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疆》 第1章 初见 阿又初见阿白是在高三下学期的第一天,阿白作为新生转学到阿又的班上,没有自我介绍,班主任只是把阿白领进教室里,随手指了指最后一排的一个座位让她坐下。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几乎没人在意是谁来了,但毕竟在高三下学期才转学的人是在太少了,大家只是略带好奇稍微抬起眼睛看了看这个转学来的新同学又继续淹没在题海里。 阿又也抬起眼睛看了阿白一眼,那时她们的眼神刚好撞上,阿又迅速低下头看手里的测试题,但也只是那一眼,阿又好像就对这个新来的转校生产生了好奇。 等确认阿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阿又偷偷转过头去看她,她们之间隔了几排座位,阿白正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带来的习题册和课本。 阿白几乎立刻融入了周遭环境,她认真地看着习题册,如果不是因为阿白没有穿校服,没有人会觉得阿白是刚转校来的新生。 中午放学后阿又匆忙收拾好东西出教室,阿白突然叫住她:“同学,请问餐厅在哪里?”阿又恍惚了一下,她抬手指了指窗外:“就在前面的那栋楼。” “我怕走错地方,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阿又本来想说“你跟着大家一起走就可以了”,但是阿又鬼使神差答应了她,答应阿白的时候阿又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她们的第一次对话,比阿又设想的要早了很多。 阿又一般不会在学校里面吃午饭,她通常都会回家陪奶奶吃过饭再回来,除非当天的课业很紧张或者下午有考试阿又才会留在学校吃饭。 她们一起走在去餐厅的路上,阿白先开口跟阿又说:“我叫白年,你呢?”阿又回复她:“我叫姜又燃,生姜的姜,春风吹又生的‘又’,燃烧的‘燃’。” 阿白小声重复了一遍阿又的名字,然后说:“名字真好听。” 听到阿白小声的夸赞,阿又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她回复说:“白年也好听。” 她们就这样建立了联系,在之后的几天里阿白时不时地找阿又询问学校的事情,比如老师的办公室在哪里,饮水机要怎样使用,饭卡要怎样充钱。阿又带着阿白去老师的办公室,亲自给她示范怎样使用饮水机,她们两个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吃饭,阿又告诉她要怎样在食堂打饭充钱,哪个食堂的哪道菜比较好吃。 阿白好像并没有与班里的其他人建立紧密的联系,阿又算是她常常来询问的人,她们的关系也因此迅速发展起来。 但阿白不是孤僻的人,如果有人对她提出好奇的问题或者与她交流学习问题阿白也会跟他们攀谈到一起。只是很明显的,在这间教室里阿白只和阿又是相对亲密的朋友。 自从和阿白熟悉起来之后,阿又每天和阿白一起放学回家,她们在路上讨论各种各样的话题,阿又跟阿白讲班里以前发生的有趣的事情,比如数学老师有次上课忘记拉拉链,大家笑了很久他才意识到;又比如英语老师年轻漂亮,至少两个男老师对她展开过追求,但是英语老师谁都没接受;还有班里又一对有目共睹的情侣,他们常常一起上课下课讨论题目。 说到有趣的事情的时候她们会一起笑出来,阿白沉稳内向,她很少主动说起她以前的事情,大多时候是跟随阿又一起大笑。阿又很尊重她,从来没有因为好奇而不停追问与阿白有关的事情,对她而言,阿白只是她刚认识不久的好朋友,不能因此打探过多的**。 阿又回家的时候恰好会经过阿白家,阿又每次看着阿白进了小区的门再继续往前走,分别前,阿又会跟阿白说:“白年,明天见。” 阿白也会回复她:“明天见,又燃。” 第2章 梧桐树 阿又父母已经去世多年,她和奶奶住在阿又父母生前单位的家属院里,家属院已经很老旧,寥寥住着几户人家,院子里有棵长得高大的梧桐树,从阿又有记忆开始这棵树就在这院子里的空地上了,等阿又长大后,这棵树也变得高大挺拔。 这些旧房子虽然有了一些年岁,但是阿又和奶奶把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屋子里到处都是阿又和奶奶生活的痕迹,温馨且日常。 高三课业繁重紧张,阿又邀请阿白周末到家里复习功课,奶奶第一次见到阿白的时候在家里热情地欢迎她,阿又在门口给奶奶介绍阿白:“奶奶,这是白年,她这个学期才转学过来。” 阿白礼貌拘谨地打招呼,她对奶奶说:“奶奶您叫我小白就行。” 奶奶笑意盈盈地招呼她:“小白,快进来坐下。” 桌子上有为了迎接阿白洗好的水果,阿白第一次在这个不熟悉的城市获得了家人般的热情的关注,真切得有点像一个梦。 她小心地拿起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确认这是真的在阿又家里,阿又坐在旁边,毫无顾忌地大口吃着水果,自然开朗得像窗外照进来的阳光。 春天来得那样快,屋外院子里的树已经发芽。阿又复习累了抬起头休息,阿白还在解题,她大概是遇到了瓶颈,她眉头紧皱,左手不停玩弄着额头前面的碎发,握在手里的笔迟迟没有写下一个字。 阿又盯着阿白看得出了神,直到阿白发觉有人在看她,她也抬起了头,两个十几岁的女孩四目相对,一瞬间笑了起来。 奶奶做好了午饭叫她们,阿白和阿又放下笔,练习册暂时放到一边,是时候让大脑暂时休息一下。 三个人坐在小小的桌子前尽兴地吃饭,奶奶特地做了红烧排骨炖了汤,她不停地招呼阿白吃饭,亲切热情,让阿白觉得自己好像也是奶奶的孙女。 饭桌上奶奶问阿白:“小白,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读书?” 阿又也对阿白现在才转学来读书的事情好奇,于是她顺着奶奶的话问下去:“对呀,为什么高三下学期才过来呢?之前刚认识,我不太好意思问。” 阿白跟她们解释:“我的户口在这里,所以要回来高考。我父母在外地做生意,我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就被他们带走了。” 奶奶又问:“那你现在爸爸妈妈都在这边陪你吗?” “不是的奶奶,我现在自己住,他们工作太忙了,没时间来陪读。” 奶奶听得心疼,跟阿白说:“那你随时到家里找燃燃,想吃什么就跟奶奶说。”阿白开心地答应着,离家之后阿白获得的少有的温暖和快乐都是阿又和奶奶给的,她庆幸又珍惜拥有这样珍贵的被爱护的时刻。 对于父母的缺席阿白早就习以为常,他们工作忙碌,即使住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陪伴她太多,更不可能陪她到这里,即使是高考这么重要的事情也只能自己来这里。 从此之后几乎每个周末她们都会在一起,能够和阿又一起学习,还能吃到奶奶做的饭,这对独自生活的阿白来说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阿白每次来找阿又也都不会空手来,她有时候带零食来,有时候会带一些水果。她们在阿又的小房间的书桌上复习功课,偶尔有不会的题目就稍稍讨论一下。 有时候周末回家太晚了,阿又和奶奶会让阿白留宿下来。第二天早上奶奶总会提前做好早饭,等她们洗漱完毕,早餐已经摆到了桌子上。 在来到这里之前,阿白从来没有吃到过这样热气腾腾的摆在桌子上的早餐。即使在以前的家里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阿白也很少见到他们,他们总是忙碌和出差,一年里面零零散散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两个月。阿白当然没吃过他们亲手做的早餐,她每次只是揣点钱在口袋里,路过早餐铺随便买点填肚子,或者干脆不吃。 所以当阿白第一次看到桌子上摆好的早餐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吃,她在桌子旁站着,直到阿又洗漱完过来拍拍她的后背跟她讲:“快坐下吃饭。” 阿白晃过神来,原来是可以先坐下来的。奶奶最后给她们把热好的牛奶拿到桌子上,然后也坐下跟她们一起吃饭。 桌子上只有两个煎蛋,阿白起初并不好意思去夹桌子上的煎蛋,但是奶奶把煎蛋夹到了阿白碗里,然后对她说:“燃燃这丫头不爱吃鸡蛋,无论是怎样做的鸡蛋都不吃,她说鸡蛋的味道很奇怪,小时候我们都以为她挑食,等她长大后才知道原来有的人就是吃不了。” 奶奶说完宠溺地看了一眼阿又,又接着说:“不吃就不吃吧,那么多好吃的呢,你们就吃自己喜欢的。还好小白来了,能陪我一起吃个鸡蛋了。” 阿白于是坦然接受了自己碗里的煎鸡蛋,她仔细品尝着那个煎蛋,竟然觉得那是人间美味,她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煎鸡蛋。 学期开始一段时间后,温度逐渐升了起来,春天更加有了样子,世界生机勃勃地展示出它旺盛的生命力。上学放学路上,沿途的树木花草已经生出了新的茂盛的枝桠。 学校的功课变得愈发紧张,为了追赶复习的进度阿又和阿白几乎没有了任何周末休息的时间,整个周末她们都用来复习功课。 阿白来到阿又家里,她们并排坐在书桌前学习,楼上不知道哪户人家在装修,电钻工作的声音此起彼伏。阿又正被一道数学题折磨得心烦意乱,她连续算了几次都算不出正确的答案,烦躁得她把一页纸的试卷翻来翻去,纸张也发出烦躁的声响。阿白被她搅得没有办法专心读书,她问阿又:“阿又,你会画画吗?”阿又的注意力从数学题转向阿白的问题,她说:“我不会,从来没学过。” “我们画一会画吧,等下你再算这道题。”阿白从书包里拿出画笔和纸张,阿又从来不知道阿白会画画,她自己也没有碰过画笔,这一刻她觉得新鲜又特别,数学题被推到一边,阿又迅速收拾出书桌小小的一方,让阿白把画纸铺开,阿又问阿白:“我们画什么呢?”阿白抬头,窗外是院子里晴朗日光下焕发新芽的梧桐树,阿白说:“就画那棵树吧。” 于是她们在噪音充斥的房间里画一棵窗外的梧桐树。阿又趴在桌子上看阿白画画,房间里电钻的声音依然响彻着,时不时还会有搬东西的声音,拖拽家具时尖锐的声音,但是一点也不影响阿白和阿又“作画”。 阿又看阿白在纸上一点一点勾勒出树的线条,从树干到树枝,阿白的画是简约精致的,又生动传神。 梧桐树的隐蔽处落着一只跳动的鸟,起初阿又并没有发现这只鸟,可是她看到阿白画出了这只鸟,若隐若现的飞鸟的身体在画作上,阿又的眼神转去梧桐树上找这只鸟,果然发现它悄悄藏在枝叶后面,但是要仔细地看才会注意到它。 阿又被阿白的奇巧的画技惊讶到,她问阿白:“阿白,你画画这么好,怎么不去准备艺考,考美术学院呢?” 阿白突然停下画画的手,画笔在手里转了几下,她低声说:“我妈妈不让我学画画,她说没什么用。”语气里有无奈和遗憾。 窗外的树景被阿白完整地记录了下来,一幅画画完,两个人都没有心再复习,她们索性都放下手中的复习资料,躺在床上闲聊。阿白从来没见过阿又的父母,也从来没问过她,她敏锐地觉察到这或许是阿又的敏感的弱点,所以从来不曾在交谈中主动提及父母的话题。但是阿又反而主动问起她:“你都没见过我爸妈,你不好奇他们为什么没有出现过吗?” 阿又主动提起她的父母,这代表阿又想要跟阿白分享这些事情,于是阿白顺势问下去:“那你的父母呢?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们?” “他们过世了。”阿又平静地讲出来,没有悲伤的情绪,她只是平静地叙述着,“很多年了,那天是台风天,我爸妈好像是去车站接一个朋友,结果路上被一块掉落的广告牌砸中,没抢救过来,都走了。” 阿白看着阿又,她的身上并没有失去双亲带来的悲恸和自卑,大概因为奶奶给她的爱是足够的,所以即使这样,她依然开朗坚韧。 阿白的情绪低落了下去,阿又意识到自己讲了一件沉重的事情,她一下从床上弹起,笑着转移话题:“我给你看我小时候的照片。”阿又跑到书柜找小时候的相册,相册被放置在一堆书籍中间,阿又精准地找到相册拿过来跟阿白分享。 相册中有很多阿又的照片以及和父母奶奶的合照,但是跟父母的合照只停留在阿又八岁的时候,阿白并不知道阿又和父母之间的故事,但是从这些照片中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是在完整且厚实的爱里长大的孩子。 阿白羡慕不已,在她的记忆里,她的父母的影子实在太少了,少到只有那几个节日而已,而每一个和父母共度的节日也几乎充斥着父母的叹息和互相指责,她知道她的父母的感情没有办法长久地持续下去。让阿白来这里读书,除了提前适应高考的环境,大概他们也在趁着这段时间商量如何分开,阿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糟糕的婚姻状态,也许早点分开对一家人都是好的,她从不过问父母的事情,任何结果对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太大地差别。 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也在合照中,阿白问:“这是谁?” “这是我二叔。”阿白从未听阿又和奶奶提起过二叔,阿又继续解释,“其实我也对二叔没有印象,我三四岁的时候他就过世了,具体怎么过世的我也不知道,没人提起过。” 说完这些后,阿又四下观察了一番,确认奶奶不会突然走进来,她趴在阿白的耳边悄悄说:“其实我二叔并没有过世,他是跟别人私奔了。” “你怎么知道?” “我二叔每年都会寄钱和信回来,我见到过,奶奶每次收到信都会躲在房间偷偷看,她把信放在枕头下面,我帮她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了,看信上的内容我二叔好像是在北京,一直过得都还不错。但是我爸妈和奶奶他们一直很忌讳跟别人讲起这件事,从我记事起他们就对外说我二叔过世了。” 阿白意识到,每一个以家庭为单位的地方都有很多只属于那个地方的故事,就像阿白对家庭的记忆,她觉得复杂而难以言说,细碎的情结深刻地影响着她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她鲜少表达,即使那顿热气腾腾的早餐是让她觉得温暖而不可思议的,她依然不敢将那时的感动讲出来,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要怎样去讲。阿又虽然经历了父母双亡,但她从小在有爱的环境中长大,即使她的亲人只剩下奶奶,但奶奶给她的爱也足够弥补成长过程中的某些缺失。 阿白没有留宿,她说要回家收拾一些东西,阿又和奶奶让她吃完晚餐才回去,阿白婉拒了她们,推脱说她父母晚上要跟她通电话。其实这也不是推脱的说辞,早在阿又翻找相册的时候她就收到了母亲的发来的短信:“白年,我晚上想跟你通一下电话,记得早点回家。” 回到家之后妈妈打来了电话,她例行公事一般地关心阿白,问她最近这段时间交了多少朋友,成绩如何,钱够用吗,但她没有问阿白在新的环境是否适应,一个人会不会害怕,吃得好不好,快乐不快乐。阿白也草草应付,说自己一心在学习上,其他都没有太关注,新的环境也并没有让她不适应。 妈妈叮嘱她,不必花太多心思在人际关系上,高考结束她就会离开,这些同学都是过客,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阿白极其反感母亲的这一套功利性的说辞,这些话阿白从小听到大,以至于在人生前面的十几年里阿白几乎没有什么长久的朋友。但她隐隐觉得今晚妈妈要跟她通话并不是为了说这几句话,这些冗长的寒暄都是为了接下来她要说的事情,阿白似乎已经料到妈妈接下来要说什么,她先一步问出:“你们离婚了吗?” 电话那边是一段空白的沉默,阿白知道,她猜中了。父母并没有为她考虑太多,也疲于为了保护即将高考的她而选择在她高考后离婚,她想他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阿白甚至觉得松了一口气,以后终于可以不再听到他们吵架了。 阿白平静地问她:“所以你们的财产都分好了对吧,不用再因此吵来吵去了。” “是,都分好了。” 沉默过后,阿白安慰电话那端的妈妈:“我不会觉得怎么样,你放心,婚姻是你们两个的事情。” 听到阿白这样讲,妈妈也松了口气:“我还怕影响你高考,既然没什么事情那我就放心了。你早点吃饭休息吧,我等会还有事情要忙。” 电话迅速挂断,阿白还没来得及问到一些细节,不过她早已经习惯了。 她的感受常常被母亲忽略,母亲强势地为她安排好一切,她几乎不必为自己生活中接下来的大事担心,但那似乎并不是出于关心和爱护,而是出于母亲强烈的控制**。 电话结束了一段时间,阿白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每次与妈妈通话都让她筋疲力尽,她需要用这种方式在消化情绪和恢复一些精力。 第3章 秘密 有一天阿白来了月经,她在学校里肚子痛得脸色苍白,习题册写了很久才写了几道题而已,她趴在桌子上企图缓解一点疼痛,那时候她在想如果她的妈妈能给她煮一杯温温热热的姜糖水她应该会舒服很多,她看到奶奶就是这样给阿又煮姜糖水喝的。可是在过去几年中母亲从来没有为她做过这些细节的事情。 那天是阿又注意到了阿白的不适,她走过去问阿白:“是不是生理期了?”阿白艰难地趴在桌子上点点头。阿又立刻离开了教室,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她把自己的保温壶放到了阿白的桌子上:“我去学校超市买的姜糖,给你冲了一壶水,快起来喝点。” 阿白颤巍巍地直起身子,脸色苍白吓到了阿又,阿又立刻为她倒了一杯水,阿白感受到被真心地关心和爱护,和妈妈给她的那种控制与命令完全不一样。 晚自习结束后阿又走过来跟阿白说:“今晚去我家,你自己回家我不放心。” 阿白说:“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而且我什么东西都没带,去打扰你和奶奶也不太方便。” 阿又坚决不允许阿白自己一个人回家住,她说:“你什么东西都不用带,我的都可以给你用,如果你非要回家,那让我过去陪你。” 阿白拗不过阿又,但她确实什么都没带,加上生理期的不适,于是同意了阿又跟她一起回家,阿又打电话跟奶奶报备过然后跟阿白一起回家。 阿白的家干净整洁,确切地说阿白的家里是空旷的,除了生活必需的几件东西东西几乎见不到其他的装饰,空旷得仿佛样板房。厨房里除了微波炉和烧水壶没有其他可以使用的工具,冰箱里除了几瓶牛奶和几颗蔫了的苹果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因为生理期和学习的疲惫,阿白来不及好好招呼阿又,她让阿又先准备休息,她去洗手间简单地淋浴冲洗。阿又趁着这段时间观察着阿白的房间,虽然房间外面像是样板间,可是阿白的房间却有种简单的温馨感,浅青色的抱枕整齐地放在枕头边,阿白在床头放了自己画的画,一个小女孩在雪地里牵着一只狗狗,她们愉快地在雪地里玩耍。 “又燃,帮我拿一下卫生巾可以吗。”浴室里阿白关掉了淋浴,怕阿又听不见她特地大声向外面喊,阿又的思绪从床头的画上收回来。 阿又连忙问她:“在哪里?” “你找找看衣柜下面的抽屉。” 阿又打开衣柜,阿白的衣柜也是异常整齐,衣服几乎是一丝不苟地叠在一起,外套被整齐地挂在一边。阿又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夜用的卫生巾走去浴室门口。 阿白拉开浴室门的一条缝隙,她露出半张脸和若隐若现的半个肩膀,阿又的脸颊滚烫,她迅速地把卫生巾递进去,阿白也迅速地把门关上。 等待阿白的这段时间里阿又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感,她的心“扑通”地跳着。阿白洗完澡出来已经换好了睡衣,她的头发是湿的,阿白一直用毛巾擦着头发,她把毛巾搭在肩膀上,拉开衣柜的门给阿又找东西,阿白发梢上的水一滴一滴滴到地板上,阿又站在她身后伸出手接住滴落的水滴。阿又看着从发梢滴落的水珠一时间有些出神,水珠从少女的发梢滴落,经过少女纤瘦的背部,落在阿又的手掌上。 阿白突然转身,她并不知道阿又在她身后, 她诧异温和地问:“你在干什么?” 阿又伸出手掌,展示出那些水滴落在手掌里的她捧着的水:“你的头发在滴水。” 阿白一只手拿着衣柜里拿出的东西,一只手拿肩膀上的毛巾擦头发,她笑说:“你怎么不提醒我,搞得你手上都是水。”阿白把东西一样一样摆在床上,“这是睡衣,还有洗过的毛巾和内裤,都是新的,我还没用过,还有牙刷我帮你放在浴室那边了。”阿白用擦过头发的毛巾给阿又擦拭湿润的手掌,阿又的手是温热的,好像刚温热好的牛奶的温度。 阿又拿着所有的东西去浴室洗漱,水温刚刚好,是阿白用过的温度,阿又洗漱好回到房间的时候阿白正坐在床上看白天的试卷,阿又和阿白的床头都有一杯牛奶,阿白的牛奶已经喝掉了,阿又走过去拿起那杯牛奶,温度刚好,她问阿白:“你在看什么?” “白天的错题,我白天太不舒服了,都没好好看。”阿白的眼睛一直盯在试卷的错题上,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一下阿又。 “明天再看好了,你今天这么不舒服应该好好休息,不然明天还是不舒服还会看不进去题目。”阿白觉得阿又说得有道理,于是把手上的试卷收了起来,阿又看到阿白的头发还没吹干,立刻提醒她,“先把头发吹干再睡,小心头痛。” 阿又的头发也是湿的,阿白把吹风机找出来吹了几下自己的头发,然后突然把吹风口朝向阿又,阿又被突然来的风吹乱了头发,她抬起头,阿白正一脸坏笑地盯着她,阿又跑到另一边和阿白扭打在一起,两个人嬉笑着一起吹头发,少女们欢笑的声音充斥在房间里。 房间外面是静谧空旷的客厅,是截然不同的荒凉。 吹干头发后两个人终于躺了下来,已经接近十一点,她们关了灯,躺在床上但是睡不着。黑暗中她们面面相觑,阿又感受到阿白黑暗中突然跌落的情绪,阿白说:“又燃,我爸爸妈妈离婚了。” 阿又被突然的话语惊讶到:“离婚了?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我早就感觉到了,他们吵了很多年,也分居了很多年,他们各自也有新的伴侣了,到现在只是走一下流程而已。只不过,”阿白停顿了一下,“只不过我觉得有些难过,虽然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还是没办法当作他们跟以前一样。又燃,我没有完整的家了。” 阿白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阿又看到黑暗中的那滴眼泪落到枕头上,她担忧她,她抬起手擦拭掉她眼角的泪水,阿又伸出手臂抱住她,轻轻拍打阿白的背,像小时候奶奶哄她睡觉一样,她说:“你会有属于自己的家的。” 那晚阿白在阿又温柔的拍打中沉沉地睡过去,她睡得很安稳,是印象中从小到大少有的安稳的一觉。 春末夏初的时候突然变得炎热异常,虽然理论上夏天ē应该才刚刚到来,但是气温骤升到三十几度,天气预报也在持续播报这场不正常的气温变化。 周末阿白像往常一样去阿又家里复习功课,刚进门阿又就把她拉进了房间里,她甚至小心地反锁上了门,阿白正奇怪,阿又神秘地问她:“你猜我又发现了什么?” 阿白问:“是什么?” 阿又从床底下掏出一个陈旧的铁盒,铁盒锈迹斑斑,看起来已经有了一些年头,阿又打开来,铁盒中放着满满的信件,奇怪的是信件都是未寄出的,空白的信封上没有任何地址与落款。 于是她们在闷热天气的房间里随意拆开一封来读: “阿秀,良夜多思,希望你在北京一切都好。梧桐树开始落叶了,天气凉得快,北京应该更冷了。距离见面还有三个月,多保重。” 阿又早已拿出家里的电风扇,房间里老旧的电风扇兜兜地转着,电风扇零件发出“咯吱”的声响,阿白和阿又在这样的声响里一封一封地仔细地阅读着二叔的信件。 所有的信件都是写给阿秀的,二叔的信中都是对阿秀的思念,他给阿秀描述他身边的一切,越是到见面的时间情绪越是浓烈兴奋的,每封信中二叔都亲昵地喊着“阿秀”,倒数着他们见面的时间,阿又和阿白读着信,臆想着“阿秀”的样子以及阿秀和二叔之间的故事,她们猜测阿秀一定是美丽的,美好的,才让二叔愿意抛弃一切奔赴向她。 读完二叔的信件,阿白看着手里的书信出了神,嘴里重复着信里二叔反复提到的那个名字:“阿秀,阿秀,阿秀……阿又。” 阿又问:“阿又?你在叫我吗?” 阿白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她最后一句念的是“阿又”,她尴尬地解释:“只是觉得听起来还挺押韵的。”阿又刚要跟阿白开一些玩笑,突然听到奶奶从外面回来的声音,她们手忙脚乱地把信件收起来,趁阿又不注意,阿白偷偷把拿在手里的最后一封信收进了口袋里。 潦草收拾完毕,阿又匆忙去把房门的锁打开,然后悄悄地坐下来假装复习功课。 奶奶走进来通知她们:“孩子们,收拾收拾准备吃饭吧。” 两个人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紧张地回应着,奶奶离开房间后她们才松了一口气。阿又的额头上早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她们心虚地互相看向对方,阿白的额头上也有着细密汗珠,她们看着彼此心虚的样子觉得有一丝有趣,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怕奶奶听到,她们尽量压低了声音。 大概带着一丝羞赧,阿又敏锐地在欢笑声中感觉到了一丝别样的气息,那种气息奇妙又陌生,她以前从未遇到过。她说不清楚那种气息是什么,只能任由它们游入深不见底的心海。 吃过晚饭,阿又送阿白到巷子口,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但是月亮和闪亮的星星已经出现,温度也因为太阳落山而降了下去,气温变得舒服清凉,阿又指着天上的星月给阿白看:“白年你看,今晚的月亮和星星真好看。” 阿白抬头看过去,确实是好看的,天气晴好,月亮和星星也清澈明亮,她对阿又说:“那以后我带你去藏区看星星。” “藏区?” “我外婆是藏族人,小时候我每年暑假都会到藏区去跟他们祈福,那里不像城市里这么多灯光,所以星星和月亮格外明亮好看。如果天气好去山里,晚上可以看到特别壮阔的银河。” 阿又被阿白说得心动,她从未见过壮阔的银河的样子,她激动地问阿白:“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阿白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对阿又说:“不如等考完大学就找个时间一起去。” 高考完会有一段长假期,阿又也曾设想过这个假期要去做什么,当阿白说出要一起去藏区看星星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期待了,她毫不犹豫地答应:“好!” 走到巷口,阿白让阿又回家,她说:“快回家吧,别让奶奶等太久。” 她们在巷口分开,朝着相反方向的两个家走去。各自走了几步,阿白突然听到身后阿又好像在喊她,她回过头去,不远处阿又笑着对她说: “阿白,明天见。” 她接住了阿又的话,用同样期待的语气回她:“阿又,明天见。” 第4章 我们会去哪里 高考在即,学校的节奏变得越来越紧张。有人早上很早就到教室外面等着开门,他们站在门口背书,有时候刚走进教学楼就听到楼道里有人背书的声音。这样紧张的氛围日复一日,让人喘不过气。 早读进行到一半,班主任进来宣布高考前第一轮的摸底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教室里突然哗声一片,一时间大家都在讨论对考试成绩的预测。 班主任把手里的成绩单贴到黑板的一角,他说:“这是我们班的摸底考试成绩,大家下课后自行过来查找。” 阿又看向阿白的位置,阿白正和周围的人讨论得热烈,完全没有注意到阿又在看她。阿又眼里闪过一丝失落,然而失落的情绪迅速被下课的铃声打断。 班主任离开教室后大家立刻冲到前面去查看考试后成绩,阿又被人流挤到了一边,余光中她瞟见了阿白和自己的成绩,阿白的名字排在前十名的第一排,阿白甚至发挥得比平时更好,而阿又的名字却在落后阿白两排的位置上。 如果这是高考的成绩,阿又很难与阿白去到同一所大学,她不由得一阵难过。 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晚自习结束后,阿又跟阿白照常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阿又沉默不语,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 阿白觉察到阿又的异常,她问她:“阿又,你怎么了?” 阿又踌躇着,她们并肩走出好几步之后,阿又才小声地说出:“阿白,我好像在害怕。” “怕什么?” “我怕要来的考试。”阿又心里却觉得,她不只是在怕考试,她还在怕别的东西,她开始设想和阿白分开,却又不敢设想和阿白分开。 阿白安慰她:“没关系的阿又,我们全力以赴就好了。” 阿又提起模拟考试的成绩:“阿白,这次考试你的成绩很不错。” “我也没想到,甚至超常发挥了一点。”阿白对于她的成绩是满意的,语气里透露出一丝欣喜,但顾忌到阿又的情绪,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 阿又她小心地试探着阿白,问她意向的城市和专业:“阿白,你有没有考虑过大学要去哪里?选什么专业?” “阿又,我想报中文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北京。”阿白兴奋地讲完这句之后,她平静下来小心地问阿又,“阿又,你会去北京吗?” 阿又感知到阿白溢于言表的欣喜,在阿白述说她的志愿之前阿又一心只想离家近一点,奶奶年纪大了,她不能离家太远,她思考了一会,对阿白说:“我也不确定。” 阿又再次感受到了那股令她害怕的感觉。这样的类似的感觉她只在小时候父母离开的时候有过,但她那时候还小,只记得奶奶迅速地将她从情绪的困境里拉了出来。 而这次阿又看着阿白,复杂的情绪难以言说。 阿又开始成为最早到教室的那群人之一,她早早地到楼道里背书,晚自习最后才走。 阿白催她回家,阿又说:“你先走吧。”她自己却等到不能再待了才离开。 离开教室时阿又发现阿白在教室外面等她,她惊诧地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都没走,我就在这里背书等等你。” 看到阿白留在学校等她,阿又也不再劝阿白先回家,她们一起留到最后离开,回家路上她们也会利用时间交流复习一些不熟悉的内容。 这样的节奏一直持续到了高考。 为期两天的高考结束,紧绷的身心一下子放松下来。考完试的那一天阿又回到家放下背包,换上睡衣倒头就睡。晚上吃饭的时候奶奶叫了她很久没有回应,打开门发现阿又已经在床上睡死了过去。 奶奶轻声走出去为阿又关上了房间的门,担心惊扰到阿又,她把客厅电视的声音调到了最低,让阿又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第二天阿又早早醒来,前一天晚上没有吃饭,肚子正发出饥肠辘辘的抗议,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躺得她腰酸背痛。 阿又一边伸展着身体一边走出房间,饭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早餐,但奶奶还没做完,她还在厨房里忙活着。 阿又睡眼惺忪地走到厨房从背后环抱住奶奶的腰,她撒娇地说:“好香啊奶奶,我好饿,可以吃饭了吗?” 奶奶嗔怪:“睡了那么久,可不是得饿吗?” 阿又看着过于丰盛的早餐问:“怎么做这么多?哪里吃得完。” “还有小白的一份,趁现在还早,你快去给她打个电话,让她过来吃饭。” 阿又蹦跳着跑去给阿白打电话,考完试她心情畅快,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电话接听,阿白的声音传来:“早安,阿又。” “早啊,阿白,奶奶做了很多早餐,她让你赶紧过来。” “好,我马上过去。”阿白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她也心情畅快,好像早就料到了阿又会打电话喊她来吃饭。 阿又想起她们曾约定好暑假要一起去藏区,是时候要为此做一些规划,饭后她问阿白:“阿白,我们什么时候去藏区看星星?” 阿白说:“藏地海拔高,交通复杂,路途又比较远,最好是自驾去,以前都是我舅舅开车,如果只是我们两个,我们就先去平川,然后从平川坐大巴进入藏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妈妈现在在平川工作,”阿白想了下,然后说,“没关系,我们避开她就好了,不让她知道。” 阿又疑惑:“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她会反对吗?” “会,阿又,算了我们不要提她。”阿白匆忙结束提及母亲的对话,对于去藏区,阿白说,“我们再等等,等我把路线研究明白再跟你说。” 自从高考结束,阿白和阿又有了更多的时间待在一起,阿白常常连续几天待在阿又和奶奶这边,她们一起在房间里画画或者读书,奶奶负责做饭,每当做饭的时候阿又和阿白也会一齐加入,她们两个自然被分配到了各种洗菜择菜的任务。 日子其乐融融,充满欢笑与活力。 水一章,感谢唯一的读者捧场[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我们会去哪里 第5章 她的眼神 高考成绩出来之前,班长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成绩出来后有人欢喜有人愁,趁现在我们找个时间去郊游露营一晚,我和副班长及学习委员拟定了几条路线,请大家来投个票。” 班长把路线发出来:郊区山地,水库,兆县农场。 班级群里涌现出一条条的消息,阿又来不及读完通知,新的消息就把旧消息覆盖了,有人说水库蚊子太多,农场太远,光是路程就要耗费半天,山地晚上清凉,视野开阔,得到了最多的拥护,阿白也在群里说她投票山地。 有了阿白的消息,阿又也在群里回复了一句:“我投郊区山地一票。” 投票结果很快出来,山地以高票胜出,班长在群里通知大家准备好露营需要带的东西,周末就出发。 阿白和阿又一起紧张地准备露营用品,最新的通知里班长告诉大家帐篷和火源可以不用带,组织小队和班主任会去专门的户外用品店里租赁,费用从班费里出。于是阿白和阿又准备了很多防蚊虫的药品,手电筒和食物。 露营需要自己煮饭,出发的当天阿又特地从厨房里拿了一只小平底锅。 到了露营地,一群人立刻分散开,有人组队扎帐篷,有人负责生火。阿又负责把大家带的食物归拢到一起分类,她把大家的食物放进大的保温箱里,但保温箱离火源太近需要搬走,阿又试了几次,保温箱太重她一个人搬不动。 她四下看了看,阿白刚好空闲,她向阿白喊着:“阿白,快来帮帮我。” 阿白站在山地上眺望远处,全然没有听到阿又在叫她。阿又不死心地继续喊了好几次阿白才听到,她急忙过去帮阿又抬保温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阿又问她:“阿白,你怎么了吗?” 阿白勉强地笑笑:“我没事,你放心。” 夜晚到来,营地里点起灯,大家开始准备晚餐,阿又带的锅子派上了用场。组织小队一开始打算做完后一起吃,最后场面越来越乱,变成了一边做一边吃,一边吃一边玩乐。 一向外向的学习委员从家里带来无线音箱,调整好后开始播放音乐。顺应大家的好心情,活泼律动的音乐一出所有人变得更加欢快,几个好动的男生女生跑到空地上跳起了舞。 年青的少男少女刚刚结束人生中一场盛大的战役,他们在夜晚的灯光下欢呼雀跃着,音乐热烈,少男少女的情绪也热烈。高考前隐忍克制的爱意在这样热烈的氛围的催化下汹涌而出,一位男同学和一位女同学羞涩又勇敢地亲吻了对方,不是蜻蜓点水,也不是激烈的深吻,是青春火焰下的情意缱绻。 阿又早就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甚至目睹过他们手牵手在校园的小树林里走路,男生几乎每天早上给女生带早饭,晚自习之后送女生回家,这样明显的偏爱,班级里人人都是见证者,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亲吻之后,男孩女孩的脸羞涨得通红,一边的同学意犹未尽,起哄怂恿他们再来一次,甚至连年轻的班主任也加入到鼓掌欢呼的人群里面。阿又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他们,她既心动又羡慕,哪个女孩会不羡慕真挚的爱呢? 那个夜晚,是一群少男少女的节日狂欢,几乎每个人都释放出了自己,他们玩得异常尽兴。 狂欢结束之后大家的体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一地狼藉也只是草草收拾了一下,班主任让大家先休息,等第二天早上醒来再收拾。少男少女们回到帐篷休息,阿又很快就听到了同伴熟睡的声音,但她睡不着,她一肚子心事。 夜晚狂欢的时候阿白一直坐在一边,她好几次与她眼神交流,阿又示意阿白跟他们一起跳起来,阿白用手势回应:她太累了,只想坐在那里看他们蹦蹦跳跳。 阿又也不再坚持,让阿白好好休息,她时不时隔着人群关注阿白,阿白的眼神里仿佛有很多心事。 阿白虽然并没加入他们,但是她的目光一直随着人群移动。阿又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现在有心事的成了她自己,没有拉着阿白一起狂欢,对阿又来说好像没有那么极致地尽兴。 帐篷突然被拉开,阿又警觉地小声喊了句“谁”,声音没有惊醒帐篷内的同伴,闯进帐篷的人把阿又扑倒在地上,一只手捂住了阿又的嘴,她说:“我是白。” 听到是阿白,阿又浑身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她们的身体紧紧地贴着,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阿白说:“跟我走。”阿又没有来得及问为什么,她迅速穿上鞋子揣起枕边的手电筒跟随阿白出了帐篷。 夜晚繁星明亮,月光狡黠,阿白牵起阿又的手在夜晚空旷的山间平原狂奔起来,阿又不知道阿白要带她去哪里要做什么,她任由阿白带着她奔跑,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夜幕下她们跑得酣畅淋漓,阿又觉得这场奔跑比晚上的狂欢还要尽兴! 阿白带着阿又一路跑到了露营地旁边的小山坡,山坡上有一块平地,阿白说:“这个地方特别适合躺下看星星看月亮。风吹得清凉,也不会有蚊子飞虫。” 阿又正疑惑她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阿白已经躺了下去,阿又也随着她躺了下去。 阿白说:“今晚的星星太亮了,我想找个地方躺来静静地看一会星空。你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已经跑上来一趟了,没想到真的有块平地能让我们躺着看星星。” 阿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星宿图给阿又,跟她说这样能对照着看出星宿的形状。 那晚晴空万里,月光把地面照得明亮,他们俩躺在山顶上看月亮和星河。阿又自顾自地数着天上的星星,她用手电筒照着星宿图一个一个找星宿,每找到一个星宿阿又就兴奋地像一个七八岁的小朋友。 阿又指着天上的星星问阿白:“阿白,那两颗是牛郎星和织女星吗?”阿又转头去看阿白,阿白灼热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两个女孩的眼神聚集在一起,眼神似乎有穿透身体的力量,阿又的思绪变得一片空白,此刻她的眼里只有阿白的脸。 “你看那颗星星旁边有两颗小星星,那是牵牛星,”听到阿白的声音,阿又回过神来,阿白又指向不远处的一颗星星,“那颗是织女星。” “织女是天上的仙女,每年只能见一次人间的丈夫和孩子们。每年见面的时候他们是开心呢还是难过呢?”阿又问她。 阿白声音低沉:“如果当成是难得的馈赠大概会心怀期待和快乐,但是如果想要跟爱人长久地在一起,却因为现实无法在一起,每年也只能在特定的日子见一面,那可能是一种折磨吧。” “那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是哪一种心态?” 阿白思考后回答她:“我不知道。” 阿又想到她和阿白要一起去藏区看星星的约定,于是问阿白:“藏区的星空是什么样的?” 阿白聊有兴致地说:“比如说,在城市里你会觉得是在看一片星空,可是在那里,会觉得是在看一片宇宙,银河壮阔,星星看起来更多更亮。” 阿又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手电筒突然没电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们索性什么也不再说,就只睁着眼睛看星星和月亮,享受那时美好的氛围。 夏夜的山顶清凉舒适,会时而听到蝉鸣和蛙叫,连草地也柔软,带着一丝淡淡的青草香。女孩们明明看着星月夜空,但又好像没有看到那么远,她们涣散的眼神里都有近在咫尺的留恋。 女孩们在深夜下山,尽管手电筒没电了,好在月光足够亮,可以帮她们看清下山的路。阿白走在前面探路,她不停地对身后的阿又说要小心,阿又走得踉踉跄跄,差点不小心踩进满是小石头的坑里。阿白去扶住她,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关心的责备:“都告诉你小心一点了,不好好看着脚下的路。” “我在看你。”阿又说。 她们在月光下对视,愕然,温和坚定。阿又的眼睛明亮,她轻轻地亲吻了阿白的脸颊,像是玩笑的戏弄,然后快速地逃离,奔跑在洒满月光的山坡小路上。 阿白迟钝地反应过来,她跟在阿又后面追上去,两个人打闹着回到露营地。 营地已经是一片寂静,狂欢了一晚上的少男少女们疲惫地进入了梦想。阿白和阿又回到各自的帐篷中,她们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到其他人。 阿又睡不着,她明显感觉到心脏快速地跳动。回忆山顶上的那个时候,在月光的映照下阿白的眼睛清澈明亮,她非常希望时间就在那一刻停下来,她们两个也在那一刻停下来,世界是这样的,因此才能得到一些永恒。 阿又觉得她的世界里有一些变化,她知道那些变化与阿白有关,可是她讲不清楚那些变化。 第6章 不能履行的约定 第二天早上,阿又被帐篷外的嘈杂声吵醒,帐篷里的同伴已经出去了,阿又来到帐篷外面,昨晚睡得太迟,导致她醒来都还是睁不开眼的样子。 早上的山上空气清新,同学们正做着早餐。阿又的眼神不自觉地去寻找阿白,阿白早已起了床,此时正在和大家一起做早餐,阿又快速洗漱后也加入到做早餐的行列。 和昨晚一样,同学们嬉笑打闹,这群对做饭不熟练的少男少女边做边吃,场面热闹。早餐的花样太多了,中式的,西式的,还有看不出来什么派系的,总之每个人都参与了进去。 有人递过来刚坐好的三明治给阿又,阿又咬了一口后发现里面有半个煎蛋,虽然不喜欢,但以免扫兴阿又还是决定把它吃完,她刚准备咬第二口的时候,一只手从她身后拿走了三明治,阿白把另一个三明治塞到阿白手里,她说:“这个是没有鸡蛋的,我在里面多放了一块火腿。” 阿白在阿又旁边坐下来,她们并排着吃着不一样味道的三明治。阿又眼神里闪烁着喜悦,被人清晰地记挂着喜好是很亲密的偏爱,她因此窃喜,手里的三明治也好像变得更加好吃。 阿又想起昨天晚上阿白的失落,她问她:“阿白,昨晚我们唱歌跳舞的时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阿白的语气中再度有了失落,过了一会她补充说“我妈妈明天要来了。” “你妈妈来了的话……”阿又本想为阿白妈妈的到来而开心,话未讲完时阿又突然再次感知到那种她害怕的感觉,她隐约感觉到,离别要来了。 “她来接我回平川,阿又,我要走了。” 三明治在喉咙里哽住,阿又终于明白了昨天晚上阿白眼神里的失落。 阿又问她:“什么时候走?” “还不确定,看我妈妈怎么安排。” 空气有一丝凝重,阿又在心里计算时间,阿白很快就要离开,时间如此匆忙,完全不在阿又的计划里面,她们还有明确的规划,藏区的星星还没有一起去看。 阿又调整好情绪,小心翼翼地问出跟藏区有关的约定:“那我们还可以一起去藏区吗?” 阿白说:“阿又,也许不是这次。” 阿又心领神会,她不再提及这件事情,尽管积压的失落感已经快要超负荷,但阿又担心阿白因此觉得难过且负担,她努力表现得轻松地跟阿白说话:“没关系的,这次不行,我们下次再去,”停顿了几秒,她又问,“那我可以去送你吗?” “当然,我当然想见到你。”阿白的眼神一瞬间明亮了许多,与阿又共处的时间里她明媚舒展,她当然渴望离别时能跟她见面。 这几个月她们在一起朝夕相伴,阿又似乎早就习惯了阿白的存在,尽管已经预知会有离别到来,但当真正得知离别即将到来时,内心的失落感还是大过了阿又的想象。 那天她们跟老师同学们在山脚下的车站分开,阿又没有挽留她,她们各自回到自己家中。 阿又沿着小巷走回家里,奶奶知道她要回来已经早早开始准备晚饭,阿又刚进楼道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她和奶奶一起坐在桌子前吃晚餐,奶奶问:“小白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阿又敷衍地回答:“她回家了。” 奶奶觉察到了阿又的失落和难过,于是问她:“怎么,你们两个闹矛盾了?” “没有。” 奶奶追问阿又露营的感受,问她有没有跟朋友好好聚会,阿又不停拨弄着碗里的饭,思考了几秒钟,阿又失落地说出:“奶奶,小白要走了。” 奶奶终于知道了阿又难过的原因,她安慰阿又:“你们一定会分开的啊燃燃,都要上大学了,除非你们还能去到同一间学校。再说分开也会再见面,现在电话高铁也很方便,没准一放假你们就能见面。重要的是你们两个别有嫌隙了。” 奶奶说的有道理,阿又只当是一次短暂的离别,她的心情舒畅了很多。只是反复琢磨后,阿又对不能去藏区这件事耿耿于怀,好像因为阿白妈妈的的到来很多事情都被搁置下来。 阿白的妈妈来了之后,她们很少再聚在一起,没有跟阿白在一起的日子里阿又专心地陪伴着奶奶。有时候奶奶问她:“小白怎么不来找你了?” 阿又说:“她妈妈来了,可能她也在陪她妈妈吧。”阿又想要去见阿白,每次联系阿白的时候阿白都说没有时间见面。 她们的日常联系开始依赖于手机,阿又常常发消息问候她,阿白有时候会立刻回复,有时候又很慢,阿白解释说在跟妈妈忙事情,每次阿白回复晚了阿又就知道她肯定又在忙事情了,然后阿又就不再打扰她,直到阿白回复她。 阿又时常觉得阿白不在的很多日子都是空白的,她失去了很多快乐,阿又有时候躺在床上等阿白的回复,时间略久她会睡过去,直到阿白回复她,手机的震动和声响才会把她吵醒。 她们的联系并不是规律固定的,主要取决于阿白什么时候有时间和阿又联系,有时候她们正在通电话,阿又听到电话那边阿白母亲的声音,每当这个声音出现的时候阿白都会匆匆挂掉电话:“阿又,我妈妈来了,我先挂了。” 电话突然挂断后阿又总会出现一小段失落的情绪,而后又慢慢消解。 高考成绩如期公布,阿又的成绩和平时并没有太大的出入,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她唯一想要探知的是阿白的成绩和她的高考志愿,她拨通阿白的电话,阿白并没有让她等待太久,电话只是响了几声阿又就听到了阿白熟悉的声音。 阿白发挥得不错,她兴奋得向阿又描述着她看到成绩的喜悦,甚至描述了她对未来大学生活的憧憬。阿又难得感受到阿白如此开心,她问她:“所以你会去北京吗,阿白?” 电话那端的阿白突然沉默下去,隔了几秒钟,阿白反问她:“阿又,那你呢,你想去哪里?” 阿又记得阿白说过她想去北京读中文系,可是北京离家太远了,阿又不想离奶奶太远,奶奶年纪越来越大,她必须要离她近一点才能有些安全感,她跟阿白说:“我也不太确定。” 她们在电话里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难得阿白没有匆忙挂掉电话,阿又却不知道还要聊些什么。 突然一声重重的响声传来,阿又急忙去查看,奶奶踩着椅子去拿柜子上的东西不小心摔了下来,奶奶躺在地上因为疼痛无法起身,阿又把电话丢在一边着急地查看奶奶的伤势。 阿又一个人带着奶奶去医院,她们在医院完成各项检查,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奶奶身体支撑不住立刻沉沉地睡了过去。幸运的是奶奶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伤口包扎过,但并没有伤到骨头,这让阿又放心了很多,只是奶奶年纪大了,需要好好休息。 回到家之后阿又才想起来跟阿白突然挂掉的电话,她立刻翻出手机查看,阿白打了几十通电话,手机上还有几十条未读消息,阿白一直在焦急地询问她们的消息。阿又回复她:“奶奶摔伤了,我们去了医院,刚回来。” 阿白立刻发来消息:“严重吗?” “不严重,但是老人家需要好好休息。”阿又猜测她应该一直没有睡着,电话挂断之前阿白听到奶奶摔倒的声响,她怎么也不会放心地睡下。 阿白说:“太晚了,明天我去看你们,你好好照顾奶奶,早点休息。” 折腾了一晚上,放下手机,阿又到奶奶房间看了一眼,吃了止疼药,奶奶正沉沉地睡着,她终于可以安心去睡觉。 第二天阿又承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煮饭,打扫卫生,晾晒衣服。阿又仔细谨慎地帮奶奶换药和纱布,照顾奶奶换衣服上厕所,忙忙碌碌的一天过去后,阿白始终都没有出现,也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阿白不是会失约的人,阿又实在是疑惑,于是阿又打电话给阿白,可是电话打不通,不安从心里涌上来。 晚上,阿又趁奶奶睡下后悄悄地溜了出去,她一路着急地赶到阿白家,阿又敲门,可是没有人来给她开门,也没有人应答。她给阿白打电话,仍然没有人接,发给阿白的消息也没有任何回复。 阿又担心又疑惑,她只好无奈地先回家,经过阿白家楼下垃圾桶的时候,她偶然发现了阿白曾经画的梧桐树,画作混合着其他垃圾一起被塞进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如果不是小区里的流浪猫翻找食物撕开了塑料袋,也许阿又不会发现这幅被丢弃的画。 阿又反复斟酌,恍然大悟般意识到:她们走了。 阿又恍惚着走回家,天空阴沉,一颗星星都看不见。阿又把画从塑料袋里捡出来带回去,她回到房间里仔细地清理着画上的污垢,胸中有太多压抑的情结和不能解释的疑惑,在夜里化作星星从眼睛里流出。 直到三天后,阿又突然收到阿白的消息。阿白说:“对不起,阿又,我跟妈妈回平川了,前几天走得太突然,没有来得及去看你和奶奶。” 阿又看着阿白发来的消息,她看了很久却不知道怎么回复,她想要质问她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为什么失约不来看奶奶,又想质问她为什么丢了她们一起画的画。每次在对话框写完这些话之后又删掉。 最后阿又平静下来问她:“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阿白回复:“对不起。你多保重,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 阿白并没有解释,思考再三,阿又又问她:“你决定好报考哪一所学校了吗?” 可是阿白没有再回复,阿又一直盯着手机上她们的对话框看了很久,迟迟没有阿白的回复。阿又第二天再去看她们的消息,阿白还是没有回复。 阿又已经不敢再去给阿白发消息,她自己也讲不清楚心中错综复杂的情绪,失望,愤懑,不舍,难过无一不裹挟着她,但此刻她毫无反抗的力气。 她清楚阿白有着自己清晰的理想和与她截然不同的家庭环境,而阿又也不能够为了阿白而距离奶奶太远,她们之间始终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阿又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道鸿沟来自于复杂的社会和家庭体系,来自于彼此与家庭的拉扯与牵绊,甚至不止这些,这个中原因过于复杂,阿又只能隐隐约约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却无法将它表述出来。 这个暑假格外漫长,因为要照顾奶奶,阿又大多数时间只能在家里,她很享受跟奶奶在一起的时光,没有阿白,一切回到了她和奶奶往日的状态里。 失去阿白的消息一段时间后,阿又唯一的顾虑是一定要离奶奶近一点。奶奶喜欢晚饭后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如果有月亮,可以透过阳台的窗户看到天上高悬的月亮。 阿又洗完碗筷去阳台陪奶奶坐下,她趴在奶奶怀里,像一只慵懒的猫咪,她问奶奶:“奶奶,你在想什么?” 奶奶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窗外的月亮,她说:“我想我的孩子们了,真想见见我的孩子。” 父母的样子在阿又的记忆里越来越模糊,对二叔的印象好像只有很小的时候他带着阿又去买糖果。成长的过程中虽然没有父母的陪伴,但奶奶一直把阿又呵护得很好。 阿又抚摸着奶奶的银发,贴心地为她把银发拨到耳后,她说:“奶奶,只要一放假我就会快快回来看你。” “燃燃,你想好要去哪里上学了吗?”奶奶忽然问。 阿又想了想,她还是不能立刻做出决定,她说:“我还没想好。” “你不用想太多,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考虑我。” 阿又思绪万千,但看到奶奶还未痊愈的受伤淤青的腿,她有了坚定的想法。 报考大学的截止时间快到了,阿又最终选定了几所离家比较近的大学,奶奶年纪大了,她无法远离她。 直到报考大学的时间截止,阿又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她依然没有收到阿白的消息。她们之间的对话还停留在当时阿又问她要报考哪一所大学,她没有任何的回复,也没有任何动态消息,她的账号没有任何的变化,安静得就像消失了一样。 第7章 女孩们 暑假悄然匆忙地过去,阿又准备出发前往大学,奶奶年纪大了,阿又不敢离家太远,这样寒暑假她可以尽快回到家里。奶奶摔倒受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让阿又宽心了许多。 八月快要结束的时候阿又正在家里收拾行李,她打开书柜想要带几本书离开,阿又捡回来的阿白的画作被放在书柜的角落里,她再次展开这幅画仔细欣赏了一会。 随后阿又把画作折好,随手在书柜里拿出一本《唐诗三百首》把折好的画插了进去,再把书放进书柜里。 她没有带走这本书,阿又不再执着地等待阿白的消息,阿白的画和她的消息都停留在了这个小房间里。 唯独窗外的梧桐树早已葳蕤茂盛。 九月伊始,阿又独自一个人坐上去大学的火车,奶奶想要送她去,阿又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她担心奶奶会身体劳累,回程的路上她没有办法照顾奶奶,于是她们达成一致的意见:阿又到了新学校后会立刻跟奶奶汇报她的情况。 阿又到了学校后给奶奶一番汇报,从大学的校门到餐厅的规划,到各种不同的菜色,到阿又的宿舍,阿又正跟奶奶打着电话介绍宿舍的情况,她的室友拖着皮箱走进来,阿又匆匆跟奶奶挂了电话:“奶奶,我先不跟你说了,我的新室友来了。” 新室友中性的打扮,留着一头短发,短发恰好可以在脑后扎一个小揪,她放下行李后跟阿又打招呼:“你好,我叫胡舒然。” 阿又也向她介绍自己的名字:“我叫姜又燃。” 胡舒然率性洒脱,举手投足间有异性般的少年气息,阿又和她很投机,她们常常一起去上课吃饭,但大多数时间胡舒然都是独来独往的,她通常是神秘的存在,大家很难知道她一个人时候的行踪。 有时胡舒然凌晨才会回到宿舍,她的身上有浓重的烟酒味,阿又睡得迟的时候刚好听到她回来。阿又小声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胡舒然压低声音回复她:“我去快乐了一下。” 阿又好奇得不行,她继续问她:“在哪里?下次带我去。” 胡舒然清了清嗓子:“好,下次带你。” 大学第一个学期的期中测验之前,胡舒然问阿又:“要不要去酒吧玩一下?” 阿又被这个提议吸引到,她中学时期有时候经过酒吧,酒吧门口的灯五彩斑斓,总是有喝醉的或者亢奋的人从里面走出来,有次突然冲出的人把阿又吓了一跳,阿又遵守学校的规则和提醒,总是急忙离开这样的场所。但是好奇并不会因此消失,每次离开之前阿又都会回过头再看几眼那些彩色的灯牌。 所以当胡舒然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阿又只是迟疑了几秒,然后她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爽快地答应了胡舒然。 阿又问她:“什么时候?” 胡舒然说:“就测验结束的那天晚上吧。” 期中测验并不难,阿又提早结束了下午的测验,回到宿舍里准备着晚上和胡舒然的“酒吧行”。 阿又常常在电视剧电影中看到酒吧的样子,但是从来没有真正进去过,她对晚上的酒吧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阿又换上短裙背心,用卷发棒给自己做了一个造型,并且化了浅浅的烟熏妆,她的化妆技术并不成熟,还不足以让她亲自为自己化一个浓而艳的烟熏妆,但即使这样阿又也能看出镜子里她和平时很大的不一样,她不再是稚嫩的小女孩,眉眼间多了些大学生的成熟。 胡舒然带阿又进到酒吧里,她对这里轻车熟路。酒吧律动的音乐震得阿又心脏一颤一颤,浓烈的烟味让她咳嗽了几声,阿又感觉到不适,第一次进入的好奇与新鲜感立刻消耗了一大半,此刻她只想快点回到宿舍的被窝里。阿又突然停下,胡舒然在前面喊她:“怎么不走了?” 音乐声太吵闹,阿又只能努力提高音量回复她:“我有点难受。” 胡舒然立刻抓住阿又的手腕:“怎么你要回去?你可不能现在回去,我们刚来而已。” 阿又也不想浪费这次体验,只好说服自己跟在胡舒然身后往前走。她们在舞池旁边的吧台停下来,舞池里是跟随DJ和音乐律动的年轻人,他们疯狂地舞动身体,阿又站在旁边看他们,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疯狂的舞蹈,陌生和好奇让她只敢站在旁边看着。 胡舒然问她要不要喝点酒,阿又说:“我不喝酒。”胡舒然轻笑了一声,她没有劝酒,她说:“好,那你等我去买杯酒。”说罢,她走去另外的吧台买酒。 阿又对环境不熟悉,她只好站在原地等胡舒然回来。阿又看着舞池里的人们,不知道思绪飘去了哪里,恍惚间,突然一只手抓了一下阿又的头发,一个女孩从身后出现在阿又的面前,她明媚性感,化着精致的烟熏妆,因而眼睛显得格外大且明亮。 女孩穿着低领露脐装,露出两边各自一部分饱满的胸部,她趴在阿又的耳边说:“我喜欢你的头发。”她的语气轻快明亮,并没有魅惑的成分,可阿又还是觉得自己被她吸引住了。 女孩没有等待阿又的回应,只是微笑着看了一眼阿又,用眼神和阿又打了招呼,然后轻盈地走向舞池跳起舞来。 阿又依然站在原地,她的魂已经被这个明媚的女孩子吸引了过去,她看向舞池里的她,她在里面自由奔放地笑着跳舞,周边都是她的朋友,她们在舞池里一边跳舞一边聊天,年轻的荷尔蒙气息从舞池里飘散出来。 女孩发觉到阿又在看她,她时不时与阿又交换眼神打招呼,阿又的脸热得发烫,心跳也变得很快。她并不确定这种感觉是什么,这种感觉似曾熟悉,好像也曾发生在某一个夜晚。 阿又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阿白的身影,她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而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阿又不停参加各种社团和活动,她被大学的新鲜感充实着,对阿白的思念变成隐秘持久的线深埋进她的心里,但这一次阿白的身影突然从阿又心里隐秘的角落里被拉了出来,让她心头猛然一颤。 “在看什么?”胡舒然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阿又耳边,她的思绪戛然而止,眼神从舞池里收回来,“这是给你的。”胡舒然递给阿又一杯饮料,阿又尝了一口,没有酒精的调制饮料,是胡舒然特地为她点的。 胡舒然顺着阿又眼神的方向再次看过去,她也看到了舞池里恣意舞动的女孩,女孩也看到了她,她们眼神交换,胡舒然举起手里的酒瓶跟她示意,好像她们早就认识。 阿又问胡舒然:“你们认识?” 胡舒然说:“在这里遇见过几次,她叫朱梅,是我们隔壁师范学院的学生。” 一整个晚上,阿又已经对酒吧这个场所不再好奇,她开始好奇那个叫朱梅的女孩,她一直关注着朱梅。 朱梅像是夜间的精灵,她的一颦一笑都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场所散发着魅力,阿又终于明白原来真的有人“媚骨天成”,阿又被朱梅十足地吸引着。 回到宿舍已经是接近早上五点了,阿又和胡舒然蹑手蹑脚的,生怕惊动了宿舍里的其他人。她们浑身疲惫,身上还有浓烈的酒味和烟味,两个人简单卸妆洗漱后快速躺进被窝。 阿又迟迟睡不着,她的脑海里全都是朱梅的身影,朱梅跳舞的样子,朱梅傲人的身材,朱梅灿烂的笑容,与此同时,阿又的脑海里还一闪而过了阿白的身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阿白的面容在阿又的脑海里已经不那么清晰了,她心头一颤,惊觉自己特别害怕再也见不到阿白。 老师在讲台上讲着课程案例,阿又听不进去,她想再去一次酒吧,她想在那里再次见一次朱梅。下课后阿又问胡舒然:“舒然,要不要再去一次酒吧?” 胡舒然笑着调侃她:“怎么,你上瘾了?体验到放纵的快乐了?可是你也没去放纵啊,那天晚上你不是一直站在那?” 阿又懒得回应她,她推开面前的胡舒然,自己先离开了教室。 阿又一个人去师范学院闲逛,其实并不是闲逛,她心里有一个念头,她希望能够见到朱梅,以此来解除一些心中的疑虑,可是阿又几乎要把校园逛遍了也没有见到朱梅。 遇见确实是偶然且讲究缘分的事情,有时候特地去寻找反而无法找见,于是阿又悻悻地回到寝室。 胡舒然看到阿又一脸失望地回来了,于是问她:“又燃,你怎么了?” 阿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敷衍着说:“没事。” 胡舒然看出她的隐瞒,急切地催促她讲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又被催得没有办法,刚好她也确实需要有人来解读一下她心中的疑惑,她问胡舒然:“你有没有常常想起一个人?” “你喜欢上谁了?”胡舒然敏锐地立刻问出了这句话。 “没有,不是喜欢。”阿又慌乱地否认,但是她又好奇为什么胡舒然这么问,“为什么是喜欢?” “如果不是喜欢,为什么你会因为这个问题而烦恼?”胡舒然说完努了一下嘴,一副被她说中了的自信样子,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她的事情,留下阿又茫然地思考着她们刚刚的对话,如果不是喜欢,那应该是怎样的情感才更合理? 可是在她脑海里被她常常想起的人其实并不是朱梅,当胡舒然说到“喜欢”这两个字的时候,阿白的身影立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阿又始终不确定她对阿白的情谊到底是哪一种,喜欢一个同性对她来说略微有些荒诞的色彩。她生活的环境传统有序,从小到大阿又从来没有遇到过同性之间相爱的两个人,因此她的认知体系并没有让她觉得她对脑海里常常想起的同性也许有着超乎寻常的情感。 要说超越传统的先锋存在,那在阿又的世界里,眼前的胡舒然已经是她接触到的最与众不同的一个人了。 阿又望着胡舒然的背影重新审视自己的意识,她已经意识到有些东西在悄悄改变,但是她不确定,也讲不出,她需要去确认。 阿又一连去了师范学院三个礼拜,但是始终没有再见到朱梅,也许她和朱梅并没有强烈的缘分吸引。 临近期末测评,阿又常常泡在图书馆里,等她再次想起朱梅时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去过师范学院“闲逛”了,阿又看着停在手里的笔,释然地笑了笑。 第8章 “新年快乐” 年尾最后一天,阿又独自在宿舍里跨年,其他人已经早早得出门,她们提前做好了庆祝节日的规划。 阿又什么都没有计划,她给奶奶打过去电话,问她一切是否安好,奶奶依然像以前一样关心着她,问她对学校生活的感受,问她有没有交到新的朋友,阿又跟奶奶说:“我一切都好,您不用担心。” 奶奶突然问起阿白:“你和小白还有联系吗,她在学校里怎么样啊?”阿又语塞,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她们的对话还停留在大学之前的那个暑假,自从上次问过阿白要报考的学校后她们再也没有联系,阿又甚至不知道阿白的学校在哪里,她是不是报考了北京的大学,于是阿又搪塞奶奶:“回去再跟您聊吧,奶奶我这里还有点事情,先挂了。” 阿又装着忙碌的样子急忙挂了电话。只是奶奶提到了阿白,让她一下子把想念和回忆拉了起来。 阿又心里有种焦躁不安开始燃烧起来,她终于鼓起勇气搜索阿白的社交媒体,阿白的动态瞬间被展示出来,阿又点进去她的每一条动态寻找信息,在一张图书馆前的合照中发现原来她去了平川大学。 那时候阿白说过想去北京读大学,阿又记得她的分数也完全可以报考北京的大学,但是原来最后她选择了平川。 阿白发布的动态并不多,阿又很快就看完了一遍。她很少发自己的照片,大多是景色和活动的照片,阿白的其中一条发布的动态是一张夜空照片,照片中星河璀璨,她在照片下面写道:“想念那个夜晚的小山坡。”阿又在看到这张照片时停留了很久,她似乎知道“那个小山坡”是哪个小山坡。 阿又回到聊天的界面,她很想给阿白发条消息,但怯懦让她犹豫了很久,她最终无法发出一句问候。 在阿又踌躇的时候,窗外零点的钟声突然响了起来,外面的烟花绚烂地绽放着,阿又被烟花短暂吸引住,忽然她的手机震动,在零点的第一分钟过去之前她收到了新年的第一条祝福:“新年快乐!” 短短四个字,来自阿白。 阿又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几个字,她反复确认这条消息是阿白发的,阿又心跳加速,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她从未像此刻一样焦躁急切紧张不安,过了很久她终于也回复了四个字:“新年快乐。” 她的心久久不能平复,她怕她不会回复她,她怕她只是随手群发的消息,她甚至本来并不在她的群发列表里。 消息很快再次弹出,阿又并没有等太久,阿白问她:“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我也是。” 简短几句话让阿又的心“怦怦”地跳了很久,对话再次终止。 在这次简单的对话之前阿又一直不知道要怎样跟阿白开始重逢前的对话,她们的关系变得陌生而微妙,在没有联系的几个月时间里她总是不时想起阿白,却一直不敢做第一个讲话的人。 窗外的烟花适时地响起,阿又去阳台看烟花,她心情舒畅,她们终于重新恢复了联系,这是她一直期盼却从不敢特地去想的事情。 但是她们的联系并不是频繁的,通常是几天联系一次,有时候一两个礼拜联系一次。 阿又有时见到美好的新奇的东西会拍下照片发给阿白,阿白每次都会及时回复她,她们也会借由话题聊上几句,阿又因此觉得快乐。 每次阿白回复阿又之后阿又都会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看很久,然后不自觉地笑出来。 下课后阿又跟胡舒然一起在食堂吃饭,阿白发来消息,问她在干什么,阿又盯着手机屏幕痴痴地笑,然后拍了一张食物的照片发给她。 胡舒然忍不住问她:“怎么,谈恋爱了吗?” 阿又思考后把问题抛回给她:“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胡舒然说:“即使没谈恋爱,你的表情也在说你喜欢上谁了,心动了是吗。” 阿又的心确实动了一下,夹菜的手停在半空,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表述出她对阿白的情感,是直白的“喜欢”两个字,阿又恍了神,她心里模糊的情意一下子变得清晰明亮,阿白的脸在那一瞬间也变得清晰,难道她困惑得无法讲出的情感其实就是热烈的喜欢? 晚上,阿白给阿又发消息:“等下你方便接电话吗?”阿又正在刷牙,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她差点被牙膏的泡沫呛到,她立刻输入“当然方便”四个字,可又觉得“当然”这两个字会出卖她的心情,显得太过兴奋期待而不够稳重,于是她把“当然”两个字删掉,发给她“方便”这两个字。 阿又匆忙洗漱好,拿着手机来到安静的阳台上,她紧张地等待着阿白的电话,电话打来,阿又对着晚风深呼吸一口,然后接起来自阿白的电话。 “喂,”是久违的阿白的声音,“在干什么?” “刚洗漱完,在阳台上吹风。” “真巧,我也在吹风。”阿白的声音柔软,她好像喝了点酒,语气里有点克制的兴奋,“阿又,你的大学生活过得很不错,对吗?” “还不错,有很多新奇的人和事情。” “有没有谈恋爱?” 阿又被阿白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到,她无奈地笑着回复她:“没有,我还没遇到想谈恋爱的人。” 电话那边的阿白舒了口气,她开玩笑地说:“那好,我现在在一条河的旁边呢,你要是说了‘有’我就跳下去,还好你说的是‘没有’。” 阿又嗅到一丝别样的气息,她克制着心动,反问回她:“那你呢,有没有谈恋爱?” “有过。”阿又的心情一瞬间跌落下去,她以为阿白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会跟她一样,可是原来阿白已经有过了大学恋爱的经历,阿白继续说,“不过我们分手了,谈了一个月,是物理系的一个学长。” 阿又悬起来的心放下,但她心里依然有失落,她甚至一瞬间想要见一下跟阿白谈过恋爱的人,她想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什么样子的人跟阿白谈过恋爱? 嫉妒的情绪爬上来,连她自己都惊异于自己有这样的情绪,她赌气一般随便回了一句:“哦。” 阿又不再说话,阿白感受得到她情绪的变化,她在电话里问:“阿又,你生气了吗?” “没有啊。”阿又故作淡定地回复,“你当然可以谈恋爱了啊,你是自由的。” 她们两个沉默着不说话,虽然隔着电话,但能清楚听到电话那边呼吸的声音,阿白甚至对阿又故作不在意的小脾气有些窃喜,她安慰阿又:“我们会再见面的,阿又,有些事情我应该当面跟你解释。” “好。”阿又觉得心头好像有一点小小的火焰点燃,她一下子对见面这件事生出很多期待,她似乎并不纠结于阿白谈过恋爱这件事情,她更期待着与她的见面,于是她说,“到时见。” 她们并没有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只是这样做了见面的约定。阿又一直期待着这场见面,她想象着阿白的样子,她胖了或者瘦了,头发变长了还是剪短了,她如此想见阿白。 第9章 再会 暑假到来,阿又回家陪伴奶奶,这一年奶奶身体有点不好,她常常咳嗽,走路也没有之前那么轻松,阿又寒假回来的时候奶奶正在生病,阿又带她到医院里查了一通,所幸的是除了血压有点高其余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刚进屋阿又就闻到了久违的饭菜香,奶奶在做她爱吃的菜,阿又撒娇得跑到厨房抱住奶奶,奶奶赶紧把她推到一边:“小丫头,快去把衣服先换了,这里面油烟大,去外面等我。” 阿又退到厨房外面,她换好衣服出来,发现桌上放着一些包装精美的营养品和水果,阿又正奇怪着,奶奶从厨房端着菜走出来,阿又过去接过奶奶手里的盘子,问她:“今天有人来过吗?那些东西是谁送的?” 奶奶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笑着说:“今天小白来过了,她来看我。” “她来过?”阿又不可置信地问奶奶。 “是啊,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算着你差不多晚饭前就到了,所以跟她说等下过来一起吃饭。” “等下她会过来?” 得到奶奶肯定的回答,阿又开始慌张起来,她急切地想要见到阿白,又好像有些害怕见到阿白。她跑进房间里调整呼吸,混乱的脑袋让她不知道要做什么,最后阿又打开行李箱,拿出她从学校带回来的化妆品,她坐在桌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喜悦和期待明目张胆地写在脸上。 夏天太阳落山得晚,奶奶把饭菜准备好的时候傍晚时分才刚刚到来,阿又还在房间里欣赏自己刚刚化好的妆,她的妆清淡至极,但是把气色提升得恰到好处,阿又还换了一套并不那么居家的衣服,但依然可以舒适地在家里活动。 阿又打开房门出去,迎面正是阿白,真实得好像不够真实。 一整年未见,她们身上好像都有了很多变化,她们就那样站在原地望着对方,眼神里有期待,埋怨,惊喜和各种数不清的情绪。直到奶奶从厨房里走出来让她们两个赶紧坐下吃饭,阿又和阿白才从凝视中回过神来,她们在餐桌旁安静地坐下来。 阿又小心翼翼地问阿白:“你怎么回来了?” 阿白说:“我来这边的家里拿一些剩下的东西。”阿又边吃饭边点头,表示听到了她的回答,她心里却在盘算着:原来阿白并不是特地来见她的。 晚饭的过程中她们并没有聊太多,阿又每次抬头去看阿白总是会跟她的眼神碰撞上,阿白的眼神是炙热兴奋的。 奶奶一直在关心阿白和阿又的近况,叮嘱她们在学校里要照顾好自己。 一餐结束,阿白和阿又一起帮奶奶收拾碗筷,洗碗拖地,奶奶有些累了,阿又让她先到房间里休息一下。 厨房的水池里碗筷碰撞,忙碌掩盖了部分疏离的尴尬。阿又问阿白:“我记得你那时候一直想报北京的学校,怎么留在了平川?” “我妈妈帮我选的,她再婚了,跟着我叔叔工作调动去了外地,不过过两年她们会回到平川,定居在那里,所以我妈妈希望我直接报平川那边的大学。” “没有去成北京,有遗憾吗?” “平川也不错,读了我一直想读的中文系。” “那也不错,恭喜你。” 阿又以为她们久而未见,会激动地滔滔不绝地讲话,然而他们两个真正见面后却是平静地讲着话,阿又想要问她这一年未见的细节种种也总是在话到嘴边的时候停止了问询。 收拾完毕后陪奶奶聊了一会,阿白准备回家,阿又像以前一样送她到巷子口,路上她们走得缓慢,阿又终于鼓起勇气开玩笑地问出了她想问的第一句话:“我还以为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呢。” 阿白停下来,她问她:“你怎么知道不是呢?” 阿又被阿白的回答触动了一下,心门忽地被打开了一条缝隙,她看向她,阿白的脸红红的,阿又故意凑上去盯着她有点发红的脸颊:“所以你真的是想来见我的对吗?不是在电话里说说而已。” 阿白肯定地点头,她不敢看阿又的眼睛:“我们还有些在这里的事情没有处理好,我想当面跟你解释。其实我也不懂为什么我们突然间就失去了联系,我们并没有吵过架,可是我离开这里后确实不敢再跟你联系了,对不起阿又,我不会处理离别。那天本来准备一早去看你和奶奶,但她接了个电话,要立刻准备离开,她没有给我跟你道别的时间。之后家里的变化太多了,我不知道怎么再跟你解释。” 阿又仔细听着阿白讲话,她的脸上露出微笑,从前堵在心里的隔阂被打碎,她发现其实她从来没有怪过阿白,她们互相惦念,水到渠成般坦诚开来。 “阿白,很多次我都想给你发消息,每次编辑到一半又删掉了,那天收到你的‘新年快乐’我还以为你群发顺便把我放上去而已。” “那天我只发给了你一个人,你是唯一的,不是顺便的。” 在巷口分别之前,阿白提议:“阿又,明天我们去爬山吧。” “爬山?” “对,就是之前我们去露营的郊区山地,我很想再跟你一起去一次山上的那个小山坡。” “好。”阿又几乎没有思考就答应了这个提议。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她们约定好明天一起去爬山,脸上满是重逢的喜悦,她们在巷子口分开,阿又像从前一样对她说:“明天见。” 阿白回应她:“明天见。” 第二天阿又早早起了床,她洗漱打扮好后收拾爬山需要的东西,好在她们爬的不是高且难爬的山,所以并不需要准备很多专业的登山用品。阿又准备了两瓶水几个面包水果和一些其他补充能量的食物放进背包里,然后坐在餐桌前准备和奶奶一起吃早餐。 奶奶准备了三份早餐,阿又问她:“奶奶你怎么准备了三份早餐?” “你们要去爬山,很耗体力的,我让小白一起来吃完了你们再一起出发。”阿又窃喜,听说阿白也会来一起吃早餐她一下子变得更为期待,眼睛里满是闪烁的星星。 阿白准时到来,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阿又立刻跑去为她开门,阿白背了一个背包穿了偏运动的衣服,头发绑了起来,显得精神利索。 她们三个人一起坐在餐桌前,这样的场景上次出现还是在她们高考结束后的那段日子里。桌子上有一个奶奶提前煎好的蛋,是特地给阿白的,阿白并没有迟疑,她夹起那个煎蛋开始吃起来,她夸奖着:“奶奶,这个煎蛋太好吃了,我离开后都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煎蛋了。” 奶奶笑着让她们两个多吃点,这样温馨的场景阿又曾想念过无数次,她们在餐桌上说说笑笑,美好得好似一家人,让阿又觉得有一丝不真实。 吃过早餐,奶奶送她们两个到楼下,她们站在梧桐树下,奶奶反复叮嘱她们要小心不要掉下山,阿又笑着说:“放心吧奶奶,我们不会摔下去的,一定会好好小心。” 阿白在楼下看着阿又对奶奶撒娇,她不只是看,她在欣赏美好的画面,阿白突然想起什么,她打开背包,从背包里面拿出一台相机对着奶奶和阿又按下快门。阿又看过去,阿白说:“我从家里翻出来一台老式胶片机,好像还能用,我就把它带来了。” 奶奶说:“那我也给你们俩拍张照片吧。”阿白和阿又欣然答应,她们看了看四周来找一个合适的位置,然后她们一起锁定了身后的梧桐树。 奶奶不会操作阿白的胶片相机,阿白调好了位置和快门,她耐心地指导奶奶要看哪里要按哪个按钮,奶奶仔细谨慎地记着操作步骤,她皱着眉头神情专注,生怕把按钮记错。确认奶奶明白如何操作之后阿又和阿白站到梧桐树下,奶奶也顺势按下了快门。 她们离开家,再次去到那片山地,一路上天气晴朗心情舒畅。在去往山地的公共汽车上阿又才开始留意观察阿白,她的头发已经长长了很多,发尾还留有一些卷发的波浪,阿白笑着问她:“你觉得真实吗?” 阿又不知道怎么回答,真实也不真实。她忧心这只是一场短暂的相遇,之后她们还是会回到不同的城市去读书,下一次的见面又会变成遥遥无期的期待。 去往小山的路上,她们一开始说很少的话,只是相视而笑,对于这场只属于两个人的短途旅行还没有真切的感觉。渐渐的,她们开始兴奋地讲话,她们回忆高三那个学期发生的事情,班上那对谈恋爱的情侣是否还在一起,她们讲糟心的事情,分别期间的各种经历与遭遇,她们互相诉说遇到的事情和变化的心境。 滔滔不绝,仿佛一场风云际会。 在山脚下的时候阿又正在整理衣服鞋子,阿白四处观察着,她掏出相机对阿又说:“阿又,我们让人帮忙拍张合影吧。” “好啊。” 她们寻找着合适的路人,一位年轻时尚的姐姐经过她们身边,阿又走上前去请求帮忙,姐姐欣然答应,阿白仔细给她解释要如何去拍,姐姐指挥她们靠近一点,阿白和阿又也靠得更近,她们因此拥有了爬山的第一张合照。 山地虽然海拔没有那么高,但要爬上去也并没有那么容易。阿又和阿白选择从比较陡峭的一边开始爬上去,然后从平缓的一边走下去,中途经过她们去露营的地方。 即使是这样不陡峭的山爬完也需要大半天的时间,阿又爬了一会之后已经有点爬不动了,阿白在她身后鼓励她:“再坚持一会,阿又,待会爬到我们之前露营的山腰就可以休息了。” 那段山腰相对平坦,爬上去后,阿又和阿白终于能喘口气。她们卸下背包,坐在树桩上,把准备好的食物拿出来互相分享,阿又大口喘着气,额头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阿白看着阿又水光滑润的脸若有所思,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面巾纸,替阿又擦掉了额头的汗,阿又抬起头看阿白,她们的眼神交汇在一起,阿又觉得浑身发热。 阿白的眼神灼热,她意识到她们灼热的眼神交汇,于是迅速把眼神收回来,顺带收回了擦过阿又额头的纸巾,而后她从背包里拿出相机,在阿又没注意的时候为她拍了一张照片。 上山的路上偶尔遇到其他来爬山的人,每当有看起来合适的路人经过的时候阿又和阿白都会让他们帮忙给她们两个拍张合照。 她们经过曾经扎帐篷露营的地方,一路上山耗费了太多力气,她们坐下来休息,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周围的环境熟悉,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恣意的晚上,一群意气风发的少男少女围在一起欢声笑语。 阿又说:“阿白,你还记得我们跑去看星星的小山坡吗?” “当然记得。” “我们去看看。” 阿又和阿白爬上那个曾经她们躺着看星星的小山坡,它在山的另一边,是一个凸起不大的小山坡,白天爬上去看的话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半个城市的风景。阿又和阿白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视野下的风景,在这个山坡上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她们总是被美丽的景色折服。 在山坡上吹风的时候她们再次遇见了山脚下为她们拍合照的姐姐,姐姐说:“这么巧,竟然在这里又碰见了。” 阿又和阿白也惊讶于这样奇妙的缘分,姐姐说:“还要不要拍合照,我再为你们拍一张。” 阿白没有犹豫,她高兴地把相机递给姐姐,姐姐为她们在山坡上拍了一张合照,阿又和阿白紧紧靠着。 姐姐说:“太好了,再来一张。”阿又和阿白换了姿势准备新的合照,姐姐用力按了一下快门键,却发现按不下去。阿白上前去检查,原来是胶卷已经用完了,阿白没有带替换的胶卷,刚刚的合照已经是这卷胶卷里的最后一张合照。 阿又和阿白跟姐姐道谢,她们在山坡上分别,姐姐下去山坡继续爬山的路程,阿白和阿又还打算在山坡上继续吹吹风。 她们也不知道在山坡上待了多久,总之往山下走的时候太阳已经有了西沉的意境。阿又精疲力尽,肚子也饿得直叫,两个人背包里的食物已经吃光了,只剩下半瓶水。阿白对她说:“再坚持一下,等下下山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阿又坚持着跟着阿白往山下走,终于走到了一家牛肉拉面店,她们急忙坐进去,快速地点了两碗拉面。 拉面很快上来,每碗拉面的里面还放了一颗卤蛋,阿又对老板娘说:“我们没有点卤蛋呀。” 老板娘笑着回复:“今天店铺三周年,小本生意,我们每碗面都送一颗卤蛋。”阿又和阿白互相看了看对方,她们对老板娘说“谢谢”然后笑着不说话。 卤蛋是祝福和欢庆,她们谁都舍不得说这里“有一个人是不吃蛋的”这样扫兴的话。阿白为阿又盛出了卤蛋放到自己碗里,再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到阿又的碗里,小小的面馆里她们坐在小小的方桌前头对头地吃着两碗牛肉面,阿又觉得那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牛肉面,她们把两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老板娘看过去的时候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 吃过面之后她们恢复了大部分的能量,索性先散步走走,阿又抚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像一只饱腹后的熊猫。阿白突然说:“阿又,我后天就回平川了。” 阿又停住,离别的话语和心情她早就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然而当她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难过诧异和不舍还是立刻涌上心头,这次她只是回复阿白:“哦。”平淡的一个字,但语气里满是无奈。 阿白明白她所有内心真正情绪的变化,阿又也能感觉到阿白明白她低落的情绪。可是她们什么都没有再说。她们之间忽然变得沉默,阿又彷佛走进了一个易碎的玻璃壳里,稍微碰一下就崩裂得到处都是碎片。 她们沉默而平静地走去公交车站等待下一趟公共汽车,车来,她们平静地走上去,平静地走了一路,又平静地下车。 到达下车地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分别前,阿又低着头说:“我还以为我们会有完整的一天,不止一天。” 阿白问阿又:“我后天走,你可以来送送我吗?” “你后天什么时候走?”阿又问她,语气里有一丝嗔怪的意味。 “下午,我会坐最后一班火车去机场。” 第10章 再会II 阿又回到家中,奶奶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等她,桌子上还有奶奶准备的两碗冰糖梨水,奶奶问:“小白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阿又说:“她回她自己家了,奶奶我累了,先去洗澡休息了。”阿又也没有喝那碗奶奶为她们煮的梨水。她去浴室洗漱完立刻回了房间里休息,她没有敷衍奶奶,她是真的累了。 爬了一天的山,阿又的力气消耗殆尽,只是爬山的时候直到她吃完牛肉面到街上散步前她的心情都是愉悦的,有着充足的的精气神,所以并不觉得累。回到家后她的精气神已经消散没了,疲惫让困意迅速跑上来,阿又还来不及思考那些令她烦恼的事情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充足,等到阿又再醒来的时候明亮的阳光已经照进她的房间。阿又伸了个懒腰起床出门,惊讶地发现阿白正坐在餐桌前喝雪梨汤,她跟奶奶说笑着,夸赞奶奶把雪梨汤煮得清甜好喝。 奶奶看到阿又出来了,招呼她坐到餐桌前和阿白一起把冰糖雪梨汤喝掉,奶奶说:“你们两个昨天肯定累坏了,喝点雪梨汤祛祛火。” 阿又洗漱完坐在餐桌前和阿又一起喝汤,她有些尴尬地问阿白:“你怎么来了?” “我给奶奶买了一些东西,过来送给她。”阿又看了看电视旁边桌子上的东西,有很多补品和日用品,还有一个按摩仪,她说:“我之前看到奶奶肩膀不太舒服,给她买了一个按摩仪,这样她在家也可以放松一下。” 阿又回过头看奶奶的背影,她也很早就注意到了奶奶肩膀的不适,但是一直没有及时地给她准备一个舒缓肩膀不适的仪器,愧疚感让她鼻头一酸,她对阿白说:“谢谢你。”阿白摇摇头,她温和满意地笑了笑后继续喝糖水。 喝完糖水后阿白要回家,她说家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收拾,阿又问她:“要帮忙吗?” 阿白说:“不用了,没多少东西,我自己慢慢收拾吧。” 阿白的话里有明显的漏洞与不安,她一会说有很多东西,一会又说没有多少东西要收拾,果然每次面对离别她们两个就会变成胆小不安的小女孩,而这种胆小和不安还没有因为时间经过而得到妥善的解决。 阿白独自离开了阿又和奶奶家,阿白经过梧桐树的时候阿又也在房间的窗户边看她。阿又始终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她也困惑不解,她的心里一团乱麻,她对阿白的感觉变得异常奇怪,这种奇怪的感觉只出现在阿白身上。 阿又并非完全不理解,那天晚上在酒吧里见到朱梅的时候有一瞬间她也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引导她思念阿白,让她意识到她对阿白心思和对其他人的心思是不一样的。 第二天,阿又心不在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奶奶在厨房里收拾今天要吃的菜,她一遍一遍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又关上,来来回回拿出来放进去的都是同一瓶汽水。奶奶突然叫住她:“燃燃,今天吃糖醋鱼,家里没醋了,你去买瓶醋回来。”阿又收回心神,回房间拿了零钱准备出门买醋。 阿又在家附近的便利店门口停留了一会,她没有进去,如果进去的话,大概十分钟以内她就可以回到家,奶奶也会尽快拿到醋做成一道糖醋鱼。 如果去到远一点的超市买醋,阿又则会经过阿白的住的小区,她还没有下定决心要去给她送行,如果见到阿白,她该在那时说什么? 内心的矛盾在那一刻变得尖锐明显,她既逃避去见她,又想要去见她,而“想见她”的念头轻而易举占据了上风,于是阿又转身向超市的方向走去。 阿白家的小区门口有明艳的布置,红色的喜字贴在小区门口的正中间,小区里面也是热闹非凡的样子,行人来往,阿又也跟着婚礼的人群往里面走去。 她仍然记得阿又的家是在哪一栋楼,要如何走才能走进去,但是来参观婚礼的人太多,阿又被他们挡住了去路,只能一点一点往里面走。婚礼的热闹吸引到了阿又,阿又站在楼下的人群里跟他们一起期待新娘的到来。 熙攘的人群里,阿又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阿白的脸清晰地在她面前,她呼吸急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像刚从家里跑过来。 阿又怔怔地看着阿白,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阿白已经握住她的手正带她逃出人群,这感觉异常熟悉,好像回到那天晚上她们在山上的时候,阿白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向前跑去。 鞭炮突然响起,婚车开进来,新郎和新娘在欢呼声中出现,众人期待地注视着他们,阿白和阿又穿越人群,躲进旁边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外面的世界人声嘈杂,只有她们的世界寂静无声,静到可以听到心跳声。角落里她凝视着她的眼睛,良久之后,阿白的嘴唇轻轻浅浅地吻上了阿又的嘴唇,而后她们彼此带着羞涨得通红的脸颊不断躲避着对方的眼神。 她们看得到对方脸上的笑意,然后在眼神交汇的瞬间羞涩地笑出了声。阿又终于清楚了心里对阿白的那种难以言述的感觉,是简单的复杂的直白的喜欢,是异于朋友的爱意。 阿白把手上的小盒子递给阿又,盒子包装精美,阿白对阿又说:“送你的礼物,准备了很久,今天终于可以亲手交给你了。” 阿又好奇地问:“是什么?” 阿白说:“回去打开看吧。” 阿又又问:“阿白,我们会再见面吗?” 阿白笑着说:“阿又,我会去见你的。” 与阿白分开后,阿又一个人往回走,她心境明朗,跟从家里离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回到家附近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出门买醋回去给奶奶做饭的,于是她走进去家附近的那家便利店里随便买了一瓶醋回去。 阿又回到家的时候奶奶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看到阿又回来之后走去厨房把刚刚做好的饭和菜端出来,糖醋鱼也是做好了被端出来的。 阿又把醋递给奶奶却完全没注意到那盘做好的糖醋鱼,奶奶说:“你走了我才发现家里还有半瓶呢。” 奶奶又让阿又把新买的醋放进柜子里,阿又一切照做,然后一个人欢喜地回到了房间里。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阿白送她的礼物,是她们一起爬山时候拍的照片,阿白把胶卷洗了出来,照片上有奶奶,有阿又和阿白的合照和阿又的照片,阿又开心地一张一张翻看着照片。 照片下面是一幅小小的画,星河璀璨的夜空在画上被描绘出来,画的右下角有几个几乎看不出来字,阿又凑近看,上面写着:“我从未忘记”。 她宝贝般地把这幅画作和照片放在一起,仔仔细细地收进书柜里存放。窗外阳光明媚,她的心情也像窗外明媚的阳光一样。 第11章 相爱的选择 新学期即将开始,阿又返回学校,自从与阿白分开,她们一直依赖于网络的联系。 阿又吃到好吃的饭菜参加了新的聚会都会拍张照片发给阿白,阿白也会拍下“十月的第九个黄昏”给她看。见不到面的时候,阿又会因为这样频繁的对话而感到快乐。 课后阿又和胡舒然在餐厅里吃饭,阿又拍了一张午饭的照片发给阿白,她脸上的笑意从未间断,胡舒然好奇地问她:“谈恋爱了?” 阿又的眼睛转了转,迂回地回复:“秘密,不告诉你。” 胡舒然立刻说:“那就是了。” 阿白的消息弹出,阿又立刻打开看,阿白也给她发了一张吃饭的照片。阿白掩饰不住她的兴奋,和阿又在手机上聊起来,全然忘了眼前的饭,连手里的筷子也忘了放下,她甚至想马上见到她。 对阿白的强烈的思念一直持续到晚上,阿又洗漱完站在宿舍的阳台上吹风,宿舍内是几个年轻女孩们嬉笑的声音,她们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子,阿又并不感兴趣,她反而好奇胡舒然在哪里。中午她们在食堂分开,胡舒然说有事情要去见个朋友,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阿又正在犹豫要不要给胡舒然发消息,阿白突然发来消息:“在干嘛?” 阿又瞬间感受到阿白语气中的轻快,她回她:“在想你。”阿又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充满明目张胆的暧昧,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手指慌里慌张地赶紧去撤回这句话,可是她还没按到“撤回”阿白就已经回复了她:“我也是。” 阿又的手指悬在半空中,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她取消了“撤回”,重新在对话框输入内容,阿又说:“我想见到你。” “阿又,我会去见你的。” 读完阿白这句话的时候,刚好有微凉的晚风吹过来,夜晚有了秋日的凉意,阿又准备进宿舍拿件外套,突然发现楼下熟悉的身影,是胡舒然回来了,她依然是轻盈飒爽的姿态,在她进入宿舍楼前有人叫住了她,胡舒然回头,是朱梅,阿又惊讶地看着她们两个。 胡舒然走过去牵起朱梅的手走到旁边一处僻静的地方,她们深情地对望,之后胡舒然亲吻了朱梅的嘴唇。 阿又目睹了这场爱恋的缠绵,胡舒然催促朱梅快点回去,朱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朱梅走后,胡舒然朝宿舍的方向走来,她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阿又站在阳台上看她,但是胡舒然并没有不好意思也没有躲避的眼神,她朝楼上的阿又笑了笑,然后大步走进宿舍。 阿又急忙从阳台走进去,为了避免等下跟胡舒然发生尴尬的碰面,她先上床去躺下做好睡觉的准备。 胡舒然很快走进宿舍,她什么也没有说,阿又面向墙壁躺着,她避免与胡舒然有任何眼神的交汇,胡舒然并没有加入其他女孩子的话题,她像往常一样去洗漱,跟结束话题后的室友一起回到各自的床上睡觉。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阿又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那天晚上她看见的事情,胡舒然也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尴尬,她一如往常,反而阿又的心里多了很多疑问,她很好奇胡舒然和朱梅之间的故事。 周六休息,阿又不想出门,她去公共洗手间洗衣服,胡舒然也走了进来,她走到阿又的身旁,把洗漱盆和几件脏衣服放到水池里。阿又因为胡舒然突然出现觉得有些紧张,胡舒然主动说起:“你看到了,怎么什么都没问我?” “那是你们的自由,我肯定不会评判的。”阿又故作淡定。 “我的意思是,你不好奇吗?怎么是她。” 阿又决定不再装作毫无疑问,于是她问胡舒然:“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上个学期就在一起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就联系很久了,还得感谢你那天晚上跟我问她,才让我发现原来我对她也是充满好奇。” 胡舒然和阿又两个人边洗衣服边讲话,阿又又问她:“你们,完全没有顾忌吗?” 胡舒然笑了笑:“顾忌什么,我们可没藏着掖着,又燃,你也是学法律的,你知道我们可没有触犯任何一条法律。”胡舒然倒掉水盆里的水,她靠近阿又的脸,轻声说,“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任何两个相爱的人都可以选择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我们正常谈恋爱而已。”胡舒然收起水盆,转身离开水房,留下阿又一个人在那里。 阿又失神地揉搓着手里的衣服,胡舒然的话在耳边回荡,原来只要相爱就可以不受约束地在一起,胡舒然的坦荡与勇气让她重新开始思考她和阿白的关系。 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她们默契地把它作为她们秘密保守着。如果要像胡舒然一样大方坦然地宣告她们的关系,好像时机还不够成熟,阿又还不能参透这其中的原由。 思考容易让人陷入困境,她的脑海里全都是和阿白在一起的时候,阿又想起她和阿白在角落的吻,阿白头发上的香气,阿又的脑海完全被阿白占据,她无比想要见到阿白。 回到宿舍后阿白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思考其他事情,她立刻给阿白发出消息:“阿白,假期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过了一会,阿白回复她:“怎么了?”她并没有直接地回复阿又“可以”或者“不可以”。 阿又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她继续跟阿白说:“没什么,我想见你一面。” “阿又,我会去见你的,相信我。”阿白并没有给阿又确切的时间,但这让阿又对未知充满了期待。 阿又和阿白的联系变得越来越频繁,她们的话题五花八门,阿又常常跟阿白讲她在学校里的事情,她们有时通电话,电话可以持续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甚至两三个小时。 阿又时而回想她们聊天的内容,似乎没什么固定的内容,大多是当下进行的事情,比如当下的心情,当下的思考,当下在吃的东西,她们沉浸在当下的快乐里,除了不能见到面,她们的心情时时同步着。 午餐的时候,阿又一边跟阿白通话一边在食堂打饭,食堂阿姨没有听清阿又说的什么,她不耐烦地要求阿又再说一次。隔着打饭的窗口,阿又大声喊:“我要一份土豆炖牛肉,一份炒豆角,半份米饭。” 电话那端的阿白也大声喊:“阿又你讲话那么大声,吓死我了。”阿又这才意识到她一直把手机放在耳边没有拿下去,她连忙向阿白道歉:“对不起阿白,我刚刚在餐厅打饭呢。”阿白在电话那边大笑着,阿又也跟随她的笑声笑起来。 食堂里人声嘈杂,阿又一边吃饭一边打电话,她几乎听不清阿白在电话里的声音,阿白问她:“今天中午的饭好吃吗?” 阿又没有听清,她问:“你说什么?阿白你大点声,我有点听不清楚。” “我说,今天中午的饭好吃吗?”这次阿白的声音清晰无比,好似就站在阿又对面跟她说话一样,阿又猛得抬头,鲜活的阿白站在她对面,阿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嘴里的饭菜都忘了咽下去,她不可思议地喊出:“阿白?” 阿白被阿又吃惊的样子逗笑,她笑着问她:“怎么了?不是想见我吗?” 阿又终于回过神来,她把饭菜一口咽下去,差点被噎到。阿又惊喜地抱住阿白,她仍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阿白坐下来陪她吃完午餐,阿又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她问她:“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们老师请假了,今天没有课,明天上午也没有课,我看了看火车票,刚好赶得及来,也赶得及回,就想来看看你。” 阿又欣喜异常,她们从食堂出来,阿又带阿白在校园里闲逛,阿白突然到来的惊喜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她对阿白说:“刚好我今天下午也没有课,我带你在学校里逛逛,然后晚上……晚上要住在哪里呢,”阿又思考着,“晚上就住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吧,那里还挺干净的。” 阿白戏谑地问她:“你怎么知道挺干净的?难道你……” 阿又急忙解释:“我们寝室一起去的,宿舍的淋浴坏了,我们一起去轮流洗澡。”阿又的脸颊和耳朵因为害羞而变得通红,阿白在旁边计谋得逞般地再次大笑起来,阿又也意识到中了阿白的圈套和阿白打闹起来。 校园逛得差不多,阿又说:“我回宿舍拿身份证,然后我们一起去酒店。” 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阿白停下来,阿又说:“走吧,一起上去。” 阿白看了一眼进出的同学,她说:“不了,阿又,我在楼下等你。” 阿又一个人上去,阿白留在楼下等她。阿又马不停蹄地收拾着出去住的日常用品,脸上满是喜悦。胡舒然本来还在戴着耳机打游戏,看到阿又反常的行为,她把耳机摘下来,疑惑地盯着阿又,她问她:“你这是要出去?” “对,我朋友来看我了,今晚我陪她一起,如果查寝,你记得帮我蒙混过关。”阿又兴奋地一边回答着胡舒然,手上还在不停收拾着东西,临走的时候她才走到胡舒然的位置上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跟她说:“交给你了。” 阿又蹦跳着离开寝室,胡舒然从来没有见过阿又这么开心,她一脸不解地走去阳台向楼下看去,很快阿又奔跑出来,径直奔向阿白,阿又挽着她的胳膊离开。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胡舒然恍然大悟般嗤笑了一声,而后回到她的位置上戴上耳机继续打游戏。 第12章 无间 晚饭后她们入住酒店的房间,阿白把背包丢在椅子上后立刻趴在了床边。阿白一早从平川赶过来,旅途劳累,此刻她的精力已经耗光。阿又只是在洗手间洗了个手出来的功夫,阿白已经蜷缩在床边睡着了。 阿白轻柔缓慢地呼吸,像一只缓慢扑动翅膀的蝴蝶,阿又轻轻靠近阿白坐下,生怕惊醒阿白。 她不自觉地靠近阿白,阿白轻柔的呼吸吹动了阿又散落在脸颊旁的发丝,她从未有机会如此仔细地观察阿白,阿白皮肤细腻,睫毛长而卷翘,骨骼棱角分明。 初见阿白时她的样子清冷又陌生,一个人站在讲台上。后来与阿白相处久了,发现阿白笑起来温和柔软。 持久的观察与欣赏中,阿又的鼻尖不小心与阿白的鼻尖碰撞到了一起,阿白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阿又立时紧张起来,她屏住呼吸,空气中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气息。 阿又忽而想起她和阿白偷看二叔信件的那天,空气中似乎也掺杂了这样的气息,此时此刻她才终于体悟到游入深不见底的心海的是怎样的一丝气息。 阿又无声地笑了笑,好似是对自己迟钝的无奈。怕打扰到阿白休息,阿又小心谨慎地凑近阿白,手指轻轻地触碰阿白的双唇。 阿白被阿又的触碰吵醒,她缓缓睁开眼睛,阿又近在眼前。看到阿白醒来阿又紧张地立刻红了脸,她迅速地直起身体想要逃离,阿白却伸出双手用力将她的头移动到更近的距离,她们鼻尖轻触,阿白毫无顾忌地吻下去,阿又闭上眼睛,滚烫的血液在身体里游荡,一寸一寸,游到她的每个指尖每根发梢。 片刻之后,阿又睁开眼睛,阿白的眼睛深邃,如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银河。她们互相凝视着彼此,眼神温柔,而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白从床上坐起来,她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有舟车劳顿的酸涩味,她说:“我去洗个澡。” 浴室里响起阿白洗澡的声音,阿又心里的悸动还没有消解下去。 趁阿白在洗澡,阿又偷偷走到浴室边敲了敲浴室的玻璃门,然后推开门探进去一颗头:“要帮你搓背吗?” 阿白被吓了一跳,她大喊了一声,对阿又放出狠话:“阿又,你等着,等下饶不了你。”阿又躲在浴室外面大笑,奇妙的幸福感从心底滋生出来。 阿白洗完澡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她故意气呼呼地努着嘴,怕阿白做些什么报复的事,阿又迅速逃进了浴室里。阿白并没有跟进来,她在浴室外面大声说:“等你洗完澡再说。” 阿又笑着松了口气,浴室里水汽氤氲,还有阿白身上的味道混合着沐浴露的香气。淋浴的水温刚刚好,是阿白调试过的温度,阿又脑海里闪现过阿白雪白的身体,刚刚她故意探进头逗趣阿白,尽管她眼神有所回避,但眼角的余光还是看到了正在冲洗的阿白。 一股暖意忽然涌上来,阿又一瞬间红了双颊,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流下来,身体的温度升高,一时分不清究竟是阿又内心让身体滚烫起来,还是热水让她的身体滚烫起来。 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拖鞋也被身体滴下的水浸湿,阿又踩着潮湿的拖鞋裹好浴巾从浴室里出来。 房间里阿白早已换好睡衣,头发散落在肩膀,浅粉色的睡裙,丝绒般质地,裙子贴在少女的皮肤上,恰到好处地展示出阿白玲珑有致的身材。 昏暗的灯光下,阿又的脸愈发滚烫,她看得出了神。 浴巾裹着的少女的胸部随着呼吸规律地起伏着,阿白走上前亲吻了阿又的嘴唇,跟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阿白更为大胆,她持久地吻了下去,阿又也大胆地回应着,她们唇齿交汇在一起,鼻尖摩挲,热烈而深沉。 女孩们的呼吸变得急促,阿白抚摸着阿又光滑的肌肤,探索着身体的每个地方。 阿又从未觉得与阿白的距离如此近,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心跳和皮肤摩擦的声音,她在那一晚真真正正体会到与阿白的亲密无间。 睡前她们躺在床上意犹未尽地回味着这次短暂的会面,阿白看着阿又明亮的眼睛笑了很久,阿又被看得久了,忽然觉得害羞:“干嘛一直看我。” 阿白讲起来:“阿又,高考完那个夏天,我还没离开的时候,有天晚上和你睡在一起,天气太热了,我晚上被热醒,身上全是汗。你就睡在我旁边,你的额头上鼻尖上脖子上全是汗,你的脸热得红扑扑的,我还偷偷戳了戳你的脸,但是你没醒,睡得像个小猪一样。” 阿又从未听到阿白讲过这件趣事,她问她:“你是那天晚上知道自己对我心动的吗?” “不是那天。” “那是哪天?” 阿白撅起嘴:“我不告诉你。” 阿又捏住阿白的脸,调皮地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诉她,两个人嬉笑打闹着,明天醒来又要面对离别,她们谁都不愿意先睡。 平静下来后,阿又问:“人生就是有这么多离别吗?” “是的阿又,还会有更多的离别发生的。” “明天我们又要分开了,真是不想你离开。” “没关系,我们会再见的。”阿白宽慰阿又,她的心里立刻有了新的期待。阿又的眼睛亮亮的,但因为即将面对离别,她亮亮的眼睛里夹杂了描述不明的忧伤。 相聚的时光总是异常短暂,第二天上午阿白要赶火车回平川,阿又也要去上课,她们在学校门口等待阿白的公交车来,阿又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们总是不能有完整的一天。” 阿白怜爱地笑,抬起手摸了摸阿又的头发:“我们有过的,阿又,以后也会有。” 公交车驶来,阿白随着人流上车,阿又望着阿白的背影,想起来要问她一些事情,她喊着:“阿白,我们……” 公交车门关闭,阿又的问题没有机会全部说出,阿白走进车厢里面坐下,似乎错过了阿又的声音,在车子离开车站前她向窗外的阿又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