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怎么又演上了》 第1章 叙旧 齐远的逃跑行动已经失败了二十五次,现在他正伏在桌案上,拿着一支毛笔写写画画,为第二十六次逃跑做准备。 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要是再失败的话,那他也就只能—— 再试第二十七次…… 没办法,不跑不行,谁让他的运气不好,穿书穿的是反派不说,还穿在了最差的时间点,简直称得上落地成盒。 齐远穿的这本男频逆袭文,此时剧情已经发展了八年,不仅反派原身做过的坏事全都是既定事实,主角姜芜也差不多走完了逆袭之路,正提着剑要来找齐远算账,还美其名曰“拜访沉砂岛,找故人叙叙旧”。 随着姜芜近年声名鹊起,这位新晋剑尊和被他称作“故人”的齐家少君之间的旧日仇怨早传已人尽皆知,这次即将开展“叙旧”自然也是仙界近期最热门的话题。更有不少当年亲眼见证过此事的齐氏族人和门客,连其中细节都能一一复述。故而尽人皆知,所谓叙旧是假,寻仇才是真。 所以在收到姜芜即将登门的消息之后,齐家上下顿时乱作一团,匆匆将自家少君关押软禁起来,就等剑尊大人来了之后亲自发落。 ……然后倒霉读者齐远,就穿来替这个同名的反派少君坐牢了。 “跟反派重名果然晦气,早知道就不该看这破书!” 痛骂虽然解气,但是事已至此,骂也没用,齐远深知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逃跑——按照书中发展,如果三天之后他还逃不出去,要替反派做的可就不是坐牢这么简单了。 之前的四天中他已经跑过二十五次,全部以失败告终,痛定思痛后,齐远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只是个刚穿进修仙世界的普通人,而门外的看守个个都是修炼者,硬跑是不可能成功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第二十六次逃跑行动,是坐在这儿写写画画。 眼见写得差不多了,齐远手上不停,开口冲门外唤道: “外面当值的弟兄,可否进来一叙?” 随着他的话音传出,才被调来此院的看守应声惊觉,随即低低嘁了一声。 这看守被调来之前,就听其他弟兄传过,被关在房间里这位,是齐家从前的少君,身份十分尊贵,如今失势被囚当然不肯轻易死心,逃跑的花样数不清换了多少种,极能折腾。还以为今天终于能消停一些,没想到又开始使唤人了。 “什么事?”看守磨磨蹭蹭起身,不耐烦地推门而入,却见房间之内,一青年身着红衣于案几前端坐,执笔写着什么。 这青年的皮肤白得有些病态,显然因长期不见天日的囚禁失了血色,面容消瘦,执笔的手也是骨节分明,一双本该张扬恣意的桃花眼,眼中却黯淡无光,眉头轻蹙带着几分忧愁,垂眸凝视笔下,写得十分专注。 远远看去,就像一座无甚生机的美人玉像,只是睫毛仍有轻微的翕动,暴露了他还是个活人的事实。 那个众人口中“极能折腾”的人,竟是个如此恬静憔悴的清俊美人?看守顿觉传闻不可尽信。 青年又写了一会,终于将笔一撂,毛笔肆意滚动几圈,未尽的墨汁在桌面划下一道乌黑的墨迹,他却浑不在意,而是扬起脸望向来人。此时的他,眉宇间哪还有半分忧愁暗淡,眼角向上挑着,露出瞳孔中的狡黠精光,上下打量了看守一眼后,便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吩咐道:“你过来,帮我个忙。” 看守看楞在了门口。 “听不到我说话吗?”见这看守突然没了反应,齐远只能再次出言提醒。 “少……少君。”看守抱拳躬身,“失礼了,请少君尽管吩咐。” 齐远将案几上的纸张拎起来:“你把这上面的内容读一遍。” 看守仔细瞧了瞧纸上乱七八糟的不明线条,迟疑着开口:“恕在下眼拙,少君您画的这是……符咒?” 听此言,齐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将手中之物揉成纸团信手一抛,接着站起身,让出案几前的空位,招手示意看守落座。 “少君这是做什么?”看守被他招呼着坐下,有些惶恐地询问道。 “你来帮我写几句话,带给你家雇主。” “这……少君,这恐怕不妥。” “怎么,人不让出去就罢了,几行字都不行?你放心,我要写的是好话,他们看了不仅不会责怪,说不定还要赏你。” 说着,青年俯身捞起笔,塞进看守手里,用不容推拒的语气命令道:“少磨蹭!我口述,你记录。” 看守只得接过笔,依他口述一一写在纸上。 “少君,如何落款?” “就写我的名字,齐远。” 落款已下,齐远将纸抽走逐字细查,确认无误后,拿起悬挂于腰间的白玉印信,盖下一枚如血的钤印。 “好了,有了这印,就算不是我的字迹他们也该得认。你送去吧,速去速回。” 看守谨慎抬眼打量,见齐远双臂抱于胸前,神色镇定自若,不似在戏耍玩笑,于是低头将信纸卷入袖笼,匆匆转身出门。 齐远未目送其离去,而是再度坐回案几旁,以手支颐,继续静心琢磨着。 之前的二十五次失败证明了硬逃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眼下唯有一法——谈判。 刚才他借看守之手传的那封信,就是一张谈判邀请函,他想跟关押囚禁他的人好好谈一谈,看是否能付出一些代价,换得一线生机。 邀请已发出,他可做的事不多,只能一边在脑中不停盘算着原身这个“少君”手中还有哪些牌能打,一边焦心等待看守传回来的消息。 两刻钟之后。 “少君。”传信归来的看守打断了齐远的思绪,“来自天北齐氏的诸位大人,说有要事相商,请您随我去一趟。” 天北齐氏是齐家的旁支中发展最好、最有钱有势的一个。 “原来囚禁我的不是族中长老,而是一门外地来的旁系远亲?”齐远心中暗道。 “呵,他们在外有多大势力我不管,既然来了这沉沙岛上,我是主他们是客,不来拜见便罢了,竟叫我这个做主人纾尊降贵去见他们,真是没规矩。” 齐远嘴上维持着原身骄横二世祖的人设,双腿却很老实,亦步亦趋地跟在看守身后。 临近院门,齐远心中万分紧张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门口的守卫上下打量他几眼,又细细查了传信者手中的令牌,终于侧身让出一步,院门洞开。 穿书以来,齐远第一次成功走出了这个囚禁他的笼子。 抬脚迈出大门,又行出一段距离后,齐远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身后这座小院陈旧幽静,方圆不过十几丈,院墙内外久失打理的竹林疯长,密实层叠的竹叶遮蔽了门庭,也将院内的一切封入其中。 此时恰巧一阵清风吹过,拂开院门两侧的竹枝,露出了写有院名的匾额。 “原来这地方叫碧竹院。”齐远心想,“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要把这些破竹子都砍了!” 冷寂多年的沉砂水榭今日人声鼎沸,大门外宾客往来,正殿前仆从洒扫。人来人往的喧嚣声以正殿为中心四散漫开,顺着水榭曲折复杂的水上连廊传入各处。 踩着连廊吱呀作响的木板,齐远没有为离开碧竹院高兴太久,脑中快速回忆着书中写过的信息,想从中搜出些有用的,好应付接下来的谈判。 根据书中所写,齐家为恭迎前来“拜访”的姜剑尊,不仅囚禁了自家少君,还专门召集各地族人,举办了一场议事大会作为“叙旧”的场地。 正是在这场大会上,姜芜当众一剑把齐远刺了个透心凉,而后全身而退翩然离去。 虽然齐家早就放弃了这个少君,但他的死亡还是让全族上下陷入了一阵混乱,就在那时,身为旁系的天北齐氏挺身而出,迅速整顿族务、安抚族人,最终众望所归,接掌齐家管家大权,入主沉砂岛,成为新的主脉宗长。 齐远看书的时候就有些奇怪,就算反派这个少君死了,可家主还活着在外云游未归,齐家主脉的人也有一大堆,怎么能容忍天北齐氏这个外来的旁系上位。 现在得知囚禁自己的背后雇主就是他们,齐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天北齐氏一定早有野心,提前上下打点好了,为图谋主脉之位做好了各项准备,就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动手夺权。 上门寻仇的姜芜就是这个契机。 “姜芜这个新晋剑尊,还真是一把锋利的好剑……倒是替他们除去了上位之路的最大阻碍。” 真是好算计,也真是好安排,不过唯有一点小瑕疵,令齐远有些不满——马上要替原身遭这场报应的,是他这个穿越者。 “既要我做替死鬼,又拿我当垫脚石……” 齐远双拳紧握,脚步越来越快,显然十分不甘心。 “若是我不走,留下来跟这天北齐氏好好斗一斗……”一时激愤上头,他竟不由自主地琢磨起,利用原身手中所剩的那些牌,能不能打一场绝境反击的翻身仗。 可是他想了又想,终于只是叹出了一口气:“罢了,先不说赢的机会几乎不存在,就算……就算天降外挂金手指,帮我把三齐和姜芜全灭了,又能怎样?难道我还真要留下来,在沉砂岛当这劳什子少君吗?” 他被关得实在无聊时曾畅想过,等有一天逃出去了,就做一个隐姓埋名的散修。他会避开和主线主角有关的一切,天大地大,总有安身之处。 朝饮西山水,暮宿东海滨,放浪天地间,御剑踏歌行。只有这样的无拘无束,才配称得上仙风道骨,才不枉穿到这修仙世界一趟。 “都穿到修仙文里来了,谁要留在这跟原身的亲戚们玩宅斗?”心中打定了主意,也压下了激愤,齐远松开紧攥的双手,不紧不慢地在连廊上走着。 此时正有几人从对面的连廊穿过,他们衣着华贵,显然是些来参会的齐氏宗亲,交谈声远远传入齐远耳中。 “几年没回过沉沙岛了,没想到本家竟然落败成这个样子,我看连我们禹州的旁系也比不上。早听传闻说过少君齐远是个阴鸷残暴,不擅管家的废物草包,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不知这次开会究竟要议什么事?我听说是齐远横行乡间欺男霸女,现在苦主找上门来,吵着要个说法呢!” “嗨,这算什么。我听说,附近庄子上还丢了好几条狗!” “啊?他连狗都不放过?” “你们两个别在这儿乱传谣言,这后面的事情大着呢,我听说与最近名声大噪的姜芜姜剑尊有关……” “什么?剑尊也被他——!?” 齐远听言,眼角抽了抽,双手再次攥紧成拳。 “开会开会,开甚鸟会!敢拿我作垫脚石,看我怎么折腾你们……” 第2章 摆谱 沉砂水榭,燕柳堂。 齐远迈入门槛内,堂中不多几人原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听到门口的动静纷纷转身看来。 看是看,却无一人行觐见少君的礼仪。 齐远也不动,就停在原地。见众人没有行礼的意思,他也不开口,而是伸手进袖笼中开始翻找东西。 见他如此动作,众人顿时紧张起来,互相交换眼神。其中几个作护卫打扮的更是绷起了架势,不动声色地将手扶在武器上。 在如此友善的气氛中,齐远终于停下摸索,施施然然从袖中抽出一纤长之物——一把素白折扇,他从碧竹院离开前顺手拿的。 随意理了理被翻乱的衣袖,他一手执扇,另一手背在身后,表情闲适地看着众人。 原身本就生得一副好容貌,虽然被关的时日太久难免有几分疲态,但为了打赢眼前这场硬仗,齐远强自打起精神,气势全开。 一双桃花眼轻慢地向上扬起,唇角微勾,显出不将众人放在眼里的自傲从容,再配上齐远精心设计的姿势,更是不得了——红衣佳人长身玉立,发丝飘摇衣袂当风,目若灼星顾盼神飞。 得如此美人注视本该是一件快事,只可惜,在场之人竟纷纷躲避,侧目的侧目,低头的低头,清嗓的清嗓,竟无一人愿与之对上视线。 齐远心道:“哦,这些人竟还知道心虚?看来胜算还能再加三分。” 僵持了十几秒,终于有一黄衣女子越众而出,迎着齐远微微躬身,抱拳拱手道:“拜见少君。” 齐远是懂有台阶就下的,微微点头示意后,摇着折扇大喇喇地走向众人,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来到主位坐下,背往后一靠,胳膊两边一架,再把二郎腿高高翘起来。 红衣佳人不见踪影,惟余一个懒散无礼的恶少二世祖。 二世祖仰面看向仍站着的众人,手中折扇一扬,对众人连连指点:“别客气,都坐都坐,都是自家亲戚,客气什么?” 众人迟疑着看向那名黄衣女子,待她首肯后才落座,齐远将折扇随意往桌上一抛,顺手捻其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哼!”一个白须老者忍不住了,开口斥道,“落得这步田地,还在这儿摆少君的谱?” 听此言,齐远倒像是要刻意展示展示什么叫作“少君的谱”,不紧不慢地嚼着绿豆糕,也不答话,就让在场之人干等着,直到他终于将食物咽下,又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后,才出声询问:“这位……前辈?怎么称呼。” 老者脸色顿时一变。 那黄衣女子迟疑着开口:“他……他叫齐仁勇,论辈分,该……该叫少君您一声二表叔。” “噗嗤……” 齐远一口茶全喷了出去 “他叫我二表叔?你确定没有说反?” 女子点了点头,缓缓又说:“在下齐永岚,论辈分的话算是少君的远房三表姑,不过少君还是唤我永岚就好。” 齐远将茶盏放回,摆摆手:“不可,辈分不能乱。永岚表姑,我的信你们可看过了?有何见解?” “见解谈不上,只是有一二处细节没有看懂,所以特请少君前来,面对面详谈。” “哦?哪处没看懂?” 没等这位便宜表姑回答齐远的问题,那白须小儿齐仁勇又爆炭一样开口打断。 “咱还与他废什么话!要我说,不如直接将这小子捆了,等三天后姜小剑尊登门,咱把人一交,再共同推选出新任家主,岂不万事妥当?” “哎!”齐远很嫌弃地斥责道,“大人的事小辈儿别乱插嘴,让你姑奶奶先说。” 说罢,齐远不管齐仁勇的脸如何憋成茄子色,转头面向齐永岚,表情瞬间变得和煦,像一个最乖顺的小辈,“表姑你说,哪块没看懂?” 齐永岚浅浅一笑,开口道:“旁的都没什么,只是地元再造丹的配方,少君怎未提及如何处置?” “嘶……”齐远暗吸了一口凉气。 几句话下来,齐远已然可以确定,这位看着最和气好说话的表姑,才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也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地元再造丹,乃是齐家能够延续几百年的支柱,也是把第一丹修世家的金字招牌牢牢焊死在齐家门楣的最大依仗。 原因无他,此丹药不仅是愈伤的圣药,还能助人冲刷灵脉,焕然一新。 但凡有灵脉者,无论其灵脉如何劣等杂驳,只要服下此丹,就能将原本淤塞的结点全部冲破。如此一来,不仅扩容了灵脉接纳灵气的总量,还能使之更加通畅迅速地运转灵气,大大提升修炼效率。 此等神奇功效,说是脱胎换骨、形同再造也不为过,对天下修士的吸引力自然也无需多言。 只可惜它的配方一直由齐家历任家主和少君秘密保管,别说分支旁系,就算是宗家直系的人,想看一个字也是不能。 这份配方也是齐远最后的底牌。 沉吟片刻后,齐远语气真诚地开口。 “想要配方?那得看诸位能开出什么条件了。” “你有什么资格跟咱谈条件?”齐仁勇猛地一拍桌子,“家主失踪多年,你这个少君也马上要完蛋了,沉砂水榭就这么大,咱上上下下搜检一通,一张配方而已,还能原地消失不成?” “确实能原地消失。” 齐远笑盈盈接话,目光却越过众人看向水榭最高的一处楼阁,而后执扇遥遥一指。 “还请诸位移目一观。“ 众人顺着齐远的话音,纷纷转身抬头,顺着他扇子所指之处看去,视线汇集在那楼阁上。 “此阁名为赤心阁,宗家所有最为紧要的秘辛皆收藏于此,其中自然也包括地元再造丹的配方。各位出自齐家旁系,可能对我宗家的情况了解不多——“ 齐远仍仰面倚在主位之上,见众人已经转身,手中折扇却不收回,而是对着赤心阁遥遥一展。 “唰。” 随着折扇展开的破空声,那阁楼竟像海市蜃楼一般,迅速变得浅淡,眨眼之间完全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 众人齐刷刷回头看向齐远,目光中满是惊异和惶急。 “原、地、消、失。”齐远执扇轻摇,方才的闲适神情早已不见踪影,变为不加掩饰的讥讽回望众人—— “怎么样,我说到做到,绝不骗人。” 话音未落,齐仁勇已经暴跳起来,揪住齐远的衣领,语无伦次道:“再造丹!配方!没了!我们这些年的谋算!你!” 被这样无礼对待,齐远并没有生气,反而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赌对了,这招能吓唬住他们。 在这场天崩开局的穿书中,齐远除了赶上极差的时机外,还有一件事对他非常不利。 他没有继承原身任何记忆,除去书中讲过的事,他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万幸书中提过,齐家的所有珍奇秘方都收藏在赤心阁中,而惟有齐家家主和少君,知晓如何用那方白玉印信控制赤心阁。 齐远这几天被囚禁在碧竹院中,闲来无事就摆弄那印信,竟真叫他研究出些机要关窍来,于是才有了这海市蜃楼般的一幕。 收起扇子,扇骨狠狠敲在齐仁勇的手上将其打退,他不急不慢地说:“现在的小辈儿,都如这般没耐性吗?别急,表叔我能把它变没,自然还能把它变回来。” 齐仁勇语塞,颓唐地退回原位。 “法术制造的障眼法而已,或者那间赤心阁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法器。”此时一旁的齐永岚突然开口,语气平和地说完自己猜测,而后抬眸直视齐远双眼,神色笃定。” 齐远听言,再次展开扇子轻摇,用动作掩盖自己片刻的慌乱。 这种小伎俩,果然还是瞒不过这些修仙世界的原住民,真麻烦…… 不过令齐远意外的是,齐永岚并没有顺着这个思路继续穷追猛打,直接揭穿齐远的小戏法,而是话锋一转,言笑晏晏道:“不管是法术也好,法器也罢,总归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 “一家人,和气为重。” 她拿出一张信纸,正是齐远之前让看守代笔,送过来的那一张。 “少君之前传来的信中曾写,愿意在三日后的议事大会上,配合我们的行动,和平交接由您代持的家主之权。”说着,齐永岚在纸上某个数字处轻轻一点,“而交换条件是,需要我们给您准备一个装有十万枚上品灵石的须弥戒。” “这个条件我们愿意接受。而且,我们愿意再加十万,一共二十万上品灵石。只要您在大会那日,当着所有宗亲的面,配合我完成一个小小的仪式。” 信纸被她轻推到齐远面前。 “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仪式。”齐永岚对着齐远展颜一笑。 “只需您亲手将这方印信交给我就可以了。” 齐永岚一指悬挂于齐远腰间的白玉印信。 “少君本就愿意配合交接,多做这样一个小小的仪式,就能拿到两倍灵石,想必不会拒绝?” 说完,她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看得齐远寒毛直竖。 她突然加了这样一个要求,索要印信是假,暗示齐远自己已经看出了戏法的关键所在才是真。 “见鬼了,她怎么知道机关就在印信上呢,难道我刚才用话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她偷偷回头了?”齐远心中惊疑不定。 不管心里如何疑惑,齐远依然保持着谈判必备的扑克脸,笑着开口:“表姑放心,这印信我本就没打算私藏,大会之时,我自会双手奉上。” “只是没想到表姑如此大方,一出手就多加十万灵石。之前一直听传言说,三齐的财富可抵半个玄玉京,今日算是领教了。” 没有人不爱听恭维的话,齐永岚低头喝茶,神色虽一如往常淡定内敛,目光中却有掩饰不住的自得。 齐远微微眯起眼睛,又接着开口道。 “只是……唉,说起来,我这个少君当得不称职,这么多年也没为家人们谋到什么福利,我心中实在有愧。” 齐远做作地以手扶额,摇了摇头,似乎痛心非常。 “所以,在议事大会上,我也想完成一个小小的仪式。” 手指一弹,齐远将信又拨回了齐永岚面前。 “我将在议事大会上,当着所有宗亲族人的面,公布地元再造丹的配方,表姑觉得如何?” 第3章 禁制 “什么!?”齐仁勇又蹦了起来,“你不是说配方藏在赤心阁里吗?” 就连一向淡定的齐永岚也变了脸色。 “写在纸上配方确实藏在赤心阁里。”齐远手指在额头敲了敲,“可是没写在纸上的配方,就在我脑子里。” “你!” “你看,又急。”齐远示意齐仁勇坐下,向齐永岚道,“表姑刚才也说了,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所以我想带着所有齐氏的族人发大财,有什么不好?” “还是说,三齐不想带着大家发财,只想继续垄断再造丹?” “哼!你们本家垄断秘方这么多年,也该换咱来垄一垄了!” “仁勇,坐下!”齐永岚出言呵斥,神色凝重地看向桌上的纸,沉默思索片刻,轻声开口。 “少君说条件吧。” “我要二百万灵石。” 眼见齐仁勇又要蹦起来,却被有所预料的齐永岚按住。 齐仁勇无法发作,只得小声低语:“不如咱将这小子悄悄做掉,神不知鬼不觉……那小剑尊再来要人,咱就说人已暴毙!” 虽是低语,声音却大到在场每个人都能听清。 齐远还来不及发笑,在场一个从未发过言的却抢先开口反驳。 “不可,剑尊大人说过,他要活的。” 此人一直隐在众人之后,戴着一副银质雕花面具让人看不清容貌。齐远略一回忆原书剧情,没想起有这一号人。 齐永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手一伸,将信纸再次推到齐远面前:“少君不必再兜圈子了,永岚大概已经猜到,您所需要的并不是灵石。说出您心中真正的条件吧,我洗耳恭听。” 听闻此言,齐远终于站起身,收拢折扇在桌上轻轻一磕,施施然开口。 “谁说我不需要灵石?不过二百万,当然是开玩笑的,表姑仍准备十万即可。只是我还有一要求,我要求议事大会提前,明天就开。”齐远居高临下俯视着面露疑色的众人,“有什么问题吗?” “大会提前……就这么简单的要求?” “就这么简单。” 场中陷入沉默。 齐永岚反应过来:“要三日后姜芜才能赶到。你——你是想要提前逃跑?” 齐远点头:“人都是惜命的,我何错之有?” “这……” 趁着众人迟疑时,齐远继续开口。 “事已至此,不妨说得更明白些。你们心里打的主意并不难猜。把我交出去,既能平了姜芜的怒火,又能借他之手除掉我。” “等我死后,宗家必然陷入混乱,你们正好站出来安抚内外,收拢人心,从此便能名正言顺地入主沉砂岛。而那赤心阁和其中保管的秘方,也将从此易主,成为三齐的囊中之物。” 齐远讥笑到:“想要如此一举两得?天下没有这样好的事情。我直说了罢,这方印信就是控制赤心阁的钥匙,只有得到它,你们才能如愿以偿,拿到想了多年的秘方。” “但我早在这印信上加了一些小小禁制,若我身死,它便会自行殉主化为齑粉,如此一来,赤心阁可就再也回不来、打不开了,里面所藏的秘方,自然也再无人可得。” 话说至此,齐远将折扇往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敲: “现在听懂了吗?要是不放我离开,等那个姜芜杀了我,不管是你们想要的秘方,还是从今之后的所有再造丹,这一切,都会给我陪葬。 得罪新任的剑尊大人,或是永远失去齐家立身于世的依仗,这两种代价你们必须选一个承受!” 众人被齐远的威胁唬住,都看向永岚,等待她做出选择。 而齐远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水畔垂柳,等待众人做出选择。他的面上仍旧淡定自若,实则早已心跳如擂。 因为他说了谎。 什么下禁制,他一个刚刚穿越来的蓝星人哪懂这些?不过是为了唬人临时编出来的谎言罢了。 齐远此时就怕这伙人中真有个莽撞的,来一出杀人夺印,立刻就会发现真相。 一定要装下去,装好,千万不能露出破绽,齐远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 原本喧嚣的院落,此时静可闻针。 许久,永岚叹了口气,似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般轻声说道:“我选……我要再造丹。” 听到了心中期望的答案,齐远暗中长出一口气。 “永岚,三思啊。”其他人纷纷上前围住齐永岚,“那姜芜不是好相与的,咱们提前放跑了这小子,等他上门寻仇,我们交谁出去?” “对啊。”“是这么个道理。” “这还不简单?”齐远接话,“刚才仁勇不都说了吗,就说我暴毙了呗。” 众人无语。 “大家不必担心,此事我已有主张。仁勇,你和大家分头去催,今天务必把必要的准备完成。还好近日各地宗亲都已陆续到达,缺席者寥寥。至于那些各门各派的宾客,仍未到者,我们也不等了……” “明日卯时,举行议事大会!” 永岚决定已下,众人一一领命而去。 “呼……” 达成目的,齐远也终于能松口气了。他坐回主位,见齐永岚仍留在原位,展颜一笑:“我观表姑有大将之风,又有人主之断,实在佩服。” 齐远话虽夸张,语气却诚恳。 “少君过奖了。”齐永岚浅笑回应,“今日一见,才知少君并不似传言中……” 齐远摇着扇子,十分闲适地开口道,“大事已定,表姑别这么客气,叫我齐远就好了。其实我有些无关琐事未想通,还请表姑指点。” 这人刚刚还与自己针锋相对,现在竟很坦然地要与自己闲聊琐事吗?齐永岚很意外这位少君变脸的速度。 “远哥儿请说吧,表姑必定知无不言。” “就算你们得到了再造丹,也无非靠它赚更多的钱。可是我观三齐,乃至整个齐家,缺的并不是钱。” 齐永岚听言,有些吃惊。她站起身,慢慢走向水畔的垂柳,却未正面回答齐远的疑问。 “我长居天北郡,一直听闻本家的少君资质不佳,恐不能承担齐家的未来。但今日之事让永岚明白,传言不可尽信。远哥儿你能问出这一句,我便知道,齐家全族上下,年轻一辈中无可与你比肩者。” 再怎么“无可比肩”,不还是被你们逼得“退位让贤”了吗,齐远暗自腹诽,对这种无意义的恭维并不感冒。 “远哥儿你自小在沉砂岛长大,甚少离岛,所以对外界事知之甚少。我们齐家虽为丹修之首,但在仙界中的地位……”齐永岚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仙界向来以强者为尊,靠实力说话。若论排次,以法修、剑修者为上,符修、炼器次之,然后才是我们丹修一脉。” “世人轻视我们,在他们眼中,我们炼制的丹药再怎么稀有强效,也无非多换来一些钱财,若不思自保,与一群待宰的肥羊无异。” “家主尚未失踪之时,我曾多次去信劝她,希望她能修改这已延续数百年的陈旧家规,改变齐家女不外嫁、男不上门的传统,与各方势力结成姻亲,如此便能借助这些势力的庇护求得自保;再将再造丹配方公布、大量炼制,为族内子弟洗髓伐脉,慢慢培养成修为精深的强者,成为家族中坚。 就如你所说,齐家缺的从来不是钱,而是实力。在这仙界中,终究是靠实力说话的。 可……家主她墨守成规,不肯松口,白白耽误了齐家许多年。”齐永岚话中带着几分怨愤不满。 “我在天北苦心经营,如今终于靠着这个机会大权在握。待我登上家主之位,远哥儿,你等着看吧,我一定会让咱们齐家成为修仙界数一数二的顶级豪门。” 齐远心中暗叹,这位表姑野心真是不小,虽然两人关系称得上敌对,但她的有些观点,齐远是认同的,修仙一途,确实是靠实力说话的。 可她说的这些做法…… 齐远暗暗摇头,有些他实在不敢苟同,不过也不准备说出来就是了。 他又不是真正的“齐远”,只是一个穿越而来的顶替者,何必去沾染这些因果?不管是从书中所读,还是如今亲眼所见,齐家都算得上是一个烂摊子,齐远可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眼看这座高楼要塌,身为一个混迹社会多年的资深社畜,齐远当然明白,当务之急是尽快将补偿金拿到手,然后跑路大吉。 这十万灵石,就当是齐远给自己争来的N 1吧。 故而齐远只是拱了拱手,略带敷衍道:“那我就祝表姑大展宏图,早日实现心中所想。” “借你吉言了,远哥儿……其实表姑也有事想问问你。我看你也是个心思通透的,怎会把事情闹得这样难看,让那姜芜对你这样不依不饶的?” “哪是不依不饶这么简单?明明是喊打喊杀、不死不休。” 齐远叹了一口气。 关于原身为什么会对主角做出那些残忍恶行,书中写得简单明了,总结起来就一个字—— 酸。 姜芜就像大多数逆袭流小说的男主一样,虽然出身寒微,却天赋异禀。他从前不过是一个被买进齐家用来试丹的药仆,偶然觉醒灵脉后,无人指点,更无什么心经秘籍、法宝丹药辅助。 这样的条件,十四岁时,筑基圆满。 而同一时期,自小把天材地宝当饭吃,再造丹也不知吞了多少颗的原身呢? 二十岁,炼气五段。 这换成谁能想得开,谁能不破防? 只是齐远认为,自己没资格点评这些往事,更不愿替原身做什么内心剖白。 他只能再次敷衍回答道:“年轻的时候……不懂事。” “所以你就玩弄了人家的感情?” “啥?” 第4章 快逃 “若我没记错,姜芜那时年纪可不大,远哥儿,不是表姑说你,你这实在是……” 齐远:…… 齐远终于知道那些离谱的谣言是源自何处了,他实在有些无语,却不得不解释道:“表姑你误会了,我跟姜芜的仇怨不是这种。” “无妨,若有一日你能了去这段仇怨,表姑我可以为你再介绍些更合适的。” 她来了兴致,竟数着手指头盘算起来:“你四表姑的小叔子的表姐家的老三就很不错,相貌堂堂,年纪也与你相仿……” “表姑,表姑,我还有事。” 齐远正推脱着,就看到齐仁勇正从院门回来,顿时像见了救命星一样热情地迎上去,引他来至自己刚才所坐的主位。 “仁勇你再跟你姑奶奶商议一下明天仪式的细节写成一个清单给我明天我照着做就行了我尸体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睡了……” 齐远将扇子一扔,飞也似得逃出了燕柳堂。 待他走远后,齐仁勇犹豫着张口:“永岚,明天你真准备放这小子走?” 齐永岚点了点头,回答道:“只要能安稳接手地元再造丹的配方,即便是那位新晋剑尊,我也只能得罪了。” “可是咱原本不必冒这个险。”齐仁勇不甘心地解释道,“就算拿不到印信,赤心阁的秘密咱迟早也能解开。实在不行,咱就多找几个符修、炼器师来一起研究,无非耽误点时间,我就不信破不了这障眼法!” “偏偏这时间耽误不起。”齐永岚严肃地回答道,“有件事情,我原本想等顺利接掌家主之位,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宣布,现在便先告诉你吧,你切勿外传。” “我跟沈家谈成了一笔生意。” “沈家,太衍山的那个沈家?”齐仁勇的神色由忧转惊。 “是。沈家会成为我们计划的助力,而作为交换,我需要在约定时间内交付三百枚再造丹给他们。” “所以我说,时间耽误不起……” 翌日,沉砂水榭正殿。 冗长的议事流程终于快要结束了。 三齐众人簇拥下的齐永岚,正站在殿前台阶上高声读着一份宣言。这宣言佶屈聱牙又艰涩难懂,听得暂等在檐下阴影中的齐远昏昏欲睡。 今天齐远的打扮一改往日的懒散随意,长发被乌木簪一丝不苟地绾起,鬓边凌乱的碎发也被梳得整齐服帖。身上穿的是华丽繁复的少君仪服,颜色当然还是齐家代表性的红色。 这身衣服光是穿好就用了一个时辰。一层又一层,层上又叠层,间或还要加上些丝绦和革带,或为加固、或作装饰,简而言之,齐远已被捆得结结实实。 现在他杵在那儿,完全不需自己用力,仅凭衣饰的厚重就能稳稳站定。想要四处看看,脖子却根本转不动,只能转着眼珠子到处乱瞄。 有一人吸引了齐远的注意,那人戴着一副银质雕花面具,混在阶下聆听宣言的人群之中,正是昨天在燕柳堂出现过的神秘之人。 看到他,齐远感到一丝违和,却想不清楚哪里违和。 没有时间给齐远继续愣神了,司仪正对着他暗暗做手势,这是示意他走上前来的信号。 依着指引,齐远走到齐永岚对面。从台下看来,齐永岚在左,齐远在右,两人相向而站。 这个世界向来以左为尊。如此站位,想要传达的意思很明显,齐家大权要换人接掌了。 齐远并不在意,他只想尽快走完流程,把这身重得要死的红色千层饼赶紧扒下来,然后携齐永岚给他的巨款速速跑路大吉。 “吉时到!” 司仪尖锐刺耳的嗓音在齐远听来却如蒙大赦,他麻利地解下系于腰间的白玉印信,捧在手中,奉于齐永岚面前,等她接过。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广场观礼的人群中传来惊声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齐远也艰难地挪动步子,转过身看去。 原来是一只黑色巨鸦正从天而降。这巨鸦足有三人叠站那般高,翼展更达六七丈,一看就不是凡鸟。 趾爪轻刮过花岗岩地面,竟留下深深凿痕;双翅扑闪时如黑云盖顶,更激起无数埃尘。 众人见此,无不后撤几步,避其锋芒。 发生如此变故,齐远先是悄然打量了身边的齐永岚一眼。见她满脸不悦神色,便知这场变故不是她的安排。 此时三齐麾下的护卫已抵近巨鸦,仔细探查后,从其脚踝处取下一个锦囊,呈到齐永岚手中。 她打开锦囊之中,取出其中物品,是一张留影符。 看到此物,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这巨鸦的出现不是偶然,必是有人刻意的安排。 会是不满天北齐氏上位的势力故意捣乱吗? 听着台下议论纷纷,齐永岚一向淡定从容、仿佛掌控一切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怒意。 她不可能不怒,在这场对齐永岚来说无比重要的典仪上,竟有人唐突作乱,不啻于当面打她这位新任家主的脸。可是事已至此,也惟有当众展示这留影符的内容,才能止息谣言,安定人心。 平复了心绪后,她抬手灌输灵力。灵力激发下的留影符在半空中化作无数光点,渐渐凝聚为几个字。 “若私自放走齐远,我断不与齐家干休。” 落款:姜芜。 见此落款,原本站在旁边悠哉看戏的齐远,顿时头皮发麻。 姜芜怎么会传来这样一个消息?他怎么会知道,齐永岚已经与自己达成了约定,会放自己离开? 突然想到了什么,齐远放眼人群中,仔细搜寻着。果然,那个雕花面具已不见踪影。 看来,有内鬼混进齐永岚的队伍里,在给姜芜传递消息,并且里应外合,阻止自己逃跑。 好你个姜芜,堂堂龙傲天竟也会使这种下作的小手段! 齐远心中暗恨,但是眼下没有时间追究男主人设崩塌的问题,因为他已经注意到,齐永岚看向他的眼神开始闪烁不定。 他讽刺地一笑:“表姑这是打算撕毁约定了?” 齐永岚眼神避开,不与齐远对视。 “远哥儿,别怨我。” 她的语气无奈又诚恳,手上却毫不留情,一把抢过齐远手中的印信,随后大声对周围的看守下令道:“来人,护送少君回碧竹院。” 听到碧竹院三个字,齐远太阳穴突得一下,一股热血直冲额顶。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回去!印信是他唯一的筹码,如今已被夺走。如果再被囚禁,想要脱身更比之前难上千万倍。 难道我真的无法改变这该死的剧情吗?齐远双手紧攥,目眦欲裂,不甘心到极点。 目光扫到仍在场下的巨鸦,齐远瞬间福至心灵,生出一个主意,可随后又犹豫起来。 这真的能行吗?会不会太过冒险了些。 然而眼看着向自己涌来的护卫越来越多,齐远知道没有时间犹豫了。 咬了咬牙,他拎起厚重的衣摆,几步从高阶上跃下。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齐远甩开身后所有人,跑向巨鸦,一只手死死抱住它一条腿,另一只手则伸进乌黑的羽毛中。 狠狠一掐。 巨鸦吃痛,原地扑扇着双翼,上下翻腾、又蹬又踹,只想将这个弄痛自己的坏东西甩开。 刀刃般的利爪抓向齐远,却被厚重繁复的衣料卡住不得寸进。门板般的双翼势如罡风,却全都扇在追赶而来的护卫身上。 齐远见状,反手又是一拧,巨鸦吃痛,仰头唳天哀鸣一声,终于展开双翼扑扇着起飞,准备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眼见巨鸦已飞到半空,护卫们匆匆摆出架势,只待齐永岚一声令下,就以各式术法击落巨鸦。 “不可!”就在这时,齐永岚却出言阻止,见众人不解,她接着解释道:“这是替剑尊传信的灵兽,若是伤在我们手中,齐家上下无法交代。” “那齐远怎么办?那留影符可写了,如若放走,断不干休!” “这……” 齐永岚眼中闪动着犹豫之色。然而不等她做出决定,巨鸦已经飞远了。 她想到了什么,眉头舒展,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冷静开口,安抚众人道:“剑尊要的人,已经被他自己的灵兽带走了,后续怎样,与我齐家何干?” 巨鸦带着齐远飞至半空,一路往北飞去。这巨鸦速度极快,眼见已经离了沉砂岛范围。 齐远知道自己必须得想点办法,这扁毛畜生是姜芜养的,由着它这样飞,万一直接飞到姜芜面前去,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万事皆休? 半空中冷风刺骨,齐远却不得不强睁着眼睛观察。 不远处似乎有一湖泊,湖水干净通透,颜色却极暗近乎于黑色,这是积水极深的表现。 这样深的水,就算从现在的高度跳下去,应该也不会死……吧? 来不及犹豫,若错过此处,谁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齐远粗粗估算了时机,一咬牙,撒开手。 而后就是如断线风筝般的下坠。 在蓝星时他从没尝试过什么极限运动,况且就算是跳伞,起码还有个伞;就算是蹦极,起码还有根绳。 毫无防护,从这样的高空自由落体,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齐远还是吓得魂飞天外,更遑论什么控制身形、调整落点了。 “哗——” 万幸预判还算准,齐远稳稳掉进湖中央,激起巨大水花。 齐远本来是会游泳的,否则他也不敢这样跳。 可是他忘了考虑自己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厚重的布料吸了水变得更加沉重,他奋力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控制身体上浮。 那繁复的红色丝绦、飘带、革带在水中随波飘摇,像一株绽放于深潭的曼珠沙华,又似黄泉伸出的无数只血手,丝丝缠缚住无谓挣扎的孤魂,誓要将其拖入无间地狱。 几息之后,湖面的翻腾渐止。齐远没了力气,坠入水潭深处…… 下一章攻披马甲上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快逃 第5章 星夜 微凉的风将发丝吹得纷乱,有那么一缕拂过鼻梁,让昏睡中的人感到一阵难耐的痒意。 揉了揉鼻子睁开眼,天幕如洗,繁星闪烁,已是深夜。 没淹死? 齐远惊坐起身,四下看了看。旁边不远处就是他不久前跳进去的幽深水潭,而他自己正在岸边的荒草滩上。再看看自己,那套千层饼一样的繁琐仪服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一件贴身的里衣,和盖在他身上的一件不知是谁的厚实披风。 在他的两侧,一左一右各放着一个形状怪异的仪器,散发出昏黄的光芒和柔软的热量,齐远看着眼熟,心中更是忍不住诧异,修仙世界也有小太阳? 再仔细一看,只是两个以灵石为能源进行加热的法器。 正在他惊疑这些东西是谁放在他身边时,忽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 “谁?!”齐远戒备地转身看去。 来者是个青年,约摸二十来岁,肩宽腰窄身量颀长,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头发高高束成一个马尾。细看其容貌,称得上骨秀神清,玉质仙姿,尤其是一双眉眼,说是剑眉星目不为过。 看这人相貌,齐远立即心生警觉,因为他明白,在一个小说世界中,作者怎么是不可能徒费笔墨把一个普通路人写得这么好看的。 “这人绝对不是个无名之辈,该是个有戏份的角色。”齐远心中暗忖。 警觉归警觉,必要的礼数还要有,齐远站起身执礼询问,语气疏离带着些许试探:“敢问可是阁下救了我?还请留下姓名,他日必有重谢。” 那青年止住脚步,停在齐远三尺之外的位置,深深皱着眉,鹰隼般的视线直盯着齐远,却不说话。 被看得有点发毛了,齐远正要开口再问,对方此时终于出声,却是一个质问。 “多年不见,少君竟把我,忘了?” 青年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和嘲弄,齐远马上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可疑之处。 “忘了?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记得你?我们从前认识?” “难道你就是姜芜?”齐远心中警铃大作,悄悄后撤一步,随时准备转身逃跑。 青年随即垂眸默了片刻,而后摇了摇头。 “我不是姜芜,我叫……郁然。” “郁然?”这个名字十分陌生,齐远不记得书中出现过。 见齐远依旧警惕,那自称郁然的青年稍稍侧目,避开齐远的审视,转而看向不远处的水潭缓缓解释道: “我是,我是寒渊门弟子,齐惟霜是我师姐。” “从前我曾随她去沉砂岛几次做客,也与少君见过面,不记得了?” 齐远听言,疑心暂消了些许。 齐惟霜是齐远的亲妹妹。她自幼拜入寒渊门,是掌门名下亲传。 书中提到过,在她与原身齐远决裂前,确实常常往返于寒渊门和沉砂岛之间,带些师兄弟回岛拜访,也不算是稀奇事。 不过当下这个时间点,她与原身决裂的事应该已经发生了,那她的师弟怎么会跑到自己面前来? “霜儿为何派你来找我?”齐远再次试探。 郁然想了想答道:“她提前收到了一些消息,但事务繁忙无法脱身,所以托我前去沉砂岛,若真有变故,就接应少君回寒渊门暂避风头,只是我没想到在半路途中,遇见少君落水。” 听到这里,齐远稍微松了一口气,心想危急关头还是亲妹妹靠得住,原身要是知道这些,一定该后悔当初与她决裂了。 虽然为这份情谊感动,但齐远理智未失,又张口追问道:“她可给了你什么信物为凭?” 郁然沉思片刻,手中金光一闪,凭空取来一只玉钗。 “这是她给我的信物,可为凭证?” 齐远看到此物,已信了九成。 这玉钗质白如雪,在黑夜中散发着幽幽莹光,一看就不是凡品,尤其钗头呈六瓣霜花状,正合齐惟霜姓名之意。仔细回忆书中女主的打扮,似乎确有一支这样的霜花白玉簪。 齐远终于一抱拳,语气肃然道:“多谢郁道友救命之恩,请受我大礼拜谢……” 刚俯下身,却有人扶住齐远的胳膊,阻止了他行礼的动作,齐远正感疑惑时,这人又很快撒开了手。 “少君不必以道友相称。”郁然开口解释道,“你若不愿叫我名字……随着霜师姐唤我一声师弟亦可。” 顿了片刻,他接着补充道:“这些虚礼也不必,我受师姐所托,救你是分内之事,否则我日后无法向她交代。” “好,那我就承郁师弟此情了……哦对了,如此说来,也请郁师弟千万换个称呼,莫再唤我少君了。”齐远认真解释道,“现在我已从沉砂岛逃了出来,以后再不是什么齐家少君了。” 他想了又想,自己一点修为都没有,实在不好意思让一个修炼者称呼一句师兄,于是接着开口道:“郁师弟若不介意,可直接叫我的名字齐远。” “……齐远。”郁然犹豫着开口唤了一声。 齐远听言笑了笑,接着问:“下一步师弟如何打算?咱们直接回寒渊门找霜儿?” “趁夜赶路不便,附近有一城镇,不如先去留宿一夜,齐远……觉得如何?”郁然淡淡道出自己的想法。 “好是好,只是……”齐远有点尴尬地询问道,“我之前穿的外衣现在何处?” 那身仪服虽然繁琐讨厌,但他也不能仅穿着一身里衣到处跑。 “那衣服与水草缠绕在一起,实在难以解下……”郁然面露窘迫道,“所以已被我割坏了。我给你重新找一件。” 说着,郁然从须弥戒中翻找出一件折叠规整的衣物,递到齐远手中。 齐远接过,将其抖开,是一件红色广袖外袍。 竟然又是红衣?齐远暗暗腹诽,这小说对角色服设的要求这么严格吗?难道“齐远”永远都得穿红色的衣服? 他如今看到浓重的红色,就忍不住肝儿颤。然而再颤,齐远也不好意思张口问人换一件,只得按捺心中的不适,仔细穿上,居然十分合身。 抬手挥了挥袖摆,齐远来回打量,这衣服看不出新旧,但浆洗地非常干净,带有一种被太阳好好晒过的气味;衣褶也压得整齐,没有一丝不该有的褶皱。 “想来霜儿这师弟是一个细致周全的人。”齐远忍不住赞赏地看了郁然一眼。 不对。 正是这一眼,让齐远察觉到了不合理之处。眼前这人比自己高出快一个头,身量也宽展许多,他的衣服自己怎么可能穿着刚好合身? “这衣服是?”齐远迟疑着询问。 “是从前的旧衣。”似乎猜出了齐远的怀疑,郁然解释道,“你若是嫌弃的话——” “怎会?”怕郁然觉得自己事多,齐远连忙打断道,“不劳师弟多费心了,这件已经很好。” 天色已晚,也该出发去附近的城镇了。郁然原本提议御空带齐远飞过去,但齐远立即拒绝,他现在一想到飞,就会不可自抑地回忆起被巨鸦带着在空中上下翻飞的眩晕感,鼻间仿佛还萦绕着那股难以忍受的禽类气味。 两人只好顺着入城的官道慢慢往前走。 半夜三更,官道上无人往来,四下寂静,郁然也不说话。察觉到气氛有些安静得诡异,齐远觉得该找些话题聊点儿什么,想了又想之后他开口问道: “郁师弟,你认识姜芜吗?” 郁然脚步稍微顿了顿,却没有停下,边走边答:“略有耳闻。” “只是略有耳闻?他与你家霜师姐关系亲密,应该常会去寒渊门寻她吧?你们没见过面?” “我与她……霜师姐与他关系亲密?哪有这回事?”郁然语气有些掩饰不住地不悦和急切,“你听谁乱说的?” 齐远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总不能直说是从书里看来的。 他穿的这本《无双仙途》不仅是逆袭流,还是买股文,这书里的女性角色很多,都与男主姜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要问作为读者的齐远认为谁最好,他会毫不犹豫回答齐惟霜。 无双者,芜霜也,这作者都把谜底写书名里了,一群人还天天在评论区争来争去,真是无趣。自认为站对了官配的齐远如是想。 齐家这两兄妹,哥哥是万恶之源的大反派,妹妹却是为了主角不惜跟哥哥决裂的女配,这种设定既古早又狗血,但齐远觉得这才够有意思。 而此时,他眼前这位郁师弟的反应就更有意思了。 他显然对齐远刚才的话很是不满,一副气闷着急、想辩驳什么却又说不出话的样子,最后只徒留满脸的不高兴。 齐远虽没谈过,可他擅长察言观色,心中顿时了然,脸上也悄然浮现出一丝揶揄。 这人一定对齐惟霜有意思。 他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这推测十分合理,否则就算是同门师姐弟,要没几分不一般的情谊,怎会巴巴跑这大老远来替齐惟霜接人呢? 想到此处,齐远看向郁然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可惜——暗自肖想着高不可攀的清冷师姐,奈何师姐早已心有所属,那人还是风头正盛的新晋剑尊…… 但愿他不要一时糊涂,去跟姜芜争抢,否则一定死得比反派还快。 齐远一副看穿真相的高人嘴脸,无奈摇摇头,接着又问:“那姜芜长什么样子师弟总该认得?如果他追来,你能否立即发觉,提醒我逃跑?” 郁然撇了齐远一眼,没好气道:“难道你认不出他?你为何认不出他?你跟他不也是认识的?” “按理来说是该能认出,可……” 可是他没继承原身的记忆,他哪儿去知道姜芜长什么样,齐远只得随便找借口道:“这么多年没见,不知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那……你就非要逃跑?非要躲着他不可?”郁然继续反问。 “也不是我非要躲着。”齐远解释道,“我跟他的仇怨,一句两句说不清,总之你只需要知道,一旦他见了我,二话不说就得先——” 就在这时,郁然突然对着官道旁树林一挥手,一道银灰色气芒没入矮丛灌木之中。 “谁?!” 两人追上去查看,却只见枝叶零落,浮在一处积水中打转,没有半个人影。 “有人跟踪吗?”齐远的心又悬了起来,语气不安问道,“是姜芜,还是齐家派来的追兵?” 郁然摇摇头,眼睛仍盯着树林深处:“这里没有活人留下的气息,可我确实感到有视线在窥探。也许是什么非人之物。” “非人之物?” 月黑风高的,被一个“非人之物”暗中窥视,齐远心中发毛。他这人自认没有什么怕的东西,只是偶尔气氛到了……会有点疑神怕鬼。 “不用怕,不是鬼。” 也是怪了,面前这个郁然竟像是能看透他心思一般,开口劝完,又接着意味深长道,“这个世界上哪有鬼,最多是某些人心里有鬼。” 被一个能给自己当师弟的小子看出弱点,齐远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尴尬遮掩道:“管它是什么,我们快些进城才是正事。” 说完他立即走回官道上继续赶路,直到前方出现了城门楼的亮光。 到了有光亮处,齐远终于松了口气,正要进城门,不经意间抬眼看到城门上的字,却又惊出一身冷汗。 九溪镇。 这不是书里写过,姜芜接下来会现身的地方吗? 第6章 千面 只要是姜芜会出现的地方,对齐远来说都与鬼门关无异,所以他立即原地掉了个头,匆匆往反方向走。 “怎么了?” “九溪镇不能去。”齐远皱眉道,“姜芜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若是碰上就完了。” 见郁然又要开口追问,齐远有些不耐烦,立即伸出食指在他嘴上虚虚一按:“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 “那你打算如何,露宿郊野?”郁然的语气幽幽,带着些许讥讽,“等那‘非人之物’再来找你?” “呃……” 齐远想了又想,姜芜固然可怕,可是跟鬼怪之类的比起来,起码行为是可以预测的。 可是鬼怪也不会用剑捅人啊,这让他怎么选? 就在齐远犹豫不决时,郁然对他摊开手。 一个冒着金光、大小不过三寸有余的小巧法器漂浮在他的掌中,形状像一支羽毛,中间镶嵌着孔雀蓝的宝石,周围细密的羽丝根根分明,却是由某种金属精雕细琢而成。 “这是千面雀翎。”郁然说着它的名字,又接着解释道,“可用来易容,你要是实在不想见他……可用这个遮掩一二。” 齐远小心翼翼的接过,两指捏住,翻来覆去地看,不知道怎么用。 这时郁然指了指他的额头。 齐远依照指示把雀翎覆在眉心,食指按住,抬头盯着郁然问道:“这样吗,然后呢?” 他的视线似乎令郁然有些不自在,忍不住侧目闪躲,手中却没停,一股灵力从指尖涌出,注入雀翎中心的孔雀蓝宝石。 霎时间,雀翎幻化成一汪金色的流体,在齐远眉心处颤颤悠悠地悬着。 “在心里想一下你要变的样子就行了。” 随着郁然话语的指引,齐远心念一起,流体瞬间铺开覆盖了他的脸,先是化作金光,而后很快消散。 待金光完全散去后,齐远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郁然适时拿出一面小镜递给他,齐远接过,看向镜中人。 他已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样貌,也就是他穿越前,在蓝星时的样子,与原身那张美得像是要对常人进行无情冒犯的脸截然不同。 差别这样大,原本不必再担心有人能认出。然而齐远却很快注意到,在他左眼角下方,一个红色的卷叶状斑纹却还存在。 这纹记是齐家规定的一种标志,只要是入了族谱的齐氏族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必须有。 具体形式没有要求,永久文一个省事也可,每日用颜料绘制也可,总之人人都必须带着。 在这之前,齐远一直被困在沉砂水榭中,见了太多齐家人,已经看得有些脱敏,不觉得扎眼。但现在他可是在逃命,再带着这红色斑纹可就太容易引人注目了。 没想到易容都不能遮去,齐远直接上手搓了又搓,一点都没有搓掉,手上也没有红色颜料,忍不住腹诽道:“文上去的?这原身就知道图省事。” 就在这时,郁然开口提醒道:“饰品也可以变。” “饰品?比如……眼镜?” 随着齐远心念转变,易容随之解除,脸上再次被金光覆盖,向他双眼前收束,金光如他所想变为一副圆片墨镜挂在脸上,堪堪遮挡住了眼角的红纹。 “好神奇……”齐远摘下墨镜看了又看,惊叹仙法的奇妙,看不出一丝破绽。 将墨镜重新戴回去,齐远很熟练地伸出左手,按住鼻梁上的镜架,推了推。 爽! 他是个老近视了,天知道来了这里之后没有眼镜可戴有多别扭,每次习惯了想推推眼镜,却总是推个空。 现下心情极好,齐远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手扶着眼镜看向郁然,开口问道:“师弟请看,这样像不像算命的?” “是挺像的,不如,你替我算算。” “你想算什么?” “姻缘。” “哦,想算这个?” 齐远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说什么来着,这人心里果然在肖想些不该想的人。 于是低下头,装模作样掐指算了一会儿,然后故作高深地说:“我已算出来了。” “我算出,你命犯桃花煞。”齐远故作无奈道,“姻缘不顺,屡遭波折,还可能有血光之灾。” 齐远的玩笑中暗含着一些好心的劝解,想劝他别为了争抢师姐跟姜芜作对,那可不是好玩的。 “不管你现下心中所想之人是谁,我劝你还是早日息了心思,另寻良人。” 郁然听完,只是冷笑,显然没把齐远的话听进心里。 而后他转身向城门口走去,只给齐远留下一句:“跟上我,快宵禁了。” 进城后,郁然找了家客栈投宿,两间客房,互不打扰,各自安眠。 但齐远这一夜睡得很不安宁。 也许是城外树林中的那个“非人之物”给了他不好的心理暗示,他总从睡梦中惊醒,还总觉得身边有视线在盯着自己。 有些时候,他甚至能隐隐感觉到鬼喘出的气呼到他脸上,可是睁眼细看,房间内什么都没有。 在那之后,齐远不敢再睡,一直坐到天明时分。 “应该是我想多了吧,鬼怎么可能会喘气?”齐远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起身洗漱。 待一切收拾停当后,齐远出了房间,走向隔壁敲门。 “进。” 在他推门而入时,郁然正背对着门,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他微微仰着头,两手并用,将领口的扣子一一系好,似乎很是专注。 趁此机会,齐远看向镜面细细打量起来,镜中人脖颈修长轮廓清晰,双手指节分明,指腹上似乎生有胼胝,一看就是习武之人的手。 他应该是个……剑修? 齐远眯起了眼,眼中显出些许疑色,只是一切都被墨镜遮挡。 紧接着他开口问道:“郁师弟,我准备去吃早饭,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他的问题并不是随意问的,按照书里的设定,修为达到金丹的修士都会辟谷,不再需要一日三餐。 原身此时该是什么修为,齐远记不清了,但反正他没有继承原身修为,现在就是普通人一个,仍然需要吃饭,所以提此邀请很合理。 而他正好也可以借此做些试探,试探这位郁然是否已经辟谷,继而推测他的修为和实力。 倒不是担心这人实力不够护不住自己,因为担心也没用,开玩笑,如果姜芜发现他了,谁也护不住。 只是齐远这些日子被算计怕了,就算这人的说辞挑不出错漏,就算他拿得出齐惟霜的信物,齐远仍有一丝疑虑,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试探的机会。 但直接询问别人的修为多少有点不礼貌,所以齐远才想出这一招,旁敲侧击。 郁然似没听出他问题中的试探,仍只看向镜中,拉了拉领口,待全部妥当后才转过身道:“走。” 离开客栈,街边卖各种吃食的小摊儿很多,齐远挨个看了看,没看到什么有胃口的,正想着要不随便买几个包子算了,忽而一股香气钻进鼻中。 他顺着香气来到一个馄饨摊前,灶上热气腾腾煮着一大锅水,每有客人来时,老板就抓起一把事先包好的馄饨撒如锅中,上下翻腾个几十秒便捞出来装碗。 “老板,我要一碗馄饨,辣椒多一些。”点完自己的,齐远又故意看向郁然,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师弟自便即可。” 郁然看他一眼,不知为何轻笑了一声,随后开口:“一碗馄饨,不放别的,只放三匙醋。” "他还是要吃饭的,那就不到金丹境界,应该是……是……金丹之前是什么来着?"暗自回忆着本书的修炼等级,齐远渐渐有些走神,忽听到郁然轻轻咳一声示意他回神。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光顾着想事,竟然不自觉地一直盯着郁然看,把人家看不自在了。 这可尴尬了,他马上没话找话道:“一碗就要加三匙醋,师弟这么能吃醋?” “一般。” 不久后,齐远的馄饨端上桌,如他之前所要求的那样飘满辣油。刚舀起一个,墨镜立即被热馄饨熏上了一层水汽,什么都看不清了。 齐远福至心灵,立刻心生一计,将碗往郁然的方向稍推了推,开口道:“郁师弟,我听闻寒渊门最擅寒冰功法,你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他指了指碗:“帮我变出些冰块进去,降降温。” 见郁然面上露出些许迟疑,齐远立即微眯起眼,仔细观察他如何应对。 然而郁然没有迟疑太久,他伸出手指对着碗中虚虚一点。 齐远预想中的冰块没有出现,只有一股略带寒意的气芒从他指尖飞出,却没有落进碗中,而是朝着斜上方去,刚好击在齐远所戴的墨镜下沿。 这气芒力道极轻,没有将墨镜打碎,却让它打着旋儿从齐远鼻梁上飞脱,而后掉落在地。 “咔哒。” 眼前倏忽变得明亮,齐远先是不适应地闭了闭眼,随后想起自己这脸见不得光,慌忙以手遮挡,另一手急急摸索着将墨镜捡了回来。 “不好意思,学艺不精。”郁然淡淡道歉。 到了现在齐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以为不着痕迹的试探早就被人察觉了,所以立刻收获了一次警告。 “算了,眼下还需受这小子庇护,还是安分些吧。”齐远不敢再试,老实吃饭。 谁承想刚吃了一口,齐远就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而郁然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在齐远将那粒馄饨送进口中的同时,就悄悄将一杯凉水推到了他手边。 “咳……怎么会……这么辣?”齐远往嘴里灌了很多水才将喉间炽热的灼痛压下去,心中埋怨,原来反派这具身体是吃不惯辣的。 “你吃这碗吧。”郁然将自己的碗推到齐远面前,“我还没动过。” “你不吃了吗?” “我去附近转转。” 郁然起身,踱步走在街上,放出神识四处探查着。 刚才有一瞬间,那个曾在树林中窥视过他们视线,又出现了…… 第7章 赌注 在街上走走停停,郁然来到一个茶铺附近。 那视线就是从这里投出去的,但茶铺人来人往气息混杂,难以辨别。 走进茶摊随意寻个位置坐下,招呼小二点了一壶茶,茶还没上,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郁师弟。”是齐远追了过来,他气喘吁吁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还记得昨天在官道旁,有东西从树林中窥视我们的事吗?” 听他这样说,齐远稍显紧张,他在郁然旁边挑了个位置坐下,四下张望。 “当然记得,你的意思是,那东西又出现了?” 郁然点点头:“在这茶铺出现了一瞬,被我察觉,所以我才追到这儿。” “那你作何打算?” “暂不出发,看能不能将它揪出来。” 齐远认真想了想,而后点点头道:“既然这东西敢白天出来,应该不是鬼……咳,那就依你说的,我们先将它的真面目查明白,防着它再跑出来作乱。” 又想到什么,齐远补充道:“你说……这东西有没有可能是姜芜派来的?” “不可能。”郁然很快否定,又接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没必要这样做,若他真想对付谁,直接出手便是,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 “这就是你不够了解他了,姜芜此人岂止是遮遮掩掩,连安插内应这种事他也做得出。” 郁然皱眉:“有这事?” 齐远仔细将议事大会前后,自己如何想办法与齐永岚达成约定,结果因姜芜的内应将消息传出,引来灵兽传信阻拦,使得自己最后险些没能逃出沉砂岛的事情讲了一遍。 “所以,你别被他那个剑尊的名号唬住了。表面上堂堂正正,背地里鬼鬼祟祟,谁知道他私下里还有什么更加见不得人的心思?”齐远语气十分不善地对此人进行了总结。 郁然突然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就在这时,相隔几条街之处传来一阵喧哗,两人对视一眼后,起身前去查看。 穿过层层看热闹的人群,齐远终于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一个披麻戴孝的清瘦姑娘跪在草席上,身前摆着一张纸,上写四个字:卖身葬父。 周围的人群中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上前。 齐远看到这一切,似乎想起什么,他有些激动地招呼郁然离开人群,往附近一处人少的巷子口躲了躲,这里有墙壁遮挡,能够看清那处情况的同时又十分隐蔽,不会引人注目。 他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问郁然:“郁师弟,你想不想知道姜芜长什么样子?” “不想。”郁然即答。 “……” 齐远一时语塞,随即记起此人和姜芜齐惟霜之间复杂的三角关系,明了道:”我知道你不待见他,但是咱们两个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也不行,哪天真迎面遇上了都不知道要跑。” “所以呢,你能把他变出来?” 齐远诡异一笑:“我跟你打个赌,不超过十分……一盏茶的功夫,我就能让你见到他本人!怎么样,赌不赌?” “哦?那赌注是什么呢?”郁然似乎终于有了几分兴趣。 “赌注……”齐远扶了扶眼镜,“实不相瞒,我觊觎师弟这法宝多时了,若我赢了,以后它就归我,如何?” “那你要是没赢呢?” “没赢我就……哎条件之后随你开,反正我必不可能输,你看那边。” 齐远指了指那个披麻戴孝的姑娘。 “盯住了,一会儿如果有人来赠她银钱,那人就是姜芜!” 齐远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这孤女的真实身份是此书重要女配,而眼前这场卖身葬父的戏码,就是她在书中初登场的情节。 据书中所写,在姜芜前往沉砂岛找齐远寻仇的途中,曾路过九溪镇,遇见一名卖身葬父的孤女,为她留下些银钱后就走了。谁承想这孤女其实也是一名修士,此番来九溪镇只是奉师门下山历劫、体验凡界生活的,却因姜芜的仗义出手芳心暗许,从此结下一段孽缘…… 这女配的名字齐远也还记得,她叫林惜惜。 一盏茶的时间就快过去,那孤女周围还是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却没有一个出手相助的。 齐远笃定的表情快要挂不住了。 他想要凑得更近些去看看什么情况,可是又怕撞上来走剧情的姜芜,真是进退两难。 “怪了,姜芜怎么还不出现?”齐远语气变得焦急。 站他旁边的郁然笑意渐深。 就在这时,终于有人越众而出,站定在林惜惜跟前,齐远马上仔细去看,却是一个衣着富贵的小女童,约莫只有五六岁。 她左手被一妇人牵着,看着林惜惜说:“娘亲,您不是说要给我买丫鬟吗,这小姐姐挺漂亮的,咱就买她吧。” “女配这就要被人买回去当丫鬟了?”齐远见状心中大感惊疑。 “等一下!”等齐远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到了林惜惜面前,并且出声制止了这场买卖。 那小女童有些不高兴,抬头怒视齐远,却越看眼睛越亮:“娘亲,能多买一个吗?” 童言稚语刚落地,一个人影从齐远身后闪出来,站在齐远旁边,看了这女童一眼。 随即她小嘴一咧,开始哇哇大哭。 “师弟,你吓唬小孩子做什么?”齐远低声责怪,觉得这人十分没品。 郁然轻笑,凑到齐远耳边,同样低声问:“这就是你在等的姜芜吗?” 那妇人赶紧致歉说:“小孩子胡闹,两位公子莫怪。”说完便抱起小女孩离开了。 在这母女离开后,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却都不说话了,都看着突然冲过来轰走了前位买主的这两人。 引起这么多人的注意,齐远知道再想悄悄离开已经不太可能。只能一边祈祷着姜芜不要突然冒出来,一边尴尬地去跟林惜惜搭话。 “林……呃,姑娘你好,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林惜惜抬眼看他,眼角含泪,楚楚可怜却又充满希冀道:“这位好心人……” 齐远正想着要不要替姜芜把钱给了,让这个剧情过去,自己好尽快开溜,林惜惜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摆,恳求道:“求你舍些银钱给我,只要能让我父亲安稳下葬,惜惜以后愿……” 然而没等林惜惜说完,齐远就被人一胳膊拦到身后,不由地后退了几步。因他后退,林惜惜扯住衣摆的手自然就松开了。 齐远看向出手拦截他的人,正是郁然,他抛给林惜惜一个袋子,语气严厉地说:“拿上钱速离。” 林惜惜听言,立即起身又拽住郁然的袖子,柔声道:“多谢二位恩公,却不知二位如何称呼,落脚何处?” 郁然什么话都没再说,抓起齐远的手腕,转身出了人群。 齐远被拉着一路往前走,却不知道郁然准备把自己带到何处。 林惜惜呼唤“恩公”的声音仍从身后传来,只是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刚才一系列事发生的太快,没有给齐远思考的空档,现在重新回想,他心里突然一惊。 “等等,虽然中间多了我和那对母女打岔,但这位郁然的所作所为……和书中所写的姜芜好像全部对得上啊……” 路遇孤女,施舍银钱,不留姓名…… 齐远看向郁然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郁师弟。”齐远仍被拽着快步行走,无法好好组织语言,“你,你稍微停一下……” 郁然的回应却出乎齐远预料:“那个女的,就是一直在窥视我们的人,八成是个手段诡异的歹人。” “什么?”齐远惊讶,不该吧,林惜惜是原书重要女配,她怎么会是歹人? 又转过了几个街角,来到一个无人僻静之处,郁然才停下。 齐远还在为林惜惜的身份惊疑不定时,郁然突然俯身拉起齐远的衣摆。 “你这是……?”齐远被吓了一跳。 郁然不回答,只将衣摆内侧翻转过来,展示在他眼前。 那暗红的布料上隐隐显出一个光印来。 “这是?” “作追踪之用的灵力印记,她刚刚假意拉你衣摆跟你搭话,实际是为了留下这个。” 郁然松开衣摆,又在自己袖子曾被拉扯的位置寻找一番,果然有同样的印记。 有这样的证据摆在眼前,齐远不得不对“林惜惜是个歹人”的猜想信了七分。 齐远根据这个猜想,重新梳理这两日发生的事。 如果林惜惜就是昨日在城外窥视的人,那就说明,这一出卖身葬父也只是一场戏,林惜惜真正的目的是趁机接近他和郁然,留下印记自然是为了方便日后继续追踪窥视。 可是他与林惜惜有什么交集?在今天这次“仗义出手”之前,不管是书里书外,齐远这个反派和林惜惜这个女配,都称得上是完全的陌路人。 那么,唯一的真相就是,她要接近的是除齐远之外的另一位“恩公”。 “也就是,我身边这位郁师弟了,不,或许我该叫他姜芜才对……” 脑海中又浮现出郁然将钱袋递给林惜惜的画面。齐远越是回想,越觉得与书中所写完全对得上,也越发认定自己的推断正确。 “好你个姜芜,果然是个鬼祟小人,居然编出个假名假身份来骗我。可惜啊可惜,饶你再是诡计多端,也猜不到我看过原书,稍一比照就能将你识破,呵……看我这就把你小子的马甲扒了!” 发觉自己受骗的齐远有些气急败坏,可气了没有三秒钟,他又冷静下来。 “不对,姜芜可是冲着杀我来的,郁然如果真是他假扮的,那我继续在这儿待着,岂不危险?” 一身冷汗接着冒了出来。 “齐远?”见齐远又在发愣,郁然出声询问:“你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她留这些印记的目的是什么。”齐远随口敷衍,然而暗中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郁然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不是姜芜,他都不能冒险。 走为上策,得想办法逃跑。 但眼下他该怎么脱身呢,直接跑?显然两条腿跑不过会飞的;当面揭穿他真实身份?万一他恼羞成怒直接动手怎么办? 齐远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一个绝佳办法。 根据书中后续所写,那个女配林惜惜极擅长纠缠,常在出人意料之际突然出现在主角周围,甩也甩不掉。 那不如顺势而为,制造机会让她把“郁然”缠住,自己正好趁机逃跑。 想到这里,齐远连忙提议:“师弟,你能不能……找个机会再去跟那孤女接触接触?” “为何?这人图谋不轨,还是少接触为妙,我们还是尽快启程——” 齐远急劝:“既然她图谋不轨,我们不如打探清楚她到底图什么,才能有所应对。” 见郁然的态度有些松动,齐远又继续劝说道:“她手段如此诡异,若是放着不管,一路上跟着我们继续纠缠,甩也甩不掉,岂不麻烦?” “确实烦人……”郁然点了点头:“好,那晚些我和你一同去。” 齐远愣住了,他原是想让郁然独自去找林惜惜,没想到他非要拉着自己一起,该如何说服他一个人前去呢? “我,我们还是分开行动为佳,你去找她套话,我藏在附近盯梢,看有没有她的同伙,或者其它可疑的人出现,比如——姜芜。” 齐远故意再提起这个名字,同时注意观察郁然的反应。 郁然无甚特殊的反应,只是讽笑道:“哦,你来盯梢?要是那个姜芜真的出现了,你应付得来吗?” “应付得来,我这不是有它吗。”齐远点了点自己戴的墨镜,“只要小心些,姜芜没那么快认出我。” “我可不觉得他会认不出你。”郁然手指一勾,将齐远的墨镜取了下来,“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刚才的打赌是你输了,这东西还不是你的。” “别……”齐远想要阻拦,然而已经来不及。这次墨镜被取下后,他没有不适应光线,也没有再慌忙遮挡自己的脸,只是眼中的疑色再也无物遮掩。 见齐远这样,郁然暗暗叹了口气。 “罢了,就按你说的来吧。”郁然手指在墨镜的边缘轻轻点了一下,又把墨镜给齐远戴了回去,“这东西也给你继续戴着。” “真按我说的来?” “真的,我这就去找她套话。”郁然无奈道,“你要好好盯梢,防着那个姜芜跑出来吓人。” 第8章 剑修 傍晚时分,天将入夜。齐远鬼鬼祟祟藏在一个巷子口,偷看向不远处的茶铺。 郁然正坐在其中,慢慢喝着茶。 按照齐远的猜测,林惜惜既然有所图谋,又已经借孤女的身份与两人结识,那么只要找个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等一等,她一定会追着印记而来,再假装偶遇,打探更多消息。 没过多久,真如齐远猜的那样,一个身着白衣、袖口裙边皆有水墨洇染纹样的少女出现了。她走进茶铺,坐到郁然对面,与其搭话。 两人低声交谈,笑语连连,仿佛相谈甚欢,一见如故。 郁然还伸手帮林惜惜摘掉了头上的落叶。 “这两人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齐远十分好奇,忍不住想再靠近些听个仔细。 然而刚迈开腿,他记起自己原本的计划。 “我在这儿浪费什么时间,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甩下有说有笑的两人,齐远匆匆跑回客栈,正在收拾行李时,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不好好盯梢,回来做什么?” 齐远吓了个激灵,回头一看,正是郁然。 “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齐远赶紧将收拾的东西往身后一藏,心虚道:“没和她多聊会儿?” “没什么可聊的。” “林惜惜你死缠烂打的本事呢?”齐远腹诽道,“十分钟不到就把天聊死了,让我怎么跑?”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怕被人注意到他刚才在收拾行李,忙深入话题道:“你们具体聊什么了?” “她说她本名叫林惜惜,是个修士,来这儿只是下山历练,之前全是作戏。” 这些都是齐远本就知道的信息,他继续追问道:“还聊什么了?” 郁然的语气突然带了些冷意:“她好像很惦记你,你明明没在,她却一直在问,另一个恩公去哪了,怎么没来,看来她一心想着要找你报恩呢?” “那你如何回答的?” “我能如何回答?我只说你身体不适,留在客栈休息,其他一概没说。” “那她放弃了吗?” “没有。”郁然摇了摇头,“我不说,她就故意对我讲起沉沙岛上最近的变故,还问我知不知情。看来她对你不仅是惦记……哼,还十分了解,连近况都能说得一清二楚……” 郁然微微眯起眼看着齐远,目光不善。 但齐远只顾着疑惑林惜惜怪异的表现,没有注意到郁然怪异的语气和表情。他想了想又问道:“那她提姜芜没有?” 郁然摇头。 “一句都没有?” 郁然接着摇头。 “这就怪了……” 仔细在记忆中找来找去,齐远试图想起一些书中这位女配和“齐远”的交集。 想来想去,答案就是没交集。 “为什么要冲我来?“齐远皱眉道。 见齐远的满脸的疑惑不像装的,郁然向他走近几步,冷言劝道:“管她为什么,反正我也给她下了个追踪印记。她若敢有什么异动,我就追上去……除了这个祸患。” “你也给她下了印记?师弟还真是心思缜密反应迅速机敏过人啊。”齐远面上烦忧尽消,欣欣然有喜色。心中暗想,林惜惜你可一定要争气,尽快搞出点事来再把他引走。 就在这时,他眼前突然金光一晃,一个东西掉了下来,忙伸手接住,是从墨镜变回原状的千面雀翎。 变形怎么解除了?齐远下意识看向郁然想要询问,却没想到这人恰好也在垂眸看他。 四目再无阻隔地相接,喧哗的街道似乎静了一瞬。 齐远被他看得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手捧着千面雀翎询问:“师弟,这东西是……一次性的吗?” “何为一次性?” “就是只用一次,用完就可以丟了?” 郁然摇摇头,轻声解释道:“只是灵力耗尽了。”说着伸出手指轻点雀翎上的蓝宝石,一豆光点融入其中,又将其变成墨镜。 “可以了。” 齐远点点头,懂了,得充电。 “多谢师弟。” “还是直接唤我郁然吧。”郁然突兀提议道。 齐远再次抬头看着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能叫出口。 “为何迟疑?我现在不也……直接唤你名字了么。” 听他这样说,齐远陷入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中,怔愣片刻后,他鬼使神差道:“郁然——” “是你真正的名字吗?” 糟了,怎能直接问出来。齐远说完就后悔了,赶忙低下头将墨镜重新戴回眼前,借此遮掩自己的慌乱。 故而他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话说完后,对面之人浮现出的异样神情——眼帘低垂,紧紧抿唇,好似十分委屈。 不过异样只持续了一瞬,等齐远戴好墨镜重新抬起头时,只能看到这人依然一副从容平静的表情,只是声音略有些喑哑,对他笃定答道:“是。” 已是深夜,街市上灯火将熄。 客栈中,两人聚在同一个房间。郁然面向窗外,齐远则坐在桌旁,他状似轻松,然而不断在桌面上轻叩的手指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有动静了吗?” “还在镇中,不过正在移动。”郁然闭目感应印记的方向。 “往哪去?” “似乎是镇外。”郁然闭目感应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没错,已经从西门出去了。” “那师弟你……要跟去看看吗?”齐远嘴上只是小心提议,心中却巴不得他快些追出去,自己好趁机逃跑。 “一起去。” “等等!我能不……” 齐远的拒绝无效,郁然直接拽着他的手,御空从窗口飞了出去。 …… 九溪镇南郊一处树林中,齐远扶着一棵大树,手指关节抵在眉心按了又按,缓解头晕目眩感。他还是没法习惯这动辄就要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仙界生活。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缓过来了,开口询问道:“现在我们在哪,距离镇子有多远?” “镇南十余里。” “镇南?” 齐远原本的计划,仍是去寒渊门投奔齐惟霜,所以他须从北门出镇后继续再往北走,那是去寒渊门最近的方向。结果现在完全南辕北辙,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 眼下一时半会回不去正路,在这半夜三更的荒郊野外试图逃跑更是作死,齐远分析利弊,暂时息了逃跑的心思。 算了,就当是来查林惜惜的。 对于郁然之前所说的,林惜惜有意打听“齐远”的事,他也觉得是个隐患。不管郁然的身份有多可疑,眼下只有先放放了。 既已拿定了主意,齐远定了定心神后,开口询问道:“她跟我们的距离现在是多少。” “不足百丈。” 百丈大概是三百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普通人当然无所察觉,可对于感官被极大提升的修士来说就不一定了。 似乎察觉到齐远的担心,郁然解释道:“你我衣物上的印记早已被我消除了,她感知不到我们。” “那就好。”齐远点头表示放心。 过了一会儿,郁然突然开口:“位置动了。” 见他这就作势要追,齐远拦下:“不着急,等她再走远些,我们坠在后面。” 郁然点头依从。 又过了约莫半刻钟后。 “又停下了。”郁然将自己感应到的情况说给齐远。 “这样走走停停是为何……她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故意想引我们过去?”齐远心生警惕。 “那就如她所愿,一看便知。”郁然拉起齐远再次御空。 “别这么莽撞,咱们先去她第一次停留的位置查查再说……” 到了目的地后,两人发现了一只体型有老虎大小的妖兽尸体倒在地上,浸泡在一摊血水之中。 “这,难道她大半夜跑出来,是跑来斩妖除魔,为民除害来了?”齐远发问。 郁然未答话,只是面色逐渐凝重。 不多久,林惜惜的位置再次移动,两人再次追去,渐渐跟出了这处密林,深入九溪泽地中。 然而一路所见的,仍只是浸于水中的妖兽尸体。 “是我多虑了吗。”齐远再次开口询问。 郁然却摇摇头道:“这些妖兽之间的距离少则数百丈,多则二三里,根据她的行迹来看,她每杀完一只,不需寻找也不走弯路,直直循着下一只就去了。这样的感知力,非金丹修士不可能做到,可我先前与她说话时探查过,她只有筑基修为。” “那,还有一种可能,这些妖兽不是她遇到的,而是她带来的。” 说出这样的推断,齐远自己都吃了一惊,林惜惜可是书中戏份颇多的女配,怎么可能饲养妖兽?那可是人人喊打的邪修才会做的事。 郁然听他说完,若有所思,接着从须弥戒中取出一物,交给齐远道:“若有危险,我一旦回防不及时,你就用此物防身。” 齐远接过,这是一把纯白如玉的长剑,在黑夜中泛着明月般的莹光,一看就不是凡品。不知为何,见到此剑,齐远心中油然生出一份熟悉和亲近感。 “这是……” 似乎早预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郁然即刻回答道:“此剑名为,广寒魄。” “广寒魄?” 齐远惊呼,这不是书中写过的寒渊门至宝吗?剑如其名,莹白如月,无光自亮,跟书中摹写过的一模一样。 看来这个郁然在寒渊门中的地位不低,能将本门至宝随身带着,比齐惟霜这个亲传弟子也不差了。 想到这里,齐远对于郁然可能就是姜芜的怀疑也完全打消了。 姜芜有自己的本命灵剑,叫什么齐远一时想不起来,但绝对不是这把出自寒渊门的广寒魄。 “我真是想多了,怎会怀疑郁然是姜芜那个煞神,他要真是姜芜,早该动手杀我了。” 想到这里,齐远心中产生了些许惭愧,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的剑给了我,那你用什么?” “我……”郁然有些迟疑着回答:“我……其实……我……”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满脸决绝地看向远处,淡淡道:“我是法修,不是剑修,我不用剑……” 第9章 绝招 在得知郁然不是姜芜那种剑修后,齐远心中更觉安定,与他商量起了下一步的计划。针对林惜惜的疑点,他们决定不再保守行动,直接追上去看她是否亲手释放妖兽,一切便能大白。 这一追直接到了泽地深处,四周水脉密布如同蛛网,却不见任何人影。 仔细在附近寻找后,郁然指向一支掉落在水洼中的珠花。 “我的印记就打在这上面的。”他皱眉道:“看来是被她察觉了。” “这人说不定还在附近藏着。”齐远戒备地看向四周。 郁然屏气凝神,放出神识感应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周围并无活物的气息。” 一听没有活物,齐远又有些疑神怕鬼地紧张起来,仔细回忆起原书,想找到些对眼下局面有所帮助的信息。 他俯身将珠花从水中捞起,水珠滴滴答答落下。 水…… 齐远想到了什么,忙对郁然说道:“林惜惜擅使水系功法,最擅长‘水幻形’这一法术,以水幻化出的人形能走能跑,也能携带一些轻盈之物,看起来与真人并无二致,但不会有活人的气息。我们这一路追的,会不会只是带着这支珠花的一个水幻形?她只需远远操控一切,就能引我们在这儿兜圈子,但实际她本人根本并不在此处?” 郁然听完,脱口而出一个词:“调虎离山?” 齐远点点头继续分析道:“说不定,她本人此时正在搜查我们之前待过的客栈。只是……我们留在客栈的行李中,并无什么特殊和贵重之物,她到底图什么?” 郁然指向齐远,没好气道:“图什么?我看她图的就是你。” “我?” “你忘了?今天下午我与她交谈时,曾骗她说你身体不适,在客栈休息。” 齐远以拳击掌:“就是如此!她一定发现了你在珠花上留的印记,于是反过来利用这点,想要将你引出镇,再去客栈找我。只是她没想到你骗了她,我并没有不适,也没留在客栈。” 刚说完,齐远就发现,郁然看向自己的眼神好像也犀利起来了,似乎很是怀疑和不悦。 “糟了,一时激动说了太多林惜惜的情报,连她善用的招式都一清二楚,这小子现在一定在怀疑我和她有牵连了,这可如何是好?林惜惜现在有邪修嫌疑,我与之牵连,岂不也算半个邪修?像他这种名门正派的修士,肯定是对邪修恨之入骨的。” 想到此处,齐远连忙解释:“我跟她真的不熟,你别乱疑心我。” “恩公怎么能这样说,惜惜好伤心啊。” 身后传来林惜惜的声音,齐远转身看去,只见她笑得人畜无害道:“我奉师门指示,来此处理妖兽作乱之事,却不想这么巧,再次遇到二位恩公。” “巧个鬼,这要不是你摆的局才叫有鬼。”齐远暗骂。 “啊,现在好像不是叙旧的时机。”水泽四周隐约传来妖兽的嘶吼声,林惜惜向着四周瞄了一圈儿,而后意有所指地看向郁然道:“郁前辈修为高深,一定提前注意到了吧?” 郁然紧皱眉头,他确实一直保持着神识外放,留意着方圆十里内的动静,可却完全没能察觉这些妖兽是从哪冒出来的,又是何时围上来的。 就像是能凭空出现一样,十分诡异。 看了看泽地密布的水系,他低声询问身旁的齐远:“这些妖兽可是你说的那种水幻形吗?” 齐远摇了摇头,回答道:“若她未到金丹境界,那就只能操控一个水幻形,除非她故意隐藏了实力。” 看向一旁的林惜惜,她倒像是真为斩妖而来的,已经跟妖兽打上了,手中不断凝出一道道水刃向最近的妖兽攻去。 水刃破开妖兽的腹腔,喷出暗红色的脏器和污浊妖血,一股浓重的腥味很快蔓延开来。齐远既觉得可怖,又觉得恶心,当即往后退了两步。 郁然向掉出来的妖核看了一眼,沉吟道:“不过是些低阶的妖兽,怎会有这样神出鬼没的能力……” 接着,他低声对齐远道:“我去盯林惜惜,看她如何将妖兽召来的,这边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不容齐远作出反应,转身飞往了林惜惜所在的方向。 “交给我?郁师弟!” 齐远没来得及把人喊住,被一个人留在原地,周围渐渐聚过来几只妖兽,而他手无寸铁。 “对了,广寒魄……” 他连忙将郁然之前给他防身的剑拿了出来,虽然他连鸡都没杀过,更遑论使剑,但此时有总比没有好。 他将剑握在手中,开始观察战场情况。妖兽有越聚越多之势,郁然和林惜惜已经杀掉不少,妖尸渐渐堆成一座小山,可数量却有增无减。 感受到了愈加危险的氛围,齐远也愈发紧张,脑海中更是无法控制地预演起被妖兽袭击的各种情景。 恐惧使他下意识紧握住手中的剑,此时,怪事发生了。 齐远感到手中的剑正不断向他传来一股寒冷空灵之意,让他心中的恐惧逐渐打消,头脑变得异常冷静。 脑海中的画面,也从自己被妖兽扑咬的各式惨状,逐渐变成自己以各种奇妙招式进行反击的样子…… 齐远突然动了,他转身抬手一挡,将一只试图背袭自己的妖兽抵住,而后挥剑斩了出去。 那妖兽遭此反击,竟被逼得退出几丈外躲闪。 “刚才那招是我用出来的?” 齐远不可思议地看向手中的剑,这就是至宝二字的价值吗,就算是个没杀过鸡的普通人,只要拿上它,也能跟老虎一般大的妖兽打个五五开? 没容他继续胡思乱想,妖兽又扑了上来,齐远再次与剑中传来的空灵境界融合,顺从本心,挥出一剑又一剑。 在这攻势下,妖兽抵挡不住,连连败退,终于被齐远跨步追上,一剑斩下了它的头颅。 妖兽竟就这样被齐远单枪匹马干掉一只。 战果激励了齐远,他兴奋地提剑杀向另一只落单的妖兽,不过十几息后,再次完成斩杀。 接二连三的胜利让他整个人兴奋至极,心跳变得极快,呼吸与出招却从容不迫,似乎愈战愈勇、无人可挡。 可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很久,到了某种临界点后,他的眼前开始恍惚,身形也轻微摇晃。 终于,齐远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好像熬了三天没合眼一样的困倦和眩晕袭上心头。他拼着最后一丝清醒,将剑狠狠凿进近在咫尺的妖兽眼中,然后竟松开了手。 残余的神智已经不足以支持他继续提剑了。 * 远处,郁然原本打得十分敷衍保守,多数精力都用来探查林惜惜召出妖兽的手法,只是隔三差五地甩出几道弧光,将靠近的妖兽斩杀。 但此时,他注意到齐远的情况有些不对,神色立即变得凝重。 情况紧急,无法再留手了,郁然探出五指在空中一握,一柄烟雾般虚幻的长剑立即浮现在他掌中,他却看也没看,将长剑向身后一掷,自己则疾速御空冲向齐远所在的位置。 那长剑被扔了出去却没有落地,而是在霎那之间分化成千万柄影飞剑,如雁群般在空中灵活折返穿梭,对水泽地中的妖兽群发起不留死角的围杀。银灰色剑影掠过之处,妖兽接二连三委顿在地。 原本多到杀不完的妖兽,在眨眼间就被清了场。 郁然此时也已赶到齐远身后,堪堪接住了向后栽倒的他。 “少君!你……” 齐远没有受伤,只是不明原因的脱力昏迷。 林惜惜见场上妖兽已被绞杀一空,也止住动作,看着半空中尚未收势的影飞剑若有所思。 郁然抱起齐远向九溪镇的方向飞去,却被林惜惜拦在当面。 “郁前辈真是厉害,只是不知寒渊门人,何时会这招‘分光错影’了,若是我没记错,这可是姜芜姜剑尊的独、门、绝、招啊。” 被点破身份的郁然没有惊慌,也没停下动作,只留下两个字: “滚开。” 随后强大的威压自他身上爆发,漫天的剑影也向着林惜惜斩去。 然而,与剑影甫一接触,林惜惜的身形竟化所了一蓬水雾,融入泽地水系之中…… 九溪镇郊外一座荒弃的城隍庙中,林惜惜缓缓睁眼:“水幻形被击散了。” 接着她轻笑一声道:“原想调虎离山,谁承想,你那目标跟着老虎一起走了。” “自称郁然的那个人,身份能确定了吗,真是姜芜?”在林惜惜对面,一个戴着银质雕花面具的女子开口追道。 “确定了,其他都可以伪装,但这一手分光错影,除了你们太衍山的这位姜剑尊,还有谁会用?” “真是他?这可奇了,凭他与齐远的深仇大恨,这两人怎会相安无事地待在一处?” “确实是一件奇事……”林惜惜若有所思,但没有将这个话题深入,反问这女子道:“客栈那边呢?人抓不到,行李中可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 女子摇摇头回答:“没有,只是一些寻常之物。”她的语气失望又带些怒意,“姜芜怎么会突然冒出来横插一杠,破坏了我的全盘计划。” “他可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吧?不是你们沈家给人发的信儿,‘请‘他往沉砂岛去的吗?”林惜惜轻笑,“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沈十七,你们最初的计划,本就是要把这两人凑一起,在议事大会上演一出好戏的。现在人家真凑到一起了,怎么你倒不乐意起来?” “你怎会对我父亲的计划知道的这样清楚?”被称为沈十七的女子面露惊疑。 “干我这行的,情报可是比什么都重要。”林惜惜解释道,“你不用疑我,我现在跟你是一伙儿的,我的情报不就是你的吗?快说说,之后你还有什么计划?” 沈十七懊恼道:“我还能有什么计划?本以为是件很容易的差事,按父亲说的照做即可,怎么会出现这么多变故……” “他把事交待给我时说过,只需我戴着这枚雕花面具让齐远看到,他就会明白我是来接应他的,会配合我的所有行动。” 沈十七将面具摘下来,手指摩挲着上面雕刻的海棠花样儿,继续道—— “十日前,还在沉砂水榭中时,我也寻机与齐远联络过,当时把一切全都说好了。可谁知,前日他突然去找齐永岚另立了一个新的约定,让大会提前开了不说,还被他寻机逃走……” “噗。”林惜惜笑道:“真亏你想得出来,居然找来一只墨羽雁,冒充姜芜养的那只去传假消息截人。谁知道反而……反而……” “时间太紧,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哼,你笑我也没用,抓不到齐远,我的差事办砸了,你也一样拿不到报酬。” “别生气嘛沈小姐,我再帮你想些别的法子就是了。” 林惜惜回想自己刚才看到一幕,分析道:“你说,姜芜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自己起个假名?” 她略顿了顿,接着说道: “会不会,他怕那齐家的少君知道他真实身份?” 第10章 断鸿 “怕?” 沈十七摇了摇头,似乎听到了一件很荒谬的事情:“姜芜还有怕的人?以他现在的势头,就算是我父亲,面上也要让他三分。” 林惜惜暗自思索了一会儿,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她笑得十分狡猾:“沈十七,我们打个赌如何?赌我能不能把齐远从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剑尊手里骗出来,让你带回去交差。如果我赢了,之前说好的报酬要再加三成。” “那你要是输了呢?” “输就输了呗,还能比现状更坏吗?” “这……”沈十七想了想后,一咬牙道:“好,我同你赌!不过你还能有什么办法?而且你的身份也暴露了,还如何现身?” 林惜惜高深莫测道:“这就是你不懂其中的关窍了……” 在昏沉中,齐远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声音,在不停呼唤自己。 “阿远,阿远……“ 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一个小小的红影儿,只有巴掌大小。 “阿远……你能……听到……” 声音断断续续,齐远聚精会神,想听得更真切些。 “齐远?齐远!” 齐远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眼睛眨了眨,恢复了清醒的知觉。这一恢复不要紧,他立即觉得头疼得像是要裂成两半。 从前陪客户拼酒,第二天宿醉的头疼,好像差不多也就这样…… 挣扎着坐起身,手抵住额头按了又按,深呼一口气缓解疼痛。等疼痛终于纾解后,他这才注意到床边有人,像是已经守了他很久的样子。是郁然。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郁然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后又接着问道,“还有没有哪里不好?” 齐远摇摇头:“只是头还有点儿晕罢了,其他没什么。不过,我这到底是……” “醉灵。” “什么?” “……灵力大量涌进识海后,没被及时引入灵脉,滞留在识海时间久了,就会使人昏厥。” 郁然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广寒魄,继续道:“这剑……会加速灵力聚集,但往常只有完全没有修炼过,连炼化灵气都不会的人,碰到它才可能会醉灵。” “齐远,你的修为呢?” 齐远心中一惊。 “我还以为你是故意隐藏了实力,没想到你的修为真的全没了,这些年你究竟遇到了些什么事?”郁然继续追问。 “我……” “糟糕,这该怎么解释,原身就算资质再差,可终究是个修士,不会最基础的炼气之法实在太说不过去了,魂穿的事,不会就此暴露吧……” 齐远心虚地看向郁然,却见他没半点儿自己预想中的怀疑。 他的神情之中,只有齐远看不懂的担忧和探究。 “对了,原身是个丹修……丹药。” 齐远福至心灵,很快编好了一个瞎话:“其实我前不久实验新丹方时,不小心加错了一味有毒的药草,服用之后——” “你还在自己试药?!” 瞎话只说了一半,就被郁然的厉声质问打断了。 “呃……” 齐远被郁然奇怪的关注点问住了,但他的大脑运转飞速,只稍微卡壳了一会儿,就想出了理由,接着解释道:“如果不自己试药,很多切身的反应和变化是没法知道的。” 郁然没有再打断他,只是眉头皱得更重了。 见他着道,齐远接着又说:“我吃错药之后……不是,是误食,误食有毒的丹药后,我就中毒昏迷了。等我从昏迷中再醒来时,不仅修为全无,很多过去的事情也记不得了……” 齐远顺便用这个谎言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自己会认不出他。 本着做戏就要做全套的原则,齐远叹了口气,用手虚虚按住额头,借着本就还未消散的头疼,作痛苦状:“其实,就连我误食过毒丹,也是醒来后身边的人告诉我的,我根本不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要是有洋葱就好了,此时此刻若能挤出来一两滴眼泪,戏会更真。齐远偷偷从指缝中观察郁然的反应,想看自己的演技骗过他没有。 然而,在看到郁然因自己的话变得神情黯然,用一种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自嘲的语气念着一句“原来如此”时,齐远却半点没有谎言得逞的得意。 反而莫名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忽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郁然时,就在城外那个水潭边,郁然说他曾到访过沉砂水榭,也曾见过自己,但自己把他忘了。 当时他好像也是这种表情。 钝涩哽住了喉咙,暗中谴责着齐远的良心。 “我……是不是演得有点过头,看这小子这样,好像真被我带入戏了。” 吞了吞口水,那种钝涩感仍咽不下去,也许只能吐出来,于是齐远张口说道:“郁师弟,虽然我忘了从前见过你,也忘了过去和你有何往来,但这几天相处下来,我真心觉得你这人值得结交。若你不介意,咱们就算重新认识了,你只当是在九溪镇结交了一个新朋友,如何?” “……好。”郁然面上的黯然之色略减,只是答应地仍有些迟疑。 见他愿意答应,齐远心中稍安,语气诚恳道:“这几日承你多番照拂,我一直未曾道谢,如今既是朋友,再说这些又显得见外……总之,今后如有我能效劳之处,还请你不要客气,尽管对我开口便是。” 听他这样承诺,郁然终于不再失落,眼中也重新有了些光采。 齐远见他终于恢复了几分精神,也笑了笑,接着打趣道:“就算——就算你以后想不开,非要跟姜芜那个煞神抢霜儿,我作为霜儿的亲哥,说话应该多少有些分量,到时候我一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 郁然听完,面色又是一沉,语气无奈道:“我不会跟他抢的。但是你说你会站在我边,这话我记住了,日后可要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 齐远劝完了人,想起正事,张口询问道:“昨天我晕倒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没有,可查出林惜惜的底细了,她到底是什么人?” 郁然没有正面回答齐远的问题,只是用笃定的语气答道:“她应当不敢再出现了。” 然而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随即林惜惜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齐公子在吗?” 刚说完的话当场被打脸,郁然低声骂了一句找死,起身去开门。 “你还敢来?” 林惜惜悄声道:“姜小剑尊,你也不想自己的真实身份被里面那位发现吧?” 见面前这小剑尊已经暗暗捏起剑诀,林惜惜笑道:“别费事了,这是水幻形,你杀掉一个,我马上再送来一个。总有一个能找到机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郁然咬牙:“你想怎样?” “其实也没别的事,昨天蒙前辈们出手相助,帮我完成了差事,我怎能不表示感谢呢?所以今晚我想摆下宴席款待二位。” 没等郁然回应,林惜惜突然侧身绕过他,对着正向门口走来的齐远道:“齐公子,今晚酉时湖心亭,我请你们吃饭,这次请你一定要赏光到场哦。” 说完,林惜惜身形直接化作水雾消散了。 “她这是演都不演了?”齐远被稍稍吓到,又转头去问郁然:“要去吗?” “不去。” “她果然有图谋?” “她没什么图谋,就是来历练斩妖的修士。”郁然解释完,接着又说:“所以我们没必要留在这儿继续查什么了,这就收拾东西启程吧,我带你回……回寒渊门。” 虽然齐远心中仍有疑惑,但他愿意信任朋友的判断,于是依言开始收拾东西。看到放在桌上的广寒魄,刚要伸手去拿,想起所谓的“醉灵”,又连忙缩回去,对郁然说:“这个还是你来收吧。” 郁然点点头,掐诀一招,广寒魄立即飞入他手中。 看着他掐诀的样子,齐远想起一个画面。 昨天晕倒之前,好像隐约看见过郁然召唤出一柄……剑? 那柄剑接近纯黑却又有些透明,说是剑,却没有剑锷,十分古怪。 可能只是一柄形似剑的法器?毕竟郁然说过,他是法修。 心中实在好奇,齐远手上收拾着行李,随口问道:“郁师弟,你昨天使的那个,很像一柄长剑的法器,能让我看看吗?” “这……这里不太方便,等回寒渊门之后再说吧。” “嗯,也好。它有没有名字?叫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名字,只是普通的法器罢了。” 齐远继续收拾行李,他只是一时好奇,所以并未执着地追问下去。 只是,在他收拾茶桌上的东西时,一个茶盏突然在他眼前自行栽倒,茶水四流。齐远刚要去擦,流动的水缓缓聚成了奇怪的形状,看着倒像是一个字。 “断?” 刚刚看清,一道气芒就向桌面袭来。 “哗。” 茶桌被击成一堆木头渣滓,散落一地。 齐远惊讶地循着气芒袭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郁然脸上有仍未消散的怒意。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桌上有只臭虫。”郁然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一时没控制好力道。” “……那你走之前记得赔钱给掌柜。” “不过,刚才那水凝成的形状恰好像一个字,你说巧不巧。”齐远自言自语着,转身去收床头的杂物,却见床头摆放的小花瓶突然栽倒,滚落在了地上。 花瓶中的水洒了出来,这次水聚集的速度很快,快得有些不自然,好像生怕来不及一样。 “鸿。”齐远又看清了一个字。 “断鸿。”齐远将两个字连起来念了一遍,“有点耳熟,这好像是什么东西的名字,我隐约有点印象,在哪见过吗……” 啪! 水渍再次被一道气芒击碎,地面留下深深的印痕。 “喂喂,这下要赔的钱可更多了。”他十分不解道,“师弟,你到底怎么了?” 他用探究的目光向郁然看去,只见郁然眉头紧锁,青筋暴起,盯着地上被击散的水渍看了一会儿,迟疑很久后说道:“……不用收拾了,我们明日再走。” “你的意思是?” “今晚,先去赴宴。” 姜老师收拾收拾准备掉马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断鸿 第11章 应劫 酉时,九溪镇,湖心亭。 林惜惜一人站在亭下,眼望曲桥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影。 走在前面的青年穿着一身红衣,看似有些憔悴单薄,但行走间却无半分萎靡之态,步伐又缓又稳,身形不摇不晃,显出从容的仪态和气度。再细看其面貌,脸皮儿白得在夜色里泛光,一副古怪的黑色眼镜虽遮住了半张脸,却藏不住绝佳的骨相。任谁一看便知是个容貌非凡的贵公子。 这公子身后跟着的是一黑衣青年,看着比他更年轻些,身量却高大宽展不少。青年跟他跟得很紧,有将人虚护在怀中之意,嘴上与他有说有笑,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却早将视线钉向了亭中站立的林惜惜。 林惜惜被这视线中毫不掩饰地威胁和杀意惊了一下,但面上未露丝毫慌张与害怕,她连连冲二人招手道:“齐公子,郁前辈,我在这里!” “来来来,入坐吧。” 她将齐远引入主位,将郁然安排在齐远左手侧,而她自己则选了齐远右手侧的位子,与郁然正好对面而坐。 “哦?今日是林姑娘设宴招待,为何却将主位让给我?”齐远本就对林惜惜疑心未消,正想借此机会再套些话出来,所以他刻意装出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还主动与林惜惜开起了玩笑,“倒不是我脸皮薄不敢坐这位置,只是最后莫要哄我去结账就行。” “怎会呢?齐公子说笑了。”林惜惜语气嗔怪,紧接着解释道:“我只是想谢你昨天第一个站出来替我解了围,若不是齐公子如此义举,我——” “他可不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一直沉默的郁然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齐远听他这样说,也被提了醒,继续玩笑道:“没错,林姑娘谢也该先谢那个小姑娘才对。” 林惜惜一愣,继而尴尬道:“还真是……我怎么把她忘了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齐远与林惜惜一直有说有笑,好似宾主尽欢。只有郁然面沉似水,如同局外人冷眼旁观。 “郁前辈好像兴致不高,可能是昨天清杀妖兽太过辛劳了。” 林惜惜说完,向齐远煞有介事道:“你不知道,昨天郁前辈可是大展神威呢,尤其是那一招分光……” “咳!”郁然突然清了清嗓子,试图阻止林惜惜的话。 可林惜惜偏不如他愿,更是直接询问齐远:“齐公子,你听说过姜芜这个人吗?” “当然听说过。”齐远顿时来了兴致,想要从这位原书中重要的女配身上多打听点儿姜芜的情报,“你认识他吗?” 林惜惜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偷偷瞄了对座的人一眼,果然,此人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认识,试问当今的仙界谁不认识这位姜小剑尊呢?”林惜惜接着又说,“他不仅境界高深,剑术超群,随身的本命剑也不是凡品。齐公子,我听说那把剑通体肃黑,寒光内蕴,如有烟雾在其中翻腾不止……” 齐远认真听着林惜惜的描述,却逐渐发觉她口中所言,越来越与自己昨日曾瞥见过一眼的,那支为郁然所用的“法器”合得上,脸上笑容逐渐消失,陷入怔愣。 林惜惜却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齐公子,你知道那剑的名字吗?” 齐远没答她的话,而是转头看向“郁然”,只见那把通体肃黑、寒光内蕴的长剑,不知何时已浮在他身后了。 将对面之人有如实质的杀气视作无物,林惜惜继续开口为齐远释疑: “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剑的名字叫做——断鸿。” 两字刚落,林惜惜已经腾身倒飞出了亭子,而名为断鸿的长剑也如她所料紧随而至。 被点破身份的姜芜跟着飞了出去,手掐剑诀,断鸿转瞬间化作数十柄影剑,从各个方向围成一只剑笼,将林惜惜围困其中,令其插翅也难逃。 “姜剑尊这是不准备演下去了?”林惜惜被数不清的影剑指着,却不见丝毫慌乱。 “你到底有何目的?” “嘻……我也不是故意想坏你的好事,只是有人重金请我出手,要我带走齐家少君,受人之托——” “找死!” “剑尊大人不必这样,不瞒你说,现在你眼前的我只是个水幻形,杀了意义不大,不如听我一言。”林惜惜诡异一笑,接着问道:“我没猜错的话,剑尊大人的真实身份,这位齐公子也是刚刚知晓;而他本人的意愿,你也还没问过?” 此时,齐远从亭中迈步走了出来,抬起头,先是看了看半空中的林惜惜,而后又看向她对面的姜芜,眼中再没有半分亲近信任,只剩满满的抗拒。 “齐远,你……” “郁师弟,不……姜剑尊。”齐远没容他说下去,语气平淡而疏离道,“我已全知道了,也已想清楚了。” “我,还是跟林姑娘走比较好。” 姜芜瞳孔骤缩。 “凭你我之间的宿仇,我不可能继续跟着你,这你心里应该最清楚。” “所以,我想跟林姑娘走。”齐远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决定。 姜芜两眼猩红,耳中似有蜂鸣声,他根本听不清齐远在说什么,只能死死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才能勉强分辨出他接下来的话。 “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么,放了林姑娘,也放了我,让我和她一起从这离开,远走高飞。” 没等齐远这句话全说完,原本立在半空的姜小剑尊,身上气势一收,落回地面。 他走到齐远面前,声音哽咽道:“刚才……你不是还说会站在我这边吗。” “这才几个时辰,你就记不得了?又忘了?要反悔了?” 他收回断鸿在手,遥遥直指对面之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话语即是轻柔的劝导,又是决绝的威胁:“你想得太多了,你根本没得选,只能跟我走,否则我……” 在小剑尊还在好言相劝时,他面前的红衣青年,垂眸看了一眼指着自己的肃黑长剑,似乎在想些什么。 而后,他突然动了,脚下轻点,飞身扑进了长剑的剑锋。 正中胸口,穿心而过。 伤口涌出的汩汩液体迅速洇湿了红衣,晕染成暗红的一片,可能是血,毕竟是用剑捅出来的,应当是血。 半空中,因断鸿剑被收回,林惜惜早已没了被剑笼围困之忧,但她没能离开,而是被迫停在原地,看完了这一幕。 之所以是被迫,是因为一股暴乱骇人的威压正从姜芜身上汹涌而出,将连同她在内整个湖面区域一起笼罩了起来,制得只有筑基境的她动弹不得。 林惜惜想要运转功法抵抗,然而接着她又发现,体内以及身周更大范围内的灵力也在紊乱失序,根本不受她调遣,而这一切的源头仍是那个站在湖心亭上,以本命灵剑亲手将思慕之人捅了个透心凉的小剑尊。 看他颤抖着接住那人委顿的身体,声声唤着那人的名字。被迫看着这一幕的林惜惜摇摇头心想,沈十七呀沈十七,你们沈家人费尽心机牵线搭桥,就为了看这个? 确实是一出好戏,也确实精彩,只可惜她没兴趣继续看下去,也没办法继续看下去了。 因为她的水幻形在金丹境威压的冲击下已然维持到了极限,行将崩解—— 下一瞬,被姜芜抱在怀里的“齐远”突然化作一蓬水雾,散落在地。 姜芜只怔愣了片刻,而后迅速踉跄着起身,顾不上抖落一身水珠,跑回亭下去看齐远刚刚所坐的主位。 那位置背后冲着湖心,也冲着围栏的阙处。纷乱的水痕与脚印,从这主位开始,穿过阙处,一直延伸进湖水中。 显然,真正的齐远已经被人寻机拖入湖水中遁走了,刚才扑到他剑上的,不过是个由某位擅长水系功法的修士操控的水幻形。 断鸿悄无声息地架回林惜惜脖子上。 察觉到灵力的紊乱已经止息,林惜惜不慌不忙暗运功法,集脚下湖泊相连的九溪水脉之力,越级凝成一道坚固的水障护住脖子,堪堪抵住剑势。 “想不到剑尊大人这么快就清醒过来了,我还以为会像那些话本子里写的一样,看到思慕之人死在自己剑下,立刻就会陷入疯魔,然后大开杀戒,灭个门屠个城之类的呢。” “好主意,就从你开始。” 断鸿剑势暴涨,水障瞬间被切成一片水雾。 林惜惜没想到自己使了全力凝成的水障这样不经切,语气终于略带上些慌张:“你还不快些去找他,非要与我这个水幻形浪费时间吗?” “哼,你不知道,他其实还挺了解你的,跟我说过你不少事,就比如……”姜芜表情还算平静,语气却很尖酸,“凭你这修为境界,水幻形最多一个。” 老底竟早被人揭穿了,林惜惜心道不好,连忙开口:“放了我!我直接告诉你他在哪!” “不必。”姜芜回绝,手中掐诀暗催剑势,“我早留了印记,左右耽误不了多久,不如先除了你这图谋不轨的祸患……” “那眼镜上的印记被我抹了!”在被断鸿剑彻底切断脖子之前,林惜惜以极快的语速重申了自己的情报价值。 “……人在哪!” 林惜惜迅速说出几个字。 姜芜转身离去,断鸿剑却被留了下来,再次幻化成层层剑笼将林惜惜困在其中。 看着眼前只有几厘远的剑尖,林惜惜暗暗心道,沈十七,我拼着命拖了这么久,你可千万别再失手…… * 一刻钟之前。 “剑的名字叫做——断鸿。” 齐远人坐在主位上,眼看着“郁师弟”身后剑,耳听着林惜惜口中话。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郁然真的就是姜芜,他之前的怀疑并没有疑错,只是广寒魄这寒渊门至宝的出现太具欺骗性,让齐远真的信了有个叫郁然的寒渊门弟子存在。 可这姜芜何以要编个假名,伪装身份?这几天他有无数动手杀人的机会,他又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齐远思来想去,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但眼见姜芜已经跟着点破他身份的林惜惜飞到了湖面上,齐远心中大定:“我管他为什么呢,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齐远赶紧起身要趁乱开溜,然而就在此时,他背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随即迅速失去了意识。 林惜惜:死遁速通成就代刷 ,jio本上号,风险自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应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