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给表弟后》 第1章 前世 正午阳光洒在宫墙,照在地上,映在地上白晃晃,散发着一股冷意。 破空声袭来,顾呈被猛地一股巨力扑在身上,鼻尖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血腥的源头,一张桀骜嚣张的脸慢慢变白。 “……哥,我……好疼。” “谢无咎!” 顾呈猛地惊醒,双目瞪大,明明是用尽全力喊出的话语,到了嘴边却细如蚊蝇。 却也是在这一刻,各种记忆如潮水一同向脑海中涌来,鼓动得头上伤口阵阵发疼,不消片刻,身上就被汗水全部浸|湿。 “大少爷!你醒了!大夫,快来。” 顾呈意识再度陷入黑暗之中,周边尽是些嘈杂喧闹,好似他与现世唯一的联系。 大抵是这次伤到了头的缘故,反倒让他想起了前世的记忆,他前世叫顾承祚,身份是佑安四十年夺宫失败死在宫门的太子。 如今已经瑞兴七年,距离他死时已有百年。 尘归尘土归土,和过去仅剩的联系就是当今皇室还是姓顾。 哦,还是他最不待见恶心的,和父皇如出一辙德行七弟的后人。 足足一刻钟,顾呈意识终于回笼,一身汗湿在这炎炎夏日难受的很,感受了下|身体再无其他不适,便撑起身。 还不等下床,就被七手八脚扶住。 “备水,我要沐浴。” “是。” “大少爷,你的伤——”一旁小厮白心关切道。 “无碍。”顾呈摆摆手,又问道,“我昏迷的时候正院那边有什么动静?” “老爷知道大少爷落水的事情以后,把二少爷打了一顿关了祠堂,说是要等大少爷醒了再压来赔罪。” “找人往正院那边透透风,就说二少爷不满大哥替嫁,迫不及待想要嫁情郎了。”顾呈脑袋还一阵阵胀痛,“这风多往那位夫人那边吹吹。” “属下知道。”白心点了点头,“保证这风吹的足足的。” 下人们手脚麻利,不多时就备好了水。 将身体浸入水中,顾呈脑袋清明了些许。 今世顾呈出身尚书府,是如今礼部尚书顾樾山长子,也是原配子,两岁之时母亲病故,顾呈为继室所不喜,九岁就被打发出来回老家‘游学’。 如今九年过去,尚书府突然来人将顾呈接了回来。 不是记起还有他们这位大少爷,而是当今皇帝一道赐婚圣旨。 将顾尚书之子许配给镇国公世子为男妻。 顾呈二弟是继室之子,自幼被顾尚书被千宠万爱,哪能舍得去给什么人当男妻,思来想去,就想起了自己这个扔在外面这么多年的大儿子。 他此前虽无前世记忆,可一个人本性不会变,前世幼年生活更加凄惨,都长到二十有九,今世被赶出家门时已然九岁,自是好吃好喝养的自己身体康健。 现下世道不好,日子不算是好过,但顾呈心性仿佛天生狠辣,用着被赶出来时得的财物,仗着尚书府的名声,做了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养了些见不得人的人马。 有时候想想顾呈都觉得自己天赋异禀。 如今看来大抵是前世带来的本能。 而他那个便宜弟弟比印象中还要蠢,他刚回来,就迫不及待挑衅,还把他这个大哥‘气晕’,落水,平白让他拿捏住了把柄。 心狠手辣的顾呈自然不至于被顾二气晕,纯粹被‘皇帝赐婚’这几个字眼弄得一阵精神恍惚,愣神间就被顾二吼了一声,没站稳就意外落水撞了脑袋,顺带把前世记忆撞了出来。 不过说到赐婚—— 早就听闻镇国公势大遭人忌惮,又传其爱子如命,世子顽劣不堪,却丝毫不影响镇国公拳拳爱子之心。 国公爷眼里世子样样都好,唯独婚事不顺。 正因如此,皇帝才利用此时来试探镇国公。 能不能因为忠君忍下来这恶心事情牺牲爱子。 顾家从一而终的惯用恶心人手段。 就像是当初他和谢无咎…… 顾呈心口突兀一疼,闭了下眼睛,强行抛开了杂念。 待思绪稍微平静,顾呈继续往下想。 皇帝如此行径,选了顾家,他爹得到的好处不会少,顾呈若是应下,也能从中攫取到不少东西。 而镇国公权势已然到了皇帝如鲠在喉的地步,更是让顾呈眼热。 所以替嫁一事,利大于弊,毕竟都有反心,何必拘泥于什么形式呢? 更何况镇国公可是已经接旨,面上并无什么不满却闭门谢客,不管是处于什么目的,倒是将这个度拿捏的很好,既在皇帝面前斡旋了一二,又展现了一下镇国公世子‘受宠’。 就是不知道下一步,镇国公又会做什—— “大少爷。”白心突然在外间喊了一声,略一顿,走进来轻声道,“刚才得了消息,镇国公世子拒婚出逃,被镇国公抓当街命人打了五十军棍拖了回去。” “五十军棍?”顾呈一愣,“这是奔着打死去的?” // “没死呢,父亲是不是有些失望?” 镇国公府上。 谢时被拖进来扔在地上,后背血迹洇满了衣服,愣是还有力气撑起头对前面露出了个挑衅的笑,看得镇国公谢方达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脸的怒容。 “蠢货,此事不过只是皇帝的一个试探,我们越是无辜,就显得皇帝愈发昏庸,现在倒好,非要挨一顿打!这下你高兴了?” 谢时听着,只觉得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怒意。 昏聩,所以就需要旁人满是污点的配合加深印象是吗? “皇帝赐婚为了试探是他的事情,我谢时又凭什么配合,父亲这么喜欢配合,不如父亲去娶了男妻可好?” “混账,你在说些什么!” 谢方达气的眉毛一拧,随手抄起一旁的棍子就抽了上去。 砰地一声,谢时脑袋重重砸在了地上。 这下还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下人们纷纷围了上去。 “国公爷息怒啊!世子只是一时犯浑。” “国公爷消消气,消消气。” 众人七手八脚把人给拉住,总算是‘劝住’了谢方达,谢方达等到被拉开一|大步,才重新怒气冲冲对着下人吼道,“把院子给我封了,这个孽障一天想不明白,就这个门就一天不准开!” 说罢,就甩袖离去。 国公爷一走,一旁管家忙上前招呼人将世子扶住,就见谢时突然头猛地一仰,撑起胳膊。 惊疑,紧张,恐惧,后怕诸多表情浮现在了脸上,却是在管家上前的一刻骤然冷了下来,没了任何神情。 管家冷不丁被吓了一下,“世子,你身上可是……” “唔……” 此刻谢时的脑袋疼的要命,根本就分不清眼前到底是谁在说些什么。 背后的痛都远远比不过他那仿若要炸开的头颅。 “世子小心些,我先把你扶回房。” “滚出去。” 谢时咬了下牙,竭力压抑着翻涌暴虐的情绪。 “可是世子——” “滚、出、去。” 谢时从地上爬起来,毫不掩饰目光中的狠戾之色,被这目光看中的人只觉被厉鬼盯上了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毙命当场。 “是,是,世子我们这就走。” “咔嚓。”院门落锁的声音响起,院里的人气儿随着这道声音消失,连带着谢时脑子里仅剩的理智都一并抽了个干净。 “呃啊!”谢时痛苦呻|吟着,原本心中充斥的暴虐怒意轰的一下冲破|身躯,倏得消失得无影无踪,旋即又演化成了另一种钝痛盘踞在心口,与背后脑袋上的伤连绵成一片,仅是呼吸,就让他痛得难以忍受。 明晃晃的太阳在院里照着,明明盛夏,谢时却觉得手脚发寒,随着无可避免无法忽略的痛意不断袭来,谢时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情——自己活着。 他怎可能还活着! 谢时颤着手,举起来看着,上面只有习武留下的厚茧。 掌心掌背无半点伤痕。 谢时不可置信得反复看了数遍,突然用力扯开了衣襟,大敞露出胸膛。 没有任何的痕迹。 没有。 方才涌入的记忆明明告诉他已经死在了宫门外。 挡在表兄的前面,挡住了那射向表兄的一箭,被一箭穿心。 然后死在了表兄面前。 是了,承恩侯府的小侯爷谢无咎已经死了。 然后谢无咎成为了谢时,忘记了前世,又活了十几年! 直到一道恶心人的赐婚圣旨和头上一棍,才让他和过去有了联系,回忆起了前世。 可为什么呢? 表兄呢?他又如何了?! 谢时猛然想到了什么,混沌的记忆中有关于时间的一切骤然亮起,前世今生开始融合。 瑞兴,嘉和,天佐,安成,佑安。 五个年号,五个皇帝。 他死时,是大历佑安四十年。 而如今,是大历瑞兴七年。 中间整整过去百年。 皇帝,还是姓顾。 谢时全身的力气一下泄了个干净,跌坐在地上,前世一幕幕慢慢浮现,身上尖锐的刺痛拉扯着神经,伴随着愈发清晰开始融合的记忆,在脑海里面愈演愈烈。 百年过去了。 往日的一切都随着这百年烟消云散。 他的表兄,自然也是…… 死了…… 开文啦~互攻~[摆手][摆手]每晚九点准时更新~不见不散[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前世 第2章 礼数 思维逐渐清晰后带来的认知让谢时心里蓦地一空,连带着身上细密的疼,叫他不禁在地上蜷缩起来。 难受,仅仅是呼吸就让他难受。 既然他已经死了,上天又为什么要让他活呢?既然是活了,又为什么要让他记起来一切。 记不起来或许就不难受了,就不会去想他死后表兄如何了,也不会因为这难以跨越的百年鸿沟而情绪起伏了。 可偏偏他记起来了。 “我看谁敢拦我!” “夫人!夫人慢些,国公爷——世子!” “我儿——你这是怎么了?!” 外面突然一阵喧闹,院门直接被撞开,呼啦啦就闯进来一堆人。 众人见到蜷缩在地上的谢时,顿时大惊,乌泱泱围了上去。 “快去叫府医,快去请国公爷!” 管家见状心都凉了一半。 方才出去的时候世子爷还挺着呢,这才多久功夫人就躺地上了。 “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国公夫人不住擦着谢时额头上的冷汗,只见谢时面色惨白,额头滚烫,身上的汗水将血迹都洇开了不少。 “……疼。” “娘在这里呢,不疼,不疼啊。”国公夫人半搂着谢时,想拍拍安抚,却发现背后没有一块好地方,“府医怎么还没来?!是瘸了还是死了?!” “……好疼,我好疼啊……顾……” “什么?”国公夫人听着谢时念了个名字,声音低得不行,俯身准备仔细听听的时候,外面府医被连拖带拽拉了进来。 “夫人!府医到了!” “快将世子抬到床上去!” 谢时觉得周围一片黑暗,又兀地有了光亮,身体突然轻盈起来,没有了那密密麻麻不可忽略的痛意,只是冷。 冷意从骨缝里钻出来。 他看到了漆黑的弩,对准了银色铠甲的人。 他身上的血液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了力量,在破空声响起的瞬间挡在了箭矢和人的中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将眼前人脸上的错愕定格。 但还好他没有被停下。 只是没入身上的箭矢也没有。 他抬起了右手,放在胸口前。 箭矢贯穿了掌心。 太单薄了,掌骨也没有阻拦多少去势,不过幸好箭已经很慢了,慢到他左手死死握住箭头,用血肉就可以将剩下的冲力完全挡住。 身体更冷了,还带着疼。 …… “醒了!世子醒了!” “阿弥陀佛,上天保佑啊!” 谢时的眼前一阵模糊,周围混杂的声音在这一刻涌入了脑海,耳边是自己清晰的呼吸声。 轻轻眨了两下眼,一旁的人影也有了轮廓。 镇国公夫妇,是百年后谢时的父母。 “醒了就好,等会儿就让宫里来的太医瞧眼,也好回宫给皇帝复命。” “就是因为这狗屁倒灶的赐婚,我儿差点连命都没了,复命?复哪门子命!” “皇帝那边得了信,硬要以冲喜之名将婚期提前,要是——” “提前多久?” “是将日子提前到——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 谢方达还以为是夫人问话下意识回答,才说一句就见谢时已经坐起身,面色满是阴暗狠厉。 谢时重复了一遍,“提前多久?” “提前到三个月后。”镇国公也严肃了表情,自己这个儿子醒来后,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既然皇帝这么想,那就提前好了。”谢时嘴角扯出了一个阴冷的笑,目光定定的看着镇国公,“父亲说的对,皇帝昏庸,做臣子的更应该让更应当及时为皇帝分忧。” 分忧? 谢方达瞧着谢时脸上表情,心想你现在提刀去把皇帝砍了他都信。 只是儿子好不容易能听劝一回,谢方达自是不会说些什么扫兴的话。 看着谢方达点点头,谢时将自己的视线移开,落在自己的手掌上。 造反。 这百年前没做成的事情,现在做似乎没有什么太大意义。 只是表兄死了,这江山本就不应该再是顾氏的了,更不该是表兄最讨厌的兄弟的后人的。 若不令顾氏江山易主、血脉断绝,怎么能对得起他表兄的在天之灵呢? 既如此,那便做吧。 反正,他早就是逆贼了! …… 宫门。 明媚的光没有半点热度,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顾呈鼻尖,手指触碰到的地方很快就失了热度,快到让人无所适从。 更无所适从是那双总明亮看着自己的眼睛完全黯然下来,总是扑在脸上的呼吸消逝的无影无踪。 周遭的冷风不断穿梭卷走了仅剩不多的气息。 顾呈的意识在这一刻抽离开来,他看着自己慢慢靠近、紧紧拥着面前的人,手环到那人身后,握住箭身,猛地往前一贯,透过那个人,直挺挺得往自己心口扎去。 感知却又是在这一刻同步。 尖锐戳开皮肉,那无法忽略的剧痛霎时间就绵延到了全身,呼吸也跟着困难,每吸一口气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疼……谢……无咎……” “大少爷,大少爷?” 外间守夜的白心正打着瞌睡,突然听到里屋动静,忙起身打帘进去,就见顾呈满头大汗,似是被梦魇住了,紧忙上前将人摇醒。 “唔——” 顾呈呼吸愈发急促,突然一顿,睁开眼,无神的盯了前面一会儿,才长出一口气,目光开始聚焦。 扫了白心一眼,顾呈撑着身体坐起来。 “现在什么时辰?” “这才寅时三刻,大少爷你再睡会儿吧。”白心擦干顾呈头上的汗,担忧道,“这阵子您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还带着伤,这么下去可怎么行啊!” 顾呈捏了捏鼻梁,不在意的摆摆手,“睡不安稳,倒不如不睡。” 记忆融合无可避免的将前世种种都一并带了过来。 尤其是自己死时的场景,一幕幕,分毫不落得在他的梦中复现着。 令人生厌。 “镇国公府上可还有什么其他消息?”顾呈不愿多想梦里的事情,生硬的扯开了话题。 白心手脚麻利的给顾呈整理好衣襟,“还是闭门谢客,只是太医去了几回,派去老爷那边的人回禀说,应该是伤的不轻,皇帝那边跟老爷说过想要将婚期提前,用以冲喜。” “都到要冲喜的地步了?” 顾呈皱眉,镇国公为人当真狠辣,顶着受宠名义的世子也能打出需要冲喜救命的伤势。 依照这个势头,成婚之时怕不是直接喜堂变灵堂,他这个没能冲喜成功的男妻,未必讨得了好。 “大少爷,替嫁的事情不如再想想?” “无碍,此事最后成不成都不打紧,当务之急是借着这个名头捞够好处,能把尚书大人这边的人脉关系利用到极致我们就不亏,事到临头再抽身也不难。 名单、能用到的账本字据让白一他们整理准备好。” 顾呈语速飞快地吩咐着。 “属下明白。” 顾呈交代完要办的事情,扶着额角闭目倚在床边养神,思绪随意飘忽了一阵,突然睁开眼,想起了一件事。 前世他日子不算安稳,狡兔三窟,他也给自己留了不少后路,光是在京城内外,就留了好些个据点。 有些地方若无人知晓,就算是百年过去了不一定能有什么人发现,仔细一盘算,留下的东西可真的不少。 这让顾呈原本因为梦中场景而低落的情绪略微上扬,连带着身体也精神起来,睁开眼,对白心道,“准备下,天亮以后出去转转,来京城这么些日子也该重新熟悉熟悉这个地方。” “是。” // 京城一年四季都是繁华的很,周边坊市民居更是热闹,哪怕是炎炎夏日,路上的人也都络绎不绝,走在街上听着四周的叫卖声,若是第一次瞧见,没准真的能被唬个太平盛世什么的。 亦如百年前,开国‘明主’治下那般的锦绣江山。 “大少爷,再往前走就是平头百姓住的地方了。” 纵然多年没有回到京城,但是作为贴心下属,白心在大少爷吩咐以后就将京城周围环境了解了个大概,大少爷不问便罢了,问起来自己答不出来,那可就坏事了。 顾呈走在路上随意看着,一旁白心说,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周围景致,基本上没什么能和记忆里中的场景对应。 前世他其实并没有多少机会去到宫外,出去的时候,皆是目的明确,京城里有什么,他也不熟悉。 哪怕是和谢无咎一起,也没…… 顾呈突然停下,目光落在面前的小店,“宋记……” “这个是这附近最出名的点心铺子了,说是开了百余年,唉!大少爷等等我!” 顾呈的心跳变得急促,在这本以为周围一切都已尽数磨灭之时,突如其来的熟悉感,让他的精神顿时亢奋起来。 哪怕熟悉的只是一个名字。 “客官要些什么?” “有栗——” “伙计,来一份栗糕。” 一道男声在后面响起,顾呈闻声望去,正撞上一个年轻男人的视线。 视线中似乎有着看不透的情绪,但只是一瞬,那人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扫了一眼,就收敛了全部,随即变得——死气沉沉。 顾呈莫名的有些厌烦,只是一眼,仿佛就被这沉沉的死气压得喘不过气来。 “栗糕,有的,今儿还剩一份,小的这就给您包好,还需要其他什么吗?” “不用。” “不用。”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伙计一愣,看着眼前这两个一身贵气的人,陪笑道,“这栗糕做着也不费事,烦请公子留个住地址,稍后小的给公子送过去?” 烦躁。 心中的那点兴奋本就因为莫名其妙的死气消减不少,连买一份如此廉价普通的糕点都无端生岀波折。 “不用了。” 顾呈又听到这个声音说了一句,一边说,手径直越过自己朝着伙计手中包好的糕点伸去。 原来那句“不用了”是回应伙计重新做送过去。 顾呈的动作却比思绪还快,抬手就将食盒往旁边一推,让那人碰了个空。 “阁下不懂先来后到?” 谢时视线再次落在了顾呈脸上。 多了几分阴冷。 从醒来后,他的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外头阳光大好,也没能晒透身上的那一层阴霾。 以至于恍惚间,在他进来的那一刻,看到了表兄在自己的面前。 而在看清那个人的脸的时候,幻觉消散,随之而来的就是情绪起伏带来的窒息痛感。 更难受了。 偏偏此人还在自己面前找存在感。 谢时眯着眼睛看着顾呈,看到再也瞧不见丁点相似感,方才嗤笑一声,“怎么,你是想说你先来的?” 点心铺伙计:一份点心,让两位公子大打出手![吃瓜][吃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礼数 第3章 糖水 顾呈记性不差,进来时候说过的话自然还记得。 眼前这个人明显嘲讽他没说完的两个字。 态度并不友好。 但他身上的那股死气少了许多,同时也驱散了几分顾呈身上的烦闷。 “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白心从外面进来,瞧着里面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由放低了声音,然而才进门,就被一股大力掀到了一边。 “世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可让属下好找!” 世子? 进来的这俩人打破了屋里不太友善的氛围,顾呈眼一抬,往白心那使了个眼色。 最近这两个字听到的频率实在是高,巧到在这么一个小地方都能听到。 只是会不会更巧的就是和他有关的那个世子? 但他身体看起来还算是硬朗,不像是命不久矣苟延残喘。 谢时视线动也未动,根本没有理会身后赶来的护卫。 本就是临时起意回忆往昔,想看看如今有没有和过去重合的痕迹。 这些护卫跟在身边,更像是不断提醒他身处的时代已经与曾经天差地别。 能跟上来其实在谢时在预料之中,只是绝对不会有这么快。 若非是眼前的这个人纠缠,他已经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离开前往下一个地方。 不爽。 于是谢时看着顾呈,表情多了点不耐烦,“脑子蠢就去医馆医病,阁下连说没说过话都不记得了?” “既然各抒己见,那不如问问伙计,到底是谁先来后到。” 顾呈当即就抛开了此人身份不再去想,是不是和他即将有着密切关系的世子,都不会扰乱他的心情。 顶多就是后续的合作不会很愉快。 但是买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心中升起的焦躁烦闷,大概会持续许久。 不是非此不可,前提是不能有人抢。 前者他可以等,允许自己的期待延迟一会满足。 后者纯粹是添堵。 他已经好些时日没有睡一个好觉了,夜里的梦他不愿去管,他也可以不睡,但他不能在需要处理事情的白日也被负面情绪淹没。 太病态了。 所以不该争,顾呈也争了。 话音落下,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回到了伙计那边。 伙计不知什么时候去了后面,两人看过来的时候,刚掀开帘子,拿着一个托盘。 “两位公子,新蒸好的栗糕好了,小的为两位公子重新打包一份!” 伙计装作自己没有看到两位咄咄逼人的视线,只一味的端着盘子。 不愧是继承百年老店的老板,先前听到两位要的东西的时候就钻到后厨忙活。 栗糕做起来十分简单,将栗子粉和糯米粉用蜜水拌匀,上锅蒸一蒸就行。 这两位爷争执的时候,就差不多快准备好了。 也好在老板机灵,不然传出去两个贵公子为了一份不值钱的栗糕打起来,那可就稀奇了。 顾呈:“……” 谢时:“……” “两位公子?”伙计询问道,目光疑惑的看向两人。 店家太识情|趣、周到,让这剑拔弩张的氛围无端散了个干净。 度刚好卡在顾呈和谢时勉强接受的线。 自然是同意的。 “劳烦。” “包起来吧。” 两道声音又同时响起,伙计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可没有被影响分毫,动作麻利得将两份打包好,原先那包塞到柜子里,眼不见心不烦。 谢时买了转头东西就走,快得护卫又差点没跟上,两人出去了,白心才有地方挤进来。 “大少爷,我拿着吧。” “不用,回府。” “是。” 顾呈将东西提在手里,却是没有继续逛下去的兴致。 京城街上,百年前与现在的交集恐怕也只有这一点,顾呈出来前没想到会遇上,算是惊喜。 所以顾呈放纵了自己对于其他事情变得毫无兴趣的这点任性。 反正要找的东西不急于一时,晚几天不打紧。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需要急着查清,这疑似传闻中需要成亲冲喜续命的世子,怎么突然就健步如飞了? 谢时几乎是飞回了国公府。 可踏入院门,看着庭院中坐着的人,眉头皱了起来。 “兄长回来了。” “母亲。” 谢时将手上的点心放到一旁,朝着国公夫人问好,夫人身边站着的年轻人忙过来给谢时行礼。 “弟弟知道大哥受伤,紧忙在先生那边告了假,回来就央着母亲带我来瞧瞧,大哥身上伤势可是好了?” 说话的人是姓谢名亦,谢时的二弟。 “好什么好,才醒了两天就往外跑,还把护卫甩开,是嫌自己命大了!” 夫人没好气地看了谢时一眼,随即将旁边的壶推了过来,给谢时倒了一杯。 “你弟弟特地从青州带来的蜜水,娘尝着比京城的好,没那么腻,你尝尝。” 谢时接过来,晃了晃,搁在了桌子上,“是不错。” “尝都不尝就知道不错?” “娘,大哥现在身上还有伤,饮食上应当得忌口,这次是孩儿的错。” 谢亦打着圆场,边说,边冲着谢时那边笑笑,好像有什么默契一般。 默契?我同你有什么默契? 谢时和谢亦关系不怎么样,对其评价就是心眼颇坏能力不行。 是听着他受伤了赶回来,还是为这他被赐婚的事情呢? 真是难猜呢! 当然可以直接成全他找骂的心。 “蠢成这个样子就不要在我这里碍眼了,有这个心思就滚回去想想送点什么能送好,滚吧。” “大哥我——” “滚。” 谢亦知道大哥的脾性,没敢继续多说纠缠,朝着夫人一拜,就离开了院子。 夫人沉默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道,“亦儿人有些笨,性子也左,此事是娘考虑不周了,你别同他计较。” “计较?”谢时看着眼前的杯子,命下人准备一壶糖水,“京城的人都知道谢世子为人纨绔嚣张,不能招惹,不单是因为镇国公的权势,更因为谢世子心狠手毒,得罪了就像是被疯狗咬上。 真要计较,谢亦今日怕不是出不去院子。” “时儿!你亲兄弟能同旁人一样吗?” “母亲回吧,这些时日为了我的事情接连操劳,如今我身体大好,母亲也应当好好休息。” “你!唉,罢了。”夫人摆摆手。 一旁下人刚好把糖水端上来,夫人又把自己先前倒得蜜水往谢时那边推了推,“不想提小亦就不提吧,不过东西可是好东西,比糖水好,也甜,你喜甜还不如喝点这个。” 说完,夫人也离开了院子,下人麻利的收拾了下,就退了下去。 世子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们可不敢往前凑,免得遭了殃。 周围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谢时净了手后,打开刚买回来的点心,随手倒了一杯糖水。 然后用手指在糖水中蘸了蘸,点在自己的嘴唇上,又捏了一块栗糕,放到嘴里一点点嚼着。 腻。 一股腻人的甜在嘴里炸开,甜到了极致时,这种味道就隐隐变成了苦,蔓延在唇舌,咽喉,一直到咽下去,这点子甜腻都没有消散。 随后就是他抹在嘴上的甜到可怕的糖水味道。 他从来不喜欢吃甜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喜欢。 只是年幼时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要,等吃到了却又不舒服。 直到前些日子恢复了记忆,谢时才明白为什么。 这甜,不是给自己吃的。 是以,除了表兄,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他不喜甜。 不知道是不是白日里联想到了什么,亦或是那个点心铺门口出现的幻觉。 夜里,谢时又梦到了过去。 表兄的母亲,他的姨母,大历佑安三十一年被皇帝册封为皇后,表兄子凭母贵,一跃成了大历朝第三位太子。 他从三皇子伴读,成了太子伴读。 而后表兄犯了错。 被罚关在禁宫,断食思过。 谢时从未想过梦中还会如此清醒,看着梦中的谢无咎,谢时突然觉得前世自己其实是不怕皇帝的,不然又怎么敢在皇帝盛怒下,站出来,提出以礼义教化太子,自请前往禁宫每日为太子讲书呢? 不知是表兄被罚的第几日,艳阳高悬,谢无咎步履匆匆地走到禁宫门口,把守的人仔细检查了谢无咎所带之物,身上配饰无一例外都被一一卸下,只有一卷书被允许带入。 随后转身将门打开。 吱呀—— 哪怕谢无咎来了许多次,这宫门仍旧像是许久没开的样子,泛着牙酸的响动声。 谢无咎却不在意,在门开了一小条缝的时候就钻了进去,走到最里面,一间门窗全部封死的房间。 推开门,骤然的光亮让里面的人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是我。”谢无咎轻声说道。 闻声那人放下手,眯着眼睛看着谢无咎,一脸憔悴虚弱,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仿佛下一刻会倒下。 他旁边桌子上是每日仅有的一碗水,还剩一半。 顾承祚。 谢时似乎听到了自己在梦中轻轻喊了一声那人的名字。 “我知道是你,除了你也没有旁人会来看我,但你每次来,却都要说一遍。” 顾承祚适应了光线,嘴角上扬,勾出了一个笑。 别笑了。 谢时难受极了,这时候从来没有什么能笑出来的事情。 不过谢无咎不会去想,谢时的想法也不能影响到谢无咎分毫。 只见谢无咎快步凑到顾承祚跟前,伸出自己的手指在顾呈的嘴唇上点了点,带着一点黏意。 “嗯?” 顾承祚不解的看着谢无咎。 “我刚想到的办法,你尝尝看。”谢无咎一扬眉毛,满眼的得意,一点点将手指上的黏腻涂在了顾承祚的嘴唇上,“我手上、胳膊上都沾了糖水,门外守卫不准我夹带其他东西,却不敢动我。” “你疯了!要是让父皇知道——” “他不会知道,顾忌这个,表兄你得先被饿死,你尝尝,甜不甜?”谢无咎摆明了不想听,手指往前,戳在顾承祚的舌尖上。 戳的顾承祚整个人一僵,几个呼吸后才有了其他反应,冲着指尖狠狠咬了一口。 “嘶——” 谢时觉得此刻与当初的谢无咎又有了同样的感受,指尖处的尖锐刺痛很快蔓延开来。 短促炙热的呼吸扑在手上,带着点焦躁急切,而后是温热触感,沿着指尖一点点到手心,手背,手臂…… 谢时定定地看着,年轻、虚弱却带着顽强生命力的顾承祚。 看着他一点点舔完。 然后,骤然从梦境抽离。 谢时坐在床上呆愣许久,燥热的夜风吹过,脸上却一片凉意。 随之视线变得模糊,泪一颗颗砸在了手背上,烫的他不住地抖,连带着心脏,生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糖水 第4章 偏心 尚书府。 白心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少爷吃着亲自买回来的栗糕。 见缝插针得倒好水递到大少爷的手边。 一刻钟的时间,他递了三次。 可就是这样,白心仍旧没有放松警惕,生怕一个错神,大少爷被这东西给噎死了。 是的,噎死。 白心处于好奇也买了一份,只一口,就腻的他满屋子找水,也是近些年日子过的太好了,他一个下人都不吃这种恨不得放满了糖的点心。 都怪尚书府苛待,不然大少爷哪用得着吃这些! 但好像最近伙食还行? 那也定然是这些日子大少爷在尚书府待得不舒服,所以大少爷才这样。 只是从前最苦的时候也没见到大少爷吃过。 莫不是口味变了? 那也是尚书府的错! 白心在那里愤愤的想着,而被白心盯着的顾呈却在出神。 上次吃栗糕,还是百年前。 这东西的味道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甜的得发苦,只一口,这股甜腻味道就很难压下去。 只是这是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谢无咎唯一能带到他身边,他唯一能吃得到的东西。 小小的一块,却因为够甜够腻,能让他很久不饿。 他今日精神尚可,夜里虽只睡了一个时辰,身上却无半点疲乏。 当然也可能是他本性凉薄,除开最初的时候他被生生疼醒,现在已然能将自己抽离开来,每夜平静得瞧着死前的一幕幕。 顾呈在想更久远的过去。 那时候他还没出生母亲就犯了错,被关进了禁宫。 于是他在禁宫长到了八岁。 他的父亲佑安帝是大历开国之君,他的前半生,文治武功足以让世人为之惊叹。 但他和顾呈没有什么关系,长到八岁,他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 而后有一天,禁宫的门打开了。 一群陌生的人将母亲迎了出去,一个个目光殷切的唤着他为小主子。 母亲被放了出去。 并非是佑安帝原谅了母亲,只是因为外祖家立了功,才记起了母亲。 他被换上了华服,被带到了另一个小孩的面前。 和他差不多高,但比他胖一些,不过那时候宫里面恐怕也没有什么人会比他还瘦,那些来接他们的宫人,都是健康的体态。 “你是三皇子?我叫谢无咎,是你的表弟。” 小孩从椅子上跳下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表情中没有什么情绪,只是介绍了自己。 顾呈觉得当时自己应当是局促的,他也才知道自己是三皇子,除此之外对于周围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也根本就没有哥哥弟弟的概念,他只知道自己被收拾的这么好来见眼前的小孩,自己一定要努力的讨好他,才能让自己留住这些东西。 顾呈露出了巴结的笑,轻声说了一句,“表弟好。” 然后佑安帝就来了,在他进来的时候原本还有些响动的宫殿顿时静得针落可闻。 顾呈还没有看清来的人样子,就朝着那边跪了下去。 行礼的事情,他学了很多比遍,不会错。 “儿臣拜见父皇。” “无咎这是等了多久?几天不见,又壮实了。” 佑安帝径直越过了他,抱起谢无咎,在手里掂了掂,爽朗笑了几声才把人放下。 “无咎见过陛下。” 谢无咎清亮的声音响起,顾呈跪在地上,埋着头,却也能听出声音中的笑意。 佑安帝更高兴了。 随后,顾呈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老三啊,这么多年也长这么大了,平身。” “谢父皇。” 顾呈爬起来,头也抬起来一点,却没有太高。 “无咎和你表哥相处的如何?老三性子瞧着像是个沉闷的,别到时候再闷着无咎。” “陛下这话说的,人家那可是亲表兄弟,相处得能不好吗?老奴方才走在前面进来,这一进来就听见了小主子的笑了。” “哦?是吗?” “陛下,无咎很喜欢表哥。” 顾呈看着谢无咎冲着自己笑了笑,自己下意识回了一个讨好的笑。 “哈哈哈哈哈,好,既如此,无咎你就做老三的伴读吧。” “是,陛下。” 一群人话里有话的相互奉承着恭维,顾呈安安静静带着笑混在这其乐融融当中。 当时的他不太懂,当他从母亲的哭声中知道是外祖把母亲捞了出去,亦如现在的他,因为谢无咎的一句喜欢,让他从宫里最幽暗的地底站了起来,爬了上去。 佑安帝是真的很喜欢谢无咎,喜欢这么一个天才。 无论佑安帝教导多少,谢无咎都能全盘接受吸纳融会贯通、过目不忘。 佑安帝所有的儿子,京城中大大小小有着天才之名的人加起来都盖不住谢无咎的光芒。 所以天才的谢无咎,在佑安帝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就知道,佑安帝不是再问他们,而是在问方才宫里的人。 自己恰到好处的谦卑让佑安帝觉得舒心,一个从来都没有什么用处的儿子现在有了作用。 而自己不是那么蠢的表现也让谢无咎松了一口气。 天才总是被优待。 佑安帝将他盛年之时的优待大部分给了谢无咎。 但谢无咎从来不喜欢这个给了他无数特权优待的皇帝。 顾呈想着,飘忽的精神突然多了点病态的愉悦。 谢无咎当了十二年三皇子伴读,更是教会他写下人生中第一个字,念会第一本书的老师。 他本性中那继承了顾氏的阴暗狭隘从来没变过,从谢无咎拉着他上去的那一刻,就注定他只能在自己身边。 他给过谢无咎机会走。 在宫变前夜,他也给过。 顾呈喉间的甜突然压不住心口泛上来的苦,苦得他产生了利刃撕开皮肤的幻痛,本能阻碍他继续想下去。 但顾呈任由自己的念头延续。 是谢无咎自己选择了回来,选择了回来送死。 “笃笃。” 外面突然响起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顾呈思绪,白心咻的一下窜到门口,打开门,“大少爷,是白一。” “名单都备好了?” 顾呈将最后一口栗糕捏着扔进口里,走到一旁净手,抬抬下巴示意白一将东西放到书房。 白一点头,放完名录,又拿出一个信封,“大少爷,这是此前您让我们调查的关于镇国公世子谢时的消息,此人能查到的东西,都在上面了。” “这些……”顾呈擦干手,随手接过扒拉了两下,不过寥寥数页,一眼扫过去就能将上面的信息看一遍。 第一张就是一副简单画像,不复杂,却抓住了神韵精髓,一瞧—— 就能看出是那日在街上遇到的人。 可真的是巧得很。 往后继续翻去。 顾呈目光一扫而过,大部分用词都是纨绔通用。 谢时,镇国公世子,年十七。 貌英俊,天生神力,为人跋扈乖张,骄奢放纵,睚眦必报,手段凶狠。 曾因言官弹劾,上门将其家中所有男丁毒打。 因一古扇同礼部尚书家二公子街边争执,当街殴打。 礼部尚书? 顾呈虽然对自家不熟,但多少还是记得自家官职。 不就是他家? 那二公子—— “和老|二顾彦青?” “是。”白一点点头,“顾彦青被打得一个月下不来床,想来这次赐婚,也是皇帝知晓两家矛盾。” 当街打人吗? 顾呈脑海里闪过那人的样子,连带着他身上令人厌烦的死气沉沉,后面因为不爽略激起来的生气。 很难想象那个人会因为一个古扇,突然怒气冲冲的打人。 倘若他身上真有这么多生气,自己也不会只是看看就难以忍受。 “那古扇还有什么讲究?” “也不是。”白一摇头,“顾彦青被打一事倒是纯属自找。 古扇只是画的精致,恰巧被镇国公世子看上了。顾彦青平日里和世子混不到一个圈子,哪里知道什么分寸,出言暗讽镇国公世子目不识丁,还学人附庸风雅。 却不想世子虽然不识字,但脑子好使,被人在跟前挑衅,当即就亲自毒打了顾彦青一顿。” 他不识字? 顾呈眉毛一挑,镇国公府又不是什么才发迹的新贵,静心培养的世子却不认字,这可是将敷衍摆在了明面上。 “镇国公其他的公子可是认字?” “据说镇国公府二公子常年在外跟着大儒学习,想来是认得字的。” 果然,这是偏心到了明面上啊! 顾呈愈发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难怪镇国公能做出之前险些将人打死,都需要到冲喜才能救命这种地步的事情。 只是谢时天赋异禀,身体好恢复快,若非如此,怕不是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吧? “没死你还不乐意?” 长安街上,谢时坐在凤鸣楼二楼临窗雅座,面露嫌弃得看着眼前一脸惊讶失态的刘玉赐。 此人家里干的是编纂史集的事,刘玉赐算是唯一异类,整日和他们那圈纨绔混在一块。 “之前得的消息你都半死不活了,谁知今日你就将我约了出来,还不兴我表示一下惊讶? 再说了你要我家老祖手札作甚?你又看不懂。” “前些天被打了脑袋,开了智,现在能看懂了,不行吗?” 哥哥:镇国公不是好人[药丸] 换了封面和角色卡,开心[眼镜][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偏心 第5章 呕血 刘玉赐没说话,随意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手指了指。 谢时看过去,眼前一阵朦胧模糊,每一道笔画都扭曲在那里。 继而,这些扭曲的符号开始排列整齐,原先脑袋里蒙着的那一层雾渐渐消散干净,陌生的字变得熟悉,有了对应的含义。 大概是前世死的惨,所以记忆和前世的聪慧都一并封存,今世无论他怎么学,都没有办法读出书本上任何一个字,也记不住任何字的含义。 恢复记忆以后,谢时隐约能感受到自己身上也发生了变化,就像是刚才那样,虽然读起来很慢,但确实是能够读懂文字了。 只是此前他始终没能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也无所谓这些变化。 直到昨晚,谢时看着梦中顽强富有生命力的顾承祚,那股难受尽数化为眼泪。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哭成这个样子,双眼就像是止不住的泉眼。 不过效果还算是不错,一顿发泄过后,他已经能接受已经过去了百年这个事实,可以保持冷静得去找关于他死后,表兄留下的痕迹。 他在表兄身边二十一年,往后的年岁虽然没有他参与,可他还是想看看。 但时间过去了百年,知晓当初事情的人都已作古。 今世的记忆里面没有关于顾承祚的分毫,皇室隐秘不是能随意议论挂在嘴边的,想来想去,谢时就想到了这个异类好友。 他祖上历代从事这一行,所知辛秘不知几何。 手札中留下些记录,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想着,谢时缓缓念出了桌子上的两个字。 “开智。”念完谢时自己都不由笑出来,“你是故意写这两个字嘲讽我?” “这么神?!” 刘玉赐瞪大眼睛,要不是谢时一脸不善,他都想上手拉看看了。 就头上挨了一下,就能从只字不识变成这样? 早怎么没来这么一下呢! “还需要再认几个字?你干脆找本书让我照着读算了。” “你牛!”刘玉赐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动来动去看得谢时心烦。 谢时暂且忍了下,重复道,“手札。” “知道知道,就冲这神迹,我偷也得给世子爷您偷出来啊!” 刘玉赐拍拍胸口打包票道,然后又突然挤眉弄眼,往谢时那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让你这一出弄得,我差点把我要跟你说的事情给忘了! 你说巧不巧,前几天我听了你被赐婚的消息,就去翻了翻我祖爷爷的手札,今儿个你就要了。” “那里面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谢时随口问道,同时往旁边侧了下,不想同人靠的太近。 刘玉赐没注意到这些小节,心里只有发现了秘密的兴奋,“那可不,就算你今天不找我,过两天我也是得找你的! 我怀疑我看的东西,就是皇帝给你赐婚得灵感来源!” “嗯?” “你别不信。”刘玉赐听谢时的语气就知道他不信,于是不再继续卖关子,“此事是与仁孝诚太子有关。” “仁孝诚太子?” 这几个字很陌生,但谢时听到瞬间便心头一跳。 可记忆里并没有与谥号相关的任何内容,这三个字哪一个拎出来,都是绝对的美谥,可凑在一起,他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嘲讽。 而且,这是太子的谥号。 谥号的主人死的时候是太子。 这让谢时不受控制得联想起来。 “你不知道也正常。”刘玉赐没注意谢时脸上的表情不太对,继续道,“都是皇家的事情,旁人不敢议论,久之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关于这个太子的事情,在我祖爷爷那时候是正常记载下来的,但是太|祖驾崩,太宗安成帝继位以后,就命人删改了关于仁孝诚太子的一切,如今也只有宫里和我祖爷爷的手札中有点记录了。” “继续说。”谢时道。 “而这个事情和你赐婚有关的点,就是仁孝诚太子跪求赐婚。 而且别看‘仁孝诚’是美谥,结合当初的事情来看,全是嘲讽。” “所以重点在赐婚的人身上?他是个男人?”谢时一听就大概明白刘玉赐想说什么,“就算是个男的,与我被赐婚有什么关系?” “是的,那位太子妃是男的,不过你先别打岔。” 刘玉赐别的方面不太靠谱,可是涉及到家学渊源,还是相当严谨。 “我先说一说前因,仁孝诚太子你没有听说过,但你听说过太|祖佑安帝晚年忌惮皇子们,多次废立太子吧?” “嗯。” “背景就是这个了,仁孝诚太子是佑安帝第三位太子,为人优秀被佑安帝忌惮,在佑安四十年的时候,这位发动宫变,但是失败了。” “佑安朝第三位太子,顾承祚?” 谢时张口道,嗓子紧到几乎发不出声音,但是他还是问了出来。 “这你都知道?”刘玉赐觉得自己今天用完了一整个年份的震惊,“你这不是一棍子开窍,你这是被仙人灌顶了吧!” 刘玉赐这一句话,让谢时再无侥幸。 他口中的仁孝诚太子,就是顾承祚。 他的表兄。 可是男太子妃又是怎么一回事?是皇帝又想到了什么折辱手段? 谢时心口处猛地疼起来,扯得他不得不放缓呼吸才能压制住这股突如其来的痛。 深呼吸,放松一些,放松一些。 他死的时候宫变已经进入了尾声,失败,是可以预见的。 佑安帝本就在一直折辱表兄,但只要人活着,活着也就没有什么了。 既然还会折辱,就不会一怒之下直接将人弄死。 冷静。 事情不会像你想的那样糟。 冷静一点! 谢时强行安抚着自己,痛意总算退却,可下一秒,刘玉赐又炸出了一道惊雷。 “仁孝诚太子也死在宫变当日。” “什么!” 谢时猛地抬头,睚眦欲裂。 “啊!你这吓我一跳,我长话短说。”刘玉赐差点把茶水给打翻了,“仁孝诚太子是同太子妃一起死的,而你可知太子妃是谁?是仁孝诚太子的亲表弟——谢无咎,往上算算,没准还是你本家呢。” 怎么会是这样? 谢时没能说出来,但是脸上震惊的表情,足以刘玉赐体会。 “惊讶吧?我看到的时候也惊讶呢!”刘玉赐摇摇头,“一开始我还以为仁孝诚太子癖好特殊,不过看完手札以后就知道,这儿有问题的是当时的那位圣上。” 刘玉赐指了指脑袋比量了下,“那位圣上多疑,仁孝诚太子靠自污保全性命,配合太子自污的,便是他表弟谢无咎。 当时的承恩侯世子。 如此一来,伦理之事问题更大,圣上也就对仁孝诚太子暂时放下了猜忌。 不过没有持续太久,圣上就设计了一局,逼仁孝诚太子反。 仁孝诚太子|宫变之时差点被射杀,谢无咎给太子挡了一箭死掉了,然后太子就被那位圣上派人围了,给了太子两个选择。 其一,以造|反太子身份被圈禁,首恶谢无咎引太子不尊君父,戮尸,令野狗分食。 其二,认下与谢无咎私情有违孝道天道,有违纲常,便与其自裁于宫中谢罪,以成对君父诚信一词。 仁孝诚太子选了第二条路,又被圣上逼着跪求赐婚,随后自裁。圣上大悦,赐下谥号仁孝诚,下令厚葬太子与太子妃。” 刘玉赐说完摇了摇头,“所以啊,你这赐婚一事,没准就是从这上面找的灵感。” “你是说,顾承祚,自己跪求,而后自裁?” 谢时努力一字一顿,将要说的话说了个明白。 “是啊。”刘玉赐只当谢时已经气糊涂了。 也是,要真的是从这件事上来的灵感,可不就是折辱的意思嘛! 虽然本来就是折辱。 唉,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嘛! 轰—— 谢时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在这一刻炸了开来。 顾承祚,顾承祚。 伴随而来的就是一股极致的恨! 恨皇帝,恨过去,也恨自己! 他的太子,他的兄长,为了他的身后事,选择了屈辱自裁。 他谢无咎,凭什么让顾承祚用自己的命换一个身后事。 凭什么! “那个手札,你记得拿给我看。” 谢时抬再度看向刘玉赐,满是凶狠戾气的目光看得刘玉赐一斗,下意识点点头。 “这、这我也不能忘啊,要不你随我一同回家,我拿出来直接给你。” “嗯。” “那……” 谢时突然觉得四周安静了下来,天地万物都失去了声响,刘玉赐后面应当是还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到。 倏忽间又是一阵尖锐的燥鸣,自己的心跳犹如鼓点,四肢百骸从骨子里泛着寒意。 极致的冷下,他已经不能呼吸。 谢时猛地起身,迫切想去暖一些的地方。 刘玉赐一愣,紧忙跟了上去。 这么着急的吗? 外面天气正好,**的阳光照在身上,却仍不能让他体温回升。 随即心口处骤然爆发出剧痛。 痛到要撕裂他的血肉,撕开他的魂。 “噗——” “谢时!你怎么了!” 谢时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形一晃,栽倒在地。 哦莫,可怜的弟[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呕血 第6章 自裁 傍晚。 顾呈将顾尚书送来的地契收好,顾尚书为人不怎么样,但是拳拳爱子之心实在令人动容。 顾呈准备好的风才吹到那边,顾尚书夫妇了生怕顾呈这边出了意外,忙压顾彦青赔礼道歉。 这一家三口眼里的惧怕都凝成了实质,生怕传出去真得成了顾彦青嫁过去,然后下一刻顾彦青就会被谢世子打死一样。 没准皇帝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找一个谢时讨厌的,又蠢得口无遮拦的人,成婚当日谢时就忍不了把人打死。 然后他再借此机会发难。 啧,不愧是顾氏血脉,手段脏得很。 不过那位谢世子…… 顾呈想象不太出来他暴怒打人的样子,依照资料上写得那般,那日街上遇见的时候就该和他大打出手了。 但是没有。 非但没有,走的时候还不忘留钱。 太不嚣张,太不纨绔了。 普通富户家的纨绔少爷都比这眼高于顶。 谢时这么一个目不识丁的武夫倒是随和。 “大少爷。”白一走进书房,说道,“谢世子那边出事了。” “嗯?” “中午的时候谢世子和好友在外面吃酒,然后当街呕血,昏倒在地,国公府那边得了消息后把整条街都围了。 接连去宫里请了三次太医,负责盯梢的白七刚回了消息,到现在人还没醒。” “这么严重?还是因为身上的伤?” 顾呈没想到自己接连两次在谢时身上判断失误。 觉得不太行的时候看到了活生生的一个人,觉得他身体健康的时候,这人又当街呕血昏迷不醒。 “再确切的消息就打探不出来了,不过看这架势,确实严重。”白一回道。 “大少爷!尚书大人请您过去!” 这边正说着,外面又有下人匆匆赶来,说话的时候气都没喘匀。 “看来尚书大人那边也是得了消息了。” 顾呈笑了笑。 尚书大人这是担心这位世子真的命不久矣,人没定下,这事真落回到顾彦青头上呢! 只是白日的时候还是亲自来送东西,来劝,这才这会儿功夫就端起架子,让他去了? “父亲找我?” “过来坐,你我父子客气什么?” 顾呈被下人领到书房,刚进去顾樾山就热情将人拉了过去。 顾呈不置可否笑笑,看过去,桌子上摆满了画卷,更有几把精美古扇。 “父亲好雅兴。” “这些东西说起来还有好些是当初与你母亲成婚之时,你外祖父给我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长大成人了。” 顾樾山感概道,几句话甚至还说得自己眼眶红起来,没听到顾呈反应,紧接着干咳一声,“来看看,我从前最喜欢这几把扇子了。 尤其是这一把,可是御赐之物。” 说着,顾樾山打开了桌子上唯一华丽精美的盒子。 然而只是露出了一角,顾呈骤然瞳孔一缩。 那是一柄乌木扇骨折扇,扇尾坠了一块不规则的墨玉。 不等顾樾山拿出来,顾呈就已经越过他的手,将扇子拿到手中。 ——谢。 玉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秦篆,一个谢字。 “仔细点拿,哎哟——” 顾樾山瞧着都心疼了,顾呈面无表情的将顾樾山的心思一语道破,“听闻谢世子喜欢古扇,父亲今日将这些拿出来,可是想让我登门拜访?” “哎,这不是……谢世子他……” “父亲下拜帖就是,等到要去了,父亲找人叫我一声便是。” 顾呈懒得和顾樾山虚与委蛇,拿着扇子就往外走。 顾樾山本还生气顾呈态度,又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顿时喜上眉梢。 哪里还会计较顾呈这点不敬。 当即就命人封装这些宝贝,派人送到顾呈院里,自己又亲手写起拜帖来。 顾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的院子,只是回过神的时候,握住扇子的手已经泛白,没了知觉。 这柄扇子有着一模一样的两把,而这枚刻着谢字玉坠的,是他的。 是他在宫变前夜还给了谢无咎,让谢无咎离开时的那一把。 御赐之物。 也就是说谢无咎根本没有将东西带走,此物才会一直在宫中。 或者,谢无咎自己从没有走过。 夜里,又顾呈又梦到了过去。 梦里人和声音都清晰起来。 他跪在地上,扶着谢无咎倒下的身体,周遭一片静,所有的喊杀声在这一刻消失了。 随之而来就是一片阴影。 顾呈熟悉的阴影。 只有皇帝才能用的华盖遮挡出来的阴影。 “陛下小心,乱党——” “诶。”皇帝抬抬手,止住了身边人的话。 顾呈抬起头,侧过脸,看着皇帝朝着自己走过来,在隔着自己两步的位置站定。 脸上不带一丝一毫病态,精神矍铄。 不愧是执掌大历几十年的皇帝,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 “太子。”皇帝沉声,“你可知罪?” 顾呈没说话,手心握住的手已经没了温度,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人死后温度失得如此之快。 快到他还来不及碰触就消逝了。 皇帝似是不在意顾呈的回答,看着顾呈面前的尸体,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 “无咎啊,这孩子从小就聪慧,但是傲的很,倔的很,旁人要他做什么,偏偏就不做什么,跟个滚刀肉一样。 大了以后更是了不得,连朕听话的太子都带得野了心。” “听话?”顾呈扯了扯嘴角,“看来我在陛下面前,是一个听话的人。” “朕亲自选的太子,自然是听话的,那么多孩子里面,只有太子你说站就站起来,说跪就跪,就是连朕养得最好的狗,都比不上太子你。” 皇帝眯着眼瞧着顾呈的神态,没有预想中的羞愤和怒火,反倒是叹了口气,“太子倒是对朕怨恨颇深啊,要知朕可是一个慈父。” 慈父? 因为猜忌、心情不睦就把自己孩子一个个逼死的慈父? “太子和无咎特地传出断袖之闻,不就是想让天下都知道朕荒唐到需要太子自污自保?朕都知晓,朕也容忍了太子,还不算是一个慈父吗?” “更何况,朕一直觉得太子忠孝双全,自然不会用此事诓骗君父的,不是吗?” 皇帝似是知道顾呈所想,用着轻蔑的语气轻描淡写将这话说出来。 顾呈目光锐利的看着皇帝。 恶心,太恶心了。 “哪怕到如今,朕依然是位慈父,不愿让孩儿心愿落空的慈父啊。” 顾呈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浓郁的血腥味加重了他几欲作呕的感觉。 但那不是来源。 他恐惧,现在极度恐惧着。 他猜出了皇帝想要说的话。 猜出了他的目的。 顾呈无疑是了解皇帝的,就在他开始抖的同时,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朕本可以将罪责都放到无咎身上,此人乖张狠厉,目无君上,诱太子犯大不敬之罪,自当鞭尸挫骨、野狗分食以儆效尤,太子昏庸听信谗言,废太子之位,终身幽禁,日日跪经祈福,以得君父宽宥。 可朕不忍,不忍有情人因这皇室和世俗眼光落到如此下场。 所以朕这位慈父也愿意强忍痛苦,听太子以命证情,在这威严宫中陈情,愿与谢无咎成结发之好,又因此事不伦自惭于天地,求得为父原谅后自裁谢罪。” “你疯了!”顾呈双手泛白,咬牙切齿看着皇帝,“疯子!” “朕为君父,又为慈父,太子当真不懂吗?” 终于看到顾呈满脸屈辱,皇帝笑了。 懂,顾呈当然懂。 皇帝怎么有错?怎么会逼得太子自污以求自保? 只是太子自己情之所至,欲行不伦之事。 皇帝背了骂名不过是因为是一位慈父,成全孩儿的一腔赤诚。 所以给了他两个选择。 眼前人被挫骨扬灰换他活命。 亦或是他自己的命和无咎的名,成全皇帝可笑的慈父名声。 其实从头到尾,也只有一个选择。 他顾呈从来都是为了活下来,可以像一条狗一样不顾尊严的。 从来都是父皇眼中的好狗。 顾呈突然平静了下来。 平静的看着皇帝。 猛地发现原本让他恐惧的人此刻也不过是一个脸上染上风霜,即将步入衰老的人。 他会死,因为恐惧死,所以逼死了一个又一个的孩子。 他觉得他的血脉也是如此。 所以他给了他觉得最像是狗,最会摇尾乞怜,最听话的孩子一个活的机会。 像他顾呈这样的人一定会选活下去的。 他笃定了顾呈的选择。 但顾呈不想了。 “父皇。”顾呈听着自己的声音,好像突然有了穿透力,竟是能回荡在整个宫门。 能落到每一个人耳中。 “儿臣愿与谢无咎成结发之好,无颜面对天地君父,愿以死谢罪。” 皇帝的表情冷了下来。 好似在端详着一个不曾见过的人。 顾呈却不想看他了。 顾呈看着谢无咎。 从刚才到现在他还没认真看过谢无咎。 那一箭透胸而过,谢无咎怕箭矢穿过,用右手挡住,却被贯穿,左手死死的握住箭头,他说疼的时候,箭头离着自己只差一寸。 顾呈掰不开谢无咎紧握的手,但在血液的浸润下,箭矢从后用力一贯,箭头便扎了出来。 当然会疼。 顾呈用力抱着谢无咎,任由箭矢扎进自己的胸膛,心脏。 他怕死,怕疼,可是在这一刻,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可是……真的好疼啊—— “谢……无咎,我也……好疼啊。” 什么时候开始今生美好生活呢[可怜][可怜]作者菌支着下巴想着[眼镜][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自裁 第7章 欠我 半个月后,城郊,皇陵。 顾呈来到京城的时候还是炎炎夏日,如今夜风已经带上了丝丝凉意。 趁着守卫换班空档,顾呈身穿夜行衣,腾挪几次,就找到了目的地。 仁孝诚太子顾承祚之墓。 与其太子妃的合葬墓。 顾呈倒是不曾想过佑安帝会给自己这么一个谥号,充满了被忤逆后的恼羞成怒。 还是随葬帝陵。 好像这样就不丢人一样。 其他人应该还是觉得丢人的,不然七弟继位以后,不会这么迫不及待将关于他的事情都删改掉。 若不是这半个月来找了些故人的后人,从留下的只言片语得到了些消息,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前世是否真的存在过。 现在亲眼看到,前世种种今生一切都落到了实处。 就是极致恨意之后,心中竟淡淡遗憾。 留下的记载太少,他前世好不容易活到二十九,用命才换得的一个太子妃,却连太子妃如何姿态入殓下葬都不知。 太潦草了。 盯着墓碑看了一会儿,顾呈找了旁边一处草地,挖了个小坑将随身带着的锦盒埋了进去。 “这个就当作聘礼了。” 顾呈拍了拍埋好的小土坑。 “虽说迟了百年,但有些东西不能少,不过表兄我要造反,缺人缺钱缺粮,只有这个能挪出来给你,谁让你当初没有把这柄扇子带走呢? 为了造反,我可是将自己也卖了。 所以也别嫌少了。” “你若是不高兴了,待我成事,追封你为皇后可好?” 顾呈突然勾起一抹笑,自顾自回答起来,“自然是好的,谁让你欠我的呢,我说什么都好。” “你当初不听话来了,自作主张丢了命,欠了我第一次。” “我用命换了赐婚,你欠了我第二次。” “你欠了我这么多,就得生生世世都跟着我的……” 顾呈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所有话语都尽数消散在了夜风之中。 顾呈连夜赶回尚书府的时候已然是第二日上午,虽是风尘仆仆,但在其脸上看不到任何疲态。 “呈儿你这是去哪了?可让为父好找!”刚进门,就见到了顾樾山等在院子,对于顾呈不声不响就出去不见人影很是不满,可这点不满之色也只是停留了片刻。 随即就堆满了笑。 “这是长公主府上秋日宴的请帖。” “秋日宴?” 这个宴会顾呈知道,目的很简单,就是给贵族圈各府里的男男女女保媒拉纤。 除去长公主自己的那几个好友,请的都是些家中有适龄公子小姐的人家。 他们尚书府原本也在邀请之列,只是皇帝突然赐婚,打乱了安排。 “镇国公府上刚命人送来的,说是明日世子同未、婚妻一同前往捧场。” 未婚妻这三个字顾樾山说得有些艰难。 哪怕是不待见的儿子,就这么给嫁出去了还是叫他心里不舒坦。 可见顾呈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不用糟蹋小儿子的窃喜顿时盖过了不适。 “那看来谢世子身体大好啊。”顾呈了然。 难怪顾樾山这么积极。 半月前他的拜帖入泥牛入海,派去送点药材的下人直接被拒在了门外。 急的顾樾山恨不得亲自去看,又担心镇国公不会给他这个亲家的面子。 纠结来纠结去,半个月过去了。 不过他这么激动,应该不单是镇国公府来消息。 想着,顾呈眯了眯眼睛,直接道,“父亲在应承下请帖的时候,特地提及了我是吗?” 顾樾山被顾呈骤然戳破,表情微讪,“总要说清楚,以免镇国公府上以为顾家不满,闹出误会可就不好了。” “哦,我明日会准时赴宴的。” 顾呈就知道还有这点缘由,确实是顾樾山能做出的事情,随口应下,便抬手送客。 谢时、不,镇国公府的态度让顾呈有些琢磨不透。 既然是同意这个婚事,大可按照正常的流程进行。 没必要去什么秋日宴。 相邀同去,也可以直接登门,而非现在这样派人送来请帖。 此举有点试探意味,又像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表现什么。 偏偏人来的时候自己不在京城,没有亲自接触,实在是无法做出精准的判断。 “看来只有等再见到谢时,才能明白他们葫芦里面卖着什么药了。” 顾呈叹了口气,这时候倒希望谢时犹如传言中那般了。 不管是命不久矣还是无知莽夫,都容易解决。 “阿嚏——” “谢时?” 镇国公府上,谢时的书房第一次迎来这么多的人。 拖刘玉赐的福,他们这一群玩得好的纨绔们在谢时当街吐血第二天就都知道了谢时被‘一棍子开智’的神迹,在知道谢时能下床以后,就勾肩肩搭背背得翻墙进来了。 加上刘玉赐那个文弱的,一共五人。 定安侯家小公子申展柏,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家老大钱尚,兵部侍郎家二公子李鸿飞以及镇国公部将抚远将军之子司开诚。 不过他们可没瞧出谢时身上有啥神乎其神的东西,还是一样的嚣张,不好惹。 真要说,那就攻击性更强了。 野心勃勃的。 而且十分不客气,他们刚进来不等坐下,就被安排了一堆任务。 调查谢世子的未婚妻。 咳,这种可以满足他们八卦之心的事情怎么能算任务呢! 这叫替好兄弟把关! 这一查,就是半个月。 “没事,可能是被人念叨了。” 谢时看着桌上散满的纸张,冷笑了下,“说不定就是这位顾大公子呢。” “人不可貌相啊,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顾乌龟,还能有这么能耐的一个儿子。”申展柏啧了两声,“六家商会,三条要道,横跨四省的生意。” “小瞧了顾乌龟了不是?他在京城是缩头乌龟,但在祖籍老家可是神气的很。 不过顾大公子仅仅借着尚书府的名义能组建起来这么多生意,心机城府缺一不可。” 钱尚紧跟道。 “我倒是觉得商会这些是小道,这三条要道,问题可更大,要不是鸿飞谨慎,还未必能注意到。”司开诚指了下其中一份资料。 “怎么说?” “与其说他把持了三条要道,还不如说是那三条要道旁边的山匪就是他的人,看似金钱开路,这些当家卖他一个面子,实际上都是顾呈的人。” “有这么邪乎吗?” 申展柏不太信,怎么说也不过是个才十八岁的年轻人,又是从小被赶出去的。 就是天赋异禀,也太妖孽了。 “那些山头各自为政,更有摩擦,但是令行禁止,路数隐约还有些相似,不可能是单纯的山贼,而且这里是我和开诚亲自去查的时候遇到的,感觉不会错。” 李鸿飞是这群人中话最少的,但从不无的放矢。 这里面单是一条就很令人吃惊了,加起来,叫人不免多想。 “既然如此,此人还一幅因为赐婚,替嫁才被接到京城的懦弱好欺的模样,目的太不单纯了吧?” “八成就是冲着谢时来的。” “此人可不是软弱可欺。”谢时手指点在画像上,“我见过他,他也应当认出了我是谁,但是丝毫不让呢。” “还有这种事?” “总不能是欲擒故纵吧?” “不过谢时,你是什么时候遇到此人的?” 司开诚言语犀利,直接问出了众人最想知道的事情。 谢时:“……” 刚才顺着直接说出来倒也就算了,可是这几人同时盯着自己询问,就有些难以启齿了。 为了一份糕点差点打起来,听起来实在是太奇怪了。 “哦——” “哦!” “哦?” “不太对。” “谢时你——” “啧,你们这群人要是没事做,就提前带人去长公主府上安排点人,安排点意外,明日我要在那找点东西,不能有人打扰,知道吗?” 谢时当即十分无情的将这些人打发了出去,有空关心些有的没的,还是太闲了。 狐朋狗友们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得从围墙翻了出去,院子总算是恢复了安静。 他的这些纨绔朋友到底是出于好奇去调查的这些,时间紧,能查到的其实不算精细。 但是摆在明面上的就已经令人咂舌,暗地里还有多少势力? 作为一个逆贼,谢时敏锐的感觉到顾呈所经营的一切的敏感性。 那么此人应下替嫁的事情,大概率是冲着镇国公府的势力。 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为达目的,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嫁出来的。 那么,现在问题则是,他谢时是否要选择这么一位盟友? 表兄的死因让他心中大恸,却也激起他的斗志。 随便一个暴君、昏君就能以自己的喜好来命人记录,删改他表兄的存在,皇室觉得难堪,就可以抹除痕迹。 凭什么? 无论好与坏,都是他表兄用命换来的。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不能登那高位,由他来写表兄? 他了解父亲,虽然渴望权势,但对于是否要背着谋朝篡位的骂名,尚且犹豫。 他的资本,绝大部分在于父亲的兵权。 只有与这个盟友联合,才能将父亲拉下场。 很好,选择很明了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欠我 第8章 交锋 “笃笃,笃。” 顾呈手指扣在桌面上发出轻响,看着桌子上的请柬,微微出神。 “大少爷。”白心走进来,将一个小纸卷递了过去,“白七那边刚来的消息,镇国公府上今日只有管家和负责送请柬的小厮出门,管家去了趟坊市,小厮来尚书府,回去以后就没有动静了。 再往前国公府一直闭门谢客,除了太医出入,还有翰林院刘大人府上公子刘玉赐,也就没有旁人了。” “刘玉赐,就是谢时吐血当日在一旁的那个好友?” 顾呈问道。 姓刘,翰林院,应当是家中世代修史的那个刘。 “是的,不过也就头两日去过,算起来有一段时间没去了。” “那可就有趣了。”顾呈笑起来,“没人进出,但是这请帖却到了世子手里,也不知是谁家有这个隔空递物的本事。” “会不会是之前就已经写好送过去了?” 白心思考道,“以镇国公府的权势,提前送去倒也合理。” “然后提前未卜先知皇帝要赐婚,尚书府要换大公子替嫁吗?还是未卜先知世子与未婚妻同往。” 顾呈随手翻开请帖,上面还有着自己大名。 皇帝赐婚两家已有月余,秋日宴派送请帖尚在赐婚之后,谢时一次被打一次吐血闹得沸沸扬扬,这等情况之下,请了世子又请了他。 除非这长公主府也是像皇帝一样的蠢货。 不过前几日他在‘拜访旧友’的时候故地重游,这长公主府恰好就是故地之一。 依照府上的情况来看,显然不在蠢货之列。 所以,这请柬是近几日刚要的。 而且—— 此事应当出自谢时的手笔。 皇帝忌惮镇国公不是一日两日了,私下监视不会少,如无必要,镇国公不会私下与其他势力隐秘串联,纵然无事也容易生岀事端。 何况镇国公想要探究他点什么,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但事情又堂而皇之的发生了,镇国公府上又无阻拦,可见经手的人和镇国公明面上没有特别关联。 加之亲历谢时吐血大事的刘玉赐只是去了两日就没了动静。 那么更可能是从明面转为暗地。 单是刘玉赐一人无需这般,可加上他们纨绔团体的其他人呢? 顾呈仔细回忆了一下查到的内容,兵部侍郎,五城兵马司,抚远将军府和定安侯府。 若是刘玉赐带上剩下这几位纨绔偷摸混进去,就大概说得通了。 白七他们盯梢了这么久却半点没发现—— 这位世子防着的人是他顾呈呢。 顾呈叹了口气,要是按照他推测这般,谢时可就不是什么无知莽夫了。 “明日先去镇国公府,既然同往,自然是要同……”顾呈思量着,开口打算起来,只是话才说一半,便有下人急匆匆跑进来。 “大少爷!大少爷!老爷请你去前厅,说是,是——镇国公世子来访。” “顾尚书,我那未婚妻住在这里啊!” 几乎是在下人的话音落下同时,更远处一些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顾呈一下子就听出来是那日跟他差点因为糕点打起来的那个人。 还真是不客气,直接就找上门来了? “谢世子,谢世子你慢些。” 顾樾山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他本就是听了消息从书房赶到前厅,刚看茶,命人去请顾呈。 谁知谢时突然站起来,跟着下人就往里走。 可怜顾樾山一把年纪还得追着跑。 等到院子跟前,才堪堪追上,额头上已经挂满了汗。 几个月前,谢时把他宝贝儿子打断腿的时候就是如此嚣张,如今被圣上赐婚了,还是这般不客气。 煞星啊!煞星啊! 谢时对顾樾山能和平的说几句话已算不错了,自然不会顾及他面子能不能挂得住。 在前厅听顾樾山用的‘请’字,估摸着顾呈也不怎么给顾樾山脸。 小院有些偏,看周边花枝模样,就知道是才打扫出来。 所以无论是出于对于盟友的提前示好,还是表达善意,他都不会对顾樾山和颜悦色。 只是才走进院子,谢时耳边突然一阵燥鸣,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不停的挤压着他,将他从世界之中抽离。 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无法清晰地感知,眼睛周围倏忽变成模糊的光,似有无数道人影闪过。 一声轻叹似有似无的在耳边响起。 “……无咎。” 表兄? 又是幻觉,不,不是幻觉。 “世子?”顾呈刚收拾好出来,就见到谢时神情恍惚,就像是当初第一次见到谢时,从谢时脸上看到那样。 顾呈看见自己刚叫完,谢时就轻微一晃,快速眨了下眼睛,再睁眼,已然全是清明之色。 “顾大公子,别来无恙啊。” 谢时嘴角勾着恰到好处嚣张的笑。 整个过程快到顾呈都险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就是,这说话的语气比刚才在院外喊的时候好像多了点不爽。 记恨自己抢他东西的事情?气性这么大? 不过他身上的那浓郁的死气倒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带着极强攻击性的锐利。 看着就很难对付,但无端的叫人舒坦不少。 谢时心中是有些不虞。 他刚才混沌中,听到了表兄声音,然而就是这眼前的人一出声,所有光怪陆离瞬间变得整齐有序,视野范围内也清晰可见,杂乱燥鸣连同那声几乎微不可查的耳语也都一并消失。 纵然知道此事与眼前的人无关。 却也不免在心中迁怒。 “呈儿,你与世子认识?怎么不早告诉为父呢!”顾樾山见两人还是相识,略有不满的看着顾呈。 到底是在外面野大的,不孝的很。 “顾尚书这是对本世子认识顾大公子不满吗?” 顾樾山一出声,顿时让谢时的不爽有了发泄的途径,眯着眼,笑意愈发深,“本世子倒也还认识府上二公子,许久不见,本世子也想叙叙旧呢。” “世子说笑了!那顽劣混账有什么好看的。” 顾樾山背后的汗瞬间下来,当初顾彦青被谢时打断腿送回来,谢时找人在门口搬了把椅子,时不时轻踹两下还在地上哀嚎的顾彦青,脸上就是挂着这样的笑。 见他宝贝儿子? 怕不是再找个理由打一顿吧! 顾呈瞧着顾樾山两股战战模样看得惊奇,欣赏了一会儿,而后清清了嗓子,打了个圆场,“说起来不巧,二弟才被父亲打发去给我瞧瞧刚给我的温泉庄子,世子想见二弟,想来是得换个时候。” “是,是,那混账东西整日没个正形,也该找点事做做磨磨性子!” 顾樾山点头。 “是吗?”谢时往顾呈脸上扫了眼,后者挑了下眉,仍由打量,于是笑意不变,再次看向顾樾山,“那顾尚书可得好好嘱咐二公子仔细看看,天凉些了,本世子也想去瞧瞧。” “自然,自然。”顾樾山松了口气,但瞧着谢时脸上表情还是有些发怵,忙找了理由离开了院子,步履匆匆,比来时矫健多了。 “世子可要喝点什么?” 顾樾山一走,院子里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顾呈白得了个庄子,心情更是不错,将人引到了正间。 “南省的新茶,早就听说南边四省的秋茶味道极佳,本世子早想尝尝了。” “镇国公府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稀奇东西吧?”顾呈冲一旁白心一抬手,顺势坐到了一旁,“不过是些乡野粗茶,只是名头大了些,不足入世子的眼。 “我这倒是有些父亲刚得来的贡茶,入口可比那些好多了,抑或是尝尝山野的百花蜜?虽不及青州来的有名,味道倒是有些质朴情趣。” “顾大公子消息倒是灵通。” 谢时双手交叠,食指轻轻点在手背上,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世子不也查过我?短短几日就查到了我的生意,还特地去找了这么一张请帖,也是煞费苦心了。” 顾呈目光在谢时的手上扫了眼,随即落在了谢时的眼睛上。 盯着他,慢条斯理道,“甚至送来的时间也巧,赶在秋日宴前最后一天,也不怕落了空。” 谢时动作停下来。 今生很少有人会在说话的时候这么盯着自己,这种动作本身就带着点挑衅意味。 而前世,自己性格张扬也恶劣,除却表兄,也不会有人敢同自己这般没有分寸。 顾呈倒是大胆。 他本来应该生气,但到现在为止,自己心中没有什么反感。 谢时迅速作出了判断,此人野心勃勃又争又抢,却不至于叫人厌烦。 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于是开口回答了顾呈话中隐藏的那个问题,“顾大公子本事了得,我这边也只是知晓顾大公子两日一离府,至于去了哪,却是探查不出,算着时间,就算是今日遇不到,明日再来也是能见着的。” “世子坦诚。”顾呈随手拿起手边的茶壶到了一杯茶,推到了谢时的面前。 “这是南省的新茶,也不讲究怎么泡,怎么喝,什么时候喝,但是我尝着比什么贡茶、蜜水啊,好喝多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