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个管钱的啊?》 第1章 第 1 章 夜色渐沉。 秦文章望了望街上稀零人烟,搬出门板准备打烊。 门板方挨上半边,便已有人把另一半立好。秦文章抬眼一看,不由笑道:“阿勖,这么早便来了。” 元勖拍了拍手上灰尘,也朝他一笑:“锦书难得唤我来,自然得放在首位。” 秦文章忍不住搔了搔耳朵:“这什么话,又不是什么大事……”说着脚下却快了几分,小跑到柜台,费力从柜底翻出个藏得严实的木盒。 元勖已坐到桌边,看他小心搬着木盒过来忙起身接过:“这是何物?” 秦文章在他对面坐下:“你放在我这儿的账本,还有银票、房契之类。我这两天整理了一遍,叫你来清点一下。” 元勖哑然失笑:“平白怎么想起来清点这个?有什么增减支出全凭你来掌眼便是,不必知会我。” 秦文章摸了摸鼻子,怎么能说他过两日便会死遁下线,走前不放心,才替他做清点? 却又听元勖语中含笑:“难道是锦书觉得近来辛苦,要同我说道一番,要些奖赏?” 秦文章:…… 秦文章搔了搔耳朵,岔开了话头:“我听说琅琊王氏有派人向你投诚?” 元勖点了点头,丝毫不见隐瞒:“是有此事。不过,诚心倒不见得,他们这般的自诩大族,惯会狮子大开口。” 秦文章也点头:“王氏军功立身,向来不肯参与争位夺权之事,此番也是为你破例了。若有他们支持,你在军中威信势必能再上一层,万不可在此时吝惜身外之物。” 元勖笑道:“有锦书你在,我不担心这些。” 秦文章忍不住又搔了搔耳朵:“眼下你招徕了许多能人,往后花费必然不少。你虽放心我,却也该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凭仗啊。” 元勖闻言一愣,很快又笑出声:“是我的不是。只想着有贤助如锦书,便可大展身手,全然忘了你的辛苦。” 秦文章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被挠破皮了:“……好好的话,怎么让你说得这么别扭?快看账本!” 元勖笑着连连称是,接过账本,认真翻看起来。 秦文章盯着他翻页,未等他开口,便将他手指指过的内容一一解释。斟酌着把最近投钱的一间脂粉铺的情况说完,他一抬头,便对上元勖浓色的瞳孔。 那颜色黑得发冷,被这样紧紧盯住,秦文章忍不住心头一跳。 下一刻,那冷色却倏的散了。 元勖柔声道:“从前还在云麓书院,山长便总夸你机敏。夜里挑灯读书,也是你常常一字一句,为我解惑。 “便如今日。” 秦文章不接话,不知道他怎么开始说这个。 他当时一个假小孩,中小学水平的四书五经也算学了两遍,自然比别人学得快懂得多,帮他这个主角辅导功课,也算是拉关系了。 元勖又道:“那时我便觉得,得……友如锦书,夫复何求?” 秦文章:……怎么感觉这么别扭? 他只得假笑:“难得这些小事你还记得。要我当时知道你是当朝皇子,可不敢这般逞能。” 元勖笑容一顿,微微垂眼:“那时我几乎穷途末路,但有锦书相伴。如今形势已改,却常常不能见你。” 秦文章放过了自己的耳朵,转而搔了搔头发:“哎……我不过市井小民,没什么野心,也没那样的能力,实在做不得什么大老板、更当不得官。我这小食铺总是开着,你若想见我,得空来便是。” 元勖摇了摇头,没再接话:“过两日我要奉旨到江南办事,近期很难回京,你若遇到什么事,差人去云庭楼找许掌柜便可。” 秦文章早就知道有这一段剧情,他本就是要趁这个机会下线,连忙笑道:“你且放心去,我这儿不会有什么事。” 元勖深深望他,秦文章心中觉得不妙,却只能僵笑两声,不同他对视。 末了,还是元勖先开的口:“夜深了,我先回去了。” 秦文章忙不迭把他送走。 元勖方从食铺后门出去,秦文章便见半空中几道黑影嗖地窜过。他忍不住叹口气,闭着眼在脑海里呼唤:“阿昧?阿昧?”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秦文章觉得,下线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得去系统部反映一下这个通讯联络问题。 是又过了两日,才有人来回应他。 那时不过晌午,他正在后厨煎茄夹,吓得他差点把一盆茄夹都丢进油锅里: 【秦哥!我来了!】 秦文章稳了稳心神:“说好了这两天下线,阿昧,你跑哪儿去了?” 【诶呀,男主要在江南那边装个大的,我这不分身乏术么!】 秦文章往锅里下了个茄夹:“我年假可快到日子了,再拖下去你给我补全勤奖吗?” 【嘿嘿怎么会,我都安排好了,一眨眼你就能回来……诶,秦哥,你这是炸茄夹呢?呜呜呜我好想吃你炸的茄夹啊!】 秦文章轻笑了一声:“好说,等我回去给你们炸。我这边都准备好了,随时都能走,你到时告诉我一声。” 【嗯嗯嗯!】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那边很突然地又掉了线,秦文章唤了几声,没人答应,他叹了口气,继续专心炸茄夹。炸到最后他收了一大盆,趁热捡出来一盘,同几盘糕点、小菜,一并放进一个精致的食盒中。 窗外白日煌煌,秦文章却上了门板。食铺帮忙的伙计都被他介绍到其他铺子工作,他也没什么做生意的心思,同四邻分了分剩下的茄夹,便拎着食盒出门。 他是做好准备随时可以下线,但走之前,还要到国子监一趟,见一个人。 秦文章的住处兼食铺在城东的,要去的国子监在城西。城西是官宦富贵所在,于是他坐马车过了西市,便要下车步行。方到了国子监的门口就被人叫住:“秦兄?” 闻声一看,是位着青色补服的年轻官员,秦文章一眼便认出他来:“祝兄。” 这人是叫祝明崇,也是他在云麓书院的同窗,如今在国子监做学正。 祝明崇见他丝毫不意外,揣着手笑道:“许久不见,秦兄消息灵通啊,又来慰问小友?” 秦文章一愣:“我是来看望人的,但是,什么消息?” 祝明崇也一愣,摸了摸鼻子道:“应东云没告诉你?” 秦文章顿觉不妙:“他出什么事了?” 祝明崇连忙按住他肩膀:“秦兄莫急……是有点事,但若是什么大事,我岂能是如今这般同你说话?” 说着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道:“我知他身世可怜,你视他做亲弟,还托我照看于他……这小子的确有些才气,可也颇能惹事了,靠蹴鞠拉了一班人马以他马首是瞻,里头不少王孙贵胄,这帮人闹起事来谁敢管啊,我也没办法不是……” 秦文章听他一通扯,大概知道了,这事,是那应东云搞小团体,跟人干起来了。 就见祝明崇终于说到了重点:“他受了点小伤。有监医看过了,并无大碍,你且放心。此乃其一。其二是,与他起了冲突之人,是吴王的人。” 吴王……元勖。 祝明崇朝他挤了挤眼。 ……好像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了。 秦文章松了口气,掀开食盒的盖子让他拿了个茄夹:“多谢祝兄告知我,改日请你到云庭楼吃饭。” 祝明崇嚼着茄夹笑道:“好说好说,我去把人叫出来见你,正好你也劝劝他。” 秦文章连连道谢。 他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才见着个穿襕衫的监生磨磨蹭蹭出来,近了一看,那白皙书生帽子下隐约露出白色布边,嘴角也还泛着青紫。 应东云扭扭捏捏朝他行了一礼:“见过兄长。” 秦文章上下打量他一番,没见什么额外的伤口,这才道:“祝学正已经告诉我了,你这是……”却忽然止住话头,左右看了一遍,扯着他的袖子往一边走:“到别处说。” 应东云微不可及地“嗯”了一声,一只手熟稔地从秦文章手上接过食盒,顺势抱在怀里,一边嗅着食盒中透出来的香味儿,一边步履不停跟在他身后。 秦文章寻个无人角落才停下,转头将人堵在墙角,这才冷脸道:“为何与人起冲突?” 应东云本高出他半个头,此时抱着食盒缩在角落努力装得弱小,无辜似的抬眼看他:“祝学正也当告诉兄长,是那人抢地方在先,我才……” “他是右丞之孙,你应东云是谁?”秦文章冷眼看他,直盯得他垂下头来,“我早同你说了莫要逞一时之快,不说你往后入朝为官都要与这些人打交道,就说眼前的乡试、会试,哪一道关卡不受人所制?我如今是还在,若往后……” 应东云猛地抬起头。 秦文章被他眼神吓了一跳,这才发觉自己差点说了什么,只得佯装生气地瞪他:“你明年就要加冠了,怎么,还要我事事替你找补不成?” 应东云没说话,脸偏到一侧。秦文章知道多说也无用,叹了口气道:“我知你心中有数,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记得好好吃饭,莫要熬夜。” 说着朝他伸手:“走吧,送你回去。” 应东云熙显然还在气头,没理他伸来的手,一侧身绕过他,自顾埋头朝前走。 秦文章无奈地笑了一声,连忙也跟了上去。 变故,就发生在他们一前一后将要出巷子的时候。 秦文章莫名觉得脑袋被刺了一下,随后脑海中断断续续传来阿昧的声音: 【秦、秦哥!兹错时间兹错了,兹兹兹,是今天!】 下一刻,呼啸的刀风自秦文章脸侧划过。他抬眼一望,正见一蒙面人跃在半空挥刀欲砍,目标正是应东云。 他尚未反应过来,人已扑身向前,将应东云按在身下。乒乓一阵碎裂声后,他只觉得一阵剧痛自头后贯到整个后背。 “兄长——!” 意识停留的最后,他只看见应东云目眦欲裂的双眼,还有脑海中兹兹的说话声: 【呜呜,兹哥,你是不兹兹,没调疼痛值啊……】 阿呸。 这么突然,谁来得及调啊。 蒙面人一击不成正欲再砍,却被人立时抹了脖子,扑倒在地。那人收剑在他尸体上搜寻一番,直到掏出一个令牌,这才递向还坐在地上的应东云:“少主,是吴王府信物。” 应东云坐在血泊之中,一旁的食盒砸碎在地上,怀中的秦文章身体仍温。 只是,再不能开口,再不能笑着看他。 吴王府。 元勖。 应东云在秦文章脸侧蹭了蹭,而后抬起头来,哑声道:“事已至此,也无需再有计较。 “传我命令,吴王府屡坏我云门大计,杀我兄长,我云门上下自今日与吴王府为敌,见者皆杀, “此生此世, “至死方休!” 11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秦文章再恢复意识时只觉得后头到背后一阵酸痛,等他艰难坐起身,剧烈的眩晕感又让他差点吐出来。 “老秦,你还好吗?” 秦文章抬起头,发现自己的视线都是扭曲的,眼前扭曲的人脸让他眼泪立刻流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阵恶心:“呕……” 来人连忙捂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在他背上捋着:“你这是因为遭受致死伤害后脑神经受创,赶紧闭上眼什么都别看!” 秦文章渐渐回了神,认出了这个声音是系统部现在的副总、也是他大学同学赵晓,他咳嗽了两声,哑着声音开口:“老赵,呕,我跟你说……” “你快别操心了,”赵晓拍了拍他的背,听见他闷哼声又赶紧抚了抚,“我都看见了。这件事,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秦文章更着急了,他这么努力给人帮忙,要是赵晓给人辞了不全白搭了:“我没事,你别去找人小姑娘……” 赵晓叹了口气,打断他:“我知道,你把心放好。”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快睡吧。” 秦文章还有话想说,但一阵睡意袭来,他脑子混成一团浆糊,很快便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起先倒是一派黑甜,但是毫无预兆的,有滴答的水滴落在脸上。他似乎睁开了眼,看见一个湿漉漉的长发男人在他床头俯视他。他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只静静看着长发男人,看着他模糊的面目,泪水莫名自眼眶中涌出。 “你是谁?” 他听见自己问。 梦在此戛然而止。 秦文章疲惫地睁开眼,双目酸涩,但视野终于不再扭曲。 然后他发现,他居然是在一个单间的病房里。 ……有这么严重吗? 秦文章按了呼叫铃,请护士叫了管床医生过来问自己的情况。医生看了看监护器上他的生命体征,告诉他他目前没什么大的问题,可以出院。 秦文章果断选择了出院。 办完出院手续,他看着账单一脑门官司:这单人间怎么这么贵?医保也不报销? 谁给我选的? 再一想,肯定是赵晓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干的好事。秦文章冷笑一声,揣好医保卡,回穿书局去找赵晓讨说法。 人刚到系统部门口,秦文章就从悄然无声的办公室嗅到了一丝异样——往常这帮人说说笑笑,可太热闹了。 秦文章敲了两下门,没人回应他,他推门进去,座位上都是空的,尽头的会议室却大门紧闭,磨砂的玻璃门上隐隐透出拥挤的人形。他朝前走了两步,被陡然一声拍桌吓了一跳,紧接着听见赵晓怒道:“……%??昧!你自己看看你干的什么好事?” 秦文章直觉这场面和他有关,站在外面听了一阵,隐约听见有女孩的哭声,他连忙推门进去:“不好意思我打扰一下!” 一群人朝他看来。 秦文章看了看泪眼婆娑的阿昧,又看向主位上拧眉看他的赵晓,咽了口口水:“我我我已经没事了,你别……” “秦会计,”赵晓打断他,“这是我们系统部的内部例会。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麻烦请你离开。” 秦文章哑口无言,局促地点了点头:“抱歉,我马上出去。” 临走前他安抚地看了一眼阿昧,想的是这两天找个时间约赵晓吃饭再把事说道说道。关门的一瞬,他好像听见阿昧说了句什么:“……失控……” 门板一阖,声音都沉寂。 秦文章心脏也莫名发沉。 ……还是太累了吧。 秦文章回财务部报了个道,领导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说上面给他放了带薪假,让他好好休息几天。他没想到还能有这待遇,连忙道谢,收拾了东西便回了家。 再次站在自己30平米1室0厅的出租屋,那种虚无的感觉愈发严重。 书中世界的十几年放在现实中不过十几天,但信息压缩负载过量,那故事里大雍兴都东市边的两层小楼,莫名让他更觉得是他的家。 但是……都结束了。 他们会继续过他们的人生,他也要回归自己的正轨。 都结束了。 现代成年人走出情绪困境的最好办法就是——工作。 尽管领导也想按上面的意思继续给秦文章放假,但是眼见就是年底,财务部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秦文章刚在家里睡了一个懒觉就被打电话叫了回去,说等春节假的时候再给他补上—— 秦文章不置可否,他孤身一个,春节过不过没什么意义,放几天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他实在是个好说话的人,撂下电话就回去上班了。 于是等阿昧在某个下午找到他时,他正就着热水吃早就放凉的外卖午饭,才记起自己忘了找赵晓吃饭这件事。 但到了这时候能看见她在单位,证明也没什么大事。 于是秦文章笑着朝阿昧打了个招呼:“有什么事吗?” 阿昧双眼通红,嘴张开又合,好半天才嗫嚅出声:“秦哥,我遇上麻烦了。” 秦文章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是加班加得使用过度了。 他有点懵。 “你说的,什么,什么叫‘世界崩了’?” 阿昧一脸菜色:“就是字面意义,因为主角和最终反派人设失控、崩坏,造成原文世界逻辑重大偏移,主脑判定会导致原世界彻底崩塌。” 秦文章没听懂。 阿昧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变化的原因是因为……秦哥你。” 秦文章更懵了:“我?” 阿昧点头:“在你死……下线之后,原男主性格逐渐暴虐,不仅提前造反登位,还在无故杀死大臣,导致朝廷一片混乱。” 秦文章挠了挠头:“你说元勖?不能吧,我下线的时候他那领导班子都弄得差不多了,我下线也就少个管账的,可我账都算好了也给他交接了啊,不至于算账算得发疯啊?后面他都当皇帝了……也不至于找不到算账的人啊?” 阿昧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还有……反派,也疯了。” 秦文章:“啊?反派是谁啊?他失控怎么也跟我有关了?” 阿昧:“……应东云。” 秦文章:“谁?” 他愣了一下:“不是?你没跟我说……?” 阿昧:“我看AI的数据分析结果说没有偏离主线,所以就……” 秦文章打断她:“他怎么了?” “应东云虽然设定上是最终反派,但在这本起点爽文里他也是最终会被主角折服、参与主角大业的重要人物。 “但是因为人设失控,他在你下线后致力于发展更大规模的势力以对抗主角,虽然程序上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结果上看,他们之间失去了重要的和解因素,导致两个人的对抗形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秦文章愣愣地看她。 阿昧舔了舔嘴唇,下定决心一般继续说道:“结果就是,两个人在见面决战后,一起死了。 “死之前,他们都说……说自己是秦文章最爱之人。” 秦文章从茫然变成了好大一个惊悚。 “最爱之人???” 秦文章简直语无伦次:“什么鬼!是我理解那个……” 阿昧沉痛地点了点头,几乎要哭出声来:“秦哥!我管的这本书,它是起点大男主爽文啊!” 秦文章也崩溃得开始抓头发:“我什么都没干啊……” 两个人对着崩溃了一会儿,阿昧抹了把脸:“秦哥,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再帮我一次。” 秦文章吸了吸鼻子看向她:“你说吧。” “我打算把整个剧情重制。 “秦哥,你可以重新回到最开始,再来一遍剧情吗?” 秦文章:“你和老……赵晓说过吗?这样可行吗?” “我,我没和晓总说,”阿昧有些心虚,“闹成这个局面我实在不甘心,我就做这一次,哪怕被开除我也认了!” 秦文章有些犹豫:“那你觉得,我还可以……?” “秦哥,我相信你!”阿昧连忙道,“其实晓总知道结果后不让我再来烦你,但是除了秦哥你,我谁也不相信。” 说着,竟然是要哭出来:“秦哥,我这次绝对不坑你,你别生我的气……” 秦文章想,整件事说到底因他而起,他是应该为此“售后”。 况且人家小姑娘都有这样大的勇气,他又为什么要害怕? 毕竟,他也有私心。 那十几年的日夜,那些朝夕相处,在他回来之后,从未忘记过。 这一梦十载,他还想再梦一场—— 虽然那个感情的问题,却是有点让人头大。 “秦哥,你别嫌我啰嗦,但是吧,你真的得注意一点,不要随意散发魅力……” 秦文章正在往头上扣连接带,听见阿昧的话忍不住“啧”了一声:“你说了好多遍了,我记得了,不随意散发魅力,不要对主角和反派有心思……不是,我也没有过什么心思啊……” 眼见这话题要没完,阿昧连忙在电脑上输入一串代码:“秦哥,准备好,要走了!” 一阵熟悉的眩晕过后,秦文章睁开了眼睛。 入目白墙黑瓦,竹影婆娑。 不远处,有位青衣黑髯的夫子朝他招手:“秦文章,站在那想什么呢?” 顿时双目濡润,满心欢喜: “山长,等等我!” 222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永昌十四年春末,大雍兴都皇城里殁了位玉贵妃,千里之外,庐城云麓山上的云麓书院,来了位叫卢絮的新学生。 四月十八日,秦文章初见元勖。 秦文章站在书院门口的黄历边上盯着上面大大的四月初十,思考了一下,又往后翻到四月十八那一页—— “诸事不宜”。 噫。 真不是什么好日子,难怪上回搞成了那个结果。 “阿昧,阿昧!” 【啊?秦哥啥事?】 “你帮我调整一下,把男主来的时间改成……”秦文章把黄历往后翻了几页,“……四月二十。宜出行、纳采、嫁娶……” 【……嫁娶(。】 “……那个不重要,是个好日子就行。” 【emmm秦哥,你是不是太迷信了?】 秦文章有点心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不避开这种运气极差的时候,你难道还想跟上次一样吗?” 【可是如果这里就开始发生改变,后面的误差可能会更不可控啊……】 秦文章有点被说服了,叹了口气又问她:“你时候去找男主?” 【很快了,现在剧情进展到玉贵妃刚死,事情还在被瞒着,男主也被蒙在鼓里,我打算找个更合适的日子去……】 秦文章:…… 还好意思说我啊? 【嘿嘿嘿……】 两个人对着互相嘲笑了了一会儿,有人从身后朝秦文章说话:“秦文章,你在这是面壁思过?怎么,昨日的文章没背下来,要朝先生讨好不成?” 秦文章回头一看,是还十足幼稚的祝明崇。 他恍然记起,此时两个人还是针锋相对的状态,虽然是祝明崇单方面的:毕竟上一世(好奇怪啊这个说法)自从秦文章转学来云麓书院,祝明崇就很少拿第一了。 后来祝明崇高中进士,却选择在国子监做事,而秦文章为了元勖的夺位大计放弃了科考,两人同在兴都,关系才慢慢和缓起来。 没想到的是,他下线之前,见到的最后两个人里,竟然有祝明崇。 秦文章有点感喟,再开口,语气便也带了莫名的亲近之感:“祝崇明,你说话还是这么难听。” 祝明崇显然被他的语气恶心到了,对他说的什么反应迟了一步,整个人被噎得面红耳赤,最后只得冷哼了一声,拽着书包往书院里走。 秦文章目送他进了门,朝阿昧道:“还是改成四月二十吧。 “我还是觉得,只有先避开眼前可见的隐患,往后,才能更有主动权。” 于是秦文章四月十八那天找山长请假下山,正遇上他同斋长说话:“信上说遇上了连日大雨,耽误了行程,兴许要迟些时候到。” 他正思忖阿昧这理由选的不错,就听山长朝他道:“我听陆夫子说了,秦文章,你请假下山是要干什么?” 秦文章忙朝山长行礼:“是伯父家堂哥自国子监放假回乡,族中长辈要学生回去一趟,同表哥讨教学问。” 事实上是,秦文章和阿昧经过一番讨论,决定进城买点养孩子的玩具之类做准备。他们讨论的逻辑是:之前出现情感跑偏全是因为秦文章对元勖的感情过于平等了,让元勖在困境中产生了可以有进一步发展的错误认知。而如果他以长辈的形象出现,把人物形象立住了,那么当元勖企图情感越界时,多少也有些道德束缚—— 总而言之,宁可变成“母子”,也不能让元勖思想跑偏出事! 秦文章对阿昧这套说辞一开始是很难接受的,尤其是那个那个,什么“母子”,他都有点怀疑阿昧是不是看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跑来逗他玩的。但阿昧反复给他洗脑,说什么他就是很有“母性光辉”,把他恶心得简直要起鸡皮疙瘩。 但最后也别无他法,只能尝试了。 反正!又不是真的母子。“母亲”管钱坐镇后方好像……挺合理的。 挺合理的! 当然,有表哥回乡这件事也是真的,几条代码的事。 山长捏着长须冷哼了一声:“国子监回来的又如何,张博那老糊涂,当年也不过尔尔。也罢,你且回去听一听,看他们又弄了些什么东西,回来讲给我听。” 秦文章:……? 怎么会有这种发展??? 秦文章想呼唤阿昧悬崖勒马,但是阿昧已经在男主那边“诱拐”青少年,听不到他由衷的劝告。他只得恭敬行礼,然后脚下飞快,几乎冲出门去,到斋舍收拾了行李就往山下赶。 俗话说:忙中必出乱。 秦文章在大雍的老家就在庐城里,从云麓山搭车回去一两个时辰,他自己走回去也最多半天。现下来不及雇车,他只得腿着往回走,但是近来雨多泥泞,才走了一半路就一腿的泥点子。 他就开始有点烦了。 秦氏在庐城里算是个大族,规矩颇多,秦文章的人设是父母双亡、全靠族中供养、颇不被待见的孤儿,这样设置是为了让男主觉得他能足够忠心,但也导致在男主未得势之前,他在族中掣肘颇重,动不动就会被挑刺训斥。 他本来就不是很想回去,现在这副模样,到家绝对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他就更不想回去了。 黄历果然说得没错,今天诸事不宜! 正烦的慌,不远处有人似乎朝他说话:“那边的小公子!” 秦文章转头看去,就见自北而来的一辆豪华马车上立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此刻笑吟吟地看着他:“小公子,劳烦一问,云麓山要往哪边走?” 秦文章愣住了。 秦文章大惊失色。 这人他认得! 元勖身边的老太监刘恩! 他怎么现在就在这儿?不对,他在这儿,那马车里…… 马车的窗帘掀起了一角,露出了小半张脸。 秦文章一眼认出来是谁。 他人都麻了。 不是说会晚点到吗? 刘恩俯身朝马车里说了什么,转过身又朝秦文章笑道:“小公子可是有要紧事?若不嫌弃,我等送你一程?” 秦文章想也知道他是跟谁请示,疯狂摇头,给他指了云麓山的方向,假笑道:“不必劳烦了,我快到了。”说完不等回答,扶着包袱快步窜了出去。 【秦哥!你跑啥啊!】 没等他跑几步,阿昧的声音很突兀地响在他脑海。 “你还问我?说好的二十号,他怎么今天就到了?” 【谁知道,昨天还好好的说要等雨停,半夜就跟疯了一样非要走……先别说这个了,秦哥,他怀疑你了秦哥,他刚才问我你为什么要跑,说你是不是认出他来了?】 秦文章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多么可疑。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秦文章停下脚步,转身朝元勖他们的马车小跑了几步,冲着刘恩露出个腼腆的笑来,“学生秦文章,先生,可否求您帮个忙吗?” 刘恩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而后笑着看他:“秦小公子直说便是。” 秦文章拘束地拢了拢背包:“我,我着急赶路回家,弄脏了鞋袜,回去定会被长辈责备……可否、可否请先生借我个地方换一下……” 秦文章看见刘恩迟疑了一下,显然觉得他这要求很冒昧了。于是他赶紧趁热打铁,低低垂下头,装作十分局促的模样,一只脚却已经朝后迈了出去:“是我冒昧了……您别在意!” “可以,你进来吧。” 秦文章被这横插一句惊得差点扭了脚,抬头却对上元勖黑沉沉的眼睛。 他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刘恩弯腰掀着门帘,显然还想劝一下:“爷,这……” “无妨,”元勖依然盯着秦文章:“秦公子,怎么还不上车?” 秦文章只得假装惊喜地道过谢,小心地爬上了马车。 透过门帘便现出宽敞的车厢,地上还铺着精致的地毯。元勖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朝他招手,秦文章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脱了鞋才踏了进去。 幸亏他脚没什么味道……天呐,这四月十八也太诸事不宜了,这初见面怎么尴尬成这样? 不敢了,他再也不敢动日子了! 秦文章连连朝元勖道谢,没敢往他那边坐,缩在地毯的角落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袜子,从包裹里翻出干净,迟疑了一下,换了个方向重新坐下,背对着元勖才把袜子脱了下来。 元勖静静等他换完,这才问道:“不知秦公子家在何处?” 秦文章忙道:“我家离此不远,就在庐城城中。我平日是在云麓山上的云麓书院读书,这次是要回家见一位久未回乡的堂哥。” 刘恩笑着道:“这可巧了,我家小少爷就是要往云麓书院读书去的,在这儿遇上同窗了。” 秦文章做出惊喜的表情:“竟是如此?” 元勖适时露出个笑来,朝他拱手道:“在下卢絮,还请秦兄往后多关照了。” 秦文章粲然一笑,也朝他行礼:“自然自然,卢兄多礼了!” 而后两人又互报了生辰,秦文章为兄,卢絮为弟。 秦文章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行吧,倒是比上回熟络得更快些…… 元勖又道:“秦兄回家,可否让小弟一同去?” 秦文章:……这熟络得有些过头了吧! 未等秦文章开口,元勖补充道:“之前下雨,我寄给山长的书信说要晚到些时日,现下倒是不迟了,正想在周围玩上一玩。若是秦兄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秦文章连忙答应道,没人比他懂这小子,嘴上客气,计较可是一顶一,“正巧我那堂哥是从国子监回来,山长还要我学习了回去讲给他听。如今有你在,到时候山长也不多难为我!” 元勖疑惑,秦文章又给他讲了缘由,模仿山长的姿态惟妙惟肖,车里笑成一团。 秦文章:装小孩好累,不想干了QAQ 马车驶进庐城,很快便到了秦氏聚住的街坊。秦文章家住得靠里,马车进不去,刚在街口下了车,便有正路过的婶叔拉着他问话:“章儿,你这是坐谁家马车回来的?好生阔气!” 秦文章笑道:“是坐书院同窗的车回来的。他同我一道回来了,想听礼哥讲学呢!” 这事很快惊动了族长,等秦文章带两人进了他家的二进小宅的小厅中坐下,族长正推门进来:“章儿,我听闻有贵客上门……” 元勖未等秦文章说话,刘恩便首先起身行礼:“在下刘恩,我主仆二人叨扰您家,秦公莫怪啊。” 秦家族长也算有点见识,看得出他周身气派,再一看坐在一边的元勖,更是不敢造次,连连拱手道:“此话严重了,我家章儿劳烦二位送他回来了!不知二位要在庐城住多久?此处屋小,二位不妨去我族中主宅住下!” “不必了,这里就好。”元勖打断道。 刘恩便也笑道:“秦公也听了,不日我家少爷便要去云麓书院读书,与秦小公子一道正好。” 秦族长有些惋惜,却也只能笑着应是,转头把秦文章扯过一边,叫他务必要替他堂哥秦文礼多说好话。 秦文章:彳亍口巴。 族长出了门,刘恩就被元勖打发出去买些吃食回来,他离开后,小小的屋子便只剩下两个人。 元勖不说话,秦文章坐在一边,慢慢觉出些尴尬来。 他其实有些累了,原本的计划完全失措,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元勖。 他斜靠在圈椅上,偷眼去看元勖,却正见元勖抬起了眼皮,沉沉看他。 秦文章猛地转过头,胳膊被扶手磕了一下,疼得他差点流泪。 真是隔了太久了,他都记不清楚了,小时候的元勖就这么吓人吗? 他心中吐槽,却听元勖开了口: “秦兄,讨厌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