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中记:太建北伐》 第125章 水退(一) 秋夜寒凉,寿阳城的军吏百姓在饥寒之中艰难入梦。 相国城府衙内,王琳仰倒在圈椅之中,眼窝深陷,疲态尽显。 “将军——”裨将潘纯匆匆赶来,却被门口的陆纳伸手拦住,“将军刚睡一会儿,小事儿跟我说就行了。” “不行,是大事!”潘纯皱眉道:“城外护城河的水位降低了!” “什么?”房中的王琳闻言瞬间起身,几步就来到了门口,“水位下降了?” “是下降了将军!”潘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近前疾声道:“大概是从亥时一刻开始,每一刻钟下降两尺左右,看情况……子时之前护城河水就能泄干!” “吴明彻难道要趁夜攻城?”王琳皱眉道:“城外陈军阵地有动静么?” “没有,鸦雀无声,跟前几日没什么区别!”潘纯低声道。 “叫醒全部守军,严阵以待,谨防陈军趁夜抢城!”王琳说罢,拔出腰间宝剑厉声道:“打起火把,上城墙!” 不到片刻时间,寿阳四面城墙便打起了上万火把,远远看去如同一块巨大的火印,声势浩大,蔚为壮观。 “大人,陈军把水放了,是要攻城了吗?”年轻的守军顾宇声音颤抖地问身边的东门校尉——尉破胡。 “别害怕。”尉破胡用力拍了拍顾宇的后背,“咱们是守城一方,占着便宜呢。” “那……那今晚他们会不会打上来啊?”顾宇小意问道。 “不好说啊……”尉破胡轻笑道:“吴明彻怎么想的,我可猜不着。” 城南通淝门。 王琳顶盔掼甲站在城头,身后是潘纯陆纳等一众亲兵,所有人都神经紧绷,时刻关注着水位的变化。 “他妈的,陈军那边到底有没有动静?这水哗哗直响,根本听不见别的声音!”陆纳低声骂道。 “而且这水雾弥漫黑灯瞎火,根本看不见土坝那边有什么动作。”潘纯无奈道。 “这不只是水雾。”王琳皱眉低声道:“今夜寒凉,这是大雾与水雾混在了一起。” “那可不好办了啊将军!”陆纳焦急道:“有这大雾掩护,陈军攻城可就占便宜了啊!” 此时王琳却如若惘闻,他出神地看向不断下降的水位,心中满是疑惑,“眼下我寿阳城墙四面均未被这淝水泡坏,陈军为何急着泄水攻城呢……” “将军当心!”潘纯突然将王琳的身形一把按下,王琳的盔缨刚刚往右一歪,数支冷箭便穿破大雾,擦着潘纯等人的头盔飞入了城中。 噗噗噗……四五个高举火把的亲兵躲闪不及,被直接钉死在了城墙之上。 “小心暗箭!传令全军熄灭火把!只留火盆,所有将士在墙垛内藏好!”王琳立即下令道。 陈军的这一轮暗箭偷袭效果颇佳,除了险些一箭射死王琳之外,东西南北四面城墙至少射杀了二百多守军,但是王琳守军反应之快也出乎陈军意料,一轮暗箭齐射之后,城头火把迅速熄灭,陈军立即失去了目标,只好悻悻收功。 “睁大眼睛,多加小心!”城墙上的齐军百夫长大声喊道:“弓弩手不用待命,看见敌人就射!” 陈军这一轮的暗箭让守军彻底绷直了神经,一些得病的士兵都在这样的氛围之下打起了精神,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城外的动静。 水声哗哗轰鸣,城外大雾弥漫,城头的守军屏气凝神严阵以待。 如此剑拔弩张的氛围让顾宇这样的新兵紧张得度日如年,汗水比城外的护城河水流得都快,“他妈的,陈军啥时候攻城啊,我要受不了了!” 顾宇在城头煎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熬到了护城河中的水排干,“弟兄们,做好准备!水已经干了,小心陈军攻城,弓弩手准备!” 已经坚持了一个多时辰的守军神经再次紧绷起来,一个个瞪大眼睛往城外看去,但是大雾弥漫,依旧看不到陈军动向。 “他妈的……呵呵。”王琳见水被排干之后陈军依然没有动作,愣了片刻突然失声笑骂道:“吴明彻啊吴明彻,他妈的人老成精,跟我玩儿钝刀子杀人这一套!” “钝刀子杀人?”陆纳闻言一愣,还不等他发问,就听王琳低声下令道:“传令全城,留一半兵力守城,分一半兵力卸甲休息,守城将士也不必提心吊胆,一半注意陈军动向,一半原地闭目养神。” “这……这不行吧将军?”潘纯闻言瞪眼道:“这样一来,陈军攻城咱可未必反应的过来啊!” “四面城墙眼下可有破损?”王琳不答反问道。 “没……没有。”潘纯一愣,立即答道。 王琳随手捡起一块碎石,随意抛出城外,碎石落入护城河河道淤泥之中,发出噗的一声,好似被一口吞入。 “水刚刚排干,河道里全是淤泥,陈军要是现在攻城,这从土坝到城墙将近五十丈的淤泥,他们怎么过?一旦陷进去不就是我军弓弩手的活靶子么?”王琳冷笑道。 “这……”潘纯闻言也反应了过来,“是啊……这城墙眼下啥事儿没有,陈军就敢攻城?”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可是如果不是为了攻城,陈军为什么要把水放掉?”陆纳疑惑道。 “吴明彻打的什么主意,现在我也摸不清。”王琳冷笑道:“但是眼下让咱们风声鹤唳,疲于奔命是肯定的。” “哦……钝刀子杀人,让咱吃不好睡不好,等他们攻城的时候,咱们连刀都拿不动了,好计策啊……”陆纳冷笑道。 “行了,我去传令,老陆你回去休息吧,咱俩两班倒。”潘纯道。 “将军,您也回去睡一觉吧。”陆纳看向王琳道:“这约摸着子时刚过,离天亮还早着呢。” “好,我也睡一觉。”王琳说罢往墙垛上一靠,眼睛一闭,“睡归睡,回去睡就免了,我跟弟兄们一起睡城头。” “今晚冷啊,将军您……” “我有披风。”王琳笑道。 王琳的命令下达之后,城头守军的气氛为之一松,心宽之后长夜也不再那么难熬,顾宇背靠城墙眼睛一闭一睁,太阳已经射透了晨雾,照在了自己的盔甲上。 “来来来弟兄们吃饭啦!”火头军们今天一反常态,兴高采烈地担着扁担来到城头上,“今天饭可好啊!白面馍配肉干儿!” 顾宇刚睡醒,手里就被塞了两个大馒头三条肉干。 “伍长,今天怎么吃这么好啊。”顾宇高兴地一边儿嚼着馒头一边儿笑道:“围城之后咱不一直稀一顿干一顿么,这怎么早上就有馒头吃了?” “不吃饱了咋打仗啊?”胡子拉碴的伍长笑道:“估计是陈军快要攻城了,将军给咱补补,都打起精神来啊,对得起手里的肉干儿!” 一顿难得的早餐让城头守军胡思乱想,可是大雾散去之后,守军却发现,陈军阵地根本就没什么变化,只是土坝上的弓弩手多了一些,看样子不像是要攻城,反而是害怕齐军从城里攻出来一般。 王琳囫囵眯了两觉,太阳一出来就带着亲兵开始巡城。 “将军,陈军在打造云梯!”宾阳门城门校尉尉破胡一见王琳到来,便立即低声禀报道。 “嗯,其他方向陈军也在造云梯。”王琳并不意外,巡城一周,各处城墙外的陈军阵地上都在做攻城的准备。 “但是……呃……”尉破胡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尉将军,还请直言不讳。”王琳正色道。 “那好。”尉破胡凑到王琳身边,低声道:“陈军展现出的工程速度有问题。” “哦?”王琳闻言略感诧异,“什么问题?” “不紧不慢,一点儿都不着急。”尉破胡道:“而且围城这么长时间,陈军为何临战前才想起打造云梯来?早干什么去了?” 王琳闻言,极目看向陈军阵地,沉默不语,确实,尉破胡的话很是在理,吴明彻有的是时间打造攻城军械,为何非要在临战前仓促为之,难道仅仅是为了迷惑对手么? “尉将军,陈军如此反常行径,您怎么看?”王琳低声问道。 “我……”尉破胡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一个吴明彻的手下败将,不敢再谈拙见。” “尉将军但讲无妨。”王琳低声道:“群策群力。”说罢拍拍尉破胡的肩膀。 “既然将军看重……”尉破胡轻出一口气,低声道:“我认为今日陈军不会攻城,他们现在打造的云梯也并非为今日攻城所准备。” “哦?”王琳闻言心头一惊,“这是为何?” “末将认为陈军的如若今日攻城,他们现在打造的云梯根本就不够用。”尉破胡疾声道:“除非陈军故意隐藏意图,提前打造好了一部分云梯,但是吴明彻如此处心积虑根本就没有意义,眼下敌强我弱,吴明彻处于攻势,有什么必要遮掩自己的攻城意图?况且此等伎俩真能迷惑我军么?” “……”王琳闻言皱眉思索了片刻,尉破胡所言确实在理,可是王琳眼下真吃不准吴明彻打得什么主意。 “唉……真想把吴明彻叫到阵前,当面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王琳扶额苦笑道。 “呵呵……”尉破胡闻言突然一笑,“那末将就替将军问上一问。” “嗯?”王琳闻言一愣,“问?这怎么问?” 只见尉破胡迈步走到城墙边,深吸一口气,突然放声大喝:“城外陈军听着——我家巴陵郡王王琳王将军想问问尔等,今日是否攻城?” 尉破胡声音洪亮远传数里,城墙上的齐军与城外的陈军纷纷循声望去,听罢却全都忍俊不禁,陈军这边士兵更是放声大笑,第一次听说当面问对方作战意图的。 “呃……”王琳见状苦笑,他也没想到尉破胡问得这么直接。 “将军,您说陈军能搭理我么。”尉破胡喊完,笑着问王琳道。 “不知道啊,一边吃东西一边等吧。”说着王琳与尉破胡坐在一处,一边啃馒头一边看向陈军阵地。 一个馒头还没啃完,陈军这边还真有个校尉模样的军官站上了土坝,扯着嗓子喊道:“好教王琳将军知道——我们大将军说了,今日不攻城,齐军将士大可放心休息,昨夜大雾弥漫,泄水声烦,想必城头难得安寝,还请王琳将军放心休息,我家大将军一言九鼎,说不攻城绝不攻城!” “哟呵……”王琳闻言笑看尉破胡,“还真问出来了。” 尉破胡倒不是很惊讶,只是低声请示道:“将军,要不要让兄弟们歇息一下?” “嗯,低调传令,让城头的将士们养精蓄锐。”王琳道:“这点儿小事,吴明彻犯不着赌上信誉骗我们。” 旭日升起,晨雾说散就散,秋日的阳光立即将热力送向大地,寿阳城内的污水已经随着城外退水散尽,十日来几乎被泡了个通透的寿阳,此刻如同被阳光拔着火罐儿,一丝丝地抽离着体内的湿气。 城中百姓也趁着这个机会忙碌了起来,百姓可不管陈军为何会突然泄水,水没了就打扫庭院,晒晒衣服,千百年来都是如此,王侯将相们把这天下打得破破烂烂,一砖一瓦收拾残局的永远是老百姓。 喜欢铃中记:太建北伐请大家收藏:()铃中记:太建北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水退(二) 日头逐渐升高,晌午时分,寿阳城中百姓晾晒的各色衣物已经干了十之八九,城头的守军也被暖阳晒得浑身舒爽,只是踩在城墙上的双脚依旧有些湿漉漉的,没办法,泡了十日的城墙早已浸透,此刻在骄阳暴晒之下,丝丝水汽蒸腾而起,搞得守军的鞋袜不得干爽。 “将军,咱为啥要泄水啊?”土坝外,中兵参军程文季的亲兵吕超捧着饭碗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啊……”程文季故作高深,胡子上却粘了好些饭粒。 “啥天机哟……”吕超笑道:“俺咋不知道将军您还会算卦呢。” “嘿……”程文季一抹擦嘴角的饭粒子,瞪圆了两眼笑道:“本将军会多少神通,还都得报给你小子知道是咋的?” “不不不……”吕超被程文季吓唬得慌忙摆手,“将军神通广大,神通广大!” “哎——”程文季笑道:“这话可没说错,本将军的神通可是端的了得!” “将军呐……别光吹啊,把神通给咱亮亮呗,让咱也涨涨眼!”亲兵伍长何广笑道,他跟了程文季二十多年,开玩笑的胆子更大一些。 何广说完,立即有亲兵跟着起哄,“是啊将军,给咱露一手呗!” “嘿,你小子不用激我。”程文季把碗筷往地上一放,大马金刀拍着胸脯道:“今天老子高兴,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梦里学会的道门正法——五雷天心诀!” “哎呦妈呀,将军你还会道家功法呢?”何广笑道:“那你直接来个御剑,把王琳脑袋割下来多好啊?” “那不行,咱道行还不太够,飞剑取人首级还办不到。”程文季假模假式地撇撇嘴道:“但是……一记掌心雷,把这寿阳城的城墙劈碎,还是能办到的。” “啥?”亲兵吕超闻言瞪着大眼珠子道:“把城墙劈碎?这寿阳城的城墙被两三丈的大水泡了十天都没事儿,将军你一个……一个什么雷就能给劈碎了?” “好家伙……”何广撇撇嘴,拍着吕超的肩膀轻声道:“你小子是真实诚,将军说啥你都信。” “嘿——”程文季站起身来叉腰道:“你们都不信是吧?” “呵呵呵呵……”何广等人打着哈哈,一脸的明知故问。 “行,咱打个赌!”程文季歪着脖子道:“我今天要是一掌劈碎了城墙,你们就请我吃顿饭,我也不讹你们,两荤两素四个菜就行,怎么样?” “行啊,您要是真能劈碎城墙,四个菜之外老何我再给您加坛酒!”何广笑道:“可是您要是劈不碎呢?” “嘿嘿……”程文季笑道:“我要是劈不碎啊……我倒赔你们每人四个菜一坛酒!” “嚯……”何广闻言也瞪大了双眼,他回头粗略一数,“将军,这可是二三十人呐,您这玩儿的有点儿大了吧?” “嘁……夏,夏虫不可语冰!”程文季不屑道。 程文季这么一整,何广也有点儿不会了,今天将军这是咋了?失心疯了?还是睡糊涂了?还是……就为请弟兄们吃顿饭找个由头? 众人愣神之际,只见程文季转过身来,对着寿阳城方向深吸一口气,竟然真的开始像模像样地掐诀念咒。 “哟……”何广此时也懵了,“难道将军真有这手本事?” 程文季嘀嘀咕咕片刻,突然睁开双眼,将右手抓向天空,“听我法旨——”程文季一声断喝,旋即抓向天空的右手仿佛攥住了什么,用力掷向了寿阳城头! 何广吕超等二三十个亲兵齐齐站起身来,抻着脖子看了过去,可是十几个呼吸过去,寿阳城墙纹丝不动,而此时,程文季则背着双手迈着方步走了回来。 “呃……”何广疑惑道:“将军呐,您这……作法,作完了?” “完了啊。”程文季道。 “那这城墙……城墙也没……” “你急什么。”程文季晃着脑袋道:“我这法旨刚发出去,那雷部正神收着不要时间?赶过来不需要时间?真是……没见过世面。” “那……那得多长时间呐?”何广问道:“等咱把寿阳城打下来,雷部正神才把城墙给劈了那还有啥用?” “放心!我跟雷部正神说好了,今日必到,你们就赶紧商量商量凑钱吧,把本将军的四个菜一坛酒准备好,我今晚就要吃!”程文季信心十足地笑道,说罢迈着方步独自巡营去了。 “这……”亲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话说得这么满啊?有谱没谱啊到底?” “我看够呛……”何广撇嘴道:“我看呐,咱们不如琢磨琢磨让将军给咱准备啥菜,保不齐是将军找个由头给咱开开荤。” “我看未必啊……我可从来没见过将军这么认真地开过玩笑。” “我觉得老何说的对……” 众亲兵一头雾水,七嘴八舌众说纷纭,谁也叫不准程文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寿阳城内,王琳则是抓紧时间组织人手修缮装备,“受潮的弓弩马上组织人手晾晒,滚木雷石都搬上城墙,另外传令四方城墙守将——必须严格检查城墙情况,一有破损立即修缮,不得有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扬州刺史王贵显此时看起来格外高兴,他跟其他人想的不一样,城外忽然退水,王琳担心的是陈军另有诡计,王贵显却觉得没准儿就是因为陈军的土坝坚持不住了,这才被迫主动放水,王贵显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把事情往好了想。 咚咚咚,王贵显抬脚用力跺了跺脚下的城墙,发出沉闷的声响,这种厚实的反馈让王贵显安心无比,连续浸水十天岿然不动,如此固若金汤的城防陈军岂能攻破?想到此处王贵显咧嘴一笑,迈着方步带着亲兵回城楼里吃午饭。王贵显不知道的是,他跺脚之处正是刚刚陈军中兵参军程文季作法的那段城墙。 日中而仄,阳光开始变得越来越毒,火辣的阳光照射在寿阳城头,晒得守城士兵热汗直流,寿阳城的城墙经过一上午的暴晒已经退尽了水渍,包裹在外的青灰色石砖依旧显得坚固非常,一条条纵横的砖缝横平竖直,如同在嘲讽陈军的无能。 万里无云,秋阳似火,城墙上的青石砖被晒得烫脚,多少消除了城头守军的几分困倦。 “将军呐,您说的那个什么雷部正神咋还不来啊?”程文季的亲兵何广扯开胸甲扇着热汗道:“要不然您再作个法,把风部正神请来给咱吹吹风凉快凉快也行啊,这也太热了!” “急什么。”程文季也不知哪儿来的自信,依然四平八稳地看着城墙微笑,“今日保证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将军的手段!” 何广闻言咧嘴一笑,手里的蒲扇扇得更狠了几分。 宾阳门城楼之上,尉破胡在不大的阁楼之中来回踱步,虽说他今日料定陈军今日不会攻城,但是王贵显主张的陈军泄水只是因为土坝坚持不住的看法,尉破胡也不赞同,疑虑在心中笼罩,总是让人心绪不宁,“要不……再喊话问问陈军?”尉破胡瞬间被自己如此天真的想法逗笑,“如果这都能问出来,那吴明彻也太实在了些。” 年轻的守军顾宇吃饱喝足,精神抖擞地在城墙上站岗,此时的他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想跟城外的陈军过过招,没见过血的新兵就是这样,对战争总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顾宇幻想着自己在战场上的英姿之时,不知何时开始,他的耳边响起了若有若无的错动声。 “小顾,你磨牙呢?”顾宇身边的守军张齐皱眉问道。 “不是我啊,我还以为你磨牙呢。”顾宇低声道,说着扭头往身边看了看,这才发现,他所在的这段儿城墙上的守军全都在交头接耳,似乎都是在寻找这磨牙声的源头。 “这这这不是磨牙声是啥声啊?”顾宇又惊慌了起来,对未知的恐惧立即控制了顾宇的身体,他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脑袋胀得厉害,不知何处传来的磨牙声越来越响,似乎有一只发疯的老鼠要从顾宇的太阳穴钻出来一般。 “肃静!不要慌,原地坐下!”东门校尉尉破胡大喝道,城头守军闻言赶紧盘腿坐下,这一坐下去,立即有人找到了这磨牙声的源头,“校尉大人!是……是城墙!是城墙在响!” 尉破胡闻言立即俯下身子,将右耳紧贴在城墙的青砖地面之上,一阵仿佛由大地深处传来的低沉轰鸣声伴随着轻微的颤抖瞬间顺着耳朵传入了尉破胡的脑子里,饶是尉破胡着实见过大风大浪,也被吓得脸色瞬间一变。 顾宇学着尉破胡的样子把耳朵贴在地上,直接被轰鸣声吓得面无血色,“这……这是阎王磨牙?阎王爷饿了……要吃人啦!” 尉破胡闻言两步来到顾宇身边,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把顾宇踢得差点儿背过气去,“闭嘴!休得扰乱军心!” “校尉大人,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啊?”守军张齐仗着胆子问道。 还不等尉破胡回答,他们脚下的城墙就给出了答案。 咔——一声清脆的响声炸裂在城头守军的心头,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道细密的裂缝凭空横截在尉破胡脚下,还不等众人看清,咔咔——裂缝瞬间扩大,从城墙边的垛口登时向内延伸了一丈! “不好!”尉破胡意识到不妙之时已经晚了,他此时正双脚横跨裂缝,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脚下的裂缝就发出了巨大的轰鸣! 轰——轰鸣声响起,寿阳城东宾阳门瞬间被一阵烟尘笼罩,巨大的响声吸引了城内城外大量的目光,在数千双眼睛疑惑而急切的注视下,烟尘散尽,一个巨大的缺口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塌了!城墙塌啦——!”陈军与齐军同时喊出了这句话,不同的是,陈军的呐喊中满是兴奋与激动,齐军的呼喊声则充斥着惊恐与慌张。 “大人!校尉大人!” “尉将军……” 还不等烟尘散尽,宾阳门的守军就跳下缺口寻找尉破胡的身影。 “没事,我在这!”尉破胡仗着身手了得,虽然掉下了缺口却并未受伤,“赶紧抢救受伤的兄弟!把城门洞里的沙袋搬出来堵住缺口,防备陈军攻城!” “堵住缺口!快——抢救伤员,防备陈军抢城!”王琳发髻散乱,灰头土脸,他与尉破胡同样不走运,塌方的位置就在他脚下,虽然并未受伤,但也狼狈不堪。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塌方的城墙不止宾阳门一处,除了寿阳城北侧之外,东南西三面的城墙均有不同程度的塌陷破损,其中就包括程文季作法的那一处。 亲兵何广等人眼看着城墙上足足两丈有余的缺口,一个个面面相觑,可还不等他们宣扬程文季法力无边,周围的陈军已经跃跃欲试地想要请命出战了。 “将军!城墙塌了,眼下正是攻城的好时机啊!” “是啊将军,让我们护纛营先上吧!保证一个冲锋就拿下缺口!” 各营的校尉百夫长把程文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眼中都闪着精光,恨不得一步就迈进寿阳。 “你看看你看看……”程文季则一反常态地气定神闲,背着手眯着眼摇头晃脑慢条斯理地笑道:“不就是城墙塌了么?这算什么好时机?一个个都如此沉不住气,本将军平日里是怎么教导尔等的?临大事当有静气,静气!懂不懂?” “呃……”众人闻言尴尬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全军上下不是就数您程将军一提打仗就沉不住气么?哪次打仗不是嗷嗷叫地往前冲?今天怎么讲上静气了? “攻城的好机会有的是,各自回营去吧,养精蓄锐,放心……那么大的寿阳城还能跑了不成?战功必定少不了你们的!”程文季拍着胸脯担保道。 “这……”众人见程文季如此说,自然只得挨个施礼回营,即便如此,仍有人私下嘀咕——城墙塌了都不算好时机?那啥才算好时机? 有此疑问的可不只是陈军将士,寿阳城的王琳也如此疑惑着。 “东、北、西三面也没有陈军攻城么?”王琳疾声问道。 “没有啊将军。”扬州刺史王贵显赶忙答道:“其他三面与咱们所在的南城墙一样,陈军一点儿攻城的意思都没有,全在他妈在那儿看乐子!” “……吴明彻卖什么关子?”王琳眉头紧皱自语道。 此时王贵显突然灵机一动,问道:“会不会是咱们城墙塌得突然,陈军根本没有准备?吴明彻也没反应过来,所以还没来得及传令?” “不会,吴明彻要是这般迟钝,早就战死沙场了。”王琳道:“虽然眼下还不知道是什么,但陈军一定会有后招,传令全军——全力修复城墙!” 还不等王贵显去传令,只见一个守军跌跌撞撞跑到跟前,慌乱道:“将军!尉破胡尉校尉让小的来传讯——东门外陈军大营内打出了二十多面蓝色号旗,不知何意,但是……但是仍旧没有陈军趁势攻击城墙缺口!” 王琳闻言,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跟顺着脊梁骨直冲天灵盖,吴明彻究竟要做什么,王琳眼下完全看不透,从昨晚水退开始,陈军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手段让他有了一种无力回天的绝望,就好像被人蒙住双眼推着走,不知道下一脚踩到的是地面还是深渊。 就在此时,长史陆纳匆匆赶到,又带来一条坏消息——护城河里再次涨水! 喜欢铃中记:太建北伐请大家收藏:()铃中记:太建北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水回(一) 陈军大营内蓝色号旗摇动三番之后,坐镇淝水下游总控水闸的忠毅将军吴超一声令下,无数沙袋再次被投入水中,一道水坝不到半个时辰就重新垒起,淝水激荡回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倒灌,再次对寿阳城城墙发起了冲击。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前几日还在大水漫灌之下岿然不动的高大城墙此刻已然风雨飘摇,被守军们仓促修复的缺口此刻根本挡不住洪水的侵袭,洪水刚刚漫过缺口数尺便摧枯拉朽,把守军刚刚填进来的砖石瓦砾一股脑冲入城中,数个缺口相继被洪水突破,寿阳城中再次大水泛滥。 洪水裹挟着沿途的一切,在寿阳城里横冲直撞,大量来不及反应的百姓被洪水之中的碎石浮木砸中,身不由己地随着水势四处漂流,身手矫健的就近爬到高树上才幸免于难,洪水破城不到片刻功夫,寿阳城的大街小巷便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与今日的洪水相比,前些时日寿阳城透水的煎熬都显得温情脉脉了些。 站在城墙之上,眼睁睁看着洪水屠城的王琳眼神空洞,长史陆纳心中担忧,刚想上前,却听噗通一声,王琳身形一歪栽倒在地。 “将军——”陆纳与扬州刺史王贵显赶忙上前,“您怎么了将军,将军!” 王琳躺在陆纳的怀里,直愣愣地看着天空,嘴角微微颤抖,不过数个呼吸之后,嘴角的颤抖变成了全身的抽搐,任凭陆纳与王贵显如何用力也控制不住。 “快叫医官!叫医官啊——”陆纳喊得撕心裂肺,虽然他心中明白,王琳的病医官大概也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无数追随自己的百姓死于非命,这样的打击岂是几味药能解的? “撑住啊将军——”陆纳眼中噙泪喊道:“还有这么多兄弟指望着你啊!你不能不管啊!” 已经快要抽搐成一团的王琳闻言,拼尽全力把哆嗦的双手捂在脸上,用抽搐的声音勉强道:“我……我对不起……寿阳……” “还有活人呢将军!”陆纳双手砸着盔甲喊道:“不是全城都死绝了,活着的还得咱去救!您赶紧振作起来带我们去救人啊!眼下多个人手不知道能救多少人命,您多在这儿趴一会儿就多死个人啊!”说着用拳头使劲捶着王琳的后心。 王琳毕竟是纵横南北的一代枭雄,自然明白眼下该做什么,他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了心中情绪,扶着陆纳与王贵显的胳膊站起身来,用不大的声音说道:“传令全军,只留少量兵力留守城墙,其余人手全力救援城中百姓!” “是!”陆纳兴奋道,只要王琳不倒,他陆纳就天不怕地不怕,追随了王琳近二十年,即便历经多次大起大落,但陆纳始终未离王琳左右,命运早已交织在一处,不可分离。 城外陈军依照大将军吴明彻的命令按兵不动,任由寿阳守军抢救城中百姓,并且如之前一般向寿阳城喊话,愿意接收城中病患到大营中医治,也不知这些百姓对陈军是应该痛恨还是应该感激。 吴明彻站在中军帐外,双眼微眯遥看寿阳城,嘈杂声传入耳中,隐隐间能分辨出一些嗷嚎,身边的始兴王陈叔陵偷眼观瞧吴明彻的表情,不禁出声劝道:“大将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小节?”吴明彻突然出声打断道:“成千上万条性命,也能叫小节吗殿下?” “这……”陈叔陵一时语塞,成千上万条性命谈笑间灰飞烟灭,这样的场景他小时候在史书中读到过,当时并不觉如何,可能他觉得自己天生应该是那个谈笑者,也可能那成千上万的尸体他没有亲眼见过。 “按照佛家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么似我这般,一声令下万人殒命……那得是毁了多少座浮屠,背了多少业债呢……”吴明彻那精光四射的眼神中少见地显出了苍老的神色,言语中有了普通老人一般的唠叨。 陈叔陵闻言,不知如何劝解,只能沉默地站在一旁,不过对于吴明彻所说的业债,陈叔陵倒是无惧,他骨子里是个极其偏激的人,能让他信念动摇之事着实不多。 感叹了一下寿阳城中遭殃的百姓,吴明彻旋即沉声下令道:“眼下进展顺利,全军按计划养精蓄锐,明日四更天造饭,天明攻城,一日之内给我拿下寿阳外城!” 傍晚时分,寿阳城内一片狼藉。 洪水灌满全城之后反而安静了下来,满城的断壁残垣,满城的家破人亡,还有满城随洪水四处漂荡的,来不及收殓的死尸。 王琳颓然坐在城头,无力地看向城中,每一声哀嚎都像剃刀一般割在他心上,哪怕是铁石心肠,也架不住如此消磨。 “潘纯……城中损失如何?”王琳沙哑着嗓子问道。 “唉……”潘纯无奈地叹了口气,“物资方面……军需物资由于大多存放在相国城与金城之内,损失尚不算多,百姓物资就惨了……粗略估计九成五的百姓积蓄被洪水泡烂,人员损伤方面……陆纳还在统计,但据属下粗略看去,死者至少……七八千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王琳闻言,木讷地点了点头,“百姓安置在哪里了?都在相国城么?” “相国城城现在也装不下这么多百姓了。”潘纯无奈道:“眼下城里积水半丈多高,能安置百姓的地方除了金城与相国城就只剩下城墙了,现在大半百姓都被安置在城墙上,北城墙的人更多一些,毕竟今天就数北城墙没怎么塌。” “好,随我去北城墙。”王琳闻言,缓缓站起,淡淡道。 “将军,您去干什么?”潘纯问道。 “别问了,随我来。”王琳道。 北城墙此时挤满了躲水的百姓,亲人离去的剧痛刚刚过去,此刻是绝望的茫然与沉默。 “一、二、三、四、五、六、七……再数一遍……” 一个刚刚失去了父母的小男孩儿,呆愣愣地坐在城墙的垛口上,把下午爹爹给他买零食吃的几文钱翻来覆去数了一遍又一遍,倒不是如此剧变把他吓傻了,只是除了数钱之外,他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王琳数人自东城而来,小心翼翼地穿行在百姓中间,夕阳打在他们的脸上,显示出一种病态的窘迫。 城墙上的百姓或躺或坐,横七竖八地瘫倒,没有一人的身上不带水渍,没有一人的脸上不挂泪痕。 见王琳到来,大多数百姓无动于衷,只是刻意回避着王琳看过来的眼神,更有甚者宁愿直面夕阳的余威,也不愿看向王琳的面孔。 “给大伙儿发下去吧……”王琳也不知是抵不住刺眼的夕阳,还是不忍直视百姓的目光,转过身去低声吩咐道。 陆纳带着几个拎着大筐的亲兵走上前来,开始陆陆续续给百姓分发物资。 东西不多,每人两个凉馒头,一件干净衣服和几文钱。劫后余生的百姓们收到东西,并未有多么高兴,顶多是朝着士兵们点点头。 陆纳来到数钱的小男孩儿身边轻轻叫了两声,孩子如若惘闻,仍旧专注地数着手里的铜钱。陆纳叹了口气,把衣服轻轻披在孩子身上,馒头放在孩子身边,顺手把几个钱塞进孩子手中。 “不对……不对!”谁料铜钱刚一入手,孩子突然看着手里钱喊了起来,“乱了,弄乱了!哪个是我爹爹给我的钱啊!我不要你的钱!我要我爹爹给我的钱!我要我爹爹!要爹爹……啊啊啊啊啊……爹爹——娘……” 城墙上的情绪再次被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冲击到崩溃,一位大婶儿抱起数钱孩子的瞬间就哭了出来,紧接着,百姓的泪水一如今日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寿阳城的哭声再度冲天而起。 八公山上,北周骁骑卫叱奴组五人沉默地看着山下这一幕,整个寿阳都在哀嚎,十数里外树林中的飞鸟都被这哀恸声惊起,扇动着翅膀在天空久久盘旋不已。 谢红叶本来干惯了刀头舔血的活计,却也被眼下的哀恸搞得食不知味,她艰难地吞下口中早已嚼烂的烧饼,轻叹了口气随手扔给道人剑一把铜钱,“小牛鼻子,帮姐姐买点儿纸钱烧给寿阳吧。” “无量天尊……”道人剑拾起铜钱收入怀中,肃容看向山下的寿阳城。 “虽说……咱不是寿阳人。”金日闲扭过头去艰难道:“可这场面也着实让人难受。” “是啊……”姜云溪无奈道:“只能庆幸堰水灌城这事儿没发生在咱们大周啊……”一边说,一边在札记之上简单记录着。“好好看好好记……希望以后一统天下的时候,能少死点儿人吧。” 喜欢铃中记:太建北伐请大家收藏:()铃中记:太建北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8章 水回(二) 足足半个时辰后,寿阳城的哭声才随着百姓们气力的流逝逐渐沉寂,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天边只剩下随时都会消失的暮光照耀在城头,照在不同的面孔上,照出同样的悲怆。 “各位老少爷们儿……”王琳努力挺起那被愧疚压弯的腰杆,声音颤抖,“各位大娘大妈,各位寿阳城的父老乡亲们……王琳对不起你们……”话到此处,王琳双膝跪倒。 轰——潘纯陆纳蔡文斌以及身后一众亲兵紧随其后,同时跪倒在地,身上的铠甲交击轰鸣,宛如山崩。 “王琳给各位磕头了!”说罢,王琳红着眼圈儿庄重地朝着城头百姓磕了三个头,身后的官兵同样如此。 “跟着我王琳,让各位受苦了!”王琳的情绪再度崩溃,转过身来就要朝着摆放城中百姓遗体的木架再度磕头,却被一双干枯的手拼劲全力扶住。 王琳抬头看去,暮光照耀出这双干枯大手的主人那张同样干枯的脸,脸上挂着泪水,也挂着一副豁达的笑,这张脸王琳认得——许信友,扬州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年前随父亲许赞定居寿阳城,做书画生意,在城中口碑颇佳。 “王将军,可以啦,您再如此,我们受不起啦……”许信友吃力地搀起王琳。 “说到底……也不能算是王将军拖累了我们,”许信友笑道:“这寿阳城里的老少爷们儿,确实有不少是拖家带口来投奔您的,可是……投奔您图个啥呢?不就是图个安居乐业,不被欺凌么?别的我不敢说,自打一年前随家父来到寿阳,我眼中所见的乡亲们,家家户户都是丰衣足食,一年来没看到谁家卖儿卖女卖黄牛,也未见哪个穿官衣的欺凌百姓吃拿卡要,这对于我们这些百姓来说,就够啦,足够啦……至于这打起仗来……哪有不死人的呢?就是怨,也怨不到王将军头上,说到底啊……王将军您不欠我们的!”说到此处,许信友眼里也满是泪花,他即便言语豁达,但是与他相依为命的老父亲刚刚过世,又怎么不心生哀恸。 许信友的话字字在理,百姓们自是明白,北齐近几年来朝政混乱,各州郡地方官胡作非为民不聊生,唯有王琳治下寿阳堪称政通人和,这才引得他们前来投奔,即是自愿而来,又享了人家数年恩泽,那如今之事又岂能怪人家王将军。 “是啊……怪不得您……” “您别这样,我们这些人,平日也没少受您恩惠……” 城头的百姓纷纷开言劝解道,这反而让王琳愈发无地自容。 “诸位不要再说了……”王琳羞愧道:“寿阳城如今光景全怪我王琳一人,如若此战之后,我王琳有幸不死,寿阳城中所有孤儿由我负责抚养,直至长大成人!所有寡妇由我出资再嫁,不愿再嫁者由我出资赡养,立贞节牌坊!所有丧子老人由我出资养老送终,出殡之时,我王琳亲自披麻戴孝!如违此言,天诛地灭!”说罢挣脱许信友的双手再度跪倒在地,长揖不起。 没有人怀疑王琳所发宏愿,这些年来王琳从未失言,所以,即便如何大起大落,他也从未失去过人心。 “呵呵呵……”许信友洒脱一笑,轻声道:“人生苦短,匆匆数十载,得遇将军此等人物,也算一件幸事。” “王将军您不用说了,不是您亏欠俺们,是俺们欠你的!俺们这帮人现在啥都没了,就剩这条烂命了!俺想好了,这辈子也不亏了,俺就跟您一条道走到黑又能咋的?俺也当兵!跟您一块儿守城!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个爷们儿!”百姓之中,一个双腿略微浮肿的小伙子激动地说道。 “没错!算我一个!” “我也去!” 有人打头就有人响应,随即呼啦啦站起好几十人。 王琳心中感动与羞愧交织在一起,眼见群情激愤,民心可用,却并未顺势而为,反而开口说道:“各位,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们已经跟我吃了太多苦,王琳即便铁石心肠,也不忍你们再跟我遭罪,我已经想好了,今晚就送全部百姓出城!” “什么?”王琳此话一出口,长史陆纳大吃一惊,送几个病患出城都险些被卢潜卢大人扣上里通外国的帽子,这要是把全城百姓都送出城外,那卢潜不得上报朝廷诛九族么? “将军,三思啊!”潘纯从身后一把抓住王琳胳膊低声道:“送全城百姓出去,这在卢大人那里无论如何都说不清啊!” “说不清,那就不说了!”王琳厉声道:“他卢潜今天要是赶来拦我,我就用腰间这把刀跟他讲讲道理!百姓我送定了,别说他卢潜,就是太上老君如来佛祖来了也拦不住!来人——” “在!”蔡文斌与陆纳不同,他从不质疑王琳的决定,不管什么命令,只要是王琳下的,就是要火烧皇宫他也会毫不犹疑地执行。 “去给陈军喊话,让他们派大船来接人。”王琳道。 “是!”蔡文斌领命而去。 “将军——”陆纳还想再劝两句,却被王琳伸手止住,“通告全军,有不想拼命、图个安稳的,放下刀枪,脱了军装,就可以跟百姓一起出城。”王琳从容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陆纳闻言眼睛瞪得溜圆,“将军,您……您要是这么干,我现在就去把那卢潜一刀砍死得了,免得他事后抓咱们把柄。”陆纳索性也豁出去了,哈哈笑道。 “呵呵……难得你也能发疯。”王琳笑道。 “发发疯有时候也挺好,”陆纳笑着攥了攥刀把,“我早就看卢潜那老小子不顺眼了,今天借着疯劲儿给他砍死也好,日后朝廷追究起来,就说打起仗来刀剑无眼,卢大人壮烈殉国,我估摸着按照皇上的性子也懒得追究咱们。” “那前提是这场仗能打赢,保得万里江淮不失。”王琳淡笑道:“别废话了,卢潜眼下还不能动,不过要放什么人出城还是我说的算,去办事吧!” “是!”陆纳领命离去。 寿阳城西,一座被淹没了大半的谷仓二层之中,司闻曹罗衣使者兰京,蓝衣值阁使柳金庭与麻衣值阁使乙弗修站在一处,面前是将近七十个司闻曹番子。 除了留守邺都的人马外,眼下这些番子已经是兰京手下仅存的战力了,然而即便是这些人手,眼下也因洪水破城之故而出现了折损,一眼看去,至少二十多人身上带伤。 “弟兄们。”兰京沉声道:“眼下敌军势大,我司闻曹困守城中无处施展,朝廷援军能否及时赶到尚未可知,依照我司闻曹惯例,需做好最坏打算——现在由柳大人和乙弗大人为各位详细讲解三套计划!” 乙弗修施礼上前,沉声道:“借王琳将军送百姓出城的时机,兰大人与我等计划将各位受伤的兄弟们假扮成受伤百姓一并送出城去,到陈军军营中治好伤势,调养身体,借机潜伏于其中。但是,如此一来内外隔绝,命令难以传达,所以必须提前做好计划,各位出城的兄弟务必按照计划行事,不得有误。” “是——”众番子齐声答道。 “好,现在让柳大人为各位具体讲解计划吧。”乙弗修道。 柳金庭闻言向前一步,沉声道:“第一套计划代号‘凯旋’,实施条件为皮景和将军援军及时赶到并且大胜陈军,若如此,潜伏陈军大营内的兄弟的任务就简单了,只需制造混乱扰乱陈军,趁机暗杀陈军将领,烧毁陈军粮草即可。” “第二套方案代号‘抗礼’,实施条件为皮景和将军的大军未能战胜陈军,两军势均力敌形成焦灼态势,若如此……则需要各位弟兄不惜一切代价搅乱陈军,为朝廷援军战胜陈军创造机会,具体如何做应该不许我赘述,各位只要记住——不惜一切代价,明白吗?” “明白!”众番子眼中闪过狠厉之色,玩儿命而已,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如何可怕。 “好,现在我来讲第三套方案——”柳金庭顿了顿,说道:“第三套方案代号‘暗箭’,实施条件为……皮景和援军被吴明彻打垮,寿阳城陷落,江淮大战以我军失利告终,若如此……我等需按照如下计划行事……” 这套代号“暗箭”的方案颇为复杂,柳金庭反复讲了三遍,众番子才勉强记住。 “我们几个值阁使恐怕已经在南陈始兴王陈叔陵那里露了相,也就不能与各位同去陈军营内潜伏了。”柳金庭低声道:“所以此次出城的三十一位弟兄,需各自为战,按照方才所述三套方案见机行事,”说到此处,柳金庭郑重抱拳施礼,“如山重任,托付诸位了!” “万死不辞!”番子们齐声答道,司闻曹的番子大多自小长在司闻曹的衙门里,根本不需要什么生死动员。 送走了这批计划混入陈军的番子们,柳金庭乙弗修与兰京三人聚在一起,气氛压抑。 “照这个情势发展下去……”柳金庭率先开口道:“寿阳城被攻破是迟早的事。” “是啊……”乙弗修缩着肩膀撇嘴道:“到时候就得指望相国城和金城这俩小城喽……” “希望这两座城中城能挺住吧……”兰京面沉如水,低声道。 “说起来……皮景和将军的援军从邺都出来这么久了,怎么到现在还没个影儿……”乙弗修轻声道。 “那谁知道呢。”柳金庭摆摆手轻笑一声。 “皮将军手握三十万重兵,谨慎一些也没什么不对。”兰京沉声道,现在可不是埋怨的时候。 “……希望阿改阿泰一路顺利吧……”乙弗修还想抱怨两句,可是看了看兰京的脸色,最后只说出了这么一句。 阿改与阿泰一路还算顺利,他二人来到淮口的时候,皮景和亲自率领的十几万中军已经在淮口驻扎了四天。 “二位,寿阳城眼下的情况如何啊?”中军帐内,皮景和单手扶着帅案,一边照镜子一边问站在大帐中央的阿改与阿泰。 “回大将军,”阿改单膝跪地疾声答道:“卑职二人离开寿阳之时,吴明彻已经修好了土坝堰水灌城!幸赖寿阳城城池坚固,并无大碍,但是毕竟众寡悬殊,还请大将军速速发兵救援寿阳!” “嗯……”皮景和随口应着,突然在镜子里发现了一根白胡子,立即眯着眼睛去拔,白胡子又短又硬,狡猾地藏在胡子堆里,皮景和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其捏在指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站在阿改身边的阿泰低垂着头,用余光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忍不住无奈地轻笑一声。跪在阿泰身边的阿改求援心切,久不得皮景和回应忍不住偷偷抬眼观瞧,却见皮景和正在与一根胡子周旋,情急之下低声喝道:“大将军!请速速发兵!” “哟……”皮景和刚刚捏住白胡子,被阿泰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白胡子毫无准备地被连根拔起,疼得皮景和差点儿流泪。 “哦哦……”皮景和仿佛忘了刚刚还在谈论寿阳军务,反应了一会儿才淡淡说道:“二位大人一路辛苦,子信,带二位好生休息。”说着,皮景和眯着老眼对着镜子摸了摸下巴。 “将军,请——”跪着的阿改一脸急切,却被站着的阿泰一把拉起,“多谢大将军,我二人先退下了。”阿泰眯眼谢道。 “二位跟我来吧。”武卫将军皮信引二人走出了大帐。 皮信的安排相当周到,直到把阿改阿泰带到一处颇为舒适的营帐,一应用度全都准备妥当之后才起身离去。 “你刚才拦着我做什么!?”皮信刚走远,阿改立即皱眉问道。 “我不拦着你,你又能怎样?”阿泰抓起果盘中的一个李子闻了闻,笑道。 “我,我让大将军发兵啊!”阿改道。 “哎呦……”阿泰扶额笑道:“让大将军发兵?你挺厉害啊,怎么着?什么时候瞒着哥哥我登的基啊?当了皇帝也不告诉我一声。” “你,你发什么疯?谁要当皇帝?”阿改怒道。 “哦,你不当皇帝啊?”阿泰笑道:“那你不当皇帝,凭啥给皮大将军发号施令啊?” “我……”阿改此时也反应了过来,“那……那大将军那副做派,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想发兵救寿阳?” “你问我,我问谁去。”阿泰咬了一口李子,无奈笑道。 “那,那我们怎么办?”阿改担心寿阳城中兰京等人安危,焦急道。 “别急,别急。”阿泰又拿起一个李子硬塞进阿改手中,“咱们就是奉命来禀报寿阳城内情况的,既然话都说了,任务也算完成了,至于大将军发不发兵,什么时候发兵,就不是咱们能插嘴的咯……” “呼……”阿改冷静下来,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李子,却被酸得五官移位。 “哈哈哈哈哈哈哈,酸不酸?我特意挑了一个最青的给你,哈哈哈哈哈哈哈……”阿泰最喜欢看自己一本正经的弟弟出糗,此时别提多开心了。 阿改胡乱灌下一碗茶,“呵呵……”阿改舔着满嘴的酸牙无力地笑道:“有时候,真想跟你一样看得开。”说着,竟然又咬了一口手中的李子。 “不过说起来,我也好奇皮大将军是怎么想的,”阿泰笑道:“刚才在中军帐的时候,我可是瞄见了他帅案头的圣旨,足足有三道啊,现下局面,这圣旨除了催大将军进军之外,我可想不到其他内容。” “等等看吧……”阿改无奈地啃着酸涩的李子说道。 中军帐内,只有皮景和与皮信二人。 “父亲,孩儿也想问问,您到底要何时才进军过河?”皮信一手按着帅案上的三道圣旨,低声道。 “不查清淮水水位如此之低的原因,我就不过河。”皮景和摸着胡子淡淡道。 “父亲!”皮信一把抓起桌上的三道圣旨,皱眉低声道:“自您率主力到达淮口以来,圣上已经连发三道圣旨催您进兵了!孩儿担心您如果再不进兵,朝中官员万一给您扣个抗旨不遵的帽子可如何是好?” “那如果我贸然进军,全军覆没又该如何是好啊?”皮景和淡淡道。 “这怎么可能呢父亲!”皮信轻敲着帅案道:“淮口距离寿阳战场还有五六百里的行程,淮口附近又无重兵把守,而且就算此刻淮水水位之低不同以往,您心怀疑虑,那搭几座浮桥也就是了,宁可过了淮河徐图缓进,也比在这淮口顿足不前的强啊!” 皮景和难得从镜子里移开视线看了皮信一眼,“呵……真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咯……” “父亲,您到底在担心什么?”皮信低声道:“以往跟您出战,您可不是这般犹豫的啊。” 皮景和闻言,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镜子,“我担心的是——过去容易,回来难……你想想看,我三十万大军从淮口过河,一路向西行进救援寿阳城,打赢了还好,万一打不赢……咱这三十万大军还能不能一路平安地赶回淮口,能不能顺利地从淮口撤回淮北?他吴明彻会放过乘胜追击的机会么?你也说了,寿阳到此处五六百里的行程,一旦战败,如何组织二三十万溃兵撤退五六百里不出问题?这些你想过么?” “这……”皮信气息一滞,他确实没有想这么远,“孩儿……孩儿……没……” “别看见圣旨就哆嗦,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可不是句废话。”皮景和淡淡道:“一旦仓促过河却大败亏输,圣上怪罪起来,你能说全怪圣旨催逼太紧么?” “父亲教训的是!”皮信恭声道:“可是……就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听司闻曹两位值阁使所言,眼下寿阳情况可不甚乐观,要是错过了救援时机,朝廷一样会怪罪父亲啊。” “怎么叫拖着呢……”皮景和嗤笑道:“为父在你眼中就只是一个空耗朝廷军资粮饷的废物么?” “那父亲您……” “我来问你,一旦战败,你当如何保全这三十万大军?” “这……”皮信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沉吟起来。 喜欢铃中记:太建北伐请大家收藏:()铃中记:太建北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9章 青雀(一) “一旦战败,要在吴明彻的追击之下,率领近三十万溃兵,一口气撤退到六百里外的淮口,还得安然渡河,扪心自问,为父没有这个本事,而且为父相信,就算是兰陵王在世,也没有这个本事。”皮景和淡淡道。 “那岂不是意味着,我军一旦战败必定全军覆没?”皮信道。 “那也不一定。”皮景和用镜子轻轻敲着身后的行军舆图道:“谁规定我军进兵要走淮口,撤兵就一定还得走淮口了?” 闻言,皮信眼前一亮,“父亲的意思是……我军撤兵时可以在寿阳周遭就近寻找过河点?” “不错。”皮景和点头笑道:“我已经暗中派遣亲兵沿着淮水一路向西,将包括淝水在内的,凡是能够作为临时渡口的点位全部标记在册,如此一来,一旦战败就可以就近撤兵返回淮北,我们也就不必再跑五六百里从这淮口撤退了。” “哦……原来如此。”皮信恍然,“那么调查淮水水位为何低于往年,只是您打的幌子?” “这是自然。”皮景和笑道:“水多水少乃是天意,淮河水枯岂能是人力可为?他吴明彻要真有这般改天换地的本事,直接杀上天庭做玉皇大帝不好么?还用在这人间受罪?” “父亲所言极是。”皮信笑道。 “拿淮河水枯之事打个幌子,无非是因为提前找好退路这件事有伤士气,有未战先言败的嫌疑,实际上是给我的亲兵探查过河点争取时间,别人上当也就罢了,连你都看不明白,唉……”皮景和略带失望地叹道。 “孩儿惭愧……”皮信微微脸红道。 “算了算了……”皮景和摆摆手,又拿起镜子开始拔白胡子,“既然明白了,就去给司闻曹那两位值阁使交个底,这么点儿事儿犯不上让人家误会。” “是,孩儿这就去。”皮信低声道。 傍晚,寿阳城。 寿阳城墙上的百姓扶老携幼,一批批登上了城墙外陈军的渡船,百姓们心情复杂,既有亲人罹难的哀恸,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对困守孤城的王琳的担忧。 “收了多少人了?”贞威将军徐敬成看着络绎不绝的人流,低声问身边的副将丘大通。 “有一万多人了。”丘大通低声道。 “出城的老百姓有自备粮食的么?”徐敬成问道。 “有,但是很少。”丘大通苦笑道:“一百人里,能有那么一两个老百姓怀里揣着半个饼子,还有些人好像刚吃过馒头,其他人基本都是两手空空,嗷嗷待哺。” “嗯……”徐敬成叹道:“一下子收这么多老百姓,军粮撑得住么?” “眼下撑得住。”丘大通低声答道:“我估计大将军也是算好了粮饷,才敢这么收老百姓的,不过单单咱们右军就收了一万多人,全军加起来接收的老百姓估计得超过五万,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吃饭的嘴,大将军压力可不小啊……”丘大通抿嘴道。 徐敬成点点头,忽然道:“你今晚受点儿累,多往各营跑跑,咱们右军里王琳旧部可不少,而且多是这淮西子弟,甚至有的人干脆就是这寿阳人,马上就要攻城了,可不能亏了士气。” “是。”丘大通答道。 最后一个离城百姓踏上了陈军的渡船,尉破胡看着渡船逐渐远去,心中明白,陈军的攻势马上就要到了。 第二日,天高云淡。 寿阳城的守军还没吃完早饭,城外就响起了陈军震天动地的战鼓声。 “兄弟们快点儿吃,陈军要给咱送战功来了!”西城守将蔡文斌哈哈笑道,说罢加紧扒拉碗里的饭粒儿。 身边的守军闻言面无表情,只是依照命令加紧了吞咽。被围了这么久,守军早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然而陈军的第一波攻势还是出乎了守军的预料。 “将军您看——陈军把战船开进护城河了!”寿阳城南,陆纳站在王琳身后,遥指西北方向说道。 王琳极目看去,只见原本停泊在淝水东岸的陈军舰队正有条不紊地驶入被土坝围住的护城河内,在不算宽阔的护城河内,陈军的舰船更显高大威猛,不到片刻,二十艘青雀拍舰便鱼贯而入,船头朝西,船尾朝东,在寿阳城北一字排开,为首一艘战舰船头赫然是一个“程”字。 “呵,攻城战水军打头阵?”西城守将蔡文斌笑道:“南蛮子们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虎崽子们——给老子打出咱大陈水师的威风!开战——!”大陈中兵参军程文季拔出腰间宝剑一声怒吼,战舰两侧的船桨如同翅膀般奋力扇动,与此同时,战舰上的数千弓弩手立即向寿阳城头抛洒箭雨! 此时的护城河里的水位高达一丈五尺,再加上青雀拍舰船身高大,战舰的甲板几乎已经与寿阳城的城墙齐平,这使得寿阳守军原本居高临下的优势荡然无存,如此一来,守军惯常应对攻城用的滚木擂石全都排不上用场,一波箭雨过后,北城守军顿时有些慌了手脚。 “别慌!还击,还击!在墙垛后面藏好别露头,放箭,放箭!”王琳的副将潘纯亲自在北城压阵,在他的指挥之下,守军逐渐缓过神儿来,开始放箭反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城头的守军有城墙保护,船上的陈军也有盾牌遮挡,所以几轮对射下来双方也并没有多大伤亡。 “不对啊……”城垛后的潘纯看着不断向西行驶的陈军舰队满腹狐疑,“大名鼎鼎的‘程老虎’难道就这点儿本事?费这么大劲把船开进护城河就为了瞎射箭?” 潘纯琢磨的功夫,程文季的首舰已经开过了寿阳城的西北角,陈军的箭雨也从北城泼洒到了西城。 “快划快划!”程文季一到西边就亢奋了起来,“注意阵型,箭雨不要停!继续射!”二十艘战舰陆续驶过拐角,然后,西城守将蔡文斌就听见三通鼓响,只见这二十艘战舰迅速放弃密集阵型,战舰之间拉开距离,由南向北一字排开,将左舷正对自己的西城墙! “哟呵?”蔡文斌一见咧嘴笑道:“咋的?程老虎要跟我玩儿跳帮战?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啊!” “将军,啥叫跳帮战啊?”蔡文斌身边的守军问道。 “跳帮战嘛,就是水战的时候,从自己的船上跳到敌人船上短兵相接!”蔡文斌说道:“这个打法拼的就是胆色!兄弟们!他程文季绕过北城直奔咱们西城,这是瞧不起我们!拿咱们当软柿子捏!好啊,咱就让他程文季看看,这西城墙上站的,到底是软柿子还是硬骨头!” “杀——!”西城墙上的四千守军齐声大喝,士气高昂! “呵呵……”程文季见状不屑一顾,手中宝剑直指城墙,“推进——” 程文季一声令下,二十艘青雀拍舰左舷的船桨同时收起,各艘船头都响起了密集的鼓点,右侧船舷的船桨随着鼓点声迅速在水中摆动,将巨大的战舰缓缓推向城墙方向。 “哎蔡将军,”蔡文斌身边的守军看着缓缓靠近的陈军战舰,低声问道:“陈军船两边立着的大杆子是啥啊?杆子上咋还有个大脑袋呢?” “那是拍杆儿。”蔡文斌紧盯着程文季舰船动向随口答道:“打水用的桔槔知道吧?这拍杆儿跟桔槔差不多一回事儿,只不过桔槔是打水的杠杆儿,这拍杆儿是砸船用的杠杆儿,顶上那个大脑袋就是一包大石头,水战的时候就用它拍战船两边的敌船。” “哦……”守军闻言扶着头盔咽了口唾沫,“那……那将军,这玩意儿能不能用来……拍咱的城墙?” “废话,当然不……”说到此处蔡文斌浑身一激灵——陈军为什么要把战船开进护城河?程文季为什么绕过北城直奔他的西城?为什么二十艘战船全都是清一色的青雀拍舰?这些问题似乎一瞬间都有了答案。 “不好!不好!”蔡文斌大叫不好,可是已经晚了,陈军水手那是出了名的训练有素,二十艘青雀拍舰眨眼间就靠近了城墙,然后蔡文斌就听见程文季所在的首舰响起了一声绵长的号角声。 “放——————”二十艘青雀拍舰同时启动拍杆,四十支拍杆同时将几百斤的杆头石囊轰然砸向城墙! 轰——————寿阳西城城墙之上一瞬间山崩地裂,人仰马翻!早已残破的城墙遭此一击立即再次出现塌方,大量的守军随即被掀入水中! “干得漂亮!虎崽子们!”程文季哈哈大笑。 呜呜呜……急促的号角声响起,二十艘青雀拍舰之上的水军立即拉动拍杆的缆绳,刚刚把城墙砸得稀巴烂的石囊再次缓缓举起。 “快——阻止他们!他们要拆城墙!”蔡文斌瞪着眼珠子吼道,陈军拍杆这一砸彻底砸醒了蔡文斌——为何要把战舰开进护城河?为何开进来的全是青雀拍舰?为何绕过北城直奔西城?其实答案很简单,陈军要用青雀拍舰的拍杆摧毁城墙,而西城的城墙本就是四面城墙之中损毁最为严重的。 “快啊……不要让他们把拍杆拉起!”蔡文斌顾不得许多,提着刀就冲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支拍杆,此时这支拍杆已经被拉起一丈多高,石囊也已悬在了半空中,蔡文斌抓起身边守军手中的一把长枪就刺了上去。 刺啦一声,石囊最外层的麻袋被划开了一条大口子,露出了里面藤条编的笼子,和笼子里面棱角分明的石头。 “把它拉下来!”蔡文斌用长枪挂住藤条笼子,全身较劲死命地往下拉拽,身边的守军立即来帮忙,瞬间就止住了拍杆上升的势头形成了僵持。 “放箭放箭!” “放箭啊!射死他们!” 战舰上的陈军和城头的守军同时放箭,隔着不足五丈的距离疯狂对射,伤兵与死尸纷纷跌落水中,护城河水顷刻间被染红。 “用力——把杆头给我压折!”蔡文斌双手抓着长枪挂在空中,若不是身边的守军死命抱住他的双腿,此刻早就被拍杆上传来的巨力甩飞,但是这么挂在空中就是个活靶子,眼下蔡文斌浑身上下都扎满了羽箭,饶是他盔甲覆身,也有数支利箭破甲而入,疼得他眼冒金星。 “快快快救将军下来啊!”蔡文斌的亲兵不顾一切地踩着守军的身体往上爬,守军怕蔡文斌再度中箭,抱着蔡文斌的身体来回摇晃,连带着护城河里的战舰也微微摇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使劲拉!把拍杆拉起来!”第九舰上的孙校尉喊道,舰上的水兵闻言,使出吃奶的力气死命去拉拍杆的缆绳,双方僵持了几个呼吸,拍杆却率先坚持不住,咔嚓一声断成两截,装着巨石的杆头猛然落下,砸得蔡文斌身边的几个亲兵纷纷口吐鲜血。 “稳住!稳住!”第九舰折断了一支拍杆重心不稳,船身左右剧烈摇晃,“把右面的拍杆石囊扔掉!保持平衡!”孙校尉大喊道。 “弟兄们散开!小心拍杆!等他们再砸我们就上去把拍杆压断!”蔡文斌高声喊道,此时,陈军舰船上的拍杆都已经重新拉起。 “呵,晚喽……”程文季咧嘴笑道:“走,不跟他蔡文斌玩儿了,去南城!” 刚刚从混乱中恢复过来的蔡文斌西城守军正摩拳擦掌,准备按照蔡文斌的指示再跟陈军过过招,却见刚刚升起拍杆的陈军舰队齐齐伸出左舷船桨,竟然就这么驶离了城墙! “这……这就走了?”蔡文斌擦擦嘴角的鲜血瞪眼道,然后他举着盾牌站起身子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虽然只经受了一轮拍击,但是本就脆弱的城墙又垮塌了几截,极目看去,至少有七八处城墙宛如水中孤岛一般。 “打起精神!抢救伤员!”蔡文斌说完扭头就直奔南侧城墙,他要亲自给王琳报信。 “将军,程文季的舰队不是来抢城的,他们是来拆城墙的!”寿阳城南通淝门城楼之上,蔡文斌疾声对王琳说道。 “我知道了,你要不要紧?”王琳看着蔡文斌浑身上下插着的羽箭皱眉问道。 “没事儿,我皮糙肉厚!”蔡文斌满不在乎地拍拍肚子,“事情说完了,我回西城墙盯着去,将军您多保重!” “好,记住——听见金钲敲响立即退守相国城!”王琳嘱咐道。 “是!”蔡文斌转身离去。 喜欢铃中记:太建北伐请大家收藏:()铃中记:太建北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0章 青雀(二) 蔡文斌刚走,程文季的战舰就在王琳的面前摆好了阵型。 “推进——”程文季如之前一般如法炮制,二十艘青雀拍舰缓缓向城墙靠近。 “弓箭手——换火箭,给我射他们拍杆的杆头石囊!”王琳大喝道。 城墙上的守军得令,一支支挂着风声的火箭立即呼啸而来! “泼水泼水!”陈军的应对非常迅速,大量的火箭刚刚扎进石囊的外层麻袋就熄了火,效果微乎其微。 王琳看在眼里心中无奈,被大水蹂躏了十几天,城里水汽氤氲,引火之物除了鱼油之外尽皆受潮,眼下不堪大用也是没办法。 “注意躲避拍杆!”王琳手下的百夫长们顶着程文季舰船上泼洒过来的箭雨,勉力组织着城头守军。 绵长的号角声响起,二十艘战舰的百夫长齐声大喝:“放——————”数十支拍杆携千钧之力轰然落下,一瞬间就在南侧城墙上轰出了数个缺口。 呜呜呜——急促的号角声响起的同时,战舰左舷船桨伸出,陈军战舰在程文季的指挥之下,一边拉起拍杆一边向后退去。 “拉住!别让他们跑了!”城墙上的守军一拥而上,十几个石囊瞬间被守军拖住,连带着七八艘战舰一起被拽离了阵型,动弹不得。 “放箭放箭!”船上的陈军与城头的守军同时开弓起盾,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身影左手持盾右手持刀,竟然踩着拍杆直接跳上了陈军的青雀拍舰! “潘将军上去啦!冲啊!”潘纯刚刚落地,就用盾牌撞飞了过来围攻的三个陈军水兵,趁此时机,潘纯的亲兵也学着潘纯脚踩拍杆上了船,其中一个亲兵一刀砍断了战舰上的旗杆,陈军深蓝色的军旗颓然飘落水中,“潘将军英勇——”守军见状一时士气大振! “抢船!抢船!”有潘纯率先垂范,守军纷纷效仿,一时之间被拖住的七八艘青雀拍舰成了众矢之的,大量守军顺着拍杆要来抢船。 “脱离脱离!拍杆不要了,给他们!”程文季指挥若定,陈军更是训练有素,三通鼓响之后,被困的几艘青雀拍舰主动拆除了拍杆脱离了城墙,只有被潘纯砍断了军旗的第九舰仍在苦战。 “把他们推到水里去!”青雀拍舰上的孙校尉满头大汗地指挥手下水兵围攻潘纯,怎奈被潘纯控制住了战舰左舷,守军顺着拍杆源源不断地补充过来,而他孙校尉的水兵可是死一个少一个,时间越长越对自己不利。 这个道理潘纯自然也明白,只见他运刀如风立盾如墙,在本就不大的甲板上大展神威,陈军水兵一时间还真拿他没办法。 “眼见甲板上潘纯的兵越来越多,孙校尉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弃船。 “让后续战舰迅速绕过第九舰,顺便接应第九舰落水官兵,给第九舰校尉孙康明记二十军棍。”程文季冷着脸道。 “抢下来啦!我们抢下来啦!”潘纯身边的亲兵还没乐几声,就被从土垒外射来的陈军火箭燎着了眉毛。 护军将军淳于岑安排的弓箭手一见战舰被夺,立即按军令朝被夺舰船发射火箭。 “立盾立盾!”潘纯赶紧指挥亲兵躲避,同时城头上的守军也立即朝着土坝外射箭压制,怎奈陈军土坝距离城墙足有五十丈,守军弓箭又大多受潮疲软,压制效果有限。 “将军,怎么办?”潘纯的亲兵躲在盾牌后面问道,还不等潘纯想好对策,只听城头王琳喊道:“潘纯!把船打横凿穿堵住水道,把程文季的舰队给我截断!” “是!”潘纯闻言立即带着亲兵顶着箭雨操纵战船,可潘纯这些亲兵大多并非水兵,手忙脚乱之下战舰不听使唤地在水中打晃,潘纯眼睁睁地看着程文季的战舰一艘艘驶过自己眼前,才将将把船横在了水中。 “凿沉,快!”虽然放过了程文季的舰队,但是此时把战舰凿沉横在水中,倒也能防止程文季去而复返,潘纯带人七手八脚地凿漏了船底,立即在守军接应之下回到了城头。 “好小子,发起疯来真狠啊!”王琳一把手把潘纯拽了上来,潘纯甩甩脑袋咧嘴笑道:“憋屈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想发发疯了,否则岂不是得被南陈给看扁了么!” “潘将军威武!”守军振臂高呼,声动数里。 “守好南城,我去东城看看。”王琳拍拍潘纯的吞肩道。 “将军放心!”潘纯昂然道。 东城宾阳门城楼,尉破胡与麾下守军严阵以待。 程文季故技重施,再次将战舰摆成一排缓缓靠近城墙,同时弓箭压制,可出乎程文季意料的是,东城的守军并未放箭还击,只是立起盾墙默默等待陈军舰船靠近。 “嗯?”程文季站在船头颇感意外,“这守军怎么不还击呢……” 程文季还在疑惑之际,城头守军却突然动手! “掷——”数个百夫长齐声呐喊,成百上千大大小小的罐子从城墙上飞出,砸在陈军战舰上碎裂开来,一股难闻的气味儿瞬间扩散开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好!”程文季第一反应是鱼油,“后撤后撤!小心火攻!” 话音未落,城头果然射出了无数火箭,直奔陈军舰船! “快泼水!快退!”陈军水兵罕见地有些惊慌,毕竟水火无情,脚下是水,头顶是火,身上还挂着油,任谁也无法在这般情形下镇定自若。 “漂亮!”王琳出声赞道,尉破胡这手突袭大获成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把程文季这剩下的十九艘战船全都烧毁也说不定! “快灭火!灭火——”程文季急得两眼通红,恨不得亲自拎起水桶去舀水,可是火箭落在船上之后,火势却并未如同程文季设想的一般难以控制,即便点燃了一些油脂也被水兵们迅速扑灭。 “嗯?”程文季见状一愣,俯身从船舷上刮下一块油脂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腥臊恶臭的气息直冲脑门,呛得程文季眉头一皱,“这……这啥玩意儿?这也不是鱼油啊。” “不是鱼油?”宾阳门城楼里,王琳同样疑惑地看着苦笑的尉破胡,“你说将士们砸过去的罐子里装的不是鱼油?” “如果是鱼油的话,程文季的这些船就该烧成一堆架子了。”尉破胡无奈笑道:“罐子里装的,是末将让兄弟们收集的废油,大多都出自百姓家前几日被污水泡过的油瓶子,还有前几天杀鸡宰猪剩下的肥油。” “哦……”王琳闻言恍然,旋即苦笑道:“我说这火势怎么不旺呢。” “是啊,所以最多也就是让程文季手忙脚乱一番。”尉破胡同样苦笑道。 趁着船上的陈军混乱之际,城头守军弓弩齐发,杀伤人数颇为可观。 “靠过去!砸!”程文季的首舰上再次吹起绵长的号角,拍杆照着东城的城墙狠狠砸去,一番人仰马翻之后,破坏效果却远不及西城与南城,这也正常,寿阳城城墙在泡了十天水后突然撤水暴晒,而午后的阳光远比上午要毒辣,所以南城与西城被阳光烧得最狠,碎裂也更严重,东城与北城则不然,因而在拍杆之下也更坚挺一些。 “压住拍杆!抢船!”东城的守军摩拳擦掌,都想要效仿潘纯。 呜呜呜……呜呜呜……短促的号角声响起,陈军水兵得令,竟然直接解开了拍杆缆绳,直接舍弃了石囊,迅速收回了拍杆。 “任务完成,收兵!”程文季看着城墙上不知所措的守军略显得意地收起宝剑,青雀舰队迅速离开城墙重新驶回了淝水。 “这就走了?”东城守军刚想大显身手,却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由得有些泄气。 “通令全军——立即收集可用木料石料,随时准备修补城墙!”王琳肃然下令道。 王琳所料不差,程文季的水师刚刚退回淝水,忠毅将军吴超便再次撤掉拦水坝,寿阳城内外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与此同时,东,南,西三个方向的陈军开始迅速拆除堰水土坝。 “修城修城!快快快!”城中水位刚刚落到齐腰深,寿阳城的守军就开始紧锣密鼓地修补城墙,此时的城墙堪称千疮百孔,但所幸城中被洪水冲毁的民居也是不计其数,所以用来补缺的物料倒是足够。 陈军自然不会放任王琳修补城墙,上万的弓弩手藏身土坝之后,将箭雨泼洒向修城的守军,守军既要趟水赶工,又要躲避箭雨,一时间颇为狼狈。 午时三刻,日上中天。 洪水退尽,土坝与城墙之间只留下了近五十丈的淤泥烂地,没了积水阻滞,守军修城的速度又快了不少,一些较小的缺口甚至已经被守军用木料打好了骨架,再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用石料重新填满。 王琳对手下修城的速度颇为满意,虽然洪水已经退尽,但是城外那五十丈没过膝盖的烂泥地却成了阻滞陈军进攻的最强助力,陈军如果不等这泥地晒干就贸然进攻,王琳有信心借助这五十丈泥地让吴明彻留下一万具尸体。 “快快快,赶在陈军进攻前修好城墙!”王琳指挥南城守军修补缺口之时,却听潘纯大喝道:“将军!陈军有动静!” 王琳闻言疾步登上城楼向外看去,只见拦水土坝已经被陈军拆得只剩最先打桩定位的一排木栅,但是大量的沙袋却并未被搬得太远,而是一堆堆排在了木栅一旁。 “将军,吴明彻这是要干啥?”潘纯皱眉道:“这木栅和沙袋就往那儿一放,不是耽误攻城部队行进么?” 王琳微眯双眼,盯着陈军营寨一言不发,因为除了木栅和沙袋的摆放不合理之外,他还发现陈军营寨之中似乎正在吃饭,而且看意思好像已经快吃完了。 “一日两餐的话,这顿饭是不是吃得太早了……”王琳不理解,当然,木栅沙袋他也不理解,战场之上,敌人忽然做出了很多自己看不懂的行为,这本身就够可怕了,更可怕的是,这个敌军统帅还是人老成精的吴明彻。 “将军,你看!”潘纯突然伸手指向前方,王琳抬头看去,只见陈军调来数千精壮民夫,背对寿阳城,背靠木栅一字排开,然后从地上抓起沙袋向后扔去,一包包沙袋翻过一丈多高的木栅落进烂泥地之中,数千人同时做工,不一会儿功夫,靠近木栅三丈左右的泥地就被沙袋堆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妈的,吴明彻好算计!”王琳此刻终是看明白了陈军意图——不等泥地被晒干,直接用沙袋填满泥地进攻! “通令全军,一半将士上城墙休息,一半将士继续修城。”王琳皱眉道:“看来吴明彻是不会给我们时间修好城墙了。” 不出王琳所料,一段泥地被沙袋填满,陈军民夫架起木栅向前推进三丈,然后继续把沙袋往泥地里扔,城墙上的守军干着急没有办法,想用弓箭射,人家民夫被一丈多高的木栅挡得严严实实,想用火箭点燃木栅,可这木栅在水里泡了十多天怎么可能点得着?想出城砍了这些民夫,可是人家陈军早就列好了阵型虎视眈眈,更何况城墙根儿一侧还有能没过膝盖的河泥,出去不是给人家弓箭手当活靶子么? 电威将军裴子烈顶盔掼甲横刀立马在寿阳城西指挥民夫干活之际,武毅将军萧摩诃策马而来问道:“裴将军,这沙袋够用么?” “足够,我估计还能富裕不少。”裴子烈用枪钻拍了拍身边的沙袋笑道:“除了筑土坝的沙袋,我把吴将军那里堆水坝的沙袋也调过来了,东城南城我不知道,但是这西城的沙袋一定够用。” “哦?既然如此我有个想法。”萧摩诃笑道:“不知裴兄想不想听听。” “什么想法?”裴子烈笑道:“愿闻其详。” “骑兵攻城。” 喜欢铃中记:太建北伐请大家收藏:()铃中记:太建北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1章 鏊兵(一) “骑兵攻城?!”裴子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萧将军,你刚才说的是骑兵攻城?” “不错。”萧摩诃也不卖关子,催马凑到跟前低语了几句,裴子烈听罢眼前一亮,“妙计!妙计!萧将军放心,裴某定会为我军铁骑铺出一条通天大道!” 不到半个时辰,陈军民夫就把沙袋扔到了寿阳城城墙脚下,五十丈宽的烂泥地被足足三层的沙袋压住,虽然略有高低起伏,但与烂泥地比起来,也称得上一马平川,陈军民夫带着木栅刚刚撤走,吃饱喝足又歇了半个时辰的陈军各部就做好了攻城准备。 烈阳之下,陈军军阵盔明甲亮,雄壮非常,城头守军极目望去,只见一个个方阵如同黑云一般滚滚而来,铠甲摩擦声宛如炸雷般在耳畔响起,两军尚未交手,寿阳守军就已经为之夺气。 “弟兄们!养精蓄锐十多天,建功立业的机会终于到啦!”忠毅将军吴超挺枪骤马在自家部曲阵前喊道:“眼下寿阳城南城墙已然千疮百孔,寿阳守军更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功名唾手可得,尔等可愿取之?” “愿意——————”陈军将士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好!”吴超肃容道:“大将军有令——先登城头、斩将夺旗、破城而入皆为首功,赏银百两,连升三级!临战后退者——斩,畏敌不前者——斩,每伍十人,凡三人后退则全伍皆斩,将有弃军而逃者——斩!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陈军将士的回答短促有力,显然如此军令他们并非第一次见识到。 “好!功名就在眼前!拿下寿阳,活捉王琳!进攻——” “拿下寿阳,活捉王琳!”数万将士齐声大喝,声震数里。 口号声还未散去,陈军进攻的鼓声便已敲响,随即,寿阳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陈军的攻城先锋部队踩着战鼓声缓缓走出战阵,靠近城墙! “五百步——”寿阳城南通淝门城楼之上,城门校尉紧盯着陈军的阵型高声喝道,左右两侧城墙上的守军紧靠城墙严阵以待。 “五百步——”吴超将军的三千攻城先锋,打头阵的乃是麾下精锐八百铁臂军,刚刚晋升校尉的田小郎手持大盾压阵,仔细估算着距离。 “四百步——开弓!”城头校尉一声令下,无数闪着寒光的强弓劲弩齐刷刷架在城墙之上,弓弦发出酸牙的吱吱声,守军射手屏息凝神,死死盯着城外陈军军阵。 “四百步——举盾!”田小郎一声令下,十个方阵立即将等身大盾举过头顶,以龟甲阵的形态继续向城墙推进。 “三百步——拉满弦!” “三百步——密集队形,靠紧!” “二百七十步——放箭!” 嘭——城墙上数千弓弩齐发,一片闪着寒光的箭雨如冰雹一般砸向城外的陈军军阵。 “停——————”田小郎见状立即高声大喝,陈军先锋训练有素,十个军阵同时停下脚步,几乎同时,守军的箭雨就砸在了陈军的盾牌之上。 砰砰砰——陈军盾牌兵手里的盾牌被砸得微微颤抖,但密集的龟甲阵被盾牌覆盖得密不透风,又没有行进之中由于脚步起伏导致的缝隙,所以这狂风暴雨般的齐射对陈军军阵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漂亮!”吴超见状颇为满意地笑道:“田小郎这小子脑子还真挺够用!” “前进——”数息之后箭雨落尽,田小郎立即指挥军阵继续前进。 通淝门城楼之上,王琳皱眉摇头,“不行,如此齐射不过是浪费箭矢,猿臂营校尉孙新柤何在?” “末将在!”孙新柤立即答道。 “让你的猿臂营到翁城城墙上去,从侧面射击陈军军阵!” “是!” 三百猿臂营迅速来到翁城城墙,“放箭放箭!不必齐射,瞄准了就射!” 猿臂营乃是王琳亲自挑选训练的精锐射手,而且翁城城墙又向前突出七八丈距离,再加上龟甲阵侧面防御薄弱,所以猿臂营刚刚开弓放箭,临近的两个陈军军阵立即出现伤亡。 “五阵六阵停!”田小郎本就身在第五军阵之中,见状立即下令,“五阵向左,六阵向右,各横移五十步!注意侧面立盾!” 军阵缓缓移动,不一会儿就挪出了猿臂营的射程。 “二百步——” “二百步——”城头守军校尉高声喊道:“准备——” 距离城墙还有两百步,陈军军阵的排头兵已经踩上了陈军民夫铺的沙袋之上,“准备——”田小郎也高声喊道。 “一百五十步——出手!”城头校尉扬声大喝,城头数千守军同时出手,田小郎只见漫天黑点劈头盖脸砸了下来,还不等他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被身边的盾牌兵举起大盾遮住了视线。 “他们扔的什么玩意儿?”田小郎问道,还不等身边的士兵回答,就有盾牌兵惨叫倒地,田小郎循声望去,只见倒地的盾牌兵抱着右腿满地打滚,右脚鲜血淋漓。 “铁蒺藜!”田小郎一见心道不好,不得他反应过来,就听城墙上的守军校尉再次高声喊道:“再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又是一片黑点呼啦啦砸下城头,陈军军阵立即出现不少缺口,大量盾牌兵痛苦倒地。 “放箭放箭!”城头守军趁着陈军军阵阵型不整,弓弩齐发,一时间打得陈军叫苦不迭。 “开阵!冲锋!”田小郎眼见麾下将士一个个倒地,龟甲阵破绽越来越大,当机立断,打散队形直冲城墙! “冲啊——”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按理说不过十几个呼吸就能跑完,可是就是这十几个呼吸,陈军十个军阵足足扔下了三百多具尸体。 “集合——举盾!架云梯,先冲缺口!”田小郎后背紧贴城墙,高声喊道,十个军阵的士兵立即在城墙脚下举起盾牌,十几架云梯同时搭上城墙,口衔钢刀的陈军将士立即开始攻城! “放箭放箭!推他们的云梯!”城头守军校尉指挥若定,如果陈军就这点儿本事,他还真不怎么惧怕。 “砸!砸他们的缺口!”陈军士兵并不是非要踩着云梯打下城墙,而是分出小半兵力专打城墙缺口。 “砸!滚木擂石全招呼上!”城头守军自然不会客气,大大小小的石块夹杂着箭矢疯狂地往陈军头顶砸去,砸得陈军的等身大盾呯呯作响。 “快砍!把木粱砍碎!”陈军盾牌兵们把盾牌奋力举起,撑起一片盾甲,把陈军将士护在其中,七八个手持利斧的陈军趁机朝着城墙上缺口处的木粱疯狂砍去,木屑与鲜血一起在空中飘飞,双方逐渐杀红了眼。 “放箭放箭!”忠毅将军吴超趁此时机,指挥两千弓弩手在盾阵的保护下向城墙推进,“给我压住城墙上的守军!” 陈军箭雨自下而上抛射城头守军,守军既要攻击尝试登城的陈军,又要应付陈军箭矢,一时间难以兼顾,伤亡逐渐增大。 攻城战,最为血腥,陈军的云梯倒了再起,起了又倒,城墙下的陈军的尸体越来越多,横七竖八的尸体旁插满了参差不齐的箭矢,守军的血顺着城墙流下,与陈军的血混在一起,呐喊声夹杂着金铁交击声,浓重的血腥味儿混杂着泥土的腥味儿刺激着战场上每个人的神经,双方同时陷入鏖战。 王琳坐镇城楼,面沉如水,忽然问道:“其他方向战况如何?” 陆纳闻言立即答道:“进攻东城的陈军战法与南城这边基本相同,但东城的城墙更加完好,所以眼下压力不大;北城陈军并未进攻,只是在大张旗鼓地挑衅,好像是要引我军出城;西城情况特殊一些,陈军在用沙袋填满烂泥地之后仍未进攻,而是在龟甲阵的掩护之下继续堆叠沙袋,眼下已经在城墙缺口处垒出了一个小斜坡。” “垒出斜坡?”王琳闻言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借斜坡直接冲上城墙不成?陆纳,你带两个营的兵力到西城去,替蔡文斌把把关,西城城墙受损最重,要警惕陈军耍花招。” “是。”陆纳领命而去。 忠毅将军吴超凝眉看着战场,时不时用余光瞟向身边的一只沙漏,沙漏中的流沙并未因为战况的焦灼而漏得更快,那不急不缓的流速看得吴超心中颇为急躁。 “将军,已经半个时辰了。”副将吴秉忠眼见沙漏漏尽,立即低声道。 “第二阵,进攻!替下第一阵的弟兄们!”吴超立即下令道。 第二阵的三千生力军闻令而动,迅速将已经厮杀到几乎力竭的田小郎第一阵将士替换了下来。 “将军……田小郎无能,未能攻破城墙……”浑身是血的田小郎满脸羞愧地在吴超马前谢罪。 “不必自责,王琳也不是废物,哪有这么容易就被击溃。”吴超轻声道:“带弟兄们回营吧,好好休息!” “我们也轮换,快!”王琳见陈军摆明了要跟自己玩车轮战,立即下令让守军也轮换休息。 “陈军要是这么打的话……”王琳心中担忧,“我守军兵力眼下只能做到两班轮换休息,而陈军兵力充沛,四班五班轮换都有富余,这样打下去……” “将军!西面陈军动手了!”不等王琳深想,传令兵略带惊慌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思虑。 “别慌,慢慢说。”王琳低声道。 “是……”传令兵咽了口唾沫,低声道:“西城陈军在西城城墙两个缺口处,用沙袋垒出了两条大概宽一丈斜坡,两条斜坡间距十丈左右,然后……然后陈军竟然,竟然让骑兵直接顺着斜坡冲击缺口!两个重甲骑兵在前,步兵紧跟其后,两个重甲骑兵架着攻城锤猛撞缺口处的横梁和木栅,一波冲击就撞烂了刚刚修补了一半的缺口!陈军趁势冲进来一百多人!幸亏陆大人反应快,带城下休息的将士硬生生把陈军逼了出去,但是西城城墙缺口太多,坍塌到墙根儿的缺口足有三处!陈军如法炮制,借重甲骑兵的冲击力不断猛冲这几处缺口,陆大人只能带兵在缺口内,用破砖烂瓦临时垒出土墙防御,虽然眼下阵线相对稳固,但是西城将士眼下压力极大,四千将士全力奋战不得休息,恐怕无法长期坚守,所以陆大人和蔡将军命属下请将军早定方略!” “你去北城找守将曹芳传我将令——分出一千五百兵力支援西城。”王琳立即道:“另外告诉陆纳蔡文斌:守到天黑就是胜利。” “是!” “呼……”王琳深呼了一口气,“吴明彻啊吴明彻,不攻则已,进攻第一天就给我寿阳如此压力,看来你是根本不想跟我相持,而是要一鼓作气拿下我王琳,呵呵呵……” 喜欢铃中记:太建北伐请大家收藏:()铃中记:太建北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2章 鏊兵(二) 陈军大营中军帅帐内,大将军吴明彻顶盔掼甲站在寿阳城沙盘前,身边是始兴王陈叔陵和中护军吴俊。 “开战一个时辰了,战况如何?”吴明彻沉声问道。 “启禀将军。”中护军吴俊答道:“按照计划——寿阳城北由中兵参军程文季率水师虚张声势,牵制守军兵力;城南为忠毅将军吴超率军攻打,战斗非常激烈,眼下与守军形成相持,势均力敌;城西由武毅将军萧摩诃指挥,萧将军别出心裁,用重甲骑兵开道猛攻城墙缺口,眼下完全压制城西守军;城东由贞威将军徐敬成攻打,呃……” 吴俊这一迟疑,吴明彻与陈叔陵同时看了过去,“怎么?城东有何不妥?”吴明彻问道。 “城东城墙受损不多,守城主将也不知是何人,战法花样百出,竟然给守军腰间拴上绳子坠下城墙与我军肉搏,再加上东侧城墙损伤不大,所以……目前为止东城攻势受挫最为严重。” “嗯……”吴明彻皱着眉,用马鞭的鞭梢点了点沙盘上的寿阳城宾阳门。 “大将军,是否要换程文季将军顶替徐将军进攻东城?”中护军吴俊低声问道。 “不可。”吴明彻断然道:“临阵换将乃是大忌,况且眼下只不过是进攻受挫而已,如此理由就临阵换将会令将士寒心。” “那……要不要给徐将军增兵?”吴俊又问道。 “依我看,徐敬成将军进攻受挫,也并非是因为兵力不足。”一旁的陈叔陵低声道。 “哦?”吴明彻闻言挑眉问道:“那殿下觉得,原因为何?” “徐将军部曲在秦州一战中损失颇大,战后补充了大量俘虏兵,这些俘虏兵又都是王琳麾下汉家子弟,王琳此人有多得人心,想必大将军比我更清楚,眼下徐将军带着这么多王琳旧部攻打王琳的寿阳城,这些士兵出工不出力也是难免的,所以攻城受挫也算合情合理。”陈叔陵淡淡道。 “殿下所言,正中要害。”吴明彻点头道:“这些将士加入我军时间太短,割舍不下与王琳之间的情义也算正常。” “那么,大将军可有良策?”陈叔陵低声问道。 “算不上什么良策,但也是个办法,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让各部先打着吧,寿阳守军被洪水消耗了这么长时间,身体的底子肯定比不上一直养精蓄锐的我军,几番轮战下来必定坚持不住。”吴明彻轻声道。 “那……眼下徐将军那里什么都不用做么?”中护军吴俊问道。 “自然不能什么都不做。”吴明彻淡笑道:“从辎重营调三车肉干过去,告诉将士们不够还有。” “这……是。”吴俊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吴明彻这般安排有何深意,只能依令执行。 吴明彻用余光瞟了陈叔陵一眼,只见陈叔陵也是微皱眉头,不明白这三车肉干是何用意。 太阳西斜,陈军攻城部队已经轮换了五班,寿阳城在如此连绵的攻势之下岌岌可危,但仍然死命坚持。 “把存的肉干全都拿出来,给将士们分下去。”通淝门城楼上,王琳看着城内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将士,低声吩咐道。 “全、全拿出来?”王琳的治粟校尉赵平阳瞪大眼珠子道:“将军,咱可一共就那么两千来斤肉干儿啊,一股脑全发下去以后可咋办啊?” “今天守不住哪还有以后?”王琳怒斥道:“咱们的将士自打淝水淹城之后就吃不好睡不好,今天交战能打成这样全靠一口气,但是人不能单凭这口气挺着,如此鏖战必须得吃饱喝足!别抠抠搜搜的,赶紧去办!另外通知火头军,现在就开火做饭,蒸馒头!蒸好了就给弟兄们送,吃多少给多少,管够!” “这……”赵平阳还想争几句,却被王琳一眼瞪了回去,“是,属下这就去。” “潘纯,潘纯!”王琳疾步下了城楼高声喊道。 “将军,您叫我?”城头之上战况焦灼,潘纯听不太清。 “让弟兄们把城中收集的瓶瓶罐罐全都砸出去,在城外多弄出点儿碎片迟滞陈军进攻,还有,尽量做到让弟兄们每隔半个时辰轮班休息一次!”王琳疾声道。 “遵命!将军放心,眼下南城这边撑得住,如果西城老蔡老陆那里撑不住的话,从我这里调走一千人也没问题!”潘纯同样疾声道。 “西城不用你操心,我已经调北城兵过去支援了。” “那东城呢?东城需不需要支援?” “进攻东城的是徐敬成,徐敬成麾下部曲有不少是我带去秦州的兵,弟兄们顾念我这点儿情义,多少有些放水,再加上眼下有尉破胡将军守卫东城,问题不大。你在这儿守好城墙,我去西城那边看看!” “是!将军放心!” 王琳对西城的战况倒还有些心理准备,但是亲眼目睹的那一刻还是心中狠狠一颤。 城墙内外全是鲜血与尸体,破砖烂瓦被守军临时填补到缺口之中,里面还夹杂着不知是陈军还是守军的残肢断臂,看起来像是随时会破的毒疮,一些力竭的守军直接就躺在血泊里喘息,起伏的胸膛带起血泊之中的道道涟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城墙上,守军顶着箭雨与陈军互射,轻伤的守军咬着牙给弩兵上弦,蔡文斌拎着早就砍卷了刃的大刀狂砍陈军的云梯,明明是防守一方,西城的守军如此奋战,却也只能跟陈军拼个势均力敌。 王琳没想到西城守军损失如此之大,城外的萧摩诃与裴子烈也没想到西城守军如此能抗。 看着又一批攻城部队被生力军替回,萧摩诃皱眉问道:“裴将军,这是第几轮进攻了?” “第三轮了。”裴子烈的脸色也不好看,“想不到守军这么顽强,如此情况下还能抗住我军好几番强攻。” “是啊……”萧摩诃单手扶着马鞍桥,低声道:“其实我没想到的是……被围城围了这么久,守军士气还能如此高昂,他们这根本就不是守城,而是单纯地为王琳拼命。” “不错。”裴子烈道:“刚才推锋营校尉陈智深生擒了一个守军百夫长,我掀开他裤腿看了看,发红发涨,明显是浮肿。连百夫长这样的的军官都带病,底下的士兵什么样可想而知,如此状态还能打出这样的效果,只能用拼命来解释了。” “磨吧。”萧摩诃有些无奈地笑道:“毕竟咱们兵强马壮,多磨几番总是能攻进去的。” “那倒是。”裴子烈笑道:“即便守军强硬如此,但城破在我看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东城的情况则与西城截然相反,守军士气高昂,陈军则是垂头丧气。 一连五轮进攻,陈军甚至都没有一个兵能爬上城头,守军甚至觉得自己还没怎么拼命,陈军就泄了气。 “将军……还攻么?”徐敬成的副将丘大通迟疑道。 “……”徐敬成凝望着高大的宾阳门城楼,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要不,我亲自带老兄弟们冲一波?”丘大通特意把“老”字说得很重,怕徐敬成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不是办法。”徐敬成沉声道:“这样一来岂不是彻底划分开了新兵与老兵的界线?军心不就彻底分裂了么?” “那……”丘大通为难道:“但是您也看见了,新兵不肯用命啊,再这么打下去,士气越来越低,啥时候能攻进去啊!” “唉……”徐敬成罕见地叹了口气,“就算没有好主意,也不能用馊主意,总之——绝不能加剧新兵与老兵的隔阂……先停止进攻吧。” 徐敬成一筹莫展之时,中护军吴俊亲自带兵将三车肉干送进来了徐敬成的大营。 “大将军知道弟兄们作战辛苦,特意送来三车肉干儿,大将军还说了——肉干儿管够,想吃随时都有!”吴俊按照吴明彻的吩咐一路带人吆喝着往里走。 “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徐敬成屏退诸将,只留吴俊一人,“难道是……以赏代罚?”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吴俊摊摊手无奈道,“不过大将军知晓你军中情况,并未责怪攻城不力之事。” “唉……多谢大将军理解。”徐敬成略显羞愧道:“说到底还是我无能,带兵不力。” “哦,大将军特意嘱咐——立即把肉干儿给将士们分发下去。”吴俊补充道。 “好,马上就办。”徐敬成点点头。 徐敬成裨将孙谦的营盘内,百夫长陈渊亲手把肉干儿分发给自己手下的士兵。 “一人两根儿,来来来,吃肉了!”陈渊强压着心中的不痛快,面无表情地把肉干儿塞进士兵手中。 垂头丧气的士兵们一个个接过肉干儿,有的扭过头去塞进嘴里,有的揣进怀里蹲在地上,有的赌气地攥在手中一言不发,低迷的士气并没有因为这三车肉干儿有多少提振。 “我……我就不要了……”伍长马信轻轻推开陈渊拿着肉干儿的手,眼神闪烁地尴尬笑道:“我不爱吃肉……” “哟……”陈渊冷着脸哂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你马信不爱吃肉?你小子自打秦州投诚过来之后,哪场仗打完了不是你小子第一个吵吵要吃肉?怎么今天还转了性了?咋的?信佛了啊?” “不……不是……”马信脸红得像个猴屁股,含含糊糊地说道:“无……无功不受禄嘛……” “哟呵,还知道要脸呢?”光着脊梁盘腿儿坐在一旁的伍长项兴撇嘴道:“知道要脸你攻城的时候——” “行了!”百夫长陈渊一声断喝,“大将军的命令是吃肉,不是吵架!”说着把两根肉干儿塞进马信手中,然后缓缓起身,扫视了营盘一圈,锐利的目光在每个士兵身上划过,“我知道,咱们这个百人队里,有不少人是在秦州一战后才加入的,我也知道,王琳待你们不薄,但是你们摸着良心说,我陈渊对你们如何?孙谦司马对你们如何?徐敬成将军对你们如何?吴大将军对你们又如何?咱们陈军对这江淮百姓,对这寿阳城的父老又是如何?啃肉干儿的时候都他妈好好想一想!”陈渊说罢,负气而去。 马信羞愧地想把脑袋埋进裤裆里,羞愧的自然不止马信一人,还有徐敬成大营内的五六千王琳旧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喊杀震天的西城城头上,蔡文斌浑身血腥地靠在城墙垛口喘着粗气,他抬头看了看太阳,“这他妈……这太阳咋还不下山?挂在天上看热闹呢是么?”这已经是他今天第八次抬头看太阳了,毕竟如此鏖战着实难熬。 从天明时分程文季带水军砸城开始,这场攻城战已经足足持续了五个时辰,陈军在南城与西城的攻势一刻不停,但无论如何狂攻都未能夺下城墙,士气逐渐低落,此消彼长之下,寿阳守军虽然因为人手不足逐渐力竭,但数次成功的防守却让他们信心大增。 战场局势正在按照王琳的预料发展,陈军的攻势渐弱,守军则气势大涨,依照眼下局势发展,守到日落不成问题,潘纯甚至认为,只要今日能守住,这外城城墙再守十天也不成问题。 在蔡文斌焦急的盼望下,太阳终于慢吞吞地挪到了山腰,晚霞打在西城城墙之上,给守军的脸打上了一层象征胜利的金黄,与此同时,武毅将军萧摩诃的大营内的金钲敲响,攻城的陈军如潮水般退去,但是并没有新的一波陈军接替进攻。 “退……退了?”蔡文斌瞪大眼睛喃喃道。 “是,退了。”陆纳撒开手了抓着盾牌的手,一屁股坐到地上,笑道。 “万岁——大齐万岁——”守军瘫倒在城墙上放肆狂欢,寿阳城时隔数月,终于迎来了一件高兴事。 “将军,南城陈军也退了!咱们守住了!”潘纯兴奋地亲自从南城跑到西城来报信。 “好!好!好!”王琳连喊了三个好,一拳砸在城墙上,“赶快让城里的民夫修补城墙,受伤的兄弟下城休息治疗,留三分之一兵力坚守,以防陈军趁夜抢城!” “是!”潘纯陆纳蔡文斌兴奋道。 大陈武毅将军萧摩诃大营内,武卫营昭信校尉李武州刚从战场上下来就直奔萧摩诃大帐。 “将军,我带弟兄们才打了不到两刻钟,怎么就鸣金收兵了?”李武州脸上的血都没擦,两条粗眉拧在一起说道。 “是大将军下的令。”萧摩诃的解释很简单。 “这……”李武州一下子没了气势,面对萧摩诃,他还能顶两句嘴,可如果是吴明彻大将军的将令,他可是连插嘴的胆子都没有。 “带兄弟们好好休息,大将军下令鸣金收兵,可没说今天就不打了。”萧摩诃拍拍李武州的肩膀,低声道。 “哦,哦哦哦!明白了!”李武州敲敲胸前盔甲昂然道:“再战用我!用我必胜!” “哈哈哈哈哈哈哈……”萧摩诃同样豪迈笑道:“好!再战你打头阵,给我军做个表率!” “是!” 寿阳城外,绵延十数里的陈军大营内同时埋锅造饭,场面看起来颇为壮观。 大将军吴明彻的军帐内,众将齐聚。 “末将无能,愧对大将军!”贞威将军徐敬成半跪在地,头埋得很低。 “起来吧敬成。”吴明彻亲手扶起徐敬成,“你的情况本将知道。” “大将军,接下来怎么办?”中兵参军程文季今天大多数时间都是看着战场干着急,憋得他心中火急火燎。 “是啊大将军,接下来怎么安排啊?是趁夜抢城,还是从长计议?”忠毅将军吴超问道。 “诸位莫急。”吴明彻淡笑道:“如此战况尚在预料之内,诸位皆是我大陈栋梁,岂能因兵锋稍挫就乱了方寸?” 诸将闻言,纷纷坐正了身子,目光炯炯看向吴明彻。 “嗯……”吴明彻见状,也不再卖关子,“今夜作战,本将做如下部署。” 喜欢铃中记:太建北伐请大家收藏:()铃中记:太建北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3章 夜战(一) “今夜亥时一刻,四面围攻。”吴明彻沉声道:“各部挑选五千精兵做好准备,待东城贞威将军徐敬成部擂鼓为号,北、西、南三面同时发动,务必一鼓登城,天亮之前拿下外城!” “是!”“是!”“是!” 萧摩诃程文季吴超三位将军同时应答,唯独贞威将军徐敬成闻言紧锁眉头,一筹莫展。 “敬成,可有困难?”吴明彻轻声问道。 “回大将军……”徐敬成轻叹一声,“末将……末将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这……”诸将面面相觑,倒也理解徐敬成的困难。 “敬成,你挑五千老兵跟你攻城不行么?”程文季出主意道。 “是啊,都知道你手下新兵降兵多,但是五千老兵还是有的吧?”吴超道。 “有是有……”徐敬成无奈道:“但是……如此一来,岂不是直接否定了降兵自己人的身份?人心一散,以后再想让他们融入我军可就难了。” “敬成,你是舍不得这些降兵么?”裴子烈问道。 “诸位麾下多多少少也有些从王琳那来的降兵,各位扪心自问,这些兵怎么样?”徐敬成反问道。 “嗯……”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实话实说,王琳还真是带兵有方,这些兵非常不错。”萧摩诃中肯评价道。 “嗯,我同意。”裴子烈道:“这些兵不光是身强体壮,军纪也非常好,而且吃苦耐劳,从无怨言。” “所以,这么好的兵,我是真希望能让他们全都变成我大陈的战士啊……”徐敬成扶额道:“怎奈时间太短,他们跟王琳的情义又太深……” 吴明彻双目微凝,捻须笑道:“敬成所虑可谓长远,不错,正所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如果能真正拿下这些降兵的军心,那才算是实实在在地收复了万里江淮。”说到此处,吴明彻站起身来,“敬成,放心去准备吧,本将有办法替你收服军心!” “敢问大将军是何办法?”徐敬成略感吃惊地问道。 “是啊,啥办法啊大将军?”程文季也好奇道。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吴明彻捻须笑道,笑容颇为自信。 一旁的始兴王陈叔陵眉头微皱,现在已经是酉时二刻,距离亥时一刻只剩不到两个时辰,他实在想不明白如此短的时间,吴明彻怎么收服军心。 “好了,各自回去准备吧,切记——不要大张旗鼓,尽量让守军放松戒备。”吴明彻沉声道,同时用余光示意始兴王陈叔陵留下。 “是!”诸将闻言告退。 大帐之中只剩吴明彻与陈叔陵二人。 “大将军,可是有什么吩咐?”陈叔陵低声问道。 “算不上是什么吩咐。”吴明彻笑道:“不过……确实有事要事先知会殿下一声。” “大将军请讲。”陈叔陵道。 吴明彻刚要开口,却犹豫之后把陈叔陵叫到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什么?这怎么行!”陈叔陵闻言大惊,一把抓住吴明彻的手腕疾声道:“此事万万不可!还请大将军三思!” “唉,我就怕会这样。”吴明彻却淡定一笑,反手握住陈叔陵的手,“殿下不必如此担心,老夫若无十足把握,断然不敢兵行险招。” “战场之上哪有什么十足把握?”陈叔陵握着吴明彻的双手不自觉地用力,“大将军安危事关我大陈国运,此事还望大将军三思!” “第一,夤夜交战视线不好,敌人没那么容易看清;第二,东城白日战况不佳,敌军绝对想不到老夫会把此处选做突破口;第三,老夫虽年近七十,但这副筋骨尚算得强健,一般士兵可都不是老夫的对手;第四,老夫此举不止可以收服军心,还能极大提升我军士气,如此一来,也能为日后与皮景和援军作战打下基础。”吴明彻一字字道:“殿下,一举多得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陈叔陵双唇紧闭,纠结半晌,见吴明彻的眼神依旧坚定,情知绝难让他改变心意,只好无奈同意。 “……好,大将军执意如此,我不阻拦,但是必要的防备一定要做!”陈叔陵斩钉截铁道:“我会派麾下赤羽营好手护在大将军左右,请大将军不要推辞!” “呵呵呵,多谢殿下。”吴明彻淡笑致谢。 陈叔陵走出大帐,韦谅与戴温立即迎了上来。 “韦谅,你速去传姚麒麟回营。”陈叔陵低声道:“戴温,速去各处召集赤羽营六统领,半个时辰之后在我帐内议事。” “是。”“是。” 戌时一刻,城里的守军与城外的陈军几乎同时吃完了晚饭,一整天的鏖战,极大地消耗了守军本就不算太好的身体,如今陈军退去,攻势暂缓,大胜的喜悦与刚刚吃过晚饭的松弛过后,疲惫随着太阳的落山一同袭来,大量的士兵骨软筋麻,昏昏欲睡。 “打起精神打起精神!”巡城的陆纳轻轻敲着城头站岗士兵的头盔,“警醒着点儿,陈军保不齐会趁夜抢城!”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虽然有陆纳和王贵显的提醒,但是如潮水般的疲惫感哪有那么容易驱散?站岗的士兵听着城下休息士兵的鼾声,上下眼皮止不住地打架,想睡又不敢睡,有些士兵甚至觉得这比白日的血战还难熬。 太阳落山,暮光散去,夜风袭来,吹动城头火把摇曳,给寿阳城带来了开战以来少有的宁静。 “别睡啊兄弟们,在梦里让陈军抹了脖子可犯不上!”扬州刺史王贵显强忍着睡意,瞪着两个大眼珠子在城墙上来回巡视。 城东,陈军大营内,贞威将军徐敬成正在与副将丘大通挑选兵将。 “将军,您挑的这些营……”丘大通拿着徐敬成列出的名单,瞪眼道:“这跟白天进攻的人马差不多,里面大半都是王琳旧部啊,您确定今晚还要用他们攻城?” “嗯,就用这些兵。”徐敬成倒不怎么迟疑,随意答道。 “那……那万一他们还是不肯用命,岂不是又要耽误咱们攻城么?”丘大通提醒道。 徐敬成闻言苦笑,点头道:“我知道,但是大将军说他有办法。” “大将军有办法?有啥办法?”丘大通好奇道。 徐敬成两手一摊,无奈笑道:“我也不知道,大将军不说。” “这……”丘大通无语,跟徐敬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如此稀里糊涂还是第一次。 丘大通刚转身出帐去做准备,徐敬成麾下一个校尉就急匆匆地进了军帐。 “将军,吴大将军亲自来巡营了!”校尉疾声道。 “嗯?”徐敬成也略感吃惊道:“大将军巡营?怎么事先没有通知?” “卑职也不知道啊。”校尉无奈道:“卑职巡营的时候看见几个军官打扮的人也在巡营,凑近一看才知道是吴大将军,大将军只穿了一身皂色轻便铠甲,身边的亲兵也是只穿了战甲,仪仗一律没带,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先登营的百夫长走错了营盘呢。” “大将军巡营巡到哪儿了?赶紧带我过去。”徐敬成闻言立即催促校尉带路。 大将军吴明彻真的就只是带着亲兵巡营而已,只不过他巡得很认真,每个营盘都走进去看看,找几个士兵说说话,掀开饭锅看看饭菜,摸摸战士的铠甲,有人问起来他倒也不瞒着自己大将军的身份,倒是有些士兵听到“吴明彻”三个字的时候失声大笑,不相信堂堂大将军会来到自己的营盘,嘲笑老头子倚老卖老信口胡言,吴明彻也不生气,抱着肩膀跟士兵们一起笑成一片。 徐敬成也不知道吴明彻此举有何用意,只能带着亲兵远远地跟在后面,就这么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营盘。 “什么时辰了?”吴明彻回头问身边的中护军吴俊道。 “约摸戌时了。”吴俊低声道。 “嗯。”吴明彻点点头,不自觉地扶住自己的后腰,“去通知敬成,让今晚的抢城部队再休息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在前出阵地集合。” “是。” 陈叔陵帐内,姚麒麟当先而立,赤羽营六统领一字排开,身后是精心挑选的三十个赤羽好手。 “此次任务事关重大,诸位可有信心?”始兴王陈叔陵肃容道。 姚麒麟当先抱拳道:“赤羽营必不辱命!” “必不辱命!”六统领与三十个赤羽好手同时应道。 “好。”陈叔陵轻出了口气,“千斤重担,托付诸位了。韦谅,具体事宜由你与赤羽营商议,戴温随我去徐敬成将军营地。”陈叔陵说罢转身离去,众人躬身相送。 “姚大人,殿下深知此次任务凶险,又不便携带重甲护身,所以命我临时抽调了王府物资,诸位请看——” 说着,韦谅打开了姚麒麟等人面前的三只大箱子。 “这是——”尚识途探身一看,眼前一亮,“这是牛皮铠甲?” “尚大人好眼力,不错,正是牛皮铠甲。”韦谅笑道,说着随手拿起一件坎肩儿形状的牛皮铠甲展示给众人,“此铠甲用上等牛皮鞣制而成,背面厚五层,正面牛皮厚达七层,刀枪难入,关键是——此铠甲轻便随身,重量不到五斤,而且行动起来毫无噪音,极便于突袭作战。”韦谅说罢,将手中淡黄色的牛皮铠甲递给姚麒麟。 姚麒麟上手掂了掂,不禁笑道:“韦大人费心了,我等有此铠甲如虎添翼。” “宝甲配英雄。”韦谅笑道:“这铠甲在诸位手里才算是物尽其用。” 姚麒麟也不再客套,把手里的牛皮铠甲塞给尚识途,“都穿上适应适应吧。” 众人闻言,纷纷上前领取铠甲,唯有萧叶抱着肩膀撇着嘴斜眼笑道:“姚大人,这铠甲哪儿都好,就是这颜色差点儿意思,黄不拉几的跟牛粪似的。” “穿在夜行衣里面不就行了?再说又没让你穿。”姚麒麟哂笑道:“咱俩负责护卫大将军,得穿亲兵铠甲,你忘了?” “就是。”尚识途此时已经穿上了铠甲,斜眼笑道:“好看赖看,保命要紧。”说着活动了两下,“好东西啊,这比我小时候练功穿的练功衣都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外面罩好夜行衣,把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收拾收拾,利索点儿,咱今晚干的是精细活儿。”辛文礼保持着一贯的严谨,挨个检查着手下的赤羽好手。 徐敬成的前出阵地距离寿阳城不到三里,此刻,五千夜袭部队就在这块儿空地上席地而坐,身边除了攻城器械,还有一碗壮行酒。 吴明彻穿着皂色铠甲在五千人中穿行,身上除了背后那块儿护心镜之外,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嘿,这老大爷又来溜达了啊!”大头兵王珂咧嘴笑道,王珂也是王琳旧部,土生土长的寿阳人。 “呵呵呵……”吴明彻耳力很好,听见身后有人议论自己,转身朝着王珂的方向笑了笑。 贞威将军徐敬成看了看身边的沙漏,指针已经卡在戌时二字之上,距离定好的进攻时间只剩一刻钟,可是吴明彻到底有什么办法收服军心?难道就这么在各个营盘走上一走,这些王琳旧部就能对他死心塌地不成?徐敬成想不通,攻城战已经迫在眉睫,此时此刻他只能选择盲信。 徐敬成站起身,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旋即在副将丘大通的陪同之下走出营盘,来到五千人面前,五千人见状旋即收起笑容,齐齐看向徐敬成。 “今夜作战,务必一举拿下寿阳外城!”徐敬成刻意作出的狠厉表情,反而显得自己心中十分没底,“弟兄们有没有信心?” “有…………”五千人的回应稀稀拉拉,大量的王琳旧部刻意地低下头,或者扭过脸去,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 徐敬成无奈,正想举起酒碗再提振一下士气的时候,吴明彻从五千人之中站起身来,“敬成,我来说两句吧!” “啊?”王珂本来扭着脸扒拉着自己的裙甲,闻言瞪大眼珠子看向身前的吴明彻,“老头子疯啦?敢在徐将军面前胡说八道?” “好!”徐敬成见状立即道:“请征北大将军吴明彻训话!” 五千人闻言一片哗然,“他,他还真是吴明彻大将军啊?” “废话!没听见徐将军怎么说么?” “我以为老头子吹牛呢,没成想他还真是啊!” 吴明彻淡笑着在人群中扫视一周,片刻后才抬手虚按了两下,五千人见状立即肃然,用各种目光看向这个老人。 喜欢铃中记:太建北伐请大家收藏:()铃中记:太建北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4章 夜战(二) “淮西后生们,我就是吴明彻。”吴明彻语气亲切而和缓,“我是秦郡秦州人,小时候家里也穷,我十四岁那年,家里的祖坟年久失修,碑倒坟裂,家里都拿不出钱来修缮,我只能玩儿命地种地,结果那年又赶上大旱,我种的二十亩地离河又远,即便我拼了命地打水浇地,也没能救活几棵庄稼,那时候我小啊,没出息,把我急得跪在地里仰天痛哭,哭了整整一下午,最后还是邻居徐五叔把我扶回家里的。结果第二天早上,徐五叔兴高采烈地推开我家门,把我从床上拽起来,说天大的好事儿来了!神仙显灵了!你们猜猜,神仙显啥灵了?” “显,显啥灵了?”王珂听得入神,甚至忘了眼下的场合和吴明彻的身份,他探身问道:“难不成神仙下凡替你把祖坟修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吴明彻第一个开怀大笑,众人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气氛逐渐轻松。 “哪有那好事儿去?”吴明彻笑道:“徐五叔告诉我,神仙显灵了,我那旱死的二十亩地,又长出庄稼苗来了!” “啊?”众人嘴张得老大,“这咋可能呢?徐五叔逗你玩儿呢吧?”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说道。 “是啊,我当时也这么想啊。”吴明彻笑道:“我说五叔你别逗我,我是岁数不大,可我也不傻啊,那二十亩地旱死之后,我就没撒过种儿,那不撒种儿还能出苗是咋的?” “那五叔咋说啊?”某人问道。 “五叔说就知道我不信,拉着我就出门儿,让我自己去看,结果我到了地里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啊?”众人好奇道。 “我那二十亩地还真出苗了!一棵接一棵的,足有我小腿那么高!”吴明彻笑道。 “啊?”王珂等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这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我当时的表情啊,就跟你们现在差不多。”吴明彻指着王珂笑道:“我正看着满地的庄稼苗儿发愣呢,徐五叔在旁边跟我说,你小子孝顺,家里穷成这样了还想着种地修祖坟,老天爷可怜你这孝顺孩子,这才派神仙帮你重新种的地!” “哦,哦哦哦……”一部分人听完这话不住点头,“有道理,有道理啊!” “有道理是吧?”吴明彻笑道:“我也觉得有道理,当时也这么信了,可等我下午去挑水的时候,却发现事情好像不太对。” “有啥不对啊?”这话是丘大通问的,他也不自觉地被吴明彻的讲述带入了故事之中。 “我从我家的地走到河边儿,路过七八户乡亲家的地,我发现他们的地里庄稼都比以前稀了不少,而且他们的庄稼跟我地里的一样高。” “哦,哦哦哦我明白了!”王珂一拍脑门儿道。 “哟,你明白啥了,说说看?”吴明彻笑道。 “肯定是神仙把乡亲们家地里的苗儿,挪到你家地里的!”王珂自信道。 “哎?你别说,你小子这脑子还挺好使哈!”王珂身边的伍长闻言恍然道:“有道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吴明彻大笑道:“还有道理?有他娘了个脚的道理。”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一片笑声,尤其是王琳旧部笑得开心,吴明彻这句粗口用了淮西方言,他们听得很是亲切。 “那到底是咋回事儿啊?”王珂追问道。 “是啊,我也想知道啊。”吴明彻笑道:“于是我挑着水桶去问徐五叔,起先徐五叔还在那儿拿神仙帮忙那一套搪塞我,直到我问他,为什么他家地里庄稼苗儿少了那么多,还有周二婶儿家地里也是一样的时候,五叔才绷不住说了实话。” “原来是乡亲们见我一个半大小子有这孝心实属不易,又赶上这天灾实在可怜,所以七八户乡亲们凑在一起一商量,在各自家地里挖了些好苗儿,连夜挪到我家地里的。徐五叔说这些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就好像撒谎骗我,对不起我一样。”吴明彻缓缓道。 “哦………………”众人恍然,旋即心中也有些感动。 “从头到尾都没有神仙什么事儿,要是有的话,我的这些乡里乡亲就是我的神仙。”吴明彻道。 “那……那五叔为啥不直说啊?非要编个神仙帮忙的理由干啥?”王珂又问道。 “因为——乡亲们不想让我觉得欠他们人情,不想让我以后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吴明彻缓缓道。 “哦…………”众人闻言点头。 “你们来说说,这样的乡亲是不是神仙?”吴明彻高声问道。 “是——————!”众人齐声道。 “是啊,所以从小我就知道——咱们淮西人,讲义气,重感情,最是有人情味儿!”吴明彻高声笑道:“淮西娃子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没错!”不光是五千军阵之中的王琳旧部高声称是,就连未被选入的其他王琳旧部也出声应和道。 “所以啊……”吴明彻逐渐收起笑容,“作为淮西人,看着你们加入我军之后,还顾念着旧主王琳的情分,老头子我很理解,也很欣慰!过了这么多年,淮西人的人情味儿依然没有丢,这很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王琳旧部闻言,纷纷羞愧低头,吴明彻这份夸奖在他们听来,比责骂还要令人难受。 “但是,作为一个淮西老头子,我也觉得你们蠢!”吴明彻话锋一转,略带严厉地说道。 “俺……俺们哪里蠢了?”月光下,不知是哪个兵操着淮西口音问道。 “于公,当兵吃粮,自当英勇作战;于私,王琳困兽犹斗,战事拖延,吃亏的还是咱淮西老百姓;于良心,你们加入我军之后待遇如何?陈军可曾亏待过淮西子弟?王琳的情义要念,老头子我的情义就不是情义了吗?于大义,我陈军此次北伐,一路之上到底是烧杀抢掠,还是解民倒悬?我相信你们不会看不见吧?”吴明彻义正辞严,说得这些王琳旧部根本抬不起头。 吴明彻顿了顿,再次出声道:“我相信,这些道理你们也都懂,只不过还是迈不过心里那倒坎儿,但是你们也得知道——当兵的对抗军法是个什么下场!我吴明彻能再一再二地回护你们,岂能再三再四?如此徇私岂能执掌大军?” “大将军,您别说了……俺,俺愿意死战!”王珂红着大脸道。 “愿效死战!愿效死战!”军阵之中爆发出整齐有力的呐喊。 “好,军中无戏言,可敢立军令状?”吴明彻朗声道。 军阵之中站起一个年近四十的王琳旧部,乃是秦州城下投诚的将军之一——黄子显,此时的身份是徐敬成麾下掌管五个营的司马,黄子显向吴明彻欠身施礼,“今夜若攻不破此城,属下提头来见!” 黄子显在这些王琳旧部之中威望颇高,此时见黄子显如此这般,军阵之中王琳旧部纷纷起身,齐声道:“不破此城,提头来见!” “好!”吴明彻朗声道:“一言为定,今夜若攻不破此城,军中淮西子弟——皆斩!” “什么?”众人闻言心中狠狠一抽,震惊地看向吴明彻,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多想,吴明彻说出了一句让他们更加震惊的话——“包括我吴明彻!” “………………”吴明彻的话字字入耳,众人被震撼得几乎忘记了呼吸,这些王琳旧部说什么也想不到,堂堂征北大将军,大陈南平郡公吴明彻,会把自己的性命与他们这些降兵绑在一起。 “这……这大将军是,是开玩笑的吧……”黄子显心中这样想着,可是接下来,他就听到了吴明彻下一句话——“今夜攻城,老头子我作为淮西子弟,会与你们这些后生并肩作战!看见我背后这块护心镜了吗?” 吴明彻用刀鞘敲了敲自己背后那闪光的护心镜,“我会与你们一起杀上城头,如果我临阵退缩不敢向前,那么不论谁站在这块护心镜之后,都可以斩下我头,申明军法!” 鸦雀无声。 “疯了,大将军疯了不成?这可怎么办啊将军!”丘大通闻言吓得浑身冷汗直冒,疾声问徐敬成道。 “呼…………”徐敬成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他现在早就不在意军心不军心的问题了,他想的是,万一吴明彻大将军出点儿什么意外…… “听明白了没有?”吴明彻问道。 鸦雀无声。 “听明白没有!”吴明彻厉声道。 “誓死破城!”黄子显红着眼珠子第一个答非所问地大喊道。 “誓死破城!誓死破城!”军阵中爆发出了气势惊人的呐喊。 “好!”吴明彻端起身边的酒碗,一饮而尽,众人见状,同样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列阵——!”吴明彻一声大喝,军阵立即行动起来,将士们纷纷背起箭囊,架起盾牌,抬起云梯,蓄势待发。 “擂鼓——!告诉寿阳,我们来攻城了!”吴明彻朗声道。 咚——咚——咚——巨大的三面战鼓敲响,震得满天繁星都要跟着一起颤抖。 “进军——————”吴明彻须发皆张,拔刀怒吼,随即转身,走在整个军阵的最前方,背后的护心镜在月光下亦如皓月一般,引领着整个军阵坚定地迈向寿阳城。 “去,再挑三千精锐做好准备,一旦大将军攻势受阻,立即接替进攻!”徐敬成终是从吴明彻的一系列令人震惊的举措之中回过神来,立即吩咐身边的丘大通道。 “可是,大将军的安全——” “大将军敢兵行险招一定早有安排,咱们只需做好咱们能做的。”徐敬成肃容疾声道。 “大军动了,做好准备!”早就摸到了寿阳城东墙根儿下的辛文礼低声吩咐道。尚识途等四个统领闻言点头,分别带人分散到城墙各处埋伏。 陈军如此阵仗自然瞒不过城头的守军,吴明彻的战鼓刚刚敲响,东城守将尉破胡就迅速组织守军做好了准备,与此同时,南、西、北三面城墙也打起火把严阵以待,萧摩诃程文季吴超等将领火速响应,催动军阵直逼寿阳城。 血战了整整一天,刚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守军从睡梦中警醒,匆忙登上城墙,然后就看到城外巨大的攻城军阵——由五千大军组成的巨大军阵有着足足三里的正面宽度,陈军的盔甲在上千支火把与月光的映衬下闪烁着寒光,看得不少守军胆战心惊,一场比白日更凶猛的攻势即将到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放箭放箭!射死他们!”尉破胡此时依旧沉着,白天的作战他游刃有余,这使得他对眼下的作战信心十足。 “冲锋——起云梯!”吴明彻亲自指挥的攻城部队极其英勇,在距离城墙尚有一百五十步的位置就举起云梯直冲城墙,云梯前钩刚刚挂住城头,口衔钢刀的陈军士兵就往城墙上涌,吓得守军一阵手忙脚乱,不到片刻时间,攻守双方就杀红了眼。 “这怎么回事……”尉破胡在城楼皱眉看着东城血战,陈军士兵悍不畏死,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云梯上爬,守军刚刚用枪扎死一个,就被后面上来的陈军一刀砍死,白天稳如泰山的防线,到了晚上刚刚接战就摇摇欲坠,他不明白,徐敬成的攻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猛烈,“如果有这样的战力,为什么白天不用?” “去把预备队的七个营全都叫上来!”尉破胡疾声道。 “全,全叫上来?”身边的校尉迟疑道:“一点儿预备队都不留的话,万一到了危机时刻——” “现在就是危机时刻!”尉破胡有些愤怒地说道:“再不叫上来咱们恐怕连半个时辰都守不住,快去!” “是!” 不光是东城一侧守军陷入苦战,寿阳城其他三面的守军同样有些吃不消,原因也很简单,陈军士兵精力充沛,生龙活虎,而守军咬牙强撑了一整个白天的狂攻,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通淝门城楼之上的王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倒是猜到陈军会连夜攻城,但是没想到攻势竟然比白天还猛,眼下虽然还能撑住,能不能撑到明天日出可就不好说了,而且……谁说陈军明日就不攻城了呢? “去通知四面守将——一旦城墙失守,或者听到城中金钲敲响,就立即往相国城撤退!”王琳疾声对传令兵说道。 吴明彻的军阵虽大,但也不能完全罩住整个东侧城墙,所以吴明彻选择了宾阳门南侧这二里多长的城墙作为主攻方向,而宾阳门以北部分则没派一兵,这使得东城守军不得不向南段城墙集中,而未被进攻的北段城墙兵力则无可避免地越来越稀疏。 “机会来了,上!”早就埋伏于此的辛文礼率领五个赤羽好手同时抛出飞爪挂在城墙上,祭起轻功一个呼吸就跳上了城墙,城墙上的五六个守军注意力全在南侧城墙的战况之上,一个慌神就被从天而降的几道黑影抹了脖子。 “遭袭——”守军反应过来,赶紧往这边补防,谁知辛文礼六人根本没打算与守军缠斗,而是直接跳下城墙进入了寿阳城中。 “换衣服!”辛文礼六人趁着兵荒马乱,找了个废弃民宅迅速换好了守军衣服,然后立即以守军的身份重新登上了东侧城墙。与此同时,尚识途唐碧等人也分别在其他方向,以同样的方式混进了守军之中。 喜欢铃中记:太建北伐请大家收藏:()铃中记:太建北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5章 城溃(一) 赤羽营此次行动之中,尚识途率领的小队最为特殊,其他小队的任务都是混上城墙趁乱击杀守军军官,而尚识途一行六人的任务是四处放火,引发混乱。 攻城战愈发焦灼,交战不到半个时辰,王琳就陆续收到了四面城墙告急的消息,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弃守外城之际,城中西南角的一片废弃民宅突然火光冲天,“他妈的,陈军这是混进城了!”王琳此时兵力捉襟见肘,根本无力派人救火,冲天的火光从守军的背后燃起,心中无可奈何地生出了腹背受敌的绝望,整个寿阳城只靠着最后一口气死撑。 混入城墙守军之中的赤羽营小队作用开始显现,随着越来越多的守军军官被干掉,守军的组织逐渐陷入混乱,各处主将被逼无奈只好带领亲兵直接指挥作战,这才堪堪稳住局面。 东城城墙下,吴明彻透过盾阵的缝隙仔细观察着战场态势,直到他发现大量的守军士兵开始左右张望,箭矢毫无章法地乱放,“时机已至,开盾阵,发动总攻!” “儿郎们,跟我上!”盾阵如波开浪裂,吴明彻振臂高呼,旋即一把抓住云梯就往上爬,陈军只见一面闪亮的护心镜如皓月一般顺着云梯往上升,士气瞬间暴涨,一个个奋不顾身地扒着云梯就往上冲! 吴明彻老当益壮,竟然几个呼吸就爬上了城墙,姚麒麟与萧叶死死护在吴明彻身边,姚麒麟手持两柄钢刀大显神威,跳上城墙的同时就一刀劈碎了守军的盾牌,一刀砍死了过来补防的伍长。 “上去了!大将军上去了!冲啊——”城下的陈军将士眼看着年近七十的老将军,竟然真的杀上了城头,无不争先恐后地冲向云梯,在战场上,“跟我上”和“给我上”对士兵的激励永远不可同日而语。 越来越多的陈军士兵涌上了城墙,使得本来还算宽阔的城头拥挤得仿佛要涨破一般,“顶住!把他们推下去!推下去!”尉破胡此时杀得浑身是血,拼尽全力想要维持住防守,可是眼下精疲力尽的守军根本挡不住气势如虹的陈军,而就在此时,吴明彻又喊出了杀人诛心的口号——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降吧!别白费力气了快降吧!”陈军之中王琳旧部们用家乡话劝降齐军,这对于齐军而言无异于四面楚歌。 陈军将士刚刚开始劝降,立即就有守军扔下刀枪跪倒在地,然而大多数守军仍不愿辜负王琳,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顽强抵抗。 “陆纳,敲金钲,放弃外城,速速退守相国城……告诉孙连虎,带两个营把外城粮仓的粮食搬回相国城!”通淝门城楼上的王琳眼见东城一侧即将被攻破,终是下了决定。 “……是。”陆纳心中不甘,但是眼下局势他也明白,无论如何他们也守不到明日天明了。 “噔噔噔噔噔——”急促的金钲声传来,西城守将蔡文斌如蒙大赦,终于可以逃离这修罗场了,“快撤——撤回相国城!”蔡文斌听见金钲声立即高声喊道,可他意想不到的是,浴血奋战的守军听见他喊撤退却并没有多高兴,反而是大量的守军听到撤退之后直接瘫坐在地,放弃了抵抗。 “起来撤啊!快起来!”蔡文斌从地上拉起一个守军伍长瞪眼喊道。 守军伍长无力地咧嘴一笑,鲜血从眼角流进了嘴角,“将军,你撤吧,我走不动了,我……我给你们垫后……” 蔡文斌愣愣地看着朝自己傻笑的伍长,这才意识到,这代表着撤退的金钲声彻底打散了守军吊着的那一口气。 “快走啊将军,一会儿来不及了!”蔡文斌的亲兵急得直接伸手去拉蔡文斌的胳膊。 “……降了吧爷们儿,够意思了。”蔡文斌放开伍长的衣领,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撤!快撤!”陆纳潘纯分别带着南城北城的守军往相国城撤去,敌退我进,陈军将士逐渐占领了三面城墙,欢呼声震天动地。 “尉将军快撤啊!再不撤就来不及了!”东城守军拉着尉破胡就要往下走。 谁知尉破胡却一把甩开了守军,“你们撤吧,我来给你们垫后。”尉破胡一脸的从容与释然,笑道。 “那怎么行?”守军急道:“哪有扔下主将的道理?” “跟你们没关系,王琳将军不会怪你们的。”尉破胡笑道:“在秦州城下我丧军失地,被骂当代赵括、有勇无谋,那是罪有应得,可是……在这寿阳城,我可不想再落个贪生怕死的骂名,人活一辈子,总得有些气节,告诉王琳将军,感谢他看得起我,尉破胡今日一死以报!” 尉破胡说罢,一把将拉着他的守军将士推开,拎着早就砍卷了刃的佩刀杀向了陈军。 虽然已经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但是只要吴明彻还穿着战甲站在城墙上,姚麒麟与萧叶就一刻也不敢放松,果然,二人的谨慎是有道理的,守军放弃城墙撤退之际,宾阳门城楼里却突然杀出了一支兵,在一个校尉打扮的将官带领下,这区区十数人的队伍悍不畏死,杀了有些懈怠的陈军一个措手不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杀——————”尉破胡将自己最后的血勇全部贯注在此次冲锋之上,他也不知道能杀多远,他只希望自己能死在冲锋的路上。 “小心!”姚麒麟立即护在吴明彻身前,萧叶则是一剑当先,格开尉破胡砍来的刀锋,旋即剑锋倒转出手如电,剑光圆融地划过尉破胡的咽喉,鲜血瞬间喷出,尉破胡的尸身扑倒在自己的鲜血之上,他最后的冲锋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没了尉破胡的带领,守军这十几人的冲杀很快就被陈军扑灭,寿阳城的东侧城墙也被陈军彻底拿下。 “大陈万岁——将军威武——” 在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中,征北大将军吴明彻亲手将陈军的大旗插上了宾阳门城楼,今夜一战,吴明彻不但拿下了寿阳外城,还彻底收服了军中王琳旧部的军心,而且在麾下诸将心中奠定了不可撼动的地位。 直到在宾阳门城门楼上亲眼看见吴明彻安然无恙,始兴王陈叔陵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呵呵呵,殿下,老夫所言非虚吧?”吴明彻淡笑道。 “话虽如此,可这区区两个时辰小侄可是如坐针毡啊……”陈叔陵擦着额头的汗水苦笑道。 “多亏了殿下麾下好手,不然,老夫绝无可能毫发无损。”吴明彻道。 “幸不辱命。”姚麒麟萧叶赶紧施礼道。 “好了,还不是叙功的时候,敬成,速速带兵打扫战场;吴俊,城内情况如何?王琳抓住没有?”吴明彻问道。 “回大将军,王琳放弃城墙之后,率守军全部退防相国城了。”吴俊答道。 “全部退守相国城?”吴明彻闻言皱眉道:“为何单单退防相国城?金城他不守了么?” “这……”吴俊闻言尴尬道:“其中原因属下也不知道。” “启禀大将军。”陈叔陵身边的韦谅向前一步躬身道:“卑职有军情禀报。” “讲。” “城破之后,卑职安排在寿阳城的坐探终于与卑职取得联系,据坐探所言——寿阳城内,卢潜与王琳水火不容,甚至大打出手,最后卢潜自领麾下三千兵力驻守金城,全然不听王琳调遣,所以卑职推断——眼下金城与相国城看似遥相呼应成掎角之势,实则貌合神离,互不统属。” “原来如此……”吴明彻闻言了然,“韦大人的消息真是及时啊。” “大将军过奖。”韦谅也不贪功,躬身施礼之后立即退回陈叔陵身边。 “吴俊,相国城与金城眼下如何?”吴明彻问道。 “回大将军,淳于将军在通淝门拿下的同时就带兵直奔二城,眼下已经将两座小城团团围住,请大将军放心!”吴俊答道。 “嗯,告诉淳于,卢潜一介书生不足为虑,金城守军断然不敢出城,要把注意力放在相国城上,毕竟里面可是王琳。”吴明彻嘱咐道。 “是。” “好了,今夜我军虽胜,但损失也不小,速速打扫战场,然后立即休整!” “谨遵大将军令!” 寿阳城的战事声震数十里,就连在瓦埠湖附近挖暗渠的戚云等人都被吵醒,可是此处的战事再激烈,也不至于影响到六百里外驻扎在淮口的皮景和大军,然而,今晚的皮景和同样睡不着,因为他终于盼回了前去探查过河点的亲兵小队。 深夜,帅帐中,皮景和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江淮地图悠悠一叹,在收到了朝廷第十道催他过河的诏书,强压下四次麾下诸将的过河请愿之后,皮景和终于等到了他过河的底气,“传令武卫将军皮信,立即拔营过河!” “这……大帅,这么晚了,要不明日一早……”北齐护军将军安陵威为难道。 “战事紧急岂能拖延?今夜立即过河,全速向寿阳方向挺进!”皮景和厉声道。 “是!”护军将军安陵威只得领命。 皮景和的命令自然不是意气用事,他只是下令让武卫将军皮信所部连夜渡河,而其他各部则是天明时分才开始渡河,而提前过河的皮信所部则是早早地在河对岸埋锅造饭,如此一来,全军完成渡河的同时也正好吃上早饭。 “各部听令——每日行军六十里,争取十日之内赶到寿阳城下!”皮景和立马河畔沉声道。 “遵令!”众将齐齐俯身称是。 “听见没?一天六十里。”不远处,司闻曹褐衣值阁使阿泰用手肘碰了碰弟弟阿改,低声道:“十天赶到,希望寿阳城还能撑十天吧……” “……”阿改很想反驳几句,可是连他自己也觉得,以两军实力而言,寿阳很难撑那么久。 第二日上午,寿阳城外陈军大营内,吴明彻与一众将领齐聚中军帐。 “吴俊,把打扫战场的情况给各位将军讲一讲。”吴明彻道。 “是。”吴俊拿出一本账册念道:“此战,我军杀敌三千五百四十四人,抓获俘虏六千七百一十八人,阵亡两千七百三十人,伤四千三百二十七人,缴获盔甲兵器不计其数,此外,在寿阳城府库内发现少量粮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等等,粮草具体有多少?”吴明彻打断道。 “具体来说,小米,稻米,白面都有一些,还有几百斤肉干儿,大概够一万人吃七八天。”吴俊答道。 “还真是少量。”程文季闻言撇撇嘴道,如今陈军总数加上民夫和寿阳百姓已经超过二十万人,这点儿粮食恐怕都不够这二十万张嘴吃一天的。 “继续。”吴明彻道。 “是。”吴俊继续道:“我军在清点敌军尸体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胡人面孔的军官,经俘虏指认,是秦州之战齐军领军将军尉破胡。” “哦?”电威将军裴子烈颇为震惊地说道:“尉破胡?堂堂尉破胡怎么会只是个校尉军官?” “据东城俘虏所言,尉破胡战败后被派到寿阳城戴罪立功,是王琳破格提拔才当上了东城守将。”吴俊道。 “原来如此,唉……”忠毅将军吴超慨叹一声,尉破胡如此大起大落,结局实在令人唏嘘。 “说说金城与相国城的情况。”吴明彻道。 “是。”吴俊道:“金城由北齐行台尚书卢潜率三千兵力驻守,相国城由王琳与北齐扬州刺史王贵显驻守。” “相国城里还有多少兵力?”贞威将军徐敬成问道。 “根据始兴王殿下麾下赤羽营高手统计,昨夜王琳放弃外城撤退进相国城的守军大约有三千五百人左右,再加上城中原有兵力,相国城兵力应该在四千五百人左右。”吴俊道。 喜欢铃中记:太建北伐请大家收藏:()铃中记:太建北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6章 城溃(二) “嗯,差不多是这个数。”负责围困二城的护军将军淳于岑点头道。 “那这兵力可有点儿多啊……”中兵参军程文季点指着沙盘之上的相国城道:“此二城,小而坚,又没怎么被洪水破坏,四五千人的兵力用来守城可是绰绰有余啊……” 诸将闻言,纷纷点头。 “诸位不必担心。”吴明彻淡笑道:“依本将看,相国城兵力越多王琳越难办。” “这是为何?王琳眼下还会嫌自己兵多不成?”武毅将军萧摩诃皱眉道。 “呵呵呵呵……此事还是让始兴王殿下解释吧。”吴明彻笑道。 诸将闻言,纷纷看向陈叔陵,陈叔陵微微欠身,轻声道:“昨夜,本王麾下赤羽营统领尚识途等六人趁乱潜入寿阳,于城中放火一事,想必各位将军已经知道了。” “嗯……”众将点头。 “尚识途等人放火并非毫无章法,而是挑选了一处距离寿阳城粮仓最近的街道点火,而等到王琳放弃外城退守相国城之时,有一支五百人的守军专门前来运粮,但是被冲天的大火逼退,而且战事紧急根本来不及灭火,所以这五百人尝试了几次硬闯之后就无奈放弃,直接撤回了相国城。” “哦,哦哦哦!”忠毅将军吴超闻言眼前一亮,“也就是说,眼下相国城里没多少粮食!” “不错。”陈叔陵道:“根据韦谅的坐探回报,之前堰水灌城之时,卢潜就与王琳起了冲突,以金城内多是高官贵胄为由,拒绝接收城中生病百姓,王琳无奈,只好把病患暂时安置在相国城内,然而相国城毕竟是个小城,空间促狭病患又多,所以王琳的长史陆纳只好把相国城的粮库腾出来安置百姓,而相国城的粮食只能暂时放在外城的粮仓之中,虽然后来我军接收了城中病患,相国城的粮库腾空,但是旋即攻城战就打响,而外城粮仓距离城墙又近,所以守军也没急着把粮草搬回相国城,估计王琳也没想到,这寿阳外城他连一天都守不住。” “原来如此,好啊!殿下麾下赤羽营当记大功啊!”中兵参军程文季拍着大腿笑道。 诸将纷纷点头微笑,如此一来,王琳还真是得为城中这四五千张嘴头疼了。 “好!一会儿我就让火头军围着相国城做饭!让城里的守军闻闻香味儿!”护军将军淳于岑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诸将闻言哈哈大笑。 吴明彻微笑着伸手压了压,众将收起笑声看向吴明彻。 “此战虽胜,但淮口还有皮景和的大军在,我军仍不可骄纵。”吴明彻沉声道:“淳于,你带一万兵力围困金城相国城,把王琳憋在城里不能动弹,做得到吧?” “大将军放心,放出一个守军末将提头来见。”护军将军淳于岑沉声道。 “大将军,这俩小城咱啥时候打啊?这回能让咱老程第一个上不?”中兵参军程文季跃跃欲试道。 “呵呵,不急不急,先饿他们几天,能不战而降岂不是更好?”吴明彻笑道。 “那……那倒也是。”程文季嘿嘿笑道。 “诸位要抓紧时间休整,王琳眼下已经不足为虑,要紧的是皮景和的三十万援军,若老夫所料不差,最多不出十五日,皮景和援军必至,免不了还有一番大战,届时,老夫还要仰仗众位同袍勠力同心,力克强敌。”吴明彻语气严肃,郑重施礼。 “我等愿效死力!”诸将见状赶紧施礼道。 “好,散了吧,抓紧休整。”吴明彻道。 诸将纷纷出帐,只剩中护军吴俊与始兴王陈叔陵。 “眼下寿阳大局已定,接下来要应对皮景和的大军,吴俊,传令庐陵内史任忠、左卫将军樊毅率本部兵马前来寿阳城外汇合,只留一千兵力把守颍口、涡口即可。”吴明彻道。 “是,属下这就去传令。”中护军吴俊领命而去。 吴俊出帐之后,吴明彻微笑着看向陈叔陵。 “殿下,老夫托付之事,不知眼下进展如何了?”吴明彻笑问道。 “大将军放心,暗渠一事进展颇快,估计再有一两天时间就可完成。”陈叔陵低声道。 “嗯,那就好,如此一来老夫就放心了。”吴明彻捻须道。 “大将军,金城与相国城……您为何不一鼓作气直接拿下?”陈叔陵问道。 “呵呵呵,围魏救赵,如果现在就拿下这两座小城,那还怎么引皮景和大军到这寿阳附近与我决战?”吴明彻笑问道。 “呵,原来如此,是小侄愚钝了。”陈叔陵闻言恍然,“那么大将军准备什么时候拿下这两座小城?” “最好是当着皮景和大军的面,一鼓克之。”吴明彻答道。 “小侄受教。”陈叔陵见吴明彻早已成竹在胸便不再多问,施礼告辞。 陈叔陵帐内,陈叔陵的面前站着姚麒麟韦谅戴温三人。 “姚麒麟,赤羽营此战损失如何?”陈叔陵问道。 “多谢殿下关心。”姚麒麟道:“托我大陈军威,赤羽营此战仅有五人受伤,无人阵亡,且五人伤势均无大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嗯,赤羽营此战功劳不小,尤其是你与萧叶,战场之上护得大将军毫发无伤实属不易,你抽空写好战报交给韦谅,等凯旋之后一并封赏。” “是。”姚麒麟恭敬道。 “韦谅。”陈叔陵道。 “殿下。”韦谅施礼道。 “此次你安插在寿阳城内的坐探出力颇多,重赏,赏赐内容你自行斟酌便是。”陈叔陵道。 “是。”一直以来对坐探的赏赐陈叔陵从不过问,对韦谅而言,这种信任也是一种嘉奖。 “戴温。”陈叔陵道。 “主上。”戴温的脸上显现出窘迫的神情,毕竟与姚麒麟韦谅二人相比,昨夜的大战他实在是乏善可陈。 “昨夜你通宵陪我观战,辛苦了。”陈叔陵难得地冲他笑了笑,轻声道。 “主上……”戴温老脸一红,眼窝子就要噙不住泪水。 “戴温护我周全功劳也不小,韦谅,记录在案,回金陵之后叙功。”陈叔陵道。 “谢主上……”戴温的声音略微颤抖道。 “姚麒麟,暗渠三天之内真能完工么?”陈叔陵问道。 “殿下放心,我今早又去看了看,其实现在已经可以算是完工了,钱文强司马正在带人做伪装,最多明天就可以彻底收工。”姚麒麟答道。 “好,但是即便收工也得派人盯着,戴温,这事就交给紫衣卫了。”陈叔陵道。 “是。”戴温躬身领命。 “韦谅,注意监视皮景和动向。”陈叔陵道。 “是。”韦谅低声道。 寿阳城北,八公山白塔寺遗址。 向天歌与崔道长几人精神萎靡地靠着仅剩半截的白塔,嚼着干粮。 “没想到,这陈军竟然有如此战力……”昨日看了一天一夜的寿阳大战,观棋所受震撼不小。 “嗯,南朝自白马将军陈庆之之后,已经有五十年不曾有如此军威了。”向天歌点头道。 “无量天尊……贫道也未料到南陈军队如此骁勇。”崔道长同样道。 与他们三个不同,戒嗔禅师倒是对战事的讨论兴致寥寥,“阿弥陀佛,三位,这仗打得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可以下山了?” “禅师说的对啊……”向天歌笑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秋夜寒凉,山中尤甚,寿阳外城拿下,双方再战恐怕要等到皮景和大军赶到之后了,我们也是时候找个小店,好好休息休息,喝碗淮南牛肉汤了。” “牛肉汤好啊,再配上个胡饼,解乏得很。”观棋笑道。 “戒嗔禅师急着下山可是有事?”崔道长的关注点不在牛肉汤上。 “不瞒道长。”戒嗔禅师答道:“贫僧想看看周遭是否有古刹名寺,若有时间,拜会一下高僧大德。” “欸,禅师入了‘知见障’啊。”向天歌闻言笑道:“高僧大德可未必一定在名寺古刹之中啊。” “这……”戒嗔禅师闻言一滞,有些羞愧地笑道:“向施主所言甚是,是贫僧浅薄了。” “唉,别理他。”崔道长笑着扶了一把戒嗔,“他这人机锋犀利得很,你若当真他可就要得意了。” “崔道长怎么拆我台呢。”向天歌笑道。 八公山刚刚送走了向天歌四人,就又迎来了北周骁骑卫五人,不过,这次接客的不是废弃的白塔寺,而是廉颇墓。 “头儿,还写呢?歇会儿吧。”谢红叶刚睡醒,就看见姜云溪顶着黑眼圈儿在写军情塘报。 “还有一点儿,写完再说。”姜云溪打了个哈欠坚持道。 “秦州城下巧借涂水摆出却月阵,寿阳城下又堰水灌城,吴明彻这玩水的手段还真是炉火纯青啊……”金日闲一边吃着干粮一边看姜云溪动笔。 “是啊,看惯了北军铁骑冲阵,如此战法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真不信南蛮子有这本事。”姜云溪道。 二人感叹的时候,何太急与道人剑从山下带回了热乎的吃食。 “别啃饼子了,来吃肉包子。”何太急把冒着热气的牛皮纸袋扔给了金日闲。 “嚯,还这么热乎呢?”金日闲一接竟然还有点儿烫手。 “那是,咱这轻功是吹的么?你看看小牛鼻子呼哧带喘的样。”何太急骄傲道。 道人剑闻言撇撇嘴,强压了压起伏的胸膛,“早晚有一天我的轻功会超过你!” “啊对对对。”何太急挑眉笑道:“再过五十年,等哥哥我八九十岁下不了床的时候,你肯定比我跑得快!” “嘁……”道人剑被呛得满脸通红,索性一屁股坐下一边赌气一边吃包子。 “行了行了,别逗他了。”姜云溪将刚刚写完的塘报吹干封好,装进竹筒交给何太急,“跟上次一样,去洛阳找韦孝宽大人的‘一里树’交接。” “好嘞。”何太急收起竹筒就要下山。 “腿脚麻利点儿,估计皮景和大军半个月怎么也到了,到时候还会有一场大战,你跑得慢了可赶不上好戏啊。”姜云溪嘱咐道。 “放心吧,绝对耽误不了,不出意外的话十天肯定回来!”何太急拍着胸脯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看着何太急下山的背影,道人剑嘟囔道:“这寿阳到洛阳路程一千多里,来回两千多里,十天就能打个来回?” 金日闲见状笑道:“小牛鼻子你还是年轻见识短,早十年前老何年轻的时候,一天一夜跑五百里的事儿都干出来过。” “五百里?”道人剑瞠目道:“全靠轻功?那腿不得磨没了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谢红叶闻言笑得花枝乱颤,“怎么可能?你咋这么实在呢?五百里大半路程都靠骑马,晚上的时候靠轻功跑了一百五十里。” “哦,哦哦哦……”道人剑恍然道:“那还好,是人能做到的水准。” “怎么?你还寻思要在轻功上超过老何呢?”金日闲笑道:“叫你小牛鼻子你还真钻牛角尖儿啊?” “有心气儿是好事儿。”姜云溪笑道:“小牛鼻子还年轻,这功力还能再涨,艺多不压身。” 谢红叶金日闲闻言笑着点头,“头儿,这几天咱们做点儿什么?”金日闲问道。 “何太急回来之前咱们找个地方好好歇几天,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再不歇歇我这把骨头都要散架子了。”姜云溪晃着胳膊道。 “那太好啦,终于不用睡这破坟地咯……”谢红叶拍了拍廉颇墓前残破的石像笑道:“我要找个好点儿的客栈好好洗个澡,睡几天大床!” “我也想吃点儿好的,你想不想啊娄金?”金日闲把包子的肉馅儿掰给娄金,娄金晃着尾巴吃得狼吞虎咽。 “无量天尊……我不怎么累,要不……我还是易容去陈军那里刺探军情吧?”道人剑试探道,其实他是想找韦谅再要几只信鸽。 “你个小牛鼻子不用这么拼吧?”谢红叶抱着肩膀笑道:“铁打的人也不能这么连轴转吧?” “不错,该歇就歇。”姜云溪道:“而且眼下双方刚刚结束一场大战,都在休整之中,没什么好探的。” “可是相国城和金城不是还没丢么?”道人剑道。 “那俩小城,依我看就是陈军嘴边儿的肉,什么时候吃完全看吴明彻的心情。”金日闲道:“况且你现在就算是想去探这俩小城,陈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你也进不去啊,算了算了快歇歇吧,你要是不歇我们几个也歇不踏实,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我也求你啦!下山姐姐请你吃淮南牛肉汤好不好?你要是不给面子的话……姐姐可就请你吃药了哦~是上吐下泻还是高烧不退你自己选吧。”谢红叶眯眼笑道。 “好好好贫道不去就是了。”道人剑无奈妥协。 喜欢铃中记:太建北伐请大家收藏:()铃中记:太建北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