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总监与死对头假结婚了》 第1章 第 1 章 今年过年早,1月底年节已结束,上润职工陆续返回申港市,集团总部于2月4日正式告别假期恢复了工作。 复工第一天,总部大楼六部电梯全部超载,没挤上的人只好等着下一趟,但没人着急,人群里充斥着尚未结束的年味,众人互相交流这个假期去了哪,家里年夜饭做了什么,春晚哪个节目好看哪个令人失望,做核酸被捅得嗓子眼痛。 门口闸机传来“滴滴”前后两声,两名西装革履套着大衣手提公文包的男人先后刷卡进入电梯间,彼此对视一眼,脚步不自觉加快,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你快我一步我便跑起来抢在你前头。 衣摆翻飞带过一阵风掠进人群,恰逢电梯开门,最后剩下的人们鱼贯而入还未满员。 陆炡转头看见什么,忽然停下脚步说:“徐姐,东西这么多?我来帮你拿。” 徐昭跟着转身:“徐姐,我来……” 身后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徐姐?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陆炡骗了,恨恨转身,只见人已经站在电梯里对自己摆手。 徐昭大步赶过去,抢在电梯关门的前一秒吸气挤上去熟练走位,刚响了一声的超载警报经他这一番操作没了动静,电梯关门缓缓上升。 徐昭对陆炡挑了下眉。 他们俩的竞争不过短短几秒,这时电梯里其他人才反应过来,有说“陆总早”,有说“徐总早”。 陆炡点头算是打招呼,眼神透过镜片冷冰冰扫过几个下属的衣领,声音严厉:“回去过了个节忘了公司规定上班穿什么了?到办公室把衣服换好,换不好的今天就提年假回去休息吧,我看也不用上班了。” 都知道市场部陆总监严格执行公司规定,严以律己更加严以待人,下属哪敢犯事,各个拉开包展示衬衫都带着呢。 大楼电梯载重20人,除了市场部几个外还有别的部门,相比之下,商务部的人是真随意,穿cosplay的,穿汉服jk洛丽塔的,对此,徐昭说:“过年回来第一天,大家随便穿,总裁问下来就说我让的。” 陆炡闻言冷淡扭开视线,目光坚定焊死在电梯墙壁的广告上。 一时间电梯内气氛冷到几乎凝出霜,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两部门的小职工们哪敢发话,纷纷在心里吐槽早知如此就不抢这趟电梯。 谁不知道市场部陆总监与商务部徐总监是一对赫赫有名的冤家,自这二位入司第一天起,他们俩的事迹就传遍了全公司。 当年上润总部校招应届生八人,报道第一天员工培训,采取二人一组抽签分组,轮到徐昭只剩下最后一签,上头的名字赫然是陆炡。 陆炡要求换组,徐昭则表示谁稀罕与你一组,二人纷纷找到负责培训事宜的班主任,对方却说:“正好,这是你们重新认识合作伙伴的好机会。” 合作伙伴自然是没重新认识到,方毕业的小伙子火气方刚谁也不让,下班后嘴炮变成动手,被路过的前辈拉开,因此一战成名,此事在集团内部越传越精彩,有他们俩同一学校的毕业生透露,这二位大学时就是仇家。 大二那年陆炡与徐昭共同竞争学生会职务,一个是外国语学院公认的院草,一个是国贸知名的交际花,应援队伍庞大竞争激烈不亚于美国总统选举,二位当事人势要争出个胜负,没想到出结果那天告示栏里贴着的是数理系的同学。 至此二人你争我斗非得分出个输赢不可,但或许是命运捉弄,无论是校三好还是校活动代表,亦或是进入上润之后的升职加薪,二人皆在同一队列。 本是对手命运却常安排他们做队友,饶是如此也未能生出队友情谊,反倒是竞争愈发白热化。 例如—— “帮我问问他约今天晚上见面?”食堂一角,陆炡坐在落地窗前俯瞰申港市全貌,左手拿着手机,右手夹起一只包子。 上润总部在大楼内自建食堂,设有早中晚及加班餐供应,餐食免费,大多职工会选择在这吃饭,其中就有陆炡一个。 此时他已经在办公室整理好了个人着装,大衣挂在衣架上,公文包端正摆在书柜中,昨日从干洗店取回来的正装挂在墙上。自己则穿着熨烫笔挺的深灰色西裤与白衬衫,袖口卷至小臂上方,端正如刚被矫正坐姿的小学生般坐在食堂餐桌前。 电话里,“媒人”笑道:“你怎么这么着急?” 此人是几年前工作上认识的一位朋友,说来算是供货渠道行业的,公司与上润有长年的合作,年前听说陆炡家里催婚,十分热情地表示自己朋友那边也有人问,主动要帮他打听。 大年初五这位朋友来了消息,说对方一切都好,工作稳定在申港有车有房同是申大毕业,与陆炡年龄相仿,热爱健身,只有一点小小的缺点——是个男的。 虽说如今同性恋婚姻已被法律承认,但也不过这几年的事,社会上对于同性恋爱的评价还是趋于保守,有的人是异性恋,相亲时候给人介绍一同性,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要是我先结婚,徐昭就输了,”陆炡声音清冷,“而且我爸催得急,你又不是不知道,过年我在家四天,快被他念叨聋了。” 朋友纳闷:“不是,徐昭排在你爸妈前头呢?” 陆炡吃上包子,声音含糊起来:“是跟他的输赢比较重要,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赢他一回。” 听说徐昭家里也催相亲,自己得抓紧时间了。 “不过我怎么没听说你喜欢男的?”朋友说,“你以前相亲对象不是异性吗?” 陆炡夹了一口咸菜,食堂的咸菜十分好吃,在申港市内都是有名的,网上曾有带货的标语就是“上润同款货源”,殊不知食堂的咸菜是厨师亲自腌的,根本没有“货源”。 “我没那么多要求,”他道,“我一直觉得两个人只要合适就好,接受相亲也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的社交范围太窄,在还没遇到那个人之前,我怎么知道他是男是女?” 饭后,陆炡回到办公室,对着穿衣镜整理仪容仪表,衬衫扣子扣好最上一颗,领尖挺括,别好领针系上标准的温莎结,西服外套穿好,袖口衬衫恰到好处露出边沿。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如果不是接下来秘书处发了会议通知,而他前往开会时在总裁办公室又看见徐昭的话。 上润执行总裁张晨阳的办公室位于大楼南边,上午九点半的太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室内一片明亮,弥漫着冬日人去楼空时的冷寂气息。 办公桌前,某个坐在转椅上的人旋转半周正对门口,像早上陆炡对他打招呼时那样,抬手对陆炡晃了晃,并挑了下眉梢。 “……”陆炡用食指关节推了下眼镜,镜片后目光冷冷落在徐昭身上,“张总找我,你怎么在这?” 徐昭:“巧了,张总也找我。” 陆炡冷笑一声:“你又犯了什么错误?” 徐昭:“也许张总是要告诉我去年的优秀员工奖又给我了呢,专程叫你来做个见证,陆总监待会可别气着了。” 陆炡蹙眉:“你!” 正说着张晨阳带着秘书进来,陆炡只好先问好:“张总,早。” 徐昭也站起来:“张总。” 张晨阳四十岁出头,因长年健身保养得当,看起来十分年轻,他对两个年轻人摆摆手示意坐下,把办公桌上的东西递给秘书,待后者离开关上门后才面带微笑看向陆炡和徐昭—— 这两人坐得足有两米远,他十分怀疑要不是有墙挡着,陆炡都得坐到外边去。 张晨阳咳了一声:“今天叫你们俩来啊,是有个重要的任务,昨天我们连夜开了个紧急的会议,决定咱们从今年起要开办VIP客户服务节,不仅要服务高端客户,还要针对门店、网店的所有客户。” 上润集团主营食品行业,主推营业线是健康轻食,有线下门店、网络渠道两种购货方式,涵盖主食、零食、饮料及保健食品等。 去年,总部针对线下渠道年度消费前十位客户开办了专门的邀请服务会,咨询了客户意见并做出了相应改动,成效卓然,今年总部便计划针对客户建立专属的服务体系,以便于更好地听到市场声音。 张晨阳:“经过管理层的慎重讨论,决定把这项任务交给我们战发业务口,我做总监督,你们俩打配合来进行规划落地,有信心吗?” 陆炡看身旁人一眼:“张总,我们市场部叫市场与战略发展部,可见我们才是战发规划的核心部门,我们部门从总部到各地分公司都是精英,完全可以胜任客户节的工作。” 徐昭:“客户节是对外的活动,市场部的工作内容是内部规划,外部还是我们商务部的专业领域,这个工作我们更适合。” 陆炡:“没有我们市场部的规划,哪来你们商务部的外部执行?” 徐昭:“你们就是纸上谈兵,我们才是真实操,你们规划里全是理想空谈哪知道实际过程有多复杂?” 这二人素来不合,就连工作也要争上一番,张晨阳与他们做了两年的上下级,对这两个年轻人再熟悉不过,嘴上说不,实际配合每次都能成功完成公司的模范项目。 他和蔼劝道:“都别吵,你们俩搭班子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不都干得挺好的吗,市场商务不分家,这次还是你们俩办,上头等着咱们的结果向股东们汇报呢,这事就交给你们俩了啊,规划报告已经发给你们邮箱了,回去看看,有问题再来找我,都挺忙的,散会吧。” 领导这么说,二人只能答应,只是出了门仍互相看不顺眼,连下楼的电梯都要各按一个,彼此留给对面一个后背。 电梯内,徐昭刚按下十六层按键,手机震动起来。 上润的的电梯不屏蔽信号,只在最下四层信号会受到些许影响,楼上接听电话正常。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拿起手机:“那边怎么说?” 陆炡的消息并非谣传,徐昭家里的确在催婚,且似催命一般。 徐昭家父母在江洲市打拼,千禧年间做家用电器小买卖,如今已发展成厂长与厂长夫人,摇身一变自销售环节成了源头加工生产环节。 家里工厂经营得不错,如今已开设二厂三厂,眼看生意日渐红火,儿子日渐接近三十,父母操心起结婚事宜来。 徐昭自大学起忙着与陆炡竞争,这些年把自己卷成了一个单身狗,大学硬是一场恋爱没谈过,徐父一度怀疑他是同性恋,直到同性婚姻法通过,家里趁机张罗起与男人的相亲。 他家家风开放,早在没毕业那会徐家父母就自我攻略接受了儿子同性恋的事,别管男女,只要结婚有个互相扶持过日子的对象,老两口就觉得放心了。 但相亲了几年这事也不见着落,这次二位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再不结婚就别在申港打拼你那个破事业了,趁早回家继承家业,家里与结婚总得顾上一个。 正巧发小过来串门,听说此事,说有个合适人选要给他介绍,此人也在申港市,年轻有为,事业有成,书香门第,而且是个男的。 发小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我朋友说了,他问过对方,人想约你今晚吃饭。” 本文在公司方面的描写主要参考我自己的公司和所在行业进行改编,非现实行业真实经历,可能会存在与现实不符/夸张等情节 晋江改了书架的阅读方式,大家现在只要点开看就会加入书架但并没有收藏,无预收激情开文真的很需要收藏一下,如果喜欢我可以在本文详情页点一下呜呜 祝看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回到办公室,陆炡打开邮箱,果然一封附有五个报告附件的邮件正躺在那里,他一一打开,大致扫过规划框架,心中对这项工作有了了解。 简单来说,上润在过去致力于扩张版图,占有市场,铺开门店,以中心城市和省会城市为战略核心辐射周边,一直以线上线下多渠道覆盖全国为首要战略目标。 而这个目标在去年得到120%的达成,集团因此转型,将提高消费者体验,增进消费者服务变成了现阶段目标。 市场部全名为市场与战略发展部,顾名思义,集团发展策略与市场策略皆是他们负责,陆炡并没说错,这事他们部门是内行的。 思考片刻,陆炡拿起桌上的座机拨了部门小号:“许哥,待会我邮件转给你几个东西,你帮我汇总一下数据。” 上润非必要不提倡加班,实行人走权限关闭制,工作上一切事项使用内部邮箱与座机电话沟通。 许超是市场部副职,比陆炡早来上润三年,大五岁,但对于自己年纪大却在被领导的岗位上一事表示十分满意,刚好会由陆炡去开,自己要回家奶娃。 电话里许超说一声好,没挂电话,反而聊了别的:“听说这事张总让咱们跟商务那边合办?” 抛开部门两位老大的爱恨情仇,市场部与商务部的职工们确实如张晨阳所说的两部门不分家,他们的一贯传统就是合作完成大型项目,彼此配合默契,互相亲密如一家人,能再度合作大家都很高兴。 此时,没有两位总监的小群里早就聊嗨了。 陆炡无奈:“这么快你们就知道了?” 许超瞄一眼群聊,立刻告密:“商务部那边先说的。” 陆炡给了肯定的答复:“是,不过这次的项目规模比较大,战线应该会拖得很长,我先把执行规划写出来再给你们开会。” 挂了电话,许超向大办公室里的众人宣布这个好消息:“陆总说传言说得对,陆总还说,他自己写执行规划,咱们还有几天好日子能蹦跶!” 众人纷纷欢呼起来:“陆总万岁!” 虽说陆炡的工作作风一贯铁面无私雷厉风行,但论工作专业度,可谓是市场部最优秀的一位领导。 在座的有上润老员工,经历过上一任关系户空降,那位脑子空空毫无规划可言,每每到这种大事都让他们给自己写报告,加班写报告又被驳回重写又让他们照搬别人的创意然后顶锅挨骂是常事,人人苦不堪言。 就连许超都动过辞职的念头,那时他刚结婚,这样的工作压力哪里吃得消。 直到陆炡来,作为上润最年轻的干部之一,前一天众人还在讨论他会不会太年轻了没有管理能力又像上一位一样,第二天就发现陆总监他竟然会自己做规划,并且只会安排他们做职务内的工作还不用背锅,天塌了陆总监顶着。 这种日子别提有多幸福了,众人立刻成为陆总监忠实拥护者,严就严点嘛,这点小事在早九晚五不用提心吊胆遭受折磨还能学到真东西的工作面前根本不是事。 按惯例,既然是市场部与商务部打配合,执行规划就得由两部门共同研讨。 陆炡打电话给行政办公室预定会议室,对方告知他五分钟前徐昭已经预定过了。 电话挂断五分钟不到,果然徐昭的邮件就刷新了出来,只有一行字:下午三点半,会议室B6。 跟情报特务对暗号似的。 陆炡上午做好了自己的初步规划,下午要了几个数据一并做到报告中,三点二十准时拿着U盘橙汁与笔记本到达会议室B6。 设备开着,空调吹着暖风,唯独不见徐昭其人。 陆炡把自己的报告先复制到会议室的电脑中,调好麦克风,坐在会议长桌旁喝了一口橙汁,苦涩与酸味在味蕾上蔓延。 三点三十五分,一身灰色西装粉衬衫的徐昭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得到了陆炡的亲切问候:“徐总监真是大忙人,非要别人等你五分钟才行。” 说完陆炡发觉哪里不对,皱眉打量徐昭,发觉空气中多了一丝暧昧的男香。 徐昭放下手中的东西插上U盘:“看我干什么,我很帅吗?” “……滚,”陆炡从牙缝里挤出厌恶的声音,“你来开会喷什么香水,你有毛病?” 与市场部不同,商务部这边因分为供货渠道与客户渠道,因此徐昭与部门副职职务管理不同,二位都要参加会议。 商务部副经理刘新羽跟着进来,听见俩人一碰面就在呛声,连忙打圆场:“徐总今晚要去相亲,部门的人提前打扮了,香水是我帮他挑的。” 陆炡想起自己今晚也有约,“哦”一声:“那开始吧,按惯例还是我先来。” 市场部是战略的制定者,总部决策想来是由市场部先做规划。 陆炡打开汇报片:“按照公司目前的想法,客户服务体系要先确定等级和标准,在此基础上才能进一步区分针对不同级别客户设立不同增值服务。” …… “高端客户方面,我认为应该拿出来再谈,可以增设客户体系以外的其他服务比如去年的活动,但首先要确定好整个服务体系的标准。” 十几张汇报片讲完,陆炡逻辑清晰罗列了这项项目的整套筹建逻辑,翻至最后一张他道:“就这些,商务部有什么想法或是意见?” 以往他们只要坐在一起研讨,徐昭必然会反驳陆炡,二人之间拉锯战是常规操作,刘新羽今天已经做好了加班口水战的准备,没想到徐昭说:“没有意见。” 并看向他:“刘经理有意见吗?” 话题突兀抛给自己,刘新羽措手不及,忙说没有,心道奇怪。 没想到今天奇怪的事不止这一件,以往陆炡也要质疑徐昭的,可今天商务部汇报之后,陆炡竟然也表示觉得可以。 于是这场三点三十五分的会议在四点十分就宣告结束,刘新羽十分不适应,离开会议室后他问徐昭:“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徐昭看他一眼,满脸无辜:“哪有?” 刘新羽:“你怎么没提意见?” 徐昭想了想:“但我觉得没什么意见,他的报告思路很清晰啊。” 刘新羽:“……” 陆总监以前的报告思路也很清晰,可你就非得挑毛病给人添堵,兜兜转转还是原来的思路。 刘新羽:“你说实话。” 徐昭:“我相亲约的五点半,赶时间,哎你看我这发型帅不帅,要不我现在请个假下楼去再烫染一下呢?” 刘新羽看着他突然凑近的脑袋:“……有时候我也挺理解陆总监的。” 徐昭:“你不懂,今天是我决胜局,陆炡他还没结婚呢,我要是结婚了,我就赢了。” 刘新羽:“……有时候我也挺不理解你们俩的。” * 四点半,陆炡再一次整理了自己的衣着,把领带拆下来重新打了一遍,将桌上一只礼品袋装进公文包。 镜子里,男人身高腿长,腰背挺拔,气质卓然,但似乎缺些什么。 须臾,陆炡从书柜深处拿出一瓶香水,这是许超和他夫人去年出国度假回来给他的,说是什么牌子在机场免税店买的,清冷男香,专适合他这款型男,保准喷上就有初恋的味道。 陆炡至今没遇到自己认为合适的那个人,难以想象初恋是什么味,甫一喷上就被肥皂水与胡椒的前调呛得打了个喷嚏,连忙打开窗户散味。 这初恋的味道太刺激了点。 四点五十七分,上润大楼各部门员工陆续提前下楼以错过电梯高峰期,陆炡打卡后在五点准时乘电梯到地下车库。 一辆黑色英菲尼迪前车灯闪了闪,看见自己车旁另一辆粉色的车,陆炡想起早上停车时遇到徐昭。 那会车库里没什么空位,他们俩只好停成了邻居,此时那辆粉色骚包的轿车在冷白光下还散发出镭射光。 陆炡在车旁站定,看向粉色的车子,车标还是从前那个车标,车牌还是从前那个车牌,果然是贴了膜改色而不是换了新车,不然徐昭早在自己面前孔雀开屏了。 正要上车,身后传来某人的声音:“你要划我车?” 不用看也知道是徐昭,陆炡懒得看他,径直开门上车:“徐总监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 “那你盯着我的车看,觉得我车很帅?”徐昭走过来,忽然他脚步顿住,鼻尖嗅了嗅。 陆炡连忙发动车子,但还是晚了一步,就听见这人说:“可以啊陆总监,你嫌我喷香水,你自己还用这么浓厚的香,看不出来你还有两幅面孔?” 英菲尼迪呼啸离开,就给徐昭一嘴尾气。 到了饭店,陆炡在前台报上预约,上楼进了小包间,坐下后掏出礼物摆在桌上。 他一直觉得相亲不仅看人,还要看态度,小礼物是态度的一种具象化表现。 包间内暖风很足,片刻后陆炡招来服务员调了温度,刚把自己的大衣放好,包间门被敲响了。 他调整坐姿势,满怀期待:“请进。” “不好意思路上遇到肇事堵了一会,你等很久了吗?”那人推开门,手腕上挂着一只粉红色的礼物盒,随着他的动作晃荡,“草——” 在看清来人后,陆炡心里也骂了一句“草”。 这人是徐昭。 第3章 第 3 章 朋友说此人开朗礼貌,长相出挑,性格很好,非常适合结婚…… 陆炡看着徐昭,心里默默在这一行描述语上画叉,画到最后竟无一幸免。他不禁怀疑徐昭到底跟对方说的那个人有什么共同点,这年头朋友之间介绍相亲也包装得这么离谱? 他道:“你走错了。” 徐昭:“你走错了。” 陆炡:“不可能,这间是我定的,服务员带我来的。” 徐昭:“不可能,这间是我相亲对象约的,他转发给我的。” 陆炡坚持:“你相亲对象发错了。” 比起相亲对象是徐昭,弄错了信息更容易接受。 徐昭难以置信地退出包间,对着微信上的富雅水木间字样再次确认门牌上的名字,并拉过走廊的服务员问:“这是富雅饭店吗?” 服务员点头。 又问:“这屋是水木间吗?” 服务员又点头。 再问:“你们有几个富雅几个水木间?” 服务员:“一个,先生,咱家只此一店,别无分店。” 徐昭对着陆炡说:“我没错。” 陆炡拿起电话拨给朋友,未等说话那边先问:“你们是不是已经见面了,怎么样怎么样?” 陆炡冷声:“你介绍给我的那个人叫什么?” 朋友:“不知道啊,我朋友推荐的绝对靠谱,我就没问嘛。” 陆炡:“你去问一下。” 电话那头安静数秒,微信的提示音不断传来,须臾听筒里一声:“草,陆炡,我对不起你。” 陆炡皱起眉头,对这戏剧性的发展感到绝望。 朋友还在说:“他说……他叫……徐昭……陆炡,你不会断了我家的合作吧?” “放心,”陆炡冷声说,“我还不至于公、报、私、仇。” 挂了电话,他看向徐昭:“我不打算请你。” 徐昭“嘁”一声:“谁稀罕你请啊?” 说罢转身就走。 还没走到楼梯,手机响了,是他爸打来的。 徐昭不想接,奈何电话响了又响,他爹的坚持程度快要把他大腿肌肉震散了,他只好接了:“爸。” 徐父:“见到你相亲对象啦?” 徐昭“嗯”一声:“见到了,我们俩不合适,我再去见见别人。” “少来,这都多少次了,一次两次你不合适,几十次你还不合适,”徐父声音严肃起来,“过年时候你答应我什么来着?” 徐昭:“……” 他现在希望有人能发明出时空穿梭机或者自己是穿越小说的主角就好了。 他一定会穿到过年那个时候把答应他爹“这次不成我就辞职回家来接你的班”的那个自己给一巴掌扇死。 可惜现实世界没有这种玄幻的发展,他只能承认:“我答应你要不结婚,要不就回去接家里的生意。” 徐父:“那你今晚就收拾准备回来吧。” 徐昭自小对家里这种生意没兴趣,进大企业是他一直的梦想,而不是守着家里在城郊地区的厂房,哪怕是现在,他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人生失去了梦想一片惨淡。 一番挣扎后,徐昭决定人就是要能屈能伸:“那我再回去试试。” 在梦想面前,跟陆炡的恩怨都是浮云。 陆炡今天点了一桌子招牌菜,这会菜陆续上齐,却没了一起吃饭的人,礼物孤零零立在桌上。 他抓起手机,正准备问问同在申港市的其他朋友要不要过来吃饭,只见某人去而复返,甚至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了。 这人难道还想蹭自己一顿晚饭? 陆炡被这种想法震惊到,徐昭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他道:“我说了不请你。” “没人让你请,一会我买单,”徐昭把手上的礼物盒也放在桌上,两个巧合般凑成了一对,“我要谈判。” 陆炡几乎瞬间就懂了。 这人家里催得紧才回来找自己的。 难得看见徐昭不痛快,他岂会放过这个机会。陆总监嗤笑一声:“你拿什么条件跟我谈判,你在做梦?” 只见徐昭脸色变了变,竟破天荒地没像从前那般与自己争吵,只是抿紧了嘴皱起了眉头。 正要乘胜追击,陆炡的手机也响了。 他接电话的时候毫无底气:“爸。” “见到你相亲对象了,觉得他怎么样?” “不合适,他已经走了。” 听见陆炡说话,徐昭的眼神忽然亮起来,或许是死对头斗了这么多年的一种直觉。 果然,听筒里说:“不合适?你过年怎么说的,要是在申港市再没有个人照顾你,你就回来跟我读研吧,你那个胃再折腾下去迟早要得胃癌,惹你妈天天担心!” 陆炡:“……爸,又不是不结婚了。” “前年你就是这么说的,结果呢,到现在还没结,一直挑挑挑,挑出三次胃出血两次进医院,还有一次,大过年当着你妈的面吐血!”听筒那头吼起来,“我们要求又不高,有个人跟你一起生活,能在这种事上提醒你一下就行,要不你就回家来爸妈照顾你,也不是非要逼你结婚,但你自己在外头把身子作践成这样,不是让我们心疼吗?” 江洲路远,陆炡的父母在当地大学当老师,平时工作都忙,一家三口难得见面,陆炡当然理解他们关心自己。 感情牌最难推辞,他叹了口气,终于下了决定:“好,爸,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再谈谈,晚点回复你。” 听到这,徐昭已经翘起了腿并吹起了口哨,率先庆祝自己的胜利。 下一秒,就看见陆炡看向自己:“说说你的条件。” 刚刚还高高在上拒绝自己的人现在转而来找自己,尤其这人是陆炡,这事简直是今年都能拿出来反复品尝的爽事,徐昭得意洋洋以牙还牙道:“陆总监,脸疼吗?” 陆炡脸色难看,以一种“别逼我扇你”的语气说:“徐昭,别逼我拒绝你。” “哎你看看你这人,就许你说我,我一说你就生气,”徐昭拿过碗筷摆在自己面前,“我觉得这样吧,既然我们俩都要应付家里,不如就假装闪婚,反正你爸妈我爸妈都不在申港本地,平时打电话配合一下,这种程度也会露馅的话那咱俩这个总监也白干了。” 陆炡沉吟片刻:“那婚礼怎么办?” “好说,”徐昭夹了一片鱼肉,富雅肉类菜都是照片,鱼肉鲜嫩爽口,既有原本的肉质鲜香又去除了腥气,“就说咱们俩都忙,宴席以后再补,过个新式旅游结婚。” 菜香诱人,陆炡早就饿了,经过徐昭吃饭这么一勾引胃咕噜一声。他有胃病,不按时吃饭会胃疼,陆炡不敢冒险,也拿过筷子夹一片荷兰豆,细嚼慢咽吃掉后问:“什么是新式旅游结婚?” “你这都不知道?”徐昭震惊,陆炡与他是同龄人,同一届毕业生,这种已经流行了好几年的结婚方式他没想到陆炡居然一点也不了解。 接下来徐昭一边吃饭一边给陆炡科普,二人吃饱他按照承诺去买了单。 陆炡把准备的礼物拿起来要走,忽然被人从一旁拽住:“你这个是给我买的?” 徐昭勾住了礼物的细丝带,如果硬拽盒子会散开,陆炡只好站住:“不是。” “那你带来摆在桌上?”徐昭说,“你故意显摆自己有钱买东西啊?” 陆炡看向他,经过镜片的过滤,他的眼神总是冷冷淡淡的。 他说:“不是给你买的,是给我原本的相亲对象准备的。” 徐昭:“我就是你原本的相亲对象。” 陆炡:“那也不是给你。” 一想到今天相亲本来会有礼物,徐昭心里就觉得放不下,他喜欢惊喜,喜欢礼物,所以今天特意包了礼物过来,如果他知道自己本来有礼物但今天却不能带回去,那是半夜睡觉都会惊坐起骂陆炡三百字的程度。 他抓着丝带不依不饶:“我不管,我就要,你不给我我就在这不走了,看咱俩谁能耗过谁!” 陆炡被他这股无赖劲弄得哭笑不得:“你幼稚不幼稚?” 徐昭瞪他:“你管我幼稚不幼稚,我就要这个!” 陆炡无奈,礼物本来也是打算送人,其实给徐昭对自己来说并无损失,他不想给只是因为这人是徐昭,但眼下这般僵持,徐昭不想回家他还想回。 他莫名想到过年走亲戚时自己还能收到红包,那时也是这样一番拉扯,竟觉得好笑。 徐昭忽然:“我靠,你笑什么,陆炡,你好变态啊,你为什么突然笑?” 陆炡:“……那礼物不给你了。” “别别别,我收回,”徐昭说,“我认错,行吗?” 难得听见徐昭主动认错,陆炡惊讶看他,对方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 “这礼物……”陆炡垂眼看自己手上的礼盒,奶白色绑着漂亮的丝带,“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徐昭指尖摩挲礼盒的纹路,死死抓着不放:“你给不给吧?” 陆炡松手,礼物落进徐昭手里:“你随便处理吧,我留着也没用了。” “等一下。” 陆炡正走出包间,声音从背后传来,接着那个粉红色的礼盒被塞进他怀里:“这个给你。” “不用了,下次你遇到别的人再送吧。”陆炡没有伸手。 “哪有把别人不收的礼物送人的,”徐昭说,“你不要就丢地上,反正我也不要了。” 片刻后,陆炡提着那只粉色的礼盒下楼。 夜幕已降临申港市,不知何时飘起了碎雪,路灯下英菲尼迪车身蒙了薄薄一层六角结晶。 陆炡把礼物放在后座,去后备箱拿了刷子扫掉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雪时,有脚步声由远而近。 “陆哥,我刚才在对面就觉得像你,果然是你!” 第4章 第 4 章 陆炡关上后备箱,转身,见一个戴毛线帽背着双肩包穿冲锋衣的年轻男生站在自己面前。 比徐昭看起来顺眼多了。 陆炡:“白昊宇,有事吗?” 白昊宇冲他笑,眯起一双桃花眼:“就来打个招呼嘛,元旦我交了男朋友,你生气啊?” 陆炡还未来得及回答,他就自顾自说下去:“也不能怪我嘛,你总回我的消息,其实还是喜欢我的吧?” “……”陆炡觉得在脸皮方面,眼前这位比起徐昭或许更胜一筹,他无奈解释,“我只是觉得有消息不回是件不礼貌的事。” “你那么忙,还想着回我,我知道你对我有意思,”白昊宇还是笑着,“我现在是单身,哥,咱俩谈吧?” 陆炡后退一步:“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明确了,我觉得我们并不合适。” 白昊宇却顺势往前一步,他是体校的研究生,比陆炡个子还高:“哥,我知道你就是不好意思承认,我觉得还是跟你最合适。” 陆炡不喜欢被人逼得太紧,见他这样不禁皱起眉头,正要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这是谁啊,陆炡,你朋友?” 接着腰上一紧,徐昭已经出现在他身旁,并顺势把人带进怀里:“介绍一下?” 陆炡:“……”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被两个讨厌的人夹在中间。 如果不是白昊宇在,他一定立刻打电话把徐昭送到精神科去检查一下这人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自徐昭出现,白昊宇的表情就变得难看起来,他看向陆炡,低声催促道:“哥,这人谁啊?” 他知道陆炡找人很挑,自认为是陆炡相亲对象里最合适的那款,不然也不会故意去谈男朋友刺激陆炡。 谁知道欲擒故纵没玩好,陆炡身边竟然多了别的男人。 白昊宇仔细打量徐昭,此人头发抓得有形,发梢略翘,是时下很时髦的烫发造型,穿一件深酒红色大衣套着灰色正装,造型……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就连脸也棱角分明,有股港星那未经P图的野生美。 白昊宇终于生出危机感:“陆哥?” 陆炡:“抱歉,这是我的未婚夫,我们要结婚了。” 白昊宇瞳孔震颤,表情愈发僵硬,他抓住背包带子又放开手,嘴唇发颤问:“我不信,你们哪天结婚?” 这个问题方才还没讨论过,毕竟他们俩只是假结婚。陆炡便随口说:“明天。” 白昊宇表情更精彩了:“……哥,你在搞笑?” 徐昭拉着陆炡反手开了车门:“下雪了我们就不奉陪了,欢迎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今晚我开车,走吧老公——” 说着不由分说把陆炡推进了后排。 陆炡被他恶心得够呛,坐在后排打了个冷战。 徐昭却回头伸手:“车钥匙。” 车内昏暗,说话时他看见陆炡肩头落着的碎雪正在迅速融化,隐没在灰色呢大衣粗粝的纺织纹路中。 陆炡瞪他:“你还真要开我的车?” 徐昭:“没看你这小男朋友还在车边呢吗,我不开,你猜他会不会在这守一晚上,这要是冻死了咱俩得背条人命。” 陆炡只好把车钥匙扔给他:“谁跟你咱俩。” 眼看车子启动,黑色英菲尼迪汇入申港雪夜的车流,白昊宇呼出一口苍白的气,失望地转身走了。 车上,徐昭问:“你跟他什么仇什么怨,小孩这么殷勤?” 陆炡别开视线看向车外,雪渐渐变大,湿润的柏油路开始变得花白:“跟你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咱俩现在是催婚联盟的盟友,这事万一被咱爸妈撞见,我怎么解释?” 陆炡冷声:“说了跟你不是咱俩。” 白昊宇是去年12月一位朋友介绍的,是陆炡相亲对象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同性之一。 第一天见面,饭后陆炡便表明了不合适的态度,但白昊宇对他意外殷勤,时常发消息提醒降温,分享周末的去处。 陆炡秉持着尊重他人礼貌相处的原则,偶尔在聊天框单方面的自言自语中给于回馈。 徐昭听完,眨眨眼睛:“你不会约他去的是法雷塔,单城或是锦悦吧?” 这三家是申港市知名的高消费餐厅。 陆炡:“……是锦悦。” 上润与锦悦有过不少活动合作,他与酒店经理很熟,那时刚巧帮对方推销了一下元旦礼品,经理便说请他吃饭免单。 锦悦家的菜偏好油腻高糖高盐,陆炡向来吃不惯,便约了白昊宇以免浪费。 徐昭乐了:“那小子把你当大款了吧,看他对你那态度,我还以为你包养的小男朋友呢。” 陆炡没接他这句话,英菲尼迪驶过一个路口,地面上已覆盖了薄薄一层雪,淹没了柏油路原本的颜色。 这时他才道:“下车。” 正在开车的徐昭闻言一愣:“你疯了吧陆炡,开这么远你让我下车?” 陆炡举起手机:“谁让你把我的车开这么远的?下车,不然我就报警说你抢车。” “陆、炡!”徐昭咬牙切齿,“我好心帮你解围,你却赶我下车,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陆炡冷笑一声:“是,我小心眼,我要去接我包养的小男朋友。” “就为了这句话?”徐昭从后视镜瞪他。 前方却出现查酒驾关卡,徐昭减速停靠降下车窗,正巧陆炡说话:“以免有人误会我的思想像你一样龌龊。” 交警探头进来,见驾驶席的男人西装革履,后排坐着的也端正大方,后座还摆着一只惹眼的粉红色礼物,查酒驾的年头长了,这样的拌嘴情侣他见多了,检查后出言劝解:“有什么事好好说,别总吵架,夫妻没有隔夜仇。” 检查结束,车窗关上,徐昭:“听见没有?夫妻没有隔夜仇,你跟我虽然是演的,但也是夫妻一场……” 陆炡面色铁青:“滚!” 谁跟你是夫妻,少沾边! * 翌日,陆炡早起找了个时间向父母汇报闪婚事宜,老两口高兴得不得了,再三确认对方的人品如何,叮嘱陆炡结婚不要着急,还是得多感觉一下,挂了电话又给他转了两万块钱说约会采买用的。 这让听筒这边的他生出欺骗的愧疚感,陆炡把钱转回去,又再多加了一万,微信上叮嘱爸妈路滑出门小心,口罩不够就告诉自己。 这天下午两点半,商务部组织两部门召开客户节项目规划会,徐昭担任主持主讲。 上润总部每个部门的员工拉出来都是浩浩荡荡一大批人,部门内还细分各个室负责不同方向的工作,这场规划会人数众多,申请的是总部去年翻新的阶梯会议室。 陆炡带着市场部众人进入会议室时,徐昭正站在台上与行政办公室IT岗一同调试设备,动作间露出左手戴着的一只腕表,白钢质地,在会议室顶光下时不时反射出清冷的辉芒。 有小年轻大胆问:“徐总监,今天怎么戴表了?” 商务部老大作风亲民,下属什么都敢说。 陆炡站在阶梯最高一层,冷眼看徐昭腕上那只男表,悄悄把自己的左手背在身后,转而用右手端着橙汁。 徐昭孔雀开屏般立刻举起手腕向整间会议室的人展示:“好看吗,漂亮吗,我昨天刚收到的礼物,别人送我的。” 说着吹了声口哨,好不得意。 这时刚返回去拿资料的许超抱着东西进门,看见徐昭那只表,“咦”了一声:“陆总,这不是你今天戴的同款吗,你们俩怎么一边吵架一边戴情侣表啊?” 阶梯会议室拢音,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霎时一颗颗脑袋纷纷转向后排,像参观博物馆里供起来的稀有展品一般仰望陆炡,试图印证陆总监与徐总监的表到底是不是同款。 被猪队友出卖的陆炡小声对许超道:“我看你工作还是不够多,下班之前把这周的周报交上来。” 接着在许超“饶命”的哀叹中,陆总监款步下楼,大大方方露出自己的左手腕,在众人“哇哦果然是同款”的眼神中于第一排落座,拿过麦克风清了清嗓子:“公司守则第六大条第十一小条,会议守则中写道,正式会议应提前十到十五分钟到场,到场后有序就坐,不得在会议室喧哗、打闹,造成影响者处以口头警告,严重者予以通报批评、扣罚奖金等。” 此话一出,全员噤声,后排许超身旁坐着的是商务部寒假新来的实习生,捂着嘴巴小声道:“哥,你们领导这是把员工手册都背下来了吗?” 许超这会还没从今天交周报的悲痛心情中缓过来,闻言只做了一个愁苦的表情,决定这场会议自己还是不说话保平安。 台上那个偏偏在这时候火上浇油,只见徐昭从设备后起身,摆正下正装下摆与领带,拿起麦克风:“陆总监,这么巧?” 陆炡看向台上,如果眼神能伤人,他这会绝对已经把陆炡千刀万剐,用口型说道:“……有病。” 那只腕表是他原本准备给相亲对象的礼物,昨天徐昭非要赖走的。 早知道那时死也不会给他。 第5章 第 5 章 “我们以数据说话——” 台上,一身灰衣蓝衬衫的男人按下翻页笔,不看背后大屏幕便说出了上面展示的数据与演算的逻辑关系。 台下,商务部的实习生掏出手机,翻到微信宿舍小群,借着前排座椅的掩护悄悄按下拍摄—— 一束闪光灯乍然在关掉主灯的听众席亮起,如同地球毁灭前的核弹般耀眼。 陆炡指尖扣在翻页笔按键上,抬眼望去:“请徐总监管好你的手下,加强风控意识培训,数据涉及保密,禁止拍摄外传。” 说罢,接着讲会市场部的数据演示。 实习生哀嚎一声趴在折叠桌板上:“我完了,我就不应该跟他们显摆陆总监是大帅比惹得他们非要看照片害我暴露。” 许超跟他一同趴在桌板上,借着座椅的掩护狂补周报,小声道:“同悲、同悲。” 然而商务部徐总监善解人意,会议结束早已把此事抛在脑后并归结于是陆总监要求太苛刻,实习生已经沉浸在与室友分享陆总监的喜悦中,背叛了与许前辈的同悲。 许超却被陆炡点了点桌子:“来我办公室。”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会议室,坐电梯回到市场部所在楼层,对其他同事的吵闹充耳不闻,行尸走肉般进了陆炡的办公室。 总部各部门有自己的大办公室,所有职工在大办公室工作,部门正职则在其中单独用玻璃与百叶窗隔开一间小办公室。 许超做好了加班赶周报被陆总监批评的赴死心理,没想到对方只是指指茶几上一盒点心:“拿去给大家分一下,我大学室友去昆明玩带回来的鲜花饼,中午拿来的。” 许超这时才想起中午约陆炡吃饭时他说有事,没去公司食堂,原来是跟室友聚会去了。 他拎起礼盒,转而想起什么:“那周报……” 陆炡在办公桌后面坐下,电脑蓝盈盈的光落在他的镜片上。 他看过来,笑道:“明天再交也来得及。” “吓死我了,你就是我的神我永远爱你!”许超欢呼一声,提着鲜花饼飞快地走了。 门锁“咔哒”一声合上,陆炡看向空无一物的茶几:“……” 忘跟他说要给自己留一块尝尝。 * 2月的申港市似被雪缠住,前日刚下过一场中雪,转眼又是一场大雪。 上午十点,大雪升级成暴雪,气象预警频发。 中午十一点,行政办公室发来通知,考虑到员工上下班的安全,总部特批雪休,即刻下班,请各位带好装有公司云办公的笔记本回家办公。 二十层的上润大楼顿时充斥着欢呼与喧嚣,唯有行政办公室员工福利岗的黄悠愁眉苦脸坐在工位迟迟不肯走。 这场突然而至的大雪给大家带来了意外的放假,但也带来了交通的不便。 按照安排,市场部陆总监与商务部徐总监有一场营商环境与企业运营的经济研讨会要参加,原定明天中午的机票,可看现在的情况,机场形势不容乐观。 看飞常准上有人发布的消息,申港市机场已经沦为大型恐怖片“迷雾”,暴雪迷人眼,能见度极低。 黄悠正在寻找靠谱的出行方式重新订票,以免耽误二位领导参会。 正愁容不展时,门被人叩叩轻敲两声。 这种大办公室,往常鲜少有人敲门,黄悠坐直了往门口看去,视线被交错的电脑桌隔板与重叠的绿植挡住,来人未等应声自行推门进来,走近了她看清是谁,连忙打招呼:“陆总监,您还没走?” “你经理说你在为我的出差发愁,斥责我是让她部门新来的小姑娘暴雪天加班的罪魁祸首,”陆总监道,“我过来帮你想解决办法。” 黄悠方才还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暴雪烦恼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像末日片里演的那样最后一个离开并碰到什么怪物,听见陆炡这样说,心情立刻好转:“谢谢陆总监!” 陆炡用鞋尖勾住一把椅子,在黄悠身旁坐下:“你现在登录商旅平台了吗?” 黄悠点头。 “看一下火车票?”陆炡道,“从申港市到沈阳普快12个小时,也来得及。” 黄悠摇头:“刚才搜过了,只剩下硬座票。” 陆炡看着屏幕上展示的车次,申港市鲜少有开往辽宁的始发列车,多是经停站,往往在前几站票就已经售卖一空,高铁更是无座。 “硬座票先买吧,就当作保险”他道,“如果最终不能出行,我会向会议主办方提请假,他们一定能理解天气原因导致的缺席。” “可是,”黄悠犹豫起来,“如果缺席,您就没办法跟业内大牛交流了,听说这场活动姜教授也在的,不去的话太可惜了,都怪我没提前查天气预警做好防范,我还是再查查。” 陆炡指间点了点桌角,轻声笑了:“有的时候,压力是自己给自己的,我理解你觉得惋惜。但并不是你坐在这苦熬,暴雪就能停下来,倘若我无法出行导致不能与姜教授面对面交流,也不是你的过错,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也要学会接受失败的结果。” 黄悠惊诧抬头,望见陆炡看着自己的眼神关切沉稳,并不像传言中那般冷酷无情铁面阎王。她之前在担心自己办不好会被这位传说中的陆总监批评,现在却反而得到了他的安慰,焦躁的心情莫名被抚平了。 看来陆总监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可怕嘛。 经过他的安慰,黄悠也不再犹豫:“谢谢您,陆总监。” 但紧接着:“啊,还要问一下徐总监的意见!” “不用谢,徐昭那边我告诉他,时候不早,买完票就回家吧,”陆炡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余光扫到玻璃门后一个人影闪身而过,他顿了顿,问:“你家住得远吗,要不要送你?” 黄悠摇头:“不用不用,我就在对面租房住,回家很快的。” “好,”陆炡点头,“那我先走了。” 身后黄悠声音雀跃:“陆总监再见!注意安全!” 推门出去,陆炡没去电梯间,反而径直走向另一侧拐角,一个男人靠窗站着在用手机。 听见脚步声,那人抬头。 “刚刚在门外偷听的是你?”陆炡问。 徐昭拿起手机晃了晃,微信页面明晃晃是办公室主任的对话:“什么叫偷听,黄姐说她的得力干将因为我回不去家,我下来看看情况,正好遇上你在安慰人。” 说着他补充一句:“没想到你平时一句好话说不上来,这时候倒是挺会说的。” 陆炡白他一眼,转身往电梯间去:“即使我要求必须确保出行,她也不能让雪停下来,给下属施加无意义的情绪压力是上司无能的表现。” 既然被发现徐昭也懒得再藏,索性跟上去一起等电梯。 徐昭常觉得若非他们俩在认识的最开始就结了仇,说不定现在真的会变成配合默契的好朋友。陆炡的许多想法都与自己不谋而合,比如方才的,他非常赞同。 男人冷冰冰的声线在耳旁响起:“这么多电梯,你非得跟我挤一个?” 徐昭:“……” 他面无表情转身按下另一个电梯。 好朋友?绝无可能。 他徐昭就是从上润楼顶跳下去,也不可能跟陆炡做朋友! 楼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电梯一路畅通直到1楼停下来。 雪天路难走,尤其是这样的暴雪,能见度低,雪沾上轮胎降低摩擦力,滑得刹不住车,开车甚至不如走路方便。 陆炡没去地下取车,径直走出大门。 风雪迷眼,肤如刀割,他们这些平日里穿大衣西装开车上班的高级社畜们在这一刻受到了大自然的审判,北风之下人人平等。 陆炡毫无遮挡的颈侧与脸颊很快被吹得通红,指骨关节在冷风下感到僵硬疼痛,他竖起大衣领口,系上防风带,正要往家的方向步行,忽然侧方传来一声响亮的:“陆总监!” 声音来自运营与消费者权益保护部经理,他曾因血糖高而开始健身,如今变成了个强壮的胖子,声音洪亮,逆着风也如拿了扩音器一般清晰。 陆炡连忙快走几步,但晚了。 一捧雪被塞进他的领口,冰冷瞬间浸透了后颈与衬衫硬领,背肌不自觉紧绷。 “梁鸿儒!”陆炡弯腰捡起一把雪抛过去,对方早已借风灵活得滑远。 他处在上风方向,地理占了劣势,虽然自会走路起就是打雪仗的一把好手,但奈何冷风无情吹散了雪花。 天气太冷,空气里仅有的那一点水分早被冻成了结晶,雪花松散片片支棱着,得用体温融化再团紧效果才好。 楼下几个部门早已展开了大混战,陆炡看着地上没过裤脚的积雪与沿着脚踝攀爬而上的寒冷,懒得与他们纠缠。 正要脱离战圈,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陆炡快闪开!” 许超的提醒太突然,陆炡堪堪往侧旁闪开一步,就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撞到小腿。 被不知是谁铲倒的瞬间他听见一声卷在狂风里的“咔嚓”。 陆炡循着声音的方向抬眼,见一个男人举着手机。 “徐昭!”他爬起来抬脚踹过去,把人按在厚重绵软的雪里。 * 上润大楼楼下的狂欢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才结束,耗尽了体力的众人歪七歪八倒在雪堆里,嘴上仍然挑衅。 张晨阳路过被徐昭拉下水,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满脸的后悔,似在琢磨公司是怎么招来这么一群突然发癫的玩意。 回到家,陆炡筋疲力尽,鞋袜尽湿。 他把湿衣服脱下来丢进洗衣机,鞋子里外擦干放上烘干器,收拾妥当拿出一份冷冻食品放进微波炉,换上宽大的抓绒家居服靠进沙发里打开笔记本。 难得的雪休,工作却仍要继续。 等待开机时陆炡看向客厅窗外,他住在别墅小区唯二的高层之一,前后无遮挡,十五层楼外是浅灰色低沉似巨物降临的天空与铺天盖地白蒙蒙的鹅毛大雪。 收回视线时,余光不经意扫到一抹与室内极简风装修极度违和的艳粉红色。 是徐昭的礼物。 那天把这东西带回来随手放在电视柜旁,连着几日忙于工作,陆炡早就忘了。 对于徐昭的礼物,他既不好奇也不期待,但粉色实在是扎眼,摆在这破坏性极强,石膏做的流线造型背景墙都染上了俗气。 陆炡受不了这种感觉,走过去拉开丝带拆掉包装盒。 一只粉色浑身玫瑰纹绒毛散发着馨香的大型小熊玩偶出现在面前。 陆炡:“……” 俄罗斯套娃么,粉色拆开里面还是粉色。 他贯彻眼不见心不烦原则,果断地把包装盒丢进门外废纸箱留给物业保洁阿姨,随后将玩具熊塞进衣柜深处确保再也不见。 我去年出差之前,遇到一场巨大大大大大的雪,差不多那一周都在下雪,机场大概最初关了两天(我记不太清了) 本来原定出发那天早上打车去机场(我在机场隔壁很近的城市),但白天我在的城市和北边忽然又开始下雪,晚上7点开始路面结冰,司机跟我说高速和国道一定会封,明早走不了,我又临时改当晚的高铁,定了机场旁边的酒店准备过去住,又因为北边的雪更更更更更更大,我等了差不多六个多小时晚点的高铁才到,第二天很险飞机起飞之后就又下雪了 后来我给朋友讲这段经历,大家纷纷感慨好多彩的一个晚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翌日,机场仍然封闭,但铁路局传来好消息,经过连夜努力,申港市及周边铁路段已经恢复正常运行。 一夜过去,万里晴空,雪面反射着刺眼的阳光,昨日暴雪仿佛只是梦中的一个瞬间。 陆炡起床整理了家务,去小区外最近的小亭做单管核酸,回来时买了杯热草莓牛奶。 不知是昨日在雪地里着凉还是近日未休息好,他眼睛酸涩,口鼻发干,在回家换鞋时又增添了头痛的症状。 出差前生病最是折磨,陆炡掰一颗感冒药与消炎药就着热草莓牛奶吞下。 推土机早已于昨日傍晚雪势转小后上路,主干道在一夜的轰鸣中被清理干净,路边的雪堆成了连绵的山包。 前往申港西站的路上,出租车司机感慨:“昨天的雪是真大啊,但现在铲雪及时,再过两天路上撒盐一化一推,又跟没下过一样了,从前这么一场大雪能存一整个冬天呢。” 可惜今日后排的乘客不怎么说话,他瞄向后视镜,见那人下半张脸被遮盖在口罩里,露出来的部分却仍是好看的。 不过嘛,自从疫情开始,人人戴上口罩,大街上的帅哥就多了起来。 司机知道看人不能只看上半张脸,但这人是真白,白得让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忽然,后视镜里,那双一直阖着的眼睛睁开,冷漠的眼神落经过镜子的折射对上他的视线。 司机忽然觉得后脊一冷,连忙移开目光,专心看路。 推土机推过的街道并不是完全干净,仍有被压实的一层细雪黏在柏油路上,车开不快,平日里二十分钟的路程足足过了四十五分钟才到。 陆炡出发前测了两次抗体都是阴性,路上感冒药的药劲上来,他在车上迷迷糊糊睡得并不踏实,下车时困得险些睁不开眼睛。 进入车站前再次检查核酸并通过测体温机器,陆炡抬眼看上边的显示,36.4℃,是正常的。 年后是疫情高发期,好在申港市防范得当,有两个小区报道发现疫情,但都是返程人员主动登记,未产生大规模影响。 按理来说,没接触过感染者,也不会是新冠。 陆炡推起箱子放心过了安检,按照车次找到对应候车区,远远地看见按摩椅上有个在室内戴墨镜的神经病正享受着。 徐昭把墨镜推到额头,笑着打招呼:“这不是陆总监吗?我还以为你路上掉进雪堆里来不了了,来啊,享受啊~” 因昨日暴雪的缘故,今天火车站里候车的人不算多,零星有几个空位。 陆炡被他恶心得走远几步,嫌弃地看了一眼颜色发乌的按摩椅,又走得更远了。 神经病说:“那我可要自己放松一下了。” 说着掏出手机,扫描按摩椅扶手上的二维码,缴费。 只听“滴”一声,旁边姑娘的椅子诡异的按摩了起来。 徐昭:“?” 好在姑娘通情达理,对这种看也不看就付款的行为表示理解。 陆炡再一次往更远处挪了挪。 火车站暖气很足,热风裹挟,困意更浓,他数着地砖的边角,思绪渐渐混沌,只好撑住行李箱的拉杆维持站姿。 本想着待会上车好好睡上一觉,没想到按着票号找到座位发现,这是个车厢尾巴的二人座,邻座就是徐昭,中间没有扶手。 也就是说,他们俩之间毫无遮挡,毫无空间。 许久未坐过普快的陆炡:“……” 他把这茬给忘了。 心想找个人换下座位,抬眼一看,只见一些经过长途跋涉的中年大哥身着秋衣头泛油光,口罩早就套在了脚上充当拖鞋。 陆炡:“……” 徐昭就徐昭吧,至少他没把口罩戴在脚上。 他拎起箱子要放上行李架,用力的瞬间忽然眼前一花,手上脱力。 “我靠,你要砸死我啊?”抢先坐下的徐昭眼疾手快拖住箱子一角,嚷嚷道,“你跟我有仇也不至于要谋杀我吧?” 眩晕感像水波纹荡漾开,耳鸣阵阵,陆炡强抓住椅背才避免倒下。 徐昭发现这人不对劲,站起来接过行李箱放上货架,抓住陆炡的胳膊把他扶到靠窗的座位:“你病啦?” 重心降低,陆炡渐渐缓过来,从随身托特包中拿出在站内买的矿泉水小口小口抿着。 “你看你,生病你早说嘛,逞什么强,”徐昭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堆东西放在他面前,“吃药了吗,我有感冒药,去痛片,伤风颗粒,板蓝根。” 陆炡垂眼,在几个药盒里看见一包小浣熊方便面:“……吃过了,我睡一会。” 徐昭说:“哦。” 拿回方便面捏碎了吃起来。 俩人挤在一个长座,难得和平。 火车当啷的碰撞声中,陆炡捏了捏口罩鼻梁处的金属条使其更加贴合,靠着椅背闭起眼睛。 “嚯,那山好像富士山。” “诶,这片的雪这么完整,我家小区的踩的全是脚印。” 对面座,三个大姨坐在一块,中间那个从袋里掏出洗好的黄瓜西红柿分给旁人,笑眯眯地问徐昭:“小伙子,吃不吃啊?” 她们是始发站上车的,今天之前对面坐着的是秃顶老头,这会换成了两个小伙子,跟看偶像剧一般养眼,路上的疲惫劲一下就没了。 徐昭接过来:“谢谢姐,你们是去哪呀?” 左边的说:“我们仨一块去吉林,孩子都在那头工作呢。” 徐昭:“孩子都工作了?你们看着可比我妈妈年轻多啦,我以为孩子在上学。” 大姨被他逗得开心,笑容堆起褶子:“孩子比你都大,四十多岁啦。” 长途硬座疲惫无趣,来了个会说话又养眼的小伙子,大姨们找到了打发时间的乐趣,与他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 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年轻人最值得关注的问题似乎永远只有那么几个:有固定工作吗,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 “小伙子有对象没,”其中一个大姨把瓜子倒在桌上,边吃便问,“大姨给你介绍介绍?” 徐昭下意识看向一旁陆炡。真对象没有,假的这有一个。 陆炡像是睡着了,眼睛闭着,他睫毛很长,细软的刘海垂下来遮住额头与眉毛。 其实他不说话的时候也不怎么讨厌。 大姨心领神会,没继续这个话题,这两个小伙子一上车她们就看见了,俩人是认识的,长相般配,这个活泼,那个严谨,放在她们工作那个年代,那就是一对搭班的好对子。 徐昭只是想着自己与陆炡的协议,接着看见这人歪过去,头抵着火车,在震荡中眉头皱起。 这姿势,到站得睡出脑震荡来。 鬼使神差地,徐昭伸手去抓住陆炡的衣服,让他靠在了自己肩膀。 * 这日夜里十一点四十二分,火车停靠在沈阳北站,坐得乏了的人们纷纷下车呼吸东北更加冰冷的空气缓解四肢的酸软。 两个穿羽绒服休闲装的年轻人提着行李箱随人流走出硬座车厢。 徐昭站在站台上伸了个懒腰:“哎我这一米八|九都快坐成八十九了。” 许是药物发挥了效力,陆炡睡醒后头脑清醒,头重脚轻的虚弱消失,恢复了往日的步伐矫健,推着行李箱很快领先于人群往出站口去。 徐昭看着那道漆黑的背影:“……我好心给你靠了两个小时,你连等都不等我一下,忘恩负义!” 出站要查核酸码,他们双双绿码通行,走出去时恰好陆炡的手机响起。 他接起电话:“喂?好……知道了……嗯,看得到,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他抬手指向斜对面:“那辆灰色商务车。” 主办方派来的司机接到二人,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打电话汇报。时间像是被拨动了流速,从普快硬座漫长逼仄的十二小时,到酒店松软大床上短暂的六小时。 翌日例行核酸检测完毕,陆炡前往会场,恰逢姜教授在酒店饮水机泡茶,笑眯眯与他打招呼:“小陆啊,申港雪那么大,我还担心你来不了呢。” 这位姜教授是陆炡母亲的师兄,与他父母关系一向很好,深知陆炡家里最关心的事。 接下来一句就是热心地:“你现在有对象了吗?我有个学生不错,今年毕业,已经定了申港的工作,要不要我介绍一下?” 陆炡正想说“还没有”,转而想起自己与徐昭的谈判内容,姜教授不同于别人,若是他改天与母亲聊天便说漏了。 于是他说:“已经准备结婚了。” 姜教授记得过年时师门拜年,师妹还提起介绍对象这事,没想到正月还没过,这孩子就说要结婚了,他推了推脸上的老花镜:“对方怎么样啊?” 自己与徐昭都是经济论坛的常客,陆炡犹豫几秒,选择直说:“您认识的,徐昭。” 姜教授端着茶杯笑起来。 他早就觉得这两个孩子有缘,从前学生里凑在一块总打架的,最后反而是感情最深的,那些当时关系不差的,常常相行渐远。 “你们俩啊,以前就跟小两口拌嘴一样,”老教授边走边说,“我先进去准备了,下课你带他来见我啊,给你们俩发红包。” 陆炡被他这一句“以前就跟小两口拌嘴”雷得外焦里嫩愣在原地,一时忘了道谢与推辞,待反应过来,姜教授人已经进了会场了。 徐昭早上拿着房卡里的饭票去酒店餐厅吃了顿自助早餐,吃完与其他公司的人有说有笑往会场这来,看见陆炡站在门口愣神。 他过去打招呼:“早啊陆总监。” 陆炡一字未发,头也不回地走了。 旁人纷纷笑道你又怎么惹他了,徐昭无辜摊手:“谁知道他大早上生哪门子气呢?” 接着一上午,陆总监都像冰雕般冷着脸。 徐昭今天心情不错,但也没兴趣看他脸色,自己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很快就与没见过的人交换了微信。 本以为上午会就这么过去,直到家里打了通电话过来。 徐昭在外开会时很少接电话,但担心家里父母有事,悄悄从后门溜走接了:“喂?” “小昭啊,”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我跟你爸定了后天的机票,去看看你和儿媳妇啊,这年头流行的什么闪婚旅游蜜月不见父母,我们也不懂,但理解嘛,小陆忙,那我们就过去看看他……” 听着电话那头热情的声音,徐昭冷静地用指甲扣下一块酒店的墙纸。 完了。 第7章 第 7 章 会休,陆炡扣上笔记本揉了揉酸乏的眼睛,他认床,昨晚半宿没睡。 正想趁着休息的时候放松一下,一个阴影落在桌前。 他抬头,见是徐昭,立刻低头闭眼。 徐昭:“我有话跟你说。” 陆炡:“我没空。” 徐昭:“必须得说。” 陆炡:“我要休息。” 徐昭:“陆炡。” 陆炡:“闭嘴。” 半晌没了动静,陆炡以为人走了,正要往后靠忽然手腕被抓住,他毫无防备,这突然而至的力量便轻易把人从椅子上拽起来,一路拽到了会场外的一个拐角。 这人好好地突然发什么神经?陆炡生气把手抽出来:“你发什么疯?” 说着转身要走,却被一股大力揽住腰身,后背靠上某个有力的胸膛,一时挣脱不得。 男人低沉的声音掠过耳廓:“别跑,我有正经事要说。” 他的声音严肃,不像是装的。 陆炡垂眼,见自己西服与衬衫领带皆被勒得皱巴巴的:“谁说正经事用这个姿势?” “那你保证别跑。”徐昭说。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落在耳边,又痒又热。陆炡蹙眉推开他的胳膊,整理好衣服后往后靠在墙边,下巴抬了下:“你最好是说正经事。” 担心他只是假意配合自己趁机逃脱,徐昭单手撑住墙挡住陆炡的路线:“我妈给我打电话了。” 陆炡:“又不是我妈。” 徐昭:“后天她要来申港市看我们俩。” 陆炡从他的措辞里品出一丝的不正常:“我们俩?” 徐昭:“我跟她说咱俩第二天就领证了。” 陆炡:“你没有户口本就领证他们俩不怀疑?” 徐昭:“户口本一直在我这。” “……”陆炡不能理解这人在急什么,相亲第一天就结婚,就算是闪婚也太快了吧? 徐昭:“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得跟我回家住。” 后天他们俩刚好结束这边的出差回去,许超以前说陆炡是典型的i人,别看他工作上从来不怵,但工作结束需要立刻把自己关在家里恢复电量。 每次出差回来,陆炡都需要在家里好好调整一下状态。 让他出门就好像让他下地狱。 他拒绝:“我不去。” 徐昭:“咱们俩说好的,陆炡,你可以跟我吵架,但你不能不守信用。” 陆炡不看他:“我需要回家休息。” “没有闪婚夫妻刚结婚就分居的,”徐昭指尖推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掏出手机举起来,“你要是不配合,我就把咱俩是假的这事也告诉你爸妈。” 前年陆家父母来申港市看陆炡,晚上给他送来加班餐,刚好碰上下班的徐昭,短短一段电梯的路程,不知道徐昭使了什么花言巧语蛊惑了他们,竟然加了微信逢年过节还聊上两句。 耳边刚消停了没几天,陆炡不想回到从前唠叨的日子,尤其父母如果知道这事是假的,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狂轰滥炸。 他可不想放下申港市的工作加入考研大军。 片刻,陆炡喉结微动,齿尖艰难的咬了下嘴唇,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好,我答应你。” 徐昭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面前人抬眼恶狠狠看着自己:“你还要摸到什么时候?” 休息时间,姜辽没见两个小辈到自己这拿红包,寻了一圈不见人影,便放弃去接热水。 谁知接完水就看见拐角处的阴影里靠着两个一表人才的年轻人。 那二人身高腿长,正装穿在身上像广告模特似的,不是陆炡与徐昭还能有谁? 怪不得找不到人,看这俩人会上坐得老远,还以为小两口又吵架,没想到是欲擒故纵,年轻人就是会玩。 眼看师门里最后一个单着的小辈也有了着落,姜辽欣慰地笑笑,掏出手机给师妹发了句恭喜。 * 回程万里无风,碧空如洗。 三个小时后,空客320落地申港市机场。 廊桥上,徐昭叫了车,拿着手机确认车子信息道:“待会先去公司取车,然后去你家拿东西。” 后来经过商量,他们决定今天晚上带着陆炡的东西回家,就对徐父徐母说是刚准备搬就遇上出差,因此晚了点搬家。 那日暴雪,两人的车子都在公司地下车库停着。 陆炡皱眉:“我自己开车。” 徐昭:“刚结婚开两个车显得多生疏。” 陆炡纠正:“是假装刚结婚。” 徐昭:“骗过别人的前提是先骗过自己。” 陆炡:“歪理邪说。” 走过廊桥,他道:“我不坐你的车。” 徐昭还想再说什么,却看见陆炡的脸色算不上好,想到第一天他生病时也是这副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夫妻要是婚前本就一人一台车,婚后另一台难道还闲置到报废? 路上陆炡安静地靠在后排,徐昭坐在副驾驶,偶尔从后视镜瞥见他垂眸安静的模样,恍然觉得陆总监其实很瘦。 往常西服裹着,剪裁精良的正装版型挺括,看不出实际身材,但那日他无意搂住陆炡,手感至今难忘。 男人怎么会有那么瘦的腰?就那么轻轻一揽,就把他完全圈在怀里了。 现下看见镜子里他那分明的颈侧线条与瘦削的下颌,徐昭像是发现新大陆,突然对他的轮廓起了兴趣。 于是后半程,徐昭从这种有意无意的观察中找到了打发时间的乐趣。 他第一次发现陆炡的鼻梁又挺又直,他的双眼皮褶很窄,睫毛不密但很长,头发丝看起来很软。 但紧接着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向窗外单调的四环路绿化带。 自己怎么会觉得那个可恶的陆炡……长得好看还很乖? 这也太诡异了,一定是开会开的精神疲劳产生错觉了。 后排,陆炡掀开眼皮,确认后视镜里那道目光终于消失,放松下来。 这人脑回路果然不正常,打个车也要在路上用这种骚扰法恶心自己,要不是为了办公室做公出的路费报销方便,他绝不会跟徐昭坐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终于停在上润楼下,方一挺稳后排车门便被推开,陆炡从后备箱拖出自己的行李箱,一路直奔地下车库。 身后脚步猛追:“我可没说要请你坐车,车费AA,一百四十七块钱除以二得七十三块五毛,那五毛给你抹了。” 陆炡飞快掏出手机转账,一分不少他的:“徐总监可真大方。” 寒流过境,地下停车场阴冷刺骨,车子里更是像冰窖一般。 陆炡开门上车,英菲尼迪车门关紧的那一刻,他胸膛舒展地呼了一口气。 安静,放松,轻松。 寒意穿透羽绒服爬上皮肤,他却觉得自在。 这几天一直不自觉的绷着终于放了下来,身体里有什么在逐渐变得平和。 他莫名想起方才在出租车上时听到的一句广播:“今日多云转晴。” * 陆炡开车回家,简单装了换洗衣服,把行李箱重新收拾好,出门时他转动两圈钥匙反锁,觉得自己多半是被徐昭传染了精神不正常。 这么离谱的事当时怎么就答应他了呢? 回去的路上徐昭的路虎开在前边带路,陆炡安静跟着。 徐昭的家与他的家在公司的两个方向,再次途经上润时看见楼身亮着巨大的LOGO。 路虎驶进一处小区,在门卫处停下来说了什么,陆炡看见门卫从亭子里看向自己,接着摆摆手,大概是放行的意思。 徐昭升起车窗,继续往前开,一路把他带到地下车库C区93号。 路虎熟练在93号停稳,徐昭开门下车,走过来,敲了敲英菲尼迪的车窗。 陆炡降下车窗,听见他说:“94号也是我的车位,你用吧,我跟保安说了给你登记临时通行。” 他对徐昭为什么买两个车位并不好奇,只是停好车子,下车去后备箱取了行李,跟着他坐直达电梯上楼。 徐昭家住12楼,二百平的复式,开门映入眼帘的空间极大。 以及—— 热情迎过来的一对夫妻。 陆炡是来配合徐昭的,但出于对长辈的尊重和礼貌,他主动打招呼:“叔叔、阿姨。” 二老和蔼的笑容立刻僵硬了几分,气氛有片刻的凝固。 徐昭小声:“叫爸妈。” 陆炡:“……” 他叫不出口。 这事越来越往着魔幻的方向发展了。 倘若从前有人告诉他,未来某一天你会叫徐家父母爸妈,还会住进徐家,陆炡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报警说自己被精神病骚扰了。 陆家家教严格,注重辈分规矩,这么多年他觉得自己与父母之间始终隔着一层什么,更别说是叫别人的父母。 算了,累了,毁灭吧,爱谁谁。 陆炡正想坦白,就听王兰道:“哎呀小陆跟我们还不熟呢,阿姨就阿姨吧,别在门口吹风啦,怪冷的,快进来吧,我给你们俩做了饭,待会啊我跟你爸出去走走,你们小两口挺累的,赶紧吃了饭休息一下啊。” 后半句是对着徐昭说的。 饭香扑鼻,王兰对陆炡笑笑,徐烨已经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箱放到客厅,明明家里是暖的,陆炡却觉得有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身上。 这样温馨的氛围,他不能破坏。 尤其与徐昭有约在先,小时候自己就被教导做人要遵守诺言,尽管这诺言只是一场编织的谎言,但自己承诺在现,仍应遵守契约精神。 陆炡换下了鞋子进屋,身上的寒气被地热温暖,徐昭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第8章 第 8 章 他们俩刚进屋,徐烨与王兰便披上羽绒服出了门,桌子上摆着十道菜,色香味俱全,就是过于丰盛,怎么看也不像是给两个人准备的。 父母不在,徐昭放松下来,对陆炡道:“先吃饭。” 说着便把大衣往沙发上飞过去,撸起袖子在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去夹卤鸡腿。 陆炡眉头紧皱:“你就这么吃饭?” 徐昭咬着卤鸡腿,这料是他们老家带来的,比市场上卖的好吃多了,他吃得停不下来,嘴上沾着油花:“是啊,怎么了?” “外面的衣服不换?手不洗?”陆炡用仿佛见到原始人一般的眼神看着他,“你就这么吃饭了?” 徐昭拿纸巾擦了擦嘴:“对,我们家就这么吃饭,一家人吃饭不讲究,看在陆总监配合的份上,我可以给你留一个我最爱的卤鸡腿。” 陆炡扫一眼那盆卤鸡腿,看起来又咸又辣又油:“不用,你都吃了吧。” 说完他便到客厅去开箱子找自己的家居服。 徐昭在背后嚷嚷:“不是,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妈做的卤鸡腿可是我们当地一绝,你有钱都买不到的,你还嫌弃上了,我还不舍得给你呢!” * 陆炡吃不惯徐家重油的菜,晚餐只吃了一颗过油小白菜与半碗白米饭,被徐昭说你多吃点,被别人看见了以为我家虐待儿媳妇。 陆炡:“我又不是你家儿媳妇。” 徐昭:“你现在的身份就是我家儿媳妇,你得适应这个身份免得被发现了,跟着我念,我是徐昭的老公。” 陆炡:“恶心,闭嘴。” 徐昭:“你现在说就说了啊,我爸妈回来你可千万不能给我说漏了。” 陆炡:“只要你说话正常点,别故意恶心我。” 徐昭:“我怎么故意恶心你了,结了婚就要以老公相称,我恋爱都没谈过就先叫你老公,我还亏了呢!” 陆炡:“觉得亏你别叫!” 傍晚寒气加重,徐家父母没走多久便回来,进屋时正听见这句话,王兰忍不住:“哎呦吵架啦?” 陆炡低头沉默不语,把碗底最后一粒米吃掉。 徐昭赶忙解释:“没有没有,我们俩开玩笑呢,是不是啊,老公~” 陆炡眼神越过镜框边缘狠狠瞪他一眼:“……” 恶心! 王兰关切地看过来:“小陆,真的没有吵架啊?我家昭打小就嘴欠,他说什么你可别往心里去。” 陆炡只好说:“真没有,您放心。” 拿着碗起身时又剜了徐昭一眼,这人病得不轻。 徐昭却用筷子点了点桌子:“停,你要拿着我家碗干嘛去?” 陆炡看一眼正回房间的二位长辈:“刷碗。” “放那我刷,”徐昭道,他今天吃了一顿好的,尤其是日思夜想来自亲妈的卤鸡腿,心情大好,“我家有洗碗机,没有你动手的份。” 陆炡把碗放下了。 徐昭平时住在复式二层,客房在一层,徐家父母来便住在客房,上下层互不打扰。 吃饭前陆炡已经知道楼上各个房间的位置,放下碗筷便径直上楼,这两天会议繁忙,客户体系的初步规划还剩一小部分没做完,打算利用晚上的时间收尾。 拿着笔记本进了书房,他再次沉默了。 这个书房,说是被炮轰过的战场也不为过。 打印的资料堆在地板上,墙上的软木板扎满了各种材料,仔细一看竟然还有大三英语竞赛的演讲稿。 桌子更不用说,简直被各种摊开的书籍与各种尺寸的粉色玩具熊占领,实在无从下手。 半分钟后,陆炡端着笔记本进了卧室。 楼下餐厅,徐昭吃完卤鸡腿,开始吃红烧肉,他家里一向无肉不欢,徐烨秉持孩子就得多吃肉身体才好的原则,从他小时候起便每餐必肉。 徐烨从客房出来,坐在他对面,问:“你妈让我来问你一下,是不是我们俩来得太突然,小陆不高兴了?” 徐昭把一块肉与一大勺米饭送入口中:“没有啊,他没不高兴,你们俩别多想,他跟我不一样,他就是那性格。” 他没法跟他爸说实话,陆炡当然不高兴,但不是因为你们俩,是因为你儿子我。 这话要是说了,徐烨今晚就得把自己打成个残废,这老头子看着和蔼,下手黑得要命。 饭后一家人各做各的,徐昭收拾了餐厅厨房后上楼,他本以为陆炡在书房,敲门却意外没有回应,回卧室才发现人坐在床边落地窗旁的露营椅上,聚精会神盯着笔记本,十指打字飞快。 露营椅不高,陆炡坐在那显得有些委屈,长腿蜷缩着,身上深蓝色的老大爷风睡衣又与这间无论装修还是布置极现代潮流混搭风的卧室格格不入。 徐昭觉得自己又不正常了,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这样不搭的一个人工作的时候还有点好看? 他盯着陆炡,很快把这两次不正常归结为是没谈过恋爱。 对,网上就是这么说的,单身的人看一头驴都觉得眉清目秀,何况是陆炡。 其实卧室开门时陆炡就感觉到了,徐昭走进来视线再次黏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了。但思路正顺,他不想让徐昭打断了自己的想法,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屏幕上无视门口那根柱子。 然后那根柱子走进来,关上门,开始脱衣服。 脱到裤子时陆炡实在受不了了,端着笔记本站起来按住他的手肘:“你要干嘛?” 徐昭指腹压着冰冷的腰带扣,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我在我自己的卧室脱裤子,陆总监有什么意见?” 刚才吃饭的时候嫌自己没换衣服,现在自己换衣服,又嫌自己换? 这是赤|裸|裸的针对! 陆炡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我还在这呢!” 这人有什么毛病?当着别人的面把衣服脱得一件不剩,简直是毫无羞耻心! 此时此刻,徐昭的上身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自己面前,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起伏。 他身上偏白,肌肉分明,不壮但练得精悍。 挑衅,绝对是挑衅! 怎么会有人为了影响别人工作而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陆炡把笔记本仍在床上,扭住徐昭的胳膊不由分说把他推出卧室:“出去!” 门“砰”的一声在面前关上,徐昭不便声张,只好掏出手机恶狠狠地给陆炡发微信:你太过了啊! 手机疯狂震动,陆炡抓起笔记本重新坐下,被吵得难以工作。 徐昭:陆炡,我警告你。 徐昭:把门打开,不然我就告诉你爸妈。 徐昭:三。 徐昭:二。 徐昭:一! 徐昭:我衣服还在里边! 门外,徐昭靠着门板看着聊天框里的沉默,许久后开始思考自己是去书房还是去健身室。 但无论去哪,只穿一条内裤都觉得挺奇怪的。 正思考着家里哪里还有自己的衣服,身后忽然没了支撑—— 徐昭毫无防备向后倒去。 徐昭:“草。” 陆炡:“草。” * 夜里十一点半,陆炡躺在换好四件套的双人大床上,笔记本枕在膝盖,仍在对报告作最后的收尾。 徐昭扭着腰龇牙咧嘴把被子铺在地上,并控诉他的恶行:“你怎么是这种恶毒的人,看见我摔倒都不扶一下?” 陆炡目不斜视:“没反应过来。” 徐昭:“你明明就往旁边躲了!” 开门的瞬间,人理应是站在门口的,可徐昭摔得毫无缓冲,要不是地上刚好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中间的抱枕,他真的会骨裂。 踢了一脚抱枕让它正好接住徐昭但并不想承认的陆炡:“本能反应,你看见一个巨物砸向自己不想先躲?” 徐昭:“我只会助人为乐把别人扶起来!” 陆炡冷笑一声。 话音刚落,只见地上的人忽然抱起被子挤上床,动作快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徐昭就已经钻进被窝靠在他的肩膀做出一副恩恩爱爱的恶心模样。 陆炡:“你……” 门被敲响了。 “我妈。”徐昭低声说。 门没锁,王兰敲了几声后轻轻推开门,只见床上新婚夫夫甜蜜靠在一起,陆炡果然像儿子之前说的,面无表情在用笔记本,儿子则靠着人家肩膀睡眼朦胧。 看见小两口如此和谐,她便放心了:“我看这屋灯还亮着,要不要给你们热杯甜牛奶?” 陆炡想说不用麻烦,徐昭已经抢先:“好,谢谢妈。” 王兰走后,他说:“我妈热的蜂蜜牛奶特别好——” 陆炡抬脚把人踹下了床,声音像刚被冰镇过:“你还想躺到什么时候?” * 翌日是年后假期的串休工作日,本该休息却要违背常理来上班,人人都哈欠连篇,电梯里充斥着“好困”,太困了”,“串休根本就是逆天而行”等等言论。 唯有市场部陆总监精神抖擞,鹤立鸡群,十分扎眼,惹得好几个实习生偷偷看他。 许超说:“你们还好呢,没成家,自己起来就起来了,起不来就睡觉了,我姑娘的幼儿园今天也要去,她从昨晚哭到今早,哄她真是去了我半条命了。” 众人纷纷劝说:“她好可怜,小小年纪就要在周六上幼儿园,于哥你给她放一天假不行吗?” 许超无奈:“她放假了,我跟你嫂子不放假,总不能让她自己在家。”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转向陆炡:“我怎么看你今天早上好像是跟徐总监一个方向来的,我记得你家不是在另一边吗,你搬家了?” 众人随着这话看向陆总监。 陆炡面不改色看了他一眼:“一会来我办公室,有工作安排,今晚打加班申请吧。” 第9章 第 9 章 许超觉得自己最近在倒一种新形的霉。 比如只要一发现陆炡的不同就会得到成倍的工作。 他在食堂点早餐并打包了一份冻馄饨,期间思考为什么最近陆炡无故生气? 这种问题的复盘模式通常是找规律,许超很快就得出了答案——两次都跟他提起徐昭有关。 但这就更奇怪了。 别的部门或许不清楚,但他是知道的,陆炡与徐昭这对冤家表面上不对付,但其实彼此对对方的能力是很认可的,只在于想要争个先后的时候才格外针锋相对。 放在以前,他若是提到徐昭什么,只要意思不是“徐昭比你强”,陆炡只会玩笑性地反驳一句。 一个想法忽然如气泡般飞速浮出脑海,啪的一下炸开——欲盖弥彰。 他们俩真的有什么事? 许超被自己的想法惊吓到,甚至抬头看了一眼同在食堂吃饭的陆炡。 远在食堂的另一侧,陆炡如往常一样坐姿端正,手旁放着一笼灌汤包,面前是一碗皮蛋瘦肉粥。 一个身高腿长,穿深棕色西装的男人端着自带饭盒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了。 而陆炡只是看了眼来人,便继续吃饭。 许超吓得筷子都掉了。 众所周知,上润总部只有一位男人西装换得跟T台模特一样勤,每天的穿搭都走在正装搭配最前沿,时刻为众人播报国际传达潮流——徐昭。 许超被这个自己无意中发现的秘密吓得够呛,直到早餐结束后魂不守舍抱着ipad进了陆炡的办公室。 在保守秘密与泄露秘密之中选择了不打自招:“你跟徐昭有情况?” 刚在茶水间用公司的饮料粉冲了杯柠檬汁,此时正在搅拌使粉末充分融化的陆总监面无表情抬头:“你在说梦话?” 陆炡奇怪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连许超这种靠谱的下属都会说出这种话,难道最近流行的是精神不正常株? 他把口罩从下巴拉上来,谨慎地按了按鼻梁密封条,对满脸震撼的许超说:“你今天早上体温多少度,核酸是绿码吗?” “36.2℃,当然是绿的不然社区直接就把我抓走了我女儿还会被她幼儿园的小朋友骂溜达鸡。”许超亮出绿码自证。 陆炡扫一眼对方申市通app:“那怎么一早上就不正常?” 许超:“不是,那你早上为什么跟徐昭一起吃饭?” 陆炡:“谈工作,客户节的事。” 昨晚睡前他终于写好全部框架,躺在床上时与徐昭交流了几句,话没说完就睡着了,今天早上继续讨论而已。 许超:“那你们俩戴情侣表?” “所有买了那款男表的跟我都是情侣?”陆炡点击鼠标,选中一份文件打印,看向许超手上的卡西欧,“你这款咱们部门人都有,大家都是情侣?” 那款卡西欧是去年员工趣味运动会时一等奖的奖品。 甚至连隔壁商务部也都人手一块同款,因为在陆总监和徐总监的较劲下,双方打了两轮加赛直到天黑也没分出胜负,总裁急着回家接高三的女儿放学,大手一挥给了他们一个并列第一。 提到这事陆炡又说:“今年部门来了几个新人,员工运动会一定要拿第一。” 于·还是觉得有些疑惑·但觉得陆总监恢复正常且说得有道理·超点头:“听办公室说今年第一的奖品是一年的线下电影充值卡,这个必须要。”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打印结束,陆炡把一沓烫手的资料夹上燕尾夹递给许超,“我找你有正事。” 许超接过来翻看一下,大致懂了:“这是客户体系的分级框架?” “嗯,但我还需要进一步的详细数据做后续的细化,你回去安排一下,”陆炡道,“我需要全部消费者的累计消费金额、各大城市的消费区间段分布、消费波动报表、三年内同比、三年内每一年度环比、五年前感恩回馈活动的情况,全部做出分析数据。去年一年度我们推广的小程序问卷分析报告出来了吗?” 许超说:“最近在跟IT部门对接问卷全自动化分析平台,下周那边应该能做好出结果。” 陆炡点头:“你先去把这些做了吧。” 许超带着他给的资料离开,门还未关上,一道棕色身影用鞋尖卡住门缝并踢开后进来,方一进屋便抬腿坐在陆炡办公桌一角,一手端着一杯冰美式,一手指尖转着一个小东西,居高临下看着陆炡:“谢我就给你。” 陆炡理都不想理徐昭。 大二那年他以为自己与徐昭竞选同一个职务就是最热血挥洒的日子。 刚来上润那年他以为自己与徐昭在同一个公司简直三生倒霉。 直到今天早上睡醒,意识朦胧从陌生的床上坐起来,看见床边地板上躺着一个露着一条大腿抱粉红色小熊睡得正香的男人时,陆炡觉得这简直是地狱。 自己怎么会在回家读研和徐昭这个白给的选择题上,选择了徐昭这么个东西? 见人没有反应,徐昭补充道:“那我可走了。” 陆炡眼睛盯着屏幕伸手:“给我。” 徐昭给个台阶就下,把U盘放在他的掌心,指尖触及对方的体温蓦然觉得有点痒,但这一丁点的反应他并没放在心上:“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的不礼貌。” 陆炡把U盘插在电脑上,先打开杀毒软件扫了一遍。 徐昭:“靠,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扫描结束,显示安全,陆炡点开文件,看清内容后怔住。 这是一份同行业公司客户体系的数据材料。 客户体系这个东西,落到消费者手里,不过是简简单单的消费到多少有什么什么档位的会员,增加什么样的待遇或者能得到什么奖励。 但对于初次创建整个体系的决策者而言,难度并不小于从头研发一款新的产品。 做好了是锦上添花,做不好是火上浇油,成败在此一举,每一个最终投放市场看似简单的战略背后都有着无数的废案,无数场会议,无数次的利益相关的各部门拉锯大战。 但如果有其他资料作为参考,至少他们能少走几步错路。 去年行业监管部门经历重组与正式挂牌,新官上任三把火,年底颁布消费者保护权益与消费者信息保护条例,要求各家公司进一步加强消费者保护之后,这种其他家公司会涉及到消费者的信息就变得更加不透明了起来。 当然一些公开的数据可以通过加入对方公司的会员、查阅公布的体系得知,但其背后与公司运营挂钩的数据和对消费群体是否有实际效果却成了秘密,亦或是对方公司是否早已放弃了会员体系的长效运营也无从得知。 “你窃取其他公司数据?”陆炡往下翻了几页停住,这份报告分析详尽,很有参考价值。 “放心,合法,”徐昭说着从桌子上下来,喝了一口咖啡,“不用太感谢我,我只是怕你们市场部的项目框架做得太烂,最后还得我们商务部加班收拾烂摊子。” 说罢摆摆手转身走了,那边商务部的供货渠道会议还等他呢。 徐昭得到这份数据是碰运气碰成了的结果。他自毕业后一直与学校的老师有联系,时常会请教对方一些企业经济发展相关问题。 自张晨阳把这项工作交给他以来,他便找了老师从前发表的学术期刊,果然在去年有一篇行业分析,虽说不是针对他们这行,但其中涉及了某一上润一直对标的公司。 徐昭一问才知道,那位老师竟是对方公司管理层培训的外聘讲师,因为与公司有长期合作,所以得到授权拿到了更加细致的数据。而且刚好老师的一篇退稿用到了这些数据,徐昭便把退稿的资料包要了来。 若放在以前,这么好的东西他才不会给市场部分享。 但陆炡忙于工作,搞得家里氛围紧张气氛严肃,王兰早上看见陆炡五点就起来工作,小两口全然没有个新婚的黏糊样子,又把他叫去盘问他们俩决定结婚的细节,为了自己不要每天都被老妈怀疑,徐昭决定发一次善心。 徐昭走后,陆炡正准备继续看眼前的报告,手边的座机响了。 8533,是许超的小号,是对刚才交代的有什么疑惑? 陆炡接起来,却听见对方压低了声音问:“张总要离职这事你知道吗?” 陆炡皱眉:“哪个张总?” “分管咱们的张晨阳张总,”许超神神秘秘地说,“据说还会空降来一位领导,据靠谱消息,是明豪天华的。” 明豪天华,行业内标杆企业,被内行人誉为三巨头之一,曾一度低迷,却在近五年起死回生,迅速从行业倒数挤进前三,甚至在近两年始终保持第一。 上润效益年年增加,但比起这样的“豪门”来说还只是中游,这种企业能过来做领导的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派系战被排挤走的,一种是原本并不是领导但过来升职的。 此时,小群里已经炸了,看着消息,许超觉得自己的心态要崩了。 与上润的一贯风格不同,明豪天华是一家会把员工价值压榨到极致,被他们私下偷偷称为黑奴公司。 员工对于这种工作方式怨声载道,但奈何公司追求价值,总有管理层以为引进了明豪天华的人,就能引进人家的利润。 听筒里声音寡淡,那位向来不参与八卦的陆总监说:“还不知道,别自己吓唬自己,换什么领导工作安排找的也是我,又不是你们。” 是啊,天塌下来陆总监顶着呢。 有他这句话,再联想到陆炡此前的种种堪称劳模领导的工作风格,许超忽然放心了。他关掉群聊,一心一意扑在陆总监交代自己的工作上,直到晚上七点,一封邮件发到了陆总监的邮箱。 第10章 第 10 章 自去年年中,上润计划联合最大原料供应商,出资成立自有供应链公司,这一项目由商务部主要负责,职务划分方面由刘新羽主管。 但徐昭作为部门正职,依然要负监督责任。年后这一大型项目进入收尾,相关材料今日发送给战略投资与风险评估部门做最后审核。 晚上九点,审核系统内材料上传完毕,项目提交成功,流程进入待审状态,徐昭喝掉最后一口咖啡,空杯子在空中抛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进入垃圾桶,他抓起大衣与公文包走出自己的办公室:“收工,下班。” 相关岗位的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 刘新羽关了电脑,披上大衣,把手机钥匙往口袋里一揣跟在他身后,进入电梯时他忽然问:“陆总监的衣服上怎么有你家衣柜里的香氛味?” 正在发微信告诉陆炡自己准备下班的徐昭面不改色道:“怎么可能,你闻错了吧?” “不可能,你知道我闻过一个味道就忘不了。”刘新羽说着凑到徐昭附近再次嗅了嗅。 商务部常有应酬,刘新羽租的房子与上润大楼有一段路程,以前他们俩喝多,他会去徐昭家里客房借住。 徐昭穿衣风格像秀场模特,家里布置像给人们灌输高奢消费观的广告,每个衣柜里都挂着造型漂亮的品牌石膏香薰,且味道固定,从去年1月到去年12月一直是中药花香。 这个味道太特别了,调不好的易发苦或太甜,但徐昭那个牌子的刚刚好,若有若无的香气含着内敛的苦涩。 若是那种烂大街的经典调香也就算了,这个味道,被同事们誉为香水达人的刘新羽绝不会认错。 “那就是巧合,”发完微信,徐昭收起手机抬头看他,“你不会觉得是他的衣服在我家蹭上了香味吧?” “……”这种可能想想都觉得惊悚,这公司里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把衣服放在徐昭家,除了陆炡,刘新羽对此毫不怀疑,接受了徐昭的说法,“不过你们俩还真是够默契的,戴一样的手表用一样的香。” “还有从同一个大学毕业进同一家公司在同一年升总监是吧?”电梯到达停车场,徐昭大步走出去。 确实,这一对冤家,默契到这份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相中同一款香还真是不意外。 但刘新羽仍觉得奇怪:“陆总监以前从来没有用香氛的习惯诶。” “你怎么知道他不用?”徐昭笑了,“他去相亲的时候就喷了香水。” 刘新羽觉得不对劲:“你怎么知道他喷了香水,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回……”徐昭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嘴,连忙改口,“上回我下班的时候在地下碰到他,闻到的。” 刘新羽“哦”了一声。 说话间徐昭上了自己的车,对刘新羽摆摆手:“明天见。” 与此同时,一辆英菲尼迪从某个小区拐出来,驶向上润大楼的方向。 * 八点半的徐家十分热闹,电视放着仙侠爱情剧,满室饭香。 陆炡准时下班,在家里收拾片刻放松许久,等徐昭的消息过来才与他一道开车“回家”,一进门就迎上餐厅桌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王兰穿着摇粒绒家居服装作不经意往门口一晃:“哎哟这冷气,外头得多冷啊,快换了衣服吃碗面暖一下。” 陆炡想说不用,看见王兰热情又带着期待的眼神还是没能说出拒绝,只好说:“谢谢阿姨。” 王兰对徐昭笑道:“哎呀小陆这孩子真是的,太礼貌了,自家人说什么谢谢。” 陆炡上楼去换掉外面的衣服,徐昭原地脱下大衣过去要吃饭,却被王兰神神秘秘拉进了客房卧室。 只见他妈关上门,打开灯,拉开衣柜,从一沓被子的缝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递给徐昭:“喏。” “干嘛的?”徐昭不用捻就知道这是一万块钱的厚度。 “给小陆的见面礼,”王兰说,“你说你们俩,连个订婚仪式也没有,多仓促啊,人小陆不在乎,你就一点仪式感也没有?” “现在年轻人都这样,新式结婚,婚后各回各家,他不在乎这个,”徐昭拿着红包哄骗他妈,“你想给就自己给他去呗。” 却见王兰搓了搓手:“你给吧,小陆这孩子,哎呀长得是真俊俏啊,就是看人那个眼神呢……怎么有点像我班主任?” 徐昭笑了:“妈,你怕他啊?” 王兰给了他一肘子:“去,让你给你就给,还编排上我了,你管我怕不怕的,咱家的礼数不能差了,回头你问问小陆他家里人有没有空,什么时候安排一起吃个饭,排面总得有吧,别让人以为咱不是个正经的人家。” 徐昭笑着答应,拿着红包转身作势去找陆炡,其实却收起了笑容。 陆炡当然不会收这份红包,徐昭决定等下个节日再附上一万找个借口给爸妈拿回去。 陆炡下楼时徐昭的那份已经快吃完了,老两口一同坐在沙发前看电视,徐烨把剥好的榛子放到王兰手里,气氛自然得像真正的一家人度过一个寻常的夜晚。 陆炡下班后在家热了便利店买的冷冻蛋包饭,但不知是没吃好还是最近压力大,饭后胃始终隐隐胀气的疼。 胃痛像一只蜗牛,慢吞吞在腹部留下蜿蜒的痕迹。 而陆炡早已习惯了胃病漫长的陪伴,从不对外展示自己的不适。 阳春面汤色清亮,陆炡挑了一筷子,温热的面条下肚,意外抚平了胃部的闹腾。 随着疼痛而紧张的肌肉渐渐舒展,他本打算礼貌性地吃几口,却不知不觉吃完了一整碗,热汤暖胃,格外舒坦。 放下碗,看见对面人早已吃完了,正单手拖着下巴看自己。 放在以往,陆炡一定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走掉,但今日吃人嘴短,他问:“怎么?” 徐昭就等着这句,炫耀般地问他:“好吃吗?” 陆炡想了想:“好吃。” 父母不擅做饭,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也从没想到过面条能做得这么好吃。 徐昭得意挑眉:“我爸的手艺也不差!” * 晚上徐昭铺好了地铺,靠在床边等陆炡洗澡出来关灯,微信震了震,一个宠物群的跳出新消息。 这个群是徐昭过年前后加上的,他从小就想养一只猫,上学时未能实现财务自由,上班后一度居无定所,如今终于在申港市安家,养猫一事提上日程。 他与一位猫狗救助专业户朋友取经许久,原本想领养一只流浪猫,最终在劝说下选择了这家家庭猫舍。 朋友说,这家猫舍的小猫健康且性格好,适合他这种新手,流浪猫难度略大,等他以后有了经验再来参与救助也不迟。 群里发了一些小猫的图片,群主说体检与第一针疫苗已经打完,可以挑选幼猫了。 徐昭翻看图片,未经多想便存了一张长毛小团子发给群主:我想定这只。 朋友曾给他科普,家庭猫舍其实并不是严格意义来说的正规猫舍,但对于在申港市本地已经泛滥到花鸟鱼市上都能占据半边天的英短来说,如果猫舍的饲养环境干净,父母健康,疫苗正规,是可以买的。 “最重要的是你买来之后能够耐心照顾他,给他舒适的环境和健康的生活。”朋友是这么说的。 很快,群主发来消息:可以哦,定金300,尾款500,发猫前付清,体检档案,疫苗本付定金后拍照给你,每天更新小猫视频,下周可以安排发猫。 徐昭转了定金。 随后按照朋友的清单,他下单了次氯酸消毒水,进口猫粮,多种鲜肉团购,进口猫砂,足一米大的猫厕所,巨型猫爬架以及各种猫抓板,猫窝,猫饭碗等等。 付款成功恰巧卧室门被推开,徐昭不经意抬眼—— 只见陆炡细软的碎发往后捋过去,他没戴眼镜,眼神朦胧迷幻,分明的下颌线往下蔓延是脖子白皙修长的线条,没入他那破坏氛围的老头风家居服领口。 他竟然第三次觉得陆炡很好看,没戴眼镜的他气势上还有一点软,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一下。 徐昭被自己这种想法吓得手抖。 那可是陆炡! 一定是因为住在一起的影响,等爸妈走了就好了! 陆炡没注意到徐昭看自己的眼神,他抓起置物架上的眼镜戴上,拿起ipad上床戴好耳机,准备听完今天的新闻再睡。 忽然床下那人却不知道突然受了什么刺激,站起来一把拉开衣柜,把挂在里边的石膏香薰拿下来丢进了垃圾桶。 * 王兰与徐烨难得过来一趟,待了足九天才依依不舍离开。 第八天,徐昭定的长毛英短被猫舍老板亲自送到小区楼下,巴掌大点的小东西缩在航空箱一角,对着所有人瞪着好奇的大眼睛并发出又奶又凶的不安叫声,立刻俘获了徐家父母与徐昭的心。 只有陆炡是个意外:“猫不能跟我睡在一张床上。” 说话时徐昭正被手机里一条推送吸引,由于年后人员流动,疫情反复,申港市又有两个区于昨日出现了确诊,已公布确诊人员近期行程,如有接触者请上报社区并在家等待后续安排。 他看了眼爸妈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希望这次不会全城封控。” 接着才想起陆炡:“猫跟你睡我还不高兴呢。” 陆炡:“你今晚最好能管住他。” 徐昭打开朋友写给自己的攻略:“小猫到家第一天,换了陌生环境会害怕,会躲在航空箱或者封闭的地方,这时候不要去管他,定时添水添饭,观察吃喝与排便是否正常即可……看看,你别自作多情了,他根本不会上你的床。” 或许这位救助经验丰富的朋友也没想到,徐昭的这只小猫社牛到了一定程度,这天夜里两点,这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叼着随他一同来到新家的一只玩具响纸球离开航空箱,在吃饱喝足后跳上了床,将球热情地放在了陆炡的脸上,并于他的颈窝安心躺下蜷缩起来。 数秒钟后,被脸上与颈侧的异物感吵醒的陆炡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确认是小猫后带着起床气下床,对抱着玩具熊睡得正香徐昭狠狠踢了一脚。 深夜,响彻小区的惊叫震亮了许多户人家的窗户。 第11章 第 11 章 翌日早七点,路虎自小区车库出发,前往申港市西站。 王兰与徐烨坐在后排,连声道:“小陆不用送的,你这么辛苦,待会还要上班的,回去多睡一会呀。” 副驾驶,陆炡说:“没关系的,我不困。” 昨晚他与徐昭说过,今天送了他爸妈,回去可以直接把自己的东西带上车,再下班便可以回家而不用再跑一趟他家里。 在徐昭家里住了这些天,陆炡发觉自己渐渐习惯了下班开往这个方向,这个发现令他心情复杂,这就好像……他与徐昭变成了可以毫无顾忌去对方家里的那种好朋友的关系。 但实际上他们仍是竞争对手,连朋友都不应该算上。 “假装”的婚后生活结束,这场闹剧终于告一段落,为了庆祝自己今天生活回到正轨,陆炡预定了一家甜品火锅准备下班去放松一下。 那家火锅店量大够腻,他一个人吃不完,便约了自己的好友。 吴文满:想到一块去了,那家上了新品,我正想问你最近有没有空。 陆炡:六点半见? 吴文满:没问题。 吴文满是他大学室友之一,二人在六人宿舍组成甜品爱好者与鸳鸯火锅清汤格联盟,正因难得的共同口味,关系也比其他人近一些,毕业许多年后仍在约饭这方面保持着联系。 “西站今天不对劲啊?”路虎接近火车站附近,徐昭看着重重关卡与熟悉的大白,渐渐皱眉。 陆炡也看见了。 他们俩上周才坐过高铁,当时西站外的检测并没有排出这么长,今天明显检测的关卡已经移到了停车处,有人在车子旁进行登记。 难道是出现了新的确诊? 路虎减速,检查前车的人走过来,徐昭降下车窗,听见大白问:“从哪个地方过来的?” 徐昭:“市内岫越区,紫御雅庭小区,走望花三路来的。” 大白拿出体温枪测了下:“健康码、行程码看一下,去哪?” 好在昨天就叮嘱过父母做24小时核酸,四人调出绿码,徐昭回答:“我爸妈回褚宁市,我跟我老公送他们俩,一会回去上班。” “分别说一下姓名、身份证号、联系电话,”大白说着指了指前边临时加设的安全通道,“前面停车,老人过去,你们俩不能进去,大姨大爷口罩戴好。” 徐昭报上自己的联系方式:“这是有新情况?” “这个你们回去等通知就行。”大白看向陆炡。 做完登记,徐昭开到前面靠边停下,王兰与徐烨的行李不多,一件箱子,来时带了调料等东西,回去时装了申港市的特产点心。 徐昭看着他们俩推着箱子走过去安检,站在入口处测体温登记。 直到看着他们走过漫长的通道,身影消失在西站原本挡风的厚重门帘后,路虎这才调头往回走。 微信忽然震动个不停,两个人的手机此起彼伏,徐昭看了陆炡一眼:“是公司群吗?” 陆炡点开微信:“嗯。” 员工大群里,行政办公室发了全员通知:为响应疫情精准防控工作,根据申港市相关防疫要求,即日起实行全员居家办公,请各部门做好工作安排,如有特殊情况随时联系,结束时间待定,请大家关注后续通知! 小群里,欢庆的表情正在疯狂刷屏,中间夹杂着“一觉起来我不用上班了”等等感慨。 “你这个乌鸦嘴。”陆炡冷声道。 * 一路上,各个路口已经设卡,小区大门封闭,门卫与社区守在门口,告诉徐昭进去就不能再出来了。 他们俩走时没做直接上班的打算,笔记本打印的材料等等都还在徐昭家里,陆炡只好一起回了徐昭家。 这一次开门时没了两位长辈的热情招呼,冬日的阳光尚未完全照进屋子,门口一片灰暗,二百平的大复式空荡冷清。 陆炡没换鞋子,站在玄关处看着这间并不属于自己的“家”,隐隐觉得头疼。 这事如果写成段子,他毫不怀疑是能入选春晚的级别——我与我的毕生之敌因疫情封控被关在了一起。 有什么比与徐昭假装结婚更魔幻的吗? 有,他爸妈来了。 有什么比在徐昭爸妈面前装新婚夫夫更魔幻的吗? 有,小区封闭了,我们俩在一起。 有什么办法能不跟徐昭住在一起吗? 除了被拉走以外,没有。 陆炡:“……” 现在去成为密接还来得及吗? 心烦意乱的时候,脚上传来一阵奇怪的感觉,他低头,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团子一头撞在自己的裤脚,用脑门、脸颊蹭着裤腿并抬头发出夹里夹气的声音:“咪嗷——” “你怎么来这?外面的鞋脏。”陆炡皱起眉头,弯腰把他捞起来,猫咪还小,一只手掌就拖稳了。 徐宝金——根据徐昭的说法,猫咪是家里宝贝金贵的东西,所以叫宝金,他满意地扒着陆炡的手,借着姿势靠在他怀里并发出震天的呼噜。 陆炡换了鞋,把他放在沙发上:“徐昭,你的猫好像得了哮喘,它一直在响。” 吴文满的消息也在这时发过来:我就听个国际新闻,回来就静态了? 申大外国语学院英语专业主攻商务英语,专业课以商务、语言并行,陆炡毕业后走了商务这条路,起初在上润投的是对外发展部。 而吴文满与他相反,坚定了走语言这条路,毕业后读了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的研究生,接着读博,现下正是博二。 陆炡无奈:今晚的饭只能改天了。 美团上,店家状态已经改成了打烊。 吴文满:我知道一家自己能送货的,上次静态的时候我点过,如果后面开放限时买菜,他们就能送货 吴文满:推给你 能送自己也吃不上。 在别人家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不能像在自己家里那样放松地品尝美食大快朵颐。他这几天甚至也吃得很少,饭很好吃,但就是没有胃口。 陆炡:好的,谢谢 徐昭下来看徐宝金的哮喘,摆弄半天猫咪也没有任何哮喘的征兆,反而浑身用劲在陆炡脚边蹭来蹭去。 回了消息,陆炡看自己脚下一人一猫捉迷藏似的从左腿到右腿,又从右腿到左腿,干脆走开上楼去了:“管好你的猫,毛沾我裤子上了。” 背后徐昭说:“你知道他这样是在表达对你的喜欢吗?宝金,你看看这人对你多么冷酷无情,你讨好他干嘛,只有爸爸才是真心爱你的,走,爸爸给你做肉吃去。” * 上润集团原定今日要召开集团开年视频大会,所有省分、市支公司全部参会,CEO与各部门正职要做报告,却被这一突然而至的静态打乱了阵脚,临时改为腾讯会议参会。 为了避免互相打扰,陆炡与徐昭只好一人一间房,徐昭用楼上的书房,陆炡用楼下的。 端着笔记本下楼时,陆炡看见徐昭上半身穿着正装,下半身穿着宽大的家居短裤。 陆炡:“你开会把衣服穿好,这像什么样子?” “我哪没穿好?”徐昭闻言回头,随即检查一下自己衬衫扣子领带外套都整整齐齐的,怀疑这人故意的,“马上开会了你别没事找事啊陆炡。” 陆炡皱眉:“裤子。” 徐昭:“央视体育解说下身还穿短裤呢,你管我?” “谁管你。”陆炡转身离开。 徐昭看了眼门口,从早上封控通知开始,他就觉得陆炡的情绪不太对,但想不到自己是哪惹着了他。 疫情两年,他们早已不是第一次用腾讯会议,经过试音与调试后全部正常,大家逐渐找到了上一次开会的手感,操作愈发熟练起来。 报告结束,群里一阵放松,有孩子在上学的同事聊起来: 学校今天也用腾讯上课,我开会之前给他登好了,开完会我一看,老师讲着,这孩子睡着,拖鞋底子伺候了。 你家多好,好歹安静,我家这个知道不用上学就疯了,现在还在疯,举着平板牵着狗跑了两个小时,我家狗都累了。 你们家就知足吧,我家孩子学医的,不知道上了几个学期网课了,我想到我老了是他同学给我看病,我都怕他们把我看死了。 刘新羽:在?解释一下陆总监为什么在你家?你终于变态到要用把对手囚禁的方式来打败他了? 这条消息插在一排调侃中格格不入,“陆总监”这三个字猝不及防出现,徐昭险些手机脱手。 拿稳后他:就你话多! 刘新羽:囚禁是犯法的! 徐昭忘了公司里有一个对自己家了如指掌的刘新羽。 这位商务部副经理在自己家住的次数比他亲爸妈都频繁,尤其是以前常用陆炡开会的那个屋。 但刘新羽的脑回路仍然令他震惊,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徐昭:你这么会编怎么不去写小说? 刘新羽:你快点去自首吧,还能判得轻点。 当然没法跟他说实话,徐昭想了想,解释道:我U盘里有要用的东西,让他给我送过来,送完小区就不让走了 刘新羽看着屏幕,沉默片刻。 送U盘这事说得通,虽然他们商务部老大每天都像孔雀逛街一样优哉游哉到处开屏,但论起工作狂的程度丝毫不比隔壁陆总监差。 还记得有一次赶大型项目,商务部与市场部经历了地狱加班的一个月,两位总监直接你不下班我也不下班住在了办公室。 那时候没人敢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神仙殃及,大佬把自己也留下一起住在公司。 早上聊工作……比起住在公司还算是轻松的。 说服了自己的刘新羽:你一定要守法啊,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先跟我说,可别冲动 说完想起什么:对了,陆总监现在还是单身吧,前阵子有人跟我打听他,好像是对他有想法 在他的社交圈里,陆炡与徐昭是并列热度最高的两个话题。 这两人完美符合那群同性恋单身狗的审美:脸好,个高,身材好,工作好,家庭好,有车有房,年轻有为,堪称魅力无限,是刘新羽去朋友组的局,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都能过来打听联系方式的程度。 徐昭:什么人啊? 那是之前一个一起搞线下观影的朋友问的,刘新羽想了想:酒吧老板 徐昭:他不喜欢 刘新羽:? 你又知道陆总监不喜欢了? 哭辽,明明更新过存稿系统定时发布的却还是旧版,还好我睡前看了一下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王兰与徐烨走后,徐昭重新收拾了客房,被褥全部换了套新的,陆炡就在楼下暂时住下了。 好消息:不用跟徐昭睡一个卧室。 坏消息:还在徐昭家。 谁也没想到陆炡搬下去,徐宝金也跟着搬了下去,放着每天在厨房给他剁肉泥的爸不要,天天钻进客房蹭陆炡的裤脚。 直到第三天,徐昭正在做IP联动报告,陆炡握着徐宝金进屋把猫丢在他头上并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警告:“再让我发现你的猫抓烂我的裤脚,我就告诉你爸妈咱俩是假的。” 徐昭从头上拿下徐宝金,对着他的小脸猛亲一口,徐宝金嫌弃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走了。 这三天除了每天早上5点开始社区就拿着大喇叭在楼下喊核酸,群里转发的本地新闻中新增的确诊与密接日益增加外,社区群里并无其他消息。 第四天,终于有人等不下去了。 这次封控突然,很多人没有准备,家里生活必备品耗尽,小孩老人用药等等,纷纷在群里说了起来。 有人提出自己家里有,可以分给他们,但长此以往仍不是办法。很快社区有人发通知,日用品与定时外卖跑腿已经在筹备中,请大家不要恐慌。 陆炡就是在这天下午犯了胃病。 起初只是一点隐秘的不舒服,他坐在客厅倚着太阳,徐宝金在旁边翻着肚皮睡觉,笔记本在茶几上播放电影。 这部电影上映有三年多了,陆炡曾想要去电影院看,但因为出差错过了,之后便是一次次的错过,拖到今日,终于在工作的空闲时想起来这件事。 以往也有休息日,但当人看不见对手在做什么时,就会产生猜疑。 担心在自己休息的时候对方仍在努力,担心在自己放松过之后发现已经被人落下,陆炡曾在中学时尝过这样的滋味。 父亲教导他,要在这个社会站稳,就永远要有危机意识。 他不敢放松。 但今天午饭后,徐昭说要学网上的鸡块,已经在厨房兵兵乓乓忙了一个小时,陆炡去看过,进度还停留在把土豆压成泥。 他家没有压泥的道具,徐昭用手在压。 敌人正在进行一些智障行为,利用这个时间来看一部电影刚好。 电影进入**时,胃痛也愈演愈烈。陆炡抬手按住,视线并未从屏幕上移开,他不觉得徐昭家里有胃药,或者有,他也不想去问。徐宝金或许感应到什么,走过来靠着他躺下,接触的部分滚热。 厨房的动静在某个时候停下,智障来到客厅,在不经意扫过他一眼后惊呼:“你要死了?” 陆炡疼得有气无力,抬眼瞪他,声音虚弱:“闭嘴。” 徐昭走过来:“你嘴唇都没颜色了,你怎么了?” 陆炡:“走开,不用你管。” 根据经验,不吃药的话,胃疼会久一些,严重一些,但会好的。他最近吃饭规律,病情不会太重,只要忍一忍就好了。 陆炡并不喜欢对人讲述病痛,沉默是他对抗胃痛的保护壳,只要缩在壳里就好。 进度条前进了几分钟,他什么也没看进去,片刻后,茶几另一端那人离开,陆炡松了一口气,任由电影情节前进,但至此故事变得松散,脑海中分明的情节线似一团打结的毛线没有了终点。 过了一阵子,徐昭回来,弯腰在茶几上放下一个东西,然后走过,仿佛只是随意的路过。 待他身影消失在楼上,陆炡看向茶几——一杯热牛奶。 须臾,他伸手去碰到杯子,热牛奶里掺了蜂蜜,甜腻温暖,与那日睡前喝过的一个味道。 不知是心理上还是牛奶起了作用,胃部的紧张被一点点抹平,陆炡双手端着杯子继续看电影,徐宝金在他身旁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徐昭打土豆泥打得身心疲惫,上楼工作放松了一会肌肉后准备下楼继续**块,走到一半他停下了。 从这个高度看下去,一楼客厅一览无余,午后热烈的阳光将客厅分割成交界分明的明暗半。 沙发上,一个人靠着靠枕,双手抱着杯子,头侧过去睡着,眼睛仍架在他的鼻梁上。 一个很扭曲的睡姿,但又睡得很安静,那一刻一种不知名的东西波动徐昭的心,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在这个常因为太大而显得空旷的房子里,在被疫情封闭几乎与世隔绝的单点生活里,有个人正陪着他。 即使这个人是陆炡,此刻也并不觉得讨厌。 徐昭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轻手轻脚拿走了陆炡怀里的杯子放到茶几上,蜂蜜牛奶已经见底,随后他拿起卧榻上的毯子盖在人身上,然后去了厨房。 第二天生活物质采购的通知与核酸检测通知一起发在了群里。 陆炡早上起来,发现徐昭不在家,而那个熟悉的备注出现在社区群。 商务姓徐的:今日核酸6点开始,请按楼号叫到后有序下楼,请勿自行下楼。 商务姓徐的:今日8点-9点有超市的物资车过来,会按楼号叫大家下楼,有肉蛋蔬菜大米,需要买药的今日核酸结束后找社区人员登记。 魔幻连续剧之——徐昭成了社区志愿者。 魔幻连续剧之二——徐昭家的钥匙与门牌在我手上。 网剧都不敢进展这么快。 下楼做核酸时陆炡碰到其他邻居,徐昭家是一梯两户,对面似乎在外地,楼上楼下的邻居彼此也不熟,电梯里从未有人打过招呼。但今天电梯在8楼停下时,一个光头穿短袖T恤的花臂大哥探头进来,满脸横肉眼神凶狠打量众人,眼神扫过之处大家纷纷移开目光不与他对视。 片刻后,他抬手按住了电梯。 气氛愈发紧张。 只听大哥说:“兄弟姐妹们,我带我家狗上来行不行,好几天没出门,我家狗要抑郁了,不咬人,保证不咬人。” 众人纷纷放松下来,有人说可以,没问题,有人说哎早知道也把我家狗牵下来了,最后大哥的目光落在陆炡身上,陆炡抬眼与他对视,片刻后轻轻点了下头。 大哥如释重负,伸手拽过来一个四条腿跟牙签似的小鹿犬,小狗进电梯后安静卧在他的鞋子上,他严厉教训“不许叫不许张嘴”后,又对众人道:“谢谢大家啊,谢谢,谢谢。” 随后再次看了陆炡一眼,问他:“你是几楼的啊,刚搬过来吗,看着有点面生?” 陆炡:“12楼。” 他往一边靠了靠,躲开了那只小鹿犬。 今天的大白不太温柔,陆炡被捅得喉咙痛,拉上口罩站起来时听见一声干呕,只见旁边是那个花臂大哥,边呕边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是没忍住。” 大白对这种事见多不怪,耐心等他调整好再重新去擦。 上楼后陆炡打开工作邮箱,或许收到核酸检测时间的影响,许多同事的工作时间不自觉的提前到了6-7点。 前几天他向研发部要了一些曾经研发出来但最终因为很多原因没有上架的产品,以及今年的新品规划,这份产品资料邮件是在今天早上六点四十发过来的。 十点半,陆炡听见门开的声音。 数分钟后,书房的门被敲响,轻轻的几下之后没了动静,似乎并不要人回应。 一楼也有个小书房,这几天陆炡就在这办公。他结束了手上的工作后去开门,没见着人,但看见门口地上摆着一个塑料袋。 陆炡拿回书房,关上门后打开袋子,一盒胃舒颗粒,贴着一张便签,字写的龙飞凤舞,转折有力——不舒服就说,我去社区当志愿者了,可以直接买药,死在我家里算凶宅,房价会受影响。 他把便签扯下来单手团成一团丢进纸篓。 * 下午门被敲响,徐昭在厨房给徐宝金剁肉泥,陆炡见他在忙,过去看了猫眼。 是8楼那位大哥。 陆炡:“有事吗?” 大哥把手里的东西往上举了举:“我是小区外三生甜点店的面点师,在家闲的没事做了点心,自己吃不完,我想着给大家拿些,都是消毒过的,我就放在门口了。” 他说着真的放在地上,便按电梯继续上楼了。 徐昭提着菜刀过来:“我怎么听到男人的声音?” “邻居,”陆炡看了一会猫眼,谨慎地带好口罩,拿起消毒液开门对门口喷洒一圈后才拿起地上的东西,“说是送了点心。” “什么邻居还会送点心?”徐昭狐疑地看着陆炡手里提着的精致包装袋,封口有丝带打了蝴蝶结。 陆炡:“八楼的邻居,纹身,很壮,养一只小狗。” 徐昭想起来:“知道了,在小区外开甜品店那家,我妈买过他家说好吃。” 陆炡打开袋子,从盒子里拿出一袋洒满糖霜的抹茶曲奇。 有人说抹茶是牙膏味,有人说抹茶吃起来很苦,吴文满不喜欢抹茶,觉得它不够甜,陆炡却反而最喜欢抹茶味的甜点。 微苦,醇香,糅进糖霜的甜味,口感丰富。 “嘁,”徐昭从盒子里掏出一张甜品店名片,“微信号……这人没安好心,你少跟他来往。” 陆炡:“他的曲奇做得很好吃。” 徐昭:“他家卖得贵。” 陆炡:“你刚才还说阿姨买过,说他家好吃。” 徐昭:“买的别人家,我记错了,他家不好吃。” 陆炡不知道他忽然犯哪门子精神不正常,打量徐昭一眼抽走了他手中的名片,拿起手机去扫二维码。 徐昭伸手挡住:“不是,你看不出来他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他做的曲奇好吃,我加个微信方便买,现在门店加微信可以少收美团的手续费,便宜还多,”陆炡拨开徐昭的手,“挡住我了。” 滴一声,扫码成功,一个写着三生甜品的微信跳了出来。 “他这是看上你了。”徐昭说。 陆炡点击添加好友:“我现在还是单身,如果合适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陆炡,”徐昭把明信片拿走扔到一边,嫌弃地把那袋甜点也推开,“你现在名义上是我的丈夫。” “其实咱俩都是单身,只是为了共同的利益合作,如果没有共同的利益,自然也没有合作的必要,你无权干涉我交朋友,”陆炡说,“我不知道你在闹什么,但是徐昭,假结婚只是缓兵之计,我们不能骗父母一辈子,这事早晚要有个交代,你也应该多接触一下合适的人。” 陆炡说完拿着曲奇从面前路过,徐昭愣了愣。 是啊,他们俩并不是真的在一起,陆炡当然有权利去谈朋友,也不可能为了自己一辈子不婚娶。 但为什么他会产生一种遭到背叛的不爽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疫情的第五天,社区群里发了新的通知,此次静态拟于一周后解除。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工作群里,家长们纷纷表示出笼的孩子终于可以上学了,自己都快疯了,还没结婚的表示好日子要到头了,又要出门上班了。 陆炡是在这天早上核酸结束后发觉自己手腕有些痒且发红的,起初他并没有在意。 这是个阴天,乌云浓郁如墨,似在酝酿着一场大雪。静态前就拟定好的客户体系初步框架得到了张晨阳的回复:没有问题,继续细化。 陆炡打算找个时间与徐昭开个小会,聊聊细化的工作。 工作时,徐宝金咪呜咪呜用脑门顶开虚掩的书房房门,顺着陆炡的腿爬上来跳上书桌,在他笔记本旁蜷缩成一个毛茸茸的甜甜圈,捂着脸睡着了。 做好一张ppt,陆炡抬手在徐宝金身上摸了摸,小猫立刻“呜”地一声展开肚皮,发出震天的呼噜,经过徐昭的科普,陆炡已经知道这不是哮喘,而是猫示好的一种方式。 指尖触及柔软滚热的皮毛,他触电般猛地缩回手,难以置信看向徐宝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身体开始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徐昭家的书房办公,与他的猫住在一起。 这是不正常的,自己不喜欢猫,也不喜欢徐昭。 而疫情结束后,他就会回到自己家里,彻底结束这场闹剧。 半晌,陆炡拿起徐宝金放在门外,小猫朦胧地在地板上撒了个娇,等待他的却是书房的门紧紧关上。 数秒钟后,徐宝金翻身起来,在书房门缝嗅闻片刻,抬起爪子咪呜咪呜挠了起来。可是里边的人却始终没有来开门,小猫挠得累了,垂着头离开,钻进沙发边自己粉红色的窝里再一次睡着了。 下午,陆炡把腾讯会议链接发给徐昭:三点半开个客户体系的会。 商务部姓徐的:咱俩楼上楼下的,你建什么会议链接? 陆炡:不是还有刘新羽吗? 这条发完,徐昭的微信名字变成正在输入中又变回去,反复几次终于有了新消息。 商务部姓徐的:哦 开会时他们俩依旧一个楼上一个楼下。 陆炡去客厅倒了杯水,回来时不自觉挠了挠手腕,宽松的袖子被拨开,他并未注意那片红色变成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红圈。 会议开始,陆炡先讲了简单的客户体系,他把客户分为六个会员等级,其中最高级别将会作为VIP客户节的邀请对象。 不过VIP客户节是后话,眼下重要的是会员等级制度。 “这六个等级,每升一级需要设计对应的福利品,至于详细的等级规则由我们市场部这边联合运营部做进一步区分,我想跟你们探讨一下奖励这一方面,采购渠道一直是商务部负责,我现在有两个方案需要你们帮忙核算成本与可实施性。” 耳机里,徐昭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你说。” 正要说话的陆炡顿住片刻:“……徐总监,我还没讲完,请别插话,这是在开会不是在聊天。” 张晨阳同意的方案有两种,一是研发部那边此前开发但没有最终发布的产品,作为会员回馈与特别餐品赠送给消费者,其中包含线上、线下两个渠道的产品,并由等级的提升解锁多样化服务。 二是由公司招标建立集中采购项目,采购相关的用品或与其他公司合作的礼品作为奖励送给会员,例如上润主打健康减脂轻食,那便赠送健身器材、服装、健身消费卡等,但具体内容还需要进一步规划。 “我个人倾向第一种,”陆炡讲完后,徐昭说,“这两种都很实用,但第一种能够让消费者的目光始终聚集在我们的产品上。” 他的想法与陆炡不谋而合。 制定第一种方案时,陆炡就考虑到了这点。会员等级所对应的福利看似是给消费者的免费礼品,但其实只是商家的一种变相的促销手段,通过奖励的方式作为激励,引导消费者将更高级别的奖品作为消费目标,将消费者对产品的实际需求转变为凡勃仑效应,以达到增加消费的目的。 会议结束,后续的推进就要等商务部给出可行性报告。 陆炡放松地向后靠过去,抬手挠了挠手腕。 这时他终于发现不对——这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痒愈演愈烈,上午还只是像蚊子叮咬一般时有时无,眼下却越挠越痒。 他挽起袖子,只见之前还只是皮肤发红,现在却已经形成挤在一起的风团,很像是荨麻疹。 刺痒难耐,饶是陆炡再不愿意表现自己的不适,也无法忍耐这样的折磨,他上楼去找徐昭:“有氯雷他定吗?” “怎么了?”徐昭正安排工作,听见陆炡问自己放下笔记本看他,“你过敏了?” 陆炡:“可能是吧。” “什么叫可能是?”徐昭皱眉,起身走过来,“什么症状,我看看?” 陆炡觉得他有些啰嗦:“给我药就行了。” 徐昭说:“药不能乱吃。” “不给可以直说。”陆炡转身要走。 他在家里有什么症状,常是自己判断对症下药,早已习惯了那种生活方式,面对徐昭的询问心里生出一种被审问的不愉快感。 陆炡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审问,也不想让别人认为自己在经历痛苦。 身后传来阻力,徐昭拉住人的胳膊留下他:“走什么,没说不给你,你在我家,我总得对你的健康负责,万一吃出事来怪我怎么办?” “那我给你一份免责,”陆炡拿起手机,用微信给徐昭发了一段语音,“我陆炡,是自愿向徐昭要氯雷他定的,如果产生副作用或出现其他问题,我不会追究徐昭的责任。” 说完他对徐昭挑眉:“这样行了吧?” “你能不能别因为这种事生气?”徐昭放开手,转身拉开储物柜拿出药箱。 陆炡接过绿色的药盒,生硬地说:“我没生气。” “那你在干什么,跟我吵架?”徐昭问,他想不通陆炡为什么用这种语气说好,就好像自己的关心是在冒犯他,他们确实一直有冲突,但这个时候有必要这么情绪化吗? “你要吵架?”陆炡捏住药盒,“我只是问你有没有过敏药,是你先盘问我的。” 刺痒在手腕上蔓延,钻进皮肤,深入骨髓,把他的骨头啃成了一片泡沫,偏偏徐昭在这,陆炡不想去闹,生理与心理上的不舒服令他更加烦躁。 徐昭:“陆炡,你别攻击性这么强,我又没说错话。” “那是我说错了,我不该跟你拿药,等疫情结束我就买新的还给你,行了吗?”药盒已经被捏皱了,陆炡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徐昭不想在这时候吵这种不明不白的架,还有工作等着他安排,而且现在的陆炡看起来与在公司和自己有争执的陆炡并不一样。 他说不上来这种区别具体在哪,但隐约感觉出吵架也并不是陆炡的本意,只是从某一句话起,他们都歪曲了对方的意思。 这个时候再说下去只会加重误解,徐昭说:“我继续去工作了。” 说完他便关上了书房的门,走回书桌前坐下,重新打开工作的文件。 但这并不代表被无故发泄情绪后他不觉得生气。 陆炡住在他家,他自认这次是自己的原因造成了对方的生活不便,已经很照顾他,饭菜做了清淡的,人不舒服他就去想办法买药。虽然此前让陆炡配合自己,但这事是他们互相说好的,他不欠他的。 门外脚步声渐远,片刻后,徐昭一拳砸在墙上,收回手时骨节传来隐隐的钝痛。 * 对于没结婚没孩子的人来说,居家办公什么都好,唯一有一个缺点,就是上下班的时间会渐渐变得不那么分明。 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会有睁眼工作,闭眼前还是工作的作息。 徐昭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才发现已经七点,早就过了下班做饭的时间。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早就看出陆炡不会做饭,家里三餐都是他负责,顺便给陆炡带一点,算不上麻烦。 平时七点半他们开饭,这个时间早就在准备了,徐昭扣上笔记本推门下楼,未走到一楼就闻到一股香气。 是属于方便面的那种独特的香味。 厨房,一个稍显单薄的身影正在手忙脚乱地将部分蔬菜与面饼一同放进锅里,并被热气熏了手指而弹开。 在他还没发现自己之前,徐昭返回客厅逗猫。徐宝金被他吵醒,在窝里伸了个懒腰,弓起背后抖了抖身上站起来,过来蹭徐昭的手。 窝里一个小东西吸引了徐昭的注意力,一撮黏在布料上的猫毛,根部似乎被皮屑所连接着。 徐昭用手机拍了照片,发给那个给自己科普养猫知识的朋友。 徐宝金吃喝正常,精神状态极佳,徐昭从他的表现判断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逗了一会猫后背后传来声音:“徐昭。” 陆炡思考自己的开场白是不是过于正式严厉,又换了个语气:“白天……对不起,我做了泡面。” 如果此时有上润的同事在这,一定会大喊陆总监OOC了,你是何方妖怪夺舍,那位传说中的陆总监怎么可能对徐昭说对不起。 事实是陆炡拿了药回书房后,便觉得自己言辞的确激烈了些,他说不上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样说,只觉得徐昭的问话令他不舒服。 但徐昭说的没错,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哦,”徐昭起身走过来,在距离一米半左右的地方停下来,拿出手机点下录音,“刚才没听清,陆总监,你再说一遍?” 陆炡:“滚!” 他真是鬼迷心窍,才会向徐昭道歉! 他冷着脸回到厨房,在餐桌前坐下,徐昭跟过来:“哎你别玩不起行不行?” 其实听见陆炡的话,徐昭已经不生气了。 甚至还有种很爽的感觉,陆总监的主动道歉,全上润也没有第二个人听过吧? 这道歉是专给他徐昭的,爽,太爽了。 陆炡一字未发,挑起一口方便面送入口中:“噗!” 这方便面怎么会这么难吃? 第14章 第 14 章 细密的痒在皮肤蔓延,将人从睡梦中唤醒,陆炡睁开眼睛,意识混沌摸到床头柜旁的开关开了灯。 门虚掩着,徐宝金缩在他的被子里睡得正香,若非在半夜醒来,这会是个很好的夜晚。 陆炡挽起袖子,氯雷他定没发挥药效,小臂红色的风团有了边缘分明的变化,不再是一片红包,而是一个个红色的圈。难耐的痒沿着手臂向附近辐射,他脱掉衣服,下意识在腰侧抓了下。 楼上,徐昭在梦中侧身,忽然醒了。 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就像是身体本能地醒来,睡意全无。他躺在床上,下意识转头看向没拉窗帘的窗户,二月的凌晨漆黑一片。 徐昭放开怀里的玩偶,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两点半。 躺了片刻还是没有困意,他起来出去倒水,瞥见楼下卫生间的灯亮着,隐约有流水声传出来。 卫生间,陆炡站在镜子前,冰冷的自来水冲过小臂,皮肤冻得发疼,刺痒才堪堪缓解了少许。他是硬生生被痒醒的,此时人还困着,无意识地盯着流水,没听到身后脚步声接近。 徐昭没想到自己会看见这样一副光景,往日西装革履的陆总监此时衣不蔽体,明亮的白色顶光撒落在他后背薄薄的肌肉上,往下有两个小巧的阴影落在脊柱沟两旁。 他好白,皮肤细腻,线条流畅,徐昭不自觉地呼吸急促,体内有什么正在发烫,他安静地看着这副瘦而不弱的躯体。 刺痒渐渐平缓,陆炡这才察觉到身后有人,他关上水龙头回身,胳膊与小腹蔓延到腰侧的红圈暴露无遗,他抓起毛巾遮挡,却看见徐昭腰下的变化,霎时面露愠色,声色严厉:“出去!” 大片的红痕触目惊心,徐昭想不看见都难,他不由蹙眉:“你怎么了?” “不关你的事!”陆炡挡着腰腹,挡不住血色从颈侧爬到耳朵,他胡乱抓起身后的东西砸在徐昭身上,“出去!” 砸得并不疼,徐昭捡起掉在地上的杯子与牙膏,退出卫生间时带上了门。 他想到什么,把东西放在一旁的柜子上,上楼去拿手机,翻开睡前朋友发来的微信。 阿张:是猫藓,比较好治的,但会传给人,你要小心别被传染了。 阿张:家里有次氯酸吗,每天一次用次氯酸消毒,找到小猫有猫藓的地方用次氯酸擦干净,涂脚气膏就行,再补充一下维生素b2。 阿张:人得了是这样的,抵抗力差的话就容易得,这几天先别跟小猫近距离接触了。 照片里,红色的圆痕与陆炡身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没有他身上的那样密集。 徐宝金自到家第一天便黏着陆炡,睡觉时一定要贴着他才肯睡,与朋友说得基本对得上,徐昭想了想,给朋友拨了电话。 铃声音乐响了许久,那边终于接了:“徐昭,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两点四十五,抱歉,改天请你吃饭,”徐昭说,“如果人得了猫藓怎么办?” * 陆炡回到卧室穿上衣服,皮肤的冷意很快被刺痒所取代。 他知道越是痒就越不能挠,否则皮肤只会越来越痒,但他忍不住。 这种痒比以往经历过的任何一次皮疹都要难受,从皮肤钻进身体,好像骨头里全是空泡。 却偏偏又是在这个时候,小区封控,全城静态,不能半夜去挂急诊,也不能美团买药救急。 少有的焦躁浮上心头,指甲划破皮肤也不觉得痛。片刻后,陆炡决定出门碰碰运气,却听见大门开关的声音。 徐宝金被吵醒,奶声奶气喵呜几下,从床上跳下来蹭他的脚踝。 陆炡无暇顾及小猫,推门出去,室内一片寂静,唯有玄关暖黄色的灯开着,一双粉色的拖鞋取代了原本运动鞋的位置。 徐昭出门了? 手机震了下,一条新消息弹出来。 商务部姓徐的:在家等我,我去买药 注意力被身体的不舒服分走,陆炡反复读了几遍,才看懂这条消息的意思。 徐宝金再次跟过来,围着他一边转圈一边小声喵呜地叫着,委屈极了。 心情不自觉放松下来,陆炡垂眼看着昏暗夜色中那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半晌弯腰去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小猫立刻扬起脑袋呼噜呼噜。 商务部姓徐的:对了,先别碰宝金了,你不是过敏,是被他传染了猫藓。 陆炡:“……” 他收回了手。 徐宝金不理解这个人类为什么摸着摸着又不摸了,还走开了,他努力地跟过去,再一次用头热情地蹭在人类裤脚上。 直到门打开又关上,这个家的男主人披着一身寒气进来,那个人类也没有再摸他一下。徐宝金讨好累了,扭头去厨房桌子底下找了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趴下来观察动静。 “我有社区的工作证,防止紧急情况药方24小时窗口有人值班,”徐昭来不及换衣服就把药递给陆炡,身上的寒气散出冰冷的味道,“炉甘石洗剂是止痒的,你试一下。” 客厅开着一盏暖黄色的灯,陆炡坐在灯光中心,嗅到空气里冰冷的气味,接过药时碰到徐昭冻僵的手指。 正月未过,太阳落下后城市的钢筋混凝土柏油路吸收白日积蓄的热量并散发寒气,夜里正是最冷的时候。 偏偏有个人在这时给他买了药回来。 偏偏这个人又是徐昭。 难以言说的感觉泛上心头,,陆炡指尖勾住塑料袋,刻意不去看他,垂眼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别扭地说:“谢谢。” 翻看使用说明时身旁一沉,陆炡抬眼,见是徐昭脱了外套坐在了沙发另一边,从他手里拿过药盒。 “给我。”他不明白徐昭的意思,伸手去要。 徐昭顺势把里边的东西倒在他掌心:“先用这个擦洗一下,这个脚气膏擦在包上,炉甘石洗剂擦在你觉得痒的地方。” 陆炡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词:“脚气膏?” 或许是错觉,但从徐昭进门开始,身上那虫蚁啃噬难以停止的痒消退大半,现在仍然很痒,但他已经能忍住了。 “猫藓是一种真菌感染,脚气膏可以治,一天擦两遍,你先擦药,我去给你换一下四件套消毒,不然没法睡了,”徐昭说着起身,走出几步后停下,“对了,你屁股挺翘,怎么练的?”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陆炡又想起自己几乎一|丝|不|挂在卫生间被他看见的窘境,恼怒抓起一只抱枕丢过去:“闭嘴!” 刚才的那一丝丝感动根本是错觉,他就不该对这人抱有好感! * 疫情静态的第七天,通知下发全域静态将再次延期一周。 这下就连徐昭家的冰箱也吃不消了,徐家父母来时堆满的蔬菜已经吃得差不多,在超市的下一趟物资车来之前,他拿出了冷冻层徐宝金的牛肉做了咖喱饭。 大大小小的工作群里,大家已经从最初封控时的兴奋变成了抑郁,表示这跟进监狱又有什么区别,本以为是小长假,结果发现物流也是静态的。 许超说自己之前买的海鲜被关在快递驿站不知死活,大概是全都冻死了。 刘新羽说家里的猫粮吃完了,现在猫在吃他的剩饭剩菜,重点是他自己吃得也很节省,剩的就更少了,猫肉眼可见的瘦了。 黄悠哭诉楼里有密接被带走,整个单元严防死守,偏偏她的洗发水用完了,现在蓬头垢面每天活得像个野人。 陆炡波澜不惊看完群聊,把手机扣过去,觉得他们真是小题大做。 再惨至少也都在自己家里,而他要在徐昭家住23天。 身上的猫藓在脚气膏的作用下逐渐好转,只剩下像被蚊子咬了一般轻微的感觉,不会再在半夜被痒醒。只是痕迹仍在,颜色变深许多,徐昭的朋友说是色素沉淀,需要身体代谢一阵子才能完全消失。 新的一周开始,二位总监以竞争手速的态度在小程序里抢到一份蔬菜包,除去两斤猪肉外一片绿色,巨大的螺丝椒足足十五个。 徐昭用里面的土豆再次按照网上的教程打泥并拿了徐宝金的鸡肉口粮出来做了鸡块,宣告第二次失败,说是鸡块不如说是土豆块,一斤鸡肉离奇消失,入口只有土豆的味道与口感。 生活在继续,工作也在继续,在商务部的协助下,客户体系拟定了第一种方案。这日下午,上润召开战略发展规划大会,陆炡对客户体系方案以及新一阶段战略规划与落地执行进行了汇报。 在一个全新项目的推进过程中,这种会议是最折磨人的。 利益相关的部门、需要合作的部门、不同管理层不同的派系战队各有想法,你同意来我反对,你提出两种方案,我偏偏要说我的第三种更好,更有甚者认为项目若是成功,那好处就都落在了别人那,我虽然没有,但我也不能让你有,总之就是一个句句反驳。 虽说建设客户体系是管理层落下来的工作要求,但一个项目的最终实施还需要参考多个部门的多角度意见,以防止战略走偏导致投产比过高而失败的结果。 陆炡最讨厌这样的拉锯战,作为总部战略主导者,市场部是拉锯战的常客了,按经验来说,这样的会议总要进行个三五次才能推进到下一步。 线上会议里,陆总监声音冷清:“各位同谋,我知道大家的顾虑,但我希望大家也能为了上润的下一步发展规划真正地进行思考,疫情当前,局势瞬息万变,我今天的汇报不是为了告诉大家市场部又有了新的功劳,市场部又要带来新的项目让你们加班,增加你们的工作,而是在与你们一起谋求一条可行的道路,现在已经不是靠传统的门店经济就能求生的时代了。” 话音落下,几个人头像旁的绿色开麦标志闪了闪,最先传出来的是徐昭的声音:“商务部会全力配合市场部的工作。” 会议结束,楼上楼下两间书房同时开门,陆炡端着杯子去倒水,听见上边传来声音:“陆总监,你是不是应该对商务部的支持表示一下感谢?” 陆炡没发觉自己是笑着说的话:“谢谢,下次不用了。” 第15章 第 15 章 申港市全城静态的第二十三天,社区发出通知,将分区域解除静态。徐昭家和陆炡家所在的小区都在第一批的名单中。 英菲尼迪开出紫御雅庭时,陆炡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缩小的小区高楼。 从静态解除到他收拾东西离开徐昭家里才过了一小时,街上已经人来人往,便利店开了门,车子川流不息,灯火繁华,一切一如静态之前。恍然间仿佛这起早核酸每日封闭在徐昭家过了近半个月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除了—— 回到家里,陆炡推开门,入目所及一室一厅显得陌生又狭小。 他把在徐昭家已经洗过一遍的衣服全部丢进洗衣机,去衣柜找新衣服穿时看见那只被埋在大衣后面的粉色小熊,它的两只脚露出来,有粉色的肉垫。 陆炡抬手给了它一拳,将在徐昭家忍耐了近一个月的闷火发泄在了小熊身上,但小熊软绵绵的并不说话,将拳头全部承受下来,与某个一开口就欠欠讨打的人完全不一样。 打过几拳后,陆炡忍不住用指腹把弄乱的绒毛抚平,又把小熊摆正了。 冰箱里的速冻食品在冷冻层放的太久,米饭有了脱水的迹象,他挑了一盒披萨放进空气炸锅,刚设置好时间,手机响了。 打来电话的是徐昭。 在看见那两个字的一秒钟内,陆炡飞快地思考了一遍自己是否有什么东西落在他家,得出的答案是没有。他毫不犹豫按掉电话,但对方坚持不懈地再次打过来。 反复几次后,陆炡接了:“你要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你吗?陆总监,别这么自恋。”听筒里的声音依然嘴欠讨打。 陆炡面无表情:“挂了。” “等等!”徐昭说,“徐宝金有话要跟你说。” 哪有猫会打电话的,陆炡只当他在没事找事,徐昭此人就是有这么地讨人厌,你不招惹他,他都会故意到你面前来找存在感。 正要挂断电话,听筒里忽然传来微小的“喵呜”声,夹里夹气,的确是徐宝金的声音。 陆炡指尖动作一顿。 接着“喵呜喵呜喵呜”几声,一声比一声凄惨,似乎在指责他不告而别。 他走的时候,徐宝金刚刚结束抓老鼠玩具的游戏,累得四脚朝天睡得香甜。 “听见了吗?”徐昭的声音再次传出来,“你走之后就这一直在你住过的卧室这样叫,待会邻居应该会报警说我杀猫了。” 陆炡:“……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明天上班公司里在说商务部徐总监因怀疑杀猫而进了局子,他倒是挺喜闻乐见的。 徐昭:“陆炡,我可告诉你爸妈了啊?” “……”陆炡只好问他,“你想怎么办?” 徐昭:“劝劝他。” 喵呜声变得很近,应该是手机又递给了徐宝金,陆炡默然片刻,开口道:“宝金。” 听筒里的声音骤然停止,变成了一声骄里娇气的:“咪?” “不要叫得太大声,会打扰邻居休息。” “我回家了,不是不要你了。” “好好吃饭,多喝水,不要得尿闭,也不要再得猫藓了。” 他每说一句,徐宝金就“咪”一声,陆炡不知道猫能不能听懂自己说的话,这场一人一猫的对话思考起来有些可笑,但他认真地说:“你要过得快乐。” 这次没有回应,直到几秒种后,听筒里传来一声“呜”,像是有些委屈,但没有再接着发出扰民的叫声。 陆炡没再说话,直到徐昭的声音再次出现:“陆总监,录音了哈。” “徐昭!”这一刻陆炡希望自己还在徐昭家以方便当面给他一拳。 “假的,没录音,”徐昭的声音少了几分欠欠的意思,变得沉稳起来,“陆炡,谢谢。” 陆炡“嘁”一声:“我是看在徐宝金的面子上,用不着你道谢。” 电话挂断,徐昭揉了揉徐宝金的头,小猫趴在地板上望着手机,似乎还在想陆炡。 “他干嘛告诉你过得快乐?”徐昭侧头问徐宝金,“难道他觉得你不快乐?” 徐宝金“喵呜”一声,不知道在回答什么。 * 翌日,上润大楼一片喧嚣,从上班前的电梯间到食堂再到正式上班时间开始,围绕着疫情静态的话题始终未结束。 许超请了假,因为幼儿园通知要继续放假,而孩子妈妈也要上班,他只好继续疫情期间的状态,继续在家办公。 陆炡一早就与研发分部通过电话,接着去了张晨阳的办公室。 上润集团总部的研发部是负责理论与工作沟通等岗位所在的后勤办公室,真正的食物研发部在申港市的隔壁南城,总部将其称为研发分部。 “我想申请去一趟研发分部做实际考察,”一进屋,陆炡便拉了把椅子坐下直接道,“既然目前会员的奖励方案倾向于将我们未发布的产品作为回馈,我觉得有必要去了解一下研发分部的情况和这些产品的实际口感。” 张晨阳点头:“去吧,研发分部那边需要我帮你打招呼吗?” 研发分部因有食品相关,要求与总部上班的要求并不一样,如果需要试吃,还需要提前申请产品以便于相关部门及时准备。 “我会在系统里提申请,”陆炡说,“不用您去说,我不需要特殊待遇。” “你工作一直让人放心,交给你的工作我几乎不用过问,总能拿出最好的方案来,”张晨阳说,“但有时候,也不能‘太’让人放心。” 陆炡正要离开,听见他的话又重新坐下来:“您怎么说起这个了?” 在专业领域以外的方面,张晨阳并不是好为人师的领导,陆炡跟着他这几年感受到最多的就是自由,他会帮下属指明目标,规避弯路,承担责任,但同时又不会过度插手下属的工作。 张晨阳无疑是一位能让人飞快成长的好领导,否则上润最年轻的两位管理干部也不会都在他的手下。 但他在这时说出这样的话,陆炡感到一丝不寻常。 他想到疫情封控前与许超的那通电话。 “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张晨阳笑笑,“我和梁总要离开上润了。” 梁总是上润总裁梁英,如果说陆炡和徐昭是上润最年轻的管理干部,那梁英就是上润35年发展历史中最年轻的CEO。 她在五年前加入上润,大刀阔斧推行五年覆盖全国计划,为当时处于危机边缘几乎要被淘汰的上润带来了无限生机。 陆炡听见张晨阳继续说:“你和小徐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孩子,小徐这孩子有自己的心思,我倒是担心我们离开以后你会面对更大的压力。” “让您费心了。”陆炡说话时看着张晨阳桌上的茶杯,玻璃保温杯的花纹早已磨没了,两年前他也是坐在这,听见张晨阳告诉自己升职的好消息,那时的茶杯也是这么旧。 “小陆啊,”张晨阳轻叹一声,“你要明白,有的时候不是你真的做了什么,而是要让领导知道你做了什么,整个上润你是最辛苦的,这些我知道,因为我当年也是从你这个职务上来的,但新来的领导未必知道。” “您说的我懂,”陆炡却摇了摇头,“但我还是觉得,如果每个人都只是为了讨好领导去工作,而不是真正的工作的话,那上润离退出市场也不远了,您说过的,我们不是乘船者,而是造船者。” 话音落下,办公室内一时安静。 须臾,张晨阳笑了起来:“是我的担心多余了。” 他想起在陆炡进来的早些时候,徐昭也坐在这,那时他从徐昭身上看到了野心,但现在,他在陆炡身上看到了锋芒。 后生可畏啊。 * 上润大楼十层往上有消防露台,徐昭昨夜第一次与徐宝金同床共枕,担心把他压坏了一夜没睡好,这会困得要命,端着咖啡杯去露台上吹冷风清醒。 没想到推开门就看见陆炡站在那。 陆总监一身深蓝色西装,白衬衫,侧面看去他的轮廓线条干净利落,高挺的鼻梁,消瘦的下颌,喉结微动徐徐吐出一口白雾。 徐昭一时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直到陆炡看过来,眼神上下打量:“抽烟吗?” 他摇头:“你还会抽烟?” 徐昭没有抽烟的习惯,家里人也不抽烟,记忆中抽烟的还是中学那会同班的“坏学生”,他以为自己会讨厌烟味,但看见陆炡出乎意料地并不觉得很烦,反倒是……指尖莫名地有点痒。 “压力大的时候会抽一支。”陆炡说。 露台上寒风正盛,他背过身来挡风,面对着徐昭,看见他手中的咖啡:“张总跟你说过了?” 徐昭说“嗯”。 陆炡点头,没再说话,一支烟的时间转瞬即逝,他把烟头扔进手里装水的纸杯,从徐昭身旁走过时被他叫住:“陆炡。” 陆炡回头,听见他说:“给我一支烟。” 他把烟盒和打火机一起递过去:“都给你了。” 说完便离开,厚重的消防门打开又关上。 徐昭把烟盒放在窗台边,他并没打算抽,也不感兴趣,更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向陆炡要烟,冷咖啡就着冷风划过喉咙时,他把这归结为是一瞬间的脑抽。 第16章 第 16 章 陆炡此次去南城出差坐的公车,开车的是公司新来的司机,看起来很年轻,一口一个陆总叫着,帮他开门又给他递水。 陆炡接过可乐说:“谢谢。” 胃不好的人要少喝碳酸饮料,他自第一次胃出血后就把这个戒了,便随手放在车后座。 “您太客气了。”年轻司机发动车子开出地下车库。 昨夜下了雨夹雪,后半夜气温降低,路面结了薄薄一层冰,他开得很慢。 申港市与南城市相邻,但两个城市面积不小,从一个市区开到另一个市郊足足用了近三个小时。 十点半,商务车停在南城研发分部院内。 如果说上润大楼是市中心的高楼大厦,那研发分部就是城郊的工厂园区。陆炡开门下车,方站稳看见一辆黑色路虎自大门开进来停到一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那边走过来。 徐昭今天一身灰色,深灰色呢大衣挂在臂弯,深灰色的西装三件套搭浅灰色衬衫,系了条纹带碎花领带,活似杂志男模。 “你怎么在这?”看见陆炡,他略显诧异。 陆炡套着黑色大衣,双手插进口袋,抬起下巴对他道:“徐总监,一见面就询问别人的工作目的不太礼貌吧?” “有个原材料的供应商考虑在换,我过来跟研发部试吃一下几个不同原料生产的口感,”徐昭说,“请、问、陆、总、监,您——呢?” “你不能好好说话?”陆炡转身走进研发中心,“我来试吃做会员奖励的几款产品。” 徐昭:“我还想说呢,你在我家的时候可没这么冷淡,怎么我的床也睡过了,我家也住过了,猫你也摸过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研发中心一楼的大厅拢音,陆炡皱起眉头环顾四周,好在没有其他同事在,他一肘怼在徐昭肋骨:“徐、总、监、我、们、本、来、就、没、有、很、熟。” 说完转身往西侧电梯去了。 徐昭捂着肋骨看他的背影:“陆炡,你下手这么黑,我要告诉张总你欺负同事!” “随便你!”陆炡的声音从电梯里传出来。 研发中心三楼,林可悄悄从楼梯间跑回办公室:“坏消息坏消息,没打起来没打起来,今天又没有热闹看了!” 恰好被刚进来的王主任听到,他双手背在身后严肃道:“什么热闹,那是陆总和徐总,对人家放尊重点!” 王丛年今年五十七岁,离退休还有些年头,但这个年纪还在一线业务口的已经很少了,未来很大可能会被调回总部。 职务调动这事最难说,运气好的挂个管理层闲职务,运气不好的发配到哪个部门做小职员,那工资基数可是天差地别。王丛年盼着是前者,自然得跟领导们搞好关系。 虽说陆炡和徐昭现在距离“领导”还差那么一步,但谁都看得出这二位可是上润的红人。总部的部门正职,再往上一步就是执行总裁,甚至是CEO。像他们俩这样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的,只要不犯什么大错,未来自然是前途无可限量。 王丛年曾经也盼着自己升职,但熬到这个岁数他明白,有实权的位置跟自己是没有关系了,只能盼着跟领导们搞好关系,总部那边有人事变动的时候他们能想到自己。 脚步声走近,王丛年立刻换上一副笑容转身面对门口,数秒钟后只见一个高个年轻人走进来,眸色如墨,抬眼望向办公室内:“王主任。” 这的办公室与总部是一个风格,大屋子,许多排办公桌,最后排的实习生悄悄凑到林可旁边:“姐,这是哪位‘总’啊?” “这是陆炡陆总监,”林可借着桌子挡板的遮掩与她蛐蛐起来,“帅吧,总部这两位总监都是大帅哥,咱们研发分部要是能调到总部去上班就好了。” 实习生眼神落在陆炡身上移不开:“可是姐,你孩子都两岁啦。” “两岁怎么啦,两岁就不能看帅哥啦?”林可说,“我当年看上你姐夫就是因为他长得帅,现在啊,油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是他生的呢,不行,今晚我就得回去让他减肥,减不下来我就换个更帅的。” 实习生对她竖起大拇指:“姐,还是你牛!” * 陆炡在系统内的参观申请要求明确,研发分部早就准备好了食品。 上润线下门店主打健康轻食,既有新鲜的低卡饭菜,也有零糖零脂点心与饮料。 这次试吃的几款产品种类齐全,因此王丛年不仅准备了试吃版本,还给他打包了一份外带版:“少量的试吃体验并不完善,这些带回去品尝,有时候吃完一整份才能发现问题。” “谢谢,”陆炡接过保温食盒,沉甸甸的一袋,“您比我专业多了,考虑得也周到,后续有些问题还会麻烦您,就劳烦您指教了。” “陆总监抬举了,”陆炡态度客气,王丛年十分受用,笑着道,“我们研发部应该的,有什么需要你就直说。” 这次试吃包含三款店内现做的菜系和五款线上商品,试吃版约三到四口的量,王丛年带着研发实验室的一位负责人与陆炡一同品尝。 “这三款是因为做法比较复杂,相对其他菜来说上菜的时间更久,根据在北京、上海、武汉和西安四地门店的试点反馈,消费者在尝鲜方面的反馈好评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但由于等待时间久,点单率低于菜系平均值,因此最终从新品名单中撤掉了,”王丛年介绍说,“如果作为VIP客户回馈的专属菜系的话,考虑到比较特殊所以上菜的时间较慢,接受度也会更高,比作为大众菜系合适得多,陆总监的果然厉害。” 他说的这些陆炡是知道的,其中有一道还是在他接手市场部以后进行试点试验的。 在上润,一道新品要经过市场部的最先提议,经过管理层参与的部门大会决议通过后转交至研发部进行研究,确定配方后由商务部核算原料成本与供货渠道,最终由运营部推广至门店或线上进行小规模试点,再将反馈数据传给市场部,由市场部根据数据做最终决定。 因此,这些产品资料最终都会记录在市场部的数据库中。 陆炡在选定试吃产品之前早就调取过数据,对于市场反馈口感不好或是普遍不受欢迎的产品早已被筛选掉。 菜品试吃结束,陆炡问了几个关于现场制作的程序、工艺等具体问题,记下研发实验室给出的回答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年总部计划开办VIP客户节,针对高层消费客户可能考虑开一场专属的招待会,”走出试吃间时,陆炡对王丛年说,“估计一个月内能下发最终版本,到时候还要辛苦研发部帮忙提供新的产品,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是工作上的事,上润每年都会推出新产品,对于研发分部来说,研制新的产品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倘若有一天总部不再需要研发,那对他们来说才是大麻烦。 但陆炡特意再说一次,在王丛年等人听来却很是感动。研发分部因为远离总部,常被总部那边呼来喝去,无论是行销辅助品还是节日福利品,处处慢总部一拍,甚至还有些部门自认为在总部地位就高于他们研发分部了,工作沟通上也趾高气昂。 但陆总监所在的市场部明明是上润最重要的一线部门,却对他们尊重有加,这样的态度实在难得。 王丛年尚记得上一位市场总监对他们常施以命令的语气,来试吃时也对分部的职场布置、员工装扮等鸡蛋里挑骨头,并因为没人接待开车门而使脸色并对董事长告小状,那一阵子研发部人人都不好过,在总部的研发部领导甚至指责因为他们分部不会伺候人才受了连坐,彼此之间关系僵硬,上班的压力极大。 直到陆炡接任市场部,这样的局面才得以改善。 “不麻烦不麻烦,”王丛年连忙说,“这都是我们应该的。” 打包的食盒交给司机先放到后备箱,陆炡与王丛年等人又聊了一会儿产品相关的话题,上润下个季度要上的联名产品是今年除春节款以外的第二款新品,王丛年一说起这个就打开了话匣子。 几人足聊了半个多小时,眼看着到了午休时间,王丛年提出请陆炡出去吃饭,陆炡却拒绝:“不用特殊待遇,我在这边食堂吃一口就行。” 他打了公出单,这种内部出差餐补会划拨给研发分部食堂,如果要王丛年请客,那就得王主任自掏腰包。 陆炡深知其中道理,现下只是稀疏平常的一顿饭,日后若是有事,那就是一顿要还的人情。 王丛年却坚持:“算我请你的,陆总监一年来不上几次,咱们这关系得好好招待一下嘛。” “心意我领了,”陆炡说,“但我有胃炎,外面的东西吃不好容易犯胃病,咱们食堂做的干净健康,王主任还是别为难我了。” 人既然搬出了胃病,王丛年也只好答应:“好,那你在食堂一定吃好,我让厨师给你多打点饭菜啊!” 陆炡点头:“多谢,我先去食堂了,外面挺冷的,您别送了。” 他说着走到一侧按下电梯,看着数字从九楼下降至六楼。 随着“叮”的一声提示音,电梯门向两侧打开。 “芜湖,陆总监,”徐昭站在正中央,单手插兜,另一手抬起来做了个打招呼的动作,“又见面了。” 第17章 第 17 章 陆炡走进电梯,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金属门锃亮,在电梯内部的灯光下成了一面清晰的镜子,陆炡直视面前,看见徐昭后退两步,走到自己身后抬起了双手。 这狗东西在他头上比了一对兔耳朵,并掏出手机对着镜子拍照。 “你幼不幼稚?”陆炡冷声问。 徐昭一边打字一边说:“出差偶遇陆总监,拍照留念。” 说话时也没放下那对兔耳朵。 陆炡:“……” 好在电梯下降到一楼不到一分钟,他决定不跟傻子计较。 但也就在这瞬间,眼前忽然一片漆黑,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整个轿厢发出震动—— 片刻之后,狭小的空间陷入寂静的黑暗。 没有应急灯亮起,没有空调运转的声音,仿佛他们掉进了与世隔绝的空间缝隙。 坠落的时候陆炡抓住了电梯内的扶手,此时才察觉到自己的另一只手被什么东西抓着,确切地说,是被徐昭的手抓着,触碰到的皮肤感受到对方微凉的指尖,这很不寻常。 安静的密闭空间里,即使极细微的声响也会被放大,他听到徐昭的急促、毫无遮掩的喘息声。 记得之前徐昭是站在自己身后的,陆炡拿出手借着光亮看过去:“徐昭?” 手腕上的力量陡然变大,光束未来得及照到身后人,陆炡已经被拉扯得跌过去。黑暗中视野受限本就看不清晰,他小腿碰到什么失去平衡跌落进一片温暖中,陆炡忍不住皱眉:“徐昭,你——” 手背从两侧分别环上他的腰,伴随着从耳侧擦过颤抖的低沉声线:“不要动,等我一下就好。” 这下就算是陆炡也感觉到不对劲,徐昭这样不像是装的。 他其实比上润的其他同事更了解徐昭,这人好面子,爱排场,油嘴滑舌,不喜欢的当着别人也能说出花来,能装孙子也能装爸爸,但绝不会装失态。 难道他怕黑,还是怕封闭空间? 陆炡知道有一种症状叫幽闭恐惧症,是害怕狭小的空间,或许这种恐惧也会被黑暗所放大? 如果说他是怕黑,在徐昭家住的那段时间也没见他开灯睡觉。 拢在腰间的力气很大,不止如此,从后背到颈侧的感觉都很沉重,这人是完全毫无缝隙地抱着自己,呼吸近在耳边,惹得陆炡那一侧的皮肤发痒。 抱? 他想起徐昭睡觉时会抱着那只粉色的熊,似乎从未见过他不抱东西。 “你……”犹豫片刻,陆炡抬手扣住徐昭的手,他的指尖已完全褪去了温度,凉得吓人。 或许误以为他要推开自己,那只手猛地收紧:“不要,别——” 但那轻巧地覆上手背的动作令徐昭抗拒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炡:“没说要走。” 在方才的混乱中手机掉在地上,灯光向上映出他的西装裤脚与牛津布洛克雕花鞋面。陆炡不再说话,轿厢里再次恢复安静,他们俩就这样抱在一块,掌心与手背贴着,肌肤触碰间体温悄然升高。 昏暗中人容易失去对时间的判断,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很久,耳侧胡乱的喘息声渐渐恢复平稳。 又过了不知多久,腰上的手缓缓松开,徐昭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鼻音,但已经不那么沉重:“好了,谢谢。” 陆炡伸手去捡起自己的手机,调整角度照亮整个轿厢,看见徐昭坐在电梯一角。 手电灯集中的光落在身上,徐昭抬手挡住,在脸上留下他那骨节分明的阴影:“晃眼睛,你在伺机报复我?” “报复你电梯就能开门了?”似乎被方才的情绪传染,陆炡的声音温和许多,他看向电梯按钮,按照经验,在楼层按钮旁边就会有应急按钮。 果然在最下方有一个铃铛标志的按钮,他抬手按下去,却没有期待中的反应。唯有按钮回弹的手感令他确信自己是成功按下去了。 陆炡又按了几次,都毫无反应。 研发分部的园区并非上润自己建成,而是收购了某一倒闭私企的旧园区改造的,这地方有些年头,前年开始就说着要重新翻新装修,但由于疫情经常封控的影响,一直没有正式动工。 想来这电梯大概是到了寿命了,听说以前就修过几次,连张晨阳也被关过。 那次张晨阳出差来视察,人是中午出发的,下午他被关在电梯里三小时才得救的消息就传遍了总部,说是刚一进电梯就坏了。 这电梯还真是…… 陆炡无奈地摇了摇头,打开电话发现还有一格信号,但拨出电话毫无反应,微信也显示发送失败。 他倒不急,研发分部的只有东西两部电梯,两边都是常用的,王主任只要不傻,就能发现他们俩在故障的电梯里。 陆炡后退几步,靠着扶手站着,垂眼看脚边,徐昭还在地上坐着。 往日打扮讲究的徐总监这会都顾不上形象了,价格昂贵的羊绒大衣垫在屁股底下,一身时装般的灰色正装被他的姿势扭曲成一团皱巴巴的咸菜。 陆炡实在看不下去衣服与脚踩的地面就这么接触着,伸出手去出声问他:“起得来吗?” 徐昭抬眼,目光在他手上停留片刻,抬手握住,在陆炡的拉力下站起来。 “徐宝金整天在家里找你,”站稳后徐昭靠在陆炡的对角线上说,像是为了掩饰方才发生的失态而刻意换了个话题,“他想你呢。” 陆炡已经打开备忘录补充自己试吃后的口感,闻言手上打字没停,记完一个段落才说:“别用猫耍我。” 徐昭“嘶”一声:“你这人心理怎么这么阴暗呢,谁耍你了,我儿子天天想你,我还不高兴呢。” 陆炡看他一眼,徐昭站在手电筒光圈的边缘,五官阴暗分明,像极了他大学时候美术社团里临摹的石膏像。 “猫怎么想的你怎么会知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他说,“你是在借徐宝金逗我呢。” “子非我,”徐昭笑了,“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他站在光源里,看陆炡是看不清的,于是也掏出手机来,两道光线交错,地上影子斑驳。 徐昭:“我看是你太冷血了,宝金跟你住了那么多天,你们俩睡在一张床上,他当然会想你,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他?” 陆炡冷笑一声:“我也跟你一起住了那么多天,也躺着一张床上过,难道你想我?” 他的逻辑无懈可击,但徐昭沉默了。 徐昭不想承认,这几天他睡觉梦里都是陆炡白皙的背,干净的线条,那一条往下没入裤腰的脊柱沟和那一对小巧的腰窝,甚至睡醒后还有某种难以描述的生理反应。以至于他每天早上都怀疑自己是中了邪了,不然怎么会对陆炡的后背这么深刻? 大学四年澡堂子里什么样的男的没见过,高矮胖瘦黑的白的练过的没练过的,虽说他徐昭是个坚定的同性恋,但他也是很挑剔的。 就陆炡这样的……是有点好看。 陆炡不知道徐昭的沉默另有它意,只当自己的反驳成功,懒得在费口舌,好在这电梯虽然完全没电,但上方是通气的,不然当务之急还要考虑是不是要牺牲同事以保证氧气够用。 把试吃口感的最后一个字敲完,返回备忘录正想看一下还有什么离线能做的工作,眼前忽然闪烁几下—— 灯亮了。 随着电力恢复,应急对讲也恢复了功能,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后,王主任的声音从面板上的扩音器中传出来:“陆总监,徐总监,你们在里面吗?” 没等陆炡说话,徐昭抢先说:“在呢,王主任,救救,急急,饿饿。” 陆炡:“……” 什么毛病,叠词词,恶心心。 “在修了在修了,马上就能把电梯打开了,你们再等一下,”王主任的声音明显比徐昭更急,“哎哟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这电梯是有点旧了,前两天就卡住过,报了修但电梯检修那人小区还没开,就先这么着了,谁知道点子这么寸呢。” 陆炡说:“没事,可以理解的。” 随着他们说话,电梯外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不多时电梯两扇门中间有什么工具伸进来并卡住,随着缝隙扩大,陆炡看见了外面身穿工作服的人,后面还有研发分部的同事们。 “可以了,”扩大到一定程度时,维修工停下动作,对他们道,“出来吧,有台子小心脚下。” 从方才电力恢复开始,徐昭一直靠在最里面的角落,他看着陆炡转头看自己一眼后抬脚迈出电梯,这才跟上去,终于回到宽敞的楼梯间。 陆炡的背影就在眼前,正跟研发分部的其他人说话:“嗯,没事,算不上受到惊吓,这个体验也挺特别的……是,我也听说过张总那事……” 他们一边说一边往楼梯的方向走去,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无心吃饭纷纷来凑热闹,看见人出来才想起来午饭还没吃,下午要上班,食堂会关门这茬。 徐昭故意落在人群后头。 有件事他从来没跟陆炡说过,陆炡也不知道——他见过那个外国语系的系草,并不是学生会选举的时候。 而是早在那之前,新生入学后的第二个月社团招新时校学生会举办书法大赛。 徐昭自小练字,小学时候就得过市里的奖项,到了大学这样的活动对他而言就是随手的事。 参赛作品展览那天,他与室友买了饭回来路过展览长廊,几人一边走一边评论作品,竟然有像蜘蛛爬过一般的字也拿来参赛,真是笑死个人了。 徐昭对写得漂亮的毫无兴趣,那个蜘蛛爬的却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人叫什么……外国语学院英语1班……随……随辽……还有这种姓吗?” 其中一个室友笑着说:“你更搞笑,是陆炡,两个字没一个读对的。” 徐昭看着签名那两个鬼画符:“这字你怎么认出来的?” “可能是我们字写得丑的人有心灵感应吧,”室友说,“但这个陆炡可有名了,你没听说啊?” 徐昭:“怎么,因为字写得特别丑?” “不是,哎正好人在那呢,”室友悄悄往前边指,“外国语系和数理系那几个老校区的军训不是在老操场吗,当时都引起围观了。” 徐昭往前看去,只见三两成群的同学走过,再往远处看才看见一个白T恤的男生坐在树下长椅上,手里捧着书,耳朵上挂着耳机,侧脸线条利落,鼻梁挺拔下颌削瘦。 还怪好看的。 有人提着饭走过去,那男生抬眼看对方,接过其中一份,站起来与两个人汇合一起走了,看来也是跟室友一起的。 室友问徐昭:“他帅吧?” 子非鱼,出自《庄子》 最近会不会写得太难看了,因为几乎没什么人评论也没什么人看,我觉得可能是我写得太烂了 我这一年以来都在经历很严重的情绪问题,常常担心因为我的问题而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如果有让你们觉得不好看浪费时间的话真的很抱歉 等我精神状态好一些我会修一修错别字和不通顺的语句,让大家阅读更顺畅一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后来国贸的课多又累,两个学院远在西南与东北两个校区,徐昭已经快把那日不经意的偶遇忘记了,只在偶尔的梦里有那么一个人,皮肤白,穿得干净。直到学生会时他们俩又碰上。 申大的两个校区就好像两个生态圈,现在很多人养爬行宠物的景观缸,徐昭觉得那玩意跟两个校区就挺像的。如果没有校方的特意组织,一个景观缸里的学生是不会到另一个景观缸里去的。 就连学生会都分了新校区部和老校区部,他们俩一同在校学生会,却在不同的校区部。 也是在换届选举的时候徐昭才知道,陆炡是老校区广播站的人气广播员,这人火到什么程度,在老校区,你问学生XX栋教学楼或XX栋宿舍他们未必答得上来,但你要是问陆炡,谁都能说上来几句。 外国语学院的同学、每周三、周五的晚间广播员、学生会纪检部的学长、男寝抓逃寝抓得最严根本没法搞好关系的那个阎王爷…… 为此,徐昭特意找了个周三在老校区操场上蹲点,对于大学生来说,七点钟夜生活还刚刚开始,甚至有些专业的晚课尚未结束。操场上人来人往,有人对他回头,有人来要微信号,徐昭觉得自己就是吃了国贸在新校区的亏,不然“选民”的支持率里哪有陆炡什么事? 直到七点十分,校广播悠扬的音乐声响起,接着是一个润朗的男声。 那是他记忆中遇见陆炡的第二次,没看见人,但听见声音了。大学时候陆炡的声音还带着未经社会洗练的干净,那个音色在上润的这六年里被磨炼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声音,更沉稳,更令人安心。 研发分部的食堂很小,菜系没有总部那样多,好处是能吃到在研发过程中的实验品,虽然偶尔会有味道奇怪的,但大多数还不错。 徐昭打了份简单的肉沫茄子,在实验甜品区逛了一会,都是些看起来甜甜的小点心,他看见陆炡夹了两块带陷的。他对甜食兴趣不大,逛过一圈去接了杯咖啡,食堂面积小人多,这会儿各个桌都坐了三三两两的人,只有陆炡那桌空位置多。 这食堂的菜与总部那边的口味不大一样,陆炡食欲不佳,夹了一只包子敷衍了事,刚咬下第一口,对面多出一道人影。 数分钟的功夫,徐昭已经恢复平日的样子,在他对面坐下时整理了一下西装的纽扣。 陆炡细嚼慢咽吞下一小口包子才说:“别的桌不是有座吗?” 许是在吃饭的原因,他的声音比往常多了一些温度。 徐昭把肉沫茄子按进白米饭拌在一起边吃边说:“没有。” 陆炡坐直了看向四周。 这的食堂是两个桌面对面拼在一起组成的四人桌,大部分都面对面坐了2-3人,完全找得到空桌。 “有。”他说。 “没有,”徐昭的声音被饭过滤得含糊,“陆总监,我就是坐在这吃个饭,您能不能别那么挑?” “……”刚经过电梯里那一趟,这人的声音、呼吸与身体的触碰仿佛近在咫尺,陆炡想跟他理论这么大的食堂你非得挤在我对面,又觉得这显得自己欲盖弥彰,转而几口吃掉了包子,把点心送入口中,全程盯着饭碗,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他夹的两款点心介绍都很清新,海盐柠檬与香橙味,马卡龙色系配上花瓣状外形很吸引人。直到咬下第一口,陆炡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些点心有那么多了。 海燕柠檬味好似一斤盐与一斤糖被柠檬皮裹着在嘴里爆炸,香橙味与小卖店里五毛钱的棒棒糖没什么区别,除此之外,口感上是面裹着嘴巴,说不上不好,但也绝对算不上好。 两个点心各咬了一口就被放回盘子里,正准备走人,他听见徐昭说:“你看那边剩得那么多,就应该知道不好吃了,在咱们国家好吃的还能轮得到你随便夹?” 陆炡冷冷开口:“可显着你聪明了是吧?” 徐昭咬着筷子尖抬头,诧异地看着他:“你也不至于耳朵都气红了吧?” “傻子才跟你生气。”陆炡转身就走。 一时间,食堂诸多双眼睛纷纷看过来,但在看见陆总监衣摆扫起一阵风离开后,又失望地转回到自己的碗里,看来今天这二位总监是没吵起来,总部传说中的每日好戏与他们研发分部没有缘分了。 陆炡今天出差只有试吃一项工作,眼下工作结束,他在微信上与王主任打了声招呼,便叫上司机坐进车里。 回程的路上飘起了细密的雪,窗外高速公路两旁千篇一律的风景掠过,夹着飞速飘来的雪花令人眼晕。 车内暖气很足,陆炡脱了大衣,先拿着笔记本处理了一会工作的事,没什么要紧事后他把东西放到旁边,向后靠着闭起了眼睛。 驾驶席,司机紧张地看着路。 他知道车里坐着的是上润年轻的领导,因此他更加紧张,实际上,这次是他到上润来的第一次正式出车。 他去年毕业后没找到工作,在家无所事事干起了游戏代打,今年过年时家里走亲戚,一个远房叔叔听说家里着急催着找工作后说他有关系,正规工作,六险二金,就是得花点钱。 这年头什么工作不要钱呢,更别说这六险二金的,申港市近两年找工作圈子里一直有个说法,就是马爸爸来了也得先干两个月销售,爸妈一听这等好工作,忙着给人送钱拿烟去了,他过完年代打的单子还没清完,就被那个叔叔从家里带到这来,说是开车。 “你就在那熟悉熟悉车,平时呢也没事,这大公司里司机多了去了,大领导都有自己的司机,小领导也都自己开车,用上你的时候一年没两回,再说那么多司机也不一定轮得着你,”叔叔说,“你就在里边待着,混个工资。” 他自从前年考了驾照,到现在摸过车的次数双手双脚都数得过来。 其实原本也没什么的,家里的轿车他偶尔也开,无非倒车不熟悉一点刮刮蹭蹭,路上交通规则还是熟悉的。 但现在他困了。 那种呆滞的感觉从后脑开始蔓延,眼前的景色开始无聊,目光所及之处毫无焦点。 这是他第一次开车到这么远的地方,起了个大早,上午在办公室里坐着又没地方睡觉,中午吃了饭,到这会正是犯困的时候,可谓是debuff叠满了。 不能睡,他浑浑噩噩地想,车上坐着的是领导,要是睡着了可是要出大事的,万一自己丢了工作,回家又要被爸妈念叨了。 其实在这上班挺好的,每天没什么事,拿着工资还能回家躺着,以前每天几个号开着做日常,从早到晚不能停,还要好声好气维护老板,算下来一个月那点辛苦钱都搭进外卖里了。 还是这好,对,得在这上班。 他这么想着,眼皮却不自觉地发粘,人在最困的时候是难以自控的,失去意识往往只是瞬间的事,而再一睁眼也好像瞬息之间。 * 陆炡走后没多久,徐昭与王主任当面聊了几句,便也开车返回申港市。 他这次过来,是因为某一供应商在一季度价格上涨了8%,这对上润来说是很大的成本支出,商务部经过核算后对是否要与该供应商续签合同产生了动摇,于是由渠道供应室开拓了新的供应商。 但不同供应商的货源不同,就会导致食品味道不同,尽管实验室那边已经根据新的几种货源调配了配方,但口感上还是有所差别。 徐昭在与张晨阳汇报过此事后,决定亲自来试吃一下再做最终决定,如果口感差距过大,那连试点都没必要做了。 不过就今天的结果来说,倒没有特别明显的差别,他反而觉得新的原料做出来的产品更好吃一些,实验室给出的测试数据也支持这个结果。 就等回去与张晨阳敲定后,再找运营那边确定试点的门店和反馈周期了。 一件工作办完,徐昭吹了声口哨,看后视镜时扫见挡风玻璃前放着的烟盒。 那天他跟陆炡要了烟,自己又不抽,扔了还浪费,就随手放在车里了,这一下他又想起了陆炡。 先前在电梯里时,他以为陆炡会挣脱,会骂自己,或者会跟自己打一架,但出乎意料地没有。那个人的重量结结实实担在自己身上,手上体温蔓延,徐昭险些失衡的心率被他那一个不经意的触碰给拉了回来。 他自七岁起害怕黑暗的空间,至今足足二十一年,看过许多心理医生,接受过很多次创伤疗愈,但效果甚微,更多的是在逐渐长大后依靠理智去压制。 放在以前,这是足以让他再一次进医院的程度,但今天他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就在依靠陆炡的那短短几分钟里,他没有了极度恐惧的情绪,只剩下一些莫名的想念。 陆炡衣服上有淡淡的樟脑丸味,还挺特别的。 轰—— 巨大的声响打断了徐昭的思路,他抬眼看去,见前方数百米处左右两车道前后三辆车以不同的速度和轨道滑行碰撞。 难听的刹车摩擦声与金属变形的声音之后,最后一辆车在无法控制的轨迹中歪倒过去。 那辆车很眼熟。 徐昭心跳陡然停了一拍。 为了避免误会这里说一下 各行各业都有好人和坏人,文里写的人并不代表群体 勿因一个人对群体有偏见,也不要因为一种职业对一个人有滤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眼前风景旋转时,陆炡只来得及思考一件事——他系了安全带。 电视剧里的车祸慢镜头都是剪辑的结果,放在现实里,不过是眨眼间的事。眼前景色平稳时,他已经侧靠在车子一侧。 到处都是碎片,笔记本在车子的翻转中摔弯了一角,鸣笛声停不下来,大概是坏了。 陆炡摸索着解开安全带,在后排看不清司机的状况,他试着找到平衡时发现车窗玻璃碎了,司机满头是血,歪倒在血泊里。 好在手机放在衣兜,陆炡掏出来打120与交通事故电话,循着记忆告诉对方自己在哪个路口上了高速,大约过了多久,这一切做完,他才发觉自己的手在抖。 右臂痛得厉害,湿透的袖子被灌进来的风吹得冰冷,暗红色的液体浸透布料,正一滴滴落在脚边。 感受到疼痛的瞬间只是开始,剧烈的痛席卷而来,像来势汹汹的涨潮将人一口吞没。 “陆炡!” 陆炡按住胳膊,茫然地想道:“是谁?” 直到视野中出现一身灰色的西服,徐昭从玻璃碎掉的车窗钻进来,抓住了他的另一条胳膊:“你能动吗?” 接下来的记忆断断续续,疼痛、头晕与徐昭的声音交缠,混乱中陆炡看见柏油路,看见很大的雪花飘下来,看见干净的皮座椅,看见自己的血滴滴答答落了一路,这一切像被分割过的蒙太奇镜头,令他胃痛。 坐下来时他终于看清周遭,徐昭正用领带绑在自己的胳膊上方。 在徐昭动作的缝隙间,他看见自己右手小臂被一片玻璃贯穿,血就是从那流出来的。 徐昭的手抖得像筛子,领带打结打了几次都滑开了,反倒是陆炡的手不抖了,他伸手去按住徐昭,声音寡淡:“你能不能行?” “操,”徐昭的手也沾上了他的血,一并弄脏的还有领带,“陆炡,我他妈真是要吓死了。” 陆炡笑了下:“在我之前死你就输了。” 领带终于被系紧,勒住他的上臂,徐昭起身时忽然伸手过来,陆炡只感觉到衬衫领口被拨弄了一下:“怎么?” “领带歪了,习惯了,”徐昭说着掏出手机,“我去打两个电话。” “我打过120和122了。”陆炡说话的时候头晕像雨天积水里的水波纹蔓延开,他全靠座椅支撑才没有跌倒。 徐昭拨出另外的号码:“知道了。” 有其他人走过来,陆炡看着对方走近,那人穿着休闲装扮,短棉袄,头发剃得很短。看见他后松了口气:“兄弟,没事吧?” 陆炡垂眼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我们车里还有司机,我不敢动他。” 那人抽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往徐昭那边递:“兄弟,这可不是我的责任啊。” 徐昭刚给公司打过电话说了这事,公车司机昏迷不醒,不知道伤势如何,得让人事去联系他的家属。看见一包烟递过来,他只是摆手:“我不抽烟。” “我好好地开着呢,就看见你们这车越来越近,”烟没递出去,那人讪讪地收回手自己点了一支,“不知道什么情况,我就听见后边‘咣’的一下,你们司机是怎么个情况,疲劳驾驶?” 陆炡方才是睡着的,他不知道具体情况,也没力气与这人探讨,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头晕得厉害,胃也痛,多说几个字都觉得自己要吐了,说完这句就闭上了眼睛。 “唉,”那人叹气,“我去看看旁边那辆车什么情况。” 徐昭打完电话重新检查了一下三角警示的位置,才转身回来。路虎后车门开着,陆炡靠在皮座椅里,头略微歪向一侧,唇色泛青。 这种时候,徐昭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觉得他很好看。 他在心里斥责自己最近很不正常,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接着忽然担心起来,在流血的人睡过去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陆炡,”他伸手拍了拍陆炡的肩膀,“别睡,陆炡。” 那张苍白的脸上眉心拧起,陆炡睁开眼睛,他的眼镜不知道掉在哪里,失去了镜片过滤的眼神里没了往日的冰冷。 “我只是头疼。”他说。 “我知道,但你别睡,”徐昭靠在车边,雪越下越大,衣服开始斑白,“救护车很快就到,你上了车再睡,现在跟我说说话。” 陆炡还是靠着,只是没再闭眼:“如果我现在死了,你就没有竞争对手了。” “呸呸呸,你会不会说话?”徐昭皱起眉头,“我只是想赢你,并不是想让你死了,再说你没听过吗,死去的白月光是永远无法超越的。” 他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用词有歧义,什么叫白月光啊,好像他们俩谈过似的。好在陆炡并未在意:“放心,死不了,最多是有点残废。” 说完这个,陆炡叫了他一声:“徐昭。” 虚弱的人说话是没有底气撑着的,他声音软软的,听得徐昭跟着身上发酥,好似骨头里充满了肥皂泡。 徐昭转头看他,视线描过陆炡高挺的鼻梁与微薄的下唇,又原路返回到他那漂亮的一簇一簇的长睫,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嗯?” 陆炡:“跟你在一起就遇不到好事。” “……”徐昭眉梢一抬,“你的意思是怪我了?” 陆炡:“反正不怪我。” 救护车规律的鸣笛声从远方传来,徐昭被吸引了注意力,没反驳他的话。 三辆车里,被追尾的大车司机没受什么伤,主动表示没事,另一辆被碰撞的小车司机也无大碍,只是车门变形,反倒是他们这辆商务车最严重,司机被抬上一辆救护车时仍然昏迷,生死不明。 陆炡被扶上另外一辆,黑色路虎跟在救护车后面,乘着大雪驶向医院。 *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检查后,徐昭捧着一堆缴费与检查单子,听见医生说陆炡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但有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 他把单子胡乱折起来塞进自己口袋里,向医生道谢:“辛苦您了。” 医生又交代脑震荡可以冰敷和热敷缓解头痛不适,徐昭一一记下,期间手机一直在震动,但他顾不上接。 等出了医生的办公室,他才拿起手机,有公司人事的,有其他听说了这事的同事的,还有陆炡父亲打来的。 思考片刻,他先给陆炡家人回了电话。 陆炡住院观察的病房是六人间,他一进去就拉上了帘子躺下来。 医院的床与家里的不一样,无论是柔软度,厚度,还是枕头的高度处处都不舒服,但他实在太不舒服,也将就用了。 另外五床都是满的,患者与家属有人在聊天,声音不大,断断续续传进帘子里,说的不知是哪里的方言。 检查的时候陆炡才知道自己撞到了头,经过这一会的折腾头侧边似乎肿了起来,头皮又胀又紧,伴随着丝丝缕缕的头痛与恶心。 他侧躺着看手机,挑着微信回,告诉张晨阳、许超自己没事,谢谢人事给自己申请慰问福利等等,直到点开与父亲的对话,他指尖顿住。 陆盛:我们这还在封控,刚打听了也不让去申港 陆盛:我嘱咐小徐照顾你 陆盛:你看,结婚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你现在要是单身,还得自己跑前跑后 陆炡很想告诉他你别麻烦徐昭了,我跟他根本没结婚,他也没有义务来照顾我,但打字却是:我没事,你们别太担心。 不过徐昭确实跟来了,这会不知道人在哪,或许是忙完就回申港市了吧,这是南城县区一家医院,离申港市很远,徐昭这个时候开车回去,能在天黑前到家。 回完消息,陆炡把手机放在枕头下。 他没有换洗的衣服,衬衫沾着血,处理伤口时被剪掉了半截袖子,穿着难受。正装这东西,好看归好看,但舒适度极差,束缚感极强。 正想凑合睡一会,不然晕得真的要吐了的时候,病房有人推门进来,接着帘子滑轨发出声音,床边一沉。 陆炡睁眼看去,见徐昭把袋子放在床上看着自己:“你吃饭了吗?” 这个时间医院开饭了,但他没胃口:“不想吃。” “医院的病号服你不想穿吧?”徐昭把袋子里的东西掏出来,“我在旁边买了两件衣服。” 一件黑色的卫衣,胸口印着英文,陆炡一看就知道是地摊货,因为那几个字母翻译过来是“我蠢透了”,一条灰色抓绒运动裤,裤腰上的码数是10XL,裤子却像175的码。 他皱眉:“你让我穿这个?” “要不你就穿你的西裤衬衫睡觉,”徐昭把衣服丢在他身上,“你知道要买好的衣服得开车走20分钟么,医院现在不让陪护随便进出,我做完核酸好说歹说才让我出去一会,这条件您就别挑剔了。” “……”陆炡说,“谁要你在这陪护了?” 如果不是胳膊痛头痛胃痛三重夹击,他很想起来提着徐昭的领子把人弄出去。 “你爸啊,”徐昭说着掏出手机向他展示聊天记录,“你看,你爸爸特意打电话来叮嘱我照顾你,还说要我拍照片给他看。” 陆炡:“……” 一想到徐昭会留在这,他就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徐昭还在说:“陆炡,看来不信咱俩的不止我爸妈嘛。” 第20章 第 20 章 第二天陆炡忙了起来,有交警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公司人事派了员工福利岗的孟蓝过来慰问,孟兰提着果篮被烂在病房外,只好与他视频截图再上报工会。 “慰问金昨天娜姐就提申请了,”视频中,孟兰说道,“但工会打款都比较慢嘛,咱们财务开账也就那固定几天,估计得下个月打到你工资卡上了。” 上润有员工福利,例如生病、住院、意外、亲属去世等都可以申请一笔慰问金,金额不高,胜在心意,这些都是张晨阳担任工会主席后定下的,在他之前,上润的员工福利只有水果、礼盒等等价值百元的慰问品。 “辛苦,”陆炡今天头痛缓解许多,但彻底肿起来了,好在有碎发的掩饰还不至于太离谱,“住院费用是可以在小程序上报销吗?” 孟兰:“要先看一下事故责任,如果有第三方承担赔偿的话就没法报销了,不过我建议你可以把病历什么的都留着上传试试,这个还得看咱们投保的保险公司那边理赔核算,万一能过呢?” 她说得在理,各方面都考虑到,让人挑不出毛病来。陆炡说:“好,谢谢孟姐。” 孟兰截够了图,把手里的果篮提起来在镜头里展示了一下:“那这个怎么办,我给你放在哪你出来拿一下吗,你现在能走动吗?” 刚打了热水回来的徐昭听见这话凑过来:“我去拿,你在哪?” 视频里,孟兰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徐、徐总监?” 徐昭与陆炡那点事,上润总部从一楼到顶层二十八楼人人皆知,当初他们俩入司的大礼包就是孟兰给办的,对这二人的恩怨记忆犹新。 她没想到会在这看见徐昭。 挂断视频,陆炡抬眼看人:“你怎么还在这?” “照顾你啊,”徐昭拿起手机给孟兰发微信,发完切换到相机,弯腰到陆炡旁边比了个耶,“陆总监,笑一下。” 陆炡恶狠狠地盯着摄像头。 徐昭按下快门:“你怎么这么凶,叔叔看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陆炡移开目光看着灰色的天花板:“拿了果篮你就回去,昨天辛苦了,水果给你吃。” “啧,”徐昭视线从手机转到陆炡身上,“陆炡,你就这么想我走啊?” 陆炡:“你不应该走吗?” 这话就奇怪了,徐昭觉得自己作为陆炡的同事,车祸现场见证人,他的“结婚对象”,于情于理都应该在这照顾一下,但陆炡的态度来看,好像自己不在这才是应该的。 他一直认为他们俩竞争归竞争,但私下又不是仇人,没必要弄得这么无情。 他反问:“你觉得我应该走吗?” “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爸妈那边我会告诉他们你有工作,”陆炡的声音像窗外二月的北风,冷冷清清的,“你应该走了。” 徐昭皱眉,正要反驳他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不需要别人照顾,你是手臂贯穿伤又不是划伤,还有脑震荡,连医生都说需要修养你非要逞什么强,忽而想起疫情封控那时候,陆炡找自己要抗过敏药时的态度与现在很像。 他好像不是把竞争上的恩怨带到私下来,而是不喜欢被人关心? 这样一想,徐昭接着想起去年团建旅游时大家去爬山,有人发现一条小路,于是众人一时兴起走了未经开发的道路,一路摸爬滚打沾着满身泥土与草叶子滚回酒店累得够呛,后来回去上班他才听说陆炡那天脚崴了,这人硬是没说,是回酒店后自己去医院才被同宿舍的许超发现的。 什么性格啊,怪拧巴的,不说难道就不疼了吗? 徐昭不理解这种行为,但表示尊重:“行,正好我那边工作也放了一天了,要不要给你拿几个水果回来?” 他以为陆炡会说不要,没想到这人考虑了一下说:“有橘子和橙子的话。” * 孟兰坐在南城新县医院三楼候诊区等了有一会,一边在小群里八卦一边时不时抬头往四面八方看看,她还没进到住院区就被拦了下来,这有好几个电梯都通向住院区,也不知道徐昭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群里—— 孟兰:我来给陆炡送工会慰问,你们猜我碰到谁了? 黄悠:总不会是张总吧? 孟兰:…… 孟兰:你这脑洞有点可怕了 张娜汐:许超吧,他们俩关系好,他也去看陆总? 乔沐沐:肯定不是许哥,如果是许哥孟姐才不会让我们猜呢,我反向押一个徐总监,他是不是趁他病要他命去了? 孟兰:bingo 此话一出,群里炸开了锅。 张娜汐:快打探一下敌情,有没有什么一手的好消息? 乔沐沐:他们俩在病房里打起来会被护士长痛骂吧? 张娜汐:想想就好笑 孟兰痛心疾首:别提了,我根本没进去病房,人医院不给进,还要查医院里做的核酸,我没有 刚发完消息,就听见有人喊她“孟姐”,孟兰连忙退出群聊熟练上翻,装作在处理工作的样子扒拉几下屏幕点进退出才抬头应声:“哎,徐总监。” “叫什么总监呢,太见外了,”徐昭几步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叫我小徐就行呗。” 孟兰笑了:“你现在是大领导咯,都要进班子的人了,我哪好意思叫小徐,回头你给我穿小鞋呀。” “哎呦孟姐,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徐昭笑着翘起二郎腿,往后靠坐着冲她笑,“你跟我可生疏了啊,以前咱们俩说话不这样的。” “以前你是弟弟,现在你是领导,当然不一样,”谁都爱听好听的,小领导夸自己孟兰心情大好,但说客套话也不忘群里交代的任务,“你怎么大老远的跑这来了啊?” “我去研发分部,正好碰上他车出事,”徐昭说,“你说我都看见了,不来表示一下说不过去吧,岂不显得我跟他一样刻薄?” 孟兰“哦”一声:“我还当你故意过来气他的呢。” 徐昭:“大老远来气他,不值得我油钱的,这医院停车好贵的!” “到底怎么回事啊?”孟兰又小声问他,“昨天刚知道这事,我听说张总气坏了,秘书那头说都听见他拍桌子打电话了,头一次发这么大火,怎么个情况?” “交警初步判断是咱们的司机追尾,可能是疲劳驾驶,”徐昭说,“追尾的大车,车上都是钢筋。” “好险没出大事,是哪个司机这么不小心?”孟兰皱起眉头。 上润的司机不少,里头有些闲职,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平时公出也不会派他们的,其他的司机都是老手了,按道理不可能在高速追尾的。 “叫马天洋,是个新人,”徐昭说,“不知道他什么情况,听说昨天直接转院到申港医院去了,这边的县医院治不了。” 孟兰诧异:“天哪!” 这个马天洋她有印象,员工福利岗的工作就是要给员工申请各种福利待遇的,这人是新人,有入职礼品,她办的时候还问人资那边,不是说今年司机不招了,怎么又来个新人? 对方让她别问。 孟兰不止是惊讶对方伤势严重,更惊讶这事背后,若是上润针对这方面开展内部风险排查,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 正是领导交接的时候,新领导脾气秉性不知道如何,若是个严格的,把这些事都揪出来,她们这些在人事行政部的难免要吃个连坐。 徐昭不知道她在想这些,只当孟兰在八卦,他说了些自己知道的且能说的,其他的就说不知道,聊了几句便起身送孟兰走:“住院部现在进不去,孟姐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看电影逛街。” “当然得回去工作啦,”孟兰对他眨眨眼睛,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那我先走了啊,你可别把小陆总监给气死了。” 徐昭也笑:“放心,包生气的。” * 徐昭走时帘子拉开了一小半没拉上,这会其他床的患者都醒着,隔壁床的一条腿吊着石膏不住往他这边打量,半晌开口:“哥,能加个微信吗?” 陆炡这时才看见旁边的人长什么样,正准备拒绝,忽然有个声音插进来:“不能。” 徐昭提着果篮进来就看见有人在要陆炡的微信号,直接走过来挡在了两人之间,顺便把帘子拉上了:“小朋友毕业了吗,学业重要别总想着谈恋爱。” 吊石膏的挑眉,挪了挪位置伸手试图去弄陆炡的帘子:“我听见你们俩说话了,你跟他关系也不怎么好嘛,哥加下我微信嘛,我申大大三在读,多个小语种a1。” “你在这找工作呢?这履历挺适合的,”徐昭笑了,“别费劲了,他不喜欢你这样的。” 帘子却被“唰”地一下拉开,陆炡没受伤的那只手拿着手机:“我扫你。” 徐昭立刻变了脸,咬着牙对陆炡道:“陆炡,这个玩意你喜欢?” 陆炡:“轮不到你管。” 吊石膏的看见他俩这样,更加觉得自己有戏,对徐昭挑衅道:“哥,别人不喜欢你就别纠缠了呗,你这样可是骚扰。” “哈哈,”徐昭却干脆坐下了,从果篮里拿出一个橘子剥开边吃边笑,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弟弟,这是我老公,他就是跟我生气呢才这样,你这才叫骚扰,你是破坏我们夫妻感情,懂?” 第21章 第 21 章 吊石膏的一脸震惊看看陆炡又看看徐昭,目光游移片刻定了定神,问被徐昭挡在身后的陆炡:“你们俩真的结婚了?” 陆炡面不改色:“假的。” 并对徐昭说:“你让开。” 徐昭闻言猛地转头看他:“不让。” 并且挑衅似的把橘子放进嘴里,故意咬着:“橘子也不给你吃。” 陆炡不理解徐昭这突然是闹什么脾气,他觉得徐昭在这事上的态度有点怪。 疫情封控那会也是阴阳怪气的,这人是见不得自己受欢迎? “徐昭,”他的声音淬了一层冰壳,“你别太过分了。” 徐昭举起手机晃了晃:“要不我给你爸打个电话问问咱俩谁更过分呢?” 陆炡瞪他:“次次都要拉上家长,你是幼儿园小孩打架吗?” 吊石膏的被他俩这一来一回晃得一愣一愣地,终于从中品出一丝不对劲,这把跟自己根本没关系,这俩人好着呢。 他脸色变了变:“行了,微信我不要了,别把我当成你俩play的一环行吗?” 听见他这话,徐昭抓起一个没剥开的橘子抛起来接住,一边重复一个动作一边对陆炡挑眉,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听见没,陆总监?” 陆炡伸手从空中拿走橘子:“护士,麻烦把这人赶出去,他影响我休息了。” 管床护士刚好来换药,一进门就听见自己病人说话,立刻眼神不善看向徐昭:“79床家属,如果不配合我就要把你请出去了。” 79床病人是昨天收进来的,车祸导致外伤与脑震荡。虽然到目前只住了短短一晚,但他配合,听话,一点不添麻烦,该吃药就吃药,该挂点滴就挂点滴,根本不担心有什么“骚操作”,再加上人长得好看气质出众,护士站对他的评价很高。 有这么一层滤镜先入为主,护士下意识地护着陆炡。 “我待会就走,”徐昭说着伸手去拿陆炡手里的橘子,“给我,我给你剥。” 陆炡现在看见他就觉得心烦,手往一旁躲开,冷冰冰地说:“用不着。” “别生气了,”徐昭起身去拿走橘子,陆炡躺在床上不如他行动范围那样大,没躲过还是被拿走了,“你自己这个样怎么剥,回头又说我照顾不好你,惹咱爸生气。” “?”陆炡觉得这人今天一定是有点毛病,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说话怎么会这么不正常,他正要骂他,“你别——” 只见徐昭三下两下剥开橘子皮放在他手里,抬手举起手机弯腰拍了个小视频:“爸,您放心,陆炡有我照顾呢,您看我刚给他剥了个橘子。” 陆炡一脚踹在他大腿:“你演个屁,快滚!” * 黑色路虎车门关上,徐昭没启动车子,而是往后靠着抬手捋了一把头发,把前额短碎的刘海捋成了背头。 手机震动,他拿起来看到在诸多工作的消息里跳出陆炡的新消息:你跟一小孩计较什么呢? 徐昭把手机扣过去放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手搭上方向盘,仍然没启动车子。 他也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但找不到,想不出。那会好像只是一股争强好胜冲动的劲,感觉就是他与陆炡这么多年的斗争里被人横插一脚。他觉得自己的比喻挺贴切的,这跟小三破坏夫妻感情没什么区别,他与陆炡之间的事不应该有第三个人在。 但陆炡说的也没错,他无权干涉陆炡交朋友,或者说除了工作以外,他们其实本就没有交集,只是为了应付各自父母而“假装”在一起罢了。 这条由两股矛盾拧成的麻绳交缠成一团,徐昭找不到头也摸不到尾,他漫无目的看了一会车顶的纹路,决定自己应该回到从前的生活,比如抛开假结婚这事,他现在应该继续相亲。 对,只要他先结婚,在这事上陆炡就输了啊,自己这一个月到底在想什么呢? 路虎倒出停车场,驶向申港市方向。 徐昭走后,陆炡终于得以安静地吃完了一个橘子。 果篮应该是孟兰在果蔬超市直接拿的,橘子酸涩带点干巴,籽很大,总结:不好吃。 换完药后公司风控部打来了视频,对方礼貌寒暄了一阵子,场面话讲了足足十几分钟才进入正题,问的还是车祸的事。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陆炡据实回答,把对交警说的话又讲了一遍。 问过这些,风控部又问了些关于管理层的其他问题,陆炡听出来话里的意思,这是想要往张晨阳和梁英的身上泼脏水。 让离开的领导背锅对于上润来说无疑是最适合的方式,但也印证了各部门监管的失职与新管理层的无能。 挂了风控部的电话没多久,许超又打了过来。 这次事故突然,陆炡的权限在系统内暂时授权给许超代批,但有些事他还是得问过陆炡才敢同意审批。 或者说陆炡把自己的工作做得太漂亮了,几乎从来没让下属帮自己做过什么,面对系统里五花八门的各部门会签,许超一个头两个大,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犯下大错被贬下凡间。 “不用紧张,”陆炡说,“系统里批错了也可以找IT打申请的,最多就是部门内出个批评整改,没什么改不了的。” 他一向觉得许超像这种职务和比他职务更低的人,只要完成工作就好,至于工作结果并不是他们的责任。 “你没在,我压力好大,好多人来找,我都不知道你每天要忙这么多事。”问完正事,许超的语气明显放松下来。 陆炡以前从不请假,就算是休假,也要带上移动设备正常处理工作,对许超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接触陆炡的日常工作。 “这么可怕?”陆炡单手剥了个橘子边吃边问,“等这边调查没什么事,我问一下能不能转院回申港。” 许超震惊:“你不会是想回来上班吧,我警告你你不要,你这样显得我很无能!” 压力大归压力大,他可不想做那种毫无人情味的同事,生病受伤就是应该大家互相帮助的,哪有人受伤还弄回来工作的道理。 陆炡故作惊讶:“你不是吗?” 许超:“陆总!!” 陆炡低声笑了:“我开玩笑的。” “我靠,我半边耳朵都让你笑麻了,你能不能收收你的气息,”许超说,“咱俩是在正经聊天,禁止你用男主播的声音说话。” 这是陆炡当年做广播员的职业病了,喉咙与舌根的肌肉和气息在发声方式上已经形成了习惯,常有人说空耳听他的声音好苏。 陆炡清了清嗓子,换上更干脆的音色:“行。” 许超叹气:“你在咱们公司真是屈才了,你去做个男主播,卖声音卖色相的那种,绝对会火的,现在人可爱吃这口了,我老婆天天躲被窝里看。” 陆炡慢条斯理吃掉一个橘子,用肩膀夹着手机伸手去拿下一个:“想换领导就直说,少出馊主意。” “别别别,我可不想换,”许超的声音忽然压低了许多,“张总梁总今天都没来上班,听说新领导的手续已经办完,就等交接了,但被你这事一卡,好像又得一阵子了。” 陆炡:“那我可真是对不起了。” “风控那边昨天检测到有人发短视频,已经把热度都撤了,”许超说,“但难保会有无良媒体借此炒作,或者对手买热度抹黑咱们,你要小心点。” “知道了,”陆炡说,“谢谢。” 二人又聊了一会有的没的,直到许超说要去开会才挂了电话,陆炡也是自上班后的第一天完全脱离工作无所事事,竟觉得有些无所适从,许久打开知网找了几篇企业经济的论文看了起来。 许超的嘴像是开过光,这天晚上十点过后,一条消息悄然冲上热搜。 【上润企业高管出车祸,公车追尾长途大车,据悉公司至今未对受害方提出任何赔偿】 最近工作太忙了,家里发生了一些事生活压力也比较大,这周刚好没有榜单,我暂时隔日更几天! 隔日更的时候没更那天也会存稿,等多存几章稳定下来就继续日更,谢谢大家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陆炡吐掉漱口水,返回自己被帘子遮挡严实的床上准备躺下休息时,一个属地显示为申港市的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他不喜欢接陌生号码,看着那串数字直到震动停止,屏幕熄灭,陆炡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的项目般松了口气,抓起手机准备看书打发睡前时间时,震动再一次传来。 依旧是那个号码,依旧是没接,陆炡看着屏幕熄灭又亮起,对方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接不放弃,足足坚持了十几分钟。 当手机安静超过两分钟时,陆炡怕惊动敌人般谨慎地呼了口气,他的心率很快,鼓膜听到一连串心跳的声音。 就在他以为这通电话“骚扰”终于结束时,第二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陆炡叹了口气,按下接听键,声音礼貌而疏离:“你好。” “请问是陆先生吗?”听筒里传来男人的声音,“我是三月电子新闻站的记者,想就这次车祸事件采访您几个问题。” 记者? 陆炡眉头蹙起,他听过“三月电子新闻站”这个名字,是一家专门针对申港市企业恶意抹黑的无良媒体,最擅长断章取义与误导观众,上润关于他们恶意抹黑的官司还在等待开庭。 自媒体时代最大的弊端就是难以解释,一件抓人眼球的黑料被爆出去的那一刻开始,其背后的真相就不再重要。 沉默的几秒钟里,对方再次开口:“那您现在方便吗,我们只想简单问您几个问题,绝不打扰您休息。” “抱歉,恐怕不行,”陆炡果断拒绝,“病房的其他人已经休息了,我不想打扰别人。” “您可以到走廊上回答我们。”记者说。 还真是冒昧又没礼貌的“指导”。 陆炡捏了捏眉心:“相关情况我已经告诉警方和公司了,如果想要了解什么,可以致电有关部门,我不接受采访,抱歉。” 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边通话刚结束,接着徐昭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这次陆炡看了几秒钟就接了:“什么事?” “从现在开始所有陌生的号码都别接,”徐昭语速飞快,说话间夹杂着音乐声,“这事上热搜了,会有很多人追热点,我正在回公司的路上。” 陆炡没问他别的,只说:“好。” 徐昭那边过了一会才说:“如果觉得烦就拉黑吧,其他的事我会解决,我马上到了,先不说了,有事再联系。” * 商务部今夜的休息泡了汤,对外商务室全体回来加班解决热搜事件,徐昭从电梯疾步出来,进办公室时看见有几个人到了。 对外商务室是上润的公关部门,曾经分在运营部下属,前年因为内部组织调整重新划到了商务部,工作本质可以说是与商务部原本的工作八竿子打不着一撇,但谁让领导就是这么安排的呢。 连徐昭都自嘲自己的业务越干越大了,干脆把运营部和市场部也收编到商务部来得了。 对外商务室室主任张铎是个光头胖子,正拿着湿巾不停地擦头上的汗,见到徐昭立刻站起来:“徐总,已经跟平台那边联系把热度撤了,但这次是有人故意买的流量,平台那边不肯透露对方信息。” “这事对谁有利就是谁干的,”徐昭拿纸杯把咖啡液倒进去,端着杯子说,“比我们厉害的不会注意我们,太小的把我们搞垮也轮不到他们,那就只剩下去年还跟咱们竞争市场占有的那两家。” 他说着话,下意识抬手喝了一口还未兑水的咖啡液:“呸……风控部联系过了吗?” 黑咖啡的浓缩液很苦,后调酸涩,徐昭不自觉想到白天在病房里吃的那个橘子,其实有两瓣还是很甜的。 张铎连忙拿起自己桌上的养生壶给他倒水:“联系过了,但是……” 徐昭垂眼看着杯子里的水渐满:“但是?” “说让我们先处理,处理完要打事后签报,风险点与发生经过、整改报告都要写,还要写上责任人,”张铎愤愤地说,“他们说是风控部,就对自己人有能耐,对外还是把我们给推出去。” “一帮小畜生,早就知道他们靠不住,”徐昭晃晃手腕,“说自己是内部风控,不管对外业务的,那些都是你们这些业务部门的事,都是他们惯用话术,习惯了,报备过了就行,不然明天还得给我们打个先斩后奏的罪名。” 张铎跟着骂了两句,给自己泡了杯枸杞说:“我刚才来的路上已经在备忘录记了个发言稿的大概,一会你看看行不行,行的话用咱们官方号发一下?” 徐昭点头:“嗯,还得跟风控部把调查案要来,看看这事怎么说合理,让其他人今晚监控一下各个平台吧,尤其是以前就爱抹黑咱们的那几个媒体,都是别的公司买的稿,等着看咱们热闹呢。” 张铎应了一声,忙不迭回去跟手下安排工作了,徐昭半个屁股坐在一张空桌子一角看他们忙着,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响了好一阵子,快自动挂断了对面才接:“徐昭?” “陈经理,忙着呢?”徐昭一口气喝掉咖啡,把纸杯捏皱丢进脚边垃圾桶里,换上与表情截然不同的热络语气,“打扰你了,要不是工作上的事着急,我也不会这么晚还给你打电话。” 上润大楼其他部门早就下班了,商务部办公室也只在对外商务室的区域开着几盏灯,光线渐渐没入周围的黑暗中,明明今夜兵荒马乱,却又无比寂寥。 张铎把先把工作交代给已经到了的人,又拿起手机给还没到的发微信,都安排完他看向徐昭,这人气定神闲坐在桌子上,正在说:“这不是还得靠你们帮忙嘛,没有风控部的数据,我们商务部也只有一张嘴,难办呀。” 打电话期间其他人陆续赶到,张铎张罗着给大家买奶茶宵夜:“大家都辛苦了,今天解决完明天让徐总请客,今晚想吃什么随便点,我报销!” 正说着,有人推门进来:“花生瓜子啤酒饮料,奶片尝一尝,来脚让一让。” 徐昭刚打完电话,转眼看见许超大包小包吆喝着进来不免发笑:“许哥,干嘛来了?” “给你们送宵夜。”许超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示意大家随便拿,商务部的人围过来,从中翻出了奶茶,小龙虾,炸鸡等等垃圾食品,每个人都欢天喜地捧着东西一边吃一边忙去了。 徐昭走过来,指尖勾着袋子扫了一圈,从里边拿出一杯奶茶:“许哥大气。” “关照一下我们家陆总的热搜就行了,他报销,”许超说,“我还以为你控糖呢?” “控不控的这时候也控不了了,”徐昭把吸管扎进去喝了一口,嚼着珍珠转身对张铎说话,“我跟风控部打好招呼了,一会他们把相关材料发给咱们。” 说完又说:“风控部这帮傻比,把自己摘得真干净。” 许超默默比了个大拇指:“徐总,变脸我就服你。” “你们家陆总变脸比我厉害多了,能直接变冰块,夏天有他不用空调,”徐昭对他笑笑,“这么晚辛苦你跑一趟,坐会再走?” 许超摇头:“我可不是来做客的,不打扰你们忙了。” 他走后,徐昭转身去自己的办公室拿了笔记本出来,在刘新羽的工位坐下了。 这个时候加班,跟大家坐在一起是他的习惯,不知道员工们心里怎么想,但他觉得让大家看见领导也在工作应该会觉得心情能好些。 “徐总!”有人从屏幕前抬起头来,咬着一半炸鸡含糊不清地说,“三月在好几个平台发了陆总的电话采访!” 徐昭立刻拿起手机点进最常用的平台搜索,果然,三月电子新闻的账号更新了一条标题为“上润当事人连线专访,市场部总监陆炡这样说”。 短短几分钟,视频下已经多了数十条评论,徐昭听了几句就知道这是被剪过的,很有可能用ai合成了陆炡的声音,不知道原版什么样。 这么快的推流,绝对不是追热点这么简单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推波助澜,要借势把这事搞大。 张铎:“追闻网跟我们关系一直很差,他家的热度撤不掉,短音我们也没法沟通,其他平台我已经联系商务了。” 徐昭咬着下唇沉默片刻,抬手给陆炡拨去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声音带着朦胧的倦怠:“嗯?” 最近抑郁反扑很严重,有在吃药控制了,但是工作和生活上发生的事导致我情绪变化很严重,码字的时候只能一点一点慢慢写,可能有些严重的语句错误(我有点没办法叙述一句话),给大家添麻烦了 谢谢大家支持,我会尽快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 第23章 第 23 章 陆炡的声音有着他往常冰冷的质感,但又搀着一点罕见的柔软,听得徐昭心痒痒的,与风控部沟通的焦躁在他这一声“嗯”中潮水般褪去。 “有工作的事想跟你商量,”徐昭说,“方便说话吗?” 听筒里传来细碎的动静,陆炡嗓音很低地说“等我一下”。在一阵开关门的声音之后他说:“我到走廊来了,说吧。” 商务部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敲键盘的,打电话的,盯着监控信息的。 徐昭偏过头看着白炽灯下这些下属的样子,不知是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问他:“走廊上冷不冷?” 那头沉默了一下:“……说正事吧。” “会员体系你那边有没有框架资料?”徐昭说,“我想借这个机会扳回一局。” 陆炡:“有是有,但我不能做主让你随便使用。” 有他这句话,事情就好办,徐昭说:“明白,领导那边我去搞定,你把资料传给我?” 陆炡:“我让许超发给你,我跟他说过了,今晚如果有工作需要配合的就找他。” 他说完,顿了顿补充道:“辛苦了。” 难得陆总监会对自己说辛苦,徐昭不自觉唇角翘起,觉得他这句话好像格外好听,忍不住生出些别样的心思,按下录音键:“陆炡,我没听清。” “滚吧……嘟嘟嘟……” 徐昭看了眼被挂断的电话,“啧”一声:“真小气。” 拿着手机,他对那边人群里喊一声:“张铎,待会许超发给你资料,你先收着,联系一下IT岗那边,可能需要他们配合来加班,你先给打个预防针。” 张铎听见他说的话,但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徐总,IT也管不了外部平台啊?” “谁说我要管外部平台?”徐昭从桌子上下来,走T台一样带着风走到张铎这边,找了另一张桌子倚着,“既然他们玩这手,白送上门的流量咱别浪费了,正好预热一下VIP会员嘛,省得下次还得买流量买水军买推广,好贵的。” 张铎心道不愧是你,嘴上答应:“好嘞好嘞。” 但此前尚未在大会上通过提案的事,这一晚上想要拿来转移负面新闻的关注度谈何容易,公司内部层层同意就是摆在面前的难题。 徐昭先给人事主任打了电话,黄主任说现在业务这边还是梁英与张晨阳说了算,交接手续尚未办完,他们俩名义上仍是上润高管。 于是他给梁英和张晨阳分别打了电话请示,直言自己的想法,梁英表示:“你的想法很好,也具有可行性,但今天上午公司已经收回了我的一切系统权限,我不确定你提起方案审批是否还能到我。” 张晨阳的回答也是如此,这事似乎陷入了死胡同,徐昭咬着嘴唇沉默起来,期间还不忘给其他部门电话沟通方案一事。 这时候加班,眼看着追闻网上热度与评论越涨越高,直接冲上热搜,甚至一些小媒体纷纷蹭热度,已经把这事写入了今天的新闻信息差,众人心情愈发焦急起来。 要知道,他们就是干这个的,出了这等无妄之灾,搞不好季度奖,年中考核都要受影响。 张铎几次想找个话题活跃一下气氛,至少加班别加得像要入土了一样,但每次一抬眼看见徐昭一言不发面色冷峻就收了声。 别看小徐总平时跟谁都跟好哥们似的,玩笑话随便开,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一旦人真生气的时候,那也是真吓人的,要不然怎么能年纪轻轻的就当了总部的部门正职呢? 徐昭与其他部门沟通方案审批又废了好一番口舌,再看时间距离他们回来加班已经过了将近三个小时。 夜色渐浓,有人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咖啡杯叠了一摞。 徐昭再一次打给人事,黄主任思考片刻:“工作要交接了嘛,我们也是按流程办事的呀,按理系统里交接申请通过,就得给他们注销权限,这是总部信息安全的规则,防止核心资料泄露,你们也是知道的嘛,这可不是我们人事的问题,谁知道下午出了这么一圈子事呢。” 此时此刻,上润的管理弊端一览无余,人事行政部作为二线后勤部门,对于一线业务部门非但没有想办法协助解决,反而要优先撇清自己的责任。出大事时谁也不愿担责,这是上润的老传统了。 但这事不是徐昭能解决的,他现在只想着今晚的事。 违背固定作息的加班使人额外疲惫,他按了按太阳穴,声音沙哑:“黄姐,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争论公司规则除了浪费时间以外毫无意义,我只想问系统里的审批以谁为准?” 上润业务这边,凡是有方案决定,皆需提交OA经相关节点审批结束后方可实施,大到决策案,小到部门例会一笔几十块钱的费用申请,无一例外。 片刻沉默后,徐昭等不及催促道:“黄姐,这事再晚一会,咱们就真的控制不了了,现在评论里上润的大部分用户还在等我们出面说明。” 黄姐叹了口气:“这个事人事确实没办法呀,你要我现在调审批流,没有正式任命文件,我也调不了新的领导进来给你审批呀,小徐,不是姐不帮你,是姐也无能为力,要不你就先提OA呢,看审批流到哪结束就算哪呗。” 徐昭知道跟她再扯下去也还是这套话术,于是答应:“好,知道了。” 电话挂断,他改了录音文件的名称写好备注,抬头道:“准备起OA,动作快,张铎,你联系IT先把模块做好,OA一结束立刻发布,内容就按我说的……” 办公室内连连应声,众人的忙碌再次升级,匆匆感到的IT岗也一起跟过来听他的工作指示。 “做得不用太精细,出错也没关系,要的就是这种感觉,”都讲完,徐昭对IT岗几个人说,“辛苦了,我跟领导打了招呼明天给你们调休。” 接着他又拍了拍张铎的肩膀:“所有需要审批的部门我都打了招呼了,你帮忙看着审批流,如果卡在谁那告诉我我去联系,争取半个小时内先批完。” 张铎点头,抽出湿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 这个点了,他们就是在跟对家抢时间,抢流量。 * 挂了电话后,陆炡在走廊里站了一会。 医院走廊的灯没关,惨白的灯光把水磨石地砖照得反光,窗外漆黑一片看不清景色,只有原处有零星聚集的灯光。 他知道那是申港市市区的方向,或许在那些灯光里就有上润的贡献。 他清楚这事的责任不在自己,但在知道引出这样的后续以后难免失眠,甚至会去设想倘若自己那天自驾车出差,或者申请了其他熟悉的司机,会不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是不是今晚就不会有这样一番风波。 许久之后,陆炡轻轻叹了口气。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反复的复盘只是无意义的内耗,眼下自己需要的是休息和等待明天早上的结果,就算今夜自己因过度担心而导致焦虑,诱发心动失衡猝死,网上关于上润的流言蜚语也不会停止。 但他还是免不了焦虑了一阵子。 直到一条微信进来。 隔壁姓徐的:我搞定了,等着看吧。 陆炡反复看了三遍这行字,困倦涨潮般涌上来将他包裹,他甚至只来得及回了一个ok,回到病房便昏沉睡去,一夜无梦。 * 这天夜里,上润在热搜上涨涨落落,吸引了无数路人的好奇,到了后半夜,与上润相关的话题热度不减反升。 一条新的热搜在这时出现在各大平台。 【上润app发布澄清公告时疑似系统崩溃,暴露VIP会员体系,福利令人惊叹】 “搞定了!”张铎捧着手机刷了几遍公司app,用户只要登录进来就会先看到澄清公告,接着经过片刻卡顿后澄清公告会自动跳转为VIP会员登记与福利领取,只是在点击下一步时会提示系统错误。 监控岗看着后台跳出来各大平台的热搜情况,短短半小时内,对于VIP福利的讨论已经盖过了原本的黑料,他们放出的水军不断炒热拉踩话题,与其他品牌的福利对比,狂骂其他家的同时只夸上润,也引来了一波其他家路人的下场参战。 场面热闹非凡。 “不是,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聊这个?”张铎看热搜不断刷新,偏头问徐昭。 徐昭正在喝咖啡,闻言眉梢一挑:“以前就跟你说过要听市场的声音,没注意过吧?连续两年的问卷调查里,对VIP福利的诉求都排在所有问题的第一位。” 张铎:“原来如此,哎呀我也不是没关注嘛,只是……” “骗你的,”徐昭笑着说,“我找的水军足够多,买的流量也够多,他们看不看都会制造出所有人都在看的错觉。” 张铎竖起大拇指:“牛啊。” 尘埃落定,众人纷纷放松下来,徐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剩余的咖啡喝掉,抱着睡袋准备在沙发上度过天亮前的几个小时。 躺下的瞬间他生出一股冲动的劲,待回过神来时电话已经拨了出去,屏幕上是“陆炡”两个字。 徐昭连忙挂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竟然很想跟陆炡分享一下这一晚的战绩。 但那人多半只会扫兴,还是算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 第24章 第 24 章 陆炡回到申港市是车祸发生后的第八天。 南城交警支队的初步调查告一段落,医院也给了出院手续,回家这天是徐昭来接。 粉色宝马停在医院正门,徐昭坐在驾驶席,半开车窗举着手机与陆丛光视频:“你放心爸,我们俩没吵架,真的是太忙了公司都上热搜了我得回去处理嘛,哎真没吵架,我特意买了骨头呢,等他回家就给他做啊。” 陆炡拉开车后门时,正巧听见视频那头说:“我们家小陆啊就是不会哄人,孩子还是好孩子,有时候啊惹你不高兴,你多担待啊……” 徐昭往后看一眼人,对视频里说:“爸,他上车了,跟您打声招呼啊?” 说着就把手机往后排举过来,陆炡抬眼就看见视频里陆丛光的脸。 他面无表情说:“爸。” “你这孩子,就会让人操心,”陆丛光说,“惹出这么大的乱子,都影响小徐工作了。” 没等陆炡说话,徐昭先把手机拿回去了:“爸,我开车了先不用手机了啊,回头打给你。” 他有预感,这对话要是不结束待会后座那位要变成冰雕,这一路开空调都捂不回来的那种。 挂了视频,徐昭选了下导航把手机卡在支架上。 陆炡靠在后座,单手拿着手机回许超的消息,良久放下手机抬头,发现车一动未动。 “……”怪不得一点推背感都没感觉到,还以为徐昭良心发现知道车上的人经不起颠簸,原来是根本没开。 后视镜里,徐昭的目光与他对上,陆炡问:“怎么?” 就知道这人不会这么好心,现在看来开车接自己是为了应付陆丛光吧? “您把我当司机使唤呢?”徐昭眉梢一抬,用下巴指指副驾驶,“打个商量,坐前边来行不行?” 陆炡以为他就是不想带自己:“我可以自己叫车,你要是——” 还没说完就被徐昭打断了:“坐过来,我加班好几天了,困得要死,你陪我说说话。” 陆炡下车,走到前面坐进副驾驶后扯过安全带。 他手臂有缝合,一周的时间不足以让伤口完全愈合,不方便使力,正与安全带纠缠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从他手中拿走了锁扣,直接了当按下去扣好了。 陆炡诧异看一眼徐昭:“……谢谢。”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徐昭变得有点不一样。 明明可以看自己笑话的时候却非得伸手帮忙,这人被什么鬼怪夺舍了这么不正常? 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徐昭发动车子时说:“又不是第一次坐我的车,干嘛用这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我?” 陆炡:“几天没见你变丑了。” “……草,”徐昭看后视镜确认路况把车开出医院,“陆炡,我警告你啊不带人身攻击的。” 眼下打起来自己不占优势,陆炡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不争一时口舌之快的道理,浅浅“嗯”了一声:“那聊点什么?” 徐昭:“随便什么都行,有话就行。” 陆炡想了下:“风控部让你们加班写整改案了?” 只见徐昭的表情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化,方才的放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那帮孙子,我加班熬夜解决了恶意抹黑新闻,现在看见澄清公告的人数比那几家媒体的热度都高,他们却说我没及时预警,临时报备,提前暴露公司方案,审批流不准确,我这长了一个脑袋还得戴好几顶帽子呢,真是活久见了……公司要是裁员,提名风控部那帮爷爷!” 他说的其实是风控部一直以来的老毛病了,业务口三大部门都被这帮爷爷制裁过,陆炡颇有体会深感赞同,罕见地与徐昭在一个问题上达成统一:“我加一票。” * 徐昭是临近下班过来的,驾车回到申港市时天黑透了,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柏油路上一片漆黑。 陆炡靠在副驾驶看窗外的路灯,他没戴眼镜,看见灯光模糊成一个圈。 数日不见,申港市的夜晚变得陌生了。 车子忽然停在路边,驾驶席的车窗打开,徐昭对着外头说:“大姨,来两根炸香肠,一根不要辣。” 须臾,他捏着两根香肠关上车窗,把不要辣的那根递过来:“吃不吃?” “你不知道我吃不吃,就先买?”陆炡从他手中接过来,刚出锅的香肠很烫,裹着一层五香粉,散发着焦香的气味。 他吹了吹,小口咬下一点尖尖。 这是那种老式的路边摊炸香肠,他中学时候校门口就有卖,每到放学都人挤人排着队买,但陆炡自小对这种乱七八糟的小吃就没什么兴趣,加之家里管得严,他只在同学请客的时候吃过一次。 算不上是喜欢的味道,不过不难吃。 徐昭三口两口吃完了炸香肠,把签子丢进路边垃圾桶,转头看陆炡:“你怎么吃这么慢?” 陆炡才吃了第三口,第一节还没吃完,闻言瞥向徐昭:“你有意见?” 徐昭还是不大习惯他不戴眼镜的样子,这么看陆炡的眉眼轮廓其实是柔和的,略显失焦的眼神也没有往常的锋利感。 就是觉得……挺好看的。 他收回目光,看向路前方小吃街两侧的摊贩:“没有意见,哪敢有意见呢,您慢慢吃,奶茶喝不喝?” 陆炡说:“不要。” 等他吃完,徐昭伸手把签子接过来降下车窗丢出去,粉色宝马重新启动,在人来人往的接上缓慢爬行。 等出了小吃街,徐昭手里多了杯珍珠奶茶,旁边放着章鱼小丸子和鸡蛋饼烤冷面。 到陆炡小区时这些东西都凉了,他一点也不嫌弃,车停在楼下抱着东西跟在陆炡身后准备上楼,等电梯的时候扒开塑料袋咬了一口鸡蛋饼。 “你要干嘛?”身后多了个人,陆炡觉得很别扭,他知道徐昭来接自己回家,但不知道他还要回自己家? “你爸让我给你做饭,然后拍照片发给他。”徐昭大口咬着鸡蛋饼,对陆炡无奈地耸了下肩膀,意思是他也不想。 陆炡蹙眉:“你就不能找个什么理由拒绝了吗,在公司加班?” 徐昭这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铁树都能让他说开花,虽然陆丛光说话严厉,但要说他一提这事徐昭就答应了,陆炡也是不信。 徐昭不想告诉他在来之前自己与伯父的对话,他其实无所谓的,但陆丛光的态度很怪。 那种说话方式就好像是拼命地在贬低陆炡以讨好自己,仿佛出车祸完全是陆炡的错。徐昭只是隐隐有种预感,要是他不答应,今晚陆丛光还会对陆炡进行一番批判。 索性就好人做到底,对病号多照顾一点。 他说:“我不能在岳父面前做渣男,有损我的名声。” 陆炡感到无语:“……拍完照就出去。” 这个时间全市集中供暖快要结束,地热的温度比之前降低了不少,打开门后家里弥漫着一股冷气。 陆炡进屋,关上门后自己先换了鞋,垂眼看向鞋柜。 徐昭正等着换鞋,见他这样跟着看过来,接着嚷嚷起来:“不是吧陆炡,你家连多一双拖鞋都没有?” 陆炡从不带人回家,自己住惯了没觉得一双拖鞋有什么不妥,这会才真切体会到不方便。 往常父母过来他都会临时买双拖鞋准备好,徐昭这次没有预备,自然也没有多余的拖鞋可穿。 他挣扎了一下:“我美团给你买一双吧。” 徐昭脱了鞋子踩在地板上:“算了我自己买吧,我本来就要点外卖咱俩吃的……我可真是命苦啊,连双拖鞋都没有。” 陆炡没理会他的后半句,从前半句里抓出了重点:“外卖?咱俩?” 就是世界末日了这两个词也联系不到一起吧? “不是,陆炡,”徐昭忽然转身特别认真地盯着他,“我不配有拖鞋穿,我认了,我难道还不配吃饭吗,你别这么冷酷无情好吧你这个渣男?” 陆炡表情复杂看着他,对视片刻一巴掌拍在他脸颊上:“……也没发烧啊,在发什么疯呢?” 摸完很自然地进了卧室关上门开始脱自己的外套。 数秒钟后,门外传来徐昭的声音:“陆炡!你故意打我脸是不是!你就这么嫉妒我长得比你帅?” 陆炡抿起唇角不动声色地笑了下,对着门板道:“滚吧你,学校投票你比我少十二票!” “那是因为你是播音员!”徐昭不甘示弱,“播音员的知名度高多正常啊,你是播音员才比我多十二票,你真好意思说自己赢了!” 宽松的羽绒服是好脱的,但卫衣略微修身,在胳膊处卡住了。 陆炡本想用力拽一下,忘了自己胳膊上有伤,牵扯皮肉顿时带起撕扯的电击痛,他忍不住抽气:“嘶——” 门把手被猛地拧动,徐昭冲进来:“你怎么——” 陆炡刚忍痛把卫衣从头上脱下来,上半身不着一物,随着徐昭一起飘进来的空气微冷,刺激着某处有了细微的反应。 徐昭的眼神向下在他胸口徘徊。 第二次被徐昭撞见,偏偏这人还乱看,看什么看,自己没有胸吗,别人的胸更好看是吧? 想到这个陆炡脸上升起一片滚热,一脚踹在徐昭膝盖:“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 第25章 第 25 章 陆炡把换下来的衣服装在袋子里准备丢掉,去厨房检查了下冰箱和水果,苹果变成了木乃伊,冰箱里没有坏的菜。 当然没有,因为他根本不做菜,冷冻层的那些速食只会在长久的低温中变成脱水的冻干。 他单手洗了一只木乃伊苹果招待徐昭。 徐昭皱眉撇嘴仔细打量他手里干瘪的水果:“我不要,我要吃漂亮的。” 漂亮的没有,惯的毛病,陆炡拿着苹果自顾自坐下。 “你爱要不要。”他说着咬了一口。 口感实在是有点干,但味道其实很好,甚至比之前的吃起来更甜。 “嘁,看在我请你吃烤肠的份上,您能不能请我吃口水灵的?”徐昭在旁边坐下,他脱了外套,身上穿的是西裤白衬衫,一边说话一边把两边衬衫袖口挽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与相亲那天陆炡送的那块腕表。 “果篮不是都给你了么?”陆炡垂眼看他的手腕,“还戴着呢?” 徐昭:“看时间方便,顺手戴了,不行啊?不行你别送啊。” “谁说给你了?”陆炡“啧”一声,“你自己死皮赖脸要来的,别赖到我这来。” 徐昭头一歪:“要怎么了,你本来就要送的,我凭什么不能要,跟人相亲不给带礼物,你怎么好意思?” 陆炡斜他一眼,觉得他这股理直气壮的劲和这副样子颇有种二哈的蠢傻,不禁疑惑自己怎么会跟这种傻子搅合在一起。 这话题到这还没结束,徐昭揪着个话头不依不饶起来:“我送你的小熊骑士哪去了?” 陆炡:“什么小熊骑士?” 印象中只有一只粉色很香的小熊,没有骑士。 “就是那只粉色小熊,”徐昭往后靠在沙发里,一只脚的脚踝担在膝头翘起一个中门大开的二郎腿,“你不知道那个说法吗?” 陆炡认床,在医院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的觉,这会已经很累了,只想安静地休息不想听他嘚嘚,果断道:“不知道,不想知道,别讲,把你的小熊骑士带走我用不着。” “想不想知道你都得知道,我偏要讲,略略略,”徐昭说,“小熊骑士就是说,在你的床头放一只小熊,他会勇敢地与噩梦恶魔战斗,永远保护你。” 陆炡面无表情:“还会吸走你家里的灰尘,引发幼儿和老人哮喘,你幼不幼稚?” 他对这个故事没太大感觉,自小家里就按照父母的要求,卧室收拾整洁,被褥要按照军训标准整理,非睡觉时间床上都不许放人的,更别说什么小熊骑士。 只知道放了东西要挨训的。 徐昭:“幼稚怎么了,人就是要相信童话世界啊,太现实的人会过得不幸福。” 陆炡无端被噎了一下,瞪他:“闭嘴,你管我幸不幸福。” 他声音冷下来,与室内冷空气掺杂在一块,连着客厅里方才闲适的氛围都像是偷渡到了北极一样冷。 徐昭好一会没说话,陆炡趁着这安静的功夫慢条斯理把苹果啃完了,剩下小小的一只核仔细地放进餐巾纸里抱着丢进垃圾篓。 刚收回手,就看见一张脸横着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并凑近。 陆炡:“……” 说实话,挺恐怖谷效应的。 他白了徐昭一眼。 徐昭:“真生气了啊?” 陆炡:“我不招密室吓人npc。” 徐昭:“招一个吧,这npc挺帅的。” 陆炡:“不招自恋的。” 见人依旧冷着脸,徐昭想了想:“其实我怕黑,晚上还做噩梦,所以小熊骑士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多亏了他我才能健康长大并维持正常生活,心理医生说不然我会疯掉。” 陆炡对他的故事毫不配合:“心理医生才不会对患者说‘疯掉’这种词。” “我的说法嘛,这么较真会失去很多乐趣的,”徐昭说,“因为我五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过,关在车里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路上又黑又冷还不给饭吃。” 陆炡沉默。 就听徐昭接着说:“好了,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公平交换,你也得讲一个。” 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早知道应该脱下袜子把他的嘴堵死。 陆炡:“……我让你说了?” 徐昭:“你就说你听没听见吧?” 陆炡别过脸去不说话,气氛再次恢复沉寂。 徐昭有心活跃气氛,但一个晚上拿出自己两个秘密怎么算都亏本,好在这时门铃响了,他拿起手机看外卖的距离,起身去开门:“应该是点的排骨送到了。” 外卖送来还是滚热的,在外卖小哥的一声“祝您用餐愉快”中徐昭接过袋子关上门顺手给了个好评并打赏一瓶矿泉水。 提着食盒回来看见陆炡已经在餐桌边坐下了,徐昭便拿过去打开外包装,正思考是这么拍照还是倒进盘子里拍照给陆父看时,陆炡说话了:“我高中时候开始抽烟的。” 徐昭愣了愣,他没想到陆炡真的会讲一个秘密,刚才看人那劲还以为气没消呢。 虽然他并不知道陆炡是因为什么生气的。 不过看陆炡这样——死板,守原则,穿衬衫永远都规规矩矩扣上领口第一颗扣子的那种人,怎么也不像是学生时代会抽烟的。 那天碰见他抽烟徐昭就挺意外的,没想到今天听见个更劲爆的。 他来了好奇的劲:“为什么啊?你可别告诉我你高中是倒数一二的差学生,后来逆袭的啊,申大可不是那么好考的。” 陆炡都懒得看他了:“我尖子班。” “那干嘛抽烟?”徐昭左看右看觉得还是放在盘子里好,陆父确实是控制欲有点强了,他不想在这事上惹长辈念叨,“你家盘子在哪?” 陆炡抬手指了下一旁的厨具柜:“不干嘛,就是想抽,想看看……” 后半句话淹没在柜门打开瓷器碰撞的声音中,徐昭不确定他是没说还是自己没听清,抱着一只汤碗与两个饭碗回来:“想看什么?” 陆炡看他熟练地把汤倒进大碗,又把饭盛出来并举起手机录视频:“爸,骨头汤做好了,您看这汤色,清亮,好喝,您就放心吧,陆炡有我照顾着呢。” 他放下手机时陆炡才说:“想看看我爸妈会不会问我为什么学抽烟。” 那个时候,他常常不知道父母是关心自己,还是关心自己的分数,陆炡觉得考试成绩就像是自己在家里的符号,他们一家三口都被脸谱化了,自己的形象并不是孩子,而是“遵照父母的期盼有前途的孩子”,卷子遮在自己的脸上,没人关心他其实是哭还是笑。 所以他试着叛逆了一次,跳出规则的感觉令他提心吊胆,但又很爽。站在男厕所隔间抽掉一支烟,嘴巴里泛着苦涩,袖口沾着烟味时,他有点理解了那些爱抽烟的学生,有时候人也不一定是喜欢抽烟,只是喜欢这种离经叛道的感觉。 但之后他也觉得无聊,因为不过是换了一张面具,本质是没有区别的。 徐昭被他吊胃口吊得心里痒痒,琢磨陆炡到底会不会讲故事,按道理他是文科生,不应该讲得这么零零碎碎的:“然后呢?” “没有然后,”陆炡淡声说,“挺可笑的,教导主任觉得我是蹭上了厕所里的烟味,就算有人告密也不相信是我抽的,根本没告诉我爸妈,他们俩回家只问我学习怎么样,没发现我身上的烟味,也没发现我书包里的烟。” 平平无奇的结局,但又有股现代中式淡淡的恐怖感。徐昭挑眉:“那是,能考申大的都是好学生,谁会信你抽烟啊?” 陆炡:“只有你是考的。” “啊?” “我是保送的,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陆炡用左手拿起筷子。 徐昭:“……嘁,保送的还不是跟我这个考的在一个公司上班,你了不起你当我领导啊。” 又来了。 这人好像被欠打的调料腌入了味,两句话不找事就嘴痒。 陆炡收下了他的挑衅:“走着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徐昭又不说这个了,他拿出外卖里的汤勺给陆炡盛排骨,“你手不方便,我来吧,先把饭吃了。” 陆炡白了他一眼,左手熟练地用筷子剃掉骨头,把肉夹回自己碗里。 徐昭:“哦豁,你是左撇子啊?” 陆炡:“你知道的挺晚的。” 热汤冒着热气隔在他们俩中间,吃饭时陆炡没说话,徐昭也没再出声,他没骗人,是真的加了好几天的班,前几天晚上都在公司凑合睡的,今天白天上班晚上又开车,真快要疲劳驾驶了,这会也觉得累了。 他挑着萝卜吃,用汤泡饭,看陆炡小口小口吃肉,小口小口抿汤,这人吃饭还真是……怪雅致的。 饭后徐昭洗了碗,陆炡把饭钱转给他被他退回了,陆炡觉得他瞧不起自己,徐昭也觉得他瞧不起自己,俩人差点因为这事打起来。 最后徐昭抓起羽绒服穿鞋就跑:“我不跟残疾人计较,这把你欠着,等你好了再说!” 陆炡对他按电梯的背影道:“把你的小熊骑士带走,看着就烦!” 徐昭转身对他做了个鬼脸:“就烦你,烦死你,略略略!” 然后闪进电梯忙不迭地跑了。 陆炡:“……” 病得不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 25 章 第26章 第 26 章 由于是公出期间公车发生车祸,上润给陆炡批了两周的带薪休假,他回去上班时胳膊已经拆线,伤口剩下轻微的抽痛和暂时不能吃力。 但其他同事却被折磨得够呛,因为这次的事影响深重,风控部组织了大规模自查排查,下发了包含一百多个风险点在内的自查清单要求所有部门在半个月内完成,并上交排查报告与排查底稿。 “真是他妈疯了,”连一向好脾气的许超都忍不住骂起来,“他们风控部是干嘛的,专门给咱们找活的?” 陆炡上班第一天就面对下属的怨气,安慰他道:“发给我看看有什么我能做的?” “算了吧,你又不兼部门内风控岗,让你写更慢,说不定还得再改,不如我自己写得快呢,”许超在他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坐下,“商务部可真是让他们折磨得够呛,上次开部门例会我替你去的,徐总让陈源批得脸色都变了,都改批斗大会了。” “略有耳闻,”陆炡点了杯橙汁外卖,顺便给许超带了一杯抹茶奶昔,“详细说说,让我高兴高兴?” 许超:“就说徐总,没提前建立风险防控机制,为了解决这事还搭上了公司未做正式宣发的项目之类的,纯属放屁,他们风控部一点责任都没有?” 陆炡笑了下:“后勤部门不担责,咱们公司的老毛病了,梁总和张总那边是什么情况?” 他这一阵子没上班,回来本想去打个招呼,才发现那两间办公室都腾空了,里头换上了新的家具摆设,俨然为迎接新领导做好了准备。 许超摇头:“没什么消息,就听说是系统权限都已经停了,最近系统内的签报都是大领导代批。” 陆炡点头,未再多问。 他已经听说了新领导来自明豪天华,一共有三个人,其中两个确定的分别是CEO和业务条线分管总,剩下的一个尚不明朗。 许超又抱怨了几句,接着说:“我下个月计划请假,等手上这些活忙完的看休哪天。” 陆炡正在看这些天他漏下的市场数据报表,闻言按着滚轮的指尖一顿:“怎么了?” 许超:“小潇之前肚子不舒服,前几天去医院检查有肌瘤,建议做手术,我想找个时间陪她好好看一看。” “小潇”是他的爱人王潇。 陆炡想了下,略微皱眉:“这种事随时都可以请,拖着不好吧?” “医生说也没那么急,小潇那边工作也得交接好才能请假,”许超说,“我就先给你打声招呼,到时候可能要辛苦你一段。” 听他这么说,陆炡放心:“没问题,你安排好时间提休假就行。” 他点的饮料店就开在上润楼下街对面,这几句话的功夫外卖小哥已经送上来了。 许超这边工作上的事汇报得差不多,带着抹茶奶昔离开他的办公室,陆炡才喝了一口橙汁,门就被人敲了两下。 他说:“进来。” 徐昭穿一身棕色西装走进来,用鞋尖轻巧地关上门,在他桌边坐下:“陆总监,来上班了也不打个招呼呢?” 陆炡:“有病就治别来我这发疯。” 陆丛光知道他今天上班,叮嘱徐昭送他,他们俩今天被迫在停车场演戏拍短视频骗过陆丛光,随后徐昭自己开车,陆炡打车。 “有两件事,”徐昭说,“第一,我爸妈想跟你爸妈打个视频电话见一见,第二,我后天有个相亲。” “第二件事不用跟我汇报,”陆炡关掉正在看的报表,“第一件事可以定个时间。” 虽然结婚是假的,但戏总得演得像一点。 徐昭:“今晚或者明晚有没有时间?” 陆炡掏出手机看了下备忘录:“可以,我没有其他安排。” “那就今晚,早结束早省事,”徐昭说,“你爸妈那边你定一下几点告诉我?” 陆炡“嗯”了一声:“慢走不送。” 随即收起手机,打开下一个报表做起了数据分析。 受长期疫情影响,今年一季度销售额同比增长明显,但这不并代表形势大好,相反,市场经济正在进入低迷时期。 陆炡并非科班出身,自进上润接触市场营销业务以来,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经济相关的学习上才保证自己不拖后腿。 往常像这样的季度分析他会向张晨阳请教一下对方的经验,但如今带自己入行的师父离开,他只好独自摸索。 视线在表格中停留片刻,陆炡恍然想起旁边那人没有动静,他抬眼看去,正对上徐昭俯视的目光。 徐昭有一双典型的桃花眼与深褐色的瞳仁,即使不带表情也显得含情脉脉,陆炡常觉得他长得太过招摇。 “你怎么还没走?”他不自觉皱眉。 徐昭抬了下眉梢:“这么着急赶我走?” “你就没有自己的工作吗?”陆炡端起橙汁喝了一口,“坐在我这当监工?” 徐昭单手插进裤子口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暂时不忙,不像可怜的陆总监一回来就有工作要处理。” 陆炡换了副新的眼镜,无框,银色镜腿。 徐昭早上进电梯时就听见有人在讨论陆总监,说新眼镜显得他格外斯文败类。 斯文这词与陆炡很配,但败类——经过观察,徐昭觉得差点意思。 陆总监这张脸怎么看都是好看的,但是太严肃太坚定了,像蒙着一层厚厚的冰壳。 陆炡放下杯子嗤笑一声,正准备继续工作,下巴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的脸扬起来再次对上徐昭的视线。 他垂眼看面前的胳膊,很明显是徐昭用手抬起了自己的下巴。 他撇开徐昭的手:“……你犯什么病?” 徐昭也被自己身体本能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刚才只是在想陆炡抬头看人的样子,谁知道手擅自动了。 不过陆炡那副样子……真挺好看的。 可惜陆总监把他的沉默理解成了挑衅,站起来抓住他的胳膊推出办公室:“别在这捣乱,滚!” 徐昭被推搡得踉跄几步跌出陆炡办公室时才回了魂,抬头看见市场部一双双眼睛都落在自己身上,但他也不觉得窘迫,反而大大方方整理了一下西装与领带结,清了清嗓子:“看什么,没看过我跟陆总监打架啊,门票收钱啊一人一百。” 办公室的门在惯性下关上,在徐昭“一人一百”的声音中晃动几下趋于平静。 陆炡回到电脑前继续看数据,数秒钟后却移开目光看向那扇门。 方才与徐昭对视的时候,他竟然没觉得这人很讨厌,相反还有点顺眼? 他被自己这想法吓得起了鸡皮疙瘩,觉得一定是最近什么事都跟徐昭有关的缘故,那人的不正常把自己给传染了。 想到这,陆炡拿起手机翻看自己的好友,既然徐昭已经重新相亲,自己的生活也该走上正轨了。 下午人事行政部发了邮件过来,今年员工福利旅游一共定了五个地方,大家自行选择不同时间段的团,各部门错峰出游保证工作。 上润总部员工近千人,每年旅游都会采取这种分流的措施,一来避免“人去楼空”耽误工作,二来人实在太多,同在一个团也影响观光游玩的效果,单是排个游玩项目就得排上一天。 陆炡还没看各个团的景点介绍和时间安排,许超的消息就发来了:8月那个漂流团一起吗? 陆炡对自然景观不是很有兴趣,往年也是许超选什么他就选什么了,于是回他:好。 发完消息,他填了邮箱附件的报名表给人事发了回去。 * 晚上下班,陆炡关了电脑后等了一会,估计第一批下班的人走得差不多,电梯应当不挤的时候才出了办公室。 许超还在加班,面前摆着一桶红烧牛肉面,满屋子方便面的香气。 他打了个招呼:“有什么工作要忙的吗?” 许超抬头:“小潇待会开车来接我,我就在这顺便弄一下排查。” 陆炡诧异:“怎么不跟嫂子一起吃饭?” “她说中午跟同事吃肯德基,同事点什么联名套餐请她吃多了,撑得吃不下晚饭,”许超说,“我就凑合一口,方便面这玩意我小时候梦想着能天天吃,长大了就这个梦想实现了。” 既然没什么要紧的工作,陆炡点头:“那我先走了。” 到了电梯口看见还有个人,棕色大衣,棕色长裤,拎着公文包,背影高大,衣着有型。 陆炡转身拐到另一边,身后却传来欠欠声音:“陆总监,真巧,下班回家啊?” 正巧电梯开门,徐昭先一步进去,上下观望了一下后伸手按住开门按钮:“陆总监,请啊?” “……”陆炡本想坐其他的,但上润大楼的电梯有些念头,已经开始智障了起来,只要有一部电梯抵达,其他的就默认不再来了,这会另几个都远在反方向的楼层,还得等上好一会。 他进了电梯,徐昭按下地下停车场的楼层:“坐我车一起走?” “不了,”陆炡说,“我自己打车。” 徐昭:“哦。” 电梯在下一层停下,刘新羽喝着奶茶进来,左看看右看看:“陆总监,好久没见,你瘦了。” 陆炡:“在医院吃得少。” “对了,”刘新羽问,“陆总监你旅游选了哪个,我和徐总选了8月17号漂流的团。” 员工之间互相问旅游的团是件很正常的事,有些关系好的还会约着多请几天年假借这个机会一起去别处玩玩。 但刘新羽没想到自己说完就看见陆总监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我问问人事还能不能改。”陆炡冷冰冰地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 26 章 第27章 第 27 章 陆炡到徐昭家时,还带上了一套自己的家居服以便于装得更像。 “陆总监真是太客气了,来就来呗,”徐昭给他开门的时候看见他手里拎着袋子,“还带什么礼物呢?” 说着就伸手去接。 陆炡没给他:“又不是给你的。” 徐昭讪讪收回手:“啧,小气。” 他们俩建了一个腾讯会议,双方父母都用过这东西,陆炡家里的用这上过课,徐昭家里的用这给员工开过会,大家都是熟练工,免去了许多麻烦。 陆炡坐在沙发上上线帮他们检查视频效果的时候,徐昭端着碗筷进来放在茶几上,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往后靠在松软的抱枕里。 “你坐得这么直,像小学生开课前学习坐姿,”他说,“动作好生硬,演的不像。” 陆炡这会没开麦,在双方父母眼里,他们俩一个坐着,另一个过来扶住对方的肩膀说话,亲昵自然,简直是感情极佳的小两口。 王兰问:“听说小炡之前住院啦,伤得严不严重啊?” 这次虽说是双方父母见面,但“三家”人都在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他们正式见了彼此的父母。 自己的爸妈在场,陆炡迟疑片刻:“已经好多了,让您担心了,妈。” 王兰见这孩子上次在一起住时候还生疏着,这次已经开口叫妈,头一回被自己儿子以外的人这样称呼,她格外高兴:“哎哟,真是辛苦小炡啦,你工作这么忙,还出这种事,让小昭多照顾你呀,伤筋动骨一百天,吃的方面一定得挑质量好的,你看看你都瘦了。” 说完特意强调:“徐昭,听见没有?” 徐昭连声说:“知道了妈知道了,我没聋呢。” 这边王兰说完,那边陆丛光又开了麦:“亲家,这俩孩子结婚急,我也没跟你们坐下聊一聊,实在是过意不去,我们家孩子啊性格上死板一些,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们多担待。” “哎,”王兰连连摆手,“哪的话,小炡多好啊,这孩子这么优秀,哪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再说年轻人有不懂的,也是咱们这帮老家伙没做个好榜样,哪能怪孩子呢?” 两家由此开了话头,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从家里工作聊到彼此城市,又说到眼下疫情,前阵子封控可真是太突然啦。 陆炡靠在抱枕里看他们聊天,表情严肃像在听课,忽然有东西碰到他嘴上:“张嘴。” 他本能要说话,徐昭找准机会把东西塞进他嘴里:“尝尝。” 陆炡咬着微弹软嫩的豆腐,骨香在口中蔓延,正欲评价,就见徐昭用方才塞进自己口中的筷子夹了一棵小白菜自己吃起来。 “……”陆炡出声提醒道,“那个筷子我用过。” “?”徐昭转头看他一眼,“那咋了,你用过也是我的不是你的。” 陆炡在心里默念一遍不与傻子计较,删除这段记忆返回上一个段落:“好吃。” “那是,我跟我家里学的手艺,全申港市的饭店也做不出我们家这个味。”徐昭眉飞色舞地说,得意的劲仿佛屁股后边长了尾巴正大肆甩动。 陆炡从茶几上端起饭碗:“夸张。” 徐昭:“语文老师怎么教的,夸张也是一种写作手法,合情合理。” 晚上这顿是他用电锅定时煲的排骨豆腐小白菜汤,小火慢炖骨汤入味,汤色清亮菜食鲜香,比起食堂的要好吃许多倍。 陆炡吃得很慢,一点菜就着一点米饭细细地嚼。 徐昭余光看他的侧脸,觉得他吃饭的样子有趣,比端正的坐姿还像守规则的小朋友。 腾讯会议里,陆丛光正在说:“孩子还是懂事些好养嘛,当然活泼的也很可爱,我家这个啊就是太闷了。” 徐昭听了几句,忽然懂了陆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小孩。 王兰从没教过自己要懂事,也从没评价过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徐昭都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的那个尖尖。 第一当久了是会腻的,他偶尔也会当一当第二第三第四第五,但家里对这些都没什么评价,就像开了一朵花是花,开了五朵花也是花,第一和第五并不会让王兰在饭桌上唠叨一通。 王兰只会问他,今天的菜好不好吃,今天的菜可是妈妈刚学会的,接着徐家两父子就会对她献上最好的称赞,徐昭小时候甚至会以此为核心思想给她表演一下夸人的成语接龙。 直到大学徐昭发现他得跟陆炡争第一,“最”优秀这事不再是自己唾手可得的战利品,而是需要努力一把还有可能被陆炡打败后,第一才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但陆炡不是这样的,陆家父母对他有一套严格的“优秀”标准,把他框在了规矩里。 徐宝金在他们吃饭时睡醒了,他长大了不少,整只猫都抽条了,又长又瘦脸也变得尖尖。徐昭的朋友说这是尴尬期,猫都会有这一阶段的。 徐昭倒觉得没什么好尴尬的,小孩长个子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徐宝金摇摇晃晃走过来,在陆炡裤脚仔细嗅闻片刻认出来人,夹里夹气地叫了几声,热情地跳上沙发在陆炡大腿上躺下来并翻起肚皮看着他。 陆炡端着饭碗,对腿上的猫视而不见。 徐宝金身段妖娆,扭来扭去勾引他,片刻后徐昭先坐不住了,伸手过去:“不是陆炡,他这么可爱你能不能摸摸他啊?” 突然横过来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肚皮,徐宝金被没礼貌的两脚兽吓到,翻身跳下沙发跑去觅食了。 刚碰到猫毛的徐昭手僵在空气中:“你这个小白眼狼!” 跑远了的徐宝金叫了一声:“咪!” 饭后,双方家长也聊得差不多,一边表示要去备课,一边表示要去做饭,愉快的见面会暂且告一段落。待他们双双下线后,陆炡结束了会议。 他帮徐昭清理了碗里的厨余后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去换了衣服准备离开时手机上弹出一条微信。 是人事黄主任发的:通知全体部门经理及各部门副经理、室主任,后天上午九点半在十三楼会议室召开全体大会,届时将有新领导到场,请各位着正装出席,自带笔本。 陆炡回了收到,抬头发现徐昭正看着自己。 他看人的眼神是很专注的,因深色而显得深邃的眼睛含着灯光的亮点。 陆炡乍一对上时心头一动,但立刻反应过来这人是徐昭,就是长八双这样的眼睛也没什么可看的。 “怎么?”他问。 “群里的通知,”徐昭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马上要见新领导了,你有什么感想?” 陆炡想了下:“没什么感想,新官上任三把火,希望他的火别烧得太旺。” 从徐昭家离开坐电梯下楼时,大衣口袋里手机又震动起来。 陆炡没受伤的那只手提着自己的家居服,另一只手不好拿手机,一直等到坐上了出租车才看消息。 这次不是公司群,是吴文满。 他说:最近有空吗,约个时间去甜品店啊? 经他这么一说,陆炡才想起来疫情封控的那天早上他们俩还在说这事,谁能想到转眼就被封在了各自小区。 解封后他又忙着工作加上住院这事,一时给忘了。 后天新领导来,说不上会是怎样一番“腥风血雨”,陆炡思考片刻,回他:明天晚上? 吴文满:可以啊,那我先预约一下,那家最近有网红去探店,忽然火了,我靠人巨多,我上次路过想进去买点尝尝,被站大排给吓出来了。 陆炡回:好的。 初春将至,申港市冬日的雪渐渐消融,小雨悄声飘落在冻硬的柏油路上,夜晚的风带上一层湿润的气息。 不知不觉间,这一年的第一个季度已临近结束,新一年过去了四分之一,却好像过了一年那样漫长,短短的三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 新年,复工,催婚,演戏,疫情封控,车祸,新领导。 下了出租车,陆炡踩在路灯下深黑色泛着光泽的地面上,披着雨丝进了自家小区大门,回想起这一阵子的事难免觉得惊讶。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像是在忙碌的节奏里时间的速度忽然变慢了,有些东西也在这不得喘气的紧凑中变得不同。 比如他与徐昭。 上一章有审核删了评论,估计是触发了什么词语 声明一下不是我删的,呜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 27 章 第28章 第 28 章 翌日,陆炡准时下班,打车去了与吴文满约好的那家甜品店。 这家店就像吴文满说的,购买打包小甜品的队伍已经排到了店门外,沿着街边的墙转过一个拐角,与核酸亭子相接。 许超曾说自己有一次排核酸,排了半天最后买了只烤鸭,不知道队伍是从谁开始出现了叛徒。 吃甜品火锅的从转门进,店内是可爱风装修,花砖花墙,座位坐满了人,服务员忙得不得了。 陆炡刚进门,就看见某一桌一个男人举起了手,正是微信里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的吴文满。 他快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服务员紧跟着端上两杯杨枝甘露。 “我团了草莓白巧芝士火锅和抹茶冰淇淋火锅,”吴文满说,“他家送小蛋糕,待会吃不完咱们再点。” 陆炡说好,脱掉大衣放在座位里侧,就听他又说:“我今天还有个任务,你别嫌我多事啊。” 从关系上来说,吴文满与他是饭搭子,但也仅限于约饭,除此活动以外他们二人的私下交情并不深,因此他这样说也不奇怪。 陆炡只说:“你先说说看。” “就是,经管学院咱们这届有个学生会的叫孟辛言,你还有印象吗?”吴文满试探道。 申大校学生会成员诸多,陆炡当时心思都放在与徐昭的竞争上,对其他人没怎么关注过。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茫然摇头:“没有,怎么了?” “他让我帮忙问你有对象没,男人行不行?”吴文满这才进入正题,“他还说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能不能有时间吃个饭?” 这下陆炡听懂了,这是相亲。 他和徐昭的事是假的,早晚有一天要面对现实,这时候如果有合适的其他对象也好,届时就对父母解释说与徐昭分手了。 “可以,时间我要看一下,最近可能有点忙,”他答应下来,“要不你把他微信推给我,定了时间我约他吃饭?” 吴文满:“那感情好啊,省得我中间传话弄得麻烦,我这就推给你!” 说话间服务员端了火锅上来,草莓白巧芝士里还铺着厚厚一层麻薯,抹茶的绿层次丰富。 “他家这个抹茶是新品,”吴文满立刻介绍起来,“不同颜色的对应的抹茶含量、口感都不同,越深色的味道越浓厚。” 陆炡不不忍打消他的热情,象征性地挖了一些放在盘子角落里,转而去吃另一锅。 吴文满完成了今天的“任务”,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转而聊起自己的读博生涯,感慨道:“以后如果有学弟学妹问我这专业怎么样,我一定会对他们说,快跑。” 陆炡被他逗笑:“至于么?” “唉,原来说什么来着,咱们这科去外企外贸比其他专业占优势,”吴文满挖了一大口抹茶边吃边说,“那人家其他专业在专业方面比咱们更占优势,外国语这行啊,就业面太窄了,对口的无非就是翻译,老师,高校,连公务员都是汉语言文学招得多!” 他抱怨完,转而又道:“不过文学啊,还真是越学越深,越学越觉得自己摸到了世界的科学,虽然我会建议学弟学妹们去学其他专业,但我觉得我当初选这个专业真是太好了。” 陆炡笑了:“文学当然很伟大,我们公司去年还组织哲学课了,要求管理层是必须参加的。” 上润每年都会与申大合作办企业进修班,每年都是不同的课程,今年是企业管理方向的,陆炡报了名,听说在八、九月左右确定课程。 说到这个,吴文满说:“你们也不开一期外语的,我还以为能有机会给你们上课呢,明豪天华他们去年就弄的英语班,三十多个大佬喊我老师,这种装逼的感觉太爽了。” “那你争取留校,以后会有机会的,吴老师。”陆炡说。 * 上润有条默认的规矩,大家平日里上班可以穿得随意一些,自己的正装,通勤风,商务休闲等等都可以,但开正式大会时要穿公司发的套装。 陆炡带着许超刚进13楼会议室,就看见清一色的藏蓝色背影。 其中有几个脑袋格外有辨识度,运营部经理梁鸿儒后脖子堆积着胖出来的褶子,商务部徐昭—— 商务部徐昭? 陆炡不自觉蹙眉,视线与旁边其他人对比,徐昭后脑勺的发型是很常见的偏分短发,坐在他附近的几个人都是差不多的长度。 那自己是怎么确定这是徐昭的? 见自己的部门老大愣神,后边进来的人都给堵在门口了,许超顺着陆炡的视线看过去:“陆总,怎么您对前面哪颗脑袋有意见,小的去帮您处理了?” 陆炡这才回神,走到前面一排找到自己的名牌坐下,旁边就是徐昭。 在上润,市场、商务、运营并称为业务一线三巨头,是上润公司所有部门里最重要的三大部门,开会的排座也是以他们三个为中心。 陆炡把笔记本放在面前的窄桌上,拿起手机看了下消息。 昨天加上孟辛言后,他们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会刚进展到约饭。 陆炡原本说自己来定时间,但上午孟辛言说他定了晚上的餐,并表示自己等他,陆炡只好先答应下来。 这会功夫前排陆陆续续来了人,几个陌生的男人被黄主任领进来,霎时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了。 陆炡知道那就是新领导了,业内大大小小的会议他参与过几次,相关人等差不多混了个脸熟,他认出其中一人是明豪天华华北大区总负责人——谢同赫。 此人曾是明豪天华副总裁,也是明豪天华“老一派”的干部之一,明豪天华那股地球不爆炸我们不放假的变态加班观就是他们这帮人搞起来的。 一行人落座首位,黄主任拿过话筒,会议这就正式开始了。 像这样的会议有着固定的流程,向来都是先说几句场面话,接着介绍新领导的相关履历,再由新领导上台讲几句话,说是开会,其实就是领导与员工的见面会。 流程简单,但讲话内容冗长繁琐,谢同赫拿起话筒就没有要结束的意思。起先台下还有人与他互动,到后来已经纷纷掏出手机悄悄走起了神,与中学时代背着老师玩手机如出一辙。 陆炡左右看看,梁鸿儒打了几个哈欠,徐昭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对自己眨了眨单边的眼睛。 陆炡:“……” 要起针眼了。 微信里,许超在小群发出抱怨:完了,这领导,话太多了,我屁股上的骨头都硌着我屁股上的肉了,等他讲完我屁股都要磨穿了。 其他人纷纷嘲笑他太瘦,一边劝超哥下回多吃点饭,一边对自己不参会而幸灾乐祸,纷纷表示“不当部门领导真潇洒”。 终于捱到会议结束,各部门经理来时精神抖擞,去时行尸走肉,这还不算完,还要跟领导握手互相介绍几句再等领导虚假的“称赞”。 谢同赫走近时陆炡看得清楚些,此人大约有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了,方圆脸,皮肤略黑,蒜头鼻的鼻头尤为突出。 他指指梁鸿儒的肚子对他笑:“可该减减肥了啊。” 又跟他交流两句血糖的问题,接着才走到陆炡这来:“早就听说上润出了一对年轻的管理干部,以后可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陆炡与他虚虚握手:“还得向您学习经验。” 这一环节结束,会才终于是开完了,新领导们先走,其他人才七倒八歪地走出会议室。 上午就这么过去,下午也风平浪静,新领导没急着作妖,众员工又是准时下班的一天。 孟辛言发来的饭店定位距离上润大楼所在区稍远,在隔了一个区的另一头。陆炡打车过去,在附近的商场下车,直奔一处专柜。 本章没有看不起外语的意思 只是我自己是外国语学院毕业的,所以按照我们专业的一些印象写了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 28 章 第29章 第 29 章 这家饭店在一个小路口里,车子开不进去,陆炡在挤挤挨挨的私家车和到处乱停的电动车自行车间七拐八拐,终于找到饭店的大门。 进门不等服务员开口,已经有人喊他:“陆炡!” 他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脸略有些发福,但仍能看出很好的骨相。 应当就是孟辛言了。 陆炡几步走过去:“让你久等了吗?” 孟辛言目光上下打量他片刻:“我也是刚到,你这大衣是今年的新款?” “去年的款了,”陆炡说,“双十一打折买的。” “你这个牌子打折也不便宜,”孟辛言说,“我提前点了菜,你要不要看看还加点什么?” 他的话令陆炡感到一丝不适:“不用了,待会不够再加吧。” 孟辛言倒了两杯茶水:“听说你现在升总监了,恭喜。” 陆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水里搀着淡淡的树叶味,是饭店最便宜的那种茶叶渣冲泡的。他道:“谢谢。” 孟辛言:“我们公司今年不太好,还好我还没买房,哎对了,你要还房贷的么?结婚以后你的工资还房贷也算是夫妻共同财产啊。” 这时服务员上了菜,陆炡见一共三道,鱼香茄子,小炒与拌凉菜。 孟辛言仍在喋喋不休:“我事先打听过,你年薪要有一百个往上吧,我想好了,过了这半年呢,我就提主动裁员,拿了补偿我去读研,你的工资也够生活开销的。” 他在说什么?陆炡盯着桌上可怜的三道菜想,怎么听起来已经在规划自己的工资了? 这人真是奇怪,对别人的资产好有占有欲,跟他一比,徐昭都变得正常多了。 * 徐昭下班先去接了人。 朋友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是自己开咖啡店的小老板,小老板定了饭店,跟他约好坐他的车一起去吃饭。 到了咖啡店门口,徐昭给人发了微信,很快一个裹着羽绒服的男人从店里出来,在他的车附近探头探脑,他便按了下喇叭。 对方确定了来人,开门坐上副驾:“刚才店里有客人,一时没走开。” “没事,”徐昭调头出去,用下巴示意咖啡店的位置,“你店不用关门吗?” “店员在,我告诉他等客人走了就关。”小老板摘掉羽绒服的帽子笑盈盈地说。 徐昭余光看他,下意识地把人做了个对比,觉得此人侧脸过分柔和了些,明明也很瘦,却不如陆炡那么硬朗。 等会,陆炡? 这个时候想陆炡干嘛? 徐昭晃了晃头,把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念头甩掉,跟着导航往小老板说的饭店开去。 随着立春接近,白天渐长,天际的夕阳被地平线挤压成细细一条线。 黑色路虎背对着这条光线驶入主干道的车流,在晚高峰中缓慢爬行。 小老板举着手机噼里啪啦回消息,连打字带语音,半晌忙完抬头看看窗外:“哇怎么才开出这么一点?” 徐昭看了眼时间:“这个时间容易堵车,都是下班的。” 小老板:“你怎么走这条路啊,晚高峰这个路肯定堵车,走旁边那条街的小路就好了啊,你现在看看能不能拐过去?” 他声色略尖,浮着一层责备的情绪,略显聒噪。 “旁边有车呢,没法拐,车不是这么开的。”徐昭被他这突然的指责震惊到,懂了这人28岁还没对象的原因。 鲁迅说得好,大龄男人还没对象的,多半有点毛病,自己除外。 好在堵车的路况很快得到疏通,接下来的路口皆一路畅通,小老板再次忙于回着消息,没再发出聒噪的声音。 徐昭觉得好在他没再开口,如果他再说出刚才那种话,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在大街上把他丢下车。 快到饭店他才发现这家在一个小道里,里头已经被附近小区各种停着的车子占满,路虎开不进去,只好在附近转了一圈找了个停车位。 下车时小老板说:“哎呀怎么停得这么远,走路好烦。” 徐昭:“……怪我。” “当然怪你了,路上堵车又停这么远,浪费的时间你得补偿我,”小老板说,“我这人大方,就不要按我店里的收入折算成钱了,今晚就你请客吧。” “……”若非自己还有礼貌的底线以及还没吃饭,徐昭挺想跟他说今晚你滚吧不然我怕我把你打死。 小老板对自己方才的性命攸关浑然不觉,一边语音“哥哥弟弟什么时候来照顾一下生意”一边在前边带路。 路过饭店的街边大落地窗时,徐昭余光扫到一个人。 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窗边一桌,对面也是个熟人,是陆炡和孟辛言。 他们俩在这干什么? 徐昭不觉得陆炡这人会在下班后跟某个不同系院的大学同学来聚餐,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他也是来相亲的。 想到这,他觉得心里不太舒服,陆炡跟自己现在还是“夫夫”关系呢,不过又一想自己都来相亲了,这关系本来就是假的,也不能要求人遵守一辈子吧? 但也不至于是孟辛言吧,这人哪好了,势利眼长得丑小气吧啦的,跟自己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他越想越觉得生气,陆炡好歹也是自己此生唯一的对手,还跟自己同床共枕过,眼光怎么能差成这样,把孟辛言跟自己放在一个位置上,简直是对自己的羞辱! 小老板在前头自顾自走,进了饭店才发现人没跟上来,转身去门口:“哎你怎么这么慢是不是不想买单……”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人大步从自己身边走过,快到带起了一阵风。 “你这人!”小老板看着他的背影道,“有毛病吧你?” 徐昭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人呢,他转身对小老板道:“你随便点吧,我请客,点完找我结账就行,一起吃饭免了,咱俩还是不合适。” 他忍住想一巴掌扇死对方的冲动,大步向前,在某一桌旁停了下来。 服务员注意到这两个客人,起先以为是有矛盾的情侣,但紧接着就看见其中一人怒气冲冲冲向另一桌情侣。 哦豁,这不是现成的好戏? 服务员忙到柜台后边找了个绝佳观察地点,与前台一起抓了一把瓜子。 孟辛言还在高谈阔论:“咱俩不能生孩子,那你得多照顾我爸妈,他们俩以前一直盼着我抱个孙子呢……” 忽然一道阴影落在他身上,随之而来一声冷笑:“得了吧你就你那歪瓜裂枣Y染色体可别祸害下一代了。” 孟辛言的“演讲”被打断,十分不爽地抬眼去看是谁在找事:“你谁啊管这么宽?” “你爹,”徐昭说完看向陆炡,“你跟这么个玩意吃饭也吃得下去?” 说完他看了眼陆炡的盘子,空的,反光,挺亮,一看就是没吃饭呢。 孟辛言这傻比,对面人吃不下去饭都看不出来。 再看看桌上,一共三个菜,没一个陆炡爱吃的。 他知道陆炡胃不好,这都没吃,可见孟辛言与这一桌子菜是有多么的倒胃口。 “你是——”孟辛言反应过来,“徐昭?” 徐昭不想跟这种没眼力的东西说话,转而拉住陆炡说:“跟我走?” 陆炡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离开,告诉许超给自己打个电话说加班的微信发了一半,徐昭倒给了个好理由。 “抱歉,”他对孟辛言道,“我跟我同事出去一下。” 第30章 第 30 章 天际线夕阳的余晖被商铺的霓虹灯光隔绝在外,空气里弥漫着夜晚大地散发出的寒冷。 陆炡披上大衣,跟着徐昭从小道里挤出去,走到路口看见前面人停下脚步,转头问他:“去哪吃饭?” 他愣了下,徐昭立刻说:“陆总监,我把你从那带出来,你不会连陪我吃顿饭都不愿意吧?” “……”陆炡被这人的脑回路征服,“随便。” “随便?”徐昭立刻举起手掰手指头,“陆总监不吃辣,不吃油腻,不吃大块的肉,不吃葱姜蒜,不吃味大的青菜,同一个菜有的炖的不吃,有的炒的不吃……” 他数了半天,摊开手说:“您跟我说随便?” 他说的详细,陆炡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吃饭时有这样精细:“你怎么知道?”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徐昭双手插进兜里,用下巴指指停车的方向,他没穿外套,寒意顺着白衬衫爬上皮肤,“我车在那边,靠,晚上还挺冷的。” 陆炡把大衣递过去。 徐昭看看他手里的衣服,沿着大衣看到他一截白的手腕,包裹在衬衫里的小臂线条,这条胳膊是没受伤的。 他没接:“干嘛?” “免得你冻死,待会没人买单,”陆炡指了指自己衬衫外的无袖毛衣,“我不像有的人那么逞强。” “切。”徐昭接过来披上,大衣里残留着少许陆炡的体温贴上他的衬衫,除去不冷以外另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陆炡跟着徐昭上车后才系上安全带,一件带着柠檬沉香味的大衣丢进他怀里:“喏,穿着吧。” 他莫名其妙看徐昭一眼,这人身上穿着自己的大衣穿得还挺自然的。 但正常的思路难道不应该是……把自己的衣服还给自己吗? 车内也散发着寒气,陆炡把衣服披在身上看窗外各式招牌飞快后退,在大衣的遮掩下他抬手按住自己的腹部,胃痛正在身体里肆无忌惮地冲撞。 他痛得不想说话,于是一路沉默,薄唇紧抿着,把痛咬在牙齿间。 大约十几分钟后,路虎在另一处小胡同旁停下,徐昭解开安全带说:“就在前面。” 陆炡跟着他下车,沿着走路的方向他看见一家米线店,那是这个小胡同里唯一的一家店,招牌射灯吸引了飞蛾围着扑腾。店面不大,夹在居民楼一单元的两家中间。 店里几张桌出乎意料都是满的。 陆炡视线落在墙上油漆的大字——米线10元起,一荤一素。 红色油漆有些年头,已经氧化变深,随着墙皮的老化而斑驳。 徐昭说:“大姨,两碗米线,还有座吗?” “有有,里面有的,”路过的阿姨操着一口不知道哪的口音,依稀听出普通话的影子,“你男人呐?” 徐昭乐了:“不是,我……” 陆炡看见他说到这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转过去说:“我同事。” 阿姨动作麻利地从门口掏出两瓶宏宝莱花生奶递给他:“哦哟,同事嘛。” 语气好像在说:“哦哟,我懂嘛。” 从旁边一处帘子穿过去,陆炡才看见这小店里还有另一个屋,屋里有三桌客人,剩一桌空着。这屋墙上挂着老式电风扇,室内冷气比打开冰柜还足,是整个冬天没有取暖才存下的冷。 “他家米线上得快。”徐昭去消毒柜里拿了碗筷在空桌一边坐下。 他说得很准,陆炡坐下等了没多久,阿姨提着米线锅进来,一锅辣的,一锅不辣的。 热气蒸腾,驱散了缠在身上的寒意。 徐昭往锅里倒了致死量的醋和麻油,掰开方便筷子,挑了一口豆芽吹吹,仍烫得抽气,吃完他说:“胃很疼吗?” “还好——”说到这,陆炡反应过来自己被他套了话。 徐昭:“陆总监,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你疼得嘴都发白了——也就孟辛言那种瞎子看不出来还在那嘚嘚嘚的,看不出来你平时对我这么没耐心,怎么就能听得下去他说话呢?” 他说着歪了下头:“难道你觉得他比我好?” 陆炡说了句不带个人偏见的话:“你更好。” 徐昭差点蹦起来:“我就说吧,你不可能看上那玩意。” 刚煮出来的米线太烫,热气熏得眼睛上一片雾,陆炡吹着米线汤喝了几口。 温热的食物暖了兴风作浪的胃,紧绷的疼痛感渐渐消去。 “彼此彼此,”他说,“你的那玩意也很特别。” 走前他看见站在门口的那位,长着娃娃脸的男人,对徐昭娇嗔的叫让他别跑买单。 想必是他曾提过的那位相亲对象。 徐昭叹了口气,坐直了,隔着两口热气腾腾的锅说:“我看现在相亲,想遇到个正常人比上天都难,我高中那会招飞来我们学校老师还说我行呢。” 陆炡:“那你怎么没去当飞行员?” 徐昭:“……他们说我太高了,不说这个了,他家米线好吃吗?” “还行,”陆炡把米线挑进小碗里吃,凉得快,不像徐昭烫嘴那样狼狈,“你怎么知道这家店的?” 徐昭:“大学我室友有个本地的,在这附近读初中,带我来了几次,这家店在这开了快二十年了,那边拐出去还有家小馄饨,都好吃。” 陆炡不常来这边,申大在另一个方向,他买房的小区和上润也都在那头,这个区对他而言是城市里的盲区,若非这次孟辛言定在这,他也不会来。 他吃着米线,一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听见徐昭又问:“大学追你的人不少,怎么没谈个恋爱?” 他们上学那时候,正流行陆炡这款,长相干净声音好听学习突出且是文科,就像爱情电影里文艺大男孩搬到了现实,自带一层高人气的滤镜。 陆炡那会何止是外国语系草,就说老区校草,都有人提他。 有个社团搞过一个人气评比,老校区这边陆炡排第三,第一第二分别是学生会主席和副主席。 徐昭跟他的班一起上过公共大课,课间他听到有人打听陆炡的微信。 还有人说他们是叛徒,知不知道老区陆炡新区昭哥,咱们新区人有咱们自己的校草。 陆炡想了下:“没遇到合适的。” 现在再提起当年的事时,大部分同学他已经记不清了,有的忘了姓名,有的忘了长相,还有的连人带名字一起给忘了,上学那会本来也不大熟的。 徐昭挑眉:“合适的是什么样的?” “一种感觉,”陆炡把锅里的豆芽捞干净了,夹起一颗小白菜放在碗里晾着,“就是一种觉得合适的感觉。” 徐昭乐了:“难怪你没对象,这要求太高了,我妈说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找不到最合适的那个,你还要挑感觉。” 陆炡:“那你不也没找到吗?” “那我不也要求高吗?”徐昭说。 他们俩来的时间按照饭点来说算晚的,其他几桌客人陆续离开,过了这波高峰期,店里安静下来。 陆炡吃了半饱就停下来,胃不好是件麻烦事,太冷太热,太多太少,都会胃痛。 他窝在热气里看徐昭,后知后觉这人与记忆中已不大一样,那个大学时候跟自己竞争同一职务的男孩在两年又六年后少了些许棱角,多了几分圆滑。 手机震动,他拿出来看,是孟辛言。 孟辛言:你跟徐昭还有联系呢? 孟辛言:我不喜欢他,我希望你们俩走远点,不止是他,你手机里的其他无关工作的好友都应该让我看一下是否要删 这人…… 陆炡禁不住怀疑这样的人也能通过高考考进申大? 当年是有什么内幕他顶了别人的名吧,以申大的水平来说,不应当招傻子进来的。 孟辛言:徐昭也就是运气好,他大学时候的成绩一般,要不是靠那张脸,学生会哪有人投他的票 孟辛言:还好你跟他不算朋友,不然我会担心你被他拉低水平 * 孟辛言发完一串微信,把手机收起来,叫服务员来打包饭菜。 正要去结账时,他被桌上一个小巧的袋子吸引。 袋子放在陆炡坐着的那边,白金色包装,打着蝴蝶结,一看就是礼物。 他拿起来拆了,倒出来一条白瓷手链,孟辛言知道这个牌子,一个近年来被明星带火的潮牌。 他把手链戴在手腕上左右翻看,还算合适,拿起手机对着各种角度前前后后拍了十来张照片,最后选取一张看似不经意露出衣服和皮鞋尖的发到了朋友圈。 并配字:相亲对象是当年的校草,第一次见面就给我带了礼物,拿捏了。 发完朋友圈退出来,看见陆炡名字旁边显示着红色的数字。 陆炡:第一,徐昭的脸比你帅;第二,徐昭参加校赛辩论赛拿了冠军,英语演讲拿了第二,书法被选做校刊封面。 陆炡:第三,徐昭是我的同事,也是我工作的搭档,他的能力经得起考验。 陆炡:第四,你当年是因为运气好才考进申大的吧? 孟辛言看着,不自觉皱起眉头,开始打字:你这人怎么骄傲呢,反驳只会让你在职场上吃亏,你和徐昭毕业这么久,还是这么单纯,看来得好好学一学。 发送。 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出现在聊天信息旁。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第31章 第 31 章 徐昭到家时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陆炡的大衣,灰色的粗呢散发着冷空气潮湿的味道,他脱下来,挂到衣架上前鬼使神差地凑近鼻尖,轻轻嗅了下领口的位置。 一股浅淡的洗衣液香精味钻入鼻尖,像微弱的电流飞快地游走,于大脑皮层形成一种刺刺痒痒的奇妙感觉。 徐昭愣了下,待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像真的被电了一样猛地甩开手,把大衣丢在一旁。 自己不会是?他看着落在沙发上的灰呢大衣沉默地想,自己不会是…… 接着他立刻否认了这种想法,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与陆炡不共戴天,他怎么可能喜欢陆炡呢? * 一季度的工作在忙碌的三月中过去,在经历了春节与疫情封控之后,上润一季度门店营业额呈现波动上升趋势,但这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很大程度上源于封控结束后的报复性消费,而非长期持续消费习惯,”会议长桌前,陆炡手握投影笔翻动PPT,“但在我们的会员体系被‘不小心’暴露之后,可以看出老客户消费数据比以往要趋于稳定,更多的消费过客户在这一时间点后集中开通了会员……” 这是一场小规模会议,由他、徐昭、梁鸿儒以及执行总裁陈廷锐、CEO谢同赫一起参加。 会议主要为业务三大部门总结一季度表现,研讨二季度战发规划,以及进一步推进会员体系试点工作。 “综上,我认为目前推广会员体系是可行的,我们还可以在会员试点期间投入一轮宣传,借势推广上润知名度,增加市场认可。” 陆炡推了推眼睛,屏幕上背景色的蓝光在他的镜片上投下一块光斑,阴影落在又直又挺的鼻梁上。 他的颧骨内收,脸颊几乎没什么肉,削瘦干练的轮廓一路向下。 徐昭用手掌拖住自己的下巴,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陆炡真的很好看,怪不得大学那会老区的同学都被他迷得自发投屏呢,这人属于乍一看有些单薄文弱但越看越有味道的类型,骨相恰到好处撑起了一副皮囊。 陆炡接着道:“另外,商务部之前规划了《凤凰卷》影视的和《君凤行》动画的活动,从二季度我们推出IP联名套餐的价格测算来说,如果能够使套餐的积分点足够升为二级会员,也可以吸纳一些新客户注册,徐总监你觉得呢?” 半晌没有回应,他转头看过去,见就坐在自己旁边的徐昭这会眼神落在自己脸上,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不知道在看哪。 陆炡立刻反应过来,这人开会的时候走神了。 他忍不住皱眉低声道:“徐昭。” “啊?哦!”徐昭回神,敷衍道:“我觉得挺好。” 坐在另一边的梁鸿儒忍不住笑,他这一笑,屋里其他人也不装了,陈廷锐说:“小徐看下午是有点困哈,我也这样,过了这个时间段就好了。” 徐昭摸了摸脸,不好意思道:“是有点。” 承认自己犯困总比说自己看陆炡看走神了好。 “以上就是我的汇报,如有不足之处还请领导指正。”陆炡放下投影笔,关掉话筒电源,狐疑地看了徐昭一眼。 他最近就觉得这人不对劲,只是碍于季度末的工作太忙,谢同赫又在大会上要求全员加班而导致没精力去管旁人而一直没细想。 现在想来好像就是从那天吃了米线起,徐昭看自己的眼神就躲躲闪闪的。 今天早上自己去茶水间冲橙汁,碰巧徐昭也在,陆炡想起来转个身的功夫,这人就不见了踪影。 怎么又间歇性地犯了什么病? 陈廷锐拿起面前的话筒开始说话,打断了陆炡的思路,对徐昭的行为感到不对劲的疑惑在领导的工作安排中很快被遗忘到了不知何处。 试点推广需要运营对门店进行部署,会员相关工作很快定下来,重心从事前市场部、商务部的战略规划转移到了运营这边实际操作。 除了这个,接下来徐昭、梁鸿儒又分别汇报了工作,陈廷锐一一点评完换到谢同赫讲话,整个下午在冗长的你来我往口水连篇中不知不觉过去,待会议结束,窗边已挂着半轮夕阳,一片橙红色。 陆炡抱着笔本快步离开会议室,等电梯时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头看去,见徐昭不声不响站在了另一边。 饶是他想回去做今晚简报会的汇报片,这会也发觉人不正常,徐昭这东西平时的风格是你退我进,你进我更进,黏皮糖似的甩不掉的惹人烦,这会儿却与自己保持起距离了? “那个,”陆炡清了清嗓子,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场,“徐昭?” 以前总是徐昭先来找茬,自己不知不觉就被套进去了,他们俩碰面的时候都说些什么来着? 徐昭看过来:“啊?” 陆炡忍不住问他:“你躲我干嘛?” “没躲你啊,你说什么呢?”徐昭转身按了上楼键又转回来看他,“陆总监,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什么错觉,你不会以为我怕你吧?” “……”陆炡对自己方才的主动开口感到后悔,徐昭这人挺适合做哑巴的,他不说话的时候都好,一说话那股欠揍的劲就又来了,阴阳怪气的,很想给他一拳。 “我以为你嫌我吃你米线不AA呢。”陆炡生硬地说,面前电梯门打开,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去,按下关门键,把试图挤过来的徐昭关在了门外。 他暗自决定,自己以后再主动跟徐昭说话就是狗。 目送电梯门合上,面板上的数字开始上升后,徐昭收起那副吊儿郎当找事的样子,再次沉默寡言起来。 自那天发现了不得了的事之后,就像是火星引燃了纸,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他发觉自己对陆炡确实有一些……非分之想。 这就很畜生了,这个发现不仅让徐昭备受打击,还让他很受折磨,那可是陆炡啊,总是一副冷脸好像谁都看不起的陆炡,也就是长得好看点么,其实特高高在上又不懂通融。 自己怎么能……怎么能在梦里梦见他,还、还那什么了。 他徐昭,自幼就是父母口中的“我家孩子最棒”,周围一圈厂二代里“别人家的孩子”,上学时候老师口中的“标准答案”,自以为人生一直在巅峰冲浪,即使遇到陆炡也不过是棋逢对手,旗鼓相当,但头一回在梦遗这事上遭到了巨大的滑铁卢。 他甚至没脸面对自己的那条内裤,在那天早上用三层黑塑料袋套着丢进生活垃圾里,心中连声道了八遍对不起垃圾处理厂。 等到上班这事就更严重了,他只要跟陆炡接触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件事,梦里的陆炡与那一晚卫生间不经意的“偷窥”重合,简直就是本人被他压在身下。 徐昭怕陆炡顺着空气发觉自己的记忆里有脏东西。 电梯开门,他垂头丧气走进去,忍不住掏出手机在好友列表里翻了一圈。 他业余爱好颇多,露营骑行徒步穷游,结识的朋友也很多,好友列表里乌泱泱一大群人,但都不是能说这个事的。 最后徐昭指尖在他发小的头像上,自打上回相亲发现闹了乌龙之后,这位发小似乎愧对于自己,销声匿迹了。 他点开与他的对话,试探着发去一句:有空吃饭吗? 第32章 第 32 章 徐昭与自己的发小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冤家路窄”。 他们俩的父母自幼相识,在一个大院里长大,俩人自然上同一个幼儿园同一所学校,直到中考这位发小去了省实验才分开。 没想到三年后在申港又相遇了。 徐昭定了一家好评颇多的菜馆,宋文与他前后脚到的,一坐下就问他:“徐总监在申港十年抠抠搜搜的,今天怎么好兴致请我吃饭?” “少来,”徐昭偏头跟服务员点了两道招牌荤菜,把菜单推给他,“我不请你你也不找我,还好意思说呢?” “这不是怕你打我么?哎,你俩后来那事怎么样了?”宋文倒了杯茶水,转着杯子说。 徐昭:“就那样呗。” 正是饭点,菜馆大堂热闹,四周坐满了人,谈笑声随着空调的热气一块拢着他们。 徐昭掰开筷子放在自己的盘子上:“我爸催得紧,你又不是不知道,原本我留在申港就跟他费了好一番口舌,这下没结婚,老头子可算抓着能说的了。” “伯父也是为了你好,你说你放着好好的厂二代不做,在这当什么打工仔?”宋文笑道,“你们新领导挺爽的吧?” 谢同赫还是陈廷锐啊—— 徐昭下意识地想了下,接着发觉这俩人是一伙的,谁都没区别。 新官上任一个月,上润看似没什么变化,但内部很多地方都在改变,比如谢同赫增加了业务部门的简报会,每周一到周五各部门轮开,六点开始。 这时间挺恶心的,家稍远一点的,这个时间就在路上,又不好在地铁上发言,开车路上说话也很危险,于是不少人只好留下来加班。 微信里也建了工作群,上周六他与朋友出门露营,中午接到总助的微信问一个报告的数据,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就像是温水煮青蛙,徐昭想,一开始只是三三两两,一步步的试探是底线一步步的退让,到最后上润就会变成明豪天华那样。 如果谢同赫和陈廷锐只有复制粘贴这种能耐的话,那他挺瞧不起这二位领导的。 上菜时宋文把话又绕回来:“你还没说你俩后来怎么解决了呢,不会是在饭店打起来了吧?” “那倒没有,我爸那天给我下了死任务,”徐昭夹了一筷子水煮鱼,菜明明是他自己点的,但吃在口中却有些食不知味,全然盖不住口舌欲的冲动,“我俩后来达成一致,假装结婚,先把爸妈应付过去再说。” 正喝汤的宋文:“噗——” 这动静引得邻桌纷纷看热闹,见没什么后续又索然无味地转回头去。 唯一受到伤害的只有身上挨了油星子徐昭:“……你喷什么?” “不是,”宋文神色夸张,拿着筷子比划,“你,跟陆炡,假装结婚?你们俩,还能假装,结婚?” 宋文是认识陆炡的,不仅认识,而且打过交道。 大三那年辩论联赛,申大打败卫冕冠军申航,陆炡、徐昭这对冤家一战成名,那会在申大高校论坛还有人搞过这俩人的CP。 但宋文比谁都清楚这俩玩意下台就打了一架,因为互相不满意对方临场发挥的某句话。 而他,不巧,正是申航代表队的四辩,与陆炡勉强有来有往。 那天之后宋文短暂地追过陆炡一段时间,但被对方的冷淡与直接吓没了激情。 申大学子间的传言说得好,如果图书馆有对情侣亲嘴,唯二不会避开的就是这俩人,陆炡会说同学这不是你们俩接吻的地方,不学习就出去把座位让给需要的人,徐昭会问身边人自己难道不够帅吗,为什么他们都能亲嘴了了自己还没对象呢。 当然,申大并没有人真的在图书馆亲嘴,这只是同学们的一个假设,用来说明这俩人从基础思想上就南辕北辙,是们俩见面必有一大吵行为的基础理论。 因此当徐昭说出这句话时,宋文觉得每一个词都是那么的简单又熟悉,但组合在一起又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这事要是发在论坛里,当年的同学大概能回来奋战个三天三夜把服务器吵到崩溃。 徐昭用纸巾擦了衣服,顺手擦了桌子:“你冷静点,我找你吃饭是有别的事要说。” 说到这个,宋文想起来了:“哦,什么事啊?” 徐昭声音平静:“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哇塞,什么人能让你说出这种话来?”宋文立刻来了兴趣,“你徐大少爷这个没感觉那个不来电换一个不合适,相亲拒绝的理由比甲方爸爸五彩斑斓的黑还离谱,什么人能让你喜欢上,快说出来让我听听?” 徐昭吃了一片水煮鱼里的辣椒,宋文催促他:“快说啊你还吃得下去呢?” 舌尖尝到油爆过的涩味与干瘪,他才把辣椒吐掉转而夹了一口拍黄瓜中和油腻,徐徐道:“是我同行。” 宋文捧场:“同行好,有共同话语,能理解工作。” 徐昭:“比我矮一点点,偏瘦,但是健身。” 宋文:“男人做好身材管理就是加分项。” 徐昭:“平时做事……有点淡,工作上严谨认真。” 宋文:“他淡你浓,正好,情侣就得互补。” 徐昭放下筷子:“我也觉得挺合适的。” 宋文愈发好奇起来:“谁啊,我认识吗?你同行,我应该能有点印象。” 他与徐昭算是0.25个同行,对他那一行稍微了解些,也接触过些,算是认识不少人。 徐昭说:“你别喝汤,把饭咽了。” 宋文偏不:“不是,我一晚上还能喷两次是怎么着?” 徐昭说:“他叫陆炡。” “噗——”宋文慌忙抓起纸巾擦嘴,也顾不上道歉,“他叫什么?他、叫、陆、炡?” 徐昭看着一桌子饭菜在心里默默叹气,今晚这饭自己是没法吃了。 他点头:“他叫陆炡,就是你认识的那个陆炡,你还追过他两个月。” 宋文:“……你怎么知道我追过他两个月?” 徐昭:“他打我的时候说的,让我管好你别总拎着外卖在他宿舍楼下像呆头鸡一样站着,他不爱吃炸鸡。” 宋文:“……” 他自以为瞒徐昭瞒得天衣无缝,原来这人早就知道。 “……”脑子里有个东西一闪而过,宋文:“不是,等会,他不爱吃炸鸡早说啊,那他爱吃什么?” 徐昭皱眉:“你现在是要对朋友的男人动手?” “我就说说,你看你急得就好像他能跟我谈似的,”宋文也吃不下去饭菜了,身子往前探试图在周身的嘈杂声中把这事听得更清楚些,“那他什么反应,把你打一顿没?” 徐昭白他一眼:“去去去,我们俩都快三十了,你以为八岁啊天天就知道打架。” 宋文:“……这是重点吗?” “不知道,”徐昭看了他一眼,飞快地转开视线往大堂里绕了一圈才压低了声音说,“我还在确认,没告诉他呢。” 宋文:“……你搞了半天当事人之一还不知道这事呢?” 服务员刚巧路过,徐昭没接他的话,把人叫住:“我想点几个菜打包。” 他连着点了几道清淡的素菜,还加了一份米饭,这操作看得宋文一愣一愣的,要知道,他们俩从小就是无肉不欢联盟,自己这发小什么时候还变了性了? 等他点完,宋文问:“你这是夜宵?” 徐昭:“不是。” 宋文:“那是?” “你别管,反正不是给你吃的,”徐昭说着喝了口茶水润嗓子,“对了,上回你说的那家公司老板,有时间介绍一下么?” 宋文:“……” 不是,陆炡他还没听够呢,就这么聊起来工作上的事了? * 简报会说是“简报”,其实与简单二字毫无关联。 谢同赫的要求是业务部门的简报会,每个岗位都要汇报自己的工作,总结一周的亮点,总结自身的不足,然后再由陈廷锐一一点评。 亮点陆炡没总结出四五六七条,倒是总结出一点不足——再这么下去,上润迟早要完。 琥珀色的瞳仁里映出线上会议的界面,他已经讲完了自己的部分,这会儿听着其他同事在说话。 陈廷锐下午的会议满面慈祥,到了这会儿却仿佛变成个苍耳,汇报的都要被他的刺给挂一下,陆炡越听眉头越皱起来。 陈廷锐的批评翻来覆去就一件事,他的管理重心在于人心,而非业务,这位执行总裁显然不是业务型而是管理型的领导。 耳机里声音嗡嗡作响,他没听到门口有人敲门,也没听到有人推门,直到人走进来,陆炡后知后觉抬眼,见是徐昭。 他摘下半边耳机:“商务部有工作?” 出乎意料地徐昭没有第一时间反驳,也没有阴阳怪气,只是说:“没有,就非得有工作我才能来你这屋?” “那不然呢?”陆炡蹙眉思考,没想出来他们俩的关系好到除了工作以外的事还在一个屋里说话,片刻后他试探着问,“你爸妈又要来申港住?” “不是。”徐昭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陆炡这才注意到他提着食盒,打包饭盒里是几道品相不错的素菜。 他略显疑惑:“嗯?” 徐昭掏出手机装模作样拍照:“你爸交代我的任务,你加班,我照顾好你,省得有的人错过了吃饭的时间又胃痛。” 陆炡用笔的尾巴拨弄塑料袋,看清了透明打包盒内菜的样子:“谢……我爸怎么知道我在加班?” “……”这人这时候怎么还这么聪明?徐昭看着手机里陆炡的侧脸,脑子转得飞快,比高考考场里思维还活跃,“他之前叮嘱我的啊,我这人很有责任心的好不?再说总是不联系,叔叔该怀疑我了。” 陆炡:“你往菜里下毒了?” 徐昭:“陆炡——” 话音未落,他看见陆炡唇角起了变化,就一丁点,往上抬了一下,转瞬即逝。 后半句“你想找事”给这不起眼的笑意噎在了喉咙里,徐昭愣愣地转身,走到门口才想起来什么,对他道:“你今天是不是就对我笑过?” 正在工作的空调好似忽然冷热切换,散发出寒意,陆炡镜片反射顶灯的光,渡上一层冷色。 “徐昭,”陆炡认真说道,“我真诚地建议你下次公司组织体检,你选个脑CT查查有没有病变。” 徐昭模式化地回应他:“哦,知道了,谢谢。” 留下陆炡在办公室里兀自思考这人晚上吃错什么药了? 抱歉,太忙的时候会忽略登上后台,我明明记得崩的那天请了几天的假,请假条却无影无踪_(:з」∠)_ 之前工作太忙实在是没顾得上码字,现在开始恢复正常啦,不出意外的话国庆开始就能日更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第 32 章 第33章 第 33 章 清明过后,冬日残留的料峭余温融化在渐长的白天。 工会来人通知二季度员工赋能活动在本周开始时,陆炡正在办公室里与许超一同给部门的实习生写评语。 “这年头还要手写这个呢,”市场部去年年底招了五名实习生,许超挨个在半张空白格子里编评语,脑细胞与手腕一并收到了伤害,“为什么不能电子打印出来盖电子章啊,我还得给他们批用印签报,太麻烦了。” 陆炡想了下:“可能是一种仪式感吧。” 有人敲门进来,是工会的林楠楠。 “陆总,市场部的赋能活动跟商务部和运营拼一下行不行?”林楠楠一进门就说,“合作的店有两家那天都满了,如果不拼就得把你们挪到下周去。” 下周陆炡要出差,他沉思片刻:“拼吧,劳烦您老人家别把我跟徐总监又分到一个组去就成。” 工会年年组织员工赋能活动,大型的活动就是给部门拨费用自己计划,小的活动就像现在这样,工会统一安排。 每次小型活动免不了有些需要分组的游戏,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同事们乐于看戏,陆炡与徐昭就没“解绑”过。 林楠楠压着门把手说:“怎么能叫美女‘老人家’呢,陆总您一下给我叫老了二三十岁,请杯奶茶不过分吧?” 陆炡奋笔疾书,头都没抬:“喝什么你选,发我微信。” 林楠楠:“开个玩笑呢,分组我可决定不了哈,公平期间咱们都是用抽奖机抽的。” 陆炡抢在她关门的前一秒说:“我知道那抽奖机是可以作弊的。” 她走后许超忽然停下了手里的笔,抬头看看门口,若有所思地盯着陆炡看。 那次车祸之后陆炡换了副无框眼镜,透彻的镜片架在脸上,比起上一副多了几分时尚,衬得他像百万修图后的网红。 数秒钟后,陆炡问:“看我干嘛,你写完了?” “没,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许超说,“我跟你说过我以前家里介绍相亲,到了饭店才发现对方是林楠楠吧?” 陆炡淡淡地“嗯”一声:“说过。” 许超:“我前两天跟同学吃吃饭,有个同学的弟弟今年回国,那孩子挺想脱单的,但没找着合适的人。” “原来你铺垫半天,在这等着我呢?”陆炡笑了下,“介绍给我相亲我倒是没意见,但先说好你得保证是个正常人,我都快ptsd了。” 许超一听来了精神,人也坐直了:“保证正常,就是有点忙,他自己搞创业的,我问问那边什么时候有时间,让他请你吃饭。” * 市场部的员工赋能活动安排在周五,是个好时间,市内一日游接着周末双休,拼出一个小长假来。 但不幸的是,小长假的第一天又是跟徐昭度过的。 陆炡看着邮箱里发下来的活动名单感到无语,他们这一组八个人,市场部占了50%,就这概率自己都能分到徐昭那组去,不是作弊都说不过去了。 像这样的活动受到费用预算的限制,时间安排上不会特别紧凑,上午是密室,下午是电影,晚上再来一个聚餐。 陆炡早上到健身房复建了一会,胳膊还有未完全恢复的刺痛,医生说至少三个月内都不能做力量训练,他只好练了会有氧。 九点许超来找人,陆炡简单冲洗了汗水后换了衣服下楼,刚走出停车场的电梯就看见几个人站在一块说话。 徐昭是他们里最高的,想不看见都难。 听见动静他们转过头来,徐昭说:“陆总监,就等你了。” 刘新羽上下打量陆炡:“陆总监今天的风格真好看。” 上润的员工守则里要求上班穿正装,陆炡一年四季西装衬衫,鲜少见他穿休闲的衣服。他今天穿了宽松的运动裤卫衣和夹克,众人皆是眼前一亮。 陆总监本来长得就好看,论颜值也是上润总部的台柱子之一,这一打扮就更好看了。当然不是说西服不好看,只是看久了有些审美疲劳。 陆炡正掏出车钥匙,就听徐昭又说:“工会安排,你今天坐我车。” 为了防止各走各的不好集合,工会经常会安排几个人集中在一个车上。 陆炡动作顿了顿,看向徐昭,片刻把车钥匙丢回口袋里走过去:“那走吧。” 今天要去的密室上了个新的游戏,要八个人分成四组分头行动,工会说活动的奖品就按密室的速度排名,一等奖是早餐机。 工作人员给他们别上分组牌的时候,陆炡对徐昭道:“待会别拖我后腿。” 奖品是次要的,第一是主要的,要是因为徐昭而得不到第一,陆炡会亲手撕了他。 “太小看我了陆总监,就这?”徐昭指指他们一会要进的门,“你得努力跟上我才是,也不打听打听我可是申大密室王者。” 陆炡懒得揭穿他,密室王者会怕黑? 组牌别好后每组发了一个对讲机,工作人员说密室里有三个线索,找到可以获得三次作弊的机会帮他们逃生,找不到也没关系,在里边的时间超过规定时间会有人去救他们的。 四个小组分别从四个门进,陆炡和徐昭跟着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走向一侧的通道。 通道墙壁贴了假的石头和树,在灯光的照射下假得令人发笑,但越往里走,灯光越暗,张牙舞爪的树枝在墙上落下怪物般的影子。 七拐八拐之后,影子与黑暗的边缘愈发模糊—— 忽然“哒”的一声,四下一片漆黑。 陆炡听到后方人小声嘟囔了一句:“停电了?” 接着袖口一紧,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碰到了他的手。 他反手把徐昭的手握住了:“在我前面带路的工作人员消失了,不是停电,应该是剧情开始,能走吗?” 徐昭的指尖很凉,骨节僵硬地蜷缩着,在远处传来朦胧的尖叫声中他说:“陆炡。” “嗯。” “你为什么……” 突然而至的尖叫声打断了徐昭的问话,背后传来莫名的寒意,徐昭只觉得头皮都炸了,顾不上背后有什么抓起陆炡的手就往前跑。 陆炡正在黑暗里找线索,猛地被拉走以为自己手上套了条哈士奇。 好在哈士奇跑过一个拐角后一头撞进某个小门,脱缰的步伐停下来。 这是间很小的隔间,比老式电梯的轿厢还小,容纳两个成年男人实在勉强,转身都嫌挤得慌。 四周仍然是黑的,在狭小的空间里,光线就像撞进黑洞进而被吞噬,黑得空无一物。 急促紊乱的呼吸落在耳畔,手还被徐昭抓着,陆炡本能地转头,无奈道:“你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 说着他探出另一只手去摸索,墙壁粗糙,循着记忆的方向很快摸到门把手,但推与拽都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忽然亮起了绿莹莹的灯。 中式恐怖的气氛在此时拉满了,但无效。 因为对某个哈士奇来说,绿的红的黄的白的都是光,只要有光,他就不怕黑。 墙上映出诡怪的雕刻图案,徐昭看也不看,放开陆炡的手转而去研究门锁,片刻后他说:“这门好像是个机关,咱们进来就锁上了。” 陆炡看一眼门锁,视线在墙壁的雕花上徘徊,敏锐地捕捉到一些缝隙。 看样子机关在墙上的花纹里。 他伸手去按下一块,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过后,花纹后退又弹出来,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去,你这样要是遇到有陷阱的,会害死我们俩。”徐昭伸手过来,这地方太挤了,他站在陆炡背后,想要碰到墙,另一只手只好越过他的腰往前靠,中间几乎没有半点缝隙。 徐昭猛地反应过来,这样就像是—— 自己在抱着陆炡。 他触电似的猛地收回手,惹得陆炡怀疑起来,狐疑地看着墙壁问他:“你被‘陷阱’扎手了?” 垂眼就是陆炡后颈的一块皮肤,绿光下仍显得很白,徐昭视线乱晃:“哦,可能是材料不太好,被刮了一下。” 陆炡小心观察,没见到有什么刮手的地方,但这光线昏暗,也许是看不出来但能摸到的,他不疑有他,一边思考花纹应该从何下手,一边问:“你之前要说什么?” 他头发散发出洗发水的留香,徐昭无论如何也躲不过陆炡的“魔法攻击”,索性也不躲了,研究着他后颈那块会不会也有点香,一时没注意到陆炡在说什么,随便“嗯”了一声。 没得到回答,陆炡追问:“徐昭?” 倒也不是真的好奇他之前要说的话,只是这种气氛不说点什么正常的话题,实在是觉得有些奇怪。 徐昭这才反应过来:“啊?” “你最近怎么了?”陆炡说,“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徐昭压下砰砰乱跳的心跳声:“没什么啊。” 但心里却在想,要是我说我对你好像有那方面的想法,绝对吓死你。 陆炡又恢复了一贯冷淡的语气:“我说你之前要说什么?” 经他这么一提,徐昭才想起来关灯之前自己正要问他什么。 第34章 第 34 章 这地方封闭性太强,沉默的时候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徐昭不自觉摸了下自己的脸:“……也没什么,就想说,你怎么没笑我怕黑?” 以他们俩的关系来说,这些年里互相都抓了不少把柄,有时候就是过个嘴瘾,只要能到把自己毕生死敌给恶心一下,也是爽的。 按照这个发展规律来说,自己两次因为黑而表现得……不太正常,而陆炡非得没嘲讽,还挺配合的,这就更不正常了。 莫非—— 幽幽绿光下,徐昭看着陆炡后脑勺顺垂的发丝想,他也喜欢自己? 除了这个原因,他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能让陆炡这么反常。 陆炡正在研究墙上机关的规律,从繁杂的花纹中摸到一丝头绪,试着按顺序按下其中的一部分,墙壁发出嘎嘎吱吱的声音,一连串机械运转的声音后,从门上传来了说话声:“恭喜第一小组成功找到并破解线索,获得一次作弊机会。” 看来他们误打误撞破解了之前工作人员说的“线索”。 门锁“咔哒”一声旋开,陆炡伸手拉开门,才回答徐昭的问题:“揪着别人的弱点攻击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走出“密室”,门又再一次上了锁,漆黑的通道里有着不知道从哪漏过来的光,隐约能看清脚下的路。 陆炡回头看那扇门,什么也看不清,门上装饰的石壁与墙壁严丝合缝,方才若不是徐昭慌不择路,恐怕他们还找不到这里。 意料之外的回答,徐昭有些意兴阑珊:“哦。” 转而又想,那怎么了,陆炡怎么不跟别人作对呢? 他跟自己作对,就说明他对我有特别的意思。 想到这他吹了声口哨。 陆炡没发觉身后人的情绪切换,沿着走廊往前走,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其他组怎么样了?” 这游戏内部的设计很特别,明明场馆面积不大,但进来之后迂回蜿蜒,好似真的进了某个与世隔绝的山洞,此时除了他们俩的声音外到处都静悄悄的,一点其他人的动静也听不见了。 指尖被熟悉的感觉勾住,徐昭的声音趋于平稳:“先想办法出去吧,我有预感,我们这组肯定是第一。” 陆炡笑了:“还用你说?” 他们俩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出来的竟然是刘新羽和许超。 陆炡好不容易拨开黑暗,连拉带扯把徐昭从幽黑中拖回人间时,这俩人已经在店里的沙发上坐着吃爆米花嗑瓜子了。 看见人出来,刘新羽打了声招呼:“哟呵,这不陆总和我们家徐总吗,徐总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该不会是在里边打架没打过吧?” 重见天日,徐昭缓过来,正色道:“去,我打架还能输?” 许超震惊:“不是吧,真打架了啊?我说你们俩怎么走这么慢呢,按里边机关的难度来说,也不应该啊,我们家陆总给打哪了?” 他说着仔细打量陆炡,陆炡卫衣皱皱巴巴,的确像是被人用力揪过,于是许超更加对此深信不疑,认真对刘新羽道:“你们商务部这可不够意思啊。” 陆炡拉开其中一把椅子坐下,没回答这个问题:“他们两组呢?” “还没出来,还得等会吧。”许超把桌上的瓜子往他那边推,陆炡看了一眼但没吃,倒是有只手从他肩头越过来抓了一把。 徐昭站在陆炡身后低头研究他头顶的旋,磕着瓜子说:“这附近有家馄饨店,有没有人想吃?” 他以前没注意过,陆炡头顶有两个旋,徐昭想起自己外婆说的话,头上有两个旋的人聪明。 怪不得这人能跟自己做对手呢。 刘新羽拿起手机:“我在里边感觉就一会呢,原来都这个点了,工会之前是说中午饭给餐补咱们自己吃吧?” 许超说:“对,那去吃馄饨?” “那家馄饨有肉馅也有其他馅的,不腻,还能点炒饭吃,”徐昭用视线瞄着陆炡头顶旋的走向说,“还合您口味吗,陆总监?” 片刻后,陆炡点了下头:“走吧。” 那家馄饨店只有徐昭去过,他给另几个还没出来的人发了定位,自己走在前边带路。 刘新羽与他并排,打量着路边各式的商铺小吃店,问他:“你怎么想起来吃馄饨?” 徐昭依着记忆往前走,这是条老街,两旁的人行道很窄,挤满了摊贩、商户自行扩出来的摆设和人,许多地方他只能侧身挤过。 他反问:“我不能吃馄饨?” “不太像你的风格,”刘新羽说,“至少咱在一起吃饭那么多次,没见过你吃馄饨什么的,水煮鱼卤味麻辣烫旋转火锅不才是你的最爱吗?” “那不是有人不能吃重油重辣的么?”徐昭说,“集体活动,我得照顾大家啊。” 刘新羽思考片刻:“谁不能吃啊?” 他第一反应是许超,因为超哥是他们这里年纪最大的。 徐昭对他使了个眼神:“你陆总监。” 刘新羽“哦”一声,走了几步反应过来不对:“不是,等会,你怎么知道陆总不吃辣?” “我不仅知道他不吃辣,我还知道他不爱吃肉,爱吃菜,尤其爱吃翠绿翠绿最好不带油味的菜,”徐昭骄傲地说,“这叫知己知彼,方便哪天我看他不顺眼给他下毒!” 还真像他能干出来的事,刘新羽认真地劝:“给同事下毒是犯法的,你要不还是别冲动吧?” 徐昭看他一眼,也认真说:“你要不下载个反诈app呢?” 刘新羽一时没想明白:“啊,我给我奶下了啊?” 到了店里,徐昭问了几个人吃什么去前台点餐,刘新羽抢着付款。 徐昭拿着手机:“你是瞧不起我还是怎么的?” “你每次报销单据都写错,”刘新羽把他挤到一边扒着前台强硬地说,“财务是不会说你们领导的,但财务会说我教的不好!” 这理由足够充分,徐昭有钱归有钱,但不会给下属添乱,闻言主动让到一边。 刘新羽刚点开付款码,就听他说:“等等。” 刘新羽:“又怎么了,你不会觉得没面子又反悔了吧?” “再点个豆腐,”徐昭说,“那几个小菜太辣了。” “哦,给他点个,”见人不是跟自己抢买单,刘新羽放下心来,对着前台道,“等会,徐总,您这豆腐又是给陆总点的?” 说着刘新羽忍不住往陆炡和许超坐的那边看,陆总监背对着他们,但他气质卓然,就连背景也好看。 他终于从徐昭这一连串的举动中察觉到一丝异样:“徐总,您会不会太照顾陆总了呢,这都不像您了呢?” 言语委婉就像是在说,亲,您好像有点OOC你们俩的死对头设定了呢亲。 徐昭闻言点点他:“你懂什么,这要是照顾不好,回头他们市场部说咱们商务部请客,给人家老大连个能吃的菜都没点,得蛐蛐咱们好一阵子,在公司还要不要脸了?” 刘新羽恍然大悟:“哦,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点完菜徐昭回去坐下,见陆炡与许超坐在对面,他搓了搓指尖,自己到陆炡身边坐下并无视了旁边人生冷的目光。 刘新羽看着四人桌剩下的那个空位,嫌挤得慌:“不是,咱就不能分两桌吗?” 徐昭:“那小菜怎么分?” 旁边,陆炡拆出一次性餐具里的消毒湿巾仔细擦手:“都给你们。” 徐昭纹丝不动:“那多不好。” 陆炡擦完了手,把湿巾叠平整收回袋子里,看向徐昭:“这座太挤了,旁边空座很多。” 徐昭端坐如山:“我不嫌挤,嫌挤你去。” 陆炡转过去一条腿要站起来,无奈这地方实在太窄,膝盖被徐昭别住了。他说:“你起来。” 徐昭冲他挑眉:“我不。” 没人知道徐昭的小心思,他只是想跟陆炡在一起坐一会,吃顿饭。但他们俩有前科的,于是所有人都以为徐总监又跟陆总监不对付起来了。 大战一触即发,两个部门副职纷纷出手,一个劝徐昭,一个劝陆炡: 许超:“挤就挤点吧,反正咱们吃完饭就走了。” 刘新羽:“可别在人饭店里打架啊,我听说这种桌子椅子要价可高了,要是碰坏了咱们得赔钱!” 两方僵持,陆炡的脸色很冷,都以为他要动手,许超甚至收紧了核心以备突发情况自己能扑过去拉住陆炡。 没想到陆炡却收回了腿:“算了,那就挤着吧。” 徐昭吹了声口哨,就听陆炡接着又说:“我不跟傻子一般见识。” 徐昭:“……不是陆总监,你说谁呢?” 陆炡瞟他一眼:“谁是傻子谁知道。” 徐昭:“这一共就四个人。” 陆炡:“这么多人呢你非得往自己身上揽,那我也没办法。” 徐昭:“听见没刘新羽,陆总监说你是傻子。” 坐在他对面·是真的嫌挤·不知道怎么自己被拉进战场的刘新羽:“?” 好在服务员上菜的声音及时打断了他们俩的拌嘴:“来胳膊腿让一让,锅烫小心点,不加辣的那碗是谁的?” 第35章 第 35 章 吃饭中途另两组来了消息,说是去吃麻辣烫就不过来了。 饭后还有些休息的时间,许超拉着陆炡去附近的商场给家里人买东西,刘新羽去扫码开发票,徐昭等自己部门的人,目光不自觉落在桌上几个空碗。 一只碗里干干净净,连着旁边的菜碗都空无一物,与其他剩着馄饨汤汁的碗和盘子里的小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徐昭花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那只碗是陆炡的,另一个是单给他点的豆腐。 只是这家馄饨一向量大,原来陆炡吃得下这么多吗? 正思考着,刘新羽收起手机过来:“徐总,想什么呢?” 他顺着徐昭看的方向看过去,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再次看向徐昭道:“走吗?” 思路被打断,徐昭调转脚步:“走。” * 商场里,陆炡站在一众女装杂货摊位,顶着诸位大姨打量的目光问许超:“打底裤是什么?” “就是一种裤子,”许超一边说一边拿着他与王潇的微信翻聊天记录里的图片,“小潇说天热,去年的穿起球了,要买几条这种薄的。” 他说着拿着手机往其中一个摊位走去,陆炡不远不近跟着,见那大姨只是看了一眼许超的手机就开始往外拿,一连拿了好几个。 等他走到时许超已经付完款了,拎着满满一袋子打底裤。 陆炡诧异:“你怎么买这么多?” “讲究太多,什么紧的松的黑的白的连脚的,”许超说,“万一买错了要跪键盘的,都买回去给她自己选吧。” 陆炡笑笑:“你倒是交了个作弊的答案,嫂子那事……是我考虑不周。” 前阵子王潇要做手术,许超说好了请假,但赶上谢同赫与陈廷锐刚到任,请假的签报提到陈廷锐那被退了回来,对方的说法是:“是她做手术又不是你做手术,也不耽误工作。” 后来陆炡单独去找陈廷锐,说服他批了许超的假条。 许超摇摇头:“不批的人又不是你,你道什么歉?” 工会安排的电影是一家小规模的私人影院,除了看电影以外还能玩游戏。 陆炡与许超到时其他人已经玩起来了,互相打了个招呼,许超很快加入游戏大军,剩下陆炡去了电影房。 大概是隔出来的一间房,几个小沙发对面是电影的投影仪,屋里拉着窗帘,一片昏暗。 陆炡走近了坐下,才看清唯一在看电影的人是徐昭。 “我都不知道这家还有这么老的电影,工会肯定压缩了费用。” 陆炡刚坐下,就听到徐昭说。他看向屏幕,画质与色彩无一不表明这这部电影的年代——九几年的电影。 但没看出是什么,他随口问:“看的什么?” “爱在黎明破晓前,”徐昭把遥控器递过来,“你要换个别的看吗?” 在看电影这方面来说,陆炡不怎么挑剔,他什么电影都能看一会,相反要是让他来选,反而会陷入无从选择的困境。 他拒绝了:“不用,就看这个吧。” “他们都在外面玩,”徐昭把手边的零食拿过来,“吃吗?” 借着投影的光,陆炡看见那是一些爆米花,薯条和炸鸡。 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徐昭说:“爆米花是这店里的,炸鸡是他们买的。” 胃部泛着细密的不适,在黑暗的遮掩下陆炡指尖搭在腹部,压着紧绷的肌肉。 他午饭吃得太多,恶果已经找上门来了。 狭窄的室内响起他平淡的声音:“不吃,谢谢。” 徐昭的手很快捧着那几样东西挪回去,一时间无人再说话,只有电影里的声音混着薄墙外隐隐传来的说话声。 在这样的气氛中,这间电影室的存在感渐渐变得隐秘起来,有那么一小会,陆炡觉得没人会打破这个空间。 被电影吸引的注意力使徐昭与自己在这形成了微妙的平衡,他们难得不再针锋相对,而是安安静静地在一起做点什么。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怪。 灯影绰绰,陆炡看向徐昭,看见他挺括的鼻梁与咬着炸鸡而鼓起来的脸颊。 从前杂乱的声音太多,他与徐昭在年少时代被诸多“观众”推举到了对立的位置上,以至于这么多年里,这是陆炡第一次不带偏见地直视徐昭。 也不是一点偏见都没有的,他从徐昭的发型观察到眉弓的角度,再到清晰的下颌,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徐昭没有自己帅。 紧绷的上腹打断了陆炡的思考,肚子里像装了一只灌满水的皮球,薄薄的球壁发出尖锐的痛楚,痛得他难以呼吸。 早知道在那家店里该控制一下的,他懊恼地想,但痛楚越累越多,终于在某一刻到达火山喷发的顶点。 陆炡只来得及推门离开。 他在卫生间吐得很狼狈,唯一庆幸的是那帮打游戏的人掩着门,没人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没有漱口杯,陆炡用掌心掬起水,一些水珠沿着胳膊肘的弧度滑下去,打湿了他的袖口。 直起腰时,他看见镜子里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徐昭靠在门口,脚尖抵住门,双手插在裤兜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镜子里四目交汇,徐昭开口:“陆总监,知道自己胃不好,还非要把自己撑成这样,我会怀疑你是不是有自虐倾向?” 陆炡把水抹在镜子上,模糊了徐昭的脸:“徐总监,跟着别人进卫生间,我会怀疑你是不是有偷窥癖。” 徐昭笑笑,脚尖换了个方向:“要不要给你买胃药?” 陆炡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奇怪……就好像他们很熟一样。 “我什么时候用你买过胃药?”他抽出几张纸擦干手上的水,把湿了的袖口卷起来,走到门口垂眼看向徐昭挡住门的鞋尖,“麻烦让让。” “在我家住那时候买过啊。”徐昭却反而抵得更严实了,像是故意不想让他出门。 陆炡:“那是特殊情况。” 胃痛还在继续,他一句话也不想跟徐昭多说,偏偏这人今天好像缠上他了。 徐昭:“那你自己去买药,还回来吗?” 像这样的活动,工会报销时用的是纸质签到单,不强制要求员工必须待到活动结束。 有时候有的人有些其他事要做,中途离开是很常见的。 陆炡:“我打车回公司去取车。” “那我送你,”徐昭终于移开脚拉开了门,“让你一个病号自己打车,显得我多没有人性啊,说出去我们商务部这一年都抬不起头来。” “……”陆炡实在是痛得不想跟他争执,便随他去了。 徐昭像是怕人跑了,抓着陆炡的胳膊出门拐进了隔壁一家药房。 他向来满口胡诌,一进门就叫药店的姨姨姐姐,年轻漂亮地夸,三言两语把人哄得开心,买了养胃颗粒后向对方要了杯热水兑温了。 陆炡站在一旁看他从药盒里拆出一条来,撕开包装把颗粒倒进水里,用包装袋搅了搅递过来:“条件简陋,你凑合一下吧。” 陆炡伸手接住,纸杯落在掌心,一片温热。 他发现徐昭挺会照顾人的。 * 工会活动的第二天,上润再一次在傍晚召开了部门经理会议,所有部门正、副职参会。 会议浩浩荡荡从六点开到晚上九点半,会议室里混着会休期间的盒饭香味与封闭办公室的空气味,使人倍感疲惫。 这场会就一个核心,谢同赫认为总部的同事们太缺乏危机意识,没有吃苦耐劳精神,决定安排各个部门去门店体验一线工作。 “简直是放屁,”冗长的会议结束后,离开会议室走在走廊的路上,梁鸿儒骂道,“他到底懂不懂业务,咱们这是上润不是明豪天华,他来这复辟来了是怎么的?” “说话小心点吧,那边还有人呢。”徐昭走在他左边,这位“上润超模”一贯的花枝招展此时也枯萎了,领带歪歪扭扭挂在胸前。 顺着他说的方向,梁鸿儒看见一个瘦条条的人靠在一侧说话,眼神时不时瞟过来。 那是谢同赫带来的秘书,赵展明。 “随他便吧,”梁鸿儒说,他看见陆炡的身影,转而问他:“陆总监,听说你明天出差?” 陆炡“嗯”一声,脚步慢下来:“我们想调整一下智能系统的功能,明天我去跟那边的负责人开个会。” “那你这时间安排得可真够紧的,”梁洪儒道,“你出差回来市场部就要去门店了。” 夜色浓郁,走廊两侧窗外一片漆黑延展向远处。陆炡捏了捏眉心,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等回来再说吧。” 最近工作真的好忙,写的速度慢慢的,希望国庆能站起来呜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 35 章 第36章 第 36 章 上润有自己的IT部门,但作为食品行业公司来说,除了简单的内部系统是自己公司买来的,数据系统是外包给软件公司做的。 陆炡这次出差就是去对方公司沟通智慧报表的改进方向。 因双方办公都在同一城市,对方一早就派了车来接,陆炡拿着楼下便利店刚热好的三明治坐进商务车里,没料到里边还坐着一个人。 这人大衣丢在靠椅上,穿着款式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比上润某位花枝招展天天开屏的总监看上去干练许多,头发比寸头长些,剑眉斜飞,目光深邃。 听见动静,那人看过来,对陆炡笑了下:“早。” 说完目光下移,看见他手里拿着的袋子:“没吃早餐吗,在车里吃没关系的。” 陆炡上了车,坐到他旁边:“我下车再吃就好。” “嗯,”那人扣上膝头的笔记本,转而与他攀谈起来,“我昨天出门,今天搭公司的车蹭个方便,你是?” 陆炡:“我来找开发部门的。” 那人想了一下,很快“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上润的陆总监是吧,前阵子就听说你要过来。” 他伸出手来:“我叫白可。” 陆炡一时没想到百可是谁,这家公司的招标与对接等等工作都是集团集采部门负责,他此前只在邮件里与负责人沟通过,还没见过真人。 直到指尖触碰到对方干燥温热的掌心,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新闻的片段——白可是原象科技软件公司的创始人之一。 “白总,”收回手时,陆炡的语气正式起来,“抱歉,刚才没认出来您。” * 上润大楼,许超哈欠连篇端着茶杯去接热水,刘新羽正在拆咖啡,看见他进来便问:“许哥,要不要?” 许超摇头给他看自己杯子里的茶叶,刘新羽惊叹一声:“哦豁,你这致死量不怕喝了今晚睡不着觉啊?” 许超再次打了个哈欠,声音闷闷的:“我巴不得现在睡不着呢,都快困死了。” “这也不是比赛的日子啊,你干嘛了?”刘新羽抬头看他,被他眼睛下方两圈乌青给吓到,“我靠,许哥,你这黑眼圈牛啊!” 许超:“我姑娘昨晚连吐带烧,我带她去医院好不容易止住了,又回家哄她睡觉洗衣服,收拾完天都亮了,只好先给你嫂子做早饭,那会都不困了。” 刘新羽:“你可真是劳模啊,我也想娶个你这样的男人。” 背后的门打开又关上,这间茶水间很大,一层楼有三分之一的同事常到这边来接水拿零食,刘新羽没回头看,接着说:“不过陆总监那样的也行,虽然他肯定不像你这么劳模,但看长得好看的人享受我的伺候也是一种幸福。” 许超斜了他一眼:“你是真的变态,别总想你陆总监了,多的是人给他介绍对象呢,我这边还有一个。” 刘新羽:“你这边成了?” “没呢,我同学的弟弟,之前出差去了最近回来,”许超半闭着眼睛接了一杯滚热的开水,“希望能成吧。” 他倒不是催婚大军的一员,或者说许超自己在遇到王潇之前也没觉得结婚是件好事,这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与陆炡工作关系近,对他家里的情况多少了解,有一年陆炡的父母过来看他,许超远远听见陆父训斥陆炡相亲又失败了。 那是在公司楼下的路上,陆炡这样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被当众呵斥,很难想象当时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许超有时候觉得,结婚对于陆炡来说或许是一种魔咒。 背后陡然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你是说陆炡要相亲?” 许超吓得手抖,好险没把热水落在手上,就听见刘新羽说:“徐总,你也来接水啊?” “啊,”徐昭把倒了咖啡粉的杯子放在桌上,问许超:“超哥,你刚才是说给陆炡介绍对象?” 许超困得发懵:“是啊。” 徐昭脸色变了变,但忍住了:“他同意了?” 许超更懵了:“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你们俩继续聊。”徐昭拿起杯子转身离开,门“砰”地一下关上了。 刘新羽觉得莫名其妙地,看了许超一眼:“哥,你惹他了?” 许超更加莫名其妙:“我惹他干什么?” 接着刘新羽想到什么:“哦——他肯定是觉得陆总监要比他先结婚了,郁闷呢!” * 白可并不负责具体的业务接待,二人一同到公司后互相客气几句,各自去了自己要去的部门。 负责上润的开发部对接人叫王灿,瘦矮穿着格子衬衫运动裤,一见面就给陆炡拿了罐红牛,说是喝着精神。 陆炡从包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放在他桌上。 他们之前已经沟通过相关的事,只是个中细节要当面再讨论一下才更准确。 整个上午在工作沟通中过去,全部确定后陆炡把自己记录的每一项都打好勾,再一看已经下午一点了。 “抱歉,”陆炡合上笔记本道,“忘了看时间了,影响你吃饭了吧?” 王灿笑笑看一眼手环:“没事,我下午两点吃饭,这个时间刚好。” 门口传来轻微的动静,他说着抬头去看,陆炡也跟着看过去,见一靠在门口保持着抬手敲门动作的白衬衫格外惹眼,是白可。 “沟通还顺利吗?”白可笑着问。 不知怎么,陆炡觉得这时候在他身上看到了徐昭的影子,但跟徐昭又并不完全相似。 他的回答很套话:“很顺利,王灿经理很厉害,我说的他都能立刻理解,谢谢白总关心。” 本以为白可只是顺路来看一下工作进度的,没想到对方下一句直接问自己:“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吗,陆总监?” 陆炡想不到白可找自己有什么事,他们俩早上才见过,总不会是公司合作的事——自己是管战发的,又不做招标或者商务这方面的业务。 他说声“好”,起身跟着白可离开。 先前是王灿到门口接他,刷卡进的门,陆炡一路上只看见几个大小相似的办公室,磨砂玻璃,看不到里面的样子。 这次白可走在前面,像是刻意给他带路,但又没说话,陆炡便趁这个机会看清了这层楼的构造,装修设计很有现代科技风,后面几个办公室有的玻璃上贴着一些卡通人物的贴纸。 “这边是我们负责游戏的部门。”白可出声。 一直走到尽头一扇玻璃门前,白可刷卡开了电子锁:“这边是我的办公室。” 陆炡还没想明白他大费周章带自己走这么远,难道就是为了介绍一下办公室吗?门口的电子锁已经“咔哒”落锁,白可推开旁边一扇门带他进去。 “许超哥之前向我提过你,”进了办公室后,他转身靠在桌面对陆炡说,“抱歉,我之前一直在外面出差,交流学习准备新项目什么的,今天早上才回来申港市。” 不久前的记忆被挖出来,陆炡想起那天许超跟自己说的“有个同学的弟弟今年回国”、“自己搞创业的”,当时没想到他说的人会是白可。 白可看着陆炡,见他没有什么反感的表情才继续往下说:“虽然有些仓促,但我想问你今晚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约饭算是相亲里最常见的流程了,陆炡相亲的次数不少,对此习以为常,本应一口答应,但话出口前他莫名犹豫了。 还要再试吗?他禁不住想,白可这人看起来不错,如许超所说确实是个正常人,放在自己从前那些群魔乱舞的相亲对象里是相当扎眼的一位了。 但又莫名地觉得有点没劲,可能是因为这人跟徐昭有那么一点相似? 又或者,这么多次的相亲下来,其实自己迟迟没有找到心仪的对象,也不仅仅是对方的问题,可能是自己本来也有很大的问题。 他常觉得自己不适合“相亲”这个模式,两个人以结婚为前提去评判对方是否合适,似乎已经完全抛弃了所谓的自由抉择,只要条件一致就适合结婚,像是两件商品,只要用途一致就可以搭配售卖。 他迟迟没有回答,白可忍不住轻声催促:“陆总监,是今天不方便吗?” “抱歉,”陆炡值得仓促找了个借口,“下午可能要开会,不太确定时间。” 白可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没事,那下次再约吧,我安排公车送你回公司?” 陆炡不去看他的眼睛,刻意别过视线点头:“麻烦了,谢谢。” 第37章 第 37 章 下午两点,陆炡走进市场部的办公室,路过许超工位时听到他说:“还以为你去一天呢。” 陆炡回到自己办公室,许超也跟过来,他猜到许超要跟自己说什么,把笔记本放在背后柜子里坐下:“是白可的事?”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是他的,”许超一坐下来就说,“之前只听说……” 陆炡打了个手势打断了他说话:“没事。” 许超搓了搓手:“那你觉得呢?” 陆炡刚打开电脑,正依次点开自己要用的文件,闻言指尖的动作顿了顿:“你是自己要问的,还是替他来问的?” 许超:“我就好奇问问。” “不知道,”陆炡摇了摇头,办公室的顶灯在他眼睑下方落下一小块阴影,“说不好,他有点像徐昭。” 在他这来说是说不好,在许超这,“徐昭”这俩字就很明确了,毕竟这两人势同水火,谁也入不了对方的眼,有一个徐昭都够陆炡受的了,再来一个,都不敢想有多闹心了。 许超立刻表示理解:“我懂我懂,其实还是不合适。” 陆炡点头。 许超原本也没什么正事,跟他闲聊两句,把顺便带过来的文件签了,出门前想到什么折回来说:“你听没听说秘书的事?” 这事许超也是前几天才听说的,从明豪天华传到上润,明面上没人讨论,私下已经流通了五六七八个版本,商务部有好事的同事去打听了一圈,终于敲定了其中最靠谱的一个。 陆炡平日工作不大关心八卦,身在这个职务,往上一步就是决策层,除了许超也少有人找他聊八卦。 他思考片刻:“哪个秘书?” 许超故作神秘地去门口看了一下,确定没人后放低了音量说:“赵展明。” 这是个未曾想到的名字,陆炡抬眼看他,确认许超不是在开玩笑。 赵展明是谢同赫从明豪天华带来的秘书,因为这几个月来大家发现赵谢总有什么事都得先跟这位秘书知会一声,因此有许多人私下称呼他“大秘书”。 算不得什么好听的称呼,甚至有点侮辱人的意思。 陆炡放下手里的工作喝了口橙汁:“他怎么了?” “两件事。”许超竖起手指比了个二—— “第一,听说他是谢总的小情人之一,谢总家那位常年在国外不回来。” “第二,听说他在前公司和前前公司都有过骚扰男同事被人举报的前科,但都被谢总保下来了,过程不清楚,总之是没什么处理结果。” “……”陆炡浅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谢总还有前前公司的秘书?” “那会还不是谢总秘书呢呗,”许超说,“他之前是个平面模特,给明豪天华拍过一些不起眼的电商广告,就这么搭上谢总的……” 他说得神神秘秘,气氛正到**处,忽然有人敲门。 许超的背不自觉地直了,欲盖弥彰地搓了搓手里的纸质材料。 陆炡清了清嗓子:“进。” 玻璃门被一只戴着同款手表的手推开,一个高个“型男”站在门口,秘书是不是做平面模特的陆炡没兴趣知道,眼前这位倒像是马上要去拍平面广告的。 “哎哟,许总也在呢,”徐昭就站在门口,用鞋尖抵着门防止关上,双手插兜环视室内,“我来的不是时候,你们俩忙着呢?” 陆炡眼睛都没眨一下,面无表情声色冷淡:“忙完了,徐总监是来参观市场部工作的,还是来给市场部挑毛病的?” 许超背后讲小道消息讲到一半,心中有鬼,借着他这个话茬丢下一句“那你们俩聊”,忙不迭跑了。 还没忘把徐昭请进屋并顺手关上了门。 徐昭看着许超从自己身旁溜走,觉得这人有意思,直到听见陆炡那边又问了一声“你来找我做什么”才回神。 他清了下嗓子,站在门口把目光从陆炡身上拔起来贴到一边的墙上:“你是不是后天去南城那边的门店?” 总部各部门下派门店体验一线工作,是谢同赫前阵子开会的意思,这事说得突然,落地更加着急,这才没几天,各部门下派的时间表已经排出来了。 单单去出差不算什么,但工作安排里还写着需要由对方门店店长打分并写评语,成绩计入年中绩效考核。 邮件刚发下来,上润大楼里就炸了锅,转天的下午便加开了一场员工大会,没什么核心内容,只是那位谢姓领导一个人霸占着麦克阴阳了两小时,话里话外点着这件事。 春日下午的暖阳斜插进办公室里,上润大楼却弥漫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陆炡看了眼行程表:“是。” 他看见徐昭站在门口,眼神像被烫了般乱晃,想不清楚这人是几个意思。 好在答案立刻就揭晓了。 徐昭说:“你们部门原本跟你安排在一个门店的是谁,请了假,但办公室不批,说谢总的原话是不能空班,要是门店都像你们这样那生意还做不做了?” “所以呢,”他走了几步,在陆炡的沙发上坐下,“你们那位员工找了人串班,但不知道找的人又有什么事还是怎么着,最后串到我这来了。” 陆炡看向徐昭。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出乎意料地并不是很欠揍的表情:“办公室跟我说后天,咱们俩一起去门店,不给报销路费和住宿。” 这事放在以前,陆炡可能会觉得自己一定是走了背运了,但今年跟徐昭挨在一起的事太多,他反倒是没有那种反感的心情了。 就觉得,好像还挺正常的,要是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才不正常呢。 想到这陆炡忽然惊醒,自己是被徐昭给传染了吧,怎么会觉得这事是正常的? 正想着,就听见徐昭继续说:“咱俩坐高铁去行不行?” 前阵子陆炡才出过事,这会除了几位领导们固定的公车还能出行,其他的公车都还在接受调查,路费不给报销的话,坐高铁比自己开车的油费要划算得多。 陆炡想了想:“好。” 徐昭:“门店那边要求早七点全员到齐,明天晚上的高铁提前去附近住?” 陆炡还是没什么意见:“听你的。” “那我定了车次发给你,”徐昭站起来说,“先走了,陆总监。” 他说是要走,走到门口脚步却停住了,短短十分钟里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的戏码由两个不同的人分别上演了两次。 陆炡已经开始工作,听到这人又叫自己:“陆总监。” 尾调没有往常那样吊儿郎当故意找茬的上扬,每个字都咬得很稳,声音略沉。 徐昭的声音并不难听。 他没去看门口的人,只轻声答应:“嗯?” 然后他听见徐昭说:“现在这样,你是不是也觉得挺没意思的?” * 工作密集的时候时间会过得很快,陆炡把下午最后一封邮件抄送全部部门后看向显示器右下角,才发觉已经接近下班了。 他往后靠进电脑椅里,手机忽然在这时响起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陆炡看着他响起两次,才把手机拿起来:“你好?” 稍显年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陆炡?我是白可。” 陆炡捏了捏眉心。 没得到回应,白可也不怵,自顾自说:“我刚好开车路过你公司楼下,你在开会吗?” 不知道PC端是不是出了bug 今天设置存稿才发现国庆的请假条没有挂上,已经好几次pc端都挂不上了_(:з」∠)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第 37 章 第38章 第 38 章 徐昭今天主动加了个班。 后天要去门店,一去就是三天,等回来这周都结束了,手上的工作没做完的要等到下周,时间间隔太长,他不喜欢。 把备忘录里几条已经做完的勾掉,看着下边还剩下最后一行时,胃里咕噜一声,饿了。 他习惯性把手伸向桌旁的泡面箱,抓了个空不说,箱子倒在地上,发出空虚的响声。 徐昭才想起来泡面上次加班的时候被刘新羽分没了,当时大家站在茶水间一边接热水一边还开玩笑,说晚上吃海鲜大餐,真不错。 徐昭也跟着他们一起笑,笑完点了真的海鲜外卖送到办公室来,众人吃了个爽,辣炒的香味第二天早上推开办公室门仍然浓郁扑鼻。 但今天加班的就他自己,没有吃大餐的心情,徐昭思考片刻,抓起门禁卡下楼去,想在24小时便利店买点什么。 过了春分,白日渐长,天际留着一条浅橘色的线,墨水般洇开。 徐昭在便利店买了几个关东煮,热了只包子,付了款便塞进嘴里,转身出门的空档不经意抬眼看了下马路对面。 上润大楼是临街的办公楼,自有园区在里侧,常有员工调侃自家公司当年施工拿反了图纸,把后门建在外边了。 临着办公区的地方客流量大,生意好做,这一条街布满各种小饭店,正对面前几个月新开了家咖啡甜品馆。 漆成深绿色的外墙被傍晚染成黑色,落地窗透出里边明亮的光景,像坐落在丁字路口旁的巨大电视,行人等红灯时还能看看店家招待了几个客人来打发时间。 偏巧今天落地窗后边坐了个熟悉的身影,把徐昭已经惯性漂移过去的目光又扯回来了。 棕色夹克,燕麦色西装,解了领带的衬衫领口松开一颗扣子,打扮得板正,但又不那么的死板。 领口往上是一张偏白的脸,薄唇抿着,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 是陆炡。 徐昭下意识端起手里的关东煮喝汤,被支棱着的杆子戳了下脸又悻悻然放下,往旁边去看坐在他对面的人——一个有点年轻的男人。 那人有种特别的气质,年轻,有活力,跟陆炡坐在一块就像两副不同的画拼在一起,挺奇怪的。 徐昭这么想着,举着关东煮就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了。 他想起白天时许超说的“相亲”,疫情封控那时候陆炡住在自己家里,也有过这方面的想法。到这会徐昭忽然发现——如果这样下去,说不定陆炡真的会找到合适的人脱单了。 陆炡家里催婚这事公司不少人都知道,因为传得太广,一些有过合作关系的公司也知道,算下来乐于给他介绍对象的人不少。 徐昭叼着一根竹轮,掰着手指数了数,自己知道的这帮人给陆炡介绍就有十来个。 自十八岁起竞争对手就与陆炡绑定,从此除了毕生劲敌外打遍天下无敌手,就连回家在爸妈那些同样搞创业如今事业有成的老板口中都是优秀青年的徐总监恍然醒悟,这回自己的对手不是陆炡了。 关东煮的咸香在口中扩散开,犬齿猛地咬着口腔内壁一块肉,疼得他激灵一下,连想法都跟着抖了抖——对手这说法不对。 徐昭在心里铺开一张草纸,把陆炡和他对面的男人写在纸上做了个分析,假如今天陆炡就跟那人聊好了,明天就宣布结婚,难道那个白衬衫就是自己的对手了? 倒不如说陆炡才是赢家,奖品是那个白衬衫,还是自己。 坏了,徐总监心想,在酒桌上他用脚指头抖知道怎么把业务包装成合作方需要的样子,但他却不知道怎么能把自己包装成陆炡需要的奖品呢? 落地窗里的光景进入了下一个情节,那两人站起来,白衬衫的比陆炡还矮一点。 徐昭“啧”了一声,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许超介绍的那个,能不能行啊,这身高配得上陆炡吗? 他越看那人越不顺眼,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的挑毛病,在心里把草纸擦干净了罗列出一张缺点list,全然没注意那二人已经在路口作分手的收尾。 * 陆炡一步落到人行道边石,正要踩上斑马线,背后白可的声音叫住他:“陆总监。” 他闻声转头,对面绿灯开始读秒,这一个路口显然是过不去了。 白可站在盲道花砖上,神情黯然:“你有没有想过……可以用一些时间再考虑一下?” 陆炡想也不想摇了摇头:“你说我是你的理想型?” “是。”申港市落日的最后余晖沉入商区楼群,路灯适时接班,白可背对着光看向陆炡。 这是他刚才在咖啡馆说过的话,他本意是想请陆炡去更好的地方坐坐,但看对方没这个意思,便随他的心在这边随便点了点。 吃的太随意了,白可觉得自己发挥得不好,因此才会被陆炡拒绝。 若是找个更好的饭店,换个有氛围的包间,提前布置一下,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甚至称不上‘认识’,仅仅只是看见对方的长相,”陆炡退回一步,在人行道上站定,自嘲般笑了下,“白总您大概是从我的‘个人简历’来评判我这个人的,直到最后见到我本人,觉得长相也符合标准,所有条件都是上乘,因此纳入了理想型的范围。” 他这番话令白可有些疑惑:“陆总监,相亲本来就是互相审判对方条件的过程,你不会还真觉得自己会找到情投意合的爱人吧?” 陆炡说得很对,白可也有过一些相亲对象,但大部分在介绍阶段就被他拒绝了,他有着自己的一套判断标准,只要是不符合的通通拒绝——结婚么,找个自己满意的,拿得出手的,令旁人羡慕的,不就是标准答案吗? 陆炡是他见过最符合条件的人了,白可知道他在行业内的名气——不知道有多少小公司想要把陆总监挖过去,就连自己的合伙人都曾对陆炡有过极高的评价。 他作为自己的结婚对象,再合适不过。 想到这,白可忍不住觉得陆炡方才的话与自己的理念实在不符,他追问一句:“陆炡,差不多得了,你不会做那种不切实际的梦吧?” 陆炡用皮鞋尖踢开花砖纹路里卡着的一颗小石子,方才抬头看着白可:“白总,您看,说到这句话就代表我们已经不合适了,您追求的是结果,是满分答案,而我要的是解题的过程,是攻破难题的快乐。” 他说完,不顾白可变化的表情,转身走向路对面的绿灯。 背后,白可不甘心:“陆炡,你这个年纪,别做梦了,错过我,你也找不着更好的,难道你还缺爱吗?” 外卖小哥载着外放DJ呼啸而过,搅散了他的声音。 陆炡没有回头。 徐昭没听清路对面的人在说什么,只看见那道瘦高有型的身影走过来,直到阴影落在自己身上。 他后知后觉自己一直在看陆炡,抬头的动作带着被察觉的心虚:“真巧,陆总监。” “不巧,”陆炡说,“我还以为徐总监学会了新的诅咒魔法,正在用视线练习对人下咒。” 徐昭站起来,把手里空了的纸杯丢进路边垃圾桶,脚下转了个方向往陆炡那边跟过去:“我看见你跟人在吃饭。” 陆炡往这边走是因为自己的车停在公司楼下,他不知道徐昭跟过来干嘛,但这人总是欠欠的,跟过来也正常。他“嗯”一声:“原象科技的白总,你应该认识。” “哦,谈工作吗?”徐昭松了口气,“不认识,我跟他们公司林越熟,白可之前在国外吧?没见过。” “不是,相亲,但不合适。”陆炡说。 徐昭停顿了一、二秒,才说:“陆炡,你有没有考虑过就先保持现在这样呢?” 说完他就后悔了,等陆炡回答前的时间像一光年那么长,徐昭从自己问得会不会太突兀让他觉得不舒服反思到如果陆炡的回答是否定的该怎么办。 没等思考出个结果来,就被路上传来的动静打断了。 “有——”陆炡正回答他的问题,后腰忽然被一股推力带住,他整个人跌进徐昭怀里。 他懊恼地抬头,未等发出一声质疑,一辆呼啸而过的自行车擦着他们俩身旁的空气破风而去。 身旁徐昭转到了另一侧,看着自行车的方向感慨:“现在的学生骑车真是不要命了,你走里面。” “……”未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陆炡木着脸说:“谢了。” “不客气,”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上润大楼的转门,徐昭停在门口,“我回去加班,你呢?” 陆炡下巴指了下停车场的方向:“去开车。” “那,明天见。”徐昭抬手想挥一下,动作做到一半又觉得对象是陆炡有些别扭,仓促地收回手几步躲进转门后边才回头,陆炡已经往另个方向走了。 他这时才摸了下自己的耳朵,滚热。 第39章 第 39 章 翌日傍晚,陆炡与徐昭下班后打车去了火车站。 原本徐昭提议自己开车,但被陆炡否定了,火车站车位紧张,不一定要停在哪,这一趟本就不包食宿,若是再停个收费的车位,成本更高。 徐昭成功被他说服,把车留在了公司楼下。 他们坐同一趟车次,但不同车厢,上了车陆炡找到位置坐下来,旁边是空的,难得安静。 申港市到南城高铁有两站,大约半小时的路程。 陆炡下班前吃了只茶水间拿来的小面包,不知是分量太少,还是算不上热食,胃又隐隐疼起来。 他在日历中做了个标注,看着密密麻麻的红色发觉今年胃疼的次数格外多。 他自高三起就有胃病,起初很轻,只是不舒服,父亲说他装病不想上学而已。直到一次痛到昏倒,送到医院时已经发展成了胃穿孔。 自那之后胃就再也不好了。 车上没有想吃的食物,他打算等下车后找个地方去吃碗汤面,最近时不时会想念这种热气蒸腾的食物,让吃惯了速冻饭菜的陆炡疑惑自己怎么突然换了口味。 到站后徐昭叫了辆车,直接送他们到预定的酒店楼下。 下车时陆炡拎出自己的箱子问他:“我一会出去吃饭,一起吗?” 却看见徐昭惊愕地看了自己一眼,满脸的不可置信:“陆总监,我没听错吧?” 他们俩认识这么多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从陆炡口中听到这句话,徐昭真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了。 陆炡推着箱子走进酒店小院:“没听错,我只是刚好要去吃饭,就算是……上次的回请。”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就这么稀疏平常地对徐昭说出一起吃饭,往常这种话的对象都是许超,或者其他朋友。 但话已说出口,陆炡不好再改,只能顺着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行啊,你想吃什么?”进了酒店正厅,徐昭打开行李箱拿自己的证件包,箱子展开,内里却是一片粉色—— 他愣了愣。 陆炡察觉到身旁人不对劲,跟着看过来,目光触及那一片粉色的内饰立刻收回去,咳了一声:“没想到你这么喜欢这个颜色。” 粉色的车,粉色的小熊,粉色的箱子内部。 “不是……”徐昭不死心地伸手翻弄了一下,只见满眼陌生的东西,他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现实。 他的箱子拿错了。 统共只隔了一个站,怎么会刚好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箱子,而且对方也跟他一样用默认的密码,这事怎么会这么巧? 徐昭捏着手机站起来,往前台走几步又想起什么,转回来把箱子扣好推着到前台。 陆炡已经在办入住了,前台一边拿着他的身份证录入信息,一边看了徐昭一眼:“请给我您的身份证。” 徐昭深吸了一口气:“用电子的行吗?” 前台把身份证递回给陆炡,并把房卡拿给他,做完这些有些为难地再次看向徐昭:“我们的规定必须要出示身份证原件呢,先生。” 陆炡接过房卡,问徐昭:“你没带身份证?” 像他们这样常出差的人,随身带着证件是常识,陆炡心里再次感叹傻子果然是傻子。 徐昭:“不是,这个箱子不是我的,我的身份证在我自己的箱子里。” 陆炡也惊讶:“拿错了?” 要说是坐飞机的托运,或者长途火车,拿错还好,但他们只坐了这么一会,行李箱也能拿错? 徐昭也不想为难前台,抓住行李箱拽着陆炡的手腕往一边走,把前台让了出来:“我待会联系一下铁路局看能不能换回来,但今晚的入住看来是够呛了。” 他自己罗列了两个选择,第一,出去找个不看身份证的小旅馆,第二,问这边门店负责人有没有地方可以暂住一下。 正思考选哪个,就听陆炡说:“那先上楼吧。” 徐昭第二次愣了。 陆炡淡定地按下电梯,瞥他一眼:“怎么,徐总监以为我会小气到让你睡大街吗?” 他们俩下来出差,还代表着总部的脸面,总不能明天一早南城门店就传徐总监没带身份证露宿街头,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全国各家门店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他陆炡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没,我就是有点意……嘶!”徐昭舌头跟齿尖绊了一下,一口咬在前天咬过的地方,疼得他差点流泪。 电梯在十四楼停下,陆炡拖着箱子离开轿厢:“你的心意我领了,但哭就不必了。” 徐昭连忙拉着箱子跟在他身后:“谁哭了,我可没哭,陆炡你看清楚,我只是不小心咬嘴了!” 走廊里棕色地毯深色壁纸吸足了灯光,陆炡在昏暗的掩饰中笑了下,找到门牌刷卡进屋,指指另一张床说:“你用这个。” “不是吧陆总监,”看见屋里的双床徐昭更加震惊,“你自己住居然定双床房,你就不怕晚上另一张床上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陆炡把箱子推到床头,想也不想反问他,“有你么?” 接着他想起来,徐昭怕黑。 所以会怕晚上关了灯之后的另一张空床? 徐昭摇头:“反正我自己是要住一张床的,我可受不了旁边还有个床,万一半夜有人怎么办,吓死了!” 陆炡不懂他的脑回路:“这怎么会进来人在你旁边睡觉?” 他习惯定双床房,是为了遇到临时工作可以把资料摊开放在另一张床上,便于查找需要的部分。 “你别管,反正我害怕,”徐昭说,“我先给铁路局打个电话。” 等他的时候,陆炡把自己的箱子打开,拿出笔记本连上了网。其实今天多半没什么事,要做的工作下班前都交代好了,但他就是习惯了随时准备着。 身后脚步声传来,胃中疼痛加剧,陆炡半屈着腰没回头:“怎么样?” “拿错的人十分钟前也联系了他们,我刚跟她通了电话,不过得明天她才方便找车。” 说到这,徐昭顿了顿,转了个话头:“你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 陆炡站直了,抓起衣架上的外套穿好:“没有,走了,去吃饭。” 徐昭跟上来与他并肩:“得了吧你,你每次胃疼都咬嘴,你是不是自己没发现?你带胃药没有?” “待会吃饭就好了。”陆炡疼得不想与他理论,但在听见徐昭说的之后下意识松开了下唇。 * 饭后门店的负责人找过来,进屋便是一脸的抱歉:“实在不好意思,陆总、徐总,今天店里有团建的公司点单,一时忙不过来,我该招待你们俩的。” 陆炡不在乎这个,总部的指示就是“不予报销”,如果单独让负责人请客,反倒有利用职务的嫌疑。 这位门店负责人姓田,是来给他们俩送明天的制服和工作手册的。 “其实我想明天给你们的,今天本来就不算在工作里,”田经理说,“但赶得不巧,明天督察组下来检查,他们都是带着任务来的,多少要带点扣分的项目才好回去交代,我想别出在你们二位身上就好。” 督察组——在总部归运营二部管理,负有监督门店工作,约束门店按照规章办事的职责。 陆炡对他们的工作有所耳闻,有门店应对督察组的录像也曾上过热搜,这些人与风控部是一套的工作作风,主打鸡蛋里挑骨头,小事严办。 徐昭已经试上了工作服,他吃完饭去买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这会刚洗完澡,发梢吹得半干,把工作服的立领衬衫染上一层水色。 “怎么样?”他系上围裙,先对着穿衣镜三百六十度观赏了一遍,往后捋了一把刘海靠在墙边问田经理,“我帅吗?” “帅的帅的,您二位都帅,明天我们店里的门面就靠您了!”田经理说话眼睛都不眨一下,把徐昭拍得十分高兴。 陆炡也拿出工作服比了一下,他们事先报过尺码,大小是合身的。 徐昭穿着工作服在屋里开了一会屏,送走田经理后才依依不舍把衣服脱下来,感慨道:“其实当个门店负责人也不错哈,还有制服穿呢。” 陆炡:“那你回去就申请转岗吧。” “嘁,你是不是想着以后在总部不用看见我了?”徐昭挑眉,“想都别想。” 陆炡被他气笑:“你自己提的,又怪我了。” 徐昭倒进厚实的床垫子里:“我可以说,你不可以想。” 陆炡:“双标。” 门店上班早,自然起得也要更早。 晚上折腾了不少事,等都收拾妥当已经十点过,陆炡吹干头发洗漱出来,看见徐昭靠着枕头在打游戏。 屋里大灯已经关了,留着两个床头柜的两盏台灯亮着。 听见动静,徐昭抬眼:“要睡了?” 陆炡“嗯”一声,掀开被子上床:“你玩你的,我睡得着。” 刚躺下,就听那边传来一声:“陆炡。” “嗯?” “你胃还疼吗?” “不疼了。” 明明几个月前还曾住在一起,这会又莫名地生疏了。 手机里,玩的英雄早已经死了,徐昭看着陆炡裹着被子的背影,伸手去关了台灯:“晚安,陆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第 39 章 第40章 第 40 章 南城的夜晚与申港市并无区别,漆黑,安静。 青白月光掀开酒店一角,照亮了辗转难眠的人。 徐昭把被子团成一团抱在怀里,烦躁地闭上眼睛又睁开。 须臾,他坐起来,看向旁边那张床。 陆炡睡觉很乖巧,未出一点动静,连姿势也很规矩,侧躺着,裹着被,细细长长的一条。 徐昭小声道:“陆炡。”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试探对方是否睡着,又生怕吵醒了床上的人。 没有回应,那人也没动。 下定了某种决心,徐昭伸手把整床被子拢起来,轻手轻脚下了床,又轻手轻脚爬上陆炡的床,伸手去隔着被子抱住了对方。 酒店洗发水浓郁的香味在狭窄的距离里肆意舞蹈,直钻入鼻腔,有些呛得慌。 但徐昭比此前更加安心,他把头靠在陆炡的背后,倦怠的眼皮终于合上了。 深夜里,陆炡睁开眼睛,墙纸上的花纹被月光照得明亮。 * 翌日,陆炡起来时已不见身后人的身影。旁边那张床上,被子与衣服胡乱堆叠。 昨夜的拥抱像是错觉,但被有力揽住的感觉又十分清晰。 陆炡半坐起来摇了摇头,试图把那种怪异的感觉甩出去。 门锁“滴”的一声,有人进来:“我以为你还要再睡会。” 徐昭提着一袋子早点出现,嘴里叼着一根长辣条,他说完话,另一只手拿住辣条往下扯。 陆炡抓起被子挡住自己,正是干燥的季节,他嗓子很哑:“刚醒。” 徐昭被他这动作吸引,眼神刻意上下移动一番,把手里的早点放在一旁茶几上回身道:“你又不是没穿睡衣,有什么好挡的?” 陆炡慢吞吞推开被子下床,整理一下皱乱的衣裤,清了清嗓子冷声道:“穿着睡衣也挡不住有人半夜爬到我床上来。” 徐昭唇边的笑容收敛了:“我的小熊骑士不在嘛。” 陆炡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冷水顺着喉咙落进胃里,感觉不太舒服,但人清醒了。 他丢下徐昭去洗漱,出来看见人已经坐在窗边吃起了早餐,如果不是待会就要出门的话,还挺有度假氛围的。 “我出去外面早市逛了一圈,”徐昭翘着二郎腿,一边说话一边晃荡,“这个包子和鸡蛋汉堡都不错,那个豆浆买了加糖的,还有红糖粥,你……尝尝?” 他买的时候想到陆炡也要吃饭,不自觉买了好几份东西,说完话才想起来他们俩几乎就没在一起吃过早饭。 就是陆炡住在自己家那会,早上也是能避则避。 徐昭这边心里已经做好了他不吃的准备,却看见人在自己对面坐下来,伸手去拿了一副方便筷子掰开,夹出一个鸡蛋汉堡。 徐昭:“……” 开了眼了,这玩意都套着塑料袋吃,头一回见还得用餐具的。 陆炡像是头上还有一双眼睛:“你对我又有什么意见?” 徐昭指尖捏起一只小笼包整个放进嘴里,声音含糊:“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哪敢呢?” 饭后二人拎着各自的工作服去了门店,田经理早就到了,看见人立刻迎上来,往他们俩领口夹了一个名牌。 “昨天忘给你们了,临时做的,跟我们的材料有点不太一样,这几天就凑合一下吧。”他说道。 徐昭摘下来看,一个亚克力小方牌,上边刻着他的名字和工作:徐昭,实习生。 徐总监哪能想到自己在总部挥洒汗水近十年,今天成了门店实习生,这经验实在是稀罕。 他笑笑,随手把名牌夹在袖口,去后面换了衣服。 上润各家门店一早都要上货,货的数量是前一天门店经理定好的。 他们俩到这会后门货车刚到,其他人正在等着卸货,陆炡走过去准备帮忙,被徐昭拉住胳膊:“你这好了吗?” 早上陆炡换衣服时候他瞧了一眼,手术缝合的痕迹仍然泛红。 陆炡抬起手腕活动了一下:“不影响工作。” 说好是骗人的,那么长那么深的一道口子,皮肉没了缝隙,内里还时不时随着动作灼烧般刺痛。 医生说要想愈合到完全没有感觉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你给我打下手,”徐昭不由分说把陆炡拉到自己身后一步,松开手卷起了衬衫袖口,“有事我叫你,没事你少动。” “……”这人在当什么英雄呢?陆炡也挽起自己的袖子,“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别瞧不起人。” 徐昭:“……” 失策了,陆总监会听自己的乖乖等着才怪。 卸完货是一通兵荒马乱的收拾,成品、半成品与原料有严格规定的存放方式,陆炡很快学会,帮他们收纳起来,徐昭则站在一边完全插不上手。 田经理从前面绕过来:“徐总监,感觉怎么样?” 徐昭想了想:“挺热闹的。” “您和陆总监待会就在前边吸引吸引顾客,端盘子上菜点单他们都熟,你们不用特意做什么,”田经理说,“等督察组来了会有人告诉你们俩,到时候你们俩就混在我们后台,记住什么也别碰,什么也别做,实在不行就去上厕所。” 徐昭笑了:“怎么着,怕我们俩给你们店里扣分呢?” 田经理无奈笑笑:“害,不是嫌弃你们,实在是督察组这帮东西太挑,上次我们店里满客,有人上菜时脚步急了点,他们回去扣分说我们员工跑跳,给我都气笑了。” 徐昭沉默。 上润是近些年才发展起来的,这几年门店扩张,为了保持口碑,在规则方面的确严苛了。按照原定的规划,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开始会将发展转向内部质量优化。 但意外常有,比如梁英离开,比如谢同赫来,再比如总部现在竟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工作方向。 有能力的,比如陆炡,还在维持着各项工作展开,能力差一点的,比如秘书处,已经流言四起。 徐昭想,门店督察这事,自己回去得提个建议,有机会的话组织一下部门例会的研讨议题,或许在这个季度结束前就能落实一个更优的方案。 田经理交代完,拜托徐昭转告陆炡,又忙去了,徐昭若有所思看向门店里的设施,没注意身旁已经站了人。 陆炡方才就听到他们说话,只是搬送东西声音嘈杂,听得并不连贯。见徐昭没有说话的意思,他才出声:“有什么想法?” 其实门店这事早在去年他就与张晨阳提过,只是当时上润还做不到兼顾,但梁英后来找自己要过一份简略的方案。 如果不是人事变动突然的话,也许今天他不是站在这亲自体会门店的不合理之处,而是会坐在办公室里修改细化那份方案。 “我想提一下督察组的事,”徐昭轻声说,“运营二部原本设立的意义是为了监督,但现在看来,上面的人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下边的人却有苦难言,两相矛盾,未来必有隐患。” 陆炡“嗯”一声:“我回去可以先跟陈总说一下。” 徐昭诧异:“陆总监,看来咱们俩想到一块去了?” 陆炡简短给他讲了自己曾经的提议,话刚说完,前台那边有铃声响了起来。 有人道:“开门了!” 徐昭这时才想起把田经理的话传达给他。 第41章 第 41 章 督察组走的时候田经理明显松了口气。 陆炡听说这次只记了几个小问题,看他说话的样子还挺高兴的。 晚班是第二班的人来换,他们得以在七点半下班,田经理说要请客,问吃火锅还是别的什么,被陆炡和徐昭一起拒绝了。 田经理对于二位领导格外热情:“不不不,您下来一趟我这什么表示都没有,也太不会做人了。” 徐昭连忙说:“你要是请我们俩才太不会做人了,要是谁拍个照片发到网上,咱们仨都别在这行干了。” 不是他危言耸听,而是上润这几年树大招风,竞争对手就等着抓黑料抹黑呢,他和陆炡都上过好几次热搜,不能再上了。 陆炡也说不吃,田经理这才作罢,他住的地方与他们的酒店在反方向,于是在路口道别。 夜风扑在脸上,徐昭问陆炡:“你想吃什么?” “先把你的入住办了,”陆炡道,“我自己去吃。” 徐昭白天抽空去叫车带走了拿错的箱子,自己的直接送到了酒店前台,终于拿回了他的小熊骑士。 徐昭转了一百八十度,后退着快步挡住他的去路:“我已经网上定好了,你自己吃饭有什么意思,一起吃嘛?” “你是小学生吗,吃饭还要人陪?”陆炡停下来,无奈地看他一眼。 路边一个核酸亭亮着灯,像一只被装入观赏瓶的萤火虫,在这条街上格外显眼。 徐昭正要说话,见陆炡调转方向往自己的右后方走去:“去做个核酸。” 最近疫情平息,申港市与南城市有一阵子没有新增,公共场合对核酸的检查逐渐放宽,现在除了火车站和医院等地方需要行程码检查以外,核酸已经没人看了。 但陆炡常到处出差,对于核酸已经养成了习惯。走了几步,他听见徐昭追问:“那做完呢,做完一起去吃饭吗?” 路灯下,徐昭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有什么与以往那些约饭的人不一样的东西正在闪烁。 陆炡浅浅地笑了:“吃,快走吧,待会核酸的人要下班了。” * 南城的饭店与申港并无区别,连锁店遍地,餐馆还是那几种口味。 陆炡最后选了一家手工拉面店,吃上第一口徐昭就大肆评论起来,说这绝对是机器压的面条,没有他家里做的挂面好吃。 落地窗外是热闹的小街,卖烤鸡腿的摊位背对着他们,有学生样的人围着在买。 他们坐的位置能看到烤架上的鸡腿,很大一个,油光蹭亮,老板不时刷上一些酱汁。想象出来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徐昭挑一筷子面条食不知味地吞掉,未经大脑说了一句:“你要是爱吃面,以后来我家吃。” 气氛冷了几秒钟,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补救:“不是,我的意思是,外边的面条这么难吃,你还不如来我家吃……” 这时,刚跟许超交流完工作的陆炡关掉微信,从手机中抬头:“去你家吃什么?” 许超找他说一个这周要交的报告,陆炡方才正在审他起草的内容梗概,没注意徐昭说了什么。等看完只听到最后一句“来我家吃”。 徐昭面不改色:“……没什么,你听错了,我说我一会要吃外面那个鸡腿。” 陆炡点头,此后各吃各的,偶尔二人一同去夹小菜,也都刻意偏开筷子的位置,一碟盐水花生米在中间分了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吃完饭徐昭结了账便去买鸡腿,凑近了香味更浓,实在馋人。 这会人不多了,见有客人,老板连忙招呼:“要几个,辣的不辣的?” 陆炡趁这会给许超打了个电话,站在路边台阶上看徐昭付钱。 报告里涉及的一部分东西不是许超的工作,他一一讲了,告诉他自己今晚回酒店会再写一下发过去,许超只要把这两部分合在一起就行。 聊完工作,许超问他:“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陆炡说,“门店的工作跟想象中不太一样,算是术业有专攻吧。” 许超:“运营梁经理今天辞职了,在谢总那屋闹了一通,弄得挺大的,总部这边下午都传遍了。” 梁鸿儒是性情中人,敢怒敢言,这点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吵架并不意外,但这个时候辞职令陆炡有些惊诧:“怎么了?” “听说是做手术要请假,但跟去门店的日子撞了,先找了人事,他们说没有批假的权力,又去找谢总,找了两次,第一次没给,第二次谢总说明知道有工作安排,为什么还有定这个日子手术,他就炸了,”许超说着叹了口气,他这会在家,说话没什么顾忌,“陆总,我也觉得自从新领导来了之后,咱们公司就不太适合我了。” 这是要走的意思了。 陆炡定了定心神:“这事等我回去当面说,电话里不好讲。” 许超答应了一声,这时候那边老板已经把装好的鸡腿递给徐昭,陆炡见状说:“先不聊了,我还在外面,有事发微信吧。” 挂了电话,徐昭走过来把不辣的鸡腿递给他:“有工作?” 刚才他隐约听到陆炡说报告什么的。 “许超能不能行啊,这时候还有工作找你,刘新羽都会主动帮我处理了的。”他半开玩笑地说着,剥开鸡腿的袋子狠狠咬了一大口,调料与肉味香在味蕾上迸开,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辣椒和咸味很重。 “梁鸿儒辞职了。”陆炡下意识接过来,捏在手里发觉是个鸡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了。 “知道,刚才刘新羽给我发消息说这事了,”徐昭看他拿着鸡腿不动,想起来他在自己家那会吃饭也不吃肉的,“你不喜欢吃就给我吧。” 他买吃的给身边人带一份是下意识的习惯,方才只想到陆炡不能吃辣,忘了他不吃油腻的。 接过陆炡的鸡腿站在路边吃完,把两个塑料袋都丢进垃圾桶里,他们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路上徐昭说:“等咱俩回去找那胖子吃一顿饭,辞职这么大的事他就自己干了,真不够意思。” 陆炡与他并排走着:“他有事又藏不住。” 道外侧几辆机车呼啸而过,徐昭往里侧靠了靠,距离太近,手指碰到了陆炡的手。夜风微凉,对方的体温格外明显。 他不自觉搓了搓手指,把手插进外衣口袋里,片刻又放下,假装没注意若有若无地触碰。 “张总之前找过我,”他说,“他和梁总创业去了,问我有没有想法。” 指尖滚热,徐昭假装看路,飞快地瞄了陆炡一眼。 陆炡与梁鸿儒关系算不错的,突然听到辞职的消息百感交集,听见他说的一时并未多想:“他们是好领导。” 这段迟缓的情绪经过漫长的发酵,直到他们回了酒店,徐昭重新办了入住,拿着行李箱去了他自己的房间,陆炡抱着笔记本写报告写到一半时,终于指尖抖得再也敲不出字来。 室内漆黑一片,窗外浓郁的夜色张牙舞爪地侵蚀着笔记本微弱的光亮。 他推开笔记本,抓起手机在外卖软件上点了很多东西,付款后狠狠地呼了一口气。 第42章 第 42 章 翌日徐昭拎着早点去按门铃,响了两三次没人应声,他正要拿出手机问陆炡在哪时门才被拉开。 出现在门口的人声音嘶哑:“怎么了?” “我靠,”徐昭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他后退一步上下打量陆炡,这人还穿着睡衣,脸色青白,眼下挂着乌紫的黑眼圈,像熬了半夜个月的夜又加了半个月的班一般饱受摧残,又像是要变身吸血鬼的前兆。 徐昭震惊:“不是吧,你们部门至于工作多到这个份上吗?” 陆炡皱起眉头,他昨夜胃痛得半宿没睡,直到四点多才眯了一会,现下正乏,徐昭的声音像根钉子刮着他的神经,扯着一下一下的头痛。 “没事就回去。”他声音里毫无起伏,说着就要关门。 “别,”徐昭手疾眼快抓住门板,硬是推开门进了屋,举起手里的袋子给他看,“我来找你吃早饭。” 陆炡人不舒服,话便懒得多说,含了漱口水刮了胡子,把自己从变吸血鬼的征兆中解救出来,收拾得像个人样在徐昭对面坐下。 他吃得很安静,也吃得很少,只喝了几口豆浆,吃了两只小笼包,徐昭一边吃一边小心地观察,看见陆炡放下筷子出声问道:“你是不是又胃疼了?” 陆炡起身去换衣服:“跟你没关系。” 徐昭咬着大个鸡汁包子跟过去看他:“怎么没关系,咱俩搭班子的,搭班子你懂不懂?得互相照顾的。” 陆炡:“歪理邪说。” “楼下就有药店,”徐昭把包子吃完,拿湿巾擦了擦手,“你就在此地不要动,我给你买药去。” 陆炡从卫生间探头出来:“滚!” * 忙碌中时间过得很快,在门店的第三天他们遇到外卖爆单,忙得脚不沾地,待换班时陆炡才意识到已经结束了。 明天就要回去申港市继续办公室里的工作了。 早上他们退了房,行李放在门店后边,这会已经推在手里站在路边等车。 徐昭感叹:“我还有点舍不得呢。” “那你继续在这住,”陆炡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里,“我要回去了。” “那我也要回去,”徐昭从另一边上车,与他一起坐在后排,“马上就是半年收官,又是一场恶战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上战场,好处都给你占了。” 出租车启动,门店在视野里飞快地缩小,直到完全消失,路两旁的风景被千篇一律的绿化带和老破小所取代。 陆炡看着窗外向后疾驰的树影:“那也得有好处才行。” 上润现在这个情况,前途未卜。 气氛一时沉默,车后排充斥着浓郁的陈年皮革与汽油味。 陆炡降下一点窗户,风闯进来划过他的耳侧。旁边的人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张总那边?” “……”陆炡顿了一下才说,“不用了,他们又没邀请我。” 徐昭那边传来剥糖纸的声音,悉悉索索的,半晌又说:“陆炡,伸手。” 陆炡语气生硬:“我不吃。” “特好吃,进口的,你尝尝吧?” 出口的进口的,也还不至于从徐昭那拿糖吃,陆炡板着脸:“不要。” “陆炡?” “陆炡。” “哎,陆炡……” 烦死了。 陆炡被吵得皱眉,终于忍不了旁边人的聒噪,伸出手去:“给我。” 一个没什么重量的小东西落在掌心里,塑料边角和徐昭的指尖一起划过皮肤,刮起不易察觉的痒。 他看也不看撕开包装放进嘴里:“……” “徐昭!”陆炡怒道,“这糖这么酸!” “是挺酸的,”徐昭也给酸得够呛,小心翼翼地放在脸颊旁嗦着,“但是对付晕车有奇效。” 酸得舌尖发涩的柠檬味驱散了车里难闻的气味,陆炡咬着硬糖沉默,确实不像先前那么难受了。 “陆炡,”徐昭又喊了他一声,“你这两天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张总找了我没找你?” 陆炡尝着柠檬味:“不是。” 其实有关系,但并不完全是。 从领导层的更换开始就带来了压力,谢同赫与陈廷锐看起来和蔼,但并不是好相处的人,他们俩与梁英和张晨阳的工作风格完全不同,陆炡甚至摸不清楚这两位领导到底是不是来主持工作的。 这事就像是火山喷发前隐秘的开始,到昨天从徐昭口中听到张晨阳。 他知道这并不代表着自己比徐昭差,商务工作的人脉广,资源多,对于创业公司来说是优先的选择。 “胃是情绪器官,”没得到准确的答案,徐昭并没放弃,反而自顾自说起来,“你知道吗,压力大爱内耗的人肠胃就不好,陆总监,我说得对不对?” “……” “你看,人还是活得要快乐一点,压力大小的,该做的工作都要做,该吃的饭都要吃,该挨的骂都要骂,还不如活得快乐一点嘛……哎陆炡,你怎么不说话啊?” 出租车停靠在路边,陆炡伸出手机去付款:“刘新羽能跟你一起工作,真是难为他了。” “刘新羽跟我关系好着呢,你可别挑拨我们俩啊,”下了车,徐昭先把他的箱子拿下来,再拿了自己的,“你知不知道你那个表情都快吓死人了,田经理不敢找你说话,一直跟我蛐蛐。” 说到这,徐昭突然想起来什么:“我给你买的胃药你带了吗?” 陆炡推着箱子走进火车站:“没带。” “嘁,”徐昭跟在他身边仍然说个不停,“你以为我会生气吗?我只会给你再买一盒,烦死你!” 陆炡被他气得发笑:“你是幼儿园小孩吗,别这么幼稚行不行?” 徐昭:“幼稚怎么了,说明我年轻!” 回程他们的票买到了一起,车厢里比来时还空,前后鸦雀无声。 陆炡靠着座椅闭上眼睛,旁边那个不知道在做什么,拆塑料袋的声音稀里哗啦的,然后又起来去了哪里。 前一日没休息好的困倦缠上来,他迷迷糊糊睡了几分钟,随着铁轨声响与车厢的震动而转醒,睁开眼只见面前的桌板上多了一只保温杯。 熟悉的声音说:“我带了养胃的药,你先喝点,别晚上没吃饭又胃痛。” 车内灯光刺眼,意识缓慢地从泥沼中爬上来,陆炡迟钝地想,徐昭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他握住保温杯说“谢谢”,下意识喝了一口,水是兑温的,微热。 “其实,”徐昭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比之前低沉一些,“我就是想说,你别压力那么大,公司是别人的,身体才是自己的。” 陆炡狐疑地看他:“你吃错药了,怎么突然开导起我来了?” 徐昭“咳”了一声:“不是,谁开导你了,我这是……对,我是怕你病倒了,我痛失一名竞争对手,工作就太没有挑战性了。” 顶光下他的表情有几分不自在,陆炡收回目光,不知怎么想到白可,还有以前的那些五花八门好似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相亲对象们。 徐昭比他们正常多了。 最近工作太忙了写的少少_(:з」∠)_ 根据工作安排17号可能会请假1天,等过了20号我又能轻松起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第 42 章 第43章 第 43 章 上润总部浩浩荡荡的“下门店”工作结束时,已经进了六月。 上半年与二季度收官在即,KPI指标压在所有人头上,徐昭想不起来有几天没回家了,只在每个中午开车回去给徐宝金装猫粮铲猫砂,部门间聊天的玩笑已经变成“现在公司就是我家”。 谢同赫这位领导的风格根本是折磨人的,大小会穿插不断,好像某天全员准时下班,公司就会顷刻倒闭一般。 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等过了这个月,等拿了奖金,等七月团建去旅游。 陆炡拿上笔记本时是傍晚五点,白日愈长,这会儿办公室里落着炙热的光,微燥的空气预告着夏日前奏。 他提着电脑包穿过市场部众人的工位,有人抬头与自家老大打招呼,陆总监便对人点下头,步伐匆匆地出了门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某个玻璃门嘈杂的声音扑面而来,各路声音混成大锅炖,夹着打印机疲劳工作的吭哧声与外卖泡面味。 陆炡穿过这一片繁忙,径直走到最里侧一间办公室抬手敲了敲门。 门后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人声里:“请进。” 徐昭坐在电脑前,翘着二郎腿,上身葛优瘫在电脑椅松软的靠垫里,刘海被诡异的青蛙眼眼罩撸了上去,展示出浓密的发际线与正中美人尖。 他眼帘低垂,正皱眉看着手里一份打印材料,上边用笔圈圈画画涂涂抹抹,十分热闹。 陆炡用鞋尖勾过来一把电脑椅,在徐昭旁边坐下后把笔记本放在他桌上打开,熟练地点开一个报告:“有思路吗?” 徐昭这时才从手上的资料里抬眼,先看陆炡,再看电脑上的内容。 这工作是一小时前陈廷锐刚安排下来的,明天早上九点要开月度工作总结及规划汇报会,要他们两个部门作联合汇报。 赶在这个时间,看来今天下班无望。 “有一点,待会改完给你,”他说着把手里的几页纸放在桌上,拿起固定电话,“你晚饭想吃什么,我让刘新羽订,许超他们用不用带?” “不用,我自己能订。”听他这么说,陆炡略微放松下来,肩膀不那么紧绷。 “我们这边反正都要订饭的,一起吧,报销的时候让刘新羽和许超研究加班预算怎么划拨到你们部门,”徐昭说着,拨出内部小号,又用眼神询问陆炡,“吃馄饨或者面条,还是炒饭肯德基?” 陆炡想了下:“炒饭吧。” 电话那头接通,刘新羽刚说了句“徐总”,徐昭就道:“晚上我还吃那家米线,给你陆总监点个炒饭,不要辣,你找一家干净的。” 说完就挂了,重新拿起手上的纸,他加班太久,白天的工作一件叠着一件,茶壶里的咖啡从早晾到晚上,硬是没抽出个空来喝上一口润润嗓子,声色微哑:“你们那边怎么样?” 他没明说,但陆炡知道他问的是市场部的情况:“没你们加班严重,但也不轻松。” 市场部做的是前置工作,商务部和运营部做的是进行时,后者业务的压力更大。 徐昭没抬头,左手按了按太阳穴缓解头痛:“听说许超提离职了?” 这事是他上周听说的,刘新羽去打探的,消息属实,但这一周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开会他与陆炡彼此没碰上过,也没顾得上聊这些闲的。 陆炡“嗯”了一声:“说现在就是温水煮青蛙,有连着一个月加班,就有第二个月加班,一旦开了头,以后就再也改不了了,他孩子小,爱人工作忙,宁可回家去做全职主夫也不在这充领导的业绩。” 徐昭笔尖顿了下:“真要回去当全职主夫?” 陆炡:“……开玩笑的。” 徐昭“哦”了一声,再次动笔,陆炡也改起报告来。二人各忙各的,办公室内一时无话,直到刘新羽来敲门打破了这场默契的沉默。 “米线,炒饭,”刘新羽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茶几上,跟陆炡打了个招呼,“陆总,来视察工作?” 陆炡无奈道:“来陪你们加班。” “我们外边点了海鲜待会送到,超出加班餐的份额徐总报销,您跟着吃点吗?”刘新羽不知道陆炡不吃辣和油腻的。 没等陆炡开口,徐昭先替他拒绝了:“你们吃你们的,别打扰我们俩干活,你陆总监今晚还要回家呢,以为人像咱们一样天天住公司啊?” 一听到这个刘新羽就犯了ptsd,唇角不自觉抽动:“别说了,今晚我可要回家睡一觉,再不回去家里都落灰了。” 他走后,徐昭把写好的资料递给陆炡:“待会吃完饭咱俩再讨论一下。” 刘新羽定的炒饭没有牌子,方便饭盒装着,像是某个饭店打包的。 吃饭时那种弥漫不散的紧张感终于消退了少许。 自南城回来以来,工作愈发忙起来,陆炡推了几个介绍的相亲对象,久而久之那些热心的朋友们之间形成了一种不明说的默契,最近没人找他说这件事了。 他心不在焉吃着炒饭,无意间嚼了几根姜丝,辛辣味自舌尖蔓延。 吃完饭他拿起徐昭的那份材料,显然是在短时间内拼凑出来的,又加了一些修改润色。 大型会议的报告本就不是几个小时能完成的东西,这次的通知太急,为了完成只好“作弊”,把以前的一些套路话拿出来用用。 徐昭喝了半杯冷咖啡,声音终于润朗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逻辑还算完整,”陆炡指尖压住几页纸,“但是铺垫太多,今晚你的部分做得完吗?” 徐昭:“加班呗,其实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讲的,这个点上正在进行的工作又没结束,给他们汇报商务部在推进的项目也没什么意义。” “咱们两个部门联合汇报,重点还是要落在IP款和今年的会员体系上,可惜梁鸿儒那边还没有合适的人,只有钱扬代管部门正职事务。” 钱扬是运营部副经理,与梁鸿儒完全是两种人,后者是有什么事不吐不快,钱扬则是有什么事都憋着,实在憋不住了再摊牌。 也正是因为他的性格关系,上一位运营经理卸任后,梁英越过钱扬提拔了梁鸿儒。 “市场部这边的汇报里,规划是重点,”陆炡点了点笔记本,“你觉得7月的工作规划要不要提前放在报告里?” “这个时候说,太早了,”徐昭摇头,“等你下来,陈廷锐又会说——提前说下个月的工作,影响人心。” 他语气学得很像,老气横秋又带着浓厚的教导味,陆炡被他逗笑:“说得也是,不过工作规划本来也不该这个时候汇报。” 六月的工作规划,早在五月下旬就定了下来,门店是否安排打折,618的促销该如何设置,新品推出的时间点和预想带来的消费峰值等等,这些到了六月中旬,已经全部成为了进行时,总不能这个时候再重新规划一下。 徐昭:“听说其他部门也有同事辞职,以前从来没有像今年六月这样加班过,不能把领导开了,那就只好把自己开了。” 陆炡沉思片刻:“你知不知道咱们下半年计划关闭五分之一的门店?” 徐昭愣了下:“第一次听说,怎么会关那么多?” 陆炡:“上次我跟谢总提门店督察的事,他没细说,但说关闭之后肯定会有变动,让我放心。” 徐昭皱眉:“他这是要复制明豪天华小而精的路线,做高端门店?” “也许吧,”陆炡看了他一眼,“你做完的报告发给我一起汇总?” 既然是两部门联合汇报,内容上就要有所承接,各自做完后还要根据具体情况再做润色,光是这一项,没有一小时也是做不完的。 徐昭:“先做完再看吧。” 最近工作好忙,明天可能也加班,不好说能不能更新,也许可以囤一囤,剧情发展来说也差不多要开始开窍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第 43 章 第44章 第 44 章 黑夜笼罩着灯火通明的上润大厦,玻璃隔出来的办公室里只听见打字声。 过了十二点,加班的人连抱怨的声音也发不出来,十六个小时的超负荷高度集中工作模式把他们的脑子搅成一滩烂泥,唯有“下班回家洗个澡”的诱惑成了唯一的动力。 陆炡没走,他坐在徐昭身边安静地看对方做汇报的后半部分,顺着他的内容整理自己的思路。 许超答应等陆炡找到交接的人再正式离开,但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一个月,最多两个月,这时间对于现在的工作节奏来说太短了。 陆炡是在这时发觉自己的短板的,企业压降成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股风刮到上润是迟早的事,只是他没想到第一个走的是许超,他太依赖这位老员工了。 他还没来得及在市场部培养一个接班人,以至于在这么个节点上自己陷入了无人可用的状态。 太阳穴隐隐作痛,陆炡抬手按住跳动的血管。 身边那人忽然说:“你累了就回家,明天一早还要开会呢,有什么事我做完给你发微信,你明天早点过来再看。” 陆炡看向徐昭。 这人眉眼里拢着疲倦,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以上,新发的员工工牌与领带纠缠成了麻花。 他下意识地叫了他一声:“徐昭。” “哎,”徐昭飞快敲打键盘的十指速度慢下来,眼睛终于从连续看了一个半小时的屏幕上挪开,放在了陆炡的脸上,“怎么了?” 陆炡自己也愣了一下,他飞快地说:“没什么,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徐昭无暇多想:“哦,路上小心,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刚站直了的陆炡:“?” 他很快说服自己把这归结为徐昭过劳加班脑子不清醒的胡话。 英菲尼迪车内充斥着6月温吞吞的空气,陆炡下楼,拉开车门上车,一边插进钥匙启动车子一边掏出一支烟点了。 鬼使神差地,像是要复习一遍方才说过的话,他双唇上下一碰,无声地吐出一个名字:徐昭。 烟落在车座上,青白缭绕中烫出一个洞来。 陆炡如梦方醒,捏起过滤嘴把烟头丢进烟灰缸里,接着检查座椅。 * 第二天的汇报如预想中一样死气沉沉,唯有陈廷锐与谢同赫精神抖擞,批起人来不留一点情面。 陆炡甚至没兴趣听他们那千篇一律的“指点江山”,垂着眼睛在笔记本上画自己部门的人力架构,试图从众多人中挑出一个暂代部门副职的,早点让许超脱离苦海。 正思考着,小腿被什么碰了一下,陆炡膝盖稍微让开一点,看见徐昭擦得锃亮的皮鞋鞋尖。 陆炡:“……” 徐总监昨夜加班到凌晨三点半,还不忘给自己的皮鞋摸了层漆黑的面膜,实在是只敬业的雄孔雀。 一只手机从下边放到他大腿上,微信聊天框里写着几个字:这俩傻比。 陆炡在这个问题上与他达成一致,下巴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算是认同,去推手机时与徐昭的手撞了一下。 他飞快缩回手按住桌上的笔记本,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在许超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实则那一小块皮肤没来由地又热又痒,陆炡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好一会才望向被徐昭碰过的那块地方。 没红,没肿,什么痕迹都没有,但他就是知道碰的是左手无名指的关节,那地方现在还在莫名作祟,像有只蚂蚁从徐昭的手上爬过来了。 陆炡想了想,屁股往右边挪了挪。 正准备接着打字的徐昭余光瞥见他这个动作:“……” 至于这么嫌弃? 他不就是把手机放他大腿上了,又不是趁着开会陆总监不能起来走掉而趁机占便宜摸他的大腿,还往那边挪。 等等,放他大腿上? 徐昭突然做贼心虚起来,眼神飞快往陆炡腿上一瞟,那条长又直的腿把藏蓝色西裤撑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徐昭喉结忍不住动了一下,在心里想:完了。 完了,他徐昭,真叫这人给吃死死的了。 陆炡心里有事,没注意旁边那位雄孔雀跟扎了一屁股图钉一般坐立难安,直到谢同赫“散会”二字落下,才“啪”地合上笔记本,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昭落在后边慢慢地蹭,满脑子都是刚才陆炡的大腿,还有他那西服裤子绷起来那段,自己拿手机的时候碰到了吧,肯定碰到了啊,那布梆硬,哦不,软的,不是,也没那么软…… “徐总。”一只手忽然从背后拍过来。 心里有鬼的徐昭毫无防备,给吓了一哆嗦:“诶我——” 在看清来人后把“草”字咽了下去:“许哥,您别这么吓人行不行,我不知道多少天没睡一个完整觉了,再给我吓梗过去咱公司可得损失一名优秀人才。” 许超也让他这一惊一乍地给吓了一跳:“不是,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徐昭心说我想你陆总大腿呢你敢听吗? 好在许超问这个也不是真要他给个回答,已经接着说了:“你这会方便么,跟你说几句话?” 猜也能猜到他大概要说什么,徐昭答应:“行,找个会议室吧。” 他们俩找了个空的会议室,许超进去,反手把门给锁上了。 徐昭看他这动作忍不住乐了:“……怎么着,你是离职之前要替你陆总监除掉我这个祸害?” “哦,就是怕有人进来。”许超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看见徐昭双手插在兜里,男模似的往桌边一坐伸出一条长腿。 徐昭:“说吧,我尽量答应。” 他是商务部的人,但跟市场部共事这么多年,许超也算他半个同事,何况这些年两个部门的老大彼此不合,许超从中周旋,也算是革命的友谊。 许超挠了挠头:“其实也没什么,你们商务部忙得跟狗一样,我要是再让你帮什么忙实在是没良心了。” 徐昭啧了一声,把伸出去的腿换了一条进行轮流展示:“别这么说,侮辱狗了。” “就是,我要走了,一时半会的部门里可能会有点乱,陆总这人好,什么事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我担心他把我的活都拿过去做,那哪是人能干完的,害,跟你说这个也没用,但我就是怕他一下子忙不过来,有两部门合做的工作他没顾上的,您多担待点。” “还有,我知道你们俩不是真的结仇,陆总他其实挺认可你的,就是有时候嘴上非得争个第一,他也不是针对你。” “还有……” “……” 许超啰啰嗦嗦说了足二十分钟,徐昭没打断他,一直听着,直到他说完才应声:“我知道了。” “其实我挺舍不得的,”许超最后叹了口气,“跟着陆总干活不累,我以为我能在这干挺多年的,至少能等你们俩有一个人当上领导。” 徐昭跟他开玩笑:“那就留下来再干几个月呗。” 沉重的气氛顷刻被打破,许超现在多干一天都浑身难受,哪听得了这个,立刻拒绝:“那还是不了。” 说完就连忙开锁走人生怕徐昭多说几句真把他给留下了。 汇报这事于六月而言就像是无数个加班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很快就没人记得谢同赫那天在会上批评了几个部门,说了几句话,甚至偶尔聊天再说起那天开的会,大家都要互相疑惑一下到底是哪天来着? 时间在这种拼命强度的忙碌中不再是线性的,变成了夜市小商贩手里的彩虹圈,每一天都是一个轮回,睁开眼睛就是工作,闭上眼睛还是工作。 有人开始想念封控,至少能在家里洗个澡,现在上润大楼就像个野人聚集地,不说人人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但也差不多了。 唯有陆炡车里那个圆形的小洞停留在他们加班的那天,每一次他在浓重的夜色里开车回家时,都回想起那天晚上无声的那句徐昭。 陆炡后知后觉他其实已经不讨厌那个名字了。 先道歉,对不起追更的大家,发了一点小红包 断更一年是因为被新领导击倒了,毫无防备地在他到任当天我就开始加班到深夜,不分昼夜不知双休,前一天还在整理陆炡和徐昭的日程表第二天开始时间就停滞了,每天都是加班,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极端的生态环境脑子里除了想办法生存以外什么都没有直到我爬起来奋战数个月击倒了我领导从此翻身农奴把歌唱下班这个词又回到了我的字典上 这次我会好好更新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第 44 章 第45章 第 45 章 小暑过后,申港市正式迎来夏天的温度,徐昭把车里的打火机和烟盒放到了家里,以免陆炡给他的东西成为路虎在停车场爆炸的罪魁祸首。 上润大楼的空调外机喷出滚滚热浪,办公室被强冷风占据,弥漫着装修材料不透风的味道。 徐昭结束了半年阶段工作安排里的最后一个加班时,街对面的咖啡厅正在放beyond的《海阔天空》,黄家驹唱着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咖啡厅大门“叮当”一声铃铛脆响,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影子端着杯抹茶走出来。 陆炡站在夕阳的余晖下喝了一口抹茶,手里提着装了笔记本的公文包。 半年收官结束,上润交出一份算是及格的成绩,一段工作结束,另一段工作开始,等着他的是明天开始为期半个月的申大企业进修班。 路边小轿车掀起一阵热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陆炡举着杯子过马路,对在那cosplay一动不动木头人的男人打了声招呼:“徐总。” 徐昭转身跟他并肩往停车场走:“吃晚饭了吗?” 陆炡:“吃了,你呢?” “还没,第一次这么早下班,不知道吃什么,”徐昭说,“同学聚会你去吗?” 申大毕业生每年都有人组织同学聚会,场子不算太大,一些在申港市算是混得不错的同学,一些当年的恩师,彼此讲讲社会上的事。 今年企业进修班提前,同学聚会刚好在两周课程的中间。 陆炡还没考虑这事:“可能会去吧。” 他知道徐昭是聚会的常客,这人就一交际花,天生是吃商务这口饭的,走到哪都能混得不错,那帮同学都成了他的“人脉”好“资源”。 徐昭又问:“明天早上怎么去申大?” 陆炡:“骑自行车。” 徐昭掏了下耳朵:“等一下我没听清,你说什么,什么车?” 陆炡:“自行车。” 徐昭:“为什么不开车?” 陆炡:“申大不让进外来车。” 徐昭:“这我知道,那为什么不坐地铁?” 陆炡:“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徐昭咬牙切齿:“因为我不会骑自行车!” 他徐大公子从小学习在行打球精通,唯一的短板就是自行车。 徐家父母这对大忙人忙着工作忙着事业,忘了教自己儿子骑自行车这事,上了大学徐昭偏偏又有一个精通自行车的好室友,他坐了人家四年后座,硬是没找到学自行车的机会。 “嗯,”陆炡又喝了一口抹茶,“其实你不会也不影响,我没要约你骑车上学。” 徐昭心中警铃大作:“那你要约谁?” 陆炡如实回答:“我部门副总,黄小满。” 徐昭:“……” 我喜欢的人跟别人一起骑车上学,怎么办,在线等,急急急急急。 他们俩说话间已经进了停车场,陆炡拉开车门一脚踏进驾驶席,听见徐昭在身后大声问:“陆炡,你还记得咱俩对爸妈说的关系是闪婚吧?” 陆炡:“……” 怎么好端端又说上这个了? 随地大小神经病是吗? 座椅上那个日渐不起眼的小洞似要提醒他什么,左手无名指关节又痒了起来。 陆炡往裤子上蹭了蹭手背,进车关门一气呵成,英菲尼迪驶出车库,留下一路尾气。 徐昭:“……” 干嘛呢干嘛呢跑这么快是要出轨吗? 这事倒提醒了他,忙的时候过去了,人一旦闲下来,就会有闲事自动找上来,比如相亲。 陆炡现在可是,单身,大龄,家里催婚。 路虎车门打开又关上,徐昭大步流星走出车库,踩着路灯的尾巴跑到马路对面冲进咖啡厅:“刚才那位客人点的抹茶给我来一杯同款。” 咖啡厅奶茶柜台后面,两个服务员对视一眼,怀疑起最近难道流行起浓抹了,怎么短短十分钟不到两个客人都点这个? 此时此刻,徐昭还不知道骑自行车上学这件事已经在他们进修班小群里形成了一个话题 黄小满此人也算是个奇葩,人在市场部,却有着商务部的性格,比许超少了沉稳严谨,却多了几分搞联合的手段,这会正在群里号召明天大家一起骑车上班,体验学生时代的感觉。 当徐昭半夜因为浓抹失眠睡不着翻看群里一溜烟赞同骑车的聊天记录时实在想揪着黄小满的领子问他,到底谁告诉你学生时代的感觉就是骑自行车的,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人是不会骑自行车的? 且黄小满不仅安排了大家一起骑车,还跟刘新羽两个人一起策划了集合地点,同时跟众人商量好了明早猜拳决定谁带唯一不会骑车的那个人上学。 徐昭很想说其实他可以开车。 * 搞独立不是商务部的习惯,纵使徐昭再不想面对自行车,第二天也还是开着车到了集合点。 人陆陆续续到期,黄小满和刘新羽两个副职主动担任起点名的职责,在七月早八点的太阳底下一边报谁谁谁到哪了一边美黑。 徐昭坐在粉色宝马里吹空调喝豆浆,时不时往十字路口四个方向看。 骑车的们今天骑来的五花八门,什么山地车折叠车小黄车小蓝车,车挺好看,就是没一个像大学生的。 这一群三十好几的爷们,能像才怪了,脸就是再怎么年轻,被上班折磨过的脸一看就不一样,时刻透露出不吃领导大饼的精明。 直到一辆黑车从路口拐过来,徐昭一下就坐直了。 路口七嘴八舌聊着今天上课的几个人不知谁先被那辆车吸引,接着像一群看热闹的小麻雀纷纷把头扭向一个方向。 陆炡穿着很普通的运动长裤和白T恤,背双肩包,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就等我了吗,”骑到众人面前,陆炡轻巧地单脚落地撑住车子,“抱歉,出来正赶上家那边送孩子上学的堵车,耽误了一点时间。” 说着就看见徐昭开门下车,陆炡愣了一下。 刘新羽反复看了徐昭数眼才开口:“不是,老大,你昨晚上哪鬼混去了,黑眼圈怎么能这么重?” “去,”徐昭说,“你才鬼混去了,我这是被加班摧残的。” 刘新羽:“那你以前加班也没这样啊?” 徐昭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刘新羽从商务部除名,这人平时鬼精鬼灵的,怎么这时候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怎么知道陆炡喝的抹茶有那么浓,浓得他这个天天喝咖啡的人竟然会失眠。 好在黄小满抬手看表,打断了刘新羽的质疑:“那咱们就猜拳吧,人齐了,带上徐总上学去呗。” 猜拳这事没有技术,全靠运气。 但说到运气,总有人一沾上徐昭就走背运。 三轮下来,市场部陆炡总监成功满足众人“把这俩人弄到一起看他们吵架”的期待,成为唯一一个翻手心的人。 陆炡:“……” 他只是不想骂徐昭了,不代表他想载徐昭上学。 徐昭:“……” 坐人车后座就得搂着人的腰,这会不会太刺激了啊? 两个人各有想法,一时僵在原地谁也没主动,众人只当这二位冤家又开始了,他们俩要是能开心快乐在一辆自行车上那才是奇了怪了。 抱着好戏开场的想法,众人纷纷上车就走,一边加速一边装模作样叮嘱他们俩“陆总慢点骑,我们等你”,一边在心里祈祷可千万别被徐总换到自己车上。 很快只剩下他们俩,再不走恐怕真得担心上课迟到的事了,徐昭看看陆炡撑着地的长腿,又看看自己那辆漂亮至极的粉色宝马,试探着问:“要不,我开车走?” 陆炡被晒得热了,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喝,要拧上瓶盖时看见徐昭伸过来一只手。 他问:“干什么?” 徐昭:“渴了,给我喝一口。” 间接接吻,计划通。 陆炡把瓶盖拧好,放回包里,拉上拉链,往车后座的方向扭了下头:“上车,一会追不上他们了,你不想做最后一个进教室的显眼包吧?” 徐昭:“可我长得这么帅本来就是显眼包了啊!” 陆炡:“……” 他收回前话,这人还是怪讨厌的。 正要说你不上来我走了,腰上却忽然一紧,杵在旁边的人转眼已经坐在了后座并催促他:“陆炡,驾!” 陆炡猛地骑了出去,恨不得气流能把徐昭吹下车:“徐昭,别逼我在大街上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