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华夏》 第1章 新邻居 2008年4月30日,星期三,天气阴。 我zài也不yào和妈妈好了,妈妈shì一个大huàidàn,他不yào我和爸爸,气si我了。 蛤闭那个陈×和他爸爸gèngtǎoyàn。 * “还有两天就放假了,星期六一定要叫妈妈带我去吃肯德基!” 小华夏背着迪士尼白雪公主的蓝色书包,独自一人在柏油路上一蹦一跳的,身旁来来往往、飘来的汽车尾气异味也没能掩盖她的好心情。 从学校回家需要穿过两条马路,她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快四年了,因为她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二年级都是在桐城小学读的,是市里面最好的公立学校。 为了来这里上学,爸爸妈妈买了学校附近的一栋旧居民楼的房子,听说要拆迁了,这样就会有好大一笔钱! 小华夏看着爸爸妈妈的笑脸心里也很开心,有钱了就可以天天吃肯德基了!现在一个礼拜才能吃一次真的很不满足诶。 除了可以天天吃肯德基,小华夏心里还藏着一个大愿望,她最希望的是爸爸妈妈可以永远在一起。 因为去年暑假爸爸自己一个人跑去别的省打工挣钱了,过年才能回来一次。 小华夏最喜欢爸爸了,爸爸会教她唱歌,教她画画,带她去游乐园玩,只要她想要什么就会给她什么。才不像妈妈呢,她成绩没考好就要挨揍,跟同学玩得晚也要被骂,总之,没有一天是开心的,除了周末! 嘿嘿,想着她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孟阿婆的油条店就开在这里,老远就闻到了香喷喷的油条香味。 小华夏从兜里掏出五毛钱,跑到孟阿婆的油锅旁,甜滋滋的笑容下露出洁白的八颗牙齿,“婆婆,我要买一根油条。” “你今天还要吃油条呀,夏夏,不行哒。”孟阿婆坐在闸门旁,一只手摇着蒲扇,另一只手摆了摆,慈祥笑道,“你这个礼拜已经吃了两次了,不可以咯,到时候被你妈妈发现,会来找婆婆麻烦的。” “不是啦。”小华夏有些着急,“是妈妈吩咐我放学回家带回去的,她说今晚要煮面条,得放婆婆的油条才会好吃!” “这样呀,那婆婆现在给你炸。”孟阿婆被小华夏的话逗乐,连夏天的燥气都散了一半。 她把蒲扇往旁边桌上一盖,背着手、躬着身走到油锅旁,拿开放置一侧的红桶盖,从里面揪出一块白花花的面团。 粗糙、皱巴巴的手指捏着面团缓慢往外拉,像扯融化的橡皮糖一样,把柔软、筋道的面团来回扯了几个圈,砰的一声,长又肥的面团跌落在菜板上。孟阿婆从缸里拿起油刷子在上面随意涂抹几下,金灿灿的花生油附着在面团上,看得小华夏直咽口水。 油条下锅瞬间,热油滋滋地冒了起来。孟阿婆不疾不徐地拿起木色长筷搅动面团。搅着搅着,面团越来越大,金黄酥脆外表,砰的一声,把一根油条从油锅里滚了出来。 小华夏眼睛亮亮的,脸颊被白气烘得红红的,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装好油条的塑料袋,朝孟阿婆轻轻地鞠了下躬,“谢谢孟阿婆!” 说完撒开腿往不远处的螺旋楼梯跑了过去。 她跑得极快,嘴里哼着下午音乐课刚教的儿歌,一步两台阶,像条泥鳅一样窜了上去。 家在四楼,她跑起来一点也不费劲,结果就是一个不留神,拐角处撞了人。 “哎呦!”小华夏屁股着地,连手里的油条都呲溜一下飞了出去,“我的屁股哟!” 她疼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眉头皱得紧紧的,嘴巴一直呼哧呼哧地倒吸气,看得人心里慌张。 “你、你、你不要紧吧?” 头上一道唯唯诺诺的声音,听不太清,不过就小华夏在这里呆的日子,她敢保证,这人不是她认识的。 “没、没事。”小华夏捂着屁股快速地揉着,脑海里想起被她丢出去的油条,顿时浮现出妈妈的深渊大口。 妈妈叉着腰对她吼道:“华夏!说了多少遍了,上楼的时候不要跑,不要跑!咱们楼里人多,你要是撞个阿婆阿公的,你妈我把底裤掏空了都赔不起!” 她火速抬起头,看向那个和自己说话的人,幸好幸好,是个瘦瘦矮矮的小男孩,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红白校服,别着桐城小学的校徽。 不过…… 华夏打量他,怎么感觉这个人见过? 对了!是今天早上那个转学生。 开学快一个月了,桐城小学二年三班迎来了一位新转学生,老师说他成绩好,是跳了一级,从乡小学转市小学的。 小华夏对这些不感兴趣,因为早上出门上学时,她左看右逛,从榕树上捉了只小七星瓢虫陪她上课,当时她正拿红色铅笔给七星瓢虫筑堡垒呢。 直到她听到身后搬桌椅的声音,才转过头去瞧了他一眼。 原来他也住在这里啊。小华夏心里嘀咕着,不过,他叫什么来着? “同学,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回家叫我爸爸送你去卫生院?”小男孩看起来很是局促不安,双手攥着校服,紧张得眼睛眨巴眨巴。 “不用。”华夏一听立马摆手,小小问题干嘛要让家长知道,被妈妈知道了,说不定没得关心还得挨顿打。 她故作云淡风轻道:“我屁股肉多,撞不坏的。倒是你,你没事吧。” “我?”那人嘴角扯了扯,“我没跌倒。” “哦。”小华夏听完脸沉了下去,没想到人家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还挺有力气的。倒是自己,吃得肉乎乎的,轻轻一撞就飞出去了,好丢人哦。 她双手撑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东张西望找那根热腾腾的油条。 走廊拢共两个成年人的宽度,她转来转去,居然没有看见油条的身影,仿佛这油条长了腿似的,趁她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她立马扒着爬满绿藤的白墙往下看,面色焦急喊道:“我的油条呢?” “在、在我这儿。”小男孩伸手拽住小华夏的手腕,眼疾手快地将油条塞到小华夏的手里,又立马退开,与小华夏拉开距离。 小华夏提起油条看了看,大松一口气,好在孟阿婆给她扎紧了口子,才教油条安然无恙。 “谢谢你呀。” 小华夏声音甜甜的,笑得眼角弯弯,落日余晖下,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两道绯红,此时此刻,娇俏可爱。 小男孩看得都怔住了,从前在农村哪里见过这么白净漂亮的人,他们哪个不是泥潭里滚着长大,吹得满身尘土,一股子草泥香。哪像这位同学身上一股浓郁、甜腻的牛奶香气。 小华夏见他模样,有些奇怪,伸手推了推他,“你真的没事吗?” “啊、噢,嗯,没、没事。”小男孩立马背过身去,他觉得自己心跳得快要飞出去了,连鼻子都忘了动,他是不是真的被撞出毛病了? 他这样想着。 身后的小华夏见他奇奇怪怪的举动,本着这个月妈妈警告她不可以再闯祸的叮嘱,她留下一句,“你没事我就回家了哦”,抬腿就往家跑。 听到身后噔噔噔的脚步声,小男孩猛地转了回来,他鼓起勇气大声地喊了句:“我叫陈厝,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华夏跑得快急了,她根本没有听到陈厝说的话,事实上她也不关心陈厝,要不她就不会在跟人家上了一天的课之后,还不记得人家的名字。 跑到离家门口三道门远时,她及时刹车,平复自己的呼吸。 晚上六点,家家户户都敞开大门,家中女主人不约而同拿着刚洗好的衣服到走廊上晾晒,见着小华夏都纷纷打了招呼。 “李阿姨好,吴阿姨好。”小华夏乖巧的回应。 往常这个时候,问完好小华夏就直接回家了,除了个别情况,李阿姨和吴阿姨会把她留下。 “诶,夏夏,你们家那个新来的邻居你认不认识啊?听说是你妈妈厂里的同事哦。”吴阿姨笑着说。 李阿姨生怕小华夏不记得,提醒道:“就是星期天送你们回家的那个叔叔呀。” 小华夏歪头,星期天的那个叔叔? 星期天妈妈带她去买新衣服,出商场的时候下了好大的雨,雷公伯伯生气地拿大锤子敲着大地,把一棵绿油油的大树给劈得掉了好多树枝树叶。 妈妈说这个情况不好回家,就带着她到商场旁边的糖水店吃四果汤,说是等雨小了在回家。 小华夏开心死了,心里猛猛地感谢雷公伯伯,让她今天有糖水吃。 吃完糖水,小华夏看见妈妈愁眉苦脸,她说:“天这么黑了,这么多人都打不到车,今晚可怎么办呐。” 小华夏也不知道怎么办,她只知道妈妈不开心,于是她给妈妈讲笑话,讲学校里同学的趣事。 结果妈妈根本就没听进去,一直焦急地看着窗外。 就在小华夏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有个叔叔叫了妈妈的名字。 妈妈看见他很惊讶,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她一边看着小华夏一边看着那个叔叔。 那个叔叔说:“我来给我儿子买四果汤。” 妈妈说:“哎哟,这么大的雨,明天再来买是也可以的呀。” 叔叔说:“唉,这不想着哄他开心嘛,都来了几天了,一句爸爸都不叫。” “小孩这么多年没跟你待在一起,你要给他一点时间适应嘛。”妈妈说,“这小孩跟谁待得久就跟谁亲,等后面住久了自然就跟你亲了。” “希望吧。”叔叔说,“诶,雨下那么大,你们等下怎么回去啊。” “还不知道呢。”妈妈说,“听他们说现在出租车都不接客了,客运下午五点已经就停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在这旁边的宾馆凑活一晚。” “我送你们吧。”叔叔说,“别花冤枉钱了。” ……… 所以阿姨他们是说这个叔叔吗? 小华夏点头,“他是我妈妈的朋友,那天雨下太大了,他开车送我们家。” 听到小华夏的回答,吴阿姨和李阿姨相视一笑,手捂着嘴巴,眼睛睁得大大的。 吴阿姨说:“我就知道!油条店的孟阿婆跟我说我还不信呢,你看,连小孩都带去见了。” “那华刚怎么办?”李阿姨没跟着笑,她意识到这内里的不对劲,“华刚这才去外地打工一年,秀兰就在外面找一个,还带回来,不会是……” 两个阿姨如临大敌,扒着华夏说,“夏夏,你等下回家要是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千万不要跟你爸爸说哦。” “要是有人问你妈妈和邻居陈叔叔的事情你就说不知道。” “还有,阿姨刚刚问你的这个事情,也不要和你妈妈说哦,你就当阿姨没有问过。” 尽管小华夏年纪小,才八岁,但也能感知到阿姨们话里话外的“提醒”,她看着阿姨们关怀的目光,脚一跺,擦着装着衣服的塑料桶边缘就跑了过去。 她现在就要回去和妈妈说! 大人总是自作聪明,觉得小华夏才八岁听不出阿姨们在讲什么东西,但是大人之间的事情早就被不知轻重的小朋友传得人尽皆知了。 小华夏知道阿姨们在说什么东西。 她们就是在说妈妈和别人好了,不要爸爸了! 小华夏十分生气,她十分肯定,妈妈最喜欢爸爸了! 每次妈妈下夜班的时候,爸爸都会给妈妈做宵夜,买好看的衣服,漂亮的发夹,香香的面霜。 妈妈会帮爸爸织毛衣,纳鞋垫,剪头发。 他们明明就很爱对方呀。 吴阿姨和李阿姨坏! 孟阿婆坏! 那个叔叔也坏! 小华夏用力地抱紧油条,飞快地往家里跑。 妈妈才没有跟那个叔叔好,他们是朋友,是朋友! 就像我和许钊维一样! 她气得小小的脑子快要爆炸了,所有的不安都凝成泪水,从眼眶里滑了出去。 就是我想的这样! 就是! 她努力的去丢掉这些听到的坏东西,掏出口袋的钥匙,插进那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里。 “妈妈?”她焦急不安地喊道,“妈妈我回来了,你在家吗?” 她把书包咚的一下摔在木质椅上,一头扎进厨房,只见灶台上高压锅木塞急速地转着,噗噗的打转声和白气的释放声,每一道声音都像是怪兽的吼叫声。 她吓得哭出了声,慌不择路地往妈妈的房间跑。 房间,没人;厕所,没人;她的房间也没人。 妈妈去哪了? 妈妈。 砰砰砰。 门口传来叩击声,一道男声响起,“是华夏回家了吗?” 第2章 人贩子 小华夏几乎是同一时间从自己的房间冲了出来,扒着木制椅子的把手,死死地盯着那一扇不断被拍动的铁门。 “你妈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和你说下她今晚要晚点回家。”外面的男人说,“夏夏,你在家吗?” 小华夏不敢出声,她不知道外面的男人是谁? 她看向厨房,高压锅木塞还在呼呼地转着,妈妈明明已经回过家了。 她咽了咽口水,余光瞥见电视机旁的畚斗和扫把,她立马蹲了下来,双手伏地,朝畚斗爬了过去。 噔噔噔。 男人又敲了敲,“夏夏?你在吗? “我是不是听见高压锅的声音了?你在里面吗?夏夏。” 小华夏趁着男人说话的功夫,一个箭步把扫把揣在怀里,她看着离自己五步远的铁门,楼道暗淡的光芒从门缝间、窗缝间渗透,她的心砰砰跳。 她一边提防地看着门缝里被堵起来的光,一边心中焦急呐喊,“快走,快点走!” “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冷汗从她的额角滚落,从干涸的泪痕滑下,从白而细腻的脖颈摔到地面,浸入砖缝间。 “爸。” 小华夏听见一道小男孩的声音。 “你在这里干什么?”小男孩语气很僵硬,听不出父子间亲昵的感觉。 “没。”门外的叔叔语气顿时变得冷淡,“让你买的酱油买了吗?” “钱丢了。”小男孩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细听却有些抖动。 过了一会儿,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后,一张脆生生的纸张挥打空气的声音响起,“这是五块,别再弄丢了。” “好。” 小男孩应声,随即门缝里那个堵塞光明的庞然大物挪开了,小华夏听见皮鞋履地的声音,她哗地一下,松开了手,扫把啪的一声倒在石砖上。 小孩子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上一秒还在恐慌紧张,下一秒就全然忘了先前的事情了。 小华夏跑到厨房把煤气旋钮给关了,啪嗒啪嗒跑到客厅的座机电话旁,熟练地按下妈妈的电话号码。 电话嘟了两声,响起妈妈的声音。 “夏夏啊,厂里临时有事,妈妈今晚要八点才能回家。”妈妈的声音模糊,背后有嘈杂的机器轰隆隆的在制造噪音,时不时地盖住她的声音,让华夏听得不真切。 她兀自说:“你现在到隔壁的陈叔叔家去吃饭,妈妈已经跟陈叔叔说啦。” “妈妈。”小华夏听完一下子蔫巴了下来,“陈叔叔是谁啊?” “就前几天下雨送我们回家的那个叔叔啊。”妈妈说。 “妈妈。”小华夏的声音变得沉重,她想起方才吴阿姨和李阿姨的话,喉头哽咽,她支支吾吾道,“你,和陈叔叔……是,朋友对吗?” “夏夏?”妈妈模糊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是不是有人和你乱说了什么话?” 啪嗒。 小华夏把电话狠狠地按了回去,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爸爸对不起。 她内心忏悔着,我没有好好听你的话,对不起爸爸。 她的哭声凄厉,一波比一波汹涌,像大雨来临时,闷雷轰鸣。 很快,铁门又疯狂地鼓动起来,那焦急而又不规律地敲打,以及门后低频而又恐怖的说话声音,每一下都在消灭仅有的光芒。 小华夏看向那道门,倏地,熟悉的家具被一股暗黑的气息席卷,那道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两个可怕的大眼球,还有那张撕裂开的大嘴,锋利的尖牙拉伸着晶莹的涎水,它正在努力挣脱水泥的桎梏,将那些萦绕着黑气的家具往口中输送。 她听见了牙齿咀嚼木头的声音,清脆不费力,就像她在啃噬薯片一样。 “妈妈,我害怕!”小华夏撕心裂肺地哭着,她把自己藏在桌子底下,紧闭着双眼,双手把耳朵紧紧地捂了起来,嘴里喊着,“妈妈,有怪兽,呜呜呜它要来吃掉我了。” 她哭得越大声,越刺耳,那头怪兽就吼得越起劲。 就这般,恐惧化身五线音符,在长长的钢丝上蹦蹦跳跳,它兴奋的围绕在小华夏的身旁,吸收她发出的每一道曼妙的音乐。 “爸?你……在……” 忽地,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窗缝间飘了进来,紧接着怪兽停止了吼叫,怪兽说:“你去给秀兰阿姨打电话,叫她快点回来。” “怎、怎么了?”另一道声音说。 “问什么问,先去啊!”怪兽说。 下一刻,吼叫又响了起来。 小华夏想,她应该勇敢对吗? 只是弱小的躲在这里,任由怪兽冲进来把自己吃掉吗? 她不要! 她用力睁开被泪水粘连的眼睛,那柄被撕了一半、露出木头本色的扫把还孤零零地躺下地上。 一眨眼,小华夏看见怪兽的脚下有条金黄色的飘带飞舞着进来,它不疾不徐地涌动着。细看,有一群小精灵在上面欢快地跳舞,他们坐着飘带船滑翔在扫把上。 一只、二只、三只小精灵,他们把躯体贴在扫把上,化成繁星附着在已经死寂的木头上。 小华夏看见扫把长出了黄灿灿的鳞片,它变得更加坚硬,耀眼夺目。 去吧。 靠自己去战胜它吧。 …… 咔哒。 锁扣轻启,小华夏高高地举起扫把,往那只大怪兽身上打去,她大喊:“人贩子拐卖小孩了!叔叔阿姨阿公阿婆出来抓人贩子啊!” 清丽、明亮的嗓音穿透正在播报的大声公,眨眼间,家家户户大门开启,男的光膀举着长棍,女的带着围裙举着菜刀一道冲了过来。 “人贩子嚣张哦,偷人都偷到我们楼里来了。” “快报警!” “妈的,林北今天不打死你,林北不姓林。” *三个小时后。 “道歉。” “快点!” 小华夏被妈妈推进邻居家,她的双手捂着屁股,身体一抽一抽的,泪滴从她的眼眶里不断击打石砖,可怜兮兮的。 很明显,她被妈妈狠狠揍了一顿。 妈妈说:“华夏你太过分了! “人家陈叔叔前几天好心送我们回家,你非但不知道感恩,转眼就诬赖人家是人贩子。 “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叫你小小年纪就说谎!” “我没有!”小华夏一边跑一边反驳,“是老师说,有陌生人敲门不要开门的。” “老师说的没错啊!”妈妈说,“那你有听老师的话吗?你不仅开门了,还拿扫把去打人家。 “你知不知道人陈叔叔被你害成什么样子了?手都被打折了,鼻青脸肿的,你叫人家明天怎么上工?” “对不起。” 小华夏低着头,哽咽地朝不远处那双印着无数鞋印的皮鞋主人道歉。 “没事没事。”皮鞋主人立马站了起来,“秀兰你别打孩子,孩子有点防备心是好事,今天这个乌龙是我没做好,吓着夏夏了。” “你不许叫我夏夏!”华夏猛地抬头,她看向陈叔叔,怒道,“只有我爸爸才可以叫我夏夏!” “说什么呢你!”林秀兰用力地推了下华夏,她脸带歉意,“志远,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家小孩太皮,害你受伤了。” 林秀兰把手上拧着的两瓶白酒放在玻璃桌上,“这些算我给你赔罪的,医药费我也照给。” “妈妈,这不是爸、”小华夏没说完,又被林秀兰踢了一脚。 她瘪着嘴,瞪了妈妈一眼,心里委屈,那是爸爸过年带回来的白酒,说是等妈妈回外婆家的时候,带去给外公喝。 结果妈妈现在居然把酒给了这个坏蛋! 小华夏记仇了,她讨厌这个叔叔,她不会让妈妈再和他说话的! 她用力地哼了一声,重重地跺了下脚,气噗噗地往家里走。 “你……不要紧吧?” 一道阴影覆盖住小华夏回家的路,她气鼓鼓地看着那个人。 她知道是谁。 他叫陈厝,是那个坏蛋的儿子,也是她的新同学、新后桌。 “哼。” 小华夏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他,双手不受控制地朝他推了过去。 噗通。 陈厝被小华夏推倒在地,华夏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因为下午我撞了你,所以你和你爸爸要搬到我们家旁边,找我的麻烦?” 她气得脸都涨红了,“我告诉你,我是个坏小孩。” 她一边说着,一边叉着腰龇着牙,“这里的小孩没有比我更坏的!你要是不立刻和你爸爸搬走,我就欺负你! “我让你上不了学,也回不了家!” “哼。” 小华夏看着陈厝那震惊、颤抖着瞳孔,心里松快了许多,她可坏了! 她是超级无敌大坏蛋! 小华夏扭身走回了家。 情绪褪去之后是疼痛的张狂,她的脚正别扭的往前踏。 记得动画片里嚣张的反派在打完主角、放完狠话后,都要潇洒的退场的。 不然怎么震慑主角呢? 所以小华夏忍住疼痛,让自己看上去稀松平常。 走进家门,小华夏扶着门框,眼睛依旧恶狠狠地看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陈厝。 她不知道陈厝是不是被她吓到了,还是被她这一推,疼得站不起来了。 不管怎么样。 她就是讨厌陈厝! 为什么讨厌? 就是因为他那个坏蛋爸爸,平白无故的搬到他们家旁边,害妈妈被邻居谈论,害自己被妈妈狠狠地打了一顿。 砰。 她把门狠狠关上。 就是这样! 她一定、绝对、肯定,不会放过陈厝的! 第3章 打架 2008年6月3日,星期二,天气晴。 好开心,今天玩游戏yíng了5个本子,3个橡皮,还有好多好多吃的。 今天以后,不qīfù陈厝了。(划掉) 6月4日补: 今天以后,陈厝是我的跟屁虫! * 早晨六点半。 叮铃铃—— 楼顶安置的大声公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嘶鸣,刺耳无比。它穿透斑驳而又老旧的墙体,萦绕耳畔,使人烦躁。 啪嗒。 大门先后开启,说话声、脚步声、干呕声、噼里啪啦的撞击声接踵而来。 原是稀松平常的早晨,却因为是特殊节日,小华夏兴奋得比平时早起了半个小时。 她快速给自己穿戴好,搬起小木凳子到浴室里,仔仔细细的给自己刷牙洗脸。 “华夏。”林秀兰喊。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妈妈有点不舒服,早餐你就自己拿钱去孟阿婆那里买,不要买油条,只能买包子和豆浆!” “噢。” 小华夏迅速拿毛巾往自己脸上用力地搓了一下,火急火燎地跑到妈妈的卧室。 她没有按照妈妈的话先去拿钱,而是冲到妈妈的床旁边,扑了上去。 她的声音软糯香甜,“妈妈,你生病了吗?” “嗯。”林秀兰闭着眼睛,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她把被华夏弄掉的被子扯到身上,同时蜷缩了起来。 “等下走路的时候要注意看路、看车,不要老是蹦蹦跳跳的,听见没有?” “知道啦。”小华夏从床上爬了下来,她自然是没听进去,妈妈每天都讲同样的话,也不嫌烦。 她跑到客厅给妈妈倒了一杯水,满满的一杯。心里默念:“坏蛋病毒,快点消灭!” “妈妈。”小华夏小心翼翼地端着水杯,走进妈妈的卧室,“我给你倒了一杯水,你要快快喝哦,这样才会快快好。” “嗯。”林秀兰把自己裹得更紧,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想大睡一觉。 小华夏看出妈妈的不适,小小的眉头拧成川型。 她注视着桌上的闹钟,老师说中午十二点放学,那到时候再回家照顾妈妈也不迟吧。 这样想着,小华夏从妈妈的兜里掏了一张五块钱,然后吭哧吭哧跑到客厅,把钱塞进自己的小零钱包里。 经过她不懈努力,终于攒到了三十块! 今天放学她要偷偷去宠物店给小猫买猫粮! 小华夏非常想要养一只小猫咪,上周五放学她捡到了一只小狸花猫,瘦瘦小小的,才几个月大。 她满怀欣喜地带回了家,被妈妈无情地赶了出去,原因是妈妈白天要去鞋厂上班,而小华夏要去上学,没有人可以在家里盯着一只随时可能把家拆了的小家伙。 所以小华夏把小猫咪安置在了许钊维家里,他们家有一个车库可以暂时安放小猫咪。 可惜,昨天许钊维来找她,说是他爸爸发现许钊维偷偷把吃的饭倒给小猫咪吃,气得要把小猫咪丢出去,是后面许钊维的妈妈出言相劝,才求来一个期限。 那就是三天内必须送走。 小华夏没有办法,她只能先把小猫咪安置在了离家附近的一个公园草丛里。她把小猫咪封在纸箱里,预防它逃跑。 至于后面怎么办? 不管了,先过好六一再说! 小华夏背起木椅沙发上空荡荡的书包,揣着钥匙走出家门。 刚出门,就见隔壁的陈厝也背着书包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拿着他爸刚烙好的饼。 时间刚刚好,不多也不少。 小华夏朝陈厝伸出了手。 言外之意很明显,她就是要抢夺他人之食。 陈厝平常这个时候都会很识趣地把饼给华夏,然后自己饿着肚子去上学。 当然,也不是每次都饿着肚子。 因为华夏第一次抢陈厝的饼时,发现陈厝爸爸做的饼比她妈妈做的包子、馒头好吃,她就经常和他“互换”早餐。 在小华夏的心里,她就是这样的恶霸! 而今天华夏手上空空,一看就是秀兰阿姨没有给华夏准备早餐。 陈厝犹豫地看了看手里热腾腾的饼,以及华夏那虎视眈眈的眼神。 “给我留一半,可以么?”陈厝紧握着手里的饼,他今天早上真的很饿。 小华夏想了想,点头,“可以。” 她把手伸了过去,夺走陈厝手上的饼,从中间掐了个口子,均匀地掰成两半。 “你今天很识趣,不错,我很满意。”小华夏一边夸一边把饼递了过去,“老规矩,不许告诉你爸。” 陈醋接过饼,“嗯”了一声,朝饼咬了下去。 “唔~” 小华夏发出了满足的声音,她边走边吃,对着身后陈厝道,“今天放学你不许回家,在校门口等我。” “怎、怎么了?”陈厝瞳孔扩张,睫毛轻颤,他打量小华夏的背影,不知道她今天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整”他。 坦白说,那天华夏推倒他的那一刻,他是震惊的,对她说的话也产生了不安。 结果小华夏的“欺负”就是抢他的早餐、不允许他走在小华夏前面、作业必须给她抄、帮她跑腿买东西…… 而陈厝以为的欺负是伤害他人、毁坏别人的东西、言语欺辱,就像班上的同学。 第一周,陈厝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第二周,陈厝摸到了华夏“欺负”的规律。 第三周,陈厝顺应华夏的规则,并找到了“生存法则”。 应付她,比应付学校里那些讨厌的同学简单多了。 “你问那么多干嘛?”小华夏对陈厝的反应有些不悦,“我说过了,我吩咐的事情不许问,只许回答‘知道了’。听明白了吗?” “可是今天放学老师留我做卷子,要选拔数学竞赛的参赛人选。”陈厝说。 “什么?”小华夏转过身,她精确的捕捉了“数学竞赛”这几个字,她嘀咕道:“数学竞赛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你参加干什么?” 陈厝看着她,眼神无辜,“老师报、” 他还没说完话,华夏生气地打断了他,“好了!几点?” “什么几点?”陈厝不明白。 “几点能做完卷子?”华夏咬牙切齿道,“我、等、你!” “一个小时吧。” “什么?”小华夏大喊,“你不是很厉害吗?居然要做一个小时?” “规定时间……” “好了,闭嘴!”小华夏气鼓鼓转过身,怒咬了一口烙饼,愤愤地往前走,“我在校门口的书店等你。” “只等一个小时!超过一秒你就完蛋了,我会揍你的!” “知道了。” ……… 桐城小学六一的流程是:早上校领导分别致辞,致辞完是学生的文娱表演,然后是学生创作的画作、工艺品展览,最后是游戏环节。 桐城小学主要收录的学生是附近鞋厂工人的孩子,人数不多,每个年级仅有一到三个班。 为了庆祝六一,每个班都设立了不同的游戏项目,只要挑战成功了就可以获得不同的文具。 小华夏积极地参加了猜字谜、投篮、吹乒乓球等项目。 成功赢得5本本子,3个橡皮,战绩赫赫! 她带着累累的果实往自己的班级赶。现在她的体力已经严重告急,急需休息补充体力,放学她还有“大事”要做呢。 “华夏!” 一道女声叫住了她。 小华夏转头,眉眼瞬间飞了起来,“婷婷、许钊维、吴伟明!” 小华夏开心极了,他们三个是小华夏的好朋友,从幼儿园开始。 “哇塞,华夏你好厉害。”吴婷婷飞奔过来,“我才挣了三个本子。” “我拿了十本!”许钊维说。 “我也不赖啊,我有四本。”吴伟明拿着手里的本子晃了晃。 “厉害厉害,都厉害。”小华夏兴奋地敷衍着,“你们都玩了啥?” “玩了、”许钊维正要回答,吴婷婷插了进来,“哇塞,那是陈厝吗?他手上怎么那么多本子?都是赢的吗?” 小华夏循着吴婷婷的视线看了过去,视线刚落下,一个篮球就砸在了陈厝的身上。 他手上的本子被这一击,全都砸落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篮球再次飞来,把陈厝撞倒在地。 紧接着一个高高胖胖的、头发像草坪上的小草一样竖着的男生靠近陈厝,他朝陈厝用力地踢了一脚,嘴中吼道:“就你聪明啊。” 说完又踹了一脚,“显摆什么啊。” “我的妈妈呀。”吴婷婷惊道,“那不是林宇杰吗?他在欺负陈厝啊。”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又不是第一次了。”许钊维有点烦躁,他也不喜欢陈厝。 陈厝的到来,抢走了他所有的光芒。不过他才不像林宇杰那种头脑简单的笨蛋,只会动手打人。 打人,老师是会叫家长的。 “华夏、婷婷、钊维我们走吧。”吴伟明耸起肩膀,“别看热闹了,等下被林宇杰看见了,找我们麻烦就完蛋了。” 林宇杰仗着自己比同龄人身材高大,又胖,力气还大,总是喜欢欺负同学。 他很聪明,挑选的对象都是那种内向、不合群的同学,也笃定了人家不敢告诉家长,才敢这样耀武扬威。 小华夏把手上的本子往吴婷婷手上一塞,她看不下去了,林宇杰再这样打下去,陈厝等下就不能帮她做“大事”了。 “啊——” 小华夏尖叫,微微俯身,双手背在身后,卯足了劲往林宇杰的腰上撞。 这一招她百试百灵。 只是林宇杰实在是太壮了,把小华夏弹飞了出去,磕得她屁股痛,脑瓜子嗡嗡的,眼前冒了好多星星。 “华夏!” 好几道惊呼声连续响起,吴婷婷他们赶了过来。 “混蛋,你敢撞我!”林宇杰气冲冲地爬了起来,拿起篮球就要往华夏身上丢。 小华夏甩了甩脑袋,眼睛都没睁开,气势先放了出去,“林宇杰你敢砸我试试看! “你看清楚我是谁?” 林宇杰怔住,他对华夏的理直气壮有一刻分神,她是谁?她很牛吗? 小华夏缓过劲,搭着吴婷婷和许钊维的手站了起来。 眼前瞬间清明,她瞄准时机,趁林宇杰愣神之际,像小猫咪一样,用力跳了起来,扑向林宇杰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下去。 牙齿,利器也。 …… 好朋友的准则是什么?当然是替朋友两肋插刀。 林宇杰还没解决扑咬自己的华夏,下一刻,就有好多只手朝他砸了过来。 “你喜欢欺负人,我就让你试试被欺负的滋味!” 华夏用铁头功,撕咬技,流星拳,全力施在富有弹性的床垫怪兽身上。 这次的怪兽对比上次的怪兽弱小太多了,她才出手没多久,怪兽就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 “对不起!”怪兽号啕大哭。 “算你识相,哼。” 小华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注意看,她的衣服被蹂躏得皱巴巴的,头发也被扯掉了好些,脸上也青一块红一块的。 但此时此刻她像凯旋而来的英雄一样,闪闪发光。 她叉着腰走到陈厝的旁边,吼道:“你的脑子是被猪吃了吗?还是你生来就是让人家欺负的?你长的手脚都是摆设吗?” “你打回去啊!” 陈厝一言不发,他坐在地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华夏气得推了他一下,“说话啊。” 陈厝猛地抬头,那双灰暗的黑色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华夏,水光一闪而过,他翕动嘴唇:“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华夏不理解,“人家打你,你就打回去啊。说什么对不起啊。” “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来这里了。”他说。 第4章 消失 六一于学生而言是欢快的节日,于老师而言,不仅要操心学生的游戏体验还要时刻提防他们受伤、整出各种幺蛾子。 无论哪一个,后者一定是最令人头疼的。 二年一班,调皮捣蛋的学生不在少数,其中一个叫林宇杰,仗着父亲是当地的大老板,拽得跟二百五似的。打伤了人就赔钱,打官司人家也不怕,家大业大的,耗得起。 许多学生家长都是普通工人,根本没有心力、财力去为了孩子这点小事得罪一个大老板,给自己找麻烦,于是都选择了忍气吞声。 而另一个最令人头疼的叫华夏,名字是正儿八经的中国红,性子是最不安分的。 这里的不安分不像林宇杰那样主动惹事,而是…… 抓蝈蝈抓到人家的车上去,被司机载走了。 扶老奶奶过马路,给老奶奶扶摔跤了。 帮环卫工人扫地,把扫把给扫断了。 更别提班级事务了,毁坏公物那是常有的事情。 重点是,她都不是故意的。 老师呢,心里是由衷的喜欢这个孩子,不仅讨喜可爱,还十分积极、热心肠、有正义感。 遗憾的是,幸运之神好像从不眷顾在她的身上。 她想做什么事情,都会以失败告终。 但这小孩乐观,记性不好,越挫越勇。 久而久之,老师心力憔悴了。 老师对她说:“华夏,咱年纪还小,不去做这些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成么?” 华夏:“老师,学习雷锋好榜样!我要成为雷锋!” 老师:“……”喂?请问是市医院么,我要预订床位。 …… 因为打架动静太大,小华夏同吴婷婷他们、陈厝、林宇杰一起被请到办公室。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他们齐站一排,低着头,手背到身后,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砰砰。 门上传来几道轻叩声,四五个男男女女一道走进了办公室。 小华夏抬头看去,妈妈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唇色苍白,吴阿姨正搀扶着她。而她的眼睛里燃着熊熊大火,只用眼神便将小华夏全部吞下。 完蛋了,妈妈就是生病了也不放过我。 小华夏垂头丧气,心里不安的想着,妈妈今天会拿什么东西往她身上招呼。 正想着,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只闻啪的一声,小华夏感受一道清凉的掌风从身侧飘过,她立马循声看了过去。 陈叔叔打了陈厝一巴掌。 他冷漠道:“下不为例。” “叔叔,你为什么打陈厝?”小华夏几乎不假思考地冲到陈厝的面前去,“你要打就打林宇杰啊,是他欺负的陈厝。” 陈志远错愕,他工作繁忙,是机械工程师。最近机器状况频出,本就心里烦躁,再接到儿子老师打的电话,平白无故的请半天假,他气得人一到,巴掌就先甩了出去。 谁曾想华夏也在,就站在陈厝的旁边。他扭头看了眼林秀兰,见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又转头看向华夏。 他蹲下身子,语气轻柔,“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是不是陈厝连累了你?” “叔叔你现在马上向陈厝道歉!”小华夏拿出最凶狠的脸色给陈志远,“你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大人,不弄清楚事情的经过就打陈厝,你是大坏蛋!” “我。”陈志远眼神错愕,被小华夏的控诉当头一棒,他看向躲在小华夏身后的陈厝,冷漠地问了句,“是么?” 陈厝好像习惯了这样的冤枉,他默不作声,像个木头人,不会说话,也不会动。 他好像……死掉了。 而所有家长、老师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吸引了目光,本来心里有气的都变得没气了。 小华夏的话,让他们反省了自己。 老师见状出面调和,“陈厝家长,您真是错怪陈厝了。今天叫您过来不是说陈厝惹了麻烦事,是他被同学欺负了,我叫您一块过来同对方家长调解。” “老师对不起啊。”陈志远站起身朝老师鞠躬,“让你操心了。” “怎么会呢?”老师走到两人中间,对着小华夏说,“回到你自己的位置上去。” “叔叔,你还没道歉呢!”小华夏抬起倔强的脸颊,看着陈志远。 她对陈叔叔的“恨”是非常深的,自从他们搬到隔壁之后,小华夏就一边提防着妈妈跟隔壁的走动,一边到各个邻居家里去打探消息,她要严防死守邻居们生出对于妈妈和陈叔叔的各种猜测。 爸爸还是十分爱妈妈的,她可是亲自打电话求证过的。 但是妈妈呢? 小华夏余光瞥了眼妈妈,她不知道。 不过,妈妈只要是最喜欢小华夏就行了,只要她在这里,她就会守护好自己的安全屋,不会让任何一只怪兽触碰到她安全屋的任意一角的。 “华夏!”林秀兰呵斥,她的声音嘶哑,“听老师的话,不要没大没小!” 小华夏被妈妈这一吼,心里更气了,她眼眶泛着泪光,双手紧握成拳,下巴微微颤抖,依然说出那句话,“给陈厝道歉!” 忽地,陈厝抓住小华夏的手腕,用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飘飘地说了句:“不要你管。” 小华夏气炸了,她胸腔快速起伏。 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总之,小华夏做了一个震惊大家的举动。 她,一言不合地跑了出去。 晶莹的眼泪连接成线,被风狠狠刮在了陈厝的脸上。 他下意识也追了出去。 他感觉自己十分慌张。 他知道华夏一定是误解他的意思了。 他不是嫌她多管闲事。 是……爸爸根本不会相信他的,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信自己的人,去让他相信,并且道歉呢? 大人怎么会道歉呢? …… 跑到学校玩乐区的榕树旁,华夏惯常的找到路线,爬到树的顶端。 这棵树粗壮,长得却不高大,攀爬起来不费力,也不危险。 她任由眼泪从眼眶里逃离,嘴里谩骂着:“华夏你个笨蛋,你明明是大坏蛋,你明明在欺负陈厝,为什么还要帮他啊。” 明明就是他们的出现,让那些对爸爸妈妈不好的话出现,让她总是遭受到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华夏,你忘了吗? 你真的很讨厌陈厝诶! “对不起。” 树下的人声音有点哽咽。 “不要你道歉。”华夏赌气道,“我根本就没在帮你,我就是看不惯你爸爸这样做事情。你别忘了,我很讨厌你,很讨厌你爸,讨厌你们家所有的东西! “如果不是你们,我的日子不会变得这么糟糕,变得这样不安,害怕。 “是你们的出现,你们的到来,让我每一天都过得非常不快乐,让大家对我们家乱说话,让全部都乱七八糟!” 说到后面,小华夏几近呐喊。 她的每一道声音,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都深深地扎心陈厝的心里。 陈厝听完,用最大的声音向华夏说:“对不起!” 然后,头也不回的往校门口跑去。 华夏说的没错,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的出现,妈妈死掉了。 因为他的出现,爷爷奶奶也死掉了。 因为他的出现,爸爸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 连华夏这样的陌生人,也因为他的出现,生活变得乱七八糟。 他不要出现了。 他应该消失掉,消失在每个人的视线里,消失在每个人的生活里。 他这般想着,跑回了家,头一次他犯错了。 他找到了爸爸藏匿起来的钱,拿了三张一百块,揣进兜里。 他要回家。 回到那个空荡荡,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和三个灰白画像的家里去。 桐城,他再也不来了。 * 小华夏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她来说,这些话她不是第一次对陈厝说了,每次说完陈厝都默默忍受着。 只有说这些话给陈厝听,小华夏才能安心,理所当然的欺负陈厝。 她不知道大人之间的事情,只是固执的用她认为可以解决的方法,却解决对她来说完全不知所措的事情。 她不敢告诉爷爷奶奶,不敢告诉外公外婆,不敢告诉叔叔阿姨。 邻居的每一次八卦,都在向她透露着,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 可这件事,除邻居不知道,这个家里……只有小华夏不知道。 林秀兰拖着病体,向老师道歉,“这孩子被我惯得无法无天,还请老师多担待担待啊。” “华夏妈妈不要这么说。”老师搬来了几个板凳,让所有的家长落座。 她向各位家长表明今天的状况,说着说着,一名穿着围裙、两鬓发白的奶奶冲了进来。 “老斯,不好意思吼,他爷爷刚刚下楼梯摔跤咯,才被120拉走,来晚咯,不好意思吼。” 这一句话打消了家长间的怒气,不由遐想了起来。 他们都是第一次和林宇杰的家长打交道,看到老人家里刚出了个大事,就要来解决孙子的小事,对林宇杰不禁同情了起来。 孩子也是可怜呐,小小年纪的,没父母在身边管,所以长成了这样的坏模样。 但老师不是这样想的,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宇杰奶奶,怎么又是您来处理啊。” 她无奈地托了把凳子,“您来,这事就解决不了了。” 第5章 小猫咪 陈厝不见了。 失踪四十八小时。 他爸——陈志远疯了。 …… 小华夏这两天没有睡好。 今天周三,她央求妈妈帮她向学校请假。她想弥补自己犯下的弥天大错,和陈叔叔一起去寻找陈厝的下落。 她敲响陈志远家的门。 啪嗒。 门瞬间就开了,像是里面的人早就期盼这扇门被敲响。 小华夏看着陈志远,他高大的身躯被山压倒了一样,松松垮垮的,连平日里精心护理的发型都像鸟巢一样,混乱交杂着,下巴上的胡茬也泛青着。 而他在看清小华夏的那一刻,明亮的眼睛瞬间暗淡,力气被一抽而空,颠簸走了几步路,无力地倒在柔软的沙发上。 “叔叔对不起。”小华夏站在门口,眼眶含泪的向陈志远重复说着这两天不断说的话,“陈厝一定会没事的。” 她拙劣的安慰着。 在桐城,刻在无数小孩心里的词是“人贩子”。在这座深含历史底蕴的城市,主街道涵盖百分之七十的红砖厝,错综复杂的小巷里,总是穿梭着一些平凡而又不平常的面孔。 他们总是在敲打那些对自己孩子不够上心的家长。他们总是在家长们一个愣神之际,在各个习以为常走动的地点,悄无声息的把一个家庭的希望夺走,无情地毁掉这个家庭所有人后半辈子的生存念头。 一个孩子,失踪四十八小时。 无论是谁,都认为指向了那个绝望的答案。 陈志远懊悔那天不应该撒气在孩子身上,这个孩子本来就不正常。 他虽然腼腆内向,但是望着他的眼神里总是有一股幽深的埋怨。 他一个男人有什么办法? 丧母、丧父、丧妻的他,作为一个家的顶梁柱,下面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他比谁都有想抛弃这个世界的念头。 可他不行,他不能这么做。 林秀兰说孩子需要他,他不能生而不养,不负责任。 尽管如此,每当面对孩子那双对他充满埋怨和怨恨的眼神里,他克制不住的烦躁。 尽管他付出了无数努力,也没换来半点反馈。 陈志远想,他们不应该是世界上最亲密无间、最相依为命的骨肉至亲吗?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家里总是都充满着阴冷、潮湿、黑暗? 他不明白。 偏偏这个小孩和别人不同,他回家不会无忧无虑地看动画片,只会从家里的仓库里拿一些破铜烂铁,独自捣鼓。 他明白,陈厝那些故意发出的声响,是他内心无声的宣泄。 作为父亲兼机械工程师的陈志远,他懂陈厝内心的别扭与敏感,所以一开始他就非常乐意的把毕生所学传授给陈厝,以期望于此事能加强他与孩子的情感连接。 可孩子回馈给他的是一扇黑色的、无光的、紧闭的永远打不开的门。 他绝望极了。 他无助极了。 他崩溃了。 所以他不再去付出什么所谓的努力,而是默契的维持着彼此认为合适的距离。 可是就在前天。 他亲手把这个默契打掉了。 他侵犯了陈厝最后的防线,欺辱了他的自尊,切断了他们之间那摇摇欲坠的情感。 所以陈厝也不要他了,不要成为他的孩子,不要和他待在这个家里了。 小华夏心里难受,她看见叔叔身上飘着三个恶魔小人,他们分别叫:悲伤、绝望、颓废。 他们猖狂地笑着,拿着三角叉不断往陈叔叔身上扎。 他们在伤害陈叔叔。 小华夏伸手挥向他们,她要把他们打走,你们不能、不行、绝对,不可以伤害陈叔叔! 陈厝只有他爸爸了,你们知道吗? 小华夏挪动脚,第一次主动靠近陈志远,她奶声奶气的洋装大人的口吻,说:“叔叔,我妈妈都和我说了。警察叔叔一定会找到陈厝,把陈厝带回来的!再说啦,陈厝那么聪明,次次都考第一,一定不会被蠢蠢的人贩子骗走的!还有还有,妈妈说现在到处都有监控,陈厝一定丢不了的。” 小孩的世界就是大人赋予的世界。 她坚信妈妈口中说的每一句话。 陈志远看着这个和儿子一样高的女孩,她悲伤的脸颊上,附着着一双明亮而充满希望的眼眸,像一轮初升的太阳一样,光明却不灼热。 如果他的孩子也是这样的就好了。 他用力扯出笑容,“你不用再道歉了,是陈厝他自己跑出去的,你……” 他回想起昨天早上发现孩子一夜未归,他冲进林秀兰家,逮着小华夏大声质问时。 孩子害怕得哭了,却依然有条理的把事情的经过都说清楚了,让他能及时报警,调监控。 可惜,陈厝自己一个人背着书包,消失在了一个监控死角里。而那死角刚好是在一个破旧、狭窄的小巷子,也是这座城市的红灯区。 他和警察一道去搜查了一天,孩子就这样不见了。 人间蒸发了。 “叔叔,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小华夏笨拙的把手放在陈志远的背后,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像妈妈拥抱难过时的她那样,温柔的安慰着,“我会保密,不会说出去哒。” 多么单纯、童真、质朴的话啊,不带一丝成年人间的小心翼翼与惋惜,只有一片赤诚、热忱的心。 陈志远内心的防线被击毁,他捂面痛哭,把这些蕴藏在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缝间的悲伤都通过眼泪流露了出来。 他是成年人,不是钢铁人。 他也会怕啊! 叮铃铃。 下一刻,家里座机疯狂舞动,它迫不及待地飞起来。 小华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把电话接了起来。 她按下扩音键。 “请问是陈志远吗?” 陈志远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他认出电话里的声音,这两天他们交谈过许多次。 他积极的回答:“我是陈志远,是我儿子有着落了吗?” “我们接到一个货车司机的报案,说在国道上捡到了一个孩子。那司机说孩子背着蓝色书包,身高一米三五左右,能对答如流地说出自己家里的地址。他跟司机说要自己要去J市溧水县。我看跟你描述得比较接近,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过去看一下。” “去去去!”陈志远一把抹下脸上混着悲伤与兴奋的泪,他高声道,“我现在就过去!” 小华夏裂开嘴角,大松一口气。 幸好,陈厝他没事。 她看着陈志远那繁忙给自己梳头、穿戴的背影。 心中暗道:“可恶的陈厝,等你回来,我一定要让你尝尝我拳头的滋味!” 这次,可不是唬你咯! * 晚上八点,小华夏家和陈厝家挤满了人,连走廊都难以幸免。 为了庆祝陈厝的平安归来,陈志远自掏腰包办了场小型酒席,为的是感谢邻里乡亲的帮忙。 吃完饭的小华夏,摸了摸自己圆溜溜的肚子,打了个饱嗝,然后从窗户翻进家里,在家里的杂物箱里翻出过年没烧完的烟花棒,兴高采烈地去找陈厝。她邀请陈厝到离家一条马路远的公园里放烟花。 当然,放烟花不是目的。 目的是她的“大事”。 “跟我过来。”小华夏逮着角落里的草丛洞钻了进去。 这里有一股很重的臭味,陈厝表情有些嫌弃,“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你问那么多干嘛?”小华夏探出头,“跟我来就行了。” 她语气不容拒绝,十分霸道。 而下午的时候,小华夏也是用同样的语气口吻数落了陈厝一顿。 彼时陈厝刚被陈志远和警察从高速服务区接回来,他还没等到和父亲的批评,就先被华夏骂了一顿。 “陈厝,你没出息!你做事没有担当!”小华夏气得脸颊高高鼓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任性做事,担心的是谁?担心的是长辈!” 她学着妈妈的口吻教训陈厝,“小孩子是不可以不和大人报备,就想去哪里去哪里的?你有钱吗?你就去!” 陈厝诚实回答,“我有钱,我拿了爸爸的三百块钱。” “什么?”小华夏头发倒竖,“你还敢偷钱?陈叔叔,快揍他!” 她颐指气使,站在沙发上叉着腰,活像一副小大人,给陈志远都给逗笑了,“陈厝,下不为例啊。” “陈叔叔我告诉你,你这样是不对的!小孩子是不可以惯着的,你越惯他,他就会越来越无法无天的!” “华夏!”林秀兰听着隔壁女儿又在别人家作威作福,举着锅铲就冲了过来,“你功课写完了没有,你就在这里撒泼!” “妈妈,我今天白天没去上学,不用写作业。”小华夏高兴地朝妈妈吐了吐舌头。 她可总算在妈妈这里扳回一局了……才怪。 许钊维背着鲜亮的黄色书包,手里拿着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纸,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华夏,我给你送作业来了!” 顿时,大家哄笑。 华夏怒吼:“许钊维,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许钊维茫然:“啊?为什么啊?” 陈厝解释:“因为她今天不想写作业。” “……”许钊维苦脸,“可是老师说、” “住嘴——” …… 陈厝拗不过小华夏,捏住鼻子艰难地钻进草丛洞。 跟着小华夏走没一会儿,他就听见一道微弱的小猫叫声。 小华夏兴奋地朝陈厝招手,“快来。” 她把那个被水浇得湿漉漉的小纸箱打开,双手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家伙。 小家伙浑身被打湿了,瘦瘦小小的,活像外星人。 它那双黑色瞳孔不安地看着四周,下一秒,因为闻到熟悉的味道,它大声的叫着,仿佛诉说着满腹的委屈。 “陈厝,它叫壮壮。”小华夏看着小猫咪,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猫咪,“你可不可以帮它做一个猫屋啊。” “我吗?”陈厝看着小猫这落汤鸡的模样,想起这两天他离家出走的经历。 从家里跑出来后,他就想去车站搭车。 而后,他就按照自己的记忆,跑啊跑,跑啊跑,跑了好久都没有找到那个记忆里的建筑。 他对桐城十分陌生,即使在这里生活了整整一个月。可他除了学校与家里,几乎没有去过这个城市的其他地方。 后来,天黑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先去找地方休息,等天亮了再去车站。 然后,他就去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地方,这里的人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梳着夸张的发型,脸上画着好多怪异的黑色颜料,耳朵戴着好多金属铁环,总之十分奇怪。 他就像一只小昆虫误入一片林间沼泽,差点被抓了进去。 奇怪的是,这些人看见他,都气势汹汹的、不约而同的把他赶了出去。 “这里不招待小孩,回你家去。” 他们都这样说。 陈厝没办法,他就在路上走啊走,小小的身体,背着大大的书包,带着衣服上汗水蒸发的异味,在这座城市里流浪。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白天又来临了,黑夜又降临了。 终于他鼓起勇气,伸手拦了一辆货车,心惊胆战的向对方诉说自己的请求,并且拿出了兜里的所有钱给对方当报酬。 当时的他,脑子只有一念头:我再也不要当一个累赘了,没有我的拖累,爸爸才会过得好。 后来在警车上,他被警察叔叔严厉的教导了一个小时。 “你知道人贩子都抓你们这种小孩去干什么吗? “给你们卖大山里去,给人家当儿子,每天烧柴做菜的当奴隶,不听话就打,往死里打,还不给饭吃,哪能像你现在还能随心所欲的跟你爸撒泼,一不高兴就离家出走啊。 “还有那种被抓去砍手砍脚当乞丐的,哦哟,那才是猪狗不如嘞!第一种都算好嘞。” 听了警察叔叔的谆谆教诲,陈厝下车的时候,偷偷松了口气。 原来小孩子离家出走,会发生那么多可怕的事情。 幸好,爸爸把他找回来了。 他还是让爸爸揍一顿吧。 啪! 陈厝嘴角刚上扬,就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重重打了一下。 “到底帮不帮!”小华夏嗔怒道。 陈厝回过神,“要不……我帮你养了吧?” “啊?”小华夏愣住,“可以吗?” “应该是可以。”陈厝点了点头。 他看向这只猫,它那不安的眼神,落魄的处境,都与昨天的自己一般无二。 “我想……爸爸会同意的。”陈厝说。 小华夏担忧:“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不同意?”陈厝挠了挠头,好像没见过爸爸不同意过他的请求啊。 他还真不知道不同意怎么办。 “我知道了!”小华夏说,“要是你爸不同意,你就得当我的小跟班,小跟屁虫,每天都到公园里来照顾小猫咪怎么样?” “啊……” 陈厝扯了扯嘴角,点头笑道,“好吧。”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