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不动拔枪是要自取灭亡的》 第1章 罪犯? 我是TGyx203,TG高级监狱里的一个普通罪犯,入狱的罪名是在大街上非法开枪。入狱八年,我对外面世界的记忆已经逐渐模糊了。 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说,这都本该是极其普通的一天。 早上六点,我将准时在我的单人监房里醒来,这里一片雪白,墙体是强度很高的合金,没有窗户,一位看守我的女警会在半小时后叫我的代号: “TGyx203,吃早餐。” 我的早餐数年如一日,是50ml的营养液和一杯清水。 吃完后,我将享受一天中唯一的十分钟放风时间。 我的膝盖时常很疼,又戴着手铐和脚镣,走不了太多路,所以我习惯沉默地独自坐在一片草地上,记忆中,这里春天会开放一些极小的花。 夏云提着白色医药箱出现:“徐刻。” 她是这个监狱配备的护士,穿着一条制式浅蓝色长裙,神情平静。我并不清楚她为什么来到我身边,但她是这里唯一一个会称呼我名字的人。 她没有说话,我也一言不发,感到一丝宁静。 这时巡逻的狱警背对着我们走远了,她突然靠过来抓住我的手。我微微睁大了眼睛和她对视,她在我手心里放了什么东西,然后退开了,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我的手腕一阵发麻,监测器在颤动,我知道如果我的心率持续升高,它就会释放电流迫使我平静下来。 夏云冲我浅浅地笑了笑,她蔚蓝色的眼睛此时像一片辽远的湖泊,然后就转身走了,步调平常,没有再回头。 放风结束,这个动作似乎没让任何人发现。女警离我两步远,示意我主动回去监房。我慢吞吞地回到了房间,捏在手心里的触感告诉我,那是一片用书写纸裹着的药片。 我知道房间里有很多监控,于是上了床蒙在被子里才拿出来——裹着蓝色药片的小纸条上写着:流水送行客。 流水送行客? 一句没头没脑的古老诗文,我却极其自然地在心中默念出下一句:荒草侵孤坟。 为什么? 我入狱前是个只接受了初等教育的普通士兵,文化水平只刚认得字而已,这种怪音怪调的东西应该属于古文字研究的范畴,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什么让我做出如此自然的反应? 我将目光移到那药片上,是蓝色,夏云眼睛里那种蓝——这半年多以来,我第一次看清她的眼睛,但我并不感到奇怪,这本就是一个奇怪的世界。 就连我本人,也应该有些精神疾病,以我有限的精神力就可以发现一些端倪:比如这里一直是春天,因为那片草地上的花从未凋谢。 我把药丸和纸片收起,带着疑问睡下了。 晚上,我从睡梦中惊醒,感受到从喉管到口腔的剧痛,口中涌出大量粘稠腥热的液体,我用手一摸,血腥气涌上颅顶。我心想,这次死定了,也不知道是谁想害我。 但眼睛再次睁开时,我看见的并不是什么人间外奇观,而是医院的天花板。准确地说,我知道这里是TG监狱附属医院,每次我来这里都住在同一间病房,判断依据是头顶上有一小片墙皮剥落,却一直没有得到修理。 “嘀、嘀、嘀——”监测仪的声音逐渐和我的心跳融成一片。 此刻我气若游丝,眼前发黑,但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个站在我床边的医生。 他身高一米八左右,身形修长而长相俊美,戴着眼镜,右眼镜片泛着幽微的蓝光。 我眼尖地看见他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徐行客”。 他的名字叫徐行客。我一惊,他就看着我说:“你吞了药差点死了,短时间内没法说话,不要白费力气。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相信自己。如果遇见叫连斯的人,也相信他。无论如何,你必须保证自己活下去,明白吗?” 他的语速很快,内容令我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表达我的疑问,他就拔了我身上的针头把我从病床上拉了起来。就在我失去平衡快摔倒的那一瞬间,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平地炸起。 他扶了我一下,但好像没什么力气,我一膝盖磕在了地板上,心说:什么声音? 但我其实清楚,这是枪声、哭喊声、爆鸣声和金属碰撞声的混杂。外面一定出了什么大事,而我对此并不惊慌。 徐行客很用力地攥着我的手,脸色苍白,额角汗珠细密,似乎正忍受着什么痛苦。枪声近了。 这病房很大,而且是套间。他走到一个铁柜前,双手用力推开那个柜子。 柜子下是乍看起来与周围别无二致的拼接木地板,但墙上安着一个显目的内嵌黑色密码装置。他调节了那装置大约两分钟,我听见“咔哒”一响,地上的木板就被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了,露出底下黑漆漆一片,但看起来不深。 他把我拽到那个口子边上,我浑身无力,没法反抗,任由他粗暴地把我推了进去,踩在硬度极高的特殊材质上,我发现这个隔层高度仅仅只有半米多。 徐行客示意我蹲下去:“往深处爬,顺着你的记忆,一直爬到你发现一个地下室为止,把那里的纸质文件全部销毁,否则你一定会后悔。无论听见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第一要务是保证你自己活下去。” 他很快把他的话连同他自己锁在了外面。我又听见挪动铁柜的声音,躺在地板下艰难地向上伸了伸手,完全无法打开。 正在我犹豫要不要再试一次时,又听见了枪声,极近似乎正在我头顶上,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没有去想这意味着什么,但立马就动身向深处爬去,同时使自己尽量发出最小的声音。绝对的黑暗和寂静可以让人很快崩溃,但也许是我精神本就不太正常,所以接受程度尚可。 这条通道很奇怪,我好像都没怎么爬就一下到了一个垂直向下的平台,这里可以站立,我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是怎样站起来的。 我摸了摸上衣口袋,果然,那里面有一个不知何时被放进去的打火机,我打燃了它,火苗不大但很亮。借着火光,我踩着墙壁上的凹槽小心爬了下去。 下面是狭窄可供两人并排的廊道,两分钟之后,我来到一个荒废已久的房间。 这里的陈设只有一张桌子、一张铁床和一个指纹锁的保险柜。我想起徐行客的话,用自己的指纹试了试,竟然打开了。 柜子内由于密封没有灰尘,只有几份档案,我随意打开最上面那份,一共有五六张纸页,第一页红标文字写着: 《关于惊海计划在鄂尔斯耐收尾行动的决议》 我眼皮重重一跳,立即翻到最后一页。 “执行人:徐刻。” 我的名字。为什么?我对此毫无印象。正在我想要仔细看看中间的内容时,忽然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捂住了我的嘴! 第2章 仇人? 颈侧传来一阵锋利的凉意,我僵住了,显然利刃已经划破了皮肤,奇怪的是,痛觉并不明显。 我不敢动,身后的男人在我耳边低语,气息森冷,声音嘶哑难听: “好久不见,徐刻。” 这感觉过于非人,贴着我的仿佛是个怪物。我没法说话。 “你怎么进来的,就带我怎么出去。否则,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我后颈一片冰冷,全部感觉神经都立起来了。我默然点头。 随后我听见了他狰狞的笑声,他说:“怎么认不出我了?老朋友,我可是时时刻刻想着你。” 他松开了捂住我嘴的手,那布满结节的枯枝般的皮肤离开了,转而是头皮传来痛觉,他扯住了我的头发,强迫我拧转身体。看见我手拿的档案,竟然桀桀怪叫起来。 他夺过了我手中的打火机,这东西的样式更接近于手电筒,火焰被调到最大,尽数喷在我的左手手背上。 除了感到巨大的疼痛,档案文件掉落一地,我更茫然地发现,我的手背竟然没有被烧烂露出白骨,反而渐渐浮现出一个青黑色的印记:那是一个没有血肉的头骨,眼眶深处弥漫着深红,最下面是一个禁止符号。 纵使我不明白这个图案的具体含义,但我知道只有重级罪犯才会被在身上打上基因烙印,这种烙印平时隐形,只有受到刺激才会显现。 我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士兵…… 刀刃又压深了一些,液体顺着我的脖颈流下。男人催促道:“带路。” 我无从再去思考关于文件和图案,此刻我只有顺从他才能活下去,再考虑脱身的事情。但是我并不记得半点来时的路线,凭着火焰这点微弱的光芒,更是分不清前路和后路。 但是我的冷静远远超出我对自己的印象,即使面对两条完全一样的岔路,我也不敢表现出半分迟疑,凭着直觉走了下去。我的意识并不清醒,甚至不能记住走过了几个这样的路口,方向感也完全丧失了,但我猜测现在已经完全在地下,因为我没有感受到明显的下行。 身后跟随的男人始终让我感到危险和受威胁,突然,他掐住我的脖子向后拽,湿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他用他不成调的声音说: ‘你可要好好想一想,到底该怎么走,别忘了你的命在谁手里,我不得不提醒你,现在可不是十年前了,指挥官。’ 脖颈上略有凝血的伤口被再次暴力破坏,由于失血过多,我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 突然。 ‘‘砰!’’ 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下意识将手伸向腰侧,但那里什么都没有。想象中的危险并没有到来,反而是钳住我的力量突然放松了,重响在我身后。我意识到是那个人被踹向了墙壁。 凭空出现的人扶了我一把,他说:“小心。”他的体温高得吓人。我的头更痛了。 那个怪物,我暂且称他为怪物吧,借此机会,我终于看见了他扭曲非人的身形,他甩着头爬了起来,肩膀处完全变形了,随着抬起上臂的动作,脖颈竟然鼓了起来,不知道他的骨骼是怎样的构造。 小心。 我下意识在心里提醒道。 男人侧身一让,轻松避开了他的攻击,反而后发制人控住了那怪物的手臂,抬手作刃竟将他整只手掌从手腕处生生劈落!伴随着砍断枯柴般的脆响,这不像人的男人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这吼声在我听来竟然如此残酷和凄凉,一个冷战在我脑海里炸开,我的心脏狂跳,全身上下都在流血。冰冷的液体蔓延过我的四肢,冻僵了我所有力气,紧跟着,我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再次睁眼,我似乎仍然身处那漆黑的通道,只是全身冰冷,连呼吸都难以完成。我意识到这里多了一群人,他们统一身着黑色制服,肩佩银鹰。 为首的男人微微俯身,拿着未打开的证件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没来得及看清。但他缺少一根尾指,我却注意到。 “徐刻,又见面了。” 我想他的军衔远高于我,我不记得有在哪里见过他。 我抬起眼,勉强扫视了一圈周围。但这一眼,却让我终生难以忘却。 我的身侧是一具完全**的身体,人皮像烧熔了的蜡浇在他身上,他没有露出的眼睛,没有头发,嘴巴处没有皮肤,整个血红的下半张脸暴露在外。一把匕首插在他心脏处,乌黑的血液已经凝固,散发出浓浓的恶臭和腥气。 这就是刚才挟制我的人?或者说怪物。 骇然之中,我听见‘断指’对我说:“从现在开始,联盟最高法院决定对你重启审查程序,你将随时有义务接受BH调查组的讯问,并受到全程监禁——以一个特重级嫌疑犯的身份。但你仍然可以随时向最高审判庭提出无罪申诉,像你过去那样,”他笑了一声,充满不屑,“明白了吗,前执行官先生?” 我没有作出任何回答,但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慌乱。因为他俯视着我,眼神中毫不隐藏地酝酿着恨意。而这恨意对我来说太过陌生。 我见过你吗? 我曾经对不起你吗? 我反复搜寻我的记忆,确定我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包括对这支肩佩银鹰的部队,我入狱之前成日在基层部队混日子,八年都只是个普通士兵。不对,我入伍了八年吗?中央星规定的入伍年龄是十六岁,我十六岁的时候…… 不对。 我是TGyx203,入狱八年,罪名是在大街上开枪,对谁开的枪?那天我下了班准备回家,我住在中央星佐尔特区…… 全都不对! 我竟然连我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今年多少岁都不记得,更别说家庭成员成长经历入伍过程了,我见过什么人?和谁结过仇怨?难道我就是徐刻吗?那这个入狱八年的TGyx203又是谁? 难道我是第一天醒着吗,为什么我才发现我的记忆是如此残缺。 悚然之下,我的咽喉被一股无形之力牢牢扼住,我咬破了口腔内侧以保持清醒,看着这个金发灰眸的男人: “为什么?” 第3章 部长 “匕首上只有你和死者的指纹,通过痕迹鉴定,现场发生过激烈的搏斗,所以你在地下杀了一个人,你承认吗?” 我从其他人的称呼中得知这个少了一根手指的男人姓褚,这是他撤走所有警卫走进我的拘禁室后问的第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很害怕看见他似的,心脏泛着痛楚,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不认为是我杀死了那个怪物,但目前为止所有审问我的人都没有提到第三个人,可我相信刚才发生的事不是一场幻觉。 他坐在我面前,身体前压,凝视着我:“接下来,我们说的话不会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徐刻。”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在他进来之前,已经有好几批自称来自BH调查组的人连续审问我,无非是问我承不承认在密室中杀了人、为什么从医院逃跑、是谁筹划了这次行动。 行动? 我并不知道进入地下通道后医院里发生了什么,所有问题都无处回答。 “你猜我们在医院里发现了什么?袭击发生的时候,负责监视你的是一位少将和两位中校,现在他们都死了,没用的东西们,这是当然的。可有趣的是,我们在病房内的电梯里发现一具女性护士的尸体,她的身份是TG监狱特聘的安抚师,你就是她的工作对象之一,你对她有印象吧?她叫夏云。” 听到这个名字,我恍惚了一下,没能反应过来。 紧接着,他观察着我的反应:“你觉得她一个出身低微的小小安抚师是怎么无视禁令走进你的病房,瞬杀三名训练有素的特种军人的同时,还干扰了房间和楼道里所有的监视设备和防御系统,在袭击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帮你越狱?” 见我没有任何反应,他冷笑道:“一个小小的安抚师当然做不到这些,可怜的夏云,你的好同伴什么时候顶替了她的身份潜藏在你身边,利用完了又用她伪造出服毒自尽的假象,彻底杀人灭口。 当然,我并不关心无关紧要的人的死活。只不过,她似乎不小心留下了一些把柄,这个夏云似乎和方议员关系匪浅啊。” 他咬重了“方议员”这三个字,慢慢走到我面前,我的手脚都完全被缚住无法移动。 突然,他伸出完好的那只手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咬牙切齿,全无风度: “你和方其闻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在脑海里寻找方其闻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结果。我感觉到脖子上的伤口剧烈地裂开了,鲜血浸湿了纱布。 他放开我,我才又得以呼吸。尽管痛觉明显,但我已经明白,他虽然恨我,却不敢杀我。 他嫌恶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居高临下道:“我不在乎你现在对我装哑巴,我们已经掌握的,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多。享受你的宁静吧,等会进了审讯室,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保持沉默。” 我听见一声冷笑,随后那男人大步走了出去,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带走。” 几个医生和警卫员敛声屏气地进来。戴上手铐的时候,我看见我的手指微微颤抖,我试图握拳和掐指以抑制这一懦弱的反应,却反复不得成功。手背上青黑色的骷髅头让我更像一个罪人。尽管我认为我是如此无辜。 “双手自然放松,后背紧靠椅背,严禁任何未经审讯员批准的动作。”毫无性别特征的机械声在审讯椅上响起。 在几个军人,不,既然他们自称来自那个未知的调查组,就先称他们为调查员吧,被抓之后,我所见到的一切人员都佩戴着银鹰标志,总而言之,我被迫进入了一间重重关卡的审讯室,坐在了这个特殊的椅子上。 我的全身都被以各种方式固定起来,双手连接着测谎仪器,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金属头盔,把我绝大部分视野区域都遮盖得严严实实,我只能看到正面前一片极小的昏暗区域。这样的状态让我很不舒服,还没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 在进入审讯室的某一道检查之后,我就没再见到那个姓褚的男人,我目视前方,不知道会由谁来审讯我,又是我毫无印象但与我渊源不浅的人吗? 我想扯扯嘴角,却发现戴上头盔后脸部肌肉很难牵动,甚至视线也完全固定在正前方。至于声音,除了刚才的提示声,是全然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冷汗已经浸湿我鬓角的头发之后,那片昏暗的视野区域骤然明亮起来,尖锐的白色灯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一个女人一瞬之间出现在了我视线之中。她金发灰眸,同样肩佩银鹰,但竟然不算威严,面上反而有种病弱的苍白。 “徐刻。” 声音有些失真。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叫我。 这种审讯方式和我入狱前经历的完全不同,这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折磨和逼迫,不知道为什么,我有必须要开口的念头。 我竟然说:“艾礼。”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这种不能掌控自己意识的感觉令我不安,我想这头盔连接的仪器的功能简直恐怖,在这样的科技下,有什么秘密是这个调查组问不出来的呢。 这个我称之为“艾礼”的女人注视了我几秒钟,她的肩部有轻微晃动,似乎正在处理什么东西,随后她又一次说话了,声音毫无起伏:“我是特别调查部部长艾礼,现在总负责你的审讯工作,并执行此次审讯,有异议吗?” 我有些惊讶,将心里真实的反应脱口而出:“我还可以有异议?” 艾礼维持着她的表情和眼神不变:“第一个问题,你配合了这次恐怖袭击并试图通过医院楼体结构中废弃的密道逃脱,越狱行为属实,你承认吗?” 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某种心理战术,在这种目光下,我有些头脑发晕,试图再次咬破口腔来保持清醒,但是很可惜,戴着这个沉重的头盔,除了说话,我连如此简单的动作都无法执行。 我不希望我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所以十分谨慎地对抗着脱口而出的冲动:“袭击……我不知道,我没有打算……越狱。” 我不知道测谎仪对我这句话给出的判断是什么,但是艾礼并没有过多在意我苍白的辩解:“第二个问题,埃夫尔就藏在地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这个问题让我更加不解,埃夫尔是谁? “徐刻,我有必要告知你,这次审讯和你以前应付的那些不一样,你矢口否认,或者装傻充愣,并不会影响最后的结果,你以为你的某位盟友仍然有从极大罪责中保下你的能量吗?恐怕,你怎么放弃并对埃夫尔斩草除根,那位盟友就会怎么对待你。” 我意识到,如果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我就会无法控制地把这句话说出去,于是我胡思乱想,尽量不让自己冷静下来。埃夫尔是谁?那个怪物吗?我没被他杀了都算我走运吧,我哪来的能力反杀他。这个什么盟友如果真的存在的话,他也太缺心眼了,让我越狱却不多派几个人保护我,分分钟就被抓回来了啊,真的不是故意坑我吗?就连帮我逃跑好像也是夏云一个人做的,不对,那不是真正的夏云,给我药片的应该也不是,那之前一直陪我放风聊天的呢?这个好像在帮我的人怎么样了? 总之,我一直胡思乱想,没有回答,艾礼继续着她的流程:“第三个问题,你杀死埃夫尔的动机究竟是什么,我很怀疑,你们组织这次显然无法成功的越狱,究竟是为了越狱,还是为了找机会斩草除根?” 这个问题占据了我的脑海,霎时,我刚才的猜测仿佛成了真,我这个所谓的盟友真的想救我吗?还是只是想要借我手除掉一个怪物呢?如果他知道这个埃夫尔一直藏在地下的密室里……可这个密室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还有生命体征的人能够不吃不喝地藏在里面?除非他是被人带进去的,目的是……为了杀我? 可是听这位部长的意思,要不是这个神秘的盟友,我应该早就判处死刑了,极罪…… 我一头乱麻:“我不知道。我没有杀他。” “第四个问题,除了你杀死他这次之外,你最后一次见到埃夫尔,是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彼时他已经异化了吗?” “我不记得了。”直视艾礼的目光让我无比疲惫。 我想我这样的回答会很容易激怒审讯员吧,不知道这个调查组有没有刑讯的手段,她既然都部长了,动点私刑恐怕不在话下。 这时,我终于听到了艾礼不那么官方机械的声音,是一声耐人寻味的冷笑:“哦?那你说说,你还记得什么。” 我开始毫无起伏地陈述:“我原来是个服义务兵役的军人,没有父母,初等教育学历,入狱的罪名是在大街上开枪,但没有打死人,入狱多久,我已经不记得了……” 第4章 故人 这次回应我的是长久的缄默,艾礼一言不发,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但眼神仍然注视着我,她很少眨眼,远低于一个普通人的频率,我不得不承认,她的目光是这场审讯中十分重要的部分,如果我能够避开她的审视,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强的开口的心理冲动。 她微微仰起了头:“这个说法很新鲜,徐刻,我来到特调部八年还是第一次听见。那你打算如何解释密道里发生的一切?一个失忆的你,怎么做到在里面穿行自如?” “……直觉而已。这很难吗?”我诚实且疑惑。 我觉得她似乎冷笑了一声,一道细密的电流从我手腕上的电极片蔓延到大脑,不算疼痛,却让我意识更加混沌了。 “侦察队回来了两个人,你要不要猜猜他们带回了什么东西?” 像是目盲的人循着唯一的绳索,我下意识按照她的话语去思考。回来?难道是指从那个地下空间吗?那里有什么东西? 档案。我瞬间想到。那个叫徐行客的人告诉我一定要销毁它们,否则我“一定会后悔”。当然我没有做到,拿到档案之后我第一反应是去查看,所以错失了烧掉的机会。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丢下一堆没头没脑的话,但是他叮嘱我要我好好活下去,大概还为此付出了生命,所以我倾向于他想帮我,那么档案的内容对我是不利的。 《关于惊海计划在鄂尔斯耐收尾行动的决议》。 我是这个任务的执行官。 难道这个行动就是我入狱的原因?所以调查我的艾礼才会提起这份重要档案,太说得通了。 但是,不对。如果艾礼真的掌握了档案的信息,她有什么必要这样模糊地试探我?难道指望我一听见就被吓蒙了招出所有实情吗?那么也说明档案里的内容不够充分、不够完整,所以我就更没有必要担心什么。 这是一个略显拙劣的引导性陷阱,如果不是环境和仪器的影响,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暴露了艾礼他们根本是一无所获,至少是没有实质性进展。 那么她为什么要这样问?她对自己的审讯能力太有信心了吗? “你太心急了,艾礼。”我说。 视线中,艾礼摘下了头盔,我这才注意到她也戴着一个仪器,不过看起来比我的简便得多。 视野重新变得昏暗。 我任人摆布,终于摆脱了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测谎仪,重新获得了一点转动脖子和眼珠的自由。 摘下头盔后,我眼睛酸得几乎淌下泪来,只能勉强维持半睁半闭的状态。我看见我和艾礼隔着一扇巨大的透明玻璃,两三个警员立在她身后。 她确实是金发灰眸,不过神态比我刚才戴着头盔看到的还要憔悴得多,泛着久病初愈的苍白,身上的制服大衣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让她显得更加劳累,但是眼神毫不软弱,直勾勾地盯着我,让我怀疑她已经看穿了什么秘密。 这眼神不对,我的直觉告诉我,刚才审讯的时候,她的眼神是压迫和逼问,不像现在,似乎发现了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 我心一沉,沉默地听凭他们重新给我戴上手铐,被押解出审讯室之后,又扣上一个圈口极紧的黑色手环,我知道这个手环才是真正监视和限制我的仪器,可能连稍微剧烈一点的动作都会被警告。当然,我不打算反抗,所以无所谓。 令我疑惑的是,押解我的狱警似乎不太敢靠近我,五个人围在我身边,却始终与我没有接触。从审讯室到目的地,我们只走了两分钟左右。 站在门口,我抬起头,门牌上写着“候审室”,心里明白接下来等待我的审讯不会少。 额前的头发随着我仰头又低头的动作垂落下来,发尾扎在眼睛上,审讯之后,我的眼睛远比之前敏感,所以我下意识抬起了手。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把碎发扫开,一道强烈的电流从肩膀瞬间传导到了全身,手臂猛得一颤。 我转头看向举着电棍的狱警,不知说什么好,还没等我措好辞,他反而首先发难:“看什么看?没事乱动什么,再有下次,就不是一棍子的事了。” 我看出他的底气不足,觉得很好笑,他们显然有点怕我,怕我穷凶极恶的罪名,而且也很厌恶我,找个机会就想电我一下。显然,这种程度的针对在这里是被默认的。 我越来越好奇,我的罪名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讳莫如深,根本不敢提起,但是又这么令人群情激愤?这几天,我遇到的所有人,除了夏云,都对我敌视且仇恨。 房间里的陈设简单至极,只有一张床和卫生间。门被从外面锁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之后,我便尽量使自己放松下来,打算休息一会。没想到虽然喉咙和肩膀都隐隐作痛,但可能是头很晕的原因,我几乎一沾上床就睡着了。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的手臂被什么划得很深,鲜血不停往下滴落,于是我只好将整条手臂伸进溪水里,就着冷水去洗。水温好冷,几乎要结冰了,空气里却弥漫着馥郁的青草香,好像春天末尾夏天快到的时候,还有泥土的气息。 我站起来,膝盖上沾了些混合草叶的泥土,整个人狼狈极了。但天空却是湛蓝的,连接着绵延的广袤的草原,那么开阔那么平坦,我心情愉悦,手腕上空无一物,逐渐加快了脚步。 我轻轻绕到她身后,她似乎是突然出现的,又仿佛一直坐在草地上,柔软乌黑的长发披落在肩头,微风拂起鬓角的头发,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我靠近了跪坐在她身边,近得仿佛可以嗅到她衣领上的木质香,担心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我又把身体挪远了点。 她终于转过头来,口中衔着一个短哨,吹着不成调的乐曲,是一支牧歌,蔚蓝的眼睛朝我弯了弯。 这个瞬间转瞬而逝。下一秒钟,我扑过去接住她朝我倒下的身体,子弹瞬发在我耳边,我捂住她源源不断流血的后背,抱着她侧身翻滚扎进了溪流之中。 窒息淹没我的喉咙。我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仍然身处候审室之中。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回想那女子的相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分外熟悉。这梦境太过真实,却有很多地方模糊不清,只是一些残缺的片段。 我慢慢坐了起来,房间里没有窗户,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我无法判断究竟过去了多久。 我转过头去,看向门的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站着一个人。察觉到我的目光,他迈步走了进来,银白的金属门在他身后砰一声合上。 我立刻戒备起来,看见他按了一下衣领内侧,一层灰色的光晕便自他身上扩散开来。 男人长着一张混血面孔,一丝不苟的西服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我很好奇他的来意,毫不遮掩地打量着他。 他皱了皱眉:“看见我,你好像一点都不高兴。” 看来又是一个故人。我对他毫无印象,顶多只能说隐隐有种熟悉感,反正也瞒不过,索性坦诚道:“我不记得你了。” 他挑了挑眉,从表情来看十分意外:“我已经屏蔽了这里所有的监视器,不用担心,今天我们交谈的内容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难道是刚才那灰色的光晕?还有这么高级的东西。但是我确实忘了他是谁:“我没骗你,所有过去的事情,一切一切,我都忘记了。” “……忘记了?你怎么能忘记……他皱着眉看我,“特调部又对你用了私刑吗?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他看起来十分失望,但没有埋怨我的意思,鬼使神差地,我说:“抱歉。” 听见我的道歉,他叹了一口气,忽然显露出几分倦色,低声道:“我叫方其闻,你的发小、朋友……我认识你,有三十年了吧,那时我们都还是毛头小子,我住在你家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时常想起那段时光,时常想起你的父母亲和……算了。没必要说这些。” 他走上前两步,迟疑了一下,似乎是想拥抱我,我避开了。他愣了一下,然后自然地坐在我的床沿。 “你果真都忘了,这太奇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特调局没道理要让你失忆。” “我没骗你。”我表面平静,内心却已经讶然不已。这竟然是方其闻,断指口中的方议员、我的盟友。 “好吧。”方其闻无奈地笑了笑,看起来很放松,“有时候,谁能说忘记不是一种解脱呢?我们来自蓝聿星,那是一个再也无法到达的地方,我们一起在那里度过了少年时光,你不该把这也忘记。我是说,我们流着同一个民族的血,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反过来也是。我和你怀着同样的仇恨,正在做和你一样的事情。 埃夫尔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你还是只需要咬死不认就可以了。既然你都忘记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问的,我不能久留。” 他走时还是过来拥抱了我,拍了拍我的肩膀:“照顾好自己。无论还有多少个八年,我都会和你一起走到最后,无论是你的最后,还是我的尽头。” 方其闻的语气轻描淡写,却给我留下了内心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