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少年》 第1章 第 1 章 案子有点棘手。 孙泽辉头疼,望着前方读秒的红灯,手指点在方向盘上,一停一顿。绿灯亮起,右脚从刹车踩向油门。 警车往前开了一段,拐了个弯,驶入小路。 月初,一轮朔月,山路漆黑,了无人迹。 副驾驶的车窗被降下,孙泽辉下意识往那头看了眼,边上的男人眉目深邃,沉默得像块路边的石头。 短暂一眼,孙泽辉重新凝视前方,问:“烬哥,你怎么看?” 凌晨两点,派出所接到报案,报案人是民宿老板,自称被入室抢劫,劫犯一共有两名,都是男人,一个人高马大,一个矮小精瘦。当时都蒙着头戴着口罩,看不清具体模样,听口音不像本地人。两人一共劫走三十万现金和一块名贵手表。 这些年沉鲸岛旅游业蒸蒸日上,日接待游客数以千计,一一排查有些难度。 陈烬从烟盒里掏出根烟,衔在嘴里,一手挡风,一手点烟,猩红火点一明一灭,他靠着椅背,朝窗口吐了口烟。 山风灌入车内,烟雾消散于无形。 孙泽辉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烬哥?” 陈烬“嗯”了一声说:“听着呢。” 那你倒是说说看啊! 孙泽辉心里嘀咕,没敢直说,刚要催,就听边上人不紧不慢地反问:“你觉得呢?” 孙泽辉回顾报案细节,分析说:“如果民宿老板所说属实,那么大概率是游客或者登岛探亲的,要真是这样,来往的客船都有买票信息,就是核实起来有点复杂。” 说完,孙泽辉偏头看陈烬的表情,似乎想从他神情里找出一丝认同。 可惜,没有。 恰恰相反,非但没认同,还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他和陈烬共事了一年,认得他这笑容意味着什么。 果然,陈烬不留情面地笑问:“你怎么进的警局?家里背景那么硬?” 孙泽辉今年刚满二十五,比陈烬小三岁。警校刚毕业就进了沉鲸镇派出所,跟着陈烬工作,三年下来,经验长了不少,脸皮却一点没练厚,被这样调侃,小脸倏然通红。 “那你倒是说说。” 陈烬将烟伸出窗外,抖落烟灰,又伸进来。 “我问你,如果你是劫匪,而且是个外地劫匪,为什么非要千里迢迢找个距离大陆两小时船程的小岛进行抢劫?” 孙泽辉困惑地蹙起眉,不确定道:“偏僻?方便作案?” “偏僻?选一个客房爆满的民宿下手?” “......” 陈烬手肘支在窗口,吸了口烟又问:“刚才你问他能不能查监控,他想都没想说坏了,问他具体坏的时间,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然后你问老板娘,老板娘第一反应是什么?” 孙泽辉想了想,说:“老板娘第一时间看了老板,所以......她在看老板的眼色?” 陈烬点头,又问:“他说他被抢了三十万的现金和一块表。可你有没有发现老板娘手上还有一个金镯子,看分量得值三五万,他们为什么不拿?” 孙泽辉渐渐有了头绪,像一团杂乱无章的线球,只差找出其中线头就能理清,这时,陈烬又点了他一下。 “明天查查他有没有赌博的习惯,或者看看他最近是不是缺钱了。” 孙泽辉豁然:“你的意思是他报假警?” 陈烬笑了笑,把烟一掐,塞进车门边的垃圾袋里。 “为什么啊?” 孙泽辉想不明白,报假警,损人不利己,总不能指望找个冤大头把钱补上。 “不清楚。” 陈烬实话实说:“说不定是做样子给谁看。” 两人回到派出所时天快亮了,褪色的夜幕,橙黄的路灯,陈烬有些犯困,让孙泽辉先回所里,自己则打算在车里闭眼小憩会儿。 孙泽辉把笔录等资料归纳在一个文件夹里,他揣着文件夹下车,下车时敲了敲副驾驶半开的车窗询问陈烬:“烬哥,饿不饿?要不要垫垫肚子再睡?” 陈烬摇头:“不用管我,顾好你自己。” “行吧。”孙泽辉刚回头,想起什么,小跑回来又敲着车窗,一脸真诚问:“对了,周队说给你介绍个美女,怕你直接拒绝,让我旁敲侧击地探探你的口风。” 好一个旁敲侧击。 陈烬皱了皱眉,扭头转向另一边,懒得说话。 孙泽辉知道没戏,摇了摇头上楼了。 陈烬这一觉睡得有点久,醒来时,日上三竿,若不是孙泽辉催命般把他叫醒,他大概还能再睡上一两个小时。 “烬哥,烬哥!出大事了!” 陈烬揉了揉脖子,一言难尽地看着孙泽辉:“见鬼了?” “你家着火了!” “我家?” 孙泽辉斟酌了秒,立马改口:“不对!你家老房子被人放火烧了!” 沉鲸岛分东西两岸,陈烬家老房子在沉鲸岛的西岸,他早年丧父,母亲二婚,相依为命的阿奶在他十七岁时去世了,老家里没人住,也没什么值钱物件,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 陈烬短暂地扶了下额,开门下车,边走边说:“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十一二点的时候。”孙泽辉快步跟上他,犹豫了会儿,小声问:“烬哥,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陈烬随口道:“真不少。” “......”孙泽辉不安道:“那这段时间你要注意安全了。” 陈烬想笑,但这人到底是关心自己,就没好意思逗弄他,只说:“烧个空房子来吓我?也就这点出息。” 陈烬没直接去看监控,上楼刷了个牙,胡乱摸了把脸,清醒后才走进办公室。镇上的刑侦队规模小,就这么几个人,当时孙泽辉站在卢悦边上,两人正在看西岸的监控录像,见到陈烬过来,卢悦比孙泽辉先一步喊他。 “烬哥,你快过来看看。” 陈烬走过去,顺手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 “谁报的警?” 卢悦回忆了下:“接线员说没透露名字,一个女人的声音,听口音不像本地人。” 陈烬点头说:“打开我看看。” 卢悦滑动鼠标,点击播放,摄像头是近些年为防止游客失足落水安装的,陈烬家就在海边,镜头笔直对向那座房子。监控的画质不算清晰,加之作案时间是夜里,画面更是模糊一片。 屏幕里,寂静的夜,黑沉的天。 卢悦拖动鼠标往后拉,房子被火点燃,没一会儿,火光滔天,瞬间将房子吞没。孙泽辉指着火光前的渺小的人影说:“拉近一点看。” 卢悦说:“不用拉近,一会儿这人会走到监控下的。” “啊?”孙泽辉匪夷所思:“还有这种事?” 卢悦说:“谁说不是呢,胆大包天了。” 陈烬没说话,没动作,安静地盯着屏幕看。 那人在房子前驻足很久,纹丝不动,像一座孤独的石像。孙泽辉等不及催促道:“你往后拉拉。” 卢悦拖动鼠标,往后拖动进度条,过了半个小时,那人动了,目标明确就是冲着监控来的,她越走越近,人影逐渐变大,模样也渐渐显露。 是个女人,站姿笔挺,身材纤细而高挑,黑色顺发散在肩头,上身是紫色缎面真丝背心,下身是白色裙裤。由于背着光,看不清她的容貌,从她的气质和穿着打扮看,不像是本地人,更像条件不错的游客。 孙泽辉震惊道:“女的呀?不会是烧错房子了吧。” 卢悦肯定地点点头:“还真说不准,烬哥你认识吗?” 说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陈烬,陈烬没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出神。 卢悦冲他挥挥手:“烬哥?” 陈烬猛地回过神:“嗯?” 孙泽辉拍了拍他的肩膀,询问道:“怎么啦?哥。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陈烬摇头,听不出语气:“没什么。” 他说:“算了。” 卢悦一头雾水:“什么算了?” 陈烬的手茫然地伸进口袋,想摸根烟,怎么都摸不出。 “我说算了,这件事就算了,当没发生过。” 孙泽辉和卢悦短暂对了一眼,怎么就算了呢? 卢悦咬了咬唇盯着屏幕上的女人看了会儿,余光留意着陈烬的动作。明明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但他看女人的眼神分明是不一样的,跟看孙泽辉的不一样,跟看自己的不一样。 她心里堵了一块,激动道:“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是纵火!万一里面有人呢,要判刑的,怎么可以算了呢?再说了,烧的还是警察家里,能算了吗?” 陈烬不声不响,面色如常,缓缓转过头看着卢悦,可眼神却格外黑沉,他再次强调:“我说算了。” 卢悦心里发酸,忍不住较真起来:“你认识她吗?” 认识她吗? 仿佛过了很久,陈烬垂着眼眸说:“不认识。” 孙泽辉同样着急,跟着追问:“不认识你干嘛算了?万一真是来报复你的呢?” 陈烬突然站起来,抽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淡淡地开口:“把视频删了吧。” 说完,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就走了。 本文不v 喜欢加个收藏 留个言 谢谢。不出意外日更。 捉虫有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房间是老了一点,但南北通透,这一片又是居民区,买菜逛街都方便,还特别安全,后面就是派出所。” 中年女人嘴不停,看许昭没说话,怕她不满意,便把客厅的前后窗都打开,试图驱赶这刺鼻的霉味儿。 方博走到后窗,放眼远眺,隔着一条马路就是派出所,周围是闹市区,矮矮的楼,小小的巷,店铺簇拥,车水马龙。除了马路是崭新的沥青路,一切都透着股蒙尘的破败感。 许昭从始至终没说话,抱着手也不看格局,等房东介绍完,她脑袋往外一扭,目光扫过对门,又重新扫了回来。 “对面是谁?” “哎呦!”房东手一拍,眼神一亮,好问题!她走到门口指着对门说:“您放心,对面那间屋子住的是警察,就在派出所上班呢,要碰上什么困难一准帮你解决。” 方博吸了吸鼻子说:“这屋味儿还是太重了。” 房东着急,忙解释:“海岛都这样的,没办法,你去找别处也都是潮湿发霉的。通通气就好了,别家没有我这位置好。” 她张张嘴还想补充,只听许昭说:“就这儿吧。” 房东喜出望外,深怕她反悔似的,连忙从包里找出合同和笔。 方博走到许昭身边,侧目说:“真打算住下来了?” 许昭‘嗯’了声,不再作声。 方博意味深长地摇摇头,笑了:“那你工作怎么办?” 许昭抬眸看他一眼,意味不明:“我最近没接案子。” 说完,看向后窗,淡淡地说:“有的是时间跟他耗。” 合同敲定,房东走人,许昭走到前窗,朝外看了眼。今天真好,海天交界,湛蓝无边,一如当年。 这间屋子的格局不大,一室一厅,四十多平,陈设都比较老旧,胜在干净整洁。许昭看了眼卧室的床,床板很薄,床脚和床头都有些发霉,看样子得换。 她简单地看了一圈,要换的东西很多,七七八八下来得两三天时间,看完,心里大致有了数,最后回到客厅,看着沙发上葛优躺的方博说:“你回去吧。” 方博即刻翻了个白眼:“许女士,我这两天忙前忙后不是帮你买汽油,就是帮你打听消息找房子,忙完了,屁股还没坐热就打算赶我回家?” 许昭走向后窗,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放火烧了人家的房子,指不定要被抓,万一查出来你是帮凶,想走都难。” 方博冷笑一声:“您还知道您干的好事?我要知道你买汽油是为了烧人家房子,给我八百个胆子我都不敢给你干这档子荒唐事儿。要是被傅阿姨知道,以后你家的门我是进不去了。” 说到放火,许昭清早报的警,现在是下午三点,岸边有监控,按理说,应该查到她身上了。她走到窗口,目光锁定在派出所门口,空空荡荡。 方博觉得这事儿做得简直离谱,但一想是许昭做的,也就没那么稀奇了。 前前后后忙了一天,这会儿有点累了,方博大腿往沙发扶手上一搁,头往另一边扶手一靠,抱着手臂眼睛一闭,长长地舒了口气。 海岛的风从南到北,一路贯穿,夹杂了一丝浅浅的咸腥味,方博吸着味儿悠悠地来了一句:“世界上男人那么多,你就非他不可?” 许昭靠窗支着手,托腮往下看,行人三两结伴,说说笑笑,沿街的商铺大门敞开,来者不拒,再远点,流浪狗成群结队,四处游荡。 像是在回应,又像在自言自语,她很轻地‘嗯’了声。 下午,方博没急着走,陪许昭买了床和床上用品,两人又去菜场囤了些菜,再去超市买了些居家用品和洗漱用品。来来回回赶了三四趟,买完已经是晚上七点钟。 七点的闹市,游客攒动,沿街的大排档生意火爆。 许昭懒得做饭,把东西简单归置一番,招呼方博下楼对付一口。方博累得浑身酸软,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歇会儿吧,走不动了。” 许昭走向厨房,打开换气扇,点了根烟。 厨房门是推拉式的玻璃门,方博转头看向那道吸烟的身影,纤瘦细长,在丝丝绕绕的烟雾中显得很不真切。 她背靠着灶台,抽烟的姿态很放松,不徐不疾,目光落在地面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许昭抽完烟,方博从沙发上爬起来,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许昭从桌上捞过包,背在身上说:“有两年了。” “我怎么不知道?” “不常抽。” “戒了吧。” “再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开门下楼。这楼是居民楼改的出租房,楼道狭窄昏暗,墙上贴满小广告,和城里老破小的楼道如出一辙。 楼道灯是声控灯,三楼这只灯罩上堆了一层飞虫尸体,堵住光源,开了跟没开一样,形同虚设。 两人慢慢往下走,不知不觉间,一楼的灯亮了,有光漫上来,脚步声也跟着由远至近隐隐传来。 有人上楼,有人下楼。 脚步声轻重不一,有急有缓。 最终,在二楼狭路相逢。 孙泽辉拎着菜,心里惦记着陈烬家房子被烧的事,一路忧心忡忡。 “哥,别怪我啰嗦,放火是大事,你不能说不查就不查,今天人家敢放火明天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卢悦脸色也不好:“你烦不烦,说了几次了,烬哥心里有数。” “是吧。”她跨步上前,去扯陈烬的胳膊:“烬哥。” 对方没说话,脚步停了,卢悦跟着脚步一顿,抬头,看到上面站着一男一女,两人背着光不约而同地看向陈烬。 这个女人..... 狭小的楼道,逼仄又拥挤。 几个人默契地不再开口,世界仿佛停滞了。 远处,鸣笛穿透喧嚣传进楼道。 几年了?许昭看着陈烬那双黑沉的眼,心想,到底几年了? 还没给出确切的回答,那双眼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陈烬低下头,用手轻轻拂去卢悦的手,然后侧身让出一条道。 许昭眼眸低垂对方博说:“走吧。” 方博回过神,紧随其后。 等两人走后,陈烬双肩一塌,淡淡地招呼:“上楼吧。” 孙泽辉后知后觉追问:“烬哥,谁啊?” 钥匙的叮当声中,有他低语:“不认识。” 许昭站在楼道口,莫名地笑了声。 陈烬这间房和隔壁的房型是左右对称的结构,格局几乎一模一样,孙泽辉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洗菜切肉准备火锅,卢悦也没闲着,帮着烧水打下手。 倒是这个家的主人,回来后就站在窗前一声不吭跟中邪似的。 孙泽辉把菜装盘端上桌,冲着陈烬的背影呼唤道:“烬哥,想什么呢?准备开饭了。” 陈烬摸了摸口袋的打火机,走到门口打算在楼道上抽根烟,开门后,想到什么,身形一顿,看着空空的楼道又默默关上了门。 露天大排档,人声鼎沸,有几个游客喝酒喝得忘乎所以,赤着膊吹牛逼。方博嫌弃地往那头瞥了眼,回头看许昭,许昭没什么胃口,动了动筷子就放下了,然后对上他的眼。 “你点的,吃完。” “......” 方博大小是个富二代,哪里受她这气:“我点的,一会儿我付钱,你少管。” 许昭面色如常,重复道:“是不是你付也得吃完。” 方博没辙,吸了口气,仰天吐出,又正过眼说:“你有没有觉得你的一些观念有点老旧。” 许昭没否定,反问:“嗯,然后呢?” 方博耸耸肩:“没然后了。” 方博用牙签挑了一个海螺,掐掉尾巴,蘸上辣酱,扔进许昭碗里。 “多吃点吧你,看你这几年瘦得跟个鬼一样。” 说完,想起刚刚戏剧性的一幕,有点好笑地摇摇头。许昭和陈烬在一起四年,四年里方博就见过陈烬两面,这人很好记,高大,帅气,话不多。以至于六年过去,却能在见到他的一瞬认出他来。 “你不是来找他的吗?刚才怎么不打个招呼,人家好像都不认识你。” 许昭靠在椅背上,偏着头,目光放远。远处起伏的海浪将月影切得细碎,星星点点,闪闪烁烁。 她说:“不急。” 方博:“你可真有耐心。” 许昭视线仍在远处:“六年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一会儿?” 方博举着筷子纠正她:“你也知道六年了,人心是会变的,没人仅凭一个念想就能等另一个人六年。” 一声叹息,几不可闻,方博看着这一桌海鲜和对面那张沉默的脸,开口问:“我这些年都在国外,当初你跟他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的吗?怎么就分开了呢?” 夜深了,人潮退去,透进窗户缝的,只有一成不变的潮汐声。许昭洗完澡没开灯,安静地坐在床沿看手机。 有几条微信,都是母亲傅明徽发来的。 【到了吗?散散心就回来。】 【怎么不回信息。】 【昭昭?】 【我打电话给方博了,你怎么不回妈妈微信。】 许昭给傅明徽回了个电话,敷衍了几句,说度假完就回来,傅明徽没深究为何失联,得知她平安嘱咐两句就挂了。 夜深人静,思潮汹涌。 许昭想起那双眼睛,不自觉抿了抿唇,又想起方博的话。 当初你跟他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的吗?怎么就分开了呢? 怎么就分开了呢? 第3章 第 3 章 如果记忆是段默片电影,那总有几帧画面,既不绚烂夺目,又不惊心动魄,平淡如常,却记忆犹新。 第一次见到陈烬,便是如此。 或许是这一帧画面过于深刻,以至于每每想起,连同那些细枝末节都在脑海中一一涌现。 高二暑假,有高三生因学习压力过大而轻生,这事在当地传得沸沸扬扬,学校备受争议,因此没敢在假期开设补习班,班主任也很难得地提倡大家到处走走,旅旅游,劳逸结合。 因此,十七岁的许昭随母亲第一次前往沉鲸岛。岛上有她素未谋面的表姨周玲,周玲和母亲傅明徽原本是一起长大的表姐妹,两人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高中毕业后,傅明徽顺利考上政法大学,开启平坦而顺遂的人生,毕业便结识了父亲许厉生,两人坠入爱河,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而表姨周玲却没那么幸运,高考落榜后在省城打了两年工,结识了丈夫陈有民,便在那座偏僻贫瘠的小岛上安定下来。 每每提起沉鲸岛,傅明徽总要皱着眉头感慨两声。 “那地方太偏了,思想又落后,你表姨鬼迷心窍了非要去那种地方。” 当时许昭被起伏不定的客船晃得恶心难受,全身乏力,但她鲜少听到傅明徽如此主观地评判一件事,记忆中傅明徽对是非的评判向来是理性而客观的。她只是疑惑,那座名为沉鲸的小岛到底是有多偏僻荒凉才让傅明徽如此抱怨。 少年的恢复能力极强,许昭稳稳踏在岸上的那一刻,恶心眩晕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这座小岛的新鲜好奇。 这是她第一次上岛,细软的金沙,无边的银浪,石厝房鳞次栉比,或是错落山间。一切都很美妙,唯一不足的是整个小岛似乎都萦绕着一股鱼腥味,随着海风的轻拂,渐渐充盈鼻腔。 小岛尚未开发,傅明徽扫过面前这条石子路,几块稍大的石头横在路中央,边上两道凹陷的车辙,或许是不久前下过雨,至今仍积着两汪泥浆水。 如她所想,一如既往的破败不堪。 沉鲸岛分东西两岸,上岸点是东岸客运码头,周玲家在西岸,去西岸要从另一边的码头坐船。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横在码头待客厅门口,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犹犹豫豫地朝母女二人走来。 “是有民的表妹?” 听到有民二字,傅明徽愣了一瞬,记起是周玲丈夫的名字后弯起笑眼,语气温和:“是的,你是来接我们的?” 男人连连点头:“对对。” “那有劳你了。” “哪里的话,上车吧。” “来,昭昭,上车。” 车子行驶在小道上,相连的水洼如同破碎的镜子,车轮在一个个“坑洼”上打滑颠簸,许昭有种被颠得浑身都要散架的错觉,除此之外,那股熟悉的,翻江倒海的不适感又从喉口漫了上来。 许昭欲哭无泪,降下车窗,脑袋伸出窗外贪婪地汲取着清新空气。 也就在这时,许昭第一次见到陈烬。 当时车子刚拐过遮天蔽日的林荫小道,面前世界豁然开阔,入眼的是一片无垠的草海,许昭从未觉得书本上‘绿油油’、‘沉甸甸’这几个字如此具象化。半山的海风比码头的风力更大,吹得她微微眯眼,吹得草海如浪,连绵起伏,沙沙入耳。 许昭双手交叠,脑袋低下去,枕在手臂上,兀自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这时一个身影猝不及防地闯进她的视线。 少年上身是洗得发黄又薄如蝉翼的白色背心,下身被疯长的野草淹没,海风劈面刮来,发丝被掀向脑后,几缕倔强的发丝直直立于头顶,深邃的眼眸坚定地望向海面。 一张清俊的侧脸完完全全地暴露在许昭面前,少女的心,微妙地颤动着,目光随着他的眼神投向海面。 几艘渔船正在归港,远处一轮红日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车子在蜿蜒的路上不停歇,角度慢慢偏移。或许是目光过于明目张胆,少年的视线不自觉偏向许昭,视线相触,少年眉心微拧,稍纵即逝,但眼底那抹不屑又如此肆无忌惮。许昭目光一滞,不闪躲,不回避,面无表情地回应着他无声的挑衅。 车子还在驰骋,画面终于在一个九十度大转弯后抛在车后。许昭再次探出头试图追寻那道视线,证明自己并非落荒而逃的逃兵,可惜,看不到了。 后半程的路相对僻静,没有凹陷的车辙,车子在路上只有微微的抖动,并没有大幅颠簸,偌大的车子恍若摇篮,许昭靠着傅明徽慢慢地合上了眼。 十分钟后,车子抵达码头。 许昭属于浅眠,车一停,她也醒了。车窗一直没关,她偏过头,往外打量。不远处的岸边矗立着一个破旧简陋的岗亭,边上两艘露天小渔船。 这就是所谓的码头? 下车后,傅明徽冲着驾驶座的男人道了谢,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岗亭。岗亭里坐着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说起话来口音略重。许昭看着她的嘴巴上下翕动,大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东西两岸的船每小时一班,最早是早上六点钟,最晚是傍晚六点钟,如果人凑齐也能提前开船。现在是下午五点十分,赶得上最后那趟。 傅明徽不敢置信地朝售票员指了指岸边的小渔船,口吻也相当诧异。 “就坐这个过去?” 傅明徽的穿着不算时髦但很得体,布料的材质和缝合都很考究,与边上一众朴实的岛民格格不入。加之她神态和语气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优越,无一不让售票员感到反感。 “就这条件。” 就这条件,爱坐不坐! 傅明徽沉了口气,没话了,她拉着许昭站在一旁,目光望向渔船。 “一会儿上了船你别乱动,万一掉下去那可是大海。” 许昭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 母女俩干站着等了大半个小时,许昭腿脚有些发酸,两只眼睛把周遭能打量的都打量了,新鲜感一过,等待时间就被无限拉长,她打了个哈欠,耐着性子继续等。 岗亭边上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许昭大步走向岗亭,傅明徽喊住她:“昭昭,干嘛去啊?” “问个事儿,马上回来。” 她走到岗亭前,等买票的人买完才将脑袋凑到窗口,礼貌地询问说:“您好,我想问一下,一船能坐几个人?” “十个。” “好,谢谢。” 许昭目光扫过稀稀拉拉的人群,巧了,九个,还差一个。她慢吞吞地走回傅明徽身边,刚起步就被一记响彻天际的鸣笛声给惊到。 马路尽头一辆三轮摩托车由远及近驶来,三轮车速度很快,一个急弯,草海少年的身影再一次闯入她的视野。 少年坐在三轮车后面的排座上,单手稳稳抓住车头边的把手,纵使车子急转,急刹,他也稳如泰山,风轻云淡。他身上还是那身白色背心,只是这一次背心上沾满了灰黑色污渍。 他瞥过岸上一众人,也包括许昭,轻轻扫过,不作停留。 许昭定在原地,在那一瞬,全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而视线却追随着他。 他的眼眸好似永远深沉而漠然。 出于某种奇怪而微妙的好胜心理,许昭的唇线逐渐绷紧,眼神也沉了起来。 他肯定看到她了。 她想。 刚才的对峙她做了‘逃兵’,而这一次,他显然没给她任何较量的机会。深深的挫败感油然而生,那道虚张声势的锋利目光也逐渐柔软下来。 许昭走回傅明徽身边,安静地等待上船通知。或许是周遭实在无趣,也或许是那件沾满油污的白色背心过于吸引眼球,许昭的视线再一次落到少年身上。 三轮车停稳,少年纵身一跃,稳稳落地。 “陈烬。” 有人从远处呼唤,少年闻声冲那头抬了抬手。 他叫陈烬。 这是许昭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陈烬熟稔地打开三轮车后挡板,车上叠满了白色塑料筐,每个框里装满了海鱼。三轮车司机走到售票窗口,歪着脖子说了几句,之后又冲陈烬打了个手势,陈烬会意,双手抓住塑料筐的握把猛然一提,整个箱子被他凌空提起。 一筐沉甸甸的海鱼,少说也有百来斤。 许昭意外于他能提起那么重的东西。他看着并不壮,甚至可以说有点清瘦,虽然个头已经高出普通成年人大半个脑袋,但因身高太高,身形略显单薄,尚未完全长开。 她不厌其烦地看着陈烬一趟又一趟地搬运海鱼,也目睹他的背心变黑的全过程。也从中发现了一些端倪,所以他们要跟海鱼一起被运往西岸吗?陈烬也会在吗? 胡思乱想一番,许昭看到陈烬将三轮车上的鱼全部搬上船,之后站在三轮车前,屈指叩了叩玻璃,动作不重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司机叼着烟慢吞吞地冲他吐了一口烟,烟雾弥漫在他周身,许昭看不清楚,只隐隐约约看到他扯了扯唇角。 许昭不自觉上前几步,海风把陈烬的话吹进她耳朵。 “钱呢?” 不喜不悲,听着还挺轻巧。 司机狡黠一笑:“回头给你,月底一起结。” “行啊。”陈烬也笑,语气依旧轻松:“那我不跟船了,一会儿这鱼到了那头,我看谁给你搬。” “啧,怎么还学会威胁人呢?” “叔,您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要给就给,不给我就当做好事给你免费搬一程,其他您自己看着办,省得一会儿时间到了,船开了,您哭天抢地说我的不是。” 司机低头看了看表,又看了眼渔船,最终妥协般从皮夹里抽出两张二十,甩他手上,不耐烦道:“给给给。” 陈烬拿了钱笑笑:“下次再找我。” “看什么呢?” 傅明徽不知何时走到许昭身边,扯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前带。 “人齐了,快上船。” 齐了? 许昭看向人群,默默清点,八、九、十,果然齐了,视线从陈烬身上收回,她跟着傅明徽坐上了另一艘渔船。 如果说海岛的鱼腥味是弥散而微弱的,那这艘渔船上的腥味可谓浓重而刺鼻,还没上船,浓烈的刺激让许昭忍不住流出眼泪。 “忍忍就好。” 傅明徽顺了顺她的后背轻声说:“两三分钟就到了。” 这话不假,其实东西两岸距离特别近,肉眼看也就三四百米。 两艘船几乎同时驶离码头,那么近的距离,许昭不可能完全忽视陈烬的存在,那艘船只载了他一个客人,他坐在船尾,双手后撑,迎着海风,眼眸朝上。 许昭随他一同往上看。 几颗星星稀稀拉拉的缀在幽蓝幕布上,而天际的另一头,夕阳刚刚沉入海底,海面尚存火红余烬。 也就在这一秒,余光瞥见,陈烬毫无征兆地回过头看向她。 许昭还未想好该用什么眼神回应他的视线,只见他唇角微微一勾。许昭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动作,并不是友好的微笑,而是带着淡淡轻蔑、充满挑衅,甚至仿佛能听到一声无声嗤笑。 这是在向她下战书呢! 因为都是存稿,我一天放一章的样子,评论都会看,非常感谢[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少女的好胜心在他转回头的一瞬哑然熄火,许昭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的背影,试图用眼神在他背后盯出个火烫的洞。有那么一刻,许昭感到诧异,明明他什么都不说,只一个不屑眼神或是轻蔑勾唇,就能轻而易举地挑起一场火药味十足的交锋。 可她,并不是个好战的人。 几分钟后,渔船顺利抵达西岸,沉鲸岛的西岸很小,山背没有建筑,一眼便能看到头。 周玲早就候在码头,待母女二人上了岸,便快步迎上前。许昭看到她时有点诧异,按理她的年纪应该和傅明徽相当,可面前这个消瘦的女人,脸色枯黄而憔悴,一丛黑发间隐约透着几根银丝,看模样要比傅明徽大十岁不止,和家中相册里青春明媚的少女判若两人。 “终于到了,路上还好吗?辛苦了吧。” 她看了眼面前这个个头超过她的女孩惊诧道:“是昭昭吗?那么大了?大姑娘了。” 又感慨:“真是好多年没见了。” 相比起周玲的热情和欣喜,傅明徽的表情要复杂得多,惊讶、错愕,眼底的心疼要多过于久别重逢的愉悦, 傅明徽背过身,偷偷地抹了抹眼泪,转头时已经恢复如初。 “嗯,是啊。” 她轻轻把许昭往前推:“叫人。” 许昭礼貌地颔首:“表姨好。” “唉,走吧,去表姨家。”周玲伸手去接傅明徽手里那只大行李箱,傅明徽没拒绝,随她。 临走前,许昭又看了眼陈烬,他在暮色下卸货,汗水顺着下颌,滴在手背。 一路上,周玲都在诉说她这几年的生活,大部分都是围绕着这座岛的鸡零狗碎的事儿,也是,她的世界被圈在小小一隅,能聊的可不就这些?傅明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周玲家就在海边,离码头不过几百米,她们没走多久就到了。她家房子在第二排,面朝大海,斜对面还有一间房子。天色已暗了,石厝房里都亮了灯,散布在山间像点点萤火,唯独这间房子漆黑一片,像座沉默的石盒子。 晚饭是一桌时令海鲜。陈有民在露台靠墙的一侧安了一只瓦数不高的暖黄色小灯,又在一旁点了蚊香,几个人坐在露台上,围着圆桌,有说有笑地吃着晚餐。 周玲有个女儿,叫陈莉,年纪只比许昭大半岁,陈莉和许昭的模样完全是两种风格,相比起陈莉完全长开的身体和脸蛋,许昭则更显清丽稚嫩,一头齐肩的短发,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蛋,生得乖巧,两只眼睛却透着份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果决。 久别重逢,要说的话自然很多,傅明徽无暇顾及许昭,倒是陈莉发现许昭好像对这一桌海鲜兴致缺缺。 她双手搭在凳边,慢慢凑近许昭,面露疑惑,小声说道:“你不喜欢吃海鲜吗?” 许昭没否认,只说:“我爱吃辣。” “那你等着,我给你去拿辣酱。” “你家有吗?” “有啊。” “谢谢表姐。” 等辣酱的间隙,许昭百无聊赖地拨动面前的海螺,又托着腮,东张西望,目光不自觉被斜前方那栋黑漆漆的二层小楼吸引,因为它实在太过离奇,刚来的时候没注意,现在露台的暖光照着,房子背面一览无余,后方的玻璃被砸出许多洞,大小不一,遍布所有窗户,而且所有窗户都被木板挡着,无法窥见里头模样。 陈莉坐回原位,舀了一大勺辣酱,许昭很配合地将碗挪到辣椒酱面前,此时,陈莉的手一顿,停了。 许昭一脸困惑,看向陈莉,只见她嘴角露出个不怀好意的坏笑:“不白给。” “嗯?” 陈莉沉默几秒,眼睛慢慢眯成一条狡黠的缝隙,声音降得很低。 “你得帮我个忙。” 许昭没惯着她,慢条斯理地收回碗筷,不紧不慢地说:“那算了。” “......” 陈莉懵了。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我还没说帮什么呢?” 做亏心事才鬼鬼祟祟,许昭笃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帮。” 呵,态度还挺坚决,陈莉立即把满满一勺辣酱重新倒回罐子里。 许昭筷子一放,干脆不吃了。 “......” 这招真狠! 客人到底是客人,陈莉提了口气,双肩蓦地一塌,服软道:“给你给你,快把筷子拿起来,一会儿我妈看到以为我欺负你呢。” 许昭笑笑,双手捧碗去接,嘴上讨好:“谢谢表姐。” 有了辣酱,许昭动筷的频率和速度都有提升,吃得半饱,她用手扯了下陈莉的衣角,看着那栋小楼问:“那个房子没人住吗?” 陈莉顺着目光看去‘嗐’了一声:“有人啊,可能没回来吧。” “那玻璃碎了为什么不换啊?” 陈莉露出一副说来话长的表情,摇头说:“修不了,今天修了,明天还得坏。” “为什么?” “想知道?” 糟糕,陈莉脸上又露出刚才那副耐人寻味的表情了,不等她开口,许昭口是心非道:“不想知道了。” 陈莉:“......” 吃完饭,傅明徽带着许昭去浴室洗了个澡,岛上条件有限,没有城里完善的设施,但许昭觉得一切都很新鲜。她穿着柔软轻快的睡裙来到露台上,露台的灯已经熄了,而皓月清朗,月光如抛洒的银粉,悄然落地,遍布全岛。 是从哪个瞬间开始,原本浑浑噩噩的一天变得有趣的呢? 许昭手肘抵在围栏上,单手托着腮,思绪散在起伏的海面上。此时,几道被无限压低的私语掺杂在聒噪的蝉鸣声中。 “妈的,运气真背,怎么都是我输啊?” “你手气差又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改天去庙里拜财神。” “气死我了,不行,我得找个事儿发泄一下。” 许昭顺着声源往下看,两个年纪相仿的男生勾肩搭背走在小径上,其中有个微胖男生突然停在那栋二层小楼前。 “来,砸!” “啊?” 那男生给另一个稍高的男生递了块石头:“怕什么,他又不在。” 稍高的男生显然有点犹豫:“不好吧,无缘无故的。” 微胖的男生瞧他磨叽,口吻急促:“什么叫无缘无故,你瞧他每天一副看谁都像看蠢货的高傲表情,你看得惯?你没被他这样瞧过?你说他算什么东西,敢这样看我们。” 两个人一个犹犹豫豫,一个不停拱火,是准备砸玻璃?这般想着,余光中,许昭瞥见房子边上的另一身影。 那人站在房子另一头的小径阴影里,月光被树冠筛得细碎,只能勾勒出一个高高瘦瘦的剪影。他斜倚着树干,姿态随意而松散。 是同伙吗? 许昭猜测。 不及细想,稍胖男生陡然拔高的声音入耳,许昭的目光调转回去。 “再说了,他爸欠大家伙儿的钱还没还清呢,砸了他又能说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也对。”高个男生接过石头,嘴角扯出一抹泄愤的笑:“谁让今天小爷我难受呢,只能说算他倒霉。” 说时迟那时快,许昭刚要劝阻就听到‘哐当’一声,玻璃被砸得粉碎。 几乎是本能,许昭厉声呵斥。 “你们在干嘛!” 底下两人一惊,慌乱间一时寻不到是谁在说话,彼此快速对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拔腿就跑,迅速消失在小径尽头。 许昭收回视线,目光不自觉瞥向树下的剪影,那人从树干上直起身子,原本松垮的姿态瞬间收敛,步子不徐不疾,甚至带着几分闲庭信步的意味,三两步便走出了阴影。 又是他! 许昭不由一怔。 陈烬走到小楼后门,双手插兜站定,视线上移,看了眼被砸的玻璃,门框尚存,中间空空荡荡。又低头看了眼散落在地的玻璃渣,碎渣泛着幽冷光泽, 许昭还在愣神,他却突然半转过身,微微抬头,淡漠视线撞进她的眼底。 他沉默,不置一词,或许是当时月光格外清朗,显得他不着情绪的眼底透着抹令人捉摸不清的冷冽。 什么意思?怕被我揭穿?怕自己的同伴暴露吗? 他动了动嘴,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多、管、闲、事。 “......” 许昭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是什么时候开始浑浑噩噩的一天变得有趣的呢?是现在,是这一秒,是此时此刻! 没愤怒,没反驳,甚至没有表情及眼神的回应,许昭就这样平静的看着他,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时再做出反击。谁承想,对方根本没有给她反击的机会,直接转过身只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 而更意想不到是,陈烬居然从裤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后门。 然后走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