姨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伴一把按住了嘴,“抱歉,姐姐,我们正在寻找我们的同伴,你有见过吗?他下午有来过这里。” 他一骨碌吐完话后,才松开在他手底下挣扎的同伴。 什么阿姨? 夕粋有些莫名其妙地朝他们摇头,然后那两个孩子又很快离开了这里。 他们呼唤着同伴的名字,转过拐角消失,落下的尾音回荡着,落叶般躺倒在巷子里。 夕粋看着他们离去,忽的感到有种奇怪的触动。 失踪了么?她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出现了一种隐隐的预感,自己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没做。 在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眼前闪烁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面容模糊的褐发女孩在指着荧幕上的广告招牌,在和同伴嬉笑。 “呐——理莎,我们来合个影吧!” 相机拍摄的喀嚓声落下,一瞬间脑海里的画面像是暂停了一样,耳边突然从远处回荡起幽幽的哭声。 夕粋眼眸不自觉张大了一瞬,像是惊醒般察觉到了再次出现的呓语。 那呓语出现时,身体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瞬间跨过了某些屏障,她听到了,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在啜泣着,从前方传来。 那是一道透明虚幻的身影,虚影背对着她,佝偻着脊背,蜷缩在地面上喃喃自语着什么。 “好痛……好难受、对不起,育子,我没能好好活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坚持不下去了。” ——是原本倒在门口的那名中年人。 男人低声呢喃着,渐渐失去了声音。 夕粋看到,随着那一声声的道歉呓语,他身上原本消散的黑色光点又渐渐凝聚,仿若此时天上的乌云。 在黑色凝聚如墨水时,渐渐地虚影的轮廓变得模糊扭曲,和许多道人影融在一起。忽然出现的呓语重叠回荡,虚影也和层叠的人影交合。 那是在一个恍惚间,身体如同越过了某些屏障,耳边的声音像是破水而出般又从沉闷变得清晰。 那中年男人身影和层层叠叠的人影相互推挤着,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呐喊着什么般,最终随着屏幕的光芒渐渐黯淡,然后熄灭。 人影消失,呓语褪去后,是墙上时钟滴答的声音。 然而在擂钵街的巷道里,又哪儿来的时钟? 夕粋回神时,却忽然发觉此时四周环境的变化,此时已经不是在擂钵街的小巷里,而是在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内 四周落针可闻。 “——那、那是妖怪吗?!” “她刚刚,是一瞬间出现的吧,骗、骗人的吧?!是怎么忽然出现的?” 房间里另一头,相互挨着的人窃窃私语,纷纷用惊疑不定的眼神在看着她。 是一群穿着制服的人。 没什么特色的。 夕粋不甚在意地收回眼神,视线落在桌面上人影消散的地方。 ——那是一个通讯器,一个装在塑封袋子里的,手机。 她的手指在证物袋上缓缓划过,传来了哗啦声响。夕粋在听到呓语又消散后,才确认般放下了手机,抬头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找到了。” 那天晚上她留下的印记消失之后,时隔几天,在她刚刚忽然想起记忆看到那个通讯器时,又再次出现了。 虽然不太稳定,像是信号断连般还有点模模糊糊,但大概的位置已经能够确定了。 那个方向,已经不在擂钵街了吗? 眼角余光注意到角落里中年人偷偷朝着对讲机发射讯号的行为,夕粋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那中年男人神色难看地盯着她,质问道这里是警察署她是谁想做什么三连问。 有些索然无趣。 于是就在对方警惕戒备的目光注视中,夕粋再次瞬移离开了那里 再次出现时,夕粋站在某栋建筑物的屋顶。 印记所在的地方离这里有段距离。她原本想确认一下具体的方向,避免印记真的在闪烁不定的跳动中消失。 但是站在上方俯瞰地面时,她却突然有了个奇怪的发现。 地面上有蓝色的流光在其中静谧地流淌,像是树木根茎,又像是蛛网般相互交错蔓延,顺着道路的方向生长。 那是她在擂钵街没有看到过的画面,流光相互交错,夕粋能感受到那流光和自己若有似无的共鸣。 蓝色的流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宛如游龙般从其间游走。 夕粋来到地面,伸手想触碰那其中流淌的微光,流光却先一步凑到她指尖,在触碰到她的手之后消散。 二者相互触碰的一瞬,她感觉自己和那道蓝色流光之间似乎忽然间多了一点微弱的连接,陌生而熟悉,像是终于在空白的页面里放入的第一块拼图。 很快,那流光又逐渐消散,像是隐于地底般,但她却还能感受到自己和那光脉之间微弱的联系。 夕粋的眼眸紧紧注视着流光游走的方向,身体下意识追逐着光脉朝前先走着,无视掉行人投注过来的奇怪目光注视,寻找自己的答案。 ——但是,事实证明这是不行的。 好孩子走路应该看着路走,认真观察交通信号灯,注意避让来往的行人,否则就会出现以下场面。 在跨过十字路口朝前走不久,夕粋便撞到了一个人。 幸好这个路口比较偏僻,行人和往来车辆都不是很多,否则很难讲这会不会是第一起地灵车祸案。 “唔……虽然不怎么疼,但是也不能这么算了啊,阿姨你走路还是要看着路走的——” 少年嘟嘟嚷嚷地抱怨从前方传来,清亮的声音因为他低头在按着脑袋的动作变得有些含糊。 夕粋低头望去,说话的少年带着一顶学生帽,头发是黑色的,炸着毛,参差不齐的短发一看就是自己拿着剪刀胡乱剪的。 此时察觉到她的视线,于是松开手抬头看来,不自觉皱着脸,微微眯着一双略微上扬的吊梢眼,皮肤很白。 “嗯……?你看起来、”他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松了下眉眼,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语气有些游移不定,“好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啊我说。” 这种奇怪的气息,还有身上的消毒水气味,咦,居然还是从传闻中的那个擂钵街过来的吗?除了医生外又没有其他的人际往来的信息…… 啊,还有这个明显的特征…… 等等—— 江户川乱步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难道你就是传闻中的那个都市传说!?”《 》 9、第九章 夕粋的目光在触及到少年兴奋的表情后,有些空白。 什么传说? 江户川乱步就宛如一瞬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般,眼睛亮晶晶的,兴奋的看着对面的夕粋,那双原本微微眯起的吊梢眼张的溜圆。 他身上的光芒很明亮,清澈干净,即使现在天空阴云密布,似乎也掩盖不了其中璀璨的光辉,那双翠绿的眼眸在光线下显得极为通透,衬托着白皙的脸颊,看上去像是发现了点心的绿眼睛猫咪。 “呐呐呐!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听过有人在讨论这个,似乎之前在网上很火呢!你就是那个怨灵吧?没错吧?!” “幽灵小姐,你真的不是人吗?还是有什么异能力超能力之类的?就像电视漫画里那样?”他兴奋地碎碎念着,一口气说了一大段。 夕粋还在不解疑惑,面前的少年就像是连珠炮般一连吐了十几个问题,打得她脑袋有些嗡嗡的迷茫。 ……是什么都市传说? “咦,怨灵小姐你不知道吗?” 江户川乱步见她表情茫然,语气停顿了一下,解释道:“啊……就是那个‘黑暗中徘徊游走,午夜里在街头游荡的魂魄,是迷茫之人的指引者’啊!传闻中会寻找着深夜在街上游走的人,询问知道自己是谁吗?然后回答不知道就会吸食他们的灵魂的那个怨灵呢。” 父母良好的基因遗传下来的不止有聪明的脑袋瓜,还有那超绝非凡的记忆力。 ——即使只是在公交站台偶然听到的几句嬉闹谣传,乱步少年在此时也还能够将其十分完整清晰地复述出来。 哪怕那一句一顿的中二发言,在不小心间给予了路过的行人一个强大的中二暴击。 迎着他人奇怪目光的注视,江户川乱步全然不放在心上,甚至在和夕粋讲话的间隙,还有空朝着旁人提醒一句:“喂,大叔——你的裤链没拉上~!” 如何一句话让所有男人为我折腰? ——乱步少年做到了,一句话使四周的男人都不由自主地低头检查起自己的□□。 然后才有人后知后觉地忍不住咬牙吐槽,谁是大叔啊喂,然后捂着□□跑远了。 “这个年纪也差不多了吧……明明头发也没几根,喊错了吗。”江户川乱步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一时有些迷茫。 妈妈说过,那副样子是可以喊叔叔的吧? 夕粋听他自言自语,视线也忍不住随之落在捂裆那人头上招摇的几根发丝上,不由得为之沉默一瞬。 这是什么奇怪的画面。 目视着陌生大叔远去后,乱步少年很快转移了注意力,回过神来,视线又焕发了刚才那种灼热的热情,询问她是不是人,有什么超能力。 夕粋不太适应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孩子,是不是有些……太热情了?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夕粋原本想立即离开,但目光在触及到那张顶着乱毛,还是十分清秀的脸庞时,准备转身的动作一顿。 她稍微多了几分耐心,“我没有听过你口中的传闻,也不知道什么怨灵……或许你是认错了?” 在森医生那里知道异能者相关的传闻后,她所有过的猜测也只是往这方面多靠拢了一点,但此时再听闻,自己却在下意识地否认那种说法。 超能力……怨灵什么的吗?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离开了……” 夕粋转身,边想着找到人之后的情况,如果下雨之后再回诊所,身后忽然传来少年疑惑的声音。 “——唔,是要去找人吗?” 这句话……夕粋转身离开的动作一顿,转头回去看他。 江户川乱步的目光很不解,“可是现在过去来不及了吧,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不是吗?” 寂静。 一句在外人听来莫名其妙的话语,换来的是一片寂静。 两人都能听懂话语里潜藏的意思为何。 夕粋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奇怪。 是像是冥冥中注定一样,同类事物彼此相互吸引吗?在她找到一条线索后,相关的线索便像是夏天傍晚的飞虫而来,赶都赶不走。 脑海里的想法纷杂。他知道些什么?和这起事件有关吗?忽然出现在眼前又是否意外? 江户川乱步感受到对面的女人在一瞬间忽然变得危险的气息。 那种奇怪的眼神让他感到有些后知后觉。 如果面前人真的是传闻中那个危险的怨灵的话,那他此时岂不是就站在怨灵头上嚣张的挑衅?像是垃圾恐怖电影里的无脑配角一样,明知道房子有鬼还要住下去的那种。 乱步少年皱了皱鼻子,他才不是那种笨蛋呢。 而且……再怎么说,明明和其他人还能和谐相处的吧,那个医生。 “这是什么奇怪的眼神……怎么忽然和那些奇怪的大人一样啊。”他在那种视线的注视中,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嚷着。 只是像是偷吃了妈妈放在零食柜里的点心,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虚,“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他不自在地伸手挠着头,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夕粋。 “不,你说的没错……他们确实离开了。” “我要去的是另一个地方。”夕粋的视线在他的身上流转,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过了会儿后才慢吞吞地补上后面一句话,“你,又是谁?” “啊,我吗?我叫江户川乱步哦,前几天刚从警察学校里被赶出来了,现在正在寻找工作中。”他似乎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介绍自己的情况了,简单说完,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放心啦,我和那些事情没有关系啊,怨灵小姐为什么这么想我……” 会被人知道自己的想法和想做的事情很奇怪吧,夕粋虽然不太懂,但是也能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啊……就是那样啊。”江户川乱步看出了她的疑惑,扬了扬眉毛得意道,“因为怨灵小姐看着就是一副在找什么的模样,走过路口还会不自觉的观察广告荧幕,在新闻频道上注视的时间最长,也有关注四周的人,还有说话时会忍不住一直盯着前方,是有什么我看不到的东西吗?”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一段话,末尾停顿了一下,又有些不太确定的补上了一句:“……不过怨灵小姐现在已经没看了,是消失了吧。” 夕粋:“……!” 完全都被说中了啊。 正如乱步少年所说,在刚刚被他撞到停下之后,周围那些蓝色流光就渐渐消散了,而周围人却仍然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 夕粋还是能隐隐感受到,自己和那些流光之中的连接,所以并没有太着急。 只是——这种情况还不奇怪么?少年。 “……干嘛那一副奇怪的样子。”江户川乱步被夕粋地目光注视着,语气渐渐弱了下去,但又很快理直气壮了起来,“明明大家一看就知道的吧……” 是这样的吗?夕粋想到了自己过往见到过的人类,又有些迷茫困惑。 大家……都是这样的吗? 她忍不住想了想以前遇到过的的人,回忆像幻灯片播放,又闪过几个人还有森医生,那些身影似乎都在江户川乱步理所当然的语气下变得威严高大了起来。 空白的常识似乎又被填进了一笔奇怪的知识。 夕粋的表情渐渐有些恍然,原来人类都是这样的……吗? “……原来如此。” ... 江户川乱步:“……?” 等等,你到底明白了什么啊?! 江户川乱步张着眼睛,看着面前忽然拔高了一节的视角,吱哇挣扎着,“我还要去招聘会找工作哇……放我下来啊啊!明明这种事情交给市警先生们去处理就好了吧?为什么我也要去啊?!” 乱步少年表示,自己只是想简单找个工作混口饭吃来着不是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局面啊? 夕粋一手抵着下巴,看他无能狂怒挣扎着,不由得想到了以前遇到过的某个观察目标。 如果人真的能了解那么多事情——那为什么连自己被猫讨厌还会看不出来呢? 所以果然还是不太对劲吧…… 还是先带上好了。 “才不是那样的啊啊——” 乱步猫猫一举被人绑架,挣扎无果后只能放弃挣扎,心里痛斥着某个被猫厌而假装不自知的大叔。《 》 10、第十章 啊……果然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吧。 夕粋手抵着下巴,看着身旁自从瞬移后就忽然陷入兴奋中的少年,有些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明明只是瞬移失败,换了下场景而已吧。 没错,他们二人现在正在步行前往最终的地点,因为夕粋刚才的发现,自己的瞬移能力似乎无法载人?可以这么说吧。 多人瞬移后,只能抵达目标地点附近,而无法精准定位,所幸并不远,于是最后这点距离便直接步行了。 夕粋不解地收回了目光。 还是很奇怪啊,总之。 进入中二期的少年谁没幻想过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其实拥有着那么一群或是超能力者或是拥有其他神秘力量精彩纷呈的世界。 但是乱步少年之前并不太相信,传到耳边的谣言或者童话不用分析都能知道那只是假的,完全没有再多看一眼的价值,是连笨蛋都能一眼看出来是骗人的程度。 然而今天所见,却完全颠覆他之前的所想。 他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像是有问不完的问题一样,追问着有关那种“神秘力量”的事情,心里却莫名出现了一种期待。 呐,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怨灵、幽灵那样的存在的话。 ——那他的父亲母亲会不会也变成幽灵了呢? 乱步少年想象了一下,父亲母亲也变成幽灵小姐的样子——呜哇!怎么说呢,好酷好厉害的模样啊! 夕粋不知道乱步少年脑海里奔腾的想法,只是见到他走着走着忽然就变得高兴了起来,边问着问题,还能时不时转头兴奋地朝着身边经过的路人说两句话。 “哦噢~阿姨,你丈夫系着的领带是情人送的礼物哦。” “咦,大叔你后车胎好像有点问题诶,检查一下再走吧?” “老婆婆,你的孙子正在家里翻你的存款哦!” 灰暗的天色下,他像是个闪闪发光的小太阳,横扫街面而过,那些原本因为即将到来的雷雨而匆忙归家的人,纷纷都被这股阳光刺得眼睛痛。 老奶奶打完电话确认了情况后,回头朝着江户川乱步露出了个和善的微笑,把手里刚买的食物水果塞给了他一些当做感谢。 “谢谢你啊,孩子。” 江户川乱步看着她和善的笑容,语气有些犹豫:“老婆婆……你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啊。” “哎呀,没事没事,只是岌岌可危的养老金在哭泣而已啦哈哈哈。”老奶奶亲切微笑着和他道了别。 额角却似乎隐隐有青筋在跳动着。 江户川乱步:“啊、这、这样啊。” 夕粋:“……” …这对吗? 终于,在老奶奶提着拐杖怒气冲冲地坐上公交往回家赶时,夕粋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事情呢? 江户川乱步摇了摇头,原本有些无奈地想重复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但是忽而一顿,幽灵小姐不能划分在人类里面的……吧? 唔,好吧,这样那还能算是情有可原。 想到了这个刚刚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情,江户川乱步的动作语气稍微轻快了一点,“不是哦,是大家都知道哦!那些事情是只要稍微多看一下,就能明白的啦!” “……只是有时候大人喜欢玩一些假装没看到的无聊游戏而已。”他这句话的语气有些含糊。 “明明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还是喜欢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什么的,他们只是喜欢演戏啦。” 夕粋的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个词,她问道:“自欺欺人吗?” “啊,这么说也可以,很形象了。” 夕粋回想了一下之前见过的人,一个个人影闪过,又渐渐停留在了某个银发的青年身上。 夕粋:她感觉自己好像又理解了什么。 江户川乱步专注着怎么和幽灵小姐解释,因此没注意到夕粋的走神,“喏,就比如旁边那个小哥。”他随手一指,指向路边一名经过的青年。 夕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刚好看到一名手里捧着购物袋,年纪约莫二十左右的年轻男性。 对方刚刚从车上下来,估计是没注意到刚才发生的动静,此时正在朝这里走来,夕粋看过去时他正看着手里的小盒子,大概是通讯器之类的东西,不知道在按着什么,满脸的喜色。 “他刚买了礼物要送给喜欢的女生,准备告白了,但是那个女生明明就不喜欢他,只是为了和自己喜欢的人置气才勉强对他示好的。” “所以为什么他还这么高兴?我真想不明白。” “是吗?我只能感觉他是要去找重要的人。”夕粋顺着江户川乱步一起观察着那名青年,“……还可以知道他去什么地方。” 后面一句不是根据看到的信息去推测,而是她可以通过印记定位,去使用自己的能力作弊。 “那是夕粋酱你对人类不够了解啦。”江户川乱步低头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含糊。 “如果这么说,人类应该会很了解人类……” “所以啊,这就是我搞不懂大人的地方了。” “你看他的脸,那种兴奋开心的样子,那样黏糊糊的表情我只在父亲被母亲夸奖了的时候才看到过,所以肯定是喜欢的人啦。” “而且他手上还抱着仔细包装过的购物袋,那个品牌的价格比他身上的衣服还要昂贵一些,我在杂志店门口看到过,他在担心这个礼物会不会被喜欢。” “至于为什么说人家不喜欢他,你看他的手表、唔——”江户川乱步忽然顿住,又解释道,“就是他手腕上的那个东西。 “那显然不是他身上衣服的风格嘛,一看就知道是没有仔细挑选过的,他刚刚还时不时的摸着手表调整位置,是一个不习惯佩戴手表的人。” “所以都不用看就知道了嘛,这么敷衍,或许那原本是送给另一个人的礼品也说不一定哦。” 在江户川乱步说完话后,夕粋看到那名捧着购物袋从他们身边经过的青年,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青又逐渐苍白。 “小、小鬼,你在说什么?”男子生气中又有些不可置信,“你在乱说什么——” “——好啦好啦,又来了,又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质问了,其实你心里早已经猜到了吧。” “一个原本不喜欢你的人,为什么忽然间会对你改变态度,接受你的示好呢?” 夕粋看着男子在听到江户川乱步的话后,顿时惨白了的脸色,就知道他的情况肯定全都被少年说中了。 男子面色苍白,抓着购物袋的手指微微曲起,精致平整的袋子上被他不自觉的动作捏出了几道折痕。 “大叔,当第三者的话,可是很容易被人抛弃的哦!” 少年稚嫩天真的嗓音宛如利刃般,一举将青年整个人击得粉碎。《 》 11、第十一章 步行街另一侧的角落里,小巷中的黑影静默而无声地注视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 ……是之前的那个人。 黑影侧身避开对方回看而来的视线,心中不解。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织田作之助看向对方身旁的少年,目光困惑,是意外吗? 不远处,因为少年一句无意间的提醒而被冷落的汽车停靠在路边,很快又有人迈着匆匆地步伐来到,将其围了起来。 红发少年无声沉默着,很快,当有人经过巷子时,人影已经消失。 . 夕粋似有所觉回头,感到后方似有若无的注视感在她回头的一瞬间消失后,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江户川乱步见她停下。 夕粋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走吧。” ... 凉风瑟瑟,黑云覆顶。 事情的进展有些超乎寻常之外的顺利。 在夕粋带着吸引了一路火力的江户川乱步,终于摆脱了路人的危机,来到印记所在位置的某舞厅前时,乱步少年还鼓着脸颊。 “那明明都是事实嘛……真的是,所以说大人真的很讨厌啊。” 他嘀嘀咕咕着,夕粋旁观了一路,倒是渐渐有些习惯了。 两人没有发觉他们与舞厅门口来往的人的不同,身上的衣着在客人光鲜亮丽的服装对比下显得稍微有些寒酸,尤其是乱步那头参差不齐的短发,更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视。 这一大一小的组合太过奇怪,很快便引起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还有时不时投来的奇怪目光注视,然而,那些视线又在夕粋默不作声的回视下又消失了。 “你在……看什么?” 夕粋完全没有意识的直直看向其中说话的人,那人没想到她会直接发问,有些狼狈心虚地侧过头。 “抱歉,这里未成年不能进入。”门口的侍者很快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那人拦下了他们,视线毫不客气地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圈,视线隐隐有些轻视,但在触及到夕粋后,语气停顿了一下,“不过……这位小姐的话,倒是可以哦。” 他的微笑有些奇怪,江户川乱步对此感到恶寒,“大叔你,笑的好恶心啊……是在想什么奇怪糟糕的事情嘛。” “而且,什么未成年不能进入,明明那家伙也可以的吧?那也是未成年吧?!” 被单独提及的某未成年抬头,刚想指向前方经过的一名同样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人。 他的声音有些大,引得四周的人又都回头来看他,还有人询问道是怎么回事。 那侍者的表情不太好看,“喂,小鬼,这可不是你可以闹事的地方啊。”他招手很快喊来了保安,吵吵嚷嚷地将人给驱逐出去了。 夕粋全程都不在状况内,视线落在江户川乱步和那名侍者身上来回看着。 ……令她稍微有些在意的是,夕粋回身,目光朝着楼上某个位置回看过去,神色莫名。 有些不太对劲, 她皱了皱眉,总感觉哪里好像有视线一直在看着他们。 但和之前步行街的那种感觉不太一样,这次直到他们离开了舞厅的大门前还仍然存在,像是角落里的蠕虫,一直在阴暗窥伺着。 在从正门无法进入后,夕粋原想尝试用瞬移进到房屋里,或她独自一人去也可以,但是江户川乱步忽然提议可以去后门看看。 “……后门?” “是啊,这种会所一般都会有后门的,不管是采购用品还是工作人员上下班进出……”江户川乱步挠了挠头,只是刚才一时间没想起来而已,咳咳。 夕粋随即表示同意,二人朝着后门而去。 ... 楼上的某个房间内—— “好,我知道了,尽快找到东西就好……”男人靠在椅背上朝着电话说着什么,挂完电话,注意到同伴的动作。 “发生什么了?”他询问道。 “只是……发现了两个很敏锐的小家伙。”靠在阴影里的人头也不回,“好像对这里很好奇啊。” 男人皱了皱眉,有些不太高兴,“这种时候就别玩了,注意周围,泽川先生说了,已经派人去解决,等东西到手后就可以出货离开了。” 角落里的男人穿着灰色衣物,面容年轻但是带着戾色,一手轻轻敲着面前的镜面,闻言有些不爽地嘁了一声。 “你好啰嗦啊,反正都这样了,多弄几个又没差……” “总之,这段时间安分点。”男人来到他面前扫了眼镜面,房间里一侧有块硕大的镜子,镜子里此时反射的正是已经踏入后门的夕粋和乱步两人。 “——这是最后一次。” ... 舞厅后面—— 后门像是专门卸载货物的地方,建了个小院子,围栏拦住了外界窥探的目光,只能看到大门口空荡荡的,楼里面的门半关着,大门旁另一侧靠着个人,夹着烟在吞吐,但很快又将烟头丢到地上,用脚碾了碾,像是在和人说着什么,“……我…知道了。” 人影很快转身进门离开。 夕粋和乱步来到门旁,正想着如何进入时,却发现那人似乎走的急,门并没有关紧,还落了道缝,那人的脚步已经离去,屋内空空荡荡的。 夕粋的感知里印记的位置一直在楼中,但具体位置有些模糊,在他们踏进屋内后才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两人进入到屋内,但四周并没有人,顺利得有些过分。 并不像是前方那样热闹,他们最开始路过的房间像是保洁的操作间,走近了一点后,在一侧发现了几个物品储存室和杂物间,这一层似乎很少有人员来往。 两侧走廊的装修摆设十分复古,装饰着鲜花摆件,墙上还挂着装饰用的蜡烛。 明明没有人,但夕粋还是一直能够感觉到,那种若有似无的窥伺目光。 越走感觉越是奇怪。 她停下脚步,目光在走廊一侧缓缓扫过,视线在反光的地方停下注视了一会儿。 ……又消失了。 江户川乱步见她停下,于是转头看来,“这里是不是不太对劲?” 夕粋点头,“不止这里。”是从刚才进入到屋子里后,一路上都很不对劲。 安静。 太安静了。 静地一点声音都没有,和那天她进入擂钵街一般,太奇怪了,刚才从门口看来的时候,明明还很热闹,就算是上楼了,但也不可能这一整层都一个人也没有。 在她的感知中,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格外的缓慢,像是电影录像带放慢了一般。 而且……空间中的地形和方才在外界感知到的的流动方向,并不一致。 就在他们对话的瞬间,夕粋感受到那种奇怪的注视再次出现。 这次距离很近,近得几乎就在身边,是在哪里呢……她在仔细去分辨的刹那,仿佛四面八方都传来了那种窥伺的目光。 夕粋皱眉,那种感觉令她感到很不舒服。不是,不应该……不应该是这种眼神才对,阴暗,黏腻,恶心。 太糟糕了,这种感觉,应该……怎么样? 记忆里像是有什么画面在闪烁跳动,虚影模糊出现着,她有些难受地按住了额头,记忆宛如被利刃截断,回忆戛然而止。 她默默回头,视线直直地落在身前的江户川乱步身上,没有出声,沉默地看着他。 四周在一瞬间只剩下了呼吸的声音。 那眼神没有情绪波动,冷静地直直地盯着他。 江户川乱步有些不解,那种空洞的眼神令他感到有些奇怪不适,他刚想伸手去摸摸自己脸上有没有什么东西的时候。 几乎是一瞬间的,面前的人忽然抬手朝他而来。江户川乱步眼眸张大,瞳孔印照着的光,在那只手即将触及到脸侧他条件反射又想闭眼的时候,忽然停下落在他的身边。 江户川乱步缩了缩脖子,突然听到自己的右耳侧后方传来一声轻轻的,像是镜子、或是什么玻璃制品破碎的声音。 碎片位置同时传来一声喊叫。 那只手从他耳边的侧后方捏出了一块碎片。 ……果然,被这么看着,还是会感觉很不舒服啊。 那声音幽幽的,宛如忽然被抽去了所有情感,毫无情绪波动。 “应该……要更加,尊敬一些。”《 》 12、第十二章 江户川乱步听到她这么说道。 声音像是在唇齿间浸出,如同母亲见到他偷偷打开零食柜那般,有些苦恼、而又无奈的叹息。 长时间习惯于自己一人独处的人,说话的声音会比较低,因为只需要与自己一人交流,不需要提高音量,即使模糊呢喃的自语,自己也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夕粋的声音很低,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又因为压低的声音,带着一股冷然迤逦的味道。 江户川乱步刚从那破碎的镜子和无故响起的镜嘶喊惊讶中回神,就听到他这句话,才后知后觉地转身看向夕粋。 什么尊敬?“刚刚……那是?” 和电影的出场方式居然这么像,借着镜面反射出现,会像贞子一样从里面爬出来吗? 那是在他身后的墙壁,背后挂着的一顶装饰用的小镜子,此时镜面已经破碎,镜面无机质地反射着天花板的模样,内里却同蛛网般细碎不堪。 啊,看来好像已经没办法爬出来了。 江户川乱步刚刚一瞬间并不是没有害怕,在夕粋手掌朝自己击来之时,脑海快速闪现过的画面和大脑迅速分析得出的答案——是不需要躲。他没有感知到像其他大人的那种愠怒的危险和想要打自己的想法。 那就像是一个自然而然地,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地,只是需要抬手而已的动作。 也就仅此而已。 但还是没忍住生理反应,在风拂过来的间隙,颤抖了下眼睛,忍不住闭上了一下下。 缩脖子不是因为被夕粋吓到,而是忽然从耳边响起的尖叫呐喊,在招摇地敲着他的鼓膜。 乱步少年被呐喊吓了一跳,又不是发现自己妻子丈夫出柜了,为什么喊的这么大声?他脑海里闪过的想法只有这个。 上一次见到喊的这么撕心裂肺的,还是不小心拆穿了大人把戏的时候啊。 那就像在游乐园里坐过山车然后在最高点即将落下时,身旁一个不认识的人忽然告诉你,你家的床单的颜色,还有睡起来很舒服的感想——谁知道到底是哪种可能最可怕? 足以从感情伦理剧跳转到床下有人的悬疑恐怖现场。 然而江户川乱步知道那不是。 于是,他问道:“这里也有幽灵怨灵吗?”也没听过这里有都市传说啊。 夕粋在打破那道如臭虫般无处不在的画面后,世界仿佛变得清晰了一瞬,在那个碎片声出现后显得有些虚幻的世界中,感受到了熟悉的能量。 是和自己身上一样的能量,是印记。 啊,终于找到了啊。 她叹息着,收回放在江户川乱步肩上的手,听他这么问道,动作迟疑了一瞬,“……不是。” 她该怎么解释,真的不是幽灵怨灵这种东西,而且她也不是——的吧? 夕粋觉得自己大概率并不在那个范畴里,但她记得森医生说过的异能者传闻,如果对方不是幽灵,那大概率是……异能者?那自己怎么解释,也是异能者的情况么?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带着江户川乱步,转身朝着一侧墙壁的方向走去。总之,先找到店员小姐的位置好了。 没有线索的猜测也只是徒劳,寻找下去,总会有个结果。 走廊墙面覆着深色的护墙板,大概是什么胡桃木之类,连带着四周的装饰烛台和挂画看去,有种压抑沉重的美感。 江户川乱步看着墙壁,有些迟疑:“没走错吗?” 夕粋没说话,地上光脉流动的方向和眼前所见空间并不一致,在那碎片消散时,她感受到那一瞬的现实世界里其他人的位置并不相同,眼前世界大概率是虚假的。 假的世界,也没有存在必要了吧。 ... 楼上的某个房间—— 在面前镜面破碎的瞬间,男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同伴刚想询问情况如何,他很快起身,面色凶狠。 “情况有些不对,那个女的好像也是个异能者,她发现了,快派人去看看情况。” 他的能力不太适合正面作战,需要找几个替死鬼去试探一下能力才好决定要不要下手,要是那两个家伙是来闹事的,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显然面前的人同样想到一块去了,两人面色都不复刚才的轻松,很难看。 ... 这边,夕粋二人越过墙壁后,来到的还是和先前布置极为相似的过道上,同样是深色的走廊,落地窗,还有暗色的窗帘帷幔,但透过窗外的景色,可以见到他们似乎来到了二楼。 楼上依旧寂静,离印记的位置很近了。 ……就差一点了。 乱步十分新奇地来回看着墙壁,脑海里欢脱的想法乱蹦,他忽然哈哈了两声:“哦哦!去九**三站台感觉也是这样的吗?” 夕粋:“……”那又是什么? 她按了按额头,有些怀疑自己把这少年带上的决定。 这孩子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其他人可没这么聪明,能像他说的一样,能够一眼看出来其他人的信息。 之前她是有些怀疑对方是否知道些什么,或者和这有关,现在看来……他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一样。 “不是哦!只是对超能力很好奇啦!” “嘛,不过原来是类似幻术的吗……和naruto一样的幻术吗?”实际上,在穿过墙壁后就感觉到不同的江户川乱步碎碎念反驳着。 夕粋默默听着,没有回应他,在前面带着路。 顺着感受到的光脉的流动方向,按着现实世界走,并不确定他们此时来到了什么地方,只是忽然走廊中传来几道诡异地声响。 哒哒地,像是什么东西敲击的声音。 空气中寂静了一会儿。 夕粋和江户川乱步停下步伐,回头顺着声音来源看去,那声音又消失了,什么都没有。 二楼的装饰烛台好像派上了用场,在幽幽散发着光芒,刚才的声音仿佛他们的幻觉一般。 江户川乱步转回头,却看到夕粋没有继续朝前走的意思,仍然看着刚才的位置,几乎是同时地,一瞬间有凌厉地破风声从脑后传来。 速度很快,声音又有点闷,像是什么长棍一样的物品。 江户川乱步还没下意识地矮身躲避,就听到破空声突然停顿住了,随即是什么断成几节的物体七零八落掉落砸在地上的声音。 叮铃哐当地。 声音让他皱了皱眉,想要查看是怎么回事,回身却发现刚才是身侧的夕粋挡在了他的身前。 女性的身体虽然相对来说并没有那么宽厚,但是以乱步少年的视角,顺着那挡在自己身前的手掌向上看去,却十分地高大可靠。 上一次看到这样……有人挡在自己前面是什么时候呢? 眼前似乎同样出现了熟悉的身影,江户川乱步一瞬间有些恍神。 是跟在妈妈身边,去买完零食回家,被牵着手护在里侧过马路的瞬间,那双翠绿眼眸里印照着的身影似乎在一瞬间有所重合又变得清晰。 江户川乱步低头,兴奋忽然消失,在四周一刹那变得真切的危险预感中,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不是游戏或者什么绮丽的童话世界,是危险的现实。 他突然安静。 “怎么了?”夕粋回头看了他一眼,嗯,没受伤。 江户川乱步摇了摇头,声音含糊,“没事。” 空无一物的走廊中,不远处还有砰砰的闷声传来,像是隔了层水幕般,声音闷闷地,有些模糊,但是还是能够听到有人的说话声。 夕粋感知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破空声,似乎是仍然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他们飞射而来,丝线凝聚出现,带着浅浅灰色的丝线凝聚,犹如蛛网般地朝着破空声所在地方向扑去。 但还是零星有砰砰声传来。 夕粋感到有些沉闷,胸口压抑着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有些不太方便啊,要是能够抓到一直在偷看的那个人就好了。 ……真是麻烦。 又是一道从后方传来的袭击,夕粋拦住攻击,注意到江户川乱步的情绪有些不对,在前后夹击的情况下将人推向一侧,好同时将后方的位置也一并包围起来。 忽然传来的推力让江户川乱步朝前踉跄了两步,猛的从情绪中抽离后,回头看向夕粋,迅速根据声音位置判断出那边前后都有人夹击的动静。 糟糕了……好像拖后腿了吗? 乱步少年有些怔愣,他对自己这个想法感到有些不太开心,是针对自己刚刚不好的表现。看了看夕粋,他很快顺从地找了个角落蹲好。 江户川乱步不知道身旁到底有多少人,只能凭借地上传来的哒哒声音去分析,去推测。 一个、两个、三个…… 哒哒的声音忽然靠近,像是忽然间和心里默数的数字重合——身旁有人在靠近! 是冲着他来的。《 》 13、第十三章 那脚步距离的位置极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抵达到了眼前。 江户川乱步情急之下往左一闪,朦胧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左边手臂传来闷痛,明明身前出现的是墙壁,但手上抓到的质感却像是之前看到的那些暗红色的丝绒窗帘。 身体摔倒的拉力将窗帘拉下,朦胧间,江户川乱步在地上滚了两圈,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物品摔落的声音,叮铃咣当的,还有沉闷地砰的一声。 紧接着,忽然间扑面而来的热意,掀地他防不及往后退开了一段。 他好像又撞到了什么东西,热浪席卷着一股浓烟传来,他听到身后的声音退去,好像是有人匆忙避开了什么,然后又是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 眼前所见是岁月静好的走廊,但实际上在地上连滚带爬了两圈的江户川乱步才能感受到那安稳平静下的危险。 这种感觉和眼睛瞎了很像,只能凭借感受直觉,与自己的推测去判断位置。 他刚一站起身,然后忽然间整个世界开始地动山摇,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的声音响起,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晃。 面前平静的走廊忽然间变的有些透明,似乎是和另一个世界重叠,但期间在碎裂的地方,碎片里反射出的,是另一个世界中在走廊上慌不择路逃跑眼神惊恐的人,以及他身侧倒下的烛台和燃烧的火光。 夕粋呢? 他下意识转身,立即去寻找对方的身影,他记得那边似乎有很多人。 另一侧,夕粋在拉开距离后,挡住四方传来的攻击,防不及注意到江户川乱步那边似乎又被人盯上,所幸他已经反应过来迅速躲开,那人反倒稀里糊涂地滚了出去。 眼睁睁他侧身拉着窗帘,撞到了烛台,扑倒了桌子,又在地上滚了两圈,抬头已经是花着一张脸,夕粋沉默了一下,默默移开了目光。 再一次抓住碎片打碎后,世界开始摇晃,那印记的位置又开始闪烁,她于是不再犹豫,丝线幻化成灰色的雾气,围着那些攻击的人影而去。 同时在江户川乱步身边留了一道灰雾做保护。 抵挡住碍事的人之后,她朝着印记位置走去,在走廊尽头,被碎片遮挡的房间门后,找到了几名被关押在房间里的人。 他们神色疲倦,眼神惊惶,像是受惊的动物般,下意识蜷缩着身体紧靠着,如同任人挑选的货物。 但是很快,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的,眼前的世界错频般,忽然开始闪烁,前方的人影如同老式电视机抽搐出现消失,很快又被藏在了其他地方,但还是很近。 虽然能再次找到,但是保不准对方还会使用这种能力让人消失。 有些烦人。 是想玩什么躲猫猫游戏么?夕粋闭眼,在感知中寻找那种熟悉的目光注视,寻找着刚才那被她抓到的,忽然消失一瞬间的碎片。 世界像是光滑的镜面,在感知到的世界中,现实与虚幻交织,渐渐地,像是在某些地方的交界处,抓到了相互连接的共同点。 灰色的雾气顺着连接的共通点,寻找着当时出现过的气息,和注视感最浓烈的地方而去,雾气渐渐凝聚如同蛛丝,于不知不觉间将其包裹。 然后,一击击破。 空间似乎在随着那一瞬破碎,原本就与现实相互交织的世界,彻底出现了巨大的裂痕,像是镜面般碎成了一块块。 那些人闪烁出现的人便在其中一块碎片里,夕粋还看到了江户川乱步,在面前那些人即将消去时,夕粋先一步在灰雾上留下了能量,能量覆盖住人影。 于是世界破碎了,夕粋只来得及听到那响起的声音,现实的世界出现在了眼前。 空间混乱的一瞬,走廊另一侧的江户川乱步也似有所觉,抬头注意到碎裂的世界,那双眯着的眼眸也睁大了。 他的位置开始闪烁,似乎即将掉落某个地方,但却很快被灰雾接住。 灰雾将人缓缓放到地上,夕粋来到了江户川乱步的身边,迎着那双绿眸闪亮疑惑的视线,“你,受伤了吗?”她注意到了刚刚乱步那边的动静,此时才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 江户川乱步怔了怔,眼神恍惚了一瞬,又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撞到了东西般,他连忙抬起手,手臂外侧的闷痛后知后觉传来,疼痛顿时将那张脸皱成了一团,从那腾空的失重感中回神。 夕粋微微俯下身看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江户川乱步眼睛眨了眨,忽然侧过头,后退了两步,“当、当然!——真的超痛的啊啊!肯定要淤青了吧!肯定的。” 夕粋有些不明白他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眼神一时有些迷茫,但见他红着耳朵,自己拉起自己的袖口检查,于是也没说什么。 衣袖被拉开后,左侧手臂上果不其然一团渐渐发黄的青色正在白皙的皮肤下酝酿。 “可恶啊……那些大叔也真的太不客气了,明明工资都没怎么发,为什么还那么卖力啊。” 他吐槽的声音随着空间渐渐消散的细碎光点飘起,回过神来后,此时已经是现实的世界当中了。 但他们已经不在一楼,甚至也不在幻觉中宽敞明亮,装有复古装饰的走廊里,而是在一间狭隘的地下室。 很奇怪的是,地上躺着的人,和夕粋当时在灰雾里感受到的人数并不一致。 似乎少了几个。 狭窄晦暗的地下室里,被布置成了类似于牢房般的房间,眼前出现的就是刚才在镜中世界里看到的那些人影,他们仍然像是羊群般蜷缩着。 此时见到夕粋和乱步出现,也没有多余的疑惑情绪,而是空洞的,彷徨而惊惧。 但恍惚中,夕粋似乎看到了更多不甘的人出现,如同游魂般在其中与他们相互挨挤着,像是在想怎么挣扎才能如何从牢笼里逃出来。 之前那个中年男人的身影也在其中,只是眼神失去了光彩,宛如失智的游魂。 麻木不仁。 房间的门和栏杆是铁铸成的,但是在灰雾中便宛如泥巴糊成的伪劣品般,被溶解成团,粘稠地一滴滴从空中坠落。 “大门”打开了。 但是没有人影出去。 夕粋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女生出现在眼前,是那名女店员,但似乎相比周围人空洞的眼神,她的情况稍好一些,眼底还有一丝隐隐闪烁着的光。 但是很奇怪的,耳边迷迷糊糊的呓语求救声还没停下,人影还在挣扎。 那些人在夕粋目光看去时有些颤抖,像是数次经历过这种高高在上的冷漠眼神,他们只是乖顺安静地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看到了,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人如同妖怪般的能力,不单指那溶解铁门的奇怪能力,还有将那些看守者击退的动作。 甚至都不用动手打架,只是在一瞬间,那些棍棒便像是被利刃切割过一般掉落在地面上,还有两个倒霉蛋没躲开,连带着手指一齐飞出,鲜血撒了一地扑在地面上。 有行动能力的已经爬出了地下室朝远处逃离,而他们只能留在这里,看到那名女人朝他们走来。 铁柱栏杆在那神秘的灰雾中溶解,那困住了他们数个日夜,不断挣扎哭泣也无法逃离的围栏,却像是烂泥一样,啪嗒啪嗒掉落在地面。 似乎他们之前的挣扎都好似笑话一般。 “怪、怪物——”有人不禁喃喃自语着,在那女人漫不经心瞥来的目光中又噤了声,颤抖了下嘴唇,瑟缩着身体蜷缩在一旁。 夕粋掠过那些人惊恐的眼神注视,视线落在那名褐发的女生身上,一步步朝前,四周的人也在察觉到她的目标后,下意识地都退开了位置。 她看到夕粋过来的身影,有些无措地瑟缩了一下,“你、你是谁?” 夕粋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注视着她。 房间里像是被改成了牢笼般,只是将人如同野兽般困在一起,此时牢笼后方被人打开了一道缝,没有关上。 注意到夕粋被女店员分散了注意力,有些许大胆的,已经忍不住用眼神偷偷去瞄着没关上的门了,哦……还有个小孩。 不过那小孩好像和他们一样,是普通人。 江户川乱步注意到他们的动静,不用想都能猜到他们的想法,原本有点难过怜悯的心情忽然间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一样。 他鼓着脸颊,怎么还能看不起人呢,虽然是小孩,但是他也已经能独立生活了啊! 地下室的氛围就在大眼瞪小眼的氛围里变得奇怪,尽管门外没有人,他们也听到了外面混乱的动静,但碍于那个奇怪的女人,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出声,有起身逃离这里的打算。 他们害怕自己会不会也在下一瞬变成那道大门,亦或者是地上的男人。 “你,想离开吗?”夕粋忽然问道。 声音在外界吵嚷中显得极为寂静的地牢里响起,女生似乎有些没回过神来,下意识跟着喃喃着,“离、离开?” 她的眼神在理解这句话中的含义后,一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但是又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什么,“真、真的吗?不,我,他们呃——” 她说着,注意到其他人眼里凝聚的光,和朝她看来的行为,声音一时停下,有些犹豫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那个——那他们呢?” 夕粋视线扫过了房间里其他人,那些在听到离开后瞬间明亮起来的脸。 “门已经开了。” 夕粋视线有些失焦地落在空中的虚影上,门早就已经开了,为什么不走? 江户川乱步的视线随着她去看空中,有些在意她在看什么,是有什么看不见的怨灵同类吗? 在察觉到夕粋话语落下后房间里变得有些躁动的人,乱步少年还十分好心地补充了一句,“可以趁现在赶快离开哦,外面着火了,他们应该已经乱成一团了。” 于是开始有人试探性地动了动,朝着门口靠近看一点,又挪了两步,在发现夕粋并没有动静后,很快便有其他人行动了起来。 从渐渐地走出门再到跑起来,褐发的女生原本也想离开,但走出门口时,回头看向夕粋仿佛还在看着什么发呆的模样,又有些犹豫地返回。 “你、你……”她鼓起勇气,“你是认识我吗?” 夕粋转头看她,没有否定或是肯定。 以往的游荡或是出于她无意识地行走,或是有意识的观察,都会隐身宛如游魂般默默观察着人类。其实再早之前夕粋都不用故意隐身,人类原也看不见她,只是后来莫名其妙,她总会被人撞见,然后对方便和见鬼了一样跑开。 原本她就因为耳边呓语困扰,那些尖叫更是让人烦不甚烦。 于是夕粋便想恢复到原来没人能看见她的状态,主动去尝试使用那份能力,因此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那都是在尝试初步恢复掌握自己的能力。 掌握之后,她便经常用这项能力去观察人类,但是……好像在这次醒来后,她就没怎么用过了。 所以女店员根本不记得她,也不知道有人,不,有鬼之前一直跟在她身边观察着她。 ——其实这样有些变态的吧。像是什么猥琐大叔一样偷窥着人家。 脑海里莫名其妙出现了道声音。 夕粋:“……” “你不走么?”夕粋问道。 “我……” “因为这位姐姐是在想救其他人吧。”江户川乱步看出了她的犹豫,在她身旁好奇出声道,“但是其他人不是已经被送走了吗?” 他是指更早之前被抓的那些人,早在警方戒严找人之时就已经送离了。 “没错。”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揪着自己的手解释道,“之前的人确实已经被送走了,但是,很抱歉,虽然不知道您是谁,是不是救我们的……但,但是我知道这里还有其他人被抓过来了,那还只是一些孩子。” “您能不能,救救他们、” “真、真的,他们都还很小……今天已经被人带走,可能很快就会被那群混蛋、”她在夕粋的注视下,话语渐渐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是眼神却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希冀哀求。 她在害怕,在紧张。 但很奇怪的,在她话语缓缓说出口的瞬间,她身侧渐渐凝聚的光芒,白色的,温暖的细碎光点,像是萤火又像是星点般渐渐漂浮在半空中。 而她却毫无所觉般,仍然在恳切地看着夕粋,夕粋看了眼江户川乱步,他也没有发现,只是在注意到夕粋的目光后,疑惑看来。 是只有她才能看见,是那种隐隐约约地熟悉触动,她不用伸手就能触碰到的……那些光。 ——那是和她体内忽然出现的那种白色的光点如出一辙的能量。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像是想起什么,那些模模糊糊的画面中,除了恸哭的呓语,还有浅淡的,稀薄地像是幻觉般的……祈求。 她像是下意识地做出了这个动作,手指在触碰到那些光点时,询问道,“告诉我,你的祈求是什么?” 女孩迷茫了一瞬,虽然奇怪她的动作,但是在听清夕粋的话语后,情绪有些激动,她的眼睛很明亮,一股气把自己犹豫纠结许久的话说出了口。 “您……能否救救那些孩子?我知道他们在哪里,我可以带你们过去。”她这次没有再结巴,只是一股气说完话,又莫名有些气虚,“或者、或者——” 在她逐渐变小的声音中,面前传来了一道有些悠远的声音。 “……好。”《 》 14、第十四章 夕粋感受到了,刹那间她身上亮起的光芒,和仿佛无边无际凝聚着的力量在呼唤着什么。 那双眼睛带着希冀,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眸中仿佛映照着外界的火光,却又有希望的神色。 虚幻的人影渐渐有了声音,仿佛在呼唤着——救救我。 “……我听到了。”你的祈求。 她几乎是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句话。 声音落下的瞬间,夕粋的身体一僵,仿佛体内里好像忽然有什么枷锁在一瞬间断裂了一般,她听到了许多声音的回响。 人影层层叠叠在眼前徘徊,但呓语却也靠近了一些。 女生有些惊喜于夕粋能够答应她的请求,虽然见到了夕粋的能力,但是在来到外界见到那混乱的场景后,还是不由得有点担心。 她把自己所知的情况全都告诉了二人,包括自己如何在一瞬间消失,被那种奇怪的能力带到了一间屋子里,后来发现那好像是个废弃的仓库。 中间他们更改了一次据点,在那次她们即将被送上码头贩卖出去时,交易匆匆取消,外界的警方已经得到消息在找人了,港口戒严,后来他们便被送回来一直到了现在,她也是在那次失败的交易中看到了还有许多低龄的儿童。 他们或是被贩卖往国外,或是被挑选出容貌出色者被当做礼品去贿赂人,这栋大楼来往的客人或多或少都接触过一点。 乱步少年的脸忽然在大人肮脏世界的冲击下皱成了一团整张脸都要皱老了十几岁。 说实话,让一名未成年听到这方面的事情不太好,但夕粋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旁的店员小姐也因为此时情况紧急,顾不得那么多。 店员小姐边说边和自己的道德底线道歉,她不是有意迫害未成年纯洁啊呜呜呜。 夕粋:“……?” 三人一行离开地下室,前往女店员所说的仓库的地址。 踏出地下室后,就听到了外界忽然放大了的喧哗声。 一楼的大厅不复之前的寂静,灼热地气浪从东侧建筑传来,前方的楼梯走廊处还能看到一些仓皇逃跑的客人,完全没有刚才的从容气度。 尖叫嘈杂的声音很近,还有人喊着着火了灭火的声音在回荡,慌乱中还夹着几句骂人的脏话。 几人的方向和正在朝外奔逃的人流相反,在仓皇的客人里,显得格外显眼突兀。 忽然间,人群里传来了一阵骚乱。 江户川乱步回头,发现是几个男人正仓皇着从楼上下来,其中还有个灰衣男人身上沾着血,在见到他们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几乎能够滴下水。 夕粋在他身侧看到了自己方才顺着碎片蔓延留在对方身上的灰雾,但即使不是因为这个,那人身上散发着的光芒,也远比之前中年男人身上见到的更加晦暗阴沉。 很熟悉的感觉……是之前一直在角落里窥伺着的那个人。 灰雾立即幻化做丝线就要缠绕住对方,夕粋没想着直接杀死对方,她此时只是想抓住人,查看对方那光芒有什么区别。 但在抬手的那一瞬间,男人似乎和身边人说了什么,先一步的,男人身边的人抬起木仓便朝这里击来。 “砰——”的一声,枪响从大厅中炸来,人群顿时乱作了一团,子弹越过中间仓皇的人群,直直朝着夕粋这边而来,但并不是对准她的,而是身侧的女店员和江户川乱步。 飞来的子弹在触及到灰雾的时候被溶解,但江户川乱步还是下意识缩了下身体,他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夕粋仍然站在原地。 “幽灵小姐?” 夕粋转身朝他点了下头,便让他们先行离开,“你们先走。” 江户川乱步原本有些犹豫,但看到前方跑来的人,再想到之前的场景后,于是爽快低头,拽了下店员小姐的衣袖便朝着远处跑去。 女店员虽然因为枪声有些惊慌,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独自正在过道中夕粋的身影。 “我、我们直接走没问题吗?”她有些担心。 江户川乱步一脸坦然,“反正留下来也是会拖后腿啦,我们先离开,去你说的地方,趁着那些人还没跑过来先去救人。” 他已经有些熟练了,直接拉着对方的衣袖,便转身从后方的走廊里绕了出去。 这边,夕粋在察觉到那枪所射位置时,便察觉到那灰衣男人身上的丝线位置发生了波动,四周的镜面闪烁,子弹从不同方向击来,却又溶解在灰雾里。 再次回头看去,楼上灰衣男人的身影消失,只剩下四周仍然还在开枪的人,夕粋利用丝线缠绕住那些人,又感应了一下那缕灰雾所在的位置。 却发现对方此时位置距离乱步和女店员位置极近。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乱步和女店员。 在第二次镜面世界被打碎时,男人便已经察觉自己无法赢过对方,所以一开始便没有正面应敌的打算,只是带人帮自己拖延时间,好自己趁机离开。 如果能再抓到那个小鬼和那个女的最好,顺便还能当做要挟的目标。 根据镜面传来的信息,他很快可以得知那小鬼所要前往的位置。只差……一楼了。 在最后一次跃迁跳过时,忽然间,镜面再次被人打碎,身上传来强烈的窒息感。 ——怎么回事?! 他仓皇间想要爬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四肢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面前忽然传来哒哒的脚步,灰衣男人顺着声音来源方向看去,见是之前那个女人,是那个异能者。 她正从走廊一侧缓缓走来,踏着地上的镜面碎片,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苍白的脸侧,目光空洞冷漠地垂眸看他,“你……想去哪儿?” 男人顿时有些惊惶,身上的丝线在挣扎间越缚越紧,她是怎么找到他的?!“什么时、唔——你到底是谁?!” 夕粋看了他一会儿,视线落在他身旁的光芒上。那是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贪婪、欲望、恐惧相互交织,黑色的光芒不断扭动着,夕粋没太懂,但却能感受到那扭曲的光芒对自己的负面影响。 他身上散发的灰暗的能量,似乎吸引了那些虚影,层层叠叠的人影汇聚在他身侧,扭动着朝着他靠近。 仿佛在渴求着什么,呓语层层叠叠出现—— 杀了他……杀了他! 不……吃掉,全都吃掉。 好饿…… 男人没得到夕粋的回应,脸色有些难看,仍然在地上挣扎着,想要尝试使用异能离开。 “是吗?这是你们的渴求吗。”恍惚间,他好像听到对面的女人说了那样一句奇怪的话。 灰衣男人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的身边并没有人,那她是在对什么说话? 回头身边空无一人,但他浑身却汗毛倒竖,莫名感到十分不安。 身体被丝线缠绕控制住,他无法逃离,正想尝试如何再次借着镜面跳跃闪现离开,他的异能不太擅长正面作战,所以偷袭才是最好的选择。 耳后感到有凉风吹拂。 忽然间,身体猛然被丝线束缚缠绕住,仓皇间,他发现自己居然连动都动不了了,被缠绕住的身体越是挣扎,丝线束缚地越紧,还有疼痛感从被束缚住的位置传来。 面前女人的脸渐渐变得有些模糊,可恶啊、就是个女人而已……就应该、就应该……意识渐渐模糊,他看到她张唇,唇瓣一张一合地,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 高、高兴什么? 在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眼前忽然出现的无数人影,脑海中的想法停下,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那些熟悉的人影。 ... “啊……是在高兴么?” 夕粋看着虚影前仆后继地围住男人,有些奇怪的感受到胸口忽然变得轻快的一瞬,就连呓语都在那哀嚎声中稍微变小了一点,忽的有些奇怪的触动。 ……原来,只要让虚影吞噬这些身上散发着灰暗光芒的人,呓语就会变小么?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简单了。 在黑色里寻找白色的光点不太容易,但是如果在白色的纸张中出现的黑色,却是极为显眼的。 何况,在镭钵街里……似乎有许多这样的人吧? 夕粋有些愉悦。 ... 解决了一个问题后,夕粋也没有忘记自己还答应了人要去救人,随着女店员身上的印记来到仓库门口,见到二人与仓库门口看管的人员纠缠着。 于是,夕粋又从善如流地吞噬掉了那两个身上散发着黑暗光芒的人。 被关在箱子里即将被送上货车离开的是一群半大的小孩,最大也就十一二岁最小的才五六岁,在得知其大部分都是擂钵街的小孩后,夕粋还多看了他们一眼。 将人都带出去时,外界已经被警车和消防围得水泄不通,警铃长鸣响彻夜色,细雨绵绵浇不灭烈焰,也掩盖不了雨中的呼喊,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忽然出现的夕粋一行人。 围在门口的警方没想到楼内还有人,此时见到有人出来,连忙上来查看情况,连带着看到后面一串小孩,得知情况后,脸色极为难看。 那边江户川乱步和女店员都和警察说明了情况后,警察先生便把他们一行先带到一边,准备这边事情解决完,回警局录口供做信息的了解。 夕粋全程都在状况外,直到他们那边和警方说明完情况,女店员来到她面前,和她道谢。 “夕粋小姐,我的名字是下野菱花,非常抱歉,刚才听到你们的交流,知道了您的名字。”女店员十分郑重地作了自我介绍,随后深深地朝着夕粋鞠了一躬,表示自己并没有将里面发生的情况说出去,并且保证会和其他人说好,会尽量保密的。 夕粋注视着那些被带上警车离开的人,听到她的话后摇头。她并不在意那些,如果人类也有使用那些能力的人,那么人类社会肯定还有其他人,是常态就不需要太过警戒了。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们能做的只是这些了,没事的!是您救了我们,真的,非常感谢您!!”她又朝着夕粋鞠了一躬,又侧身让围在身侧的几个孩子上前,“啊……还有这些孩子,大家都很想谢谢您呢。” 夕粋:“……” 莫名其妙接受了三鞠躬的她默默后退了半步。 啊,果然……她还是不太能适应人类这个行为啊、《 》 15、第十五章 虽然对鞠躬礼不太适应,但是夕粋却对另一方面的收获颇为满意, 在女店员真挚道谢的一瞬间,夕粋感受到对方身上渐渐凝实的白色光点,星火般漂浮着,最终落在了她的掌心。 温暖的力量蔓延至身体,与如出一辙的能量相互汇聚,同时又与地上的脉络链接,她感受到了这片地方所有人的位置。 忽然,眼前莫名闪过了一副画面,是她站在警车后,与女生交谈的一幕。 ——有人在看着她。 夕粋猛然转头朝着画面中所在的方向看去,眼角余光在远处巷子后捕捉到了一道身影。 红发的……少年 ……是那个孩子。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夕粋回看过去的一瞬间,那少年很快往后退去,身影消失在四周围聚着凑热闹的人群之中。 “唔!幽灵小姐——”不远处传来少年的声音,是江户川乱步。 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扫视了一会儿,没再找到那个孩子,便转头看向面色兴奋,正在朝着她跑来的江户川乱步。 ... 巷子里—— 虽然路上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但是织田作之助最终还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并且拿到了雇主要求要的任务物品,正要前来交差。 但来到交易地点时,那冲天而起的火光,还有大楼前闪烁的警报光芒和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是一瞬间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还没靠近前,那纷杂的人群甚至还一度让他有些误会。难道是举办了什么演唱会吗?没看到相应消息啊……好热闹。 只是在靠近后,看到围住大楼的几十个警察,年轻的杀手还是不由得沉默了。 尤其是在看着自己的雇主,被警方扣上手铐,押着从自己面前被带走送上警车之后。 织田作之助:“……” 织田少年表情茫然,在见到警车的尾巴吱哇乱叫的尾烟时,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迷茫。 干了这么多年杀手,还是头回遇到雇主被抓走了的情况啊。 他的尾款……还没结清啊? 谁来告诉他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织田作之助看了看自己手里的u盘,又看了看自己雇主向光明飞去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完蛋了……这两天不会都打白工了吧。 在他想着接下来该如何的时候,忽然见到警车旁边那道熟悉的身影,还有旁边的那个少年,织田少年皱了皱眉宇。 注视着两人的视线有些空茫,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尾款。 所以果然是和他的任务有关,是雇主对手派来的人吗?居然能想到利用警方先一步解决任务目标么? 织田作之助一瞬间似有明悟。 这似乎……也是个很有效的办法啊。 在对方似有所觉回头查看的瞬间,织田作之助先后退一步,借着人群的遮挡藏住了身影,隐藏在巷子里,仍然关注着那边的情况。 ... 乱步少年迈着欢快地步伐来到夕粋面前。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夕粋询问道,江户川乱步那一脸兴奋,跃跃欲试地模样十分明显,想让人忽略都不行。 “哦哦!是有事情要讲哦,夕粋你还记得今天路上那个车子坏掉了的大叔吗?!” 哦……是被迫害的路人之一么? “才不是,是帮助过的好心人啦!”他察觉到了夕粋的想法反驳道,脸色有些洋洋得意,“大叔知道了是我们帮忙破了他手上的案子,准备给我们嘉奖哦!!” 夕粋听他的描述大概了解了情况,对方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今天江户川乱步帮助过对方,晚上还帮忙解决了对方最近负责的案件,在得知江户川乱步失业的情况下,非常高兴地表示愿意为他提供一份实习工作,还有相应的补贴申请。 “是哦!总之,哈哈!错过招聘会什么的果然没事的啊,我有工作耶了!” 乱步少年十分高兴,但是又很快想到了夕粋的情况,有些犹豫,“但是夕粋好像没有身份信息?嘛……我是可以问问大叔能不能代领啦,不过接下来要录口供的话,夕粋没问题吗?” 他有些担心。 能、能不能算黑户呢?这种情况…… ... ——怎么不算呢?! 那种情况,在当时江户川乱步话语落下的片刻,就要警官先生想要过来带他们回去录口供询问详细情况时。 忽然,其中一名警察认出了夕粋是当时闯入证物管理室的那个人,于是现场顿时陷入一阵兵荒马乱之中。 二人便就此分别了。 而此时距离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了三天。 夕粋在横滨的街上走了两圈,调查蓝色流光的范围,顺便寻找那些拥有黑色光芒的人类,交给虚影吞噬。 蓝色流光遍布地面,但却在靠近擂钵街附近时截断,像是被什么东西切掉了一般,断裂的非常整齐,但仔细感觉却发现边缘有细小的流光不断在交融重组着,像是新生的幼儿般。 女店员回到了便利店继续上班,那些孩子也得到了安置,新闻上播报了拐卖团伙案件侦破的经过,乱步少年也找到了工作,她也得到了有关自己能力的情报线索。 感觉一切都很圆满,但好像又少了点什么,夕粋总感觉空落落的。 视线从面前角落里蹲着的猫咪身上缓缓扫过,它抖了抖耳朵,甩掉耳边的雨滴,很快跳下栏杆,朝着街边的咖啡店跑去。 尾巴一摇一摇地打着空中的雨滴。 夕粋忽的感觉自己好像遗忘了点什么。 ... ——角落里,某森姓医生,不自觉打了个喷嚏,总莫名感觉身上凉凉的。 森鸥外趴在桌面上,发出哀婉的叹息:“啊……爱丽丝酱,那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四盒蜡笔了,这个月的开支又要超额了呜呜呜、” “才不管呢,活该!谁让林太郎自己答应了买蛋糕的承诺却还没有做到,而且夕粋姐姐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吧!果然是林太郎做了什么让人讨厌的事情。” 女孩边画着画,边毫不留情地指责着,在又一次听到青年哀怨的叹息后,便将手上的画笔朝着对方丢去。 森鸥外顺手接下了画笔,又软软地躺倒在椅背上,“谁知道呢……说不定夕粋小姐现在玩的很开心才是吧?” 网上又出现都市传说的报道了啊,真是完全不在意呢。 新闻报道主角之一的夕粋还完全不知道情况,甚至在观察光脉的间隙,还有时间又吞噬了几个身上散发着黑色气息的人。 这里距离森鸥外的诊所有些远,夕粋还未到这片地区查看过,在这边查看光脉边缘时,还遇到了几个小混混。 那几人调笑着,但是在伸手想触碰的时候被丝线拦了下来,灰雾幻化成的丝线缠绕住几人的四肢。 夕粋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几人身上的光芒,不算暗沉,但是光芒却是暗淡灰暗的,有些无趣。 她抬手正要松开,却在一瞬间,忽然又感受到了那种奇怪的触动。 像是那天晚上来到镭钵街感受到的那种,奇怪的心跳,远处似乎有灼热的东西在燃烧着,烈焰,火光,红色的光芒。 熟悉的能量触动着身体,勾起了当时没有继续的回忆。 “你……是谁?” “我们,是同类。” 恍惚中她又见到了一个孩子的身影,他张着懵懵懂懂的眼睛问道,“——同类?” ... “啊……那就是家人啦!” 中原中也迷迷糊糊地醒来,躺在破旧集装箱改成的小屋内,靠着旧衣物堆积做成的床,望着头顶生锈的铁皮屋顶怔怔出神。 又是那个梦…… 白濑解释的话语在耳边回荡着,那是他在被“羊”带回来时,他向白濑询问什么是同类,白濑对他的解释。 梦中翻滚的火浪和爆炸,以及那个一直看不清楚的女人的脸在梦中不断出现。 被搂在怀里的温暖,怀抱中清浅的香气,代替了火中燃烧着的气味,他听到那个女人像是确认般说着。 “没错哦……我们才是同类。” 所以不用害怕,不用彷徨。 中原中也握拳,看着逐渐凝聚在自己手上的暗红色的光芒,回忆中模糊的争吵和许多白色的身影闪动着,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但是,原来自己不是怪物么? 屋外响起了白濑和其他孩子咋咋呼呼的声响,“——中也,快起来,今天轮到我们外出寻找食物了。” 外面的呼唤打断了回想,他站起身,朝着外面喊了一声,“我知道了。”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握拳,掌心的红光明明灭灭,他走出了那个小小的集装箱。 “呜哇!中也,那是什么?!” 外面的孩子在见到他手上的光芒后惊呼出声,兴奋的呼喊很快唤来了同伴。 映照着外面暗沉的天色,羊组织的孩子们齐齐围绕在锗发孩童的身边,看着他张出手,像是确认般询问着:“我们,是同类吧?” 孩子们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连带着原本还在兴奋打闹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道—— “当然!”《 》 16、第十六章 夕粋猛然从记忆中回神离开,却发现那几个混混已经脸色青紫,在逐渐收紧的丝线中挣扎着,连眼睛都因为窒息而逐渐瞪的滚圆外凸,额角已经满是青筋。 她恍了下神,很快松开了紧束的丝线,那几人便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顿时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发出了嘶哑如水牛般的喘息,嗬嗬地干喘着,眼神里透露着无法言语的恐惧。 夕粋皱了皱眉,对那种眼神有些不喜。 那几人却在见到她表情的变化后,甚至不顾自己浑身瘫软,连滚带爬地就向着远处跑开。 夕粋:“……” 她忽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些回忆到底是什么。 她记得那道身影,似乎是一个幼小的孩童。 蓝色的眼睛宛如澄澈的天空,眼底却是迷茫和面对未知的无措彷徨。 没再管那几个跑走的人,夕粋又一路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诊所的附近,夕粋这才想起,自己当时离开似乎忘了和森医生说明情况了。 刚一回到诊所门口,她就听到屋内传来叽叽喳喳的呼喊。 森医生正趴在桌上,又不知道是在干嘛,翻着桌面上凌乱的书籍,金发的女孩坐在一旁的桌前,正晃着双腿在纸上涂鸦,同时好像还在嘀嘀咕咕着什么。 屋内除了女孩和森医生时不时回应的声音外,就什么也没有了,之前离开时诊所里还有许多患者,但现在却空无一人。 夕粋注意到屋内干净了些许,森医生甚至还有时间将屋内全都整理了一遍。 她从门口进去,桌前察觉到有人靠近的森鸥外抬头,看到夕粋后神色有些惊讶,“咦?” 女孩见森医生出声,于是转头看来,在发现是夕粋后,那双蓝色的眼眸顿时迸发出了亮晶晶的光芒。 “啊!是夕粋姐姐。” 女孩跳下桌面,兴奋地抱住她的腿,夕粋没有阻拦,只是歪头看了看一脸惊讶的森鸥外,又低头看看女孩,有些不解。 “……怎么了?” 森医生摇头,“啊呀,只是有点惊讶而已,我还以为夕粋小姐不会回来了呢。” 夕粋有些奇怪他的问题,“不是医生让我留下来的么?” 她记得当时森医生说,还没想起记忆的话,就先留下来吧,她确定自己还没想起什么,所以这话也算是还有效的吧? 难道因为无故外出,就不做数了? 森鸥外没想到对方还会记得那句随口说的话,表情一时有些微妙。 啊,真的是那种会意外的有话直说的类型啊……森医生手指点着下巴,若有所思。 “啊,当然不是。”他笑了笑,“夕粋小姐想留下来的话,随时都可以哦。” 他笑的很奇怪,夕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看到对方那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却莫名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情,视线落在森鸥外身上停顿了两秒,移开了目光。 视线落下时,却注意到他今天没穿着白大褂,长袖衬衫挽起在手肘处,左侧的腕骨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划痕。 划痕顺着腕骨滑向手背,在皮肤上留下了一截暗红色的线条。 “……医生受伤了吗?” 森鸥外察觉到她的动作,于是低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有些恍然,“啊,只是昨天爱丽丝酱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而已啦。” 他抬起手活动了一下,看了看手背上的划痕。 “茶杯?” 森鸥外没在意她语气里的疑问,说到这个话题后,他那种奇怪的气场便消失了,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般,整个人都忽然间闪闪发光了起来,连脸侧都带上了诡异的红晕。 “啊~!没错呢,虽然爱丽丝是不小心打翻茶杯不小心划到了我的手腕,即使很痛但也完全没事的,因为爱丽丝酱生气的表情,实在是太太太——可爱了!!!” “呜哇!特别是在爱丽丝酱瞪着眼睛生气看来的时候……”他说着忽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夕粋有些疑惑看去,森医生蜷缩在角落里,然后忽然迸发出了更加璀璨的光辉,眼角还带上了可疑的泪水,“啊……实在是太棒了!即使是生气都能这么可爱呜呜呜,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呢?可爱到简直连放进眼睛里都完全不会痛的啊!” 刚刚回来就听到这一通变态发言的夕粋:“……?” 她看了看旁边表情嫌弃的爱丽丝,又望了一眼森鸥外。 他们身上的光芒,明明是一样的,对吧……? 夕粋有些迟疑,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确认了一下,感受到确实是如出一辙的气息后,她表情渐渐变得有些迷茫。 森、森医生,这么喜欢自己吗? 看着森医生荡漾着抱着和自己身上能量光芒气息完全一致的爱丽丝,夕粋忽的陷入了沉默中。在夕粋的视角里,这完全就是森医生在抱着另一个森医生痴笑,而另一个森医生还在用手推着对方在大喊变态的情形。 夕粋抬手捂嘴沉思了一会儿。 夕粋:不理解,但是尊重。 或许那只是森医生的一个小爱好呢?例如,和另一个自己玩玩小游戏什么的? 夕粋不知道,这幅画面在外人看来,只会是想大喊着报警的场面。 . 终于,在爱丽丝的一记拳击后,带着荡漾笑容的奇怪男人飞了出去,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爱丽丝抱着画笔和纸张跑到另一个房间去画画了。 森医生揉着自己的脸,表情还十分幸福,仿佛连背景都飘着可爱的小花花。 “森医生……很喜欢爱丽丝吗?” 森鸥外听到她的问话,语气毫不犹豫,“当然啦!爱丽丝那么可爱!谁会不喜欢呢?!” 好的,又实锤了一下。 夕粋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啊,说起来。” 森鸥外揉了揉笑得有点僵硬的脸,询问道,“夕粋在外面有什么收获吗?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呢。” “嗯,确实有了一点小发现。”夕粋回头看他,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认真了一点,“医生,知道青色幽灵的都市传说吗?” 森鸥外的动作一顿,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知道哦。” 夕粋回看着这名好心的医生。 在面对乱步和女店员好奇的态度时,她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一直以来都被她忽略了的事情,森医生似乎从未对她的能力而惊讶过,他所表现出来的情绪,似乎一直只有好奇。 他也从未隐藏过这一点,而且和他身上气息相同的爱丽丝也十分奇怪。 “医生对我,好奇吗?”她歪着头,青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对方,“或者说……是在好奇什么?” “……所谓青色幽灵,是大概在两年前,横滨忽然一时兴起的一则传闻。”森鸥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漫不经心地说着,解释起网上的诸多传说,“传闻中,会在深夜徘徊于街头,寻找自己遗失过去的亡魂。” “将死未死之人……” “也不算是,也有诸多关于怨灵之类的猜测,是死者的怨灵在哭泣,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呢。” “……死者的怨灵在哭泣吗?”夕粋忽然笑了笑。 森鸥外见她莫名其妙微笑,有些愣神,那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夕粋那么明显的表情波动,只是在短短一瞬后,又很快消失。 森鸥外有些疑惑,但见她忽然朝自己伸出了手。 袖口滑落,漏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森鸥外被那只手抓到过,知道那冰冷地不似活人的体温,只是有些不解,“夕粋?” “医生相信那些传闻么?” 他听到夕粋这么问道,同时后背感到了一阵凉意,彻骨的寒意从背后传来,一瞬间,连带着四周都仿佛弥漫起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的感觉。 “当然……” 他看着面前的手,顿了顿,还是抬起手伸了过去。 “——不相信。” 手腕如同那天遇到对方时,被冰冷的手忽然按住,但背后的冷意仍然如影随形,森鸥外垂眼,注视着交叠的手。 夕粋的手指缓缓滑动,按住那道暗红的划痕,她忽然轻轻说着,“我想起来了哦……” 声音落在寂静的房屋里回荡。 森鸥外怔了一瞬但很快回神,想起来了什么?记忆还是其他?眼睛眨了眨,脑海里复杂的想法在一瞬间全都收拢停下。 看着视线中她松开手,手指点在那道划痕上,指腹轻轻滑动着,森鸥外的手指动了动,目光落在她指尖凝聚出的光点,随着手指滑动。 ……从手侧到腕骨,再缓缓滑下到手背,那道伤口在指尖掠过后消失。 指腹在手侧滑动的触感有些痒,但眼前见到的画面又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那证实了,夕粋瞬移之外,确实拥有的,第二项能力,复原,不止能作用于物体,对人也可以使用。 夕粋抬眼看着他,眼底的情绪仍然平静的注视着那双紫色的眼眸,密密麻麻的虚影挤在屋内挣扎着,森鸥外正在虚影中,却毫无所觉。 她收回手,又触碰到了他身侧灰暗的,却分外耀眼的光芒,语调平静,“森医生见过我吧。” “在很久之前。” 室内陷入了寂静中。 屋子关着窗,屋外也没有植物,没有树叶摇晃的沙拉,诊所里没有客人,寂静中,连爱丽丝的画笔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都停了下来。 在这一片寂静中,森鸥外忽然勾唇笑了笑。 “没错哦。” “夕粋想问些什么?”《 》 17、第十七章 青年的嗓音低沉,落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像是醇厚的酒液缓缓晕开的涟漪。 想问些什么?夕粋回想着记忆中模糊的画面。 啊对的,其实夕粋刚刚的疑问只是一句随口的试探。在想起那个锗发孩子的时刻,从脑海里恍惚闪过的一个画面,是一名面容模糊的男人站在海岸边。 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但是在一瞬间,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气息却是熟悉的。 而那份熟悉,却在看到森医生身上那隐隐约约闪动着的黑色流光后,忽的得到了答案。 简单来说,好像是找到正主了。 于是夕粋便问出了那个问题。 在话语问出口的刹那,房间里是寂静的。森鸥外抬眼,那双暗紫色的眼眸像是月下的湖泊,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自觉的诱惑。 明明站在层层叠叠的虚影中,却毫无所觉的散发着迤逦的光辉。他忽然笑了一下,“夕粋想问些什么呢?” 夕粋:“……” 又来了,那种既视感。 像是广告牌上的男人一样,倘若森鸥外不当医生,凭借这张脸,再怎么样也还能进影视圈里混一混。 所以说,弃医从什么行业都是会成功的。 紧张的气氛像是紧绷的气球忽然松口,连带着背后不断朝着他哭喊挣扎的虚影都渐渐消失了。 他在……兴奋? 后知后觉察觉到这一点,夕粋有些不解的看着他。森医生是在高兴什么? 那种忽然像是被什么麻烦东西缠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夕粋一瞬间没了继续询问什么的想法。 森鸥外见她转身,表情有些讶异,“夕粋不问了吗?” “不用,我会想起来的。” 询问了之前的情况如何,又不能够确定对方是否会再次隐藏,而且夕粋能够感觉到的。 “……医生你在意的。”夕粋的眼神意有所指,看着他搭在桌上的手, “是这个吧。” 嘛,毕竟虽然幽灵之类的传闻并不属实,但是异能者是真实存在的啊。 森鸥外苦笑了一下,“夕粋小姐似乎收获颇丰啊。” 森鸥外知道她外出牵扯到了一个案件中,他从其他渠道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但看夕粋的反应,猜测大概是接触到了异能者相关的事情。 意外收获。 “即使同样是异能,但异能与异能之间也是分很多种类型和区别的。”森医生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口,语气有些叹惋,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腕,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夕粋小姐的能力,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他叹了口气,“是一个……唔,很可爱的女孩哦!” 夕粋:“……” 等待着正经回答的夕粋,听到这个答案,脑袋上缓缓冒出了了一个问号。她侧眼看了在另一个房间的爱丽丝,意思不言而喻。 ——是谁刚才还在喊着爱丽丝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一副痴狂的模样。 “哎呀!” 森医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虽然爱丽丝已经很可爱,但是那个孩子也超可爱的哦~”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萝莉控苍白的辩解,像是左拥右抱的花心大萝卜,对着谁都是一样的夸赞。 但是夕粋察觉到了,森医生在提到那个女孩时,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情绪的变化,他似乎在惋惜。 ... 栏杆围住海岸,行人半倚靠住围栏,眺望大海。 她看着海面,忽然听到有人在和她说话。是谁?转头看去,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和其他游客一样,他倚着围栏,侧头看来,他问,“你记得我吗?” 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夕粋目光凝聚,仔细打量着他,“你是谁?” 他笑了一下,张唇想说他的名字,忽然间一声呼啸而过。画面一转,空中飞起了一枚硬币,高速转动着,反射出一道银色的弧光,然后落下,啪的一声被人抓在了掌心。 “总之,你的委托我接下了。待会儿我会让那三个家伙过来……” 她听到有声音说,“好。” 画面持续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这似乎是一个很长的记忆片段。 “我们是同伴,他们是无法理解我们的,为什么你会将他们当做是同类?” “是他们救了我。” “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却愿意收留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 “我仍然无法理解……中也,你知道的。”白色的光与红色的光芒连接,产生了共鸣。那双蓝色的眼睛离得很近,眼中的虹膜似乎都能细数清晰。 “只有我们,才能理解彼此。” 声音叹息着,缓缓落下。 夕粋回神,发现自己还在诊所内,森医生正伏案整理着资料,爱丽丝继续画着画。 虚幻的世界中,橙发孩子正在交错的废弃棚屋前,“我们……是同类吗?” “当然!”有许多声音回答着他,“因为我们是——” 夕粋喃喃出声接下来那句未尽的话语:“……家人?” 同类是什么呢?是能够理解彼此感受,体会到彼此之间微妙的情感变化的存在。 不只是孤单者的相互依靠,是由彼此身上的相同之处,而能够体会彼此感受的人。 那么家人呢? 也能够理解彼此的感受吗? 她不解着,答案无从得知,夕粋想她或许得先找到那位“同类”才能弄清楚那之间的区别。 这个时机很快来到。 那是一次从镭钵街边缘返回之时,身体忽然感受到的触动,在心跳和红光时隐时现时,夕粋正好经过了那里。 明明很平静,很正常的,镭钵街里有许多这样的孩子扎堆抱团。 在一群从身边经过的孩子中,在经过的那一瞬间,她却忽的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触动。 像是模糊的记忆里,身上力量与另一个产生的连接。 随着那种奇怪的感觉回头。 在那一群半大的儿童少年中,夕粋看到了,那个跟在年长的孩子身边,幼小的身影。 橙发的幼童面容精致,身上穿着的是不太合身的陈旧衣物,皮肤很白。即使身边的同伴也大多瘦小,但他的海拔仍然最低的,似乎是在听身边的同伴说着什么,他没有在意身边经过的夕粋。 只是在忽然察觉到后方传来的视线注视时,那身影缓缓回头看了过来。 和记忆中的眼睛一致的,那双钴蓝色的眼睛澄澈而干净,像是湖泊,又像是海面,在凑近时,蓝色的虹膜闪动,像是海面浪起时的粼粼浪花。 他的瞳孔在见到夕粋靠近的时候,扩张了一下。 中原中也忽然陷入了呆愣中。《 》 18、第十八章 唔,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呢。 这幅有些普通常规的外表,和她感受到的,体内如同怪物般强大波动的能量,完全相反。 夕粋伸手,有些好奇地摸了摸他身侧的光芒后,又绕开脸侧的橙色发丝,手指缓缓抚摸向他的脸侧。 中原中也在女人靠近后,就一直愣在原地,表情有些错愕。那双钴蓝色的眼眸映照着女人模糊的轮廓,她低垂着眼睫,伸手朝着自己而来。 那只手在空中轻轻触碰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他所看不到的东西般,一触即离后,忽的连带他身侧周围一起浮现起一层红色的光芒,却又很快消失。 她的动作很轻,手指轻柔地抚过脸侧,却又因为身高优势,垂眼俯视而来时,莫名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味。 食指和拇指捏着他的脸颊,像是在研究什么精美的瓷器,确认着什么般仔细端详着。 ——太熟悉了。 那种感觉……那种触碰的方式,还有这个忽然凑近的距离中,对方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气息,都和他梦中反复出现的那道影子重合。 身体中忽然活跃的能量,似乎正在朝着对方身上靠近。 “你……是谁?”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沙哑问道。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歪头,像是在打量着他,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一会儿,眼神有些幽远,似乎是在透过他看向更加遥远的地方。 中原中也能感受到那道视线在自己脸上缓缓滑过的每一寸,她的手指在无意识的摩挲着。 “你记得我吗?” 他听到她说道,声音有些幽远,像是不太确定地,又像是带着某些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一丝期待。 “中……也?” 中原中也的眼眸颤动了一瞬,心中忽的升腾起了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 ——她知道他的名字。 是她吗?记忆中,模糊的朝着自己一遍遍确认般的复述着‘同类’的那个人? 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却一副好像是在确认什么的样子。 是忘记了吗?锗发的孩子一时无措。 他抿了抿唇。 夕粋视线微微眯眼,目光在落在那孩子身上后,她就没再移开过目光,也注意到了那孩子微微颤抖的身体。 身体先一步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好奇地伸手,试图去触碰那身体里令自己感到熟悉的能量,指尖却仿佛隔了一层屏障般,手指只在对方的皮肤上徘徊这,无法触碰到那如同怪物般翻涌的力量。 夕粋在指尖凝聚出了一点白色的光芒,尝试着建立起了一丝丝微妙的联系。 ——然后,成功了。 这种熟悉的能量触动,仿若是大地一般亲切。 ……是谁呢? 她的,同类吗? “……你记得我吗?”她喊出了记忆中的那个名字,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惊扰某种脆弱的幻觉般。 然后便见到那个大概是唤作中也的孩子,在他话音落下后的一瞬间,忽然颤动着的眼睛。 夕粋一直注视着他,她没有错过对方半点的反应。 所以,是认识她的么?还是说,他也一样失去了记忆? “喂——!”远处忽然传来了孩子的呼叫。 二人身后。 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忽然转身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个同伴的孩子们,急忙回头寻找,却看见他们所寻找的那个人——中原中也正被一名陌生的女人掐着脸。 可怜的中也就这么被人捏在掌心里。 像是被捏着脖子的小鸭,又像是被提着后脖颈的小猫。 孩子们慌乱中又有些生气。 夕粋有些疑惑的转身,发现那几个孩子正警惕又紧张地看着这里。 “快放开中也!你这个家伙是谁啊?!”领头的孩子中,一名白发的少年先一步赶来,猛地冲到二人身边,“中也——” “——等等,白濑!”中原中也先一步在白濑冲上前时,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虽然很瘦弱,但是他一伸手,却将白濑给拽了一个趔趄。 好不容易稳住身体,虽然已经影响习惯中也那乱七八糟的力气,但此时却差点在陌生人面前丢脸,白濑咬了咬牙:“喂!中也,你到底是在帮着谁啊?” 中原中也有些尴尬地收了下手,“抱、抱歉。” 白濑虽然仍然还警惕着这个忽然出现的陌生女人,但也同时发现了中也情绪的不对,有些狐疑地在二人身上扫了扫。 “中也,你认识她?”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被他这句话一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给出正确的答案。 他该说什么? ——认识吗?说她疑似救过自己,而且还亲口说过是自己的同类?但却在他醒来后,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是该说,自己总在梦中见到对方,却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管哪一句说出来,都是会被羊的同伴们嘲笑是少年早熟怀春的程度。 中也有些苦恼。 夕粋望着站在二人中间,陷入犹豫纠结的中也,侧头看着他,脑海中出现了那个片段。 她忽然勾了勾唇角,笑容很淡,但眼神却像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东西。 “中也……我们是同类,不是吗?” 中原中也的喉咙发紧,在听到这句话后,手指不自觉地蜷缩着。 ——又是这句话。 在每个梦中徘徊的夜晚,她都是这样,伴随着火光出现,然后朝着他伸出手,告诉他“我们是同类”,然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是中也不太明白。 “同类”不是家人吗?她明明已经离开了,不是吗? 他也……会有家人吗? “你谁啊?中也都没说认识你,少胡说八道了!”白濑对她的话有些不满,他将中也拽向自己的身后,“中也的‘同类’明明是我们才对!中也可是我们‘羊’的成员啊!” 面对面前白发少年像是宣誓占有般的强硬语气,夕粋眼神平静,目光紧盯着中原中也。 橙发的孩子眼神复杂,像是被抛弃过一次的小动物般,即使身上带着伤,亮起了爪牙想保护自己,但是还是没有藏住眼底的柔软。 一旁的孩子们也赶到了,此时围聚在中也的身边,像是一群亮着乳牙在朝着敌人示威的幼猫。 这是他现在的同伴吗? 夕粋歪头看了他们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不用着急,明天我还会再来的。” “中也……到时候,告诉我答案吧。”她说完,在那群即将炸毛的小猫的注视中,缓缓走入巷子的阴影。 身后—— 注视着那名奇怪的女人离开,空气中寂静了一会儿,直到确认对方是真的离开后,几个孩子才缓缓舒了口气。 年纪大点的女孩仔细检查着中也的脸,查看着是否有哪里受伤,却发现除了脸侧有点红外什么都没有。 白濑对刚才中也的反应有些不满,“中也,你刚才为什么不反驳她?明明你也是‘羊’的成员吧?” “还是你之前真的认识她?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抱歉。”中原中也按了按额头,感到有些头痛,“……我有些记不太清了。” 他不是很想说那天的经过,不论是爆炸,还是火中的争吵,模糊的画面中,闪现划过的实验室的玻璃仓,还有那些白色的身影…… “诶!白濑,你别那么大声啦!”女孩嚷嚷着,把白濑赶到一边,“中也刚才说不定是被吓到了呢,没事吧?中也。” “唔,不过说起来,那会不会是中也之前的家人?中也之前说过的吧……”有人还记得,中也醒来后失忆的情况,于是认真思索着。 “也不是没可能诶,中也,那个女人说明天还会过来,要问一问吗?” “喂,你们几个家伙是不是太没有警惕心了一点,那个女人看着明明不太像是好人的样子吧。”白濑嘴硬哼哼。 “白濑……你不会是因为中也要找到家人了,所以吃醋了吧?” “是傲娇吗你?哈哈哈哈哈~” 只是忽然,身边有孩子出声道:“不过,我总觉得那个姐姐看起来有些眼熟。” “总感觉……之前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诶?” 中也从回忆中抽离,忽然听到这句话,几人一齐回头看去,“是……在哪里见过?”《 》 19、第十九章 空中飘着一团厚重的云,云团遮蔽了阳光,天气沉闷地像是忘在冰箱里的发霉水果。 之前遇到中也时,夕粋无意识的触碰,引导着流光与中也体内的能量产生了链接,所以她不再需要印记,只是顺着那丝联系,就能寻找到他的位置。 夕粋确实按着当时说过的话去找他,几次三番在周围徘徊,却都未能真正与他说上话。 “羊”的孩子们没有阻拦她的靠近。 那天夕粋离开后,几个孩子回去一复盘,认出了夕粋就是之前在拐卖案中救过他们的人,后来她第一次出现时,那些孩子们便热切的围过来感谢。 那种欢快的,浑身都散发着明亮光芒的感觉,夕粋有些无所适从。 她转头寻找着中也的身影,却发现他只是安静的站在人群外,远远地驻足观望着这里,没有靠近。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夕粋对此困惑不已。 她能清晰的感知到,中也眼神中若有似无的期盼。 他站在“羊”的地盘中,站在一群无害的小羊中间,却始终与他们格格不入。那身体中蕴藏着的力量,危险而可怖。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夕粋看到,他在用那股能量,试图修复漏水的屋顶,将同伴送来的废品,扭曲压缩成铁块放下。 记忆中,那些关于他信赖着他人的画面与现实里重叠,却又让她发现了其中的漏洞和记忆中的反差。 夕粋心中泛起阵阵好奇与不解。 为什么会接纳他们呢? ……真是奇怪。 ... 回到诊所时,已经是深夜。 森鸥外正坐在办公桌前,就着桌上台灯的光线,拆着面前的一个小包裹。包裹被拆开,桌上摆着几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夕粋来到桌前,视线落在反射着细碎光芒的小盒子上,上面还写着许多密密麻麻的看不懂的小字。 “唔?”森鸥外从桌案上抬头,眼前出现的是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台灯散发着的光芒在上面打上了一层可怖的阴影,青色的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冷光。 “……夕粋你回来了?” 他平静地将台灯的光线向前移了移,虽然已经有些习惯夕粋这种神出鬼没,但是还是没忍住伸手按了按眉心。 她就像是诊所里固定刷新出现的现实npc一样。 “这个是之前答应了爱丽丝酱的方糖。”他终于拆完了包装盒,把桌上凌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虽然已经很久了,但是因为爱丽丝酱一直吵着要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就一直拖到了现在呢~” 邪恶的大人语气中没有半点心虚。 夕粋的眼神很微妙。 注意到她的视线,森鸥外有些困惑,被她看得莫名打了个冷颤……总感觉那眼神背后的含义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森鸥外轻咳了一声,岔开了话题:“夕粋今天还顺利么?” 他知道夕粋最近陷入了一点小困扰,似乎是找到了什么线索,每天神出鬼没,似乎还和那群自称为“羊”的孩子们有点关系。 今天么…… 夕粋的目光停住,脑海中随着他的话语,忽的出现了白天的画面,是中也站在“羊”的成员们中间。 记忆中的那些话语在耳边回荡着。 ——是他们救了我。 ——明明不知道我是谁,却愿意收留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 橙发的少年站在少年少女中央,他们眼中映照着的全是他的身影,眼中满是依赖。 “森医生,”她忽然开口,声音落在寂静的屋内回荡起尾音,又显得格外清晰,“你……有同类吗?” 森鸥外闻言看来,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同类?” 夕粋伸手看着指尖,仿佛还能想起在触碰到对方时,一瞬间的共鸣。 “嗯……就是,一样的人吧?”夕粋有些不太确定,她组织着语言,脑海却不受控制的播放着那些画面,“不是同类一样的人,可以信任吗?”她的语气很平静,却透露着一种困惑,顿了顿,又传来像是呢喃一样的细语,“明明我们才是同类。” 森鸥外转身,静默地看着她,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两下,“信任啊……”他的脸上是惯常的那副表情,“夕粋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大概,算是吧? 话说这是什么孩子拒绝沟通的解决方案现场吗? 夕粋迟疑地点头,视线扫过桌面上,森鸥外特别装裱起来的爱丽丝的照片,她确认般地说道:“是一个孩子。” “很特别。” 具体是个什么特别法,唔。夕粋回想着记忆中那疑似中也的,红黑色怪物般的能量体,还有中也现在的模样。 啊!特别的可爱呢。 “只是……他似乎有新的家人。” “这样么?”森鸥外单手支着下颌,琢磨着这个新鲜的词,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 侧头看来,他的脸上是平时惯常的那副微笑。平静温和,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对于不听话的孩子,直接抓回来就好了,不是吗?” “……抓回来?” 夕粋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捂嘴沉思,认真的思考起这个回答。 对诶,对于不听话的孩子直接抓回来就好了。明明之前遇到乱步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不是吗? 眼底青色的光芒闪动着,脑海深处好像忽然间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我明白了……谢谢你,森医生。” ... 第二天下午,夕粋再次来到“羊”的据点附近。 她没有隐藏,刚一靠近不久,便吸引了附近几只小羊的注意,羊的孩子们知道她救过自己的同伴,见到她时反应都很平和,甚至还有几个自来熟的,已经单方面混熟了。 但是, 这次的情况却好像有些不太一样,在进入据点后不久,前面就有个孩子跑了过去,边跑还边喊道:“中也——” 夕粋:“……?” 紧接着,又传来孩子恼羞成怒地喊声,“喂!谁让你喊得这么大声啊?!混蛋!” 边上的孩子传来几声嬉笑,夕粋莫名其妙的看着周围的人,却发现他们的视线一直落在前方,她随着看去时,正好看到橙发的小孩从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这次,和计划中不太一样啊? 难道不应该是她来到这里后,再次询问无果,直接把中也带走就可以了吗? 夕粋眼神茫然。 中原中也在她面前站定,一双蓝色的眼睛干净澄澈,脸上还带着一丝被同伴嘲笑的羞赧红晕,但是他很快拍了拍脸颊,小手在脸上哒哒哒着,他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你……”他深吸了口气,刚要说话,却注意到周围同伴们的眼神都在关注着这里,他直接泄气,“唉,算了,我们换个地方说……” 夕粋不明所以回头,他拧着手指,神情纠结,似乎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爽快的点头同意,正好,夕粋也有事情要问。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孩子们还探头看着他们,但是没有跟上来,夕粋满意地将视线落回中原中也身上。 锗发的孩子走在前面,因此没有注意到,后方夕粋微闪的目光。 这样……直接把人抓走也很方便吧。她有些愉悦。 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十分寂静。 脚下的石子提了又提。 在走出“羊”的据点范围后,中原中也才轻轻缓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紧张什么,是害怕被其他孩子们听到自己的身世还是如何? 中原中也闭了闭眼,转移了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然后像是不经意间地开口,“你最近……经常来这里。” 夕粋点头,侧目看他:“嗯。” “我听羊的大家说了,之前是你救了他们。”他的声音低了下来,随后缓缓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夕粋,他的语气很认真,“谢谢你。” “嗯,只是去找人,顺带的。” 寂静忽然在两人之间蔓延着。 夕粋一句话好像堵死了中原中也好不容易提起来的话题。 他又焉了。 鼓起来的勇气和满心想说的话,都在一句平淡的没事下被抹清。地上的石子被人继续凌虐着,像是什么好玩的小游戏。 夕粋饶有兴致地继续打量着他。 手指轻柔地蹭上了中原中也的头顶,勾动着那丝若有似无的联系。他身体里的能量维持在一个诡异又平静的状态里,但是在细细感受时,却有一种狂暴躁动的感觉,和那头毛茸茸的橘色头发截然不同。 头发是柔软的,手指传来细腻的毛茸茸触感,还有头顶温度散发着的暖意。 像是阳光底下,散发着茸茸金光的橘猫的肚皮,暖洋洋的。 身体忽然被触碰的感觉令中原中也一瞬间有些无所适从,他僵硬着身体,感受到那只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摸来摸去,低头沉默了许久。 终于在一阵寂静后,莫名沉迷进毛茸茸触感的夕粋,才听到他闷闷的声音传来。 “为什么?” “嗯?”她忽然回神,发现手上的橘色脑袋头发凌乱后,眼神平静凝视了一会儿,才不动声色地将上面翘起的发丝戳了回去。 夕粋若无其事地侧头,“怎么了?” 中原中也抬起头,钴蓝色的眼眸里带着真实的困惑,“那时候……你为什么要离开?”《 》 20、第二十章 其实,早在夕粋第一次来到“羊”的据点附近时,中也就已经察觉到了。 他不知道那天夕粋做了什么,在红光消失后,那丝微弱的联系并没有消失,因此他能够感知到夕粋的靠近。 前段时间一直在下雨,孩子们聚集的棚屋有些地方会漏水。夕粋到来的时候,中也正在同伴们的指挥下,操纵着重力将一块破旧的铁皮棚顶覆在漏水的地方上。 那丝熟悉的感觉出现在后方时,中也正飘在空中,回头注意到远处忽然出现的身影,他手一抖,差点就将那块铁片直接给拧成麻花。 “中也!要断了啊!”下面的孩子指着铁片大呼着。 中原中也连忙回神,有些心虚地看向那块弯曲的铁片,然后在同伴们的吆喝下,将其放在了漏水的地方上。 迟疑地看着屋顶上凸起的铁片,中原中也伸手挠了挠脸颊,“这样,没问题吗?” 他的疑问迟迟没有得到回答,中原中也回头,却发现同伴们已经跑开,此时正好奇地围在夕粋的身边,站在前方的是那几个差点被人贩子抓走的同伴。 ——不,其实是已经被人抓走了。 当时有好几个孩子无缘无故失踪,“羊”的其他同伴们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他们的踪迹,在已经绝望的时候……那天晚上,他们又忽然全都回来了。 他们向同伴们描述着自己的经历,在被人贩子抓走后,还侥幸能够全须全尾的回来,完全要多亏了一个人。 中原中也站在人群外,听着同伴的道谢声,刚才出现在心底的那点小小疑问和触动在胸口中回荡着。 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语气什么身份询问,又该说什么话,见着其他好奇的孩子把夕粋围住,人群外的锗发孩童最终挠了挠头,眼神有些复杂。 每次她过来的时候,他都会听到白濑和柚杏他们的讨论:“她又来了诶,中也,你不过去看看吗?如果她真的是你之前的家人呢?” “可是她是黑发,中也是橘色的,怎么看都不太像的吧?” “那姐姐的话,要是一个人像爸爸,一个人像妈妈不行吗?” 同伴们叽叽喳喳的拌嘴听得中也有些无奈,上前将莫名其妙因为他吵起来的同伴们分开。 红光散落间,他忽然听到有人说,“中也,你的能力真方便啊。” 那个小孩有些羡慕地看着他,感慨道:“真好啊……要是我也能有就好了。” “是、是吗?”中原中也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落回衣兜里的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手掌握紧又松开,他看着面前又欢快嬉笑打闹起来的同伴们,感受到体内与远处之间的某种微妙联系,心里空落落的。 ……真好吗?中原中也扭过头。 那个让他困扰的,零碎的记忆浮现在脑海,梦中反复出现的身影,还有那句萦绕在心头不断重复着的话——“我们才是同类”。 “中也,明天她来的时候我们也帮你问问情况吧!还是你要去见见她?”同伴絮絮叨叨的声音响起,“中也不是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吗?” “他既然认得你,那就算不是中也的家人,也应该是知道情况的。”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在同伴们的热情追问下,最后还是摇头,眼神有些复杂,“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但即使他这么说着,其他同伴们也没有放弃想要帮忙的意思。 第二天,大老远看到夕粋的身影后,小羊们就撒起了欢来,从据点外围一路穿过同伴们的小屋,直到抵达中原中也的面前,那孩子都在大喊着,“中也中也!她来了哦——” “——喂!你这么大声干嘛啊!”橘色头发的孩子因为他的叫喊炸起毛,连忙跳起来试图捂住他的嘴。 只是一时慌乱中,没按住声音,飙出了高音的是哪个人,那就不知道喽。 只能说天赋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 中原中也在同伴的推搡中走出了据点。 站在夕粋面前时,他几次张嘴想要说话,背后同伴们灼热的视线又让他如芒在背。他清楚自己的身世有问题,有些话……也不适合被羊的大家知道。 “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他老成地叹了口气,秀气的眉眼皱成一团,眼神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复杂。 虽然话是这么说着,但实际上中原中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从你是谁,为什么说我们是同类,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世吗,还有当时为什么离开? 脑海里闪过的诸多疑问,让他一时无从下口。 从离开羊的据点,一路上寂静着。 中原中也想到当时她被羊的大家围在中间的样子,脚下的石子踢了又踢,“你最近……经常来这里。” 他状似无意的开口,察觉到身边人放缓的脚步,中也回头看她,“我听羊的大家说了,之前是你救了他们。” “谢谢你。” 夕粋轻轻嗯了一声,手指仔细抚着袖口,眼神平静,“只是去找人,顺带的。” 说的好像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情一样……中原中也心里咕哝着。明明在哲也他们口中,描述的那么紧张那么刺激。 他抿了抿唇,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堵了一口气。 寂静在空中蔓延了一会儿。 他低头继续蹂躏着地上的小石子,心里莫名有些别扭,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当时不是有话想对他说吗?怎么现在又沉默着一言不发?他在心里嘀咕着的时候,头顶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轻柔地,缓缓地顺着发丝顺了顺,摸着他的头。 像是柚杏在摸着路边的小猫那样,一下一下的轻轻顺着毛。 此时身边唯一站着的另一人是谁不言而喻,中原中也的身体僵在原地,心里酝酿着的话语被堵在了口中,喉咙有些发紧,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是像只玩偶一样,被人在头顶摸来摸去。 中原中也空白了一会儿,忽的感到心里闷闷的,沉默了许久,他才忽然出声,“为什么?” “……什么?” 手指紧攥着袖口,中也想起在那时候她朝着自己伸出的手,以及醒来后空无一人的荒野,蓝的有些发白的天空。 “那时候……你为什么要离开?”他的喉咙有些酸涩。 话一出口,中原中也就有些后悔。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憋了太久,情绪莫名其妙酝酿了那么多,以至于说出来的时候,声音居然带上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夕粋因为他的问题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离开? 脑海中关于中也的记忆片段,只有她朝着对方伸手的那一霎那,除此之外,便是无尽的黑暗。她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有些茫然。 “抱歉……”她摇了摇头,直接坦诚道,“我不记得了。” 夕粋甚至连清醒后的记忆顺序都是凌乱的,因为时不时就会陷入沉睡,所以清醒时间发生过的事情都有些模糊。 那天下午她只是凭借着忽然想起来的片段,向中也询问情况,丝毫没有察觉她当时作出的行动,不小心让中原中也纠结了多久,她继续说着:“我只想起来了一些片段……我们是同类,对吧?” “你还记得我吗?”她看着面前的锗发孩童,那双青色的眼睛中蕴藏着的期待,让中原中也眼神逐渐有些空白。 他一直对自己的身世抱有疑虑。他不像是其他同伴们有以前的记忆,记得和父母一起生活的日常,记忆中偶尔闪现出现的那些白色的模糊身影,还有那天爆炸中最后的吵嚷,恍惚中夕粋的反应。 他一直知道的……即使是被白濑捡了回来,即使现在是待在羊的大家中间,他也是知道的,自己的来历有问题,而且大概率并非普通人类的事实。 所以,梦中才会一次次出现夕粋的身影,那个呼唤着自己才是同类的人此时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想要追寻过去的一切,也想知道对方抛下自己的原因是什么。各种结果他都预想过,但却没想到自己困惑了许久,战战兢兢换来的答案会是这个。 ——她失忆了。 中原中也空白的眼神缓慢出现焦点,他凝视着面前的人,迟疑地诶了一声,试探性地询问着:“那……那你还记得当时相遇的场景吗?” 夕粋不太确定地复述了记忆中的情况,眉头皱起,“其他的,我记不清了,醒来后我遗忘了一切。我能感到你身上的力量很熟悉,我想你或许知道些什么……” 其他的话语中原中也已经听不见了,心中唯一闪过的想法只有一个。 ……啊,原来是这样吗? 他的心里是茫然的,有点轻飘飘的恍惚。 她不是故意消失的,只是和他一样昏迷了,然后失忆了吗? 中原中也捏着袖口的手不自觉放松了力道,钴蓝色的眼睛缓缓眨了眨,不知为何,这个认知让他的心突然轻松了。 好像心里一直介怀着的,不安着的东西不见了,他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怎么了?”夕粋有些奇怪他的反应。 中原中也表情释然,然后像是低声呢喃了什么,“那……之前的话还能算数吗?” 夕粋没听懂,有些疑惑,中也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有些小别扭。 “就是……”锗发的孩子侧过脸,颊侧泛起淡淡的红晕,表情有点赧然,但依然坚持着把话说了出来,“我们是同类,白濑说过的,同类就是家人……所以,你是我的家人吗?” 钴蓝色的眼眸湿漉漉的,眼底潜藏着一丝期待,像是雨中的幼猫,孤零零地注视着行人,眼中透露着的是对温暖、对家人的渴望。 中原中也有些紧张兮兮的看着夕粋。 面前红着脸,仰头期待的望着她的橘发孩童,一瞬间同记忆深处,另一个橘发的少年转身离去的背影重合。 夕粋有些怔然。 那背影又层叠着消失,面前仍然是仰着脸期待着看着她的橘发男孩。 像是心里空落落的地方忽然得到了迟来的满足,她上前一步抱住了对方。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应了他的话。 “当然。”《 》 21、第二十一章 “——我们永远都会是家人。” 她轻声呢喃着。 如同同伴们描述中,母亲睡前轻柔的安抚低语般,在耳边轻声回荡。 手掌环抱住橘发孩童的脊背,她的手指穿梭在橘色的发丝间缓缓摩挲着,指尖无意识凝聚出的光点勾动着身上能量的联系。 这个拥抱没有记忆中温暖,反而有些冷,没什么温度,但是中原中也却忽然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 心脏像是被泡在了温水里,如同膨胀的海绵,那温水尝起来甚至还甜丝丝的。 他抿着唇弯起嘴角,小手环抱住对方,脸上带着不自觉的轻快笑容。 鼻尖嗅到的清浅的香味,像是回到了那天火光中的场景。 只是这次他没有再昏迷,而是清楚地抓住了。 他像只晒足了阳光,浑身上下都是暖烘烘的小橘猫一样回到了小羊们的身边。小羊们看着脚步轻飘飘,笑容呆呆的中也,又转头看看另一边夕粋离开的身影,环顾了一圈后有些茫然。 同伴们疑惑出声:“诶,中也,你问清楚了吗?她是你的家人吗?” “嗯!”这次中原中也有底气了,他扬起小脸,强压着不让自己的嘴角上扬。 “那奇怪了……”同伴挠了挠头。 中原中也:“……?” “怎么了?”他从那种飘飘忽忽的状态中回神,有些不解地回望过去,“什么奇怪?” “既然是中也的家人,那么她不带你回去吗?”小羊们精准的指出了被二人一致忽略过去的问题,中原中也忽的身体一僵。 “咦……不会吧?中也你居然连这个都没问吗?”小羊们原本在听到中也找到家人后,心里升起的羡慕,在见到他这个反应时又被抛到了脑后,纷纷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是高兴的连这个都忘记了吗?” 同伴们的嘲笑声让中原中也的耳根发红,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居然反驳不了这个问题。 “反正下次再问也不迟啦!” “要是她下次不来了呢?”柚杏扑过来挽着他的手臂,笑嘻嘻地调侃。“那中也就要被丢下喽~只能和我们在一起了。” 中原中也险险住了身体,心里因为这句话出现了莫名的恐慌,他深吸了口气,强作镇定着,“不会的、” “而且那样子的话,我自己还可以去找她的吧?” 他强作镇定的表情实在有些可爱,同伴们又纷纷捂嘴笑了起来。 ... 另一边,夕粋其实是还在想着中原中也的事情。 从中也那里得知了他的经历后,夕粋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中原中也似乎和她一样失忆了,并不记得爆炸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寻找再次被搁置,但夕粋想到记忆中那道模糊离去的身影,又想到橘发孩童仰着脸看她的模样,忽的对当下莫名感到满足。 至少……这次抓住了不是吗? 她没有想过是否要将中也带走这个问题。 在夕粋的认知里,只要知道对方的位置,她随时都可以找到他,好像放在哪儿都无所谓。只要定期去看看就好了。 夕粋看着从路边跳过的小猫,确信的点了点头。 夕粋的日常很平淡,白天在镭钵街寻找线索,或者令自己感到熟悉的东西,下午去看看中也,晚上去镭钵街边缘查看光脉的变化,偶尔外出巡视一圈。最后才想起来,还有个观察目标,便回诊所里看看森医生的日常加班状态。 今天因为中也的事情,夕粋倒是没有再绕一圈的想法,想了想,她直接回到了诊所里。 天色还很早,回去的时候,森鸥外见到她回来后还有些惊讶。 “诶?夕粋今天这么早回来?” 夕粋点头,看着森鸥外摆在桌上的小盒子,又见到爱丽丝难得配合的换上了漂亮的小洋裙,有些疑惑,“……这是?” “是蛋糕哦!”爱丽丝解释着,她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双手撑着脸,靠在桌前晃着腿,“这是林太郎之前答应我的蛋糕啦!” “看在林太郎难得信守承诺的份上,只能穿一件裙子哦!”她在说换裙子玩扮家家酒一样的行为。 “啊~没问题没问题!爱丽丝不管穿什么小裙子都是很可爱的啦!”听到爱丽丝的声音,森医生像是融化的蛋糕一样,已经完全听不进去爱丽丝在说什么了。 他脸上飘着可疑的红晕,因为这幅模样,在被爱丽丝又骂了一句混蛋后,他像是少女一样娇羞地捂着脸噫了一声,十分荡漾的飘到了角落里。 夕粋:“……” 夕粋看着娇俏的森医生,和桌前一口一句混蛋林太郎,痛斥着森医生以往出尔反尔的行为,浑身散发着强势气息的金发幼女,头顶缓缓冒出了个问号。 所以,还是要强调一遍的吧…… ——在夕粋的眼中,爱丽丝身上的能量和气息,始终都和森医生身上的能量相同这一回事情。 所以面前这幅画面,对夕粋来说,也完全不亚于森医生自己穿洋裙和自己玩cosplay。 夕粋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但是她仍然稳定的有些可怕,只是眼神迷茫了一瞬,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啊,大概只是森医生的一些奇怪小爱好吧? 夕粋沉默的注视着。 好在森鸥外很快恢复了正常。 “啊!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那种奇怪的兴奋中回过神来,转头在桌上翻找了什么东西,然后递给了夕粋。 夕粋歪头看了看他,视线落在他手上的盒子上。 “这个是给夕粋的。”他察觉到夕粋的疑惑,解释道。 “夕粋的情绪似乎一直有些低落?爱丽丝酱说过的~吃甜食可以给人带来愉悦的情绪哦。”森鸥外的语气轻飘飘的,又像是在应和爱丽丝说的话一样,整个人快乐的荡漾着。 “这个牌子是爱丽丝最喜欢吃的呢!” 夕粋怔怔地接过,看着手里的点心盒,心里却有些茫然。 爱丽丝正弯着唇角,手指支着下颌看向夕粋,像是没有察觉到她奇怪的停顿一样,听到森鸥外的话,她还确认般地点着头。 “没错哦!” 夕粋感到有些奇怪。 ……为什么? 她的印象里、她见过的,似乎只有人类才需要吃东西的吧? 夕粋自己靠着自身能量生存,她知道人类需要获取食物才能保证自己能够活下去,那么……爱丽丝呢? 身为一团单纯的、只属于森鸥外的能量体,不是人类的她,也需要获取食物来提供能量吗?她好奇地看向爱丽丝扬起手,正要朝着面前的蛋糕大快朵颐的样子,有些疑惑。 “嗯?”森鸥外注意着爱丽丝的动作,忽然听到身边的夕粋好像说了句什么话,他没听清。 “怎么了?” 夕粋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人类的话,也需要吃食物吗?” 她的目光落在桌前的金发幼女身上,意思不言而喻,她从来没有在爱丽丝的身上感受到过人的气息。 只是森医生的力量的具象化的话,那么只需要用能量保持现在模样就可以的吧? 夕粋不解地抬头,回看向房间里唯一的活人。 空气中忽然安静了一会儿。 她有些迷茫,视线和森鸥对上时,那双青色的眼眸里满是平静,像是只是单纯在问出一个困惑自己许久的小问题般,语气淡然的有些过分。 两人的目光交错间,四周的氛围忽然一下子变得十分寂静。 青年脸上的笑容消失,桌前的金发女孩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的话像是平静的湖面中忽然投下的石子,荡起了一圈圈涟漪无法停歇。 夕粋正在房间中央。 似乎对于周围一瞬间变得危险的氛围毫无所觉一般,在气氛滑落至冰点的时候,她眼底仍然除了疑惑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想杀了我吗?” 夕粋发现了,森医生在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气息,像是需要吞噬那些黑色气息的人,又像是游荡中遇到的,自相残杀的人类。 她疑问道:“为什么?” 在她话音落下后,森鸥外身上的气息又缓缓收敛了起来,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 “只是感觉有些意外。”他先前那种奇怪的痴笑消失了,身上的气质都忽然转变沉寂了下来,他像夕粋般,只是单纯疑惑着她这句忽如其来的问题,“为什么会觉得爱丽丝不是人类呢?” “气息。”夕粋眨了眨眼睛。 很明显的吧,不论是力量,还是情绪,完全就是另一个人的翻版,所以才会对此产生误会。 “气息?” “你们身上的气息,还有……力量,是一样的。”夕粋向前走了两步,点心盒放在了桌面上,她弯腰靠近了爱丽丝一点。 黑发从肩上滑落,垂在金发幼女的面前,她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的。夕粋的手指在爱丽丝身上点了点,那道紫色的光芒跃动了一下。 她转头看向森鸥外,意思不言而喻。 “为什么让另一个自己陪着自己?” ——难道森医生真的很喜欢自己? 脑海中好像有人在吐槽着,这样啰嗦的一句话,用自恋就能概括啦。 夕粋若有所思,“啊……是自恋吗?” 夕粋没注意到,自己话说出口后,某黑发青年的背影忽的一僵。 “所以为什么?你刚刚想动手吗?” 原本还在想着那句话背后透露的信息,脊背却忽然传来一阵冷意,森鸥外打了一个激灵。 默默的转身,抬眼视线撇到桌面上爱丽丝的相片后,他忽然沉默了良久。 夕粋还在疑惑,却见到面前的青年突然寂静了好一会儿,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夕粋:? “其实我之前有个孩子……”森鸥外手捧着相片,眼含泪光回头,“只是她很早之前就过世了,抱歉,只是一提到这个话题,我有些激动……” 他擦擦不存在的眼泪,“——所以我只能用异能幻化出她的模样,只是为了能让她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他捂着胸口,像是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情,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都变得有些萎靡。 还是夕粋第一次看到森医生情绪如此之激动,幅度如此之大的说话。 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沉默看着森医生抱相片悲伤的样子,夕粋的语气变得有些迟疑,“……节、节哀?” 亲人的离世不管对谁来说都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特别还在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桥段…… 虽然套用的有些不对,但勉强还是这个道理吧。 夕粋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不小心戳到了对方的伤心事。 看着森医生独自一人蜷缩在角落里黯然神伤,抬手时又看到一旁桌面上放着的,似乎是对方送给自己的礼物。 夕粋不存在的良心好像忽然痛了一下。 尤其是想起只是昏迷似乎还是对方救了自己。 良心隐隐有点不安。 看着桌侧的金发幼女,夕粋抿唇想了想……森医生是失去了孩子,所以才会用异能幻化出一个孩子来安慰自己的话。 她的视线落在森鸥外指尖相片里的女孩,缓缓陷入了沉思。 如果是孩子的话…… 那么……再找一个不就好了吗? 脑海中恍惚出现了羊组织里孩子们呢的身影,夕粋忽的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头顶缓缓亮起来了个灯泡。 “……我明白了。” 还在角落里悲痛的老父亲森鸥外,莫名打了个冷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他迟疑的回头,却忽然看到夕粋安抚似得拍了拍他的肩膀。 森鸥外:? 等等,你明白了什么? “森医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