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五行》 第1章 鼎沸(一) 绍兴市,阳春三月。 微风暖和湿润,正值四中上午的大课间,刚跑完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堆在教学楼栏杆边。 “下午放假啦!” 走廊里有人边跑边喊,带起一片惊叫声。 汪檀心看着班长田西抱着一大束康乃馨跑来,瞪着眼睛问。 “放假?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田西笑的灿烂,招呼走廊上的同学,“今天下午放假,三八妇女节,快进教室,一人一朵康乃馨!” 走廊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从明理楼一直响到致远楼。 汪檀心和同桌谢天一急吼吼的一把将桌上的书往书包里扫,田西正在挨个发花,见此笑他。 “你们现在就要跑?待会还有两节课啊!” 俩人头都没抬。 “学霸就不要揣测学渣的世界了。” 放学铃刚响,学生们晃着书包往校外跑,汪檀心拉着同桌第一个冲出教室,迫不及待的拥抱自由的空气。 俩人在公交站分开,约定好下午一起打篮球,汪檀心坐上晃悠悠的公交回北边越城区的春光里巷子,这两周天气好,弄堂里都是来往的游客,挤挤攘攘。 春光里临水而建,两边共十八户人家,中间隔着条两米多宽的春光河,独门独栋,青砖黑瓦,游客多船也多,家家户户连着春光河的后门都只能时刻紧锁着。汪檀心家在打头的一号三层小楼,左边的平楼小砖房被年轻人盘下来做成咖啡馆,门口小黑板上二十五一杯的美式看的人直摇头。 相熟的居委会老大爷穿着橙色背心,站在小拱桥上翻资料,看到汪檀心笑着和他打招呼。 “你逃课啊。” “今天三八妇女节,下午放假。” “给你妈的?”老大爷瞥见他手中的康乃馨,“怎么就一朵,零花钱拿去上网了?” “学校发的,再说了我妈又不喜欢康乃馨。” “嗯,你妈喜欢大垂柳,”老大爷又指指他家后院,“剪一把包好送给她,免得对面的老阿太天天和我投诉你家柳絮惹的她犯鼻炎。” 汪檀心翻了个白眼十分不爽:“她家还种的石楠呢,我们说什么了。” “你家不能修修枝吗,她八十多了你和她争?” 老大爷眼睛一瞪懒得较劲大步走了,汪檀心礼貌的摆手说了声“爷爷再见”,一抬头看见自家大肥猫趴在墙头,揣着爪子闭着眼,他大喊一声“土行孙!”,肥猫转了个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周姨,我回来了!” 周姨是汪檀心家的住家阿姨,一张团子脸,性格脾气极好,她正在厨房忙活,听见喊声,忙大声回应。 “哦,囡子回啦,妈妈来咚哉喏~逃课啦?!” “三八妇女节放假!”汪檀心将在路口临时买的一只黄色康乃放在周姨的案板上,“周姨,节日快乐哦!” 周姨忙擦了擦油,将康乃馨拿起来插在灶台边的小水瓶里。 “谢谢囡子,花儿蛮俏!” “周姨,中午吃啥子?” “猪脚。” “我闻见啦。” 汪檀心推门,见客厅里站着一个白净瘦高的少年,眼珠棕黑有神,三月天里只穿着一件短袖白衬衫。 “你怎么没上课!” 汪浩渺从楼上走下来,汪檀心乖巧的喊了一声妈妈。 “这是你哥,我刚接回来,”汪浩渺进来呼噜他的头,“叫人!” 汪檀心有点懵:“什么哥?同父异母?异父异母?同母异父?” “叫表哥吧,他的爸爸妈妈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们很早前在新西兰出了事故,你表哥也一直在那边养伤,现在伤好了,以后就和我们同住了!”汪浩渺顿了顿:“很小的时候给你讲过。” “我没印象啊。” “你能记住什么?” “你好,我叫图南,大展宏图的图,南方的南。” 汪檀心赶忙伸出双手握住。 “哦!哦!”汪檀心了然,“哥哥好,我叫汪檀心,檀木的檀,心脏的心。” 周姨端着一只大砂锅,粉糯的猪脚码在咕嘟咕嘟的料汁里,酱色好看,黄酒香扑鼻。 “洗手吃饭啦。” 汪浩渺拍拍图南的肩让他坐下,看见汪檀心手里的花和卡片,问道:“哟,送给我的呀。” 汪檀心递给汪浩渺。 “妈,三八妇女节快乐。” 汪浩渺笑着接过,包装纸里还插着一张卡片,字迹飞扬,图南凑过去看。 女人四十一枝花,何况我妈三十八 。 正因我妈三十八,美成一朵玫瑰花。 --祝妇女节快乐,檀心。 汪浩渺和图南:“......” 汪浩渺是一所二本院校里的副高,学院下午还有一节公共课要讲,汪浩渺扒拉了几口饭急急忙忙出门了,吩咐汪檀心给图南收拾屋子。 汪浩渺和沈姨住一楼,汪檀心住三楼,沈姨本想着三楼还有空房间两人住一块有个伴,被图南断然拒绝,只得转身就去收拾了二楼的卧房。 汪檀心发现图南的话少,行李更少,薄薄几件衣服,想着人家初来乍到肯定不适应,同他有一句没一句聊天。 “哥你多大。” “十七。” “那比我大一岁呢。” “是的。” “叔..叔叔阿姨是什么事故?没了吗?” “没了,火灾没的。” “啊,那时你多大啊?” “十岁吧。” “怎么不早点来绍兴?” “受了点伤。” “什么伤?” “烧伤。” “...原来你也在事故里啊。” 汪檀心在心里叹了一句好可怜。 “伤好了吗?” “好了。” “从小和谁住啊?” “疗养院。” “哪的疗养院,没听我妈说过。” “新西兰。” “怪不得没见我妈去过,你个海归中文还这么好!” “请了中文老师。” “那你还会回去吗?” “不会,你妈让我在这边上学。” “也上四中吗?” “对。” “读高几。” “高二。” “咱俩以后能一起玩!明天周末沈姨要回儿子家,出去吃好的去。” “好。” 土行孙扭着屁股走过来,在图南的脚边蹭来蹭去,图南看起来很开心,眉眼弯了弯,蹲下来将他抱起来摩挲下巴,猫咪舒服的咕噜着。 汪檀心拍了一把土行孙的屁股。 “我妈捡回来的土猫,十岁了,叫土行孙,他很亲你啊,平常都是拿鼻孔看我!” 土行孙对着图南喵喵两声。 图南觑了一眼汪檀心,说道:“你小时候老扯他尾巴?” 土行孙:“喵喵!” “睡觉把腿压他身上?” 土行孙:“喵喵喵!!!” “下雪天逼他上树捡羽毛球?” 土行孙:“喵喵喵喵喵!!!” “夏天非要带他在溪里游泳?” 汪檀心都呆了。 “你会读猫语啊?” “...你妈说的。” 他奇怪了,干这些事儿的时候他妈在场吗? “我约了同学打篮球,你去吗?” 汪檀心像有多动症,在家屁股坐的还没十分钟就想着要出去玩,图南摇头拒绝球赛邀请,周姨刚洗完碗,扯着嗓子叫他早点回来写作业。 图南抱着猫,站在窗户边吹风,看见汪檀心欢快的跑过拱桥,敞开的校服被风吹的乱飞,手中的篮球拍的啪啪作响,阳光斑驳的撒在少年的身上,来往的乌篷船间,昆曲声咿咿呀呀。 周末晚上的哈欠还没打完,周一又来了,汪檀心和谢天一撑着眼皮度过了第一节课,下课铃一打双双呼呼大睡。 田西走过来,推醒汪檀心。 “我看见你妈了。” 汪檀心还没醒觉。 “骂人干嘛。” 田西一脸八卦。 “我看到你妈带着个人去校长室了,你犯法了吗?” “你没看错?” “你妈那个样子我能认错?跟二十多一样,人群中,我第一眼能认出来我妈,第二眼能认出来你妈。” “我没犯事啊。” 窗外,隔壁班主任领着一个瘦高个往一班走,前排的宋梅梅眼珠子不错的盯着,嘴里还感叹。 “帅哥!” 汪檀心指指瘦高个对田西说。 “我妈来给他办转学的,这是我表哥。” 田西感叹。 “你们这一家子长得,一个赛一个......” 正说着,上课铃响了,大家开始窸窸窣窣的找书,宋梅梅顶了顶汪檀心的桌子,把课本竖起来,小声问。 “你堂哥叫什么名字?” “图南,大展宏图的图,南方的南。” “这个姓很少见啊,名字真好听。” 汪檀心戳戳宋梅梅。 “你说什么?” 讲台上丢过来一记眼刀。 “汪檀心,上来画一下内环境图谱!” “......”汪檀心捏着粉笔背上直出汗。 “宋梅梅,你来画!” “......”宋梅梅写到胃和循环系统写不下去了,俩人一起捏着粉笔,背上直出汗。 “都给我拿着书站后面去!” 第2章 鼎沸(二) 好春光不舍昼夜的流走,江南还没从淅淅沥沥的细雨中回过劲,**辣的阳光在某天悄然而至。 全国人民在四月底便开始翘首期盼着劳动节,绍兴作为旅游城市早就迎来了一**错峰的游客,天南地北的人聚集在这座城市从百草园走到三味书屋。 春光河串联着春光里和香樟里两条居民巷,中间隔着一处占地极小的花园,曲径通幽,院中间还有一块谁也说不清来历的石碑,上书“快晴”,自从前年被圈进古建筑保护项目,无名小院就挂上了一块新的牌匾 - “厘园”,意为方寸之间。围着厘园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咖啡店、纪念品和民宿店,加上社区不遗余力的月月争取卫生标兵,今年的春光河也成了打卡地,小拱桥边还竖着一块插遍全国的牌子 -- “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春光河”。 假期的第一天,汪檀心被楼下导游的喇叭声吵醒,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土行孙趴在墙头晒太阳,他打开窗户朝楼下喊。 “图南!” 楼下人探出脑袋。 “有事?” “你多久起来的?” “比你早。” “起那么早干嘛?” “看书。” “咱们出去玩去吧。” “去哪,人山人海的。” “我妈呢?” 汪浩渺走到前院里看着俩孩子。 “你妈要去约会了,晚上回来,你俩自己玩。” 汪檀心看他妈描眉画眼扎了头,还没来的及问他妈和谁约会,汪浩渺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了。 图南敲开三楼的门,问他。 “想吃什么,周姨清早就回家了,收假才回来。” “肯德基吧,”汪檀心想都没想。 图南啧了一声下楼,丢下一句“快换衣服”。 出门时正碰见领居董姨出门,董家和汪家做了十几年的隔壁,汪檀心是她看顾着长大的和她很亲近,她拍拍汪檀心的肩膀。 “跟大哥出去玩啊,我看到你妈妈出门了,留零花了没有,要是外面人多给我发消息,我给你们煮饭。” 汪檀心一门心思出去玩,打完招呼就跑走了。游客和行人多,他拉着图南的手腕像猴子一样逆着人流穿梭,看着肯德基排到 门外的队伍傻眼了,坐栏杆上晒了一小时才等到俩汉堡。 “哥,你是不是还没去过三味书屋的?” “去过了。” 汪檀心大惊。 “什么时候?” “春光里一号院三楼,你书桌上的"早"字和插画上鲁迅刻的"早”字挺像的。” “......那墨池呢,那边还有戒珠寺。” 图南扬起手中的汉堡。 “你在肯德基没有得到教训吗?” “要不和我妈说,我俩和同学去苏州玩吧,我们班好多同学都去了。” “人更多,河里都站着人。” “哥,从小到大,我妈都不让我出市区。” 图南看着汪檀心的黑眼仁,不带感情的回道。 “节后分班考你知道吗。” 正午的阳光很烫,汪檀心的心却很凉,这事已经被他完全忘记了。 三天的黄金假期,汪檀心不敢出门,淹没在各科卷子里,在知识的海洋沉沉浮浮,完形填空上三个恨字力透纸背。 收假的第一天便是考试,离开考还有十分钟,前后左右围着汪檀心的几个面面相觑,互相问:“谁复习了”, 他和宋梅梅举手,谢天一苦着脸喊:“吾命休矣!” 他一拳锤向同桌。 “我真的复习了!” 谢天一看他。 “知识过脑子了吗,左眼睛看进去,右眼睛漏出去了吧。” 汪檀心恨恨。 “不信你考我!” 后排的陈大可问他:“血浆渗透压的大小与什么有关。” 汪檀心转眼珠子。 “无机盐。” 陈大可瞪眼:“没啦?” 汪檀心理所当然:“没了啊,还有吗?我昨天才看过啊!” 磕半天没想出来,宋梅梅白他一眼,补充道:“还有蛋白质...” 图南皱着眉走进来,瞬间吸引了全班目光,他把文具袋递给汪檀心,开口:“你文具盒都不拿?” “图南!”汪檀心两步追上去抓着图南的胳膊来回搓,“借我点气运。” 宋梅梅在旁边跃跃欲试。 “能让我也蹭点吗?” 图南:“......” 第二天考完试,学生们将桌椅板凳归置完,五点就放学了,谢天一、汪檀心和大可三人勾肩搭背的在走廊晃荡,恰好图南收拾完来二班抓人。 “不去食堂?” “今天国服开了,我们去玩儿会。” “晚上还要自习。” “就一个小时,你千万你别和我妈说。” 晚自习已经开始了一个多小时,图南的余光一直盯着门口,平常一个晚自习尿频尿不尽到半个小时去趟厕所的三人组今天安静的出奇。 图南无语了,只要是学习时间必定精准到到分,但凡打游戏,时间就成了一个不应该被存在的概念。 图南走到二班后门,仨人座位空荡荡的,发给汪檀心的信息也没回应,他低头走过去敲敲宋梅梅桌子。 “打扰下,你看到汪檀心了吗?” 宋梅梅吓了一跳,用气声回。 “去网吧了,刚还问我老胡来了没。” “他什么时候问你的?” “晚自习刚开始的时候。” “他们平常去哪个网吧?” “坡下面那家心缘。” “好的谢谢。” 图南走后,宋梅梅悄悄在小组群里发消息。 “汪檀心,大耳朵图图刚来抓你啦!” 图南顺着花坛墙根溜到围墙下,一个助跑蹭蹭翻过后快速往坡下走,在心缘网吧绕了一圈没看到人,他走到消防通道,抓着栏杆蹭蹭两下翻到顶楼,站在水箱上,左手在眼睛上快速一抹,金色竖瞳陡现,快速扫看着周围的街区。 黑暗的小巷里,难兄难弟三人组倒在地上,书包被甩到一边,几个彩毛正围着他们踩,其中一脚踢在大可肩膀上,痛的他吱哇乱叫。小巷尽头是一个大台球厅和几家烧烤摊,此时正值高峰期人声鼎沸,没人听见巷子里的龃龉,或者说听见了也懒得管,听话孩子此刻都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呢。 彩毛们嘴里骂骂咧咧,有两人架着汪檀心的腿,其中一人一木棍甩下去。 “砰!” 那人手里的木棍被什么东西瞬间打飞,虎口震的发麻,巷口有人走近,施暴众人被吸引,汪檀心被甩开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借着路灯,地上三人看清是图南,挂彩最多的谢天一眼泪汪汪喊了一声:“快去找保安!” “为什么打他们?”图南扬声问。 为首的大黑壮,甩着棍子流里流气的笑。 “你是他们哥啊,他们没钱那你掏点呗,500不嫌少,1000不嫌多。” 图南歪头问汪檀心:“钱呢?” 地上三人异口同声:“充炉石抽卡了......” 一个瘦个黄毛挣表现一般揪住图南的领子,咧着黄牙恶狠狠的说。 “娘希匹,把了钱你就站着走出去,不把钱就让你躺着抬出去。小赤佬。” 图南捏住衣领上的手腕一个用力,剧烈的痛楚让瘦高个登时软到在地。其他人见状摩拳擦掌的冲过来,只见来人手一甩,瘦高个被甩到他们身上砸个正好,大黑壮一个趔趄仰面倒地,没等爬起来,图南抬脚一踢,小腿骨咔啦一声脆响。还想往上冲的人被这股狠劲愣住了,图南捡起根棍子劈头打来,专挑关节下手,没三五分钟全躺地上了。 大黑壮痛的抽冷气,抱着小腿骨抽冷气。 “娘个鸡,侬四中哒,叫啥名字,明天阿拉喊宁...嘶...” 图南扶起三人,对着大黑壮一字一顿。 “我叫胡德金,品德的德,黄金的金。” 无聊的晚自习大家昏昏欲睡,突然见窗外新来的年级尖子生领着三个颤颤巍巍的残兵往二班走,瞬间精神头来了,纷纷趴在窗口看,汪檀心从来没觉得这么丢人过。年级组长跑过来,图南三言两语说了情况,二班班主任老胡过来和年级组长一起把四人提溜到医务室,骂声隐隐约约传出来。 “报警,我学生不能受这种委屈!” “还有你们三个,晚自习不上往网吧钻,脑西搭牢了!” 家长们风驰电掣的赶到,先是一顿心疼,心疼完就开始上巴掌,三人一个接一个被拧着耳朵从医务室领出来,可让学生们过了一个热闹的晚自习。 汪浩渺冷着一张脸边开车边训人。 “刚分班考完,别的孩子都坐在教室里使劲啃书,你呢,一丁点时间都要用来玩,你读书是给我读的,我要你好好学习是害了你?” 汪檀心坐在后座,捂着肿胀的左脸,耷着眼皮一言不发,图南不停的瞥他。 汪浩渺一路发飙,回到家又是一顿训,周姨想护又不好插话,给孩子塞了一瓶药推着他上楼。 汪檀心脱下尽是脚印的短袖校服,前胸后背全是青紫,一碰就钻心的疼,忍痛擦完了前胸,后背实在擦不到,他推开窗朝楼下轻声喊。 “哥...哥...图南...” 楼下窗户被推开,伸出半个头。 “有事?” “哥...我...”本想说后背擦不到药,晚上被揍委屈劲上来,嗓子眼就堵了。 图南默了一会,关上了窗户,汪檀心听到噔噔噔的上楼声,挪过去打开了门。 图南问他。 “怎么了?” 还没等他说话,对方见他发抖,打量完前胸打量后背,走到床边坐下招招手。 “转过来,给你擦药。” 汪檀心顺从的蹲下来,冰凉的药膏碰到破皮处刺痛刺痛的,他没话找话。 “你下手又狠又快,学过武术吗?” “嗯。” “学了几年?” “没几年。” “你在新西兰上学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 “那疗养院有人欺负你吗?” “也没有。” “那你学武术干什么?” “防身。” “我也要学武术,跆拳道还是不行,太花架子。” “你要老老实实待在教室,屁事没有。” “我本来都要回来了!是陈大可和谢天一,打上头了非不肯走,一个劲的五分钟又五分钟,嘶...” “你还是闭嘴吧。” 图南并不常干这个,手又重,汪檀心龇牙咧嘴,心理上的眼泪刚憋回去,生理上的眼泪又要落下来,又不敢哼唧怕图南嫌他麻烦。 第二天,汪檀心在家休息,目送完图南去上课,老老实实坐在桌前写作业,汪浩渺请了假一整天都待在家里,时不时敲门突击检查。 六点多,沈姨在楼下扯着嗓子喊汪檀心下楼吃晚饭,突然手机滴滴响,二班小群炸了。 田西发出一段15秒的视频,汪檀心一看是昨天在网吧堵他的大黑壮和黄毛瘦小个,两人打着绷带一瘸一瘸的被警察拽着往警车里塞,手机里传出大黑壮悲愤的大喊。 “胡德金,打我的是胡德金!” 视频外是老胡的大吼:“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大黑壮隔着警车窗户继续喊:“不是这个老帮菜,是个学生,胡德金啊!品德的德!黄金的金!” 第3章 魍魉(一) 汪檀心的成绩随着太阳的公转忽下忽上,一直到暑假前汪浩渺还看不见他能挪到一班的希望,终于忍无可忍了。 自得知汪浩渺已经给XX名师辅导班交满了一个暑假的补课费后,汪檀心的撒泼、打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他妈通通没有用,并且在开班的第一天就碰到了同样萎靡的大可和谢天一,三位家长危机感顿生挤在办公室要求给仨人分开的彻彻底底,最好不同楼层。 什么叫少年愁滋味,汪檀心算是体会到了,图南遛弯他上课,图南看剧他上课,图南玩棋他上课。刚想撺掇汪浩渺给图南报个竞赛班,结实的大巴掌就拍上了他的后背,汪檀心腹诽,他在新西兰学的铁砂掌吗? 新学期新气象,四中按成绩排座,新的分班成绩出来汪檀心往教室门口的座位前进了一大步,宋梅梅火力全开挪到了第一排最后一个,谢天一和陈大可中间也隔着两列银河,老胡也很开心,四只嘴碎的大鸭子终于分开了。 汪檀心的左右前后全变成了姑娘,文文静静谁都不和他说话,尤其同桌李桃,讨论题目挨的近点就脸红,还总拿余光瞟他, 看啥呢,他想,我身上有汗味? 四人中午在食堂碰见图南被几个一班的围着絮絮叨叨,谢天一大喊: “图图,这儿!” 食堂大妈平常手抖的像帕金森,碰到图南就全好了,一把肉一把菜亲切的像看自己的孙子,图南坐下看了看汪檀心,把盘里的鸡腿夹给他。 汪檀心感动:“...哥” 图南没表情:“你胃袋大。反正我菜多。” 几人聊着聊着,聊到了会稽山的灵异传说,什么小孩哭声狐狸叫,妖道出没鬼火飘,越说越来劲,恨不得今天就是黄金周好手牵手去一探究竟。 图南插话:“你们去吧,汪檀心他不去,他怕黑。” 汪檀心反驳:“人多我不怕。” 图南问他:“黑灯瞎火的,你怎么知道走你旁边的是人?还是鬼?” 陈大可立马反驳:“贫道倒要看看谁敢在十一国庆节成精?!” 图南端着空盘子边走边说:“到了山上,讲不定。” 宋梅梅卯了一个暑假的劲学习,早想奖励奖励自己。 “咱们国庆去吧,反正周天没课,我带我妹也去。” 汪檀心:“好,我去磨我哥,我哥要是去我妈一定同意。” 接下来一个星期他在家当好弟弟,调洗澡水温,挤牙膏,拎书包,食堂打饭买果汁,图南无奈的点了头,又在汪浩渺面前装了一个星期的老实儿子,三方会谈终于成功。 节前放学大扫除,同桌李桃红着脸问他。 “你国庆出去玩儿吗?” “我和我哥,谢一天他们去会稽山露营去,”汪檀心问她,“你去吗?宋梅梅还会带她妹去!” “我怕鬼,我不去,你不怕?” “有六个人呢,山上还有游客。” 李桃抬起头,笑容灿烂。 “那你好好玩,我爸带我去西安。” 十月一号晚上八点在山下集合的六人,看着山道上攒动的人头目瞪口呆。 宋梅梅满眼失望:“假期的人一年比一年多。” 汪檀心感叹:“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是永远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 谢天一接上:“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图南总结:“记吃不记打。” 大可两眼放光:“来都来了,我知道后山一条小路,走!” 宋梅梅的小妹宋杉杉叹口气:“怕不也都是人。” 大可信心满满:“不可能,当地人不会来,游客又不知道。” 六个“当地人”马上转身往小路走,宋梅梅一个趔趄撞上一个戴红袖章的森林防火员忙道歉,图南盯着他的脸,对方朝他抬 了抬下巴。 确实是小路,地上踩到的灌木证明有人曾经来过,没有路灯全靠月光和手电筒,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发出嘎吱声。 几人一身汗,嘴上念叨自比红军长征,一会爬坡一会平路,时不时还踩空两脚,满身都是灰,肩上还负着重。 风吹的树叶乱飞,哗啦啦的听着骇人。 汪檀心朝身后喊:“图南。” “嗯。” “轻杆模型下,物体过最高临界点的条件是什么?” “物体能运动,过最高点速度为0即可。” “你是我哥,哥我有点怕能抓着你吗?啊!” “你看路!” 汪檀心被扫过的树枝狠狠抽了一巴掌,图南手掌稳稳撑着他的后腰。 打头的宋梅梅喊谢天一和大可。 “非还原糖和斐林试剂水浴加色呈什么颜色?” 大可舌头打结:“呃...绿色吧。” 谢天一打结更厉害:“是橘黄,煞笔。” 汪檀心盖章:“是他俩。” 又走了一个小时到达一处较高的平地,隐隐有游客的歌声传过来,远眺能看见主干道的路灯带,周围开始起雾了,图南放下背包喊住众人。 “别走了,起雾了。” 走累的众人如蒙大赦,放下背包喘完气就开始搭帐篷。 雾气越来越浓,温度却越来越低,图南走到一边打开手机点开“沙棠”的对话框开始打字。 图南:有异常吗? 沙棠:暂时没有,你们在哪。 图南:后山,离主道不远,能看见灯。 沙棠:还好吗? 图南:起了大雾。 沙棠:山上是这样。 沙棠:瘴气? 图南:不像。 四男生一个篷,两女生单独一个篷,在空地前吃完一大袋零食并各自讲了一个无聊烂俗的鬼故事后回篷睡觉。谢天一刚脱鞋 就臭的汪檀心差点把他一脚踹出去,图南被谢天一和大可挤在中间,感觉有人拽他的袖子,他问。 “谁?” 谢天一含含糊糊:“是我。” “有事?” “我有点怕。” “怕什么。” “风吹树叶的声音渗人。” 话音一落,其他两人打了个寒颤,脑子里面的神鬼描写拐了九曲十八弯,脚趾头都蜷起来了。 汪檀心故作轻松问谢天一:“下次还来吗?” 谢天一强撑:“来。” 大可:“呵。” 谢天一不光脚味大鼾声也大,众人都被鼾声催眠的沉睡过去,图南在空气和声音的双重污染下起身钻出了帐篷,动静吵醒了 汪檀心。 “哥,尿尿吗?” “嗯。” 汪檀心摸到一件衣服递过去。 “天凉你披一件。” “嗯。” “要我陪你不?” “不要。” 过了一会,大可憋急了出帐篷放水,正看见图南盘腿坐在地上用手机看剧。 “大哥你看什么呢?” 图南瞥他。 “行尸走肉。” 山风吹的树枝上的露营灯晃晃悠悠,树叶打着卷啪一声贴在灯上,清冷的月光洒下,远处传来呜呜的风声,此情此景图南在 看丧尸片,大可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 “你是这个。” 五分钟后,大可撒完尿走回来,晃晃悠悠的,双臂紧紧抱着,脑袋耷拉似是怕冷。图南鼻子动了动,随即发了条信息后把手 机揣兜里站起来,喊对方。 “大可。” “哎!”是大可的声音。 “你站那。” “怎么了图图。”大可声音闷闷的。 “头抬起来。” “好嘞。”大可头抬起来,月光下的笑脸又僵又硬。 “你是大可吗?” “我是呀。你抽道题考考我?”大可问他。 “行吧。”图南说完盯了他一会,又看了眼帐篷,掌心祭出一把精巧的银色三寸小梭子,一道金弦绕着梭身转动,两尖端锋 利非常,闪着寒光,正对着来人,“这是什么?” “大可”的手放下来,像没骨头一般垂着,突然左边眼珠不正常往眼底掉,他搓着眼珠安回去。 “这题我知道,紫皇梭嘛!” “唰”一声轻响,紫皇梭向对面话去,对方不多,直从头到胸腹劈开一道血口,鲜红的血液渗出来,“大可”哎哟一声拼命 往外挣,呲啦一下从皮里钻出一副血肉模糊的骷髅骨架,皮肉经脉剥离声听的人牙根发酸,淅淅沥沥往下淌血,嘴巴开合, 鲜红的舌头在口腔内一跳一跳。 “猜猜我是谁?” 图南低骂:“妈的有病!” 一盏硕大漆黑的宫灯“砰砰砰”蹦着来到骷髅身边,灯身如同人的肚皮一般一起一伏,灯座像进食般吮吸地上的血泊。 “把你同学还给你!” 骷髅一声尖笑,一脚将地上的人皮踢飞,图南并指往脸上一抹竖起金瞳,飞掠至半空接住那摊人皮,鲜血如雨下滴落在帐篷上。 “啊!!!!!!” 女生帐篷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两人早被宫灯砸地声惊醒,只见帐篷外人影绰绰,头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落雨声,隔壁的男生帐篷被叫声吓懵了,灯下人头攒攒,狂喊“怎么了!”“大可呢!”“我哥呢!”“图南呢!”。 紫皇梭受到感召,其上的金弦脱落变长,将两处摇摇欲坠的帐篷圈在里面,梭身陡然伸长至三尺,化作一道光影像骷髅砍去。 “图南!” 宋梅梅和宋杉杉的哭泣声又嘶哑又绝望,汪檀心凄声一喊,便要去扯帐篷的拉链。 “不许出来!给汪浩渺打电话!” 图南双手在胸前结印,霎时间风声猎猎,四面八方汩汩流来数道水柱在身前凝结成根根冰箭,朝着往帐篷靠近的宫灯钉去。 紫皇梭围着对方飞速缠绕,剔下来片片血肉,血骷髅拧断一根胸骨做剑,左手往上一擦,骨剑登时黑气腾腾,同飞梭打在一处。宫灯被冰箭所挡,不停的跳跃到半空又狠狠朝箭砸下,咚咚声响彻山林,不远处灌木丛中闪出点点绿色的眼瞳,野兽的咆叫声不绝于耳。 “我手机没信号!”汪檀心声音发抖。 “我们也是!”宋梅梅哭嚎。 周围涌动的气息给图南的感觉十分不祥,不止面前的两个,四面八方都有,他明明已经发了讯息,怎么人还不来! 砸断最后一支冰箭,黑色宫灯立在地上,灯身鼓起,一大团瘴气席向帐篷,地上的金弦光芒大涨,将黑气抵挡在外。 血骷髅冷笑一声。 “哟,伏羲琴弦,汪浩渺真舍得给你好东西。” 夜幕下盘旋着数十只面目可怖的灰色怪鸟,尖嘴肉冠,怒目圆瞪,他们成群结队的用尖利的脚爪从四面八方偷袭图南,紫皇梭在羽毛上擦过溅起数点火星。 图南的精力被紫皇梭和伏羲琴弦两样法器大量消耗着,宫灯吞吐的瘴气搅着肺腑,骨剑凌厉的罡风在身上割了不下二十到血口,帐篷中害怕的哭叫刮着耳朵,他被激怒,喉咙里发出烦躁的啸叫。 “轰!” 空中传来巨大的声响,夜幕中什么也没有。 “轰!轰!轰!” 响声越来越密,像是七八级地震在头顶炸开,如裂帛一般,笼罩着会稽山上空的天被撕开了,强大的水灵灌了进来。树丛中密集的跑动声也渐渐停止,坡下走来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为首的个头矮小,年纪看着很轻,眉眼冷峻,浑身上下缠满树枝,手臂上别着一红袖章,五个白色的大字从枝桠中透出来 - “森林防火员”。 血骷髅用力一个劈砍将紫皇梭钉在地上,撕下胸腔下的一片血肉用力擦了擦骨剑,看着对方张大嘴,边说话声带边往下淌血。 “沙棠?十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装逼,笑一个能死啊。” “阁下这幅尊容,我真是笑不出来,”沙棠手中灵气涌动,转头喊图南,“带他们下山。” “噗呲噗呲噗呲!” 图南看黑宫灯虽然被缠捆住,但木枝一碰上黑气便延缓了生发之势,他不敢耽搁,收了法器迅速走到帐篷旁边拉开拉链。 “走!” 众人惊叫看着图南满脸的血,身上伤痕累累,迅速抱在一团缩在帐篷一角,他急忙扯出五人,命众人往另一边跑,并厉声阻止他们往后看。 人类的一大特质就是说不要干什么就非要干什么,众人闻听此话,齐齐回头,一时间全被修罗画面吓破了胆摔做一团,宋杉杉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图南一把背上她,一人一脚,大声喝骂。 “跑!往山下跑!” 其他四人没回过神,但求生本能迫使他们手脚并用往前奔,衣服被尖利的树枝划破,但凡慢一点就会被图南狠踹一脚,宋梅梅被踹的最多,运动裤刮的稀烂,眼角被开了一个大口,身上满是泥土砂砾。 没人说话,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身后远处咚咚的砸地声震的人心口发麻。 汪檀心突然被绊倒,往前滚了几圈肩膀重重砸在一块两米高大岩石上。 “汪檀心!” 众人被图南的一声大喊分了心,左脚绊右脚摔得七荤八素。 “咕咕咕。” “咕咕咕。” “什么东西,滚出来!”图南喝道。 一个猴子大小的身影蹲在岩石上,月光下只见一个小孩身躯上安了一颗怪头,猪鼻鼠嘴,赤眼横瞳,全身像被剥了皮,粗大的青涩血管在薄薄的皮下一跳一跳,短小的尾巴轻快的甩动,谢天一和宋梅梅吓得疯狂往后缩。 图南咬牙切齿。 “龙罔象!” 对方回应他。 “咕咕咕!” 龙罔象闪电般跳到汪檀心身上龇出尖利的牙齿啃咬他的脖颈,汪檀心被踩醒看见一张怪脸,拼命脱衣服格挡,小臂上瞬间被撕下一块肉,痛叫道: “图南!!!!!!这是什么怪物!” 图南将宋杉杉丢给宋梅梅,扯出伏羲琴弦化为金鞭一甩,正缠住龙罔象的手臂,而后趁势将其用力拍在一颗参天大树上。紫皇梭“刷”一声穿胸而过,龙罔象满不在乎的看了一眼渗着黑血的伤口,张大嘴巴,一团团黑液流出,落在地上像有了生命力一般向五人略去,宋梅梅和谢天一拖着宋杉杉奋力的往后爬。 一声长而有力的啸叫从图南喉咙中发出,紫皇梭飞快穿梭只见残影,地上翻腾的黑液被切开后瞬间冻结成冰。伏羲琴弦悄悄绕到龙罔象身后,趁其不备紧紧缠住他的脖子,图南凌空而起抓住琴弦将其往地上狠狠一掼。 “咕咕咕!” 琴弦逐渐收紧越来越短,图南死死踩住其胸口,龙罔象疯了般啃食抓咬,图南腿部的皮肉被不断撕下鲜血横流,他却眼都没眨,依旧死死踩住。 “咔。” 终于,龙罔象的颈骨被彻底绞断,四肢停止动弹,图南狠踩几脚将肋骨全部踩断,又用力一踹踏破皮肉,他抽出脚甩甩,掉落一地碎肉骨屑。 三人看着图南的黄金竖瞳,傻了。 第4章 魍魉(二) 图南回身,额上的血流进眼里染红了金色的瞳孔,汪檀心哑着嗓子喊他,谢天一和宋梅梅抱在一团恐惧的看着。 龙罔象的尸体中渗出黝黑的尸液,借着灌木的掩护聚成一把利箭迅速朝着汪檀心的心口弹射去。汪檀心感觉肩膀一阵剧痛后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他睁开眼,图南跪在那里,腥臭的利剑穿透了胸腹,尖端被右手死死握住。 “哥!” 突然刮来一阵湿润异常的气流,植物叶片上凝起颗颗露珠,图南肩膀放松下来,走到树下一坐,扯出黑箭双手用力一揉,滴滴答答的黑水从指缝流出渗进土里,胸口的血洞随着呼吸起伏涌出混着金色液体的鲜血。 汪檀心手脚并用爬过去。 “图南!你伤口!怎么办!” 图南没看他,抬头看天。 “没事。” “刚才那是什么?” “龙罔象,本是瑞兽,被炼成了精怪,可惜了。” 宋梅梅和谢天一扛着宋杉杉靠过来,谢天一哑着嗓子问。 “我有点懵,怎么回事,大可呢?” 图南抓过一把草擦手。 “死了。” “什么!”三人大惊。 “那个血骷髅就是大可。听过西方舍身佛吗,数万年前西方摩诃王的小儿子鹰诃萨埵被邪祟欺骗以身饲虎,舍去骨肉,妄想 得证佛法后功德圆满。邪祟收敛并炼化了他残余的骨肉,一旦钻进活物皮肉便会将附身人的骨血精气和脑髓记忆吞噬干净, 物理夺舍,几乎很难被察觉除非钻破皮肉。” 宋梅梅听完放声大哭:“什么鬼啊,我完全没听说过这些东西啊,大可他...图南你亲眼看到的吗?” 图南面无表情的说道:“早在被附身的那一刻,大可就死了,人类的力量有限,即使被夺舍时会有察觉却难以抗衡,至于什 么时候被附身的,我不知道,可能早就......至于为什么选中大可,他倒霉吧。” 谢天一疯狂搓脸:“我他妈一定是还没睡醒呢,你说的话都是中文,我听不懂...” 山中的温度很低,汪檀心摸了摸图南的后脖子,触手冰凉,便脱下身上的冲锋衣盖在他身上,问道:“你眼睛怎么回事,你 是谁?” “我是从小被你妈捡回家的打手。” “我今天有点崩塌。”汪檀心苦着脸。 宋梅梅看宋杉杉的状况越来越差,里衣已经被冷汗浸透,嘴唇也越发苍白,她真怕这样把宋杉杉带回去会被爹妈扇死。 “我妹妹,我妹妹好像不行了!” 图南撑起身子走过去探了探灵元,给宋梅梅吃了颗定心丸:“没死,胆吓破了,醒来后可能会傻几天。” “我们快跑吧,万一他们追上来怎么办!还有大可,我们回去怎么交代!我的手机还是没有信号,我好害怕,我想回家!” 宋梅梅在一旁抽噎。 “没事了,好像已经安全了,等人来吧。”图南看着天地间汹涌澎湃的水木二灵,叹出一口气。 谢天一拽图南的裤腿。 “为什么不盯上其他游客。” “我们倒霉吧,记住,以后千万不要走小路。”图南说着,朝汪檀心招招手,“过来。” 汪檀心俯身凑过去,图南扯着他翻来覆去的看,先是肩膀伤处,再打开他的拉链,隔着T恤一根根摸他的肋骨,又压下他的脖 子仔细翻看 头皮,最后抚他的后脑勺。 “除了肩膀,还有哪里受伤。”图南问他,“心口呢?” “没有...”汪檀心摇头,又轻轻问,“你不会死的吧,流这么多血,我能做些什么?” 图南摆摆手。 “我刚刚看到之前在前门执勤的森林防火员了,他也不是人吗......”宋梅梅小声问。 “不是...” “啊,卧槽,这一路都是什么人啊,我们不会被灭口吧。” 图南搡了一把汪檀心,指指面前的空地。 “我知道,站那。” 汪檀心听话的站过去。 “然后呢。” “喊......” “啊!!!”汪檀心大喊。 图南捡起颗石子丢过去,大怒。 “我话还没说完!” “哦,喊什么,你说话别停顿。” 图南捂着流血的心口。 “喊妈!” “妈!” “大声点!” “妈!妈!!妈!!!” “再喊!” “妈!!!!!啊咳咳咳...” 身后的树林传来一阵跑动声,众人如同惊弓之鸟吓的大叫,一只大黄猫跳出来轻盈的停顿在空地上,汪檀心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这不是他家那只吗。 “土行孙!是他吗?” 谢天一和宋梅梅表示非常难以置信:“你妈是猫?” 图南点点头,冲土行孙抬了下下巴。 “来了吗?” “喵。(嗯。)” “这么慢?” “喵喵。(鬼灯一线用瘴气做了个阵。)” “我受了点伤。” “喵!(怎么了!)” “瘴气进内脏了。” “喵。(那能治。)” “除了舍身佛还有谁?” “喵!喵喵喵!喵...(龙罔象,夜叉和迦楼罗部众!灾弟弟受伤没...)” “他肩骨裂了,还有点腿软。” “喵喵。(心口没受伤吧。)” “好的很。” “喵。(下山)” 一人一猫有来有回的,其他三人的天灵盖仿佛被顶开,过往的唯物主义认知被彻底推翻,脑子里有十万匹野马在奔腾。 猫爪轻轻点地,脚下土地微微震颤,五个人形土块爬出地面,跺脚抖掉身上的苔藓,将众人横抱起来,慢悠悠往山下走,土行孙蹭蹭的两下窝在图南怀中,正扑到伤口。 “图南有伤!”汪檀心指着土行孙大喊。 土行孙舔着图南的伤口,不多时便不再有鲜血流出。 “谢谢。”图南笑着给土行孙梳毛。 “喵呜。(你和灾弟弟说了吗?)” 土行孙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没说多少。” “喵喵。(也是,反正他们不会记得的。)” “死了个学生。” “喵...喵喵。(看到了...沙棠会处理好的。)” “这还是我认识的物质世界吗?我们会不会被盯上?我还会有危险吗?我们怎么和大可的父母说?警察问我们怎么办。”谢天一扯着嗓子焦急的发出连珠炮。 “是。会被盯上。会有危险。不用你操心。不会问你。过了今晚你们就什么都不会记得。” 那边的宋梅梅正欲开口,图南烦躁的喊了一声土行孙,土行孙扬了扬爪子,四个土块人长出鼻孔,对着怀中就是一个喷嚏。 世界终于安静了。 汪檀心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村庄里游荡,他记得明明已经入了秋,香樟树上却没有结籽,还是开着一簇簇的花,空气潮湿闷热像要下雨,但头顶明晃晃的太阳高悬。他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把村子的人家数了一遍,不论是路上还是院里都没有个活影子,他往回走了一会,发现前头站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穿着黑色的大衣,看不清脸,他揉揉眼睛还是看不清。 那人向他走来牵住他的手,脸上像罩着一层雾,五官朦朦胧胧,手里的触感却很温暖,他被牵着,走到一方小院时那人停了下来,汪檀心往里看,小院干干净净,中间长着一棵巨大的樟树,风中飘荡的树枝似在招手。 细听之下,砖房里有婴儿的啼哭声,又像奶猫叫,断断续续,窗户上贴着一双眼睛在往外瞧,那人牵着他往院里走,推开破败的木围栏。 忽然吹来一阵风,卷了沙子进眼,他使劲揉,揉了好久,再次睁开眼时,看见了詹姆斯拍着篮球笑,他伸展了一下五指,抓到了床单被褥。 山村和詹姆斯混乱的在他脑子里打架,他侧头看到床边坐着个少年,眉目舒展,眼似点漆,这帅哥好熟悉。 “喝水吗?”少年问他。 “你谁?”汪檀心能感到自己的嘴巴开合,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少年弯下身,抱起来一只土黄色的大肥猫,问他。 “认识吗。” “土...行...孙。”汪檀心说。 少年抬手指房顶的贴画。 “认识吗。” “詹姆...斯。” 少年指指自己,向他凑近。 “再想想,认识吗。” 汪檀心抬起手,撩开少年的额发,又摸他的眼睛,再扯了扯脸皮。 “哥。” 少年点点头:“嗯,我叫什么?” 他不假思索:“图南,大展宏图的图,南方的南。” 汪檀心清醒后撑着坐起来找水喝,图南递给他水杯,咕咚咕咚喝完几大口才来了劲。 “我就记得我们去露营,然后...然后我们几个踩空摔下来了,我磕到了大石头,宋杉杉还摔晕了...然后呢。” 图南给他垫了个枕头靠着。 “我报警了,然后各回各家。” “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昨晚摔的。” “我妈呢?” “削棍子。” 汪檀心奇道:“削棍子干嘛?” 图南难得的笑:“给你做道菜,笋子炒肉。” 汪檀心愤愤不平:“你不也去了吗,只打我?” 图南回他:“报了警,将功抵过,而且又不是我要走小路的。”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好似汪檀心冰凉的心境,他甚至能想象到汪浩渺对着院子里一堆趁手的棍子挑挑拣拣的样子,悔青的 肠子在肚子里千回百转,他怒而拍床。 “是哪个傻逼说要走小路的!” 图南面不改色:“宋杉杉。” 下楼吃晚饭时,汪檀心看到他妈手上捆成一束的柳条,腿肚子都软了,同时,沿着春光河散步观光的居民和游客突然听到一 号楼传来刷刷刷的劲风声和杀猪般的哭叫求饶,一只黄毛猫儿揣手趴在墙头,甩着尾巴,一副悠闲样子特像在笑。 森林防火员沙棠瘸着一条腿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宿舍,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尽是不明液体的痕迹,同事跟他打招呼。 “哎,吃饭没,你腿怎么了。” 沙棠摆摆手。 “正准备吃,昨晚巡山没看见石头,摔了一跤。” 对面关心道。 “没事吧,严重不,伤筋动骨一百天,听说昨天山上摔下来几个学生啊,幸好没死,你巡山的时候看见没。” 沙棠咧嘴:“小伤,崴了一下。怎么没看见,我刚从警局做完笔录回来,几个小赤佬非要走小路。” 对面奇怪道。 “我记得小路也挺好走的啊。” 沙棠一米六一米七的走远了。 “哎呀,他们倒霉嘛。” 汪檀心颤巍巍的吃完饭,带着一身紫条子红条子,手脚并用爬上去回房间,打开手机,点开“四大金刚”的微信群,对着伤口照了好几张发群里。 其他两人秒回几张图。 谢天一的脸上全是巴掌印,宋梅梅脸上腿上全盖了纱布。 群里静默了好一会,谢天一发了条消息。 “我们三人群,为什么叫四大金刚?” 宋梅梅发了个“同问。” 汪檀心想了想,回道。 “你群主,你改呗,就改成-会稽三杰! ” 晚上熄了灯,窗外柳枝婆娑的影子印在窗帘上,汪檀心看着突然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被子蒙过头,纯黑的环境引发了他无尽的想象,床边上...床底下...衣柜里...书桌前...甚至床尾,想着想着,他一把掀开被子打开窗户朝着楼下小声喊。 “图南......睡没。” 楼下伸出半个头。 “有事?” “我有点怕鬼,你能上来陪我睡吗?” 图南想都没想,很干脆:“不能。” 汪檀心极尽讨好。 “这周零花钱给你。” 图南把窗户一关:“不能。” 图南躺回床上,门外想起很轻很轻的敲门声,他不理,汪檀心敲半天不见开,推门进去,见图南睡在床上冷眼看他,他脸皮厚,翻到床里侧,盖好被子,呲着一口大白牙看他哥。 “我给你洗袜子洗衣服刷跑鞋,你收留我几天。” 图南往外挪,嫌弃道:“怎么,你床被鬼占了?” 一说到鬼汪檀心的头皮就开始发麻,整个人缩到被子里,他嗅了嗅被子枕头,问他哥。 “你单独用了洗衣液啊。” 图南关灯躺下,没好气。 “没有。” 汪檀心使劲闻着。 “洗衣液不是玫瑰味吗,你这闻起来...” “怎么?” “一股粮仓里的谷子味。” “啪!” 图南一个巴掌拍过去,打得汪檀心差点吐血。 “我没说难闻啊......” 第5章 魍魉(三) 收假回来第一天是周一,惯例要升旗,学生们都来得早,门卫大爷端着杯子边喝茶边咂么嘴,高三的家长们一日三餐送汤送饭与老头熟得很,一个二个热切的同他打招呼。 “周师傅,精神头好哦!” 周大爷中气十足。 “早!” 家长里有眼尖的。 “周师傅你脸怎么搞的,紫了噶大一片!” 周大爷讪讪。 “爬山跌了跤,撞到栏杆啦!-” 众人奇。 “哪个山。” 周大爷答。 “会稽山!” 图南和汪檀心正好经过,汪檀心看了一眼大爷,低声和图南说。 “会稽山风水不好啊?” 教室里李桃正和其他四个女生眉飞色舞的叽叽喳喳,见汪檀心坐下,立马同他说话。 “节前你说要去露营,好玩吗?” 汪檀心支支吾吾。 “好玩,就是中途摔了一跤,摔得挺狠。” 李桃打量他一眼。 “是挺狠的,身上都是血口子呢。” 他没好意思说这是他妈打的。 “是,所以还是不要夜爬。你去哪玩了?” 李桃从桌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我爸带我去西安了,我去看了秦始皇陵,这是给你...们的带的纪念品,是个小兵马俑。” 汪檀心郑重的双手接过,十分惊喜。 “谢谢谢谢!我也没出市区...中午请你喝奶茶吧。” 李桃小脸通红,其他四个女生捂着嘴吃吃笑。正巧宋梅梅和谢天一从门外走进来,脸上手臂裹着一块大纱布,众人好奇,他俩也觉得丢人,一个说盘山路上摔得,一个说走路掉沟里了。 李桃问汪檀心:“你们六个不是去会稽山露营了吗,怎么个个挂彩?” “嗐,”汪檀心晦气的翻了个白眼,“宋梅梅她妹非要走小路,要不是她...等等,你说我们几个?” 李桃疑惑:“你们五个啊怎么了?” 汪檀心急了:“你不是说六个吗?” 李桃也急了:“我没说六个啊,我说的五个,你,你哥图南,宋梅梅,宋梅梅他妹,谢天一,不是你们五个一起去的吗?” 汪檀心蒙了。 “你...你明明是说六个,我听错了?” 李桃瞥了眼门口,赶紧拍拍他。 “老胡来了!” 下午天气好,又是体育课,恰逢体育老师家里没事身体很舒服肠胃功能也良好,二班人像出圈的羊往外冲,汪檀心还没从“五个六个”里缓过劲来,教室最后一列倒数第一个空置的课桌也让他频频走神,他被撒欢的同学甩在后面。图南坐在窗边,正看见汪檀心饱含忧郁一脸便秘的路过。 图南叫住他。 “汪檀心。” “哎。”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看起来很不高兴啊。” 汪檀心立马回神,就坡下驴。 “啊,是啊,我零花钱用完了。” 图南翻出桌斗里的手机给他转账,汪檀心即刻阴转晴。 “谢谢!” 宋梅梅在后头羡慕道:“这样的表哥哪里寻...” 老师教打排球,男女各站一边顶球玩,谢天一接球时瞎着眼撞旁边人身上,手一歪,顶出去的排球正砸在李桃的鼻子上,李桃“啊”的一声捂着鼻子,指缝里露出血来,谢天一懵了忙过去说对不起,老师过来看了下就是个外伤,鼻骨没异常后便要罪魁祸首送人去医务室。 李桃后座的两个女生马上接话说。 “汪檀心帮忙送过去吧。” 汪檀心和谢天一:“啊?” 其中一个女生拿胳膊肘拐谢天一,嘴里还说着。 “李桃和汪檀心熟。” 谢天一立马反应过来。 “哦!哦!那什么檀心你帮忙吧,我我我...” 汪檀心懂了一半,但想装不懂,又看李桃眼泪汪汪的,乐于助人的基因占了上风,便去拉她袖子。 “走吧走吧。” 谢天一和几个男生女生在后头瞎起哄。 “扶人家一把!” 声音大的吓李桃一个趔趄,汪檀心下意识拉住她手腕,手中皮肤的触感像蚂蚁爬过一样痒到了心里,脑子里全是李桃白皙伶仃的手腕,他赶忙松开手提醒对方小心看路。 校医室里热闹非常,送进来几个被学习干倒的高三生,发烧的,咳嗽的,头疼的,又发烧又咳嗽又头疼的,前后脚还来一个胃溃疡,校医匆忙看了眼李桃的鼻子见只是破了点血管把棉花碘伏塞给汪檀心便马上赶去和胃病搏斗。 李桃看不见鼻子,只得一顿乱擦,碘伏滴在校服上十分狼狈,汪檀心的心肠热了一下,拿过棉棒。 “我来吧。 李桃轻轻说了声:“好”。 她拿纸垫着下巴抬起头,眼睛看到汪檀心起伏的喉结,脸连着脖子全红了。汪檀心也不好过,他一靠近李桃,全身的血液像被点燃了一样,咆哮着往脑门往心口冲,风吹动李桃的头发,几根发丝仿佛不是拂着他的手背而是右脑主导情绪的沟回。 汪檀心看着李桃的低垂的眉眼,眼珠棕黑,明亮深透,眼尾微翘,泪光点点仿若眼里盛了一瓣盛夏的荷花,花瓣打着害羞的卷。他想着,这双眼睛要是眼窝再深些,眼褶再宽些,眼仁再黑几分,眼尾再扬几度,看过来时还要加点冷淡与...凶狠,便是...... 上完碘伏他像得了帕金森,双手与心口狂跳,汪檀心隐隐崩溃,刚巧下课铃响,李桃将棉花摁进鼻孔,两人一齐往教室走。 走廊里,图南正在远眺,汪檀心闪躲着快步走开,生怕眼神会暴露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思。 “汪檀心。”图南在身后喊他。 “哎!”他转过身,眼睛乱飘。 这个死样子图南很熟悉。 “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没有啊。” “怎么有碘伏味?” “谢天一拿球把人砸了,我陪着处理伤口。” 只要没危险,图南才懒得理他,一身狼狈的李桃跟在汪檀心后头,两人一进二班窃笑声和起哄声就钻进了图南的耳朵。 晚上回到房间,汪檀心将兵马俑石像随意搁在架子上便去洗澡了,临睡前打眼一望,对上兵马俑的眼睛,他突然觉得李桃的面容都开始变得模糊,连白天的悸动都自觉莫名其妙。 十二月的寒风冷冽,透过棉衣直往骨头缝里钻,尤其是南方的湿润冷空气里像夹着冰碴,透过鞋面冻的脚趾头生疼。 春光里的游客也开始变少了,厘园又安静了下来,平常迎来送往的小船锁在岸边一荡一荡的。隔壁咖啡店前的小黑板上美式也从25降到了15,路过的人依旧摇头,周日在附近打完球的谢天一盛情邀请汪檀心来一杯,秉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撺掇着给图南也买了一杯。 汪檀心兴奋的将人从二楼书房喊出来。 一口下去,三人垮脸,同时把杯子里满满的褐色液体倒在店门口的南天竹里。 图南锐评:“刷锅水!” 谢天一点头:“这种洗豆水,我嬢嬢都是豁厕所里个。” 汪檀心望天:“卖我五块我都嫌贵...” 三人进了一号楼,汪浩渺刚烤完饼干,浓郁的奶香飘了整条街,谢天一嘴甜,左一个“阿姨又年轻了”,右一个“阿姨今天 穿的真美”,哄到了好大一盘点心蛋糕饮料和被锁起来的游戏机。 输完第二把大乱斗,谢天一不平,开始没事找事,一脸八卦的对着看杂志的图南。 “大哥,汪檀心早恋你知道吗?” 图南漫不经心的回。 “和谁?” “他同桌,李桃。” 汪檀心疯狂摇头。 “我哪早恋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早恋了,有证据吗?眉毛下面挂俩蛋,光会眨眼不会看!” 谢天一白眼翻上天。 “怎么,不是谈恋爱,搞暧昧啊!” 汪檀心烦死了。 “我又不喜欢她。” 谢天一反驳。 “你一看她就哑巴,她一看你就脸红,还看你打篮球,不是搞暧昧你骗鬼啊。” 汪檀心非常认真的想了想。 “我妈说了,期中考试敢往后挪一个位子就得去补习班过年,我心如止水只有学习。” 谢天一嘲讽。 “你浑身上下嘴最硬!” 汪檀心不甘人后。 “你浑身上下就嘴硬!” 只有学习的汪檀心第二天就打了脸,数学报纸物理卷子一个都没写,忘得彻彻底底,趁着早自习躲在语文书后疯狂的鬼画符。 李桃的害羞症治好了很多。 “你就写个答案啊,好歹写几个步骤吧。” 汪檀心火烧眉毛。 “来不及!” 李桃微笑。 “又和陈大可去网吧了啊!” “没,纯忘了还有英语物理!” 汪檀心一个用力,将试卷戳了个大洞,他恍惚了一会,抬起头问李桃。 “你说什么?” “又去网吧啊。” “你说和谁...” “谢天一啊!” 察觉到汪檀心的注视,李桃转过头朝他笑,汪檀心懵懵的看着李桃的笑脸,眉眼弯弯,嘴角轻钩,却让他浑身发冷,恐惧,害怕。 “你说...陈大可...” 李桃懵了。 “陈大可是谁?” 他喃喃道:“我不知道是谁...你告诉我。” 李桃有点急。 “我刚明明说的是谢天一!” 汪檀心静静看着李桃,那双眉眼曾带给他的旖旎如潮水般褪去。 “李桃,我没有耳背,记性也很好,这个名字你第二次提到了,第一次你说我们五个一起去的会稽山,大可特别怕听鬼故事,第二次就是刚才,你说陈大可和我一起去了网吧。” 李桃被看的起了鸡皮疙瘩。 “你没事吧。” 汪檀心被触碰的一刹那,一团火从心口烧到了脑子,愤怒被无限放大,他手指激动的有些颤抖。 怎么回事,这张脸这双眼睛,好想戳烂啊,他这样想着。 李桃还在摇他胳膊,他像突然回过神,猛的把笔一丢,说了一句上厕所便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了,后排女生轻声问李桃怎么 了。 李桃也很懵。 “我和他说谢天一,他和我说陈大可。” 众人疑惑。 “谁是陈大可。” 李桃摇摇头。 “不知道啊,吓死人了。” 汪檀心站在厕所隔间里,浑身发抖,教室最后一列倒数第一个空置的座位,在心缘网吧后街跟他和谢天一一起被职高学生殴打的模糊的身影,会稽山上除了他们四个和宋杉杉之外的大个子,他没有摔傻,是的,明明还有一个人,是谁? “我是你妈从小捡回家的打手...” “听过舍身佛吗?” “早在被附身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这些话,是谁说的? 对,还有一只冷箭,洞穿了某个人的肩膀,那个人是谁? 真的只是噩梦吗? “叩,叩,叩。” “谁!” 沉浸在恐惧中的汪檀心被叩门声惊的暴起。 “是我。”图南冷清的声音响起。 汪檀心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在上厕所。” “嗯。” 门外不再有声音,只能听见轻浅的呼吸,汪檀心喊他。 “图南?” “嗯?” “你认识陈大可吗?” 门外回的很干脆。 “不认识。” “你那天去网吧找我,看到几个人?” 门外毫不犹豫。 “你,谢天一,还有五六个职高的。” “我怎么摔下来的?” 门外想了想,依旧答的很快。 “谢天一扒开的树枝抽到了你的眼睛,我没拉住你,你扯到谢天一的衣服,一个带一个四个人全滚下山。” “那天你受伤了吗?” 门外不耐烦了。 “没有。” 内心横冲直撞的情绪被冷静果断的语气抚平,他打开门走出隔间,拿手抹了抹脸上的汗,又成了之前的汪檀心。 “你上厕所啊?” “嗯。” “那去啊。” “突然不想上了。” “那回去上课吧。” 进教室前,汪檀心突然扭脸问图南。 “你听过舍身佛吗?” 图南皱皱眉。 “什么东西?” 汪檀心笑笑。 “哦,没什么,我们班女生和我说的鬼故事。” 四中的实验楼建在东南角,楼外建了一个半圆形的小喷泉将其与几栋主教学楼隔开,四周还移栽了几棵古樟树,高大繁茂的树冠将小楼合围在正中,夏天时幽静清凉,冬天时僻静阴森。图南正坐在三楼最里间的机房,给汪浩渺打了一通电话,响一声便被立马接起。 “怎么了?有危险吗?” “没有,他快想起那些事了。” 汪浩渺叹了口气。 “他状态还好吗?” “还行吧,不好不坏。” “......” “还要瞒多久?” “再等一等吧,知道的越多,担心的越多,心思一多,就容易生变。” “秦爷还好吗?” “还好,但是我们估计他的人偶已经暴露了。” “无始宗是要逐个击破。” “他们比过往任何时候都难对付,混沌给他们的越来越多,我们对他们的战力水平判断失误,不然秦锋镝那边也不会暴露的 这么快。” “可是舍身跑了。” “这次被我撕的狠了,没那么快恢复。” “行吧,再见。” “嗯。” 图南打完电话,走出实验楼,午休快要结束,天有些放晴,学生们勾肩搭背穿梭来往,他见汪檀心正站在小花坛边和同学聊天说话,手上还不得闲的转着篮球,眉眼舒展,笑颜鲜活,少年人的愁在心里一个小时都待不住,一张试卷一场球赛甚至一 次免掉跑操的大课间都能将它轻易驱散。 汪檀心打着哆嗦回到教室,桌上放着一杯热腾腾的饮料,他看了看价签。 “抹茶滋滋麻薯(热)” 他问着谁拿来的,宋梅梅路过回他,捧着杯子吸溜吸溜的。 “大耳朵图图,我和谢天一都有。” “啊,我哥啊?” 宋梅梅点点头。 “嗯,刚碰到他,问我想不想喝热的,我说想,他就要我带他去奶茶店,给咱们一人买了一杯。” “哦......” 图南吸了一口宋梅梅倾情推荐的“芋泥紫薯啵啵”,顿时眉头一皱拳头都紧了,同桌女生问他。 “你干嘛?” “这家店你们经常喝吗?” “嗯,他家卖的有点贵,但是好喝,我有钱就买他家的草莓牛奶冰。” “......” “怎么?” “太甜。” 其实图南心里想的是,打死卖糖的了。 周日下午,汪檀心哭丧着脸跟着汪浩渺去化学补习班,默默在心里祭奠逝去的休息日。出来的有点晚正碰上堵车,汪檀心侧 脸看他妈,十几年了这张脸几乎没变,小时候温柔的对他笑,长大了又被他气的心梗,却连条皱纹都没多出来。 “有事说事。”汪浩渺瞥他。 “妈,你说这世界上有鬼吗?” “没有。” “你怎么那么笃定呢?” “世界是有物质组成的,只有组成形态和内容物的不同。” “鬼也可以是物质啊。” “哦?什么物质?” “灵...灵魂?” 汪浩渺像看傻子一样看儿子。 “可以被量化?计量单位是什么?” “不是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吗,有可能真的有鬼,只是还没有被发现,有人还说灵魂有21克呢,死后比死前轻21克。” “那是因为水分的蒸发和死前的最后一次排泄导致的质量变轻,”汪浩渺冷冷覷他一眼,口含威胁,“你再给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我给你书撕了你信不信。” 汪檀心不服气的劲上来了:“你怎么不说图南呢,他天天捧着小说看呢!” “你和年级第五比?” “那你也要一碗水端平,我不能看他也不能看。” “他书架上全是国家地理,你呢。” “杂志也是书...而且...” “别而且了,你考到一班去,我随你看什么!” “......” 晚上回到家,二楼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了,汪檀心装作下楼喝水,看见刚洗完澡的图南,睡衣半敞着。 “你领子没翻好。”他走过去将图南的领子翻好,又装作不经意瞟了眼图南的肩头,忍下满心满腔的情绪,指着一个圆圆的疤痕,“这个疤是什么?” 图南哦了一声,冷淡的回他。 “跑太快树杆子戳的。” “啊?”汪檀心扯开看,疤痕确实不像新的,“哦...那什么,什么时候戳的啊,戳挺重。” 图南回:“小时候,跑快了惯性大。” 汪檀心把他衣领拉好,讪讪道。 “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