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章 龙背岭中,小采药郎 安宁府,茶马道。 短打衣衫的半大孩童,背着与他差不多高的大竹篓,费力用行山杖拨开密密草丛。 茶马道的龙背岭,出了名的猛恶。 可谓林莽森然,天光绝迹,虬龙般的古木参天,像乌云遮蔽日头。 就连杂草都长得老高,好似带着锯齿。 幸亏小陆沉机灵,知道学着有经验的采药客,跟山郎。 用粗布缠着胳膊,穿草鞋的双脚打着绑腿。 不然走在山林里,手脚很容易被割出一条条血印子。 再受烈日暴晒,又疼又痒,若忍不住抓伤,发炎流脓那就坏透了。 搞不好有性命之危! “发炎?” 年仅十二岁的陆沉挠挠头,他也不知道脑袋里为啥冒出这个生词。 反正前阵子生一场大病,陆沉小脑袋瓜便凭空多出大量杂乱记忆。 诸如“河水要烧开喝,否则遭病,肚里长虫”之类。 很莫名其妙。 “千万不能让别个晓得。” 小陆沉暗暗提醒自己。 他曾听替大商行收药材的沈老汉讲过,这种情况叫“中邪”或者“撞祟”。 身上染着脏东西,要被拖到庙里关起来。 如果治不好,下场更惨。 这几天,小陆沉老做噩梦,梦见自己不小心暴露秘密,让府衙的官差捉走,五花大绑到菜市口,装进瓮里活活烧死。 沙沙! 一阵风吹过,这会儿暑气大盛,哪怕山风都夹杂酷热之意。 小陆沉抹了把额头汗珠,他那身短打麻衣,早已被浸湿。 他气喘吁吁,心里琢磨着: “还有两个时辰天就黑了,今天没收获的话,赊欠的药钱,就要涨利息……必须想办法弄个好货!” 之前小陆沉生病卧床,烧得迷迷糊糊,是隔壁干杂事的张大娘,替自己寻来郎中。 茶马道最大的行当之一,便是药材铺。 这里从不缺好药,就是只剩半口气,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也能救回一时半刻。 但好药须得大钱,小陆沉打小便过着温饱线挣扎的苦日子,翻遍家里也找不到几颗多余铜板。 他只吃了几副药汤,便欠着回春堂五百八十多文钱。 “大宗的药材,像云茯苓,当归这些,须得论斤成捆,几株卖不上价。得是冬虫夏草,龙血竭才能解燃眉之急。” 小陆沉有点发愁,他年纪太小,没有人愿意带着拖油瓶进山,只能采些常见药草,每日换个十几文钱勉强糊口。 “再过四五天,五百八十文就要滚成好几千文,哪里还得上,只能签卖身契,把自己押给回春堂……” 小陆沉想想就害怕,做回春堂的采药郎,可不是啥好差事儿。 每每赶山大会,都得如牛羊一样,成群结队被驱使着。 前往危险之处,采摘大药。 有一次他亲眼见着上百人腰间绑麻绳,跟长串腊肉似的,挂在悬崖陡壁上。 大风刮过,晃晃荡荡。 好多人磕着岩石头破血流,或被毒蛇咬死,要么直接摔落下去……大半都没了性命! 而这一切,只为采那株上百年份的当门草。 据说此物能醒神,定念,治失眠之症,很得贵人的喜欢。 研磨颗粒,压作粉末,调制出来的“成品”,拇指般大的一块,就能卖得四十五两雪花银。 “签过卖身契的药堂学徒,市价五两,确实比不上几十两银的一块香。” 小陆沉抿着嘴,思索再三,决定去东边的落魂坡碰碰运气。 那地儿凶险! 常有采药郎在里面迷路,宛若鬼打墙,走不出来。 待到夜间,瘴气一升,毒性猛烈,五脏六腑化为脓血。 但小陆沉还是认为该试一试,与其被回春堂滚利息,签卖身契当耗材。 不妨搏个生机! 陆沉年纪虽小,可七八岁就跟着跟山客进龙背岭,风吹日晒,蚊虫叮咬,背竹篓子的肩膀生生磨出茧子。 吃过人间苦,尝过辛酸味,早就养出坚毅性子。 行山杖拨开草丛,小陆沉朝着落魂坡去。 随着他走得越深,周遭就越安静,连虫鸣鸟叫都少了大半。 “沈老汉说,春采芽叶,夏取花果,秋掘根茎,冬收树皮,这叫‘四时法’。 这会儿正是炎夏,落魂坡背阴,蕨类众多,我多往大树底下看看,兴许有收获。” 小陆沉默默念叨着,他脑瓜子灵,记性格外好,什么话听一遍就能原样背诵。 连沈老汉都夸,说他可惜生在茶马道,做个采药郎,如果投胎到府城,绝对是读书种子。 草鞋踩过杂草丛,背上竹篓一摇一晃,小陆沉忽地眼睛亮起,炯炯目光锁定盘根错节的老树底下。 小陆沉屏住呼吸,观察周 遭,静悄悄的,隐有鸟雀叽叽喳喳。 他又用行山杖敲打树根,发出声响,确认没有旁人,也没有猛兽,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采药这行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讲究和规矩相当之多。 比如小陆沉,刚才主动敲打树根,就是做个“说明”。 这块地儿,是他先来,免得附近也有采药客,双方扯皮起冲突。 一般来说守规矩的采药客听见这声音,就知道此地有主,便会主动离开。 至于运气差,撞到不守规矩的家伙,那便没辙了。 采药客这份活计,能三年五载平平安安,已然不易。 做完这些,小陆沉移步蹲下,仔细辨认: “叶分七片,花开一层,叶如芍药,根如苍术,结子红如珊瑚……真是七叶一枝花!还是成熟结果的!” 小陆沉脸上满是激动,浮现欣喜笑容。 他赶忙放下竹篓,从里面取出竹刀和药锄。 小陆沉也是每年进山几十回的采药客,仗着人小嘴巴甜,从热心肠的跟山郎那里学到不少“基本功”。 采药很有讲究。 如这七叶一枝花,需要避铁器,免得污染药性,得用竹刀刮去表面粗皮,再以几捧湿润阴土上下覆盖,免得受到日头直射。 这样采下来,才能保持十成十的药性,卖出好价钱。 须知道,收药材的把头眼睛最毒,差上半分火候,都能砍掉六七成的价。 小陆沉绷着脸,全神贯注,他用药锄把周边泥土细细翻开,再握着薄薄竹片制成的短刀,小心翼翼做着清理。 心细与手稳,是采药客必须得有的功夫。 这个过程很漫长,额头汗珠顺着眼皮,进到双目之中,小陆沉也不动一下。 他专注地工作,直至长在树根底部的七叶一枝花被放进竹篓。 “一株,两株,三株……” 小陆沉心满意足,整整五株完整好药,够他还上回春堂的债了! “可惜,只有一株是成熟结果,其他的,品相欠缺。不然,就能吃碗水盆羊肉……” 小陆沉遗憾想道,旋即又连连摇头,告诫自己不能贪心不足。 今天有这样的收获,已经是山神老爷额外开恩! 他重新背起竹篓,再盖着一层布,避免被看见。 呜呜呜! 落魂坡背阴,热风吹进来都有股凄惨味道,直钻脖颈,让人发凉。 小陆沉双手合十,感谢几遍山神老爷,麻溜儿沿着原路小跑离开。 等走出落魂坡,来到开阔处,他才放下心,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 摘下挂在腰间的两只竹筒,里面装着清水和饱腹口粮。 小陆沉咕咚咕咚饮了几口,喘匀气之后,又吃起糠米制成的干饼子。 这口感就像啃树皮,粗糙噎人,还剌嗓子。 尽管难以下咽,却是采药客最常吃的口粮。 因其耐饥,挨得住饿。 “饱腹感极强……” 小陆沉脑袋瓜又冒出一个陌生词。 山风吹得后边的密林摇起绿浪,小陆沉咀嚼着干硬口粮,眼里透出十足期冀。 只要不签卖身契,继续做他的采药客,这日子,总归能有点盼头。 …… …… 日头西沉,下山小道渐渐热闹。 采药客不在山中过夜,也是规矩。 龙脊岭瘴气密布,一到晚上如同禁地,只有积年老辣的赶山把头才敢闯一闯。 山脚下一溜儿都是支起来的摊子,有卖水卖吃食的小贩,也有专门替药铺子收货的牙人。 所谓牙人,便是充当中介、做担保的角色。 茶马道的商队来来往往,像丝绸、茶叶、牲畜这些大宗交易,都需要牙人牵线搭桥,撮合立契。 “沈爷,我这可是好东西!您瞅瞅,上年份的石斛!” 背篓挂着铜铃铛的跟山郎,个个兴冲冲奔到靠东边的那处摊子,拿出自己辛苦大半日挣来的药草。 “你采早了,没到火候,茎条也坏了,一条三十二文。” 被唤作“沈爷”的摆摊老汉,只淡淡扫了一眼,便给出实价。 他左手捏着烟枪,有一口没一口吧嗒抽着,脚边几只大竹筐里,已经摆满各种药草。 这老汉姓沈,曾经做过龙脊岭的把头。 把头就是跟山郎里最厉害的,正儿八经采过大药宝药的拔尖人物。 他们往往身边纠结十几号人,每次赶山必然满载而归。 很受其他采药客的敬重! “沈爷!您再瞧瞧,这石斛……” 那个跟山客还想讨个价,却遭到沈爷旁边的壮汉劈头痛骂: “不长眼的狗东西!沈爷的法眼何时出错过?都断定你这石斛不抵钱,搁这啰嗦什么!不愿卖就滚一边去!” 跟山郎缩 起脖子,哪敢顶嘴,讪讪笑道: “依沈爷的,三十二文,我这有小半筐,差不多四十条。” 沈爷仍旧抽着旱烟,没拿正眼看人: “要铜板,还是碎银?” 四十条品相尚可的石斛,大约值一千两百八十文。 倘若要换成银子,只能得一两左右。 因为银比铜贵,有时候想兑一两银子,可能需一千四五百文。 “肯定是铜板!小民买米买炭哪里用得着银子!” 跟山客嘿嘿笑道,伸出双手,接过壮汉给出的一吊大钱,乐滋滋走了。 沈爷收货,向来公道,虽占不着啥便宜,但结钱最爽快。 是以,跟山郎都愿意卖到沈爷这儿,求个踏实。 三三两两的采药客挨个凑到摊子前,沈爷都只瞧一眼,然后报价。 吸取前面跟山郎的教训,后边的采药客都没敢再多嘴。 “六子,又进山了?” 瞧着小陆沉背着竹篓过来,沈爷那张老脸不禁多出些笑意。 “见过沈爷。” 小陆沉放下竹篓,把布掀开,恭恭敬敬道: “您老瞧瞧,这能值几个钱。” 沈爷照例瞥上一眼,目光猛地凝住。 “了不起啊,六子!” 始终漫不经心的沈爷,缓缓放下烟枪,认真望着没比竹篓高多少的陆沉。 从那张小板凳站起来,正色道: “今日龙脊岭,采药客之中,你当为第一!”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章 山字印,奇门路 嚯! 山下小道的众多采药客,哗然声大作! 能得到沈爷的赞许,让他竖个大拇指,那可是千难万难! 离近的几人纷纷伸长脖子,想要看清竹篓之中是何好物。 沈爷把玩着烟枪,弯下腰仔细取出一株好药,慢悠悠道: “叶分七片,花开一层,结子红如珊瑚,解虫蛇毒有奇效……七叶一枝花,算不上稀罕物。 六子带下山的好货,胜在年份够,接近百年,即便是吸了瘴气,都能化解毒性。 再者,药性足,这就考验手法了。 不伤花叶,不折根茎,新鲜摘下,当即入药,熬炼两瓶‘金创膏’、‘解毒丸’没问题。 多学学吧,进山七八年竟不如半大孩子!” 沈爷一番话讲得众人讪讪,却又不好反驳还嘴,毕竟采药客就认“山货”。 甭管年纪多少,是七老八十,还是刚会走路。 挖得到好货,带下龙脊岭,大家才会服气,管你叫声“爷”! 适才卖石斛的跟山客嘿嘿笑道: “沈爷这是名师出高徒!六子他常听您的教诲,得您的指点,进步飞速!” 这本是一记马屁,却拍到马腿上。 沈爷脸色一板,冷冷呵斥: “胡咧咧!老夫何时收过徒!六子他人机灵,你们天天来我摊子出货,也没见着学到什么东西!” 见着沈爷动怒,跟山客当即弯腰赔笑: “是我空口白牙!该打!沈爷这样的人物,哪能随便收徒!” 他作势就要自己抽嘴巴! 沈爷并未理睬,一边把玩烟枪,一边望向陆沉: “老话说,好药需满百,六子你这货,若能再迟七年,等那珊瑚籽大如指甲盖,便够你在县里买座宅子喽。 一分货一分钱,如今嘛,一株五百文,你觉得如何?” 小陆沉连连点头,乖巧笑道: “茶马道谁不晓得,沈爷您最公道!多谢沈爷照顾!” 他高高举起双手,如孩童讨要压岁钱,让人觉着好笑。 沈爷老脸舒展,照旧问道: “六子说话就是让我舒坦。要铜子,还是银子?” 小陆沉选了铜板,又道: “有一事相求沈爷。我想请个牙人,替我平掉回春堂的账!我前阵子风寒,白吃回春堂林老爷好几副药汤,得还哩!” 沈爷耷拉 的眼皮往上抬,认真瞅着小陆沉,缓缓应下: “好。我替你办了。” …… …… 暮色渐渐深了,安宁县不复白日的热闹。 老一辈常常说,深山老林瘴气猛,好养大妖精怪,半夜不着家,容易撞上事儿。 所以家家户户一入夜就把门窗紧闭,不像茶马道大城里头,有啥子勾栏听曲的快活消遣。 嘎吱。 将门栓好。 刚归家的小陆沉长长舒口气,给自己舀了一瓢冰凉井水,咕咚咕咚畅快饮尽。 “幸亏沈爷心善,愿意搭把手,省了好多麻烦。” 小陆沉住在安宁县最偏僻的雨师巷,遮挡风雨的屋子,也只是最简陋的土坯房。 他打小没了爹娘,让做采药客的爷爷带大,前两年进山,不慎让毒蛇咬了,抬回家已经只剩半口气。 小陆沉至今还记得,爷爷紧紧拉着自个儿的手,怎么都不肯闭眼。 那是爷爷放心不下孙子,生怕他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吃苦头,受欺负。 直至十岁大的小陆沉凑到爷爷耳边说了一句话,后者才愿意瞑目。 “宁为乞丐,不做人奴……这句话我始终记着,爷爷。” 小陆沉搬来小板凳,坐在并不宽敞的院里清洗木片刀、镐子、锄头等物件。 平心而论,想在安宁县讨口饭吃,不难。 南边的回春堂年年招伙计,东边的富贵坊成日买家奴,更别说茶马道扎堆的商队、马帮,都缺干活的杂役,使唤的小厮。 但穷乡市井,哪有白吃的饭菜。 这些谋生的出路,皆要签卖身契! 一旦有了主家,认了老爷,等于跪着刨食儿,从此万般不自由。 娶妻生子,代代为奴! 所以爷爷生前吊着半口气,至死不敢闭眼,就是舍不下孙子,晓得半大孩子难有生计,只能卖身! 小陆沉很懂事,那会儿才十岁大的他,声音稚嫩却斩钉截铁! “爷爷,陆家人宁死不为奴!” 清洗干净趁手的用具,小陆沉又把灶台的冷饭端来,糙米寡淡,用热水泡着,添点儿咸菜,确也有滋有味。 “沈爷今天帮了忙,往后得感谢。” 小陆沉稀里哗啦一顿扒拉,吃得干干净净。 他今日主动请沈爷出手,并非毫无理由。 茶马道三教九流来来往往, 鱼龙混杂,虽有衙门规矩,可官差向来只扫门前雪,只收孝敬银,想要求个公道,那是万万不可能。 “我才十二岁,今日卖货,手里突然多出两千多文大钱,哪能不惹人眼红。” 小陆沉想得通透,他当众求沈爷,一是让其他采药客晓得,自己要还回春堂的账,钱到手就花出去了; 二是攀个关系,沈爷若愿意,就能让不怀好意的歹人忌惮。 最后嘛,还藏着一层。 爷爷教过小陆沉,越是厉害的大人物,越喜欢好名声,好风光。 沈爷做这一桩事儿,并不费力,也不费钱,却能博个“心善”二字。 体恤孤苦,照顾小娃儿,也是让人称道赞扬之事。 “平掉回春堂的账,心头一块大石头算落了。感谢山神老爷!” 小陆沉吃饱了,并没立刻上床,而是照着爷爷传授的“走桩”,沉肩坠肘,腹内呼吸,慢慢地挪动步伐,舒展躯干。 爷爷总是夸他早慧,说他说啥都快,认字,看书,记东西,一两遍就成。 每次说完,爷爷都露出遗憾之色,幽幽道: “我家孙儿,若有‘根骨’就好了。陆家的东西,就能传下去,发扬光大。” 小陆沉不明白啥叫“根骨”。 猜想应该是很厉害的本事,类似于沈爷入山,采摘宝药的手段一样? 小陆沉足足练完九遍,才吃饱的肚皮就瘪下,但他强忍着灌了几大瓢井水。 缸里的糙米剩不多,烧火的柴,缺不了的盐,还有穿烂的草鞋和背坏的竹篓。 一样样,一件件,都是花销。 就算今日卖货得了些钱,手头宽裕,小陆沉也要精打细算省着花。 他擦干汗水,恭恭敬敬来到屋内,对着供奉爷爷的牌位拜了一拜,再闭着眼和衣睡下。 “爷爷,我很好。” 小陆沉抿着嘴,念叨道。 没爹没娘没依靠,两年采药郎的日子有多苦,有多难,只有自己才知道。 但咬咬牙,总归熬过来了。 “山……海……” 小陆沉进到梦乡,又看见苍林如海,群山险峻,茫茫大的天地,有一方小印高悬。 宛若日月,照耀四方。 大病初愈后,小陆沉就经常做同一个梦。 只不过这次,小印好像更清晰了。 他隐约认出上面的玄奥古字。 “山… …海……显……圣……” …… …… 二更已过,夜冷露重。 富贵坊的大宅里,沈爷披着外衣,把洗净的七叶一枝花切厚片晾晒。 作为经验老道的把头,他深知此物药性足,却也流失快,很不好保存。 赶紧连夜处理,趁明日一早就送到药铺,才能折合好价钱。 整日跟在身边的壮汉劝说道: “沈爷……夜深了,您这身子骨再硬朗,也禁不住天天熬。” 沈爷摆摆手: “炮制几份药草而已,我还撑得住。想当年二十郎当岁,两天两夜不合眼,照样精神得很,唉,人真是要服老。” 壮汉笑道: “那是,您老人家,出入龙脊岭,下过大凶地,取过上等宝!放眼安宁县,又有谁能比!” 沈爷没在意这番吹捧,只觉岁月催人。 唏嘘之间,他想起陆沉那张乖巧小脸,由衷道: “那孩子,真机灵。” 壮汉愣了一下,旋即才明白过来: “沈爷是说六子?您今天帮他一大忙,替他清掉回春堂的账,大伙儿都夸您心善,仁义!” 回春堂是安宁县首屈一指的大药铺,大医馆。 那位林老爷人送外号“林扒皮”,是石头里榨出油,逮着蛤蟆攥出尿的一号狠角色。 他放出去的债,哪有轻易勾销的道理。 赊欠药汤,几百文利滚利,最后强迫好人家卖身立契,做牛做马。 这事儿还真没少做! “那孩子晓得利害,脑子灵醒,是个好苗子。” 沈爷摸着烟枪,忍不住有些惜才。 壮汉接过话头: “六子这娃儿确实不错。要我说,沈爷您干脆收了他。” 沈爷默不作声,没搭理这一茬。 他收拢外衣,回到花厅,借着烛台光亮,望向供奉的祖师牌位。 “我的手艺,传不了凡夫。没有根骨,学不成我的本事,更走不了这条奇门路!”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章 元炁,背尸 “昨儿夜里又做那个怪梦了。” 天刚蒙蒙亮,小陆沉就已醒转过来。 打从那场大病之后,他脑袋里不仅莫名多出陌生记忆,还常常做同一个怪梦。 也不敢与外人讲,生怕被当成撞邪,沾染脏东西。 “这日子,倒是过得没那么紧了。等再攒些钱,去庙里求个平安符……” 小陆沉闭眼想道。 昨日有了收获,得了一些钱财,又靠沈爷平了回春堂的账,近期不用急着再去进山。 只不过安宁县的庙宇,腰包里没个十几两银子,很难迈得过门槛。 “山海显圣……” “好古怪的东西。” 小陆沉皱着眉。 他一边打水洗漱,一边思索那怪梦。 柳条蘸着牙粉,将自己洗漱干净。 脑海里那些陌生记忆,管这个叫“刷牙”。 用清水抹了把小脸,小陆沉回到屋内。 沉下心啥都不去想,试图捕捉梦中显现的那方小印。 昨儿的梦境,比起之前都要真实,清晰。 让他产生这样的念头。 下一刻! 小陆沉的眉心,好像燃起一团火焰。 火势凶猛,愈来愈旺,烧得额头隐隐作痛。 “嘶!” 小陆沉倒吸凉气,两只手赶忙按了上去,使劲揉搓,似要将那古怪的炽热感揉化开来。 却不曾想,这股炽热很快就变成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滚烫。 仿佛有一柄尖锥,正从他脑袋里面往外穿刺! 痛! 太痛了! 强烈刺痛,几乎让小陆沉失声惨叫。 那颗小脑袋瓜,像被烧红的尖刀生生割成两半。 所幸有好几年做采药客的风霜打磨,小陆沉忍住煎熬,深深呼吸。 这是爷爷教他的法子。 叫做“导引”。 旁的作用没有,只能强身健体。 多亏这法子,小陆沉才熬得住风吹日晒,跋涉深山的苦头。 “形神兼养,松静自然;起吸落呼,气血通畅……” 小陆沉嘴巴开合,低声喃喃。 随着导引渐渐发挥效用,那股子无法忍受的折磨“酷刑”一点点消散。 意识格外集中,脑海如同白纸铺展开来。 那方小印像羊毫小笔勾勒出来的水墨画 作,徐徐显现。 “山……海……” 小陆沉低声诵念。 随后,无数奇异景象,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苍林如海,群山险峻。 飞禽走兽,翱翔奔走! 一枚造型古朴,色泽青黑的小印,正浮在这天地之间,吞纳一缕缕莹莹灵光。 最底部,阳刻着几个宛若龙蛇的斗大古字。 小陆沉只能认出“山海”。 随即大股信息倒灌入脑! “万方山海,皆可采摘‘元炁’!元炁乃天地之精,蕴藏于诸多生灵,山根水脉之内……” 小陆沉似懂非懂,他似乎与这小印已经合二为一,目光所及之处,山海林田皆像是活过来。 一道道莹莹光华浮动,似是一条条灵动的鱼儿。 “那是龙脊岭!” 小陆沉忽然认出,小印映照出来的茫茫山根。 他还想从小印之上探求更多,却难以为继。 等到他将意识从这小印之上抽离出来,眼前异象很快消散。 与此同时,小陆沉体内兀自出现了一股淡淡暖流。 这暖流很淡,却来的十分真实。 游走到哪里,小陆沉就感觉哪里的骨头微微发热,好似泡着热水澡。 片刻之间,他大汗淋漓,脸颊通红。 昨日入山跋涉的辛苦劳累,竟是一扫而空! “我昨天采得七叶一枝花,所以得到一缕‘元炁’?入山采药,可得元炁!” 小陆沉睁开眼,浮想联翩。 这一缕元炁,让他似乎更有气力了? “也许,这就是爷爷所说的奇遇?” 小陆沉暗暗想道。 他默默把心思收回,继续着眼当下。 虽说不用着急进山,可小陆沉必须为之后进山再做准备。 身为采药人,每次进山想要有所收获,都得承担很大的风险。 山林里多是蛇虫鼠蚁,烦心倒是其次,须得小心,身具烈毒。 挨着,碰着,就是大麻烦! 采药人想要进山一趟,不光要备好驱虫的药水,解毒药丸更是必不可少。 况且,家中吃穿用度消耗大半,屋内角落的大缸里面光溜溜,只余着能再装一碗的糙米。 盐巴省着一点吃,大抵还够吃上两天,堆起来的柴火看样子撑不过三两日…… 小陆沉掰着手指头计 算。 小小年纪,已经当家! “这一笔笔都是花销。” 小陆沉操心道。 目光扫视屋内,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还得换个新的竹篓,要是在山上坏了,那才真的糟糕。 当家才知柴米油盐贵。 这道理诚不欺人。 “若非先前挖到的那七叶一枝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陆沉心里沉甸甸,还完回春堂欠债,还余下的那点儿铜板,瞬间就显得不够用了。 出了门,他直奔县城市集。 那是安宁县内最热闹的街巷,横贯安宁县南北城门。 往来的行商都走这条道,做买卖的多,人烟鼎盛。 各色铺面,卖绸缎的,卖茶叶的,卖药草的……多是沿此分布。 还不等小陆沉走出自家住的雨师巷,便听到不远处有悲恸哭声传来。 他本不好凑热闹,可觉得声音耳熟,于是背着竹篓挤了进去。 旁人看是昨日里被沈爷夸赞几句,大出风头的小陆沉,便也主动让个空缺出来。 “唉,也是个可怜人。” “没的法子,常年进山采药,哪有不出事的?何况她家仔还是滚了回春堂的债,卖去当采药奴。” 小陆沉挤进去之后才发现,竟是隔壁住的张大娘嚎哭不止。 他仔细听了一阵,才明白发生何事。 原来张大娘的儿子,先前与自己一般,欠了回春堂的债。 只是没自己这般运道,尽快还上。 那债越滚越多,最后只能被拉去签卖身契,到回春堂当采药郎。 往日还算平安,勉强混一口温饱。 今日突然传出消息,说是她儿子采药的时候,失足跌落谷底给摔死了,连个尸身都没能收捡回来。 “唉,街坊邻居,素有来往,并非咱不帮你,实在上山一趟本来就艰难,背尸回来更不容易……” 那穿着褂子的中年汉子叹了口气,他眼中虽有不忍,但到最后,也只能摆手拒绝。 “求求诸位,可怜我儿……” 张大娘弯腰作揖,见无人回应,竟然跪地磕头,恳求帮忙。 采药人都讲究一个入土为安。 尸身若不能收敛下葬,只怕沦为走兽的盘中餐,甚至做了伥鬼。 哪能安息! “这……” 一众采药人面露难 色,几个人伸手想要去搀张大娘起来。 小陆沉见着这般场面,自是不忍。 他同样有心想帮张大娘,好偿还病重昏厥,对方请来郎中的恩情。 奈何年幼体弱,入山背具尸体回来,委实力有不逮。 正踌躇间,一赤发黄肤的壮汉排开众人,走了出来。 他开口道:“我叫黄征,是龙脊岭板桥乡的背尸人,你儿子的尸首,我能给你背回来。” 张大娘此时两眼哭得红肿,瞧不真切面前这汉子长什么模样,只是一个劲的朝那人磕头,满口称“壮士”! “进山背尸困难重重,我也不是开善堂的。 你磕几个头,我就冒着凶险,给你背尸,世上没这种好事。” 黄征眼里并无半点怜悯之色,他看着张大娘,再开口道:“十两银。” “你能出的起十两银,我便帮你走上一趟!” 十两纹银! 这价钱让周遭一众采药人倒吸凉气。 他们默默衡量了一番,却仍然摇头。 十两纹银虽多,可命更重要! 进山下谷,背尸出来。 蕴藏着大凶险! 没这个本事,自己贸然接下,恐怕也得把性命交待在那地方。 张大娘总算遇到一个松口愿意背尸的汉子,她刚想点头应下,却又面色凄苦道:“这位壮士你行行好,老婆子家贫,即便掏空家底,只能凑出七两银子。” 张大娘双手捧着一堆铜板碎银,满心希望对方能收下。 黄征闻言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之色,嘀咕道:“七两银子,这买卖可就不划算了。” 说罢,便干脆摇头道:“大娘,并非我心肠硬,实在是上山下谷凶险万分,我是把脑袋栓在腰上。” “你让这些采药人自己过去,他们都心里发颤,能活着走出来,更加不容易,何况我还要背个死人。” “收你十两银子,都已经是我看你可怜。” “要是再低,可就做不成事了。” 众人闻言,皆是默然。 进山就是搏命! 这个道理,安宁县谁人不懂? 黄征要价确实公道。 没啥子好说。 叹只叹张大娘这辈子过的凄苦,到头来连亲生儿子的尸骨都无法收敛,任其暴尸荒野。 “我的儿……可怜的儿……” 张大娘似是承受不 住这样的打击,呆愣愣坐在地上。 整个人一下子就没了精气神。 宛若行尸走肉,只有空荡荡的皮囊。 众人七嘴八舌,感慨之际。 小陆沉忽然走出,抬头看向黄征,一脸郑重:“黄大叔,这剩下的三两银子,我来出便是!”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4章 凑银两,担道义 “六子!他要作甚?” “听说前阵六子病重,张大娘帮忙叫的郎中,垫付药钱……” 众人见着小陆沉走出,言说要出三两银子,个个都感到诧异。 背尸人黄征也一样。 他完全没想到,一个小娃娃也敢打下包票? 小小年纪,学好汉铁肩担道义? 未免自不量力! 黄征不由嗤笑一声:“你这娃儿,真能拿得出三两雪花银?” 小陆沉认真说道:“我是龙脊岭的采药客,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黄大叔莫要小瞧了人。” 黄征摇头笑道:“非是我瞧不上你这娃儿,只怕你头脑一热,强装好汉,说出这般大话。” 街坊邻居此时也开口劝说:“六子,你可莫要当这三两银子是小钱。” “纵然沈爷先前夸你有本事,能采好药,但想赚三两银子,也不容易。” “你往后进山,花销地方不少,一下子拿出这么多……”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劝说。 一方面是小陆沉没爹没娘,哪有啥子家底可言; 另一方面嘛,平日热心肠的张大娘遭此祸难,当大人都帮不上忙,却让一孩子仗义相助。 传扬出去,他们未免有些挂不住脸。 小陆沉只是沉默。 三两银子的确不是小数目。 按着当下的粮米价钱,一两纹银就足能换来两石大米,约莫得有三百七十斤。 整整三两银子,可就能买上千斤的大米。 放在安宁县里,足够五口之家吃上三个月! 要是换成猪肉,也足够换来百把斤。 仅小陆沉一个人过活,怕是每日过得有滋有味,顿顿吃上水盆羊肉! 想到有滋有味,香气四溢的水盆羊肉,小陆沉就咽口水。 但他受张大娘的恩情。 必须要还! 爷爷教过,陆家人施恩不望报,欠债定还钱! 若非张大娘照顾,及时找来郎中给他看病,自己恐怕悄无声息死在屋里。 这等大恩,得报! 再者,小陆沉也有仰仗。 浮沉心间的那方小印,那缕元炁。 给了他一些信心和期待。 小陆沉隐约有种感觉,只要自己掌握这方小印。 原先对于采药客来说极为凶险的龙脊岭,似乎不会再像以往那么险恶。 “六子,你的好意,大娘心领了。无论如何,大娘也不能拿你这三两银子!” 眼见小陆沉不吱声,张大娘担心他是被场面给架着,折不下来面子,便强撑着一口气,宽解道。 小陆沉迈步上前,将张大娘搀扶起来,说道:“若非大娘先前替我寻郎中治病,又悉心照料几日,我哪有今日之命。” “既然说了要拿三两银子,我心里自是清楚。” 这小子够气魄! 黄征眼神微微变化,看向小陆沉的目光多出几分讶异。 小小娃儿,当真是一条重情重义的好汉? 张大娘还欲劝说,小陆沉却已来到黄征面前。 他从怀里取出用布包好的一吊大钱,将其交给对方。 等黄征伸手接过,小陆沉才道:“黄大叔,我先付你这一千文钱,余下的,自会凑足。” “成!” 黄征掂量了下一吊大钱,旋即将其收进囊中,点头应道:“冲你那句一个唾沫一个钉,我就走这一趟。” 说罢,黄征转而望向张大娘:“不过你那边的七两纹银,可是一点都不能少。” 张大娘抹了把脸上的苦泪,露出笑意,千恩万谢。 再瞧着一旁的小陆沉,她不由哽咽,又是愧疚又是难受。 真真落难见人心。 自己本来就在回春堂帮忙做些杂事养家糊口,此前不过顺道请了郎中。 举手之劳而已。 如今自家遭难,小陆沉却愿意拿出三两纹银报恩。 这孩子,真个有情有义! “六子长本事了!铁肩担道义,话本里头的人儿才敢做!” “那是,沈爷夸赞的采药客可不多!” “六子这年纪,往后了不得!” 见着张大娘的事情已了,原本围过来的街坊邻居们各自散去。 对于愿意拿出三两纹银帮张大娘背尸的小陆沉,他们自有评价。 其人有言说小陆沉不懂世事,根本不知道三两纹银得有多贵重,不当家哪知柴米油盐贵。 也有言说,小陆沉日后怕是要因为这三两纹银,给自己上了一辈子的枷锁。 搞不好,他自己都会步那张大娘家儿子的后尘,也卖给人去当奴,才能还的起这笔钱来。 有说他少年意气,头脑一热不顾后果。 但不管怎么论,所有人都得承认。 这小陆沉,绝对是 有恩必报,值得佩服! 待得街坊走得差不多,黄征斜睨着小陆沉,饶有兴致道:“你这娃儿,倒是心善。” “我听说龙脊岭的采药客,跟山郎,可是个顶个的心硬手毒,像你这般性子,不多见。” 小陆沉闻言没做声。 进山凶险! 除去瘴气毒虫,还有走兽猛,精怪凶。 更难预料的,当属是这人心险恶。 撞到不守规矩的家伙,为了几株珍贵药草,便能起了歹意。 心不硬,手不毒,想要趟过千难万险的龙脊岭,难如登天! 沉默片刻,小陆沉开口说道:“黄大叔,既然你已答应背尸,我可否与你一同进山。” 黄征奇道:“你要跟我一起进山?” “为什么?” 小陆沉解释道:“一来,我对这龙脊岭更熟悉,此行前去,兴许帮得上忙。” “二来,进山下谷,总要涉足一些险地,若是遇到换钱的药草,我也能早些凑够银子给你。” 至于第三嘛,小陆沉并未明说。 他打算试试看浮沉在心间的那枚小印,到底还有何等神异之处。 黄征沉默片刻。 换做旁人,他绝不会答应。 背尸的活计可不轻松,进了山林,谁又知道同行之人打什么主意。 但小陆沉的诸多表现,让黄征对其高看两分。 寻思片刻,便张口应下: “要跟我一道进山,可得多做些准备。” “如若在山里跟不上,或是受了伤,我可不会多管你。” 小陆沉点头道:“这是自然。” 黄征深深看了这小娃儿一眼,越发觉得有意思。 最终拍板道:“那好,你我二人,正午进山!”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5章 鬼愁涧,开天眼 “爷爷说过,财如流水,有出才有进……” 小陆沉碎碎念,安慰自己。 三两雪花银,能换多少水盆羊肉啊! 他舔了舔嘴巴,把肚中馋虫压下去。 只能委屈五脏庙,把犒劳自个儿的想法往后放了。 按着先前的计划,小陆沉精打细算,购置进山所需之物。 骤然失去一吊大钱,能置办的东西便不多。 小陆沉搓揉脸庞,努力恢复那副讨喜的模样。 穿过两条小街就看到热闹的坊市。 正是安宁县做买卖最好的地方。 小陆沉囊中羞涩,只能多看多对比,挑选价格最便宜的那家。 就这样东瞧瞧,西瞅瞅,也没买到几样合心意的东西。 一株大柳树下,方脸汉子开口招呼:“六子,你来买药进山?” “是嘞。王阿哥出摊啊?” 小陆沉刚应一句,便听那方脸汉子叹气道:“不是咱不帮张大娘的忙,实在没那能耐。” “你过来准备买些什么?” 小陆沉目光落在用来解毒丸子上,开口询问道:“大叔,这‘百步消’咋卖?” 方脸汉子摆手道:“你这次进山不一样,鬼愁涧险要!百步消根本不顶事!唯有回春堂卖的好药,才有些效果。” “我这儿有一贴祖传的‘狗皮膏药’,你看要不要。” 说着,方脸汉子从怀里摸出黑漆漆的膏药贴。 小陆沉心头微喜。 这狗皮膏药可是好东西! 制起来复杂,要用生川乌,生草乌、羌活、独活、冰片等数十味草药,经炸枯、去渣、收膏等工艺制成黑药膏,摊于狗皮之上。 医治风湿痹痛、跌打损伤往往有奇效。 倘若被蛇虫叮咬,贴上去也能化瘀解毒。 “王阿哥,这……” 小陆沉迟疑。 狗皮膏药是除回春堂的丹丸药散,采药人用得起的最好之物。 但价钱必然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一贴膏药,只收你五十文,去了山里,千万小心一些,莫要逞强。” 方脸汉子摇头道。 才五十文? 正常都能卖到八十文,一百文了! 小陆沉愣住,赶忙道谢:“多谢王阿哥!” “六子,你也不容易。我没啥本事,帮不上太多忙,这一趟凶险,早去 早回!” 方脸汉子唏嘘不已,见着小陆沉相助张大娘,雨师巷的街坊邻居哪能没触动。 “好嘞!王阿哥这份情,我记下了!” 被人这般良善对待,小陆沉心里一时间也有些暖意。 告别王阿哥,继续采买。 草鞋,背篓等等物件,耗费半个时辰,终于准备妥当。 眼瞅着日头渐升,快到正午。 小陆沉往龙脊岭南边的入山口去,等着黄征过来。 日头毒辣,像鞭子似的抽打下来。 小陆沉头戴斗笠,难得奢侈一把,花两文钱买了五个泡在凉水里的青瓜。 自个儿吃两个,留着三个给黄征。 爷爷教过小陆沉,出门在外,与人为善,表现得无害,讨喜,多少能得些优待和善意。 此行进山凶险异常,能与对方相处顺眼,可以省不少麻烦。 日头高挂,暑气蒸腾。 赤发黄肤的黄征大步而来,他腰挂镰刀,身背布袋,活脱脱像个野人。 见小陆沉递青瓜过来,黄征伸手接住,一口一个,吃了个干净。 旋即,他咧嘴笑道:“你小子,确实是与龙脊岭那些采药客不大一样。” 小陆沉腼腆一笑,一口一个黄大叔,询问何时进山。 黄征抬头看看天时,说道: “再等半刻,要等日头最烈,才好进山,下谷。” 小陆沉也不催促,对于黄征这样的背尸人,他心中有些好奇。 深山老林,凶险无数。 不知多少采药人埋骨其中,葬送性命。 背尸人就是专门做这一行当,帮忙收殓尸骨。 这活计,并非谁都能干! 半刻之后,黄征站起身,面色肃然道:“走!” 小陆沉不敢耽搁,忙跟在黄征身后。 黄征脚力很快,崎岖山道在他脚下如履平地。 所幸小陆沉也是常年行走在山上的采药客,经验倒是不缺。 加上体内有一小股暖流不断游走,让他不怎么疲惫。 “元炁真是神奇!” 小陆沉心想道。 “这小子,竟然跟得上来!” 黄征走在前面,绕过两个山头,不禁挑了挑眉毛,对小陆沉更高看一分。 前半截路,他走得快。 原本想着小陆沉年岁不大,体力应该跟不上,恐怕要被自己 甩开一截。 没想到,崎岖坎坷的几十里山路下来,对方只是额头微微见汗,都不大如何气喘。 “那张家大娘的儿子,他失足跌落的地方叫鬼愁涧,最是凶险。” “纵然是白天,也常有瘴气密布,唯有日头最盛的时候,才能散去片刻,其余时候去趟鬼愁涧,便是死路一条。” 黄征看了眼天色,放缓速度。 “鬼愁涧!龙脊岭一等一的凶地!” 跟在身后的小陆沉更轻松几分,心里琢磨着,能否采到什么好货。 他一边思忖,一边夸赞:“黄大叔你真有本事!龙脊岭的采药客,听到瘴气就谈之色变,你却能闯鬼愁涧。” 黄征板着脸道:“哈哈,你倒是头一个夸我有本事的,小子,算你嘴巴甜。” 这背尸人,在安宁县向来颇受歧视。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靠山吃山的采药客。 最后死在山里是常态。 但需要有人收敛尸身,入土为安,免得化为厉鬼,生出乱子。 背尸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才成了安宁县里不可或缺的一类人。 可另一方面,背尸人很是晦气。 但凡做背尸人,需要命里带阴,五行属水。 这种人多半刑克父母,妻儿,是不折不扣的孤寡之相。 与背尸人打交道,自不是常人乐意的事情。 谁家没出事之前,都巴不得绕道走。 小陆沉很是认真的说道:“我爷爷讲,手艺人凭本事吃饭,就是值得敬重。” “茶马道三千多里路,手艺在身,去哪里都不怕。” 黄征被这话哄得乐呵,心情一好,难得就多讲了几句。 “背尸人这行当,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我靠着山,所以学的是‘背尸法’,如果靠着水,那就得学‘捞尸法’。” 小陆沉好奇问道:“黄大叔,这里面有啥讲究?” 黄征拍拍胸脯,沉声道:“背尸人,须得有好脚力,如履平地,翻山过涧!厉害的,还懂得烧符水,辟邪祛毒……” 他正欲多说几句,却见着前方不远处的山涧之上,原本还挂着的一丝云雾,被风一吹,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征当即正色道:“日头到了,我要准备下谷,找张大娘他儿子去!” “你跟紧些,莫要耽搁,误了时辰,你可就走不出 来了。” 他说罢,身形如灵猴一般,便钻入到前方密林。 小陆沉忙追了上去,这般险地,若是真有半点耽搁,恐怕不消片刻,他就要迷失方向。 黄征在前用镰刀开路,硬生生从密密麻麻的杂草灌木中,劈砍出一条小道。 小陆沉乌溜溜的眼珠注意着四下动向,一来防备着毒虫蛇蝎,二来则是想要看看自己能否在这地方得些收获。 据采药客说,鬼愁涧内上年份的药材很多。 其中之一,就有“槐阴草”。 这玩意儿很受寺庙道观喜欢。 只要将其烧成草木灰,装进开过光的平安符里,据说就能驱邪避难。 爷爷跟他说,驱邪避难,可能是夸大。 但槐阴草燃烧之后有异香,令人收摄杂念。 的的确确可以养神安眠。 那平安符不便宜,求一个,须得花百两银。 倘若这一趟能得上几株槐阴草来,对小陆沉来说,便是一笔大买卖! 随着两人脚步越发深入,七弯八绕,终于来到鬼愁涧的地界儿。 “嘶!” 小陆沉渐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额头上莫名出现一股滚烫之意。 恰如之前做梦! “好疼……” 小陆沉不敢分心,只是强忍疼痛,一味追着黄征的脚步。 某一刻,他额头之上骤然一松,只觉得那地方凭空长出一只眼来! 一道道色彩各异的气流,兀然出现在视线之中!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6章 山如宝库,青鹰博蟒 “果然,进山就有收获!” 小陆沉宛若开了天眼,滚烫额头隐约浮现一条狭长如细丝的红印子。 他搞不清楚状况,赶紧埋下头,生怕让黄征瞧见。 白,青,紫,金,赤! 各种颜色的条条气流在小陆沉眼里浮浮沉沉。 还有一些灰,黑,殷红的暗沉沉气流,同样四下飘动。 宛若一片浩瀚海洋。 小陆沉不解其意,也不知道发生何事,心想道: “难道这就是爷爷跟我所说的,天生根骨,禀赋不凡?” 爷爷过去常常唠叨,这世上芸芸众生,根骨不凡,生具灵性,可以走修行的通天路。 但小陆沉并没有这样的根骨,他五岁之时,爷爷就曾亲手测量过,平平无奇。 但如今却是不同。 天眼只开了一刹那,很快就闭合了。 各种颜色的杂乱气流随之消散。 “我这是生出根骨了?” 小陆沉觉得只手脚发软,饥肠辘辘,有种发虚的感觉。 所幸,他体内那一缕元炁游走,如同暖流滋润百骸。 缓缓喘息几下,小陆沉再次跟上黄征脚步。 他不自觉抬手摸了摸滚烫额头,那条狭长如细丝的红印已然不见。 却隐约留下一条如竖目闭阖的长痕,不仔细瞧,很难发现。 天眼一开,小陆沉觉得双眸清亮,看啥都十分清晰。 遮天蔽日的老林深处,即便在大白天都显得阴沉沉。 光线昏暗的环境下,小陆沉却瞧得见十几丈开外的扑腾鸟雀。 细小蚊虫,定睛一看,竟也纤毫毕现! “这天眼……好厉害!” 小陆沉大喜过望,有了这样的本事,何愁采不到好药! 要知道,拔尖的采药人,跟山郎。 最需要的,便是犀利眼力! “这趟进山,果然没错!” 抬头看向黄征领路的背影,对方似乎全然没有察觉自己身上发生的异变,这让小陆沉多少松了口气。 他心中念头涌动:“看来这天眼也不能时时打开。” “每次打开天眼,我恐怕都得手脚发软好一阵子。这是身体太虚,支撑不住……” 小陆沉正想着,黄征忽然回头道: “你这娃儿,脚力太差,跟不上我。” 他注意到小陆沉脚步渐渐 沉了,觉得是对方体力消耗过大,难以为继。 心中暗笑,到底是半大孩子。 鬼愁涧的崎岖弯绕,即便是成年青壮都觉得费劲。 “我须得赶在日头阳气变弱之前,把那大娘的儿子背出鬼愁涧,就不等你了!” “你若采完药,便在前边那块磨盘宽大的镇山石等我。” 小陆沉点点头,直言道:“黄大叔你万事小心。” 听他这一声叮嘱,黄征眼神闪烁,从腰间摸出一包药散。 “这是咱们背尸人秘传的解毒散,你拿着,入山采药,总能派得上用场。” 将那药散塞进小陆沉手里,黄征复又叹了口气。 “唉,你这娃儿,小小年纪,干这活计讨饭吃,也不容易。咱们都是苦命人。” 小陆沉连连道谢。 黄征也不理会,只是一摆手,身子几步并做一步,迅速消失在山路小径。 老林死寂,好似猛兽张开大嘴,吞没万物。 四下里安静的可怕,越是靠近这鬼愁涧,附近的瘴气就越强,连带着飞禽走兽的影子也不多见。 这对小陆沉而言,多少是一件好事。 他待在原地休息,按照导引方法,调匀气息。 从背篓里拿了一些蒸过又压实的山薯饼子,吃了一些,喝了几口水,吞咽下去,这才感觉先前耗费的体力开始逐渐恢复起来。 这种猛恶密林之中,任谁也不敢多做停留。 等到体力恢复了八成之后,小陆沉便赶忙起身,沿着黄征留下的标记,朝着鬼愁涧前进。 虽然天眼已经闭合,短时间内不敢再次打开。 但浮沉心间的那方小印给小陆沉带来的,却不止如此。 如今的他,俨然已经能够觉察,这山脉林地所存在的气流。 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流色彩各异,极为稀薄。 远没有打开天眼的时候感觉强烈。 但凝神分辨,仔细捕捉,还是可以看得清楚。 一条条浅浅如溪流的白色光芒就在前方流转,顺着小陆沉脚下所行的方位,汇聚到一处地方。 等他拨开荆棘,走过去后,便惊喜发现。 那白色气流汇聚之处,正生长着一株株草药! “真是禀赋!真是根骨!哪个采药人若像我这样,怎么可能采不到好药!” 小陆沉激动万分,这一株株平常极难寻觅的草药,简直像一吊又 一吊的大钱,等着自己捡! “要冷静!手不能抖,不然伤到根茎,坏了药性……就不值那么多了。” 小陆沉蹲下身子,放下背篓,耐心地刨土取药。 一晃就是大半时辰,他额头、鼻尖汗珠滴落,累得气喘吁吁。 采药是精细活儿,霸蛮硬搞,顶尖好药也会变成二流货色。 “槐阴草,冬乌果……发迹了!” 小陆沉一口气摘到三十株槐阴草,年份都很足。 由于背篓受限,那些年份不足的槐阴草,他没有取用。 这也是采药人的规矩。 十取八九,存留一二。 并不拿干掏空。 当然,也有些采药人不会在意。 “算下来,三十株槐阴草,还有部分冬乌果,应该足够卖上几千大钱了。” “加上年份这么足,沈爷估计还能再多给我一些。” “不光能抵得上给黄大叔的报酬,自己还能留不少,足够生活,采买杂物。” 小陆沉瞅了眼自身简陋装束,腰间的小行囊里,要不是有黄征给他的那药粉,真真没有多少可以应付突发状况的手段。 一次进山,就像是在走钢丝一样,容不得半点差错。 小陆沉心满意足,嘴角咧开,满是笑意。 换作以前,哪有这种收获。 想都不敢想! 但浮沉心间的那方小印,让他开了天眼,具备根骨。 对莽莽山林的元气流动十分敏感,轻易就找到这些草药的生长之处。 “如果以后每天都有这样的收获,我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独当一面,成为挂着铜铃铛的跟山郎了!” 采药客是散人,野路子,只要敢进山,人人都可以当。 可跟山郎,却是受到那些药铺子,商号认可的老手。 至少要摘得上百年份的好药,才配得上那一串铜铃铛。 成为跟山郎,就能进山更深。 龙脊岭山林莽莽,猛恶非常,纵深极广。 许多地方都是跟山郎划出的“地盘”,他们人多势众,把地方圈出来。 其他采药客要是敢擅闯,便是踩过界,犯了规矩。 小陆沉正思忖着,忽然听见一声尖啸! 他循着声音看去,只觉得眼前一亮。 竟是大团的青光闪烁! 先前白光映照之下就已让他得了三十余株槐阴草 ,如今这气流臻至青光。 论起浓郁程度,简直灿灿夺目。 真不知道是啥样的好宝贝! 难耐心中好奇,小陆沉踌躇片刻,便一咬牙,寻思着自己只过去看上一眼就好。 等下次再遇到这般青光,也好知晓是什么东西。 倘若前方有半点危险,他掉头就走。 留着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小陆沉一念至此,便壮着胆子朝那团青光小心翼翼摸过去。 顺着山势,倚着林木,他悄摸躲进一处可藏身的峭壁之下。 抬眼看去,赫然见到一头巨大青鹰展翅俯冲,与头如三角烙铁的大黑蟒蛇殊死搏斗!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7章 天材地宝,牵羊奇术 断崖之上,青鹰振翅,阳光下映的黑金也似的羽翼锋利如刀。 “唳!” 青鹰一声长鸣,振翅而起,顿有碎石哗哗滚落,砸在坚硬的山岩上,其借了风势,俯冲而下。 一双锋锐利爪作势扑杀! 恶蟒浑然不落下风,片片黑鳞如甲胄张开,坚硬似精钢,完全不惧青鹰捉拿! 碧绿竖瞳一直落在青鹰的身上,随着青鹰盘旋,那恶蟒的身形也在巨石之上缠绕而动,咝咝吐信,全无半点破绽。 二者交锋一瞬,锋锐的鹰爪落在恶蟒身上,却嵌不进去半点,只留下一溜火光迸射。 青鹰俯身,趁势要啄那恶蟒,却被恶蟒摆头闪过,张口喷出大团粉红薄雾。 “龙脊岭的剧毒瘴气!” 小陆沉看到这一幕,心头震惊,更加小心蜷缩起身子,躲藏身形。 “好可怕的飞禽走兽!不对,应该说是成气候的‘精怪’!” 小陆沉思忖道。 龙脊岭纵横延绵数百里,内里极广极深,哪怕最有本事的把头,也不敢说走遍。 这里如同宝库,埋藏着数不清的大药宝药,同样也孕育数不尽的山精野怪。 小陆沉曾听爷爷讲古,把深山老林里,成了精的野怪,养出气候的妖邪。 说得绘声绘色,栩栩如生,好似亲眼见过。 吓得小陆沉睡觉不敢起夜,更不敢把脚脖子伸出被窝外边。 生怕让凶恶吃人的山精野怪抓住! “这样两头可怕的精怪厮杀,为什么呢?” 小陆沉疑惑。 他年纪虽然不大,可入山采药见惯斗争,深刻明白一个理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再如何不要命的狠角色,心里头都装着惦记的东西。 否则豁不出去! “青光!是那团青光!” 小陆沉忽然琢磨过来,他并未贸然窥探,缩到峭壁之下,尽量藏住身子。 任凭飞沙走石,树木倒折,愣是一动不动。 直到声势渐渐小了,方才壮着胆子,将并出两指,缓缓摩挲额头细不可见的那条红印。 皮肉张开,滚烫刺痛。 如若神灵睁眼! 轰! 如雷大响,震动耳膜! 果不其然,小陆沉看到那团青光! 源头竟在一处深潭! 还未长开的莲花随 风摇曳,静静待成熟! 那是一株黑莲,生得奇怪。 内外拢共九层,每层九片,好似琉璃雕琢。 里面结着一颗还未成熟的莲子。 “嘶!” 小陆沉双目刺痛,原本浓郁的青光,竟然浮现出大团紫意。 宛若烈日东升,极为耀眼。 让他忍不住流出泪来! “天材!这两大精怪,所争夺之物,居然是‘天材’!” 小陆沉呼吸粗重,赶忙撤去天眼,揉着红肿双眼。 采药人这门行当,路子其实很宽。 这莽莽群山中,所获之物,不乏神异。 安宁县甚至有厉害的把头,替贵人寻得稀世珍宝,获封大官,一飞冲天的事迹。 除去那些寻常的药草外,更有大药,宝药之分。 大药就是年份过百,蕴藏天地精华的好东西。 祛毒治病,效果非凡! 但凡大药,难以得见不说,采集起来更为讲究。 少有不妙,便会折损大半药力,平白错失机会。 从沈爷口中,小陆沉听过,有扎根深山林海的野山参,化作胖嘟嘟的小娃娃,能够遁地入土,寻常法子根本碰不到。 哪怕抓到手,也会突然消失。 遇到这种山参娃娃,需要用后劲足的米酒制作糕点,让其醉醺醺倒地。 再用一根红线绑住,等到次日天亮,跟着踪迹,找到“老窝”。 挖出埋在土中的“根”。 根一到手,山参娃娃就会主动跟着你,再也无法逃脱。 因为老话讲,人挪活,树挪死。 大药亦是一样。 最重要就是“寻根”。 至于宝药,更加玄奇,能治百病,能吊命机,甚至能延寿避死。 它们不是天生地养,而是从飞禽走兽那里来。 譬如,狗有狗宝,牛有牛黄。 百年的狐狸能养火云丹,千年的蜈蚣孕育定风珠…… 只是想要获取宝药,难度比起大药来,更上一层楼。 “这一株黑莲,是难得的天材!无数采药人找一辈子都无缘见到的天材!” 小陆沉心头火热,好像见到一座金山,忍不住就要据为己有。 “如果采到这一株黑莲,这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 有青鹰和恶蟒看守,压 根无法得手。 别说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即便安宁县鼎鼎有名的刀客,武师,也对付不了。 成了气候的精怪,飞沙走石,喷吐毒雾。 血肉之躯,哪里挡得住! 除非是传说中的仙师! 小陆沉凝神屏息,没被天材冲昏头脑。 等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 那青鹰与恶蟒依旧相持不下。 青鹰伤痕累累,被瘴气弄得血肉模糊,一声唳鸣,展翅而走。 恶蟒同样不好过,黑鳞剥落大块,一颗眼珠差点被抓瞎。 它昂起头颅,蛇信咝咝,好似不服输。 确认青鹰远去,才从巨石上游走盘动,钻进深潭! 小陆沉终于松了口气。 即便周遭静谧,鸦雀无声,他也不敢妄动。 再等半炷香,默默退走。 “天材,真是罕见的运气!可惜,太可惜了!够我吃一辈子水盆羊肉……” 小陆沉果断收起贪念,离开这处险地,折返回到先前的山林之中。 虽说无缘采摘“天材”,但他这趟也收获颇丰。 几十株槐阴草躺在背篓里,只要等黄征回来,他俩就可以一并出山。 镇山石旁。 小陆沉等不多时,就见远处长长杂草簌簌摇动,一柄柴刀破开荆棘。 黄征气喘吁吁,背着一具用麻绳捆紧的尸首。 此时的他看起来与先前大不相同。 不知用什么东西在脸上涂抹出的鲜明色彩,右脸为白,左脸为黑,很是诡异。 背上尸首也用朱砂泡过的布袋装着。 黄征佝偻身子,像压着一块千斤重的巨石,腰杆都快断了,再看不到半点轻松的模样。 “娃儿!娃儿,你可还在?” 黄征费劲喊叫两声,待小陆沉自己走出来,他吐了一口浊气。 整个人像是轻松不少。 “黄大叔,用我帮你吗?”小陆沉小跑过去,开口询问道。 黄征摇头,嘶哑说道:“我这忙,你帮不了。” “真要帮,你就走前头,替我开路。” 说到这里,黄征顿了顿,面色肃然道:“不过你得记住,等下不管听到谁叫你名字,都莫要回头,但凡回头,可能丢魂儿,到时候就麻烦了!” 小陆沉乖巧点头,如实照做。 “我爷爷生前教过,深山老林独行,或 者走夜路,听人喊自个儿,千万别直接回头。 人身三把火,两肩各一把,头顶再一把。 回头答应,肩膀一动,自己那把火便熄了。” 黄征诧异: “你爷爷倒是有见识。人身三把火,灭了一把,大病不起,灭了两把,失魂落魄,灭了三把,暴毙而亡。 这讲究,寻常人不晓得,你爷爷过去莫不是个赶山的老把头?” 小陆沉摇摇头,他们家是外地搬迁过来,并非安宁县本地人。 爷爷从来不提父母之事,偶尔喝得醉了,才讲些玄奇怪事。 “龙脊岭的老把头,真正有大本事的,就沈爷一人。” 黄征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说道。 “教我背尸的老师傅讲,沈爷是走奇门路的,会一手‘牵羊’奇术。” 走在前面的小陆沉顺嘴问道:“黄大叔,啥叫牵羊奇术?” 然而这话说了,却半天都未得到回应。 深山老林,遮天蔽日,正午时分都显得阴森。 初时小陆沉还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照旧在前劈斩开路。 四野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他劈砍荆棘灌木发出的“咔咔”声响。 兀然间。 “六子……六子……” 小陆沉背后汗毛竖起! 黄征大叔在叫我!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8章 九虫酒,烧身馆 大叔在叫我! 听到黄征的声音,小陆沉猝不及防,下意识想要回头。 却在最后一刻,生生遏制住这股冲动。 体内那缕元炁游走,令他像被泼了一瓢冷水,骤然清醒! 心里“咯噔”一声,察觉不妙。 叫魂! 差点儿,我就被迷魂了! 小陆沉冷汗直冒。 他想到刚才所说,人身三把火,回头就要熄! 倘若真是黄大叔,他也理应先回应,无缘无故叫我作甚? 况且,黄大叔从没叫过他六子! 假的!一定是假的! 小陆沉咬牙,装作没听见。 “六子……六子……这尸身好沉,我背不动了!你搭把手!” 黄征声音带着焦急,喘气如牛,似是下一刻真要支撑不住栽倒过去。 小陆沉紧握着手中柴刀,脚步如常,充耳不闻。 背后仍有叫喊,一股股凉意如蛇,攀上他的背后。 宛若有人用双手扒着肩头,对小陆沉说话: “六子!山路太难走,你回头帮我一下!” “六子,你为何不回头看我!” “六子……” 一声又一声,凄厉,嘶哑,瘆人! 好像蕴藏着迷魂的邪气! 小陆沉埋头往前走,如同闷葫芦。 不知过去多久。 一缕日光照破山林。 那股萦绕在身的阴森寒意倏然散去。 小陆沉只觉得周身一轻,仿佛卸掉了厚重的枷锁。 沐浴温暖日光,很是舒畅! “你这娃儿!走得这么快作甚!你不知道,这人一死,尸身就发沉,硬如生铁,所以才有‘死沉’一说。” “老子差点都没能跟上!” 黄征好像耕了十几亩地的老牛,累得双眼通红直冒血丝。 “快些,拿水给我!” 没了茂密的林木遮挡,正午日头直射,暑气蒸腾,让人放下心来。 小陆沉先抬头,瞧了一眼悬挂天上,如同火球似的太阳。 然后一点点倒退着挪动身子,并未立刻回头,反手解下腰间水囊,递了过去。 “咋啦?你小子遇到叫魂了?这么谨慎?” 黄征接过水囊,咕咚咕咚牛饮一通。 “确实听见有人叫我名字。” 小 陆沉老实回答。 “算你这娃儿聪明,很多人初次撞见叫魂,多半忍不住回头,自己把火灭了。” 黄征眼中浮现欣赏之色。 这个小采药郎年纪不大,做事却稳重得很。 待得黄征饮饱了水,只站在原地,也不解下尸首,歇息片刻,跟在小陆沉身后一路下山。 小陆沉谨慎依旧,好在下山的路够顺遂,并没未再遇到什么怪事。 此时时辰还早,那些进山的采药人多还没折返。 等到山脚下,黄征与小陆沉说道:“跟你这娃儿进山,倒是顺风顺水,以后有缘再会。 我自去找张家嫂子,这背尸出来,还得尽早入土为安。” 小陆沉点头答应:“好的,黄大叔,我先前在山里挖了药材,正好换成银子,劳黄大叔在张家稍候片刻。” 黄征心下赞叹,这小娃儿,胆大心细不说,还颇有本事。 看来往后的龙脊岭,少不得再出一个赶山客。 成了赶山客,专门替衙门做事,等于各大行当的座上宾。 穿着官面衣服,身份非同小可! 黄征念头一转,豪爽笑道:“区区二两银子罢了,倒不着急,你若手头紧,迟阵子也无妨。” 小陆沉自然没当真。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他不赖账,也不喜欢背着账。 两人分开之后,小陆沉照例来到沈爷的铺子。 看门的学徒瞅着他面熟,定睛一看,这不是昨儿才见过的六子么。 今天又进山,得着好货了? 学徒通报,惊动后院的沈爷,他也奇道: “六子?他今天出手的山货,为何物?” 学徒如实说道: “槐阴草,有三十株哩!” 沈爷这下更惊讶: “槐阴草生在鬼愁涧!那地方,六子也敢去?有些意思!” 鬼愁涧凶名赫赫,莫说成年青壮,便是学了武功的刀客都不敢随便闯。 旋即,沈爷看向旁边的魁梧汉子,笑道: “宋教头,你今日来得倒是巧,走,先去看看那槐阴草的成色。” 小陆沉静静站在前厅,也不敢入座,就守着背篓。 他正盘算槐阴草的作价,就听沈爷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六子,长本事了!鬼愁涧都趟得过! 铺子正有人求购槐阴草,你的若是年份 足,算替我解决一桩事儿! 我得好好谢你!” 沈爷手持烟枪,大步走出。 盯着小陆沉瞧两眼,没觉察出啥子阴森森的气息,心下松口气。 龙脊岭邪门,怪事咄咄。 他就怕六子是撞邪,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你与宋教头谈吧,省得还要经我一道手。” 沈爷笑呵呵道。 小陆沉目光转动,脑袋里蹦出一个词。 武师! 沈爷用烟枪所指那人,虎背熊腰,身形高壮。 尤其一双眼睛,亮如电光,有股慑人气息。 显然不是凡夫! 安宁县靠山吃山,除去采药郎,赶山客。 还有走南闯北,学成武艺的江湖人! 他们有的是刀客,押镖送货;有的是教头,开门立馆。 各个怀揣惊人本事,开碑裂石,生撕虎豹,不在话下! “这位是咱们安宁县鼎鼎大名的烧身馆门人!宋彪,宋教头!” 沈爷介绍道。 “称不上教头,我就一病秧子,没有沈爷您帮我寻药,恐怕床都不下了。” 宋彪摇头苦笑。 “全都在这儿了,沈爷。” 小陆沉也不多言,揭开背篓蒙盖黑布。 弯腰捧出采摘而来的槐阴草。 沈爷粗略扫了两眼,赞许道: “不错,不错,年份很足!都在二十年以上! 宋教头,你也知道,槐阴草煞气重,难成熟,想要长到这个年份不容易。” 宋彪跟着瞧了一眼,不由露出喜色。 他早年练功,留有暗伤,落下病根。 还好诚心拜入烧身馆,得到馆主指点,开了一副方子,每月都要按时服用。 这槐阴草,便是重要主材。 “这些我全都要了!作价五两银,如何?” 宋彪话虽是对小陆沉说,却看着沈爷。 “我这可还公道?” 沈爷吧嗒吧嗒抽着烟枪,摇摇头: “鬼愁涧啥子地方?宋教头你也晓得。哪个采药客不躲着走! 这槐阴草价值虽高,市面上卖得却少,往常我替你收,十天半月也难有三十株。” 宋彪哈哈笑道: “沈爷有话不妨直说,我宋某人做事向来厚道,绝不叫这位小兄弟吃亏!” 宋彪 看得出来,沈爷是想抬一抬这个小小年纪的采药郎,帮他要些好处,结个善缘。 “烧身馆的九虫酒,乃第一等的养身之物。可以杀体内九虫,滋养血肉,增强体力。拿一葫芦给六子,如何?” “往后他再进出鬼愁涧,必然替你留心槐阴草。” 沈爷笑呵呵道。 “原来沈爷盯上我这九虫酒了,好好好,拿去就是!” 宋彪爽朗笑道,中气十足。 小陆沉只觉得对方能打死一头牛,一头老虎,全然看不出得病的样子。 “不过啊,这九虫酒,养身归养身,滋补劲大!” 宋彪仔细打量小陆沉,笑容玩味: “这兄弟年纪还嫩,估摸是童子身,不晓得女人滋味,又没练过功,未必受得住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9章 三关九境,四馆八家 听闻宋彪这般说辞,小陆沉腼腆一笑。 对于他说的那些东西,小陆沉确实不甚清楚,但有一点他很明确,自己得变强,这九虫酒,就是一桩摆在面前的机缘! 宋彪也没在那问题上多做纠缠。 毕竟是沈爷的面子,且他也多有求于陆沉,自然不会刁难什么。 只是哈哈一笑之后,便询问小陆沉道: “这一葫芦酒,是打熬气力,养炼筋骨的武师,他们的心头好。但小兄弟你没根基,喝了之后,气血燥热,虚不受补,反而伤身。” “你想清楚了,若要这一葫芦酒,银子就少一半。” 陆沉并不犹豫,果断回答: “请宋教头赐酒!” 说这话的时候,小陆沉心中虽然期待渴望,但却谨守本分。 爷爷曾经说过,想要从这山沟沟里爬出来,就得懂礼数,知进退。 不卑不亢,不骄不横,才是为人处世之道。 他此时就正双手举过头顶,毕恭毕敬,便是宋彪看了,也完全挑不出半点毛病。 即便是烧身馆里的那些学徒,做的都不如这山里的小采药郎。 宋彪勾了勾嘴角,越发觉得面前这少年有意思。 于是便干脆把腰间葫芦摘下,一把扔了过去。 葫芦之上正有一股巧劲,不差分毫的落在小陆沉举起的手中。 宋彪做了这事之后,便将目光落向沈爷的方向,调侃道: “我看您哪,有惜才的心思。这小兄弟性子不错,是个可堪造就的。” 沈爷砸吧烟枪,吞云吐雾,笑问道: “宋教头中意,不妨带他入个门,迈过烧身馆的门槛,学些武艺傍身?” 宋彪沉吟,最后苦笑拒绝: “我这病秧子,都没出师,哪能收徒。” 说了这话,宋彪又觉得这样说辞未免显得有些过于生分了。 看在他与沈爷交情的份上,那样拒绝的法子很是不妥,于是又改口说: “小兄弟要是有练武的念头,不妨来烧身馆,可以报我的名头。烧身馆门槛虽然高,想做‘衣钵’难,但学徒只需花些银子。” 小陆沉仔细的捧着葫芦,那一葫芦九虫酒对他而言可是重要极了。 如今他心里满是对武师的向往。 往日可没少听人说起武师的强大,这些人的名号随便一个拿出来,就能让人赞叹好一阵子。 他们可是茶马道安宁县内毋庸置疑的最有本事的一类人! “多谢宋教头指点!”小陆沉恭谨的说道。 宋彪摆了摆手:“不过一桩小事罢了,不值一提。” 沈爷摇头不语,心中略微有些遗憾。 若是换做先前的话也就罢了,但今日小陆沉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 不惜担着危机,深入鬼愁涧,只为报恩,年纪虽小,身子虽还瘦弱,但这双肩膀,却能担得起那个重于泰山的‘道义’。 这样的好苗子,若是自己能帮他一把,就算日后无甚成就,也算心安。 何况,沈爷如今对于小陆沉可是很赞赏的。 可惜啊,可惜。 要是六子有根骨…… 沈爷正思忖,忽然瞧见小陆沉额头那丝红印! 他捏紧烟枪,目光一凝,仔细再看了一眼之后,沈爷心中大为诧异。 “这小子,进了一趟山,难不成有了机遇?” “还是说,他神蕴内敛,如今走了一趟山,才给他激发了出来?” 沈爷心中思忖,在发现了小陆沉的变化以后,他心中就已经多出了些别的想法。 宋彪已经得了槐阴草,又将九虫酒给了小陆沉,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了事情。 沈爷便亲自将其送出门去,目送着宋彪走远之后,才将目光收回,落在一旁等着的小陆沉身上。 伙计已经将先前那些槐阴草的银钱就算清楚,扣除了九虫酒之后,分润在小陆沉手中还有二两半的纹银。 沈爷将那二两半银子抓在手里,递给小陆沉的时候,他忽地说道: “六子,明日你别进山,过来我这儿一趟。” 小陆沉不明所以,但既然是沈爷的吩咐,他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离开沈爷的铺子之后,小陆沉的钱袋子再次略鼓起来。 只是当下还欠着黄征二两银子,偿还了这些银钱之后,自己还能有些结余。 这种结果对于小陆沉而言,已经是极好了。 回到张大娘家里的时候,张大娘已经按着黄征的吩咐,妥善的操办儿子的后事。 “不是说了这银子也不着急还吗,你若是有个要用的地方,先拿去应急,日后再还我也是无妨。” 黄征见小陆沉取了银子要还,他没有直接去接。 在小陆沉坚持要还了这笔债务之后,他才将那二两银子收了下来。 抬头看了眼已经渐晚 的天色,黄征主动说道:“咱俩这劳累了一天,也没顾得上吃一口饱饭,不如我做东,咱好好吃上一顿。” “那就多谢黄大叔了。”小陆沉也没客气,他也有心结交黄征这个有本事的背尸人。 而且自己见识不足,正有不少问题想要好好请教一番。 两人寻了个饭馆,坐在僻静的角落,招呼小二上了几个招牌菜,又要了一壶黄酒。 酒足饭饱之后,小陆沉询问道:“黄大叔,你对那些武师们可有什么了解吗?” 黄征微微一笑,有几分调侃的看向小陆沉:“怎么?这就想着要去练武,当个武师了?” “想要当个武师,可没那么简单。” “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觉得,这武师,达到极限,能有多强?” 武师,多强? 这个问题小陆沉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思考过。 那些武师在小陆沉的眼中,无不是高高在上的强者,能碰触到武师周边的一点世界,都已经让他心生兴奋。 “最强的话……摧山伐岳,断水横江?”小陆沉不确定的说道。 黄征摇了摇头。 小陆沉念头一动,又尝试着往上更高的猜了猜:“御空而行,一人敌国?” 黄征又摇了摇头。 小陆沉眼睛一亮,他心中甚至浮出了武师巅峰,怕是就要如同仙神一般的念想。 但黄征并没有让他继续去猜,而是饮了杯中黄酒之后,才笑着说道:“这话其实也是我无意间从一个老武师口中听来的。” “今日说到武师,我刚巧又想到了,对你而言,应该算是有些帮助才对。” 说到这里,他面色一肃,认真说道:“那位老武师当时在提起这句话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 “他说,武人之境,无涯无界,其身无拘,道无穷也!” “此乃立志之言!” “正是因为古往今来,一代代人杰天骄,皆怀揣这般志向,才能走出一条通天大道,生生辟出了这条武师的路径。” 小陆沉第一次听到这般说法,心神不由为之震动。 身无拘,道无穷! 他身子不由自主坐的端正,像是个‘好学生’一样,很是期待的看着黄征。 黄征见着小陆沉这般作态,也没藏私,直接切进了正题。 他说道:“武师修行,首在三关!” “三关,乃是‘力关 ’,‘气关’,‘神关’!” “这其中力关又分为‘入劲’、‘养血’、‘内壮’几个层次。” “专门打熬气力,拿捏劲力,可以开碑裂石,生撕虎豹,大成甚至刀枪不入,五马都不能分其尸。” “气关则分为‘呼息’、‘内府’、‘真元’!” “内练一口气,隔空外放,如同百步飞剑,取人首级,大成之后五脏六腑坚硬如铁,吞服铁丸,嚼碎金铁,死后尸身不腐,如同神魔。” “至于神关,则是分为‘阴阳’,‘法相’,‘天位’!” 黄征娓娓道来,说到最后,神色之中也带上了浓浓的敬畏。 “神关之强,我亦不知晓其中深浅,到了那个境界,应该已经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够想象的了。” “普天之下,九成九的人都无法真正走上武师之路。” “武师修行,何其难也?” “就算是我们这一整个安宁县,万户之上的人口,也找不出一个真正破入‘气关’的武师。” “他日你若是修成了‘内壮’的层次……” 黄征伸出一根手指:“一句话,安宁县内,三百里茶马古道,你说了算!” 见小陆沉已经被彻底吸引了进去,黄征咧嘴一笑:“不过这些都还太远,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对你现在来说,想要练武,就得知道这茶马古道里,真正拔尖的高手都在哪里。” “你可听说过,茶马道里的四大馆,八大家吗?”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0章 第二缕元炁,我竟有根骨 小陆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茶马道的四大馆,八大家他自然是有听说过。 但凡是依靠着茶马道吃饭的人,都不会对这六个字感到陌生。 可若是说的具体一些的话,小陆沉却说不清楚。 哪怕是傍着他们才能有日常里的生计,也往往无法窥得这些巨头的全貌。 黄征对此自然没有任何意外,他拈起一枚花生豆来,丢进嘴里,说道:“四大馆,是茶马道最有名气,也最厉害的四家武馆。” “分别是烧身馆,天河馆,烈马馆,神拳馆。” “能入得了四大馆的,都可谓是茶马道内真正有天赋的人。” “若是想要练武,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能够绕的过他们。” “至于八大家……” 黄征说起这个,神色看起来显得有些复杂。 “比起四大馆来,这八大家才是真正掌控了茶马道的家伙。” “衣食住行,百行百业,都能看的到他们的影子。” “这八大家本身乃是茶马道背后的几个大商号老板,他们各个都有通天的关系,只需要一句话,便能左右这茶马道的风云变幻。” “其中,‘洛’、‘沈’、‘杨’、‘林’这四家,对于我们而言,最是重要。” 小陆沉将黄征说的这些一点不漏的全都记下。 对于平日里攒不下几个铜板的底层来说,他们的存在并不重要。 可若是想要让自己的生活变的更好一些,想要从底层的泥潭里挣脱出来,手里存的下几个余钱的人,知晓背后的利害,就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黄大叔,这四家到底是个什么重要法儿?” 小陆沉对于获取这些常人所不知道的隐秘,有着很大的渴望。 眼见黄征停顿了下来,就像是一个神秘的世界即将出现在自己面前,可却有一层轻纱蒙住了眼,让他看不真切。 黄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招手唤来店小二:“我看你们刚收到了些山货,给我们上几盘过来尝尝滋味。” “顺便,再来一坛‘剑南烧春’!” 店小二欢天喜地的应了下来。 像是黄征这般,出手阔绰豪爽的客人,可不多见。 刚从那些山民手里收来的山货,价钱可是不菲。 但要是跟这安宁县特产的烈酒‘剑南烧春’比起来,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光是这一坛‘ 剑南烧春’,就足足得要二两银子。 寻常人可完全喝不起。 小陆沉自是懂行的,他忙劝说道:“黄大叔,我们这些就已经差不多了,剑南烧春,就不用了吧?” 黄征哈哈一笑,示意店小二尽速拿来,待得拍开酒坛上的泥封,闻了口香气醇厚的酒液,他才满足道:“人生在世,若是不能好好享受一番,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年华?” “至于这些许银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罢了,花了也就花了。” “正所谓有钱难买爷开心,只要畅快,足矣!” “来,喝上一杯,我再与你详细说说。” 黄征推了一碗清冽的酒水,放在小陆沉的面前。 小陆沉见状也不劝了。 山里人为了御寒祛湿,酒水自是少不了的。 不过小陆沉酒量差,沾着就醉,所以从来不喝。 但他对于这十分金贵的‘剑南烧春’早有耳闻。 “来一小杯,不妨事!” 黄征劝道。 陆沉想了想,也没再推辞。 一口下肚才发觉,这酒水滋味确实不凡,入口浓香清冽,吞下肚去,嗓子眼却像是燃了根火线似的。 灼的他嗓子冒烟。 见小陆沉露出这般被辣到的神色,黄征才笑道:“便是这般,才算活的有滋有味!” “我们背尸人命里带阴,容易招邪,很难活过四十。” “你今日也沾了些阴邪,正好用这烈酒来冲上一冲。” 说罢,黄征也就自然将那话题带了回来。 “其实,‘洛’、‘沈’、‘杨’、‘林’这四家,分辨他们有个很简单的法子。” “洛,沈两家水德充沛,自是以水为生,凡是与水有关的,多是他们两家的产业。” “杨,林两家便是靠山而活,我们这些山里人,想要吃的上饭,所过的路径,背后可都是他们的活计。” “你往后若是要往高处走,就自然少不了与他们打交道。” …… 吃完山珍,饮罢美酒,小陆沉辞别了黄征,一路走回到雨师巷。 从翁里舀了瓢水出来,清洗了一下之后。 小陆沉回想今天入山,一时间不由感慨万千。 有了山海印之后,入山所见所得,皆是另外一番光景。 简直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若是以后每次 进山,都能有今日这样的收获,那他以后的日子,自然就要好过很多了。 等到按着爷爷教他的‘走桩’功夫走完了一圈之后。 小陆沉这才爬上床,沉沉睡去。 梦中,他恍惚间似乎看到那方山海印,再次凝聚出来一缕元炁。 那缕元炁之上,白光浓郁,隐约泛起一抹细微的青意。 而且这一次有小字浮现其上,好似对于小陆沉今日入山的评语: “采得大药,觉察天材,叫魂不惧,当为中上!” 第二缕元炁入体,化作一股暖流,浸泡着小陆沉,让他舒畅不已,好似能轻易洗去这一身的疲惫。 次日起来。 小陆沉觉得神清气爽,只是好像出了很多汗。 麻衣短打黏糊糊的,等他脱掉一看,衣服竟如泡在污泥里一般。 小陆沉忙翻身起来,打了清水,洗漱收拾了一番,将那清洗过的衣服挂起来之后,他才嘀咕了一声: “力气好像变大了……” 小陆沉摸着肚子,一番劳作之后,让他只觉得饥肠辘辘,跟饿死鬼似的,眼冒绿光。 最是让他惊异的,还是他发现自己手掌上,那些采药磨出来的老茧,竟然也不知何故,一个个脱了个干净。 这一切,浑如脱胎换骨! 小陆沉这时候也顾不得多想,一溜烟跑出门去,先买了几笼包子,并着一大碗阳春细面,风卷残云,吃了干净。 “嗬,六子现在这食量可以啊。” “算下来,也差不多到了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时候了。” 摆着小摊的老板呵呵一笑,一旁的食客见着小陆沉这般吃法,笑容中也多带着些感慨。 年轻人,正是长力气的时候,这般能吃,便意味着力壮。 小陆沉只顾着吃饭,也没功夫说话,等到最后一口汤水下肚,他才拍了拍肚皮,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 排了十几枚铜板出来,付了饭钱,小陆沉跟老板打了声招呼,便径直朝着沈爷铺子的方向行去。 昨日里沈爷就已经与他说过,今日小陆沉自然是早早就去赴约。 “我这是不是又长个了?” “怎么总觉得这衣服,今儿穿着有些发紧?” 小陆沉拽了拽身上的衣衫,松了松肩膀,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一想到这又是一笔花销,还有他这日渐增长的饭量,钱袋子里的银钱,那可就自然来的不 够用了。 等到小陆沉到了铺子的时候,沈爷早已等候多时。 只是让小陆沉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往日里,晒药,磨药,捣药,干活的学徒此时竟然统统都看不见身影。 偌大的铺子里就只有陆沉一人而已。 这显然是沈爷的吩咐。 就是不知道沈爷唤自己前来,又屏退了这些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小陆沉心中难免生出些许担忧。 他审慎的思索片刻,又觉得疑惑。 心中暗道:“沈爷乃龙脊岭最有本事的把头,又能图谋我一小小采药郎什么?” 于是也不再迟疑,入了铺面,见了沈爷,恭敬的行过礼后,沈爷招招手,带着他去了后面的小院里,吩咐他坐了下来。 而后问道: “六子,你可知道,自己的根骨?” 根骨?! 小陆沉心中一惊,他对根骨的说法,早就已经没了念想。 沈爷如今提起,自不会是随口说说。 可…… 我啥时候有的根骨? 小陆沉一时间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懵,像是天上终于有好事,落在了他的身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1章 奇门,破门 小陆沉听闻那‘根骨’的说法,心中只觉得诧异,回想起爷爷当年的说辞,一时间心中翻起波涛。 “沈爷说我有根骨,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难道是因为我先前在山里的时候,额头上觉醒的“天眼”吗?” 小陆沉心中思量,却始终捉摸不定。 自身有根骨,当然是一件好事,只是他从小走来,除了身边有个很照顾自己的爷爷之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 如今这般被众人看重的东西,突然落在自个儿头上,让他一时间有些发懵。 沈爷瞧着小陆沉,察觉到他眉宇间的懵懂,心中将那最后一丝怀疑的念头也尽数打消掉了。 “看来六子并不晓得啥是‘根骨’。” “身上也没有任何传承,省的以后多出事端。” 沈爷念及此处,便动了想要收下小陆沉的念头。 他开口问道: “六子,你可知道我的来历?” 小陆沉摇摇头,开口道:“我只听人说,沈爷你是龙脊岭最有名,最有本事的把头。” “曾经只身深入鹰仇谷,替茶马道一位权势很重的贵人,采过“太岁”!” “旁人说起来,对沈爷你都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很多采药人努力一辈子,都只是想要能够碰到沈爷你的一点边角皮毛罢了。” 沈爷原本并没有什么笑容的脸上,在听了小陆沉这样的说法之后,嘴角也不由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这样的话,他平时听的多了。 但是从眼前这个少年郎口中说出来,且还是这般真诚,毫无半点心机的模样,便让他感觉很是不同。 “你倒是会听人道听途说,那些事情都不重要。” “我今天要与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沈爷摆了摆手,将小陆沉刚刚斟满的茶杯端起来,吹了口杯中浮着的茶叶,饮下半口茶汤,这才再次开口说道: “茶马道有四馆八大家,其中‘沈’、‘洛’、‘杨’、‘林’,这四家一手遮遍安宁县。” “安宁县中的诸多产业,里外里都脱不开这四大家的范畴,便是你每日里的衣食住行,都带着他们的印记。” “而我。” 沈爷顿了顿。 “我便是沈家人。” 嚯! 小陆沉听到这般隐秘,一时间有些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出身八大家中的一个 ! 这可是他们这些采药人完全没有想过的事情。 瞅着平平无奇,毫无富家翁气象的沈爷,竟然能有沈家的背景。 若是让人知道了,真得被惊掉了下巴。 可随即便有一个疑问出现在小陆沉的心里。 “可沈爷若是沈家出身,干嘛吃采药人这份苦头?” 入山等于搏命! 陆沉不解。 从小到大所见,所听,所闻。 上山采药,回春堂的药汤,张大娘悲怆的脸,自己好不容易才托了沈爷帮自己平掉的债。 这一桩桩,一件件。 都使他明白一个道理。 命分贵贱! 早些年,回春堂曾一夜之间死过几十号的采药人。 为的不过是某位贵人动了念头,想尝一口传说中的赤练锦鸡野味到底好不好吃! 隔壁的张家郎,若非为了采那一株药材,就生生从崖上跌了下去。 如果沈爷出身不凡,干嘛走这条脑袋拴在脖子的活计营生? 陆沉越想越不明白。 不过他没吱声。 沈爷既然已经开口说了这事,那自然不用他去发表什么意见,只需要在这里等着便是。 “我不是长房,是二房。” 沈爷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张在山里风餐露宿,饱经风霜的老脸,如今看起来更显沧桑。 “大宅子里头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一年到头也见不着自己爹几次,因为我娘是外室,入不得厅堂,更不可能上桌。 我每逢春秋两季,私塾考学,才能见着父亲一面,提笔写几个字,领些纸砚,碎银当奖赏。 我这人天生不服管教,与其他兄弟姐妹的关系泛泛,因为常常与长房那帮子人干架,没少挨罚。” 陆沉听得入神,他以前还想,如果自己是茶马道那些药铺,布行的少东家,该多好。 岂不是顿顿都能吃上水盆羊肉。 从小就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家里人也不用外出冒着危险进山,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拿银子解决。 那样的话,一家人便都是无忧无虑,不知道得有多幸福。 可现在看来,那样的大家大院,里面过的日子,未必就像是自己所想的样。 “大宅门里头规矩多,勾心斗角也多。老爷就是皇帝,大夫人和姨娘是正宫和妃子。 做子女的,打小就要学会争 宠,卖乖,讨喜,这样才能得夸赞,领赏钱。 我娘是小女子,市井气重,喜欢教我些讨大夫人,大老爷欢心的不入流伎俩。 可我打小就看得清楚,再怎么伏低做小,人家瞧不上你,就是瞧不上,把脑袋埋进泥地,也没用。” 沈爷抽着烟枪,眼前好像浮现出那个长相精明,颇有姿色的小妇人。 逢年过节,她就一边在前面陪着笑,一边在后头偷偷往自个儿手里头塞点心。 唉。 这一晃眼,都是四十年前的事儿了。 小陆沉此刻也不由自主的沉在沈爷回忆的过往之中。 这些事情,他完全没有经历过,纵然让他去想,也完全想象不到该是个什么样子。 如今听闻沈爷说了这些,他才能从沈爷的话语之中接触到那些大家族的一点边角。 “只是没有想到,这龙脊岭的把头,让无数人都艳羡巴结的沈爷,原来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往事啊。” 小陆沉心下惊讶,有很多事情确实是他所无法想象的。 尤其是,从安宁县沈家二房的少爷,到如今龙脊岭的把头,这其中必然历经过许多坎坷吧? 也不知道这些个经历中间,又会有什么样的曲折? 沈爷好像看出了小陆沉的心思,洒脱笑道: “无非破门离家,打着赤脚踩进泥潭,然后重新混个人样。 仅此而已。” 一个仅此而已,便让小陆沉对沈爷来的更加佩服了几分。 出身沈家那样的大家族,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事情,纵然在大家族里受了一些委屈,也是无妨。 大不了忍着一点就行,谁还敢真的放弃了那样的生活,重新走上一趟出来不成? 这世上真正有这种本事的人可不多。 多的是看不清自己的能耐,脱离开了大家族的庇佑,就彻底的泯灭众人的人。 沈爷显然并不打算将过多的言语,放在他的这些过往上。 只浅浅的说了几句自己的出身之后,便把目光落在小陆沉的身上。 沈爷紧紧地盯着小陆沉,那双老眼并不浑浊,而是熠熠生光,亮晶晶的。 这样的目光让小陆沉想起龙脊岭的山猫子。 “换了普通人,想要走到我如今这个地步,终其一生,怕是都难。” 沈爷见着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将今日真正的念头抛了出来。 “ 老夫我前半生破了沈家的门,挣扎求活; 后半生侥幸入了奇门的路,学成安身立命的本事。” “能够坐在如今这般位置上,在龙脊岭混出个偌大的名堂,靠的便是这些手段。” 奇门? 小陆沉一愣,这对他而言,便是先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也没想过,沈爷会突然在他面前提起这种事情。 真要说起来,这沈爷口中的奇门,小陆沉能拿来对照的,就唯独只有黄征一人而已。 他那背尸的法子,多少有些这方面的意味。 至于先前黄征所提到过的沈爷那手‘牵羊’奇术,小陆沉只当是外面人捕风捉影。 但现在…… 沈爷提起这样的事情,难不成,是因为我有根骨,想要提点我一程? 而后小陆沉怀揣着几分忐忑,迎上沈爷的眸子。 “六子,你想不想跟着我学本事?” 沈爷幽幽问道。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2章 大宅门,下三脉 面对沈爷询问,要说小陆沉不心动,显然不可能。 别看沈爷一直留在这安宁县内,守着个铺子。 但他的本事,整个茶马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寻常人想要找沈爷学上一手本事的奢望都不敢有。 如今这样的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 哪能不心头火热! “就算我学不成沈爷的所有本事,哪怕只是学上几成,再配合我那方小印。” “此后的龙脊岭,岂不是任凭纵横?” 小陆沉的眼皮子尚浅,心中最大的天地,也不过方圆千里的龙脊岭。 只要能在这方圆千里的龙脊岭中闯出一番名堂,就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 “只要沈爷瞧得起我!六子甘愿跟着沈爷,奉茶孝敬!” 小陆沉绷着小脸,学大人样子双手抱拳,毕恭毕敬道。 他并无任何矫情扭捏,也没有拖拉犹豫,而是当即就应了下来。 爷爷教育过,受上位恩惠切不能磨磨唧唧,拖拖拉拉。 这样反而招致嫌恶,错失良机。 至于会不会踩陷阱,中圈套? 陆沉摇摇头。 “一来,我仅仅只是个雨师巷艰难讨生活的采药郎,旁人可能还图了一份奴仆的利,但这对沈爷来说,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二来,那方小印的秘密,除去自己,并无人知,沈爷自不会是打我的这个主意。” “算下来,也就唯有我先前所展现出来的根骨,以及平日里做事的态度,让沈爷动了栽培一下的心思吧。” “要是这时候不赶紧抓住机会,错过了这一次,日后再想要有同样的机会,便是千难万难了!” 小陆沉人虽不大,心里却算的清楚明白。 “好!六子,不愧是小小年纪就担起道义的‘陆哥儿’!够爽利!” 沈爷哈哈大笑,赞许的说了一声。 只是他这一声‘陆哥儿’,反倒是给小陆沉一下子叫的有些发懵。 “沈爷可莫要折煞了小子,小子如何能担得起这般称呼。” 小陆沉连忙说道。 沈爷将那已经抽完的烟锅磕了磕,手指在铜锅上一搓,又按了些烟丝进去,一边笑,一边说道: “你还不知道么?” “自你先前帮扶张大娘,出了银子请背尸人收殓她儿子的尸骨之后。” “这事儿就已经传遍安宁 县。” “大家都管你叫有恩必偿,重情重义的陆小哥儿哩!” 小陆沉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张大娘对我有恩,我这条命算起来都是张大娘才救回来的。” “后来我也仅仅只是做了那么点事情而已,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沈爷不置可否,直言道:“难得你还有这般想法。” 他其实本来也没有打算收下陆沉的想法。 自己这一身本事,走的是奇门路,非世俗人可学。 必须是有根骨的“异人”,才能承接衣钵。 人有根骨,其人必异,异于常人之人,便是异人。 而这些异人,本身就因为这根骨的缘故,与常人自是不同。 但凡异人,性情多半古怪。 沈爷自己就是这异人圈子里的一员,自然知晓其中利害。 常人拜师,都得要考校心志,录其人品,磨砺三载,才能入的了门下。 他们这些异人,收徒传艺就更得小心一些了。 倘若撞到个心术不正的徒弟,轻则毁了门派招牌,祖师清誉;重则被害命性,难有善终。 所以,江湖里头稍微有些底蕴的门派,莫不重视衣钵传人的心性,必须多番考察,才愿意传法。 沈爷自己一个人在安宁县也停的时间长了,身边并没有见过有几个身具根骨的晚辈。 加上他自己本身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再去考察旁人的心性。 按着沈爷最初的想法,他是准备将自己这一手本事全都带进棺材,不留下半点的。 结果临到头来,却见到了小陆沉这个好苗子。 不管是从什么样的方面去看,小陆沉对他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 沈爷选中小陆沉,一是昨日意外发现他的“根骨”。 二就是陆沉这小子讨喜,机灵,又有善心,值得栽培。 这两点能凑到一个人的身上,真可谓是殊为不易。 沈爷出身大宅门,岂能不晓得人心险恶。 越是见多蝇营狗苟,越是珍惜世道艰难下的那抹良善。 “六子,你可晓得啥是奇门?” 沈爷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带小陆沉走上修行路,便也很快就入了正题,他开口问道。 小陆沉有心想要回答些什么,但想了片刻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硬是要将那些道听途说来的东西说出来的话,非但不能证明自己有见地,反 倒是会让人觉得轻浮。 沈爷见小陆沉摇头,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他接着开口说道: “奇门这条路,学的人少,知道的人更少。 简而言之,便是两个字,看命。 想学奇门的手段,必须要有根骨,而根骨后天难有,乃是命中注定。” 小陆沉听着沈爷说的这些言语,只觉得云里雾里。 “倘若真的只能看命,那我先前并无根骨,怎的现如今又能凭空生出这根骨来?” “莫非是那山海印,竟还有这般效果吗?” 小陆沉想到这里,心中对于那方山海小印的期待也自来的更大了几分。 只觉得那山海印,似乎并不像是自己现在看起来那么简单。 等到日后随着自己的实力不断提升上去,终有一日,这山海印还能给自己一个更大的惊喜? 沈爷没有去看小陆沉如今脸上的神情,他只自顾自道: “奇门分上下。我师傅是奇人,却非上三脉的奇人。 所以我只学到下三脉的本事,但已经足够在茶马道安身立命了。” 小陆沉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字。 沈爷现在开口说的这些,对于外人而言,绝对是千金难买的金玉良言。 哪怕只是一个字,留在外面,不知道得有多少人,走多少弯路才能最终得到这些。 尤其是沈爷口中的描述,更是让小陆沉心驰神往。 “奇门还分上下的话,仅仅只是掌握了下三脉本事的沈爷,就已经能在这龙脊岭里过的风生水起。” “那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掌握了上三脉的本事,又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小陆沉光是想到这里,就感觉心跳有些加速。 虽说他现在还无法想象的到,能够超越沈爷那样的境界,到底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但这并不影响他知道,那样的未来,绝对会是一个让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好生活。 沈爷似是察觉到小陆沉的念头,但他并不在意,与之相反,沈爷看着小陆沉的眉宇间,反倒是带着几分笑意。 修行之道,若不能砥砺奋进,若没有向上攀登的野望,那注定是成不了事的。 尽管他也不知道未来的小陆沉能走到哪一步。 可若是自己的徒儿能够青出于蓝,对沈爷自己而言,也算是一桩美事了。 念及此处,沈爷继续说道: “至于我这所习练到的奇门下三脉,可将其分为‘憋宝’、‘牵羊’、‘相灵’三种。” “每一种手段,只要修炼成了,便足够让你在这龙脊岭内,来去自如,再不受半点牵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3章 养灵,夜眼 牵羊! 憋宝! 相灵! 每一种奇术落在小陆沉耳中,都犹如惊雷,浑似在他面前推开了一道属于崭新世界的大门。 小陆沉不敢记错其中任何一个字眼,他这般认真的表现,让沈爷很满意。 六子本身年纪就小,眉眼稚嫩,又显得乖巧,让沈爷想起一些温暖回忆。 “我记得黄征黄大叔就曾提到过,沈爷一手牵羊奇术,纵横龙脊岭,稳坐头把交椅!” “但黄大叔不知道沈爷这一手牵羊奇术,到底有什么样的用处,语焉不详。” “我竟然有学习这种手段的机会?” 小陆沉心中思绪翻滚,他想着这些,不禁两眼放光。 “六子,你先不用急,且听老夫慢慢道来。” 见着小陆沉两眼放光,兴致昂然的样子,沈爷颇为得意,故意放慢语调,慢悠悠道: “龙脊岭是风水宝地,崇山峻岭延绵千里,孕育不知道多少天材地宝。 咱们行话叫‘瓜’,按照珍贵稀有分出大小,甲子以内是‘小瓜’、百年以上是‘大瓜’。 憋宝牵羊,听着玄乎,通俗点儿说,就是比拼摘瓜的手段。” 沈爷这般说法,听起来很是简单明白,生动形象。 先前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的小陆沉,一时间也听得有趣,脑子里有了一个初步印象。 沈爷顿了顿,没有将这些东西一次全都跟小陆沉说的完全。 他开口道: “至于‘相灵’么,这一脉更奇诡,三言两语讲不清楚,日后有空带你开开眼,长长见识。” 并非沈爷不想将这些东西告诉给小陆沉。 只是奇术修行,也得要循序渐进才好。 小陆沉当下这种状态就很好,对于修行也有一些帮助。 倘若跟他说的太多,到时候难免影响心绪,心绪杂乱,对修行可就不利了。 小陆沉满心憧憬。 龙脊岭在沈爷口中,恍若成了世间第一等宝库。 只要身怀奇门的本事,就可以随意采摘,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真不知道我以后要是能掌握了这样的奇术,到底又能在这龙脊岭内,摘出什么样的‘瓜’来?” 小陆沉心里对未来也有了极大的渴望。 加上先前他所见过的青鹰,恶蟒,九层黑莲。 那些东西可都是先前他完全没有办法能 够接触的到的。 “要是那个时候就能得了沈爷的奇术,说不定那九层黑莲现在已经在我手里了。” 小陆沉心中有着具体的目标,自然就有了很大的渴望。 沈爷哪里不知道小陆沉这样的采药人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龙脊岭内宝物众多,多的是他们只能看,不能去收的东西。 这时候心中自然会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念头出来。 他轻哼一声,泼冷水道: “你也不要好高骛远,饭得一口一口吃,步子也要一步一步走。” 沈爷斜睨一眼小陆沉道: “你年纪小,迈太快容易扯着蛋。” 小陆沉脸色一红,都道话糙理不糙。 可沈爷这话,未免也太糙了。 沈爷见小陆沉已经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便没有再继续劝诫。 人有锐气固然重要,但也要有自知之明。 聪明人,只需要稍加提点就行,倘若在这种事情上都还拎不清的话,那之后也就没有必要再传他什么高深的东西了。 “之后这几日,你都不用进山。每天正午一刻,来我这儿,学‘养灵术’!” 沈爷交待了一声。 陆沉闻言,忙压下心中喜悦和悸动,连忙应了一声。 直到他走出铺子的时候,都还觉得脑袋发蒙。 自己这个小小采药郎,竟然一转眼就成安宁县头号把头,沈爷的徒弟? 这世上的事情,来的可真是离奇! “也不知道那‘养灵术’到底是什么,学起来难不难。” “反正不论如何,我都必须要将这种手段彻底的掌握在自己身上才行!” “可不能有半点懈怠!” 回了家,小陆沉依旧按着爷爷教给他的‘走桩’功夫,再走了一趟之后,这才翻身上床。 他没有因为之后要去跟着沈爷修行就断了自己先前的努力。 反而因为要与沈爷修行‘养灵术’,他自己一个人练的这走桩功夫,反倒是来的更加努力了不少。 一晃三天过去。 这一日,小陆沉照惯例,来到沈爷铺子。 这些日子,他跟着沈爷学本事,并非像是他想象中那样惊心动魄。 至少比他睡梦之中胡思乱想的那些场面要普通太多了。 奇门的手段,落到实处也没什么非凡门道。 这养灵术,就是用人参 碾碎捣弄的汁水,涂抹在双目上,搭配上一些并不复杂的呼吸导引的功夫罢了。 这些呼吸导引的功夫,爷爷先前就已经给他打下了基础,如今修炼起来自然并不困难。 小陆沉已经养了三天,没觉得有啥变化,只是感觉眼睛冰凉,视物更加清晰。 “六子,来了?” 沈爷招呼了一声,他用烟杆桌上那巴掌大小的瓦罐往前一推。 小陆沉会意,将那瓦罐取到手中。 还没掀开盖子,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这种味道小陆沉已经很是熟悉,但这一次的药汁还没有打开瓦罐就已经有这般浓烈清晰的味道传来,可以想象的到,这里面的药汁,效果应该会比之前来的更强一些。 “这一罐是三十年份的人参,效果比之前都要好,你试试看。”沈爷毫不在乎的说道。 但这话落在小陆沉的心中,去让他心惊不已。 这可是三十年份的人参! 若是他在山里采到这种年份的人参,真不知道能换多少银子,换来多少水盆羊肉! 可如此金贵的东西,如今自己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 这让小陆沉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沈爷对他的栽培恩情,委实大过头了。 沈爷目光如炬,虽说这一株三十年份的人参,他确实不怎么在乎,但却一直都在看着小陆沉的神情。 见着他这般表现,沈爷心中也很是满意。 受恩惠晓得回报,这是良善性子,先前小陆沉就已经证明过自己的性子了。 但倘若薄情寡义,把师傅付出当做理所当然,再好的根骨,也不值得投入。 师徒关系,重在一个传承。 其分量,不比天地君亲来得小! 小陆沉拜谢过沈爷之后,才将那瓦罐之中的人参汁液取出,按着先前的方式,涂抹起来。 他先是涂抹眼皮,而后滴入眼中。 如此反复,约莫半炷香才完成。 随即,沈爷用一条厚厚地蒙眼布系在陆沉脑后。 交待道: “之后三天,不许摘下,吃饭喝水,自有我派人送来。 记住了,三天之内,绝不能见一点光!” 见沈爷说的如此严肃,小陆沉忙点头答应。 三十年份的人参汁液可是金贵,小陆沉自己也不想出上半点差错。 待得沈爷离开之后。 小陆沉一个人坐在屋内。 双眼不能视物,这对一个正常人而言,自会产生极大的困扰。 做起很多事情来,都十分不方便。 尤其是眼前的漆黑,会使得心中产生出一股莫名的焦躁。 小陆沉察觉到自己的心绪也有了几分波动,便兀自稳定心神,默默地练起爷爷传授的“导引术”。 一晃又是三天。 屋内的小陆沉目不视物,却一直都维持着心态平和,看起来毫无半点焦躁之意。 这让暗中观察的沈爷极为满意。 如此心性,才是走上修行路的好苗子。 第三日。 沈爷来到屋内。 小陆沉听到动静,就忙起身行礼。 沈爷开口道:“在我面前,不必要有这么多礼数。” “如今三天时间已到,你且摘下蒙眼的布带吧。” 小陆沉按着沈爷吩咐,将那已经绑在脑袋上三天的布带解了下来。 一直绑在头上的那厚厚的蒙眼布,如今解开之后,让小陆沉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等到他解开了蒙眼布之后,沈爷伸出一只手来,摊开手掌。 “我手上有几枚铜板?” 沈爷问道。 陆沉眸子收缩,好似针尖,双眼浮现出玉质般的莹莹光华。 瞬间将沈爷手上的铜板看的一清二楚。 “三枚!左边是老钱,右边是新钱,中间那枚裂了一道口!” 小陆沉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沈爷闻言,旋即大笑出声。 小陆沉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此时所在的屋内,竟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而自己却能清晰视物,辨认细节! 自己这双眼睛竟然拥有这般非凡的能耐! 往后,纵然环境再如何恶劣,这双眼睛,都能带他找到出路和方向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4章 再入山,三足蟾 “这就是夜眼吗!” “好厉害!” 小陆沉先前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如今得了能力,心中惊喜异常! 身为采药人,他自然清楚黑夜视物有多实用! 深山老林天一黑,那就如同睁眼瞎子,压根看不清东西。 加上山路崎岖,猛兽丛生,别说采药,囫囵走个十几里路趟都难如登天。 更何况,越是林深,阳光日照就来的越少。 很多时候还不等天黑,山林之中就已经无法视物。 采药人在山里,很多时候都没办法深入老林。 而自己有这夜眼的能耐,便是想去就能去,占了无穷便利。 根本不用担心在密林之中,迷失方向,看不见身边的危险和宝物。 这双夜眼,简直就是采药人的神技! 夜晚也可以停留在山中,哪怕不去瘴气浓厚的地儿,想来也能捞到好货! 况且,大多采药人都不敢半夜进山。 如今有这双夜眼,小陆沉却可以孤身闯荡! “不错不错,没枉费那么多人参,眼亮如星,夜中视物。 六子你成了!” 沈爷抚掌笑道。 他看向陆沉的眼神,宛若匠人对待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这双夜眼,并非舍得用人参就能养出来。 若真是这般容易就能养出夜眼来,那这靠山的采药人,自是会有不少人能有这样的能耐。 想要养出夜眼,不光是要以人参为主材的药汁,更是与一个人自己的条件密不可分。 但凡蒙眼三日,小陆沉有半点心浮气躁,火气一盛,便前功尽弃。 寻常人耐不住性子,更难收束杂念。 正是那心猿意马,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内心自然灼烧煎熬,最是难受。 越是想要压下这些心猿意马,他们本身波动的就会来的越发厉害。 沈爷见过不少走到这一步的人,但最后都是功亏一篑。 “我还想着这小子年少,正是贪玩的时候,心思杂一些。” “第一次不成也是正常,大不了日后再来一次试试。” “倘若真真不行的话,那他也就没了夜眼的加持,未来成就自然有限。” “谁能想到,这小子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这般年岁就能有这般定力,比起那些大宅院里的少爷们,也要来的强多了。” 沈爷心中暗赞, 一时间对小陆沉也更多了几分期待。 这法子,说是养眼,实则养心。 养心之路,向来艰难。 “多谢沈爷!” 小陆沉恭恭敬敬的弯腰,朝着沈爷拱手一拜。 他自己很清楚,自己能走到这一步,可全都托了沈爷的福。 要不是没有沈爷给自己供来的这些个人参宝物,他想要有这么个夜眼的能耐,可就完全没有半点可能了。 “客气什么。奇门的路千万条,你能成,那是你有本事,并非老夫教得好。” 沈爷摆了摆手,洒脱道: “蒙眼三日不见光,静心养性不出门,听着容易,一百个里头,难有一个真正做得到。” 小陆沉闻言,只觉得这些话是沈爷在鼓励自己,并未当真。 在他看来,自己这点本事,换个人来,随便就都能做的到。 真正困难的事情是,大门打开摆在那儿,可愿意领别人进门的“师傅”与“贵人”少之又少。 机会难得! 这种事情,说起来就是简简单单的两行字,可真等想要落到实处的时候,就是千难万难。 不仅要珍惜! 更要感念情分! 这是爷爷自小就教给小陆沉的道理。 沈爷顿了顿之后才笑着说道: “六子,你准备几日,下次入山,瞧瞧你的能耐,可否采到令老夫满意的好货。” 小陆沉心头一动。 立刻明白。 这就是沈爷的“考验”。 自己得了这样的手段,比起旁的采药人来说,已经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若是还没有办法能采到让沈爷满意的好货,那便是能耐不足。 想要接过衣钵。 不止得学好手段,还得用好本事! 否则的话,岂不是白费功夫? 这几日里,日日承蒙沈爷照顾,小陆沉心中早就已经有了想要报恩的想法。 即便上山采药对于沈爷而言,也算不上什么,但至少,自己表现的好一些,也能让沈爷觉得他先前的那一分苦功,并没有白瞎。 小陆沉一念至此,当即重重点头: “绝不让沈爷您失望!” …… 回到雨师巷,小陆沉心中做着计较。 “我到底要采什么样的好货,才能让沈爷满意?” “那九层黑莲想必是可 以的,但我如今这身板,去到那地方遇到猛兽依旧是找死。” “只能去找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段,采一些年份足够的药材最好。” 他苦思冥想半晌,心中也没啥头绪。 恰好此时,听见黄征在屋外叫喊。 小陆沉出了门去,打从与黄征相识,这个板桥乡的背尸人就经常寻自己一同吃饭。 小陆沉脑袋里又莫名跳出一个古怪生词。 饭搭子? 仔细想想,倒是莫名的感觉合适。 “走走走!西街张屠户刚买了一头摔死的黄牛,趁着新鲜,咱们尝尝滋味!” 黄征见小陆沉走了出来,遂即大咧咧道。 他先前背尸赚到十两银子,就想立刻花销出去。 倒也不是什么讲究,只是这些年来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做事。 身为背尸人,每一次进山都是承担着巨大的风险,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赚到了钱,那自然是要将其花个干净痛快再说。 要不然,留着这么多盈余,死了又带不走,岂不是白白给人做了嫁衣裳? 就这些日子大吃大喝,黄征已经快要把寻常人家数月用度的十两银子花得差不多。 “黄大叔,你可晓得龙脊岭最近有啥稀罕物冒头?” 黄征在西街张屠户手里买了上好的牛肋排,并着一条牛腿,送去了相熟的酒馆后厨。 等到各式菜肴都一一端到面前,黄征便满满的倒上了两杯‘剑南烧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按着他的说法,既然都已经有了这般上好的肉食享用,又岂能没有好酒? 不过小陆沉并没大快朵颐,只浅尝了两口,剩下的都留给黄征享用。 他现在心中更多关心的,还是沈爷交给自己的事情。 “稀罕物?” 黄征逮着炖煮酥烂的牛腿狠狠的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想着。 过了片刻,他吞咽了牛肉,也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于是开口说道: “恶虎溪那边吧,有‘三足蟾’,这玩意儿毒性重,好多猎户都栽了跟头。” “回春堂正出高价收呢,一根蟾足就值八十两银子!” “不过你小子要是想要去捉这东西的话,可得好好掂量掂量。” 黄征放下牛腿,如今也正色起来。 “料想你小子应该不是为了自己赚钱 ,这东西该是拿给沈爷去过目的,才会让你小子这般愁苦。” “但这三足蟾虽好,捉起来可谓十足的麻烦,这才几日而已,我也不知道你在沈爷身上学了多少东西出来。” “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如换个旁的东西出来,反正龙脊岭上的好东西多着呢,也不一定就非要盯着这个三足蟾去干活。” 小陆沉看了眼自己的这个饭搭子。 对于黄征的说法,他不置可否。 但如今黄征既然都已经能这么准确的猜到他当下的境况。 想来自己和沈爷的关系,不用多久就能传遍安宁县。 到时候,他除外做的事情,代表的可就不只是他自己一个人,背后可还站着沈爷。 不论如何,自己做的事情,都不能给沈爷丢份!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5章 烧身馆,学本事 俗话说:“有多大能耐吃多大碗饭。” 这同样也是当年爷爷跟小陆沉反复讲的道理。 整个龙脊岭的采药人,总数一直都只维持在八千,一万的数字上。 这些年来,不断有新的采药人进山,成为其中一员。 作为贫苦之人,出路并不多。 进山采药,凭本事吃饭,已经算是一条有盼头的路。 其他的营生,想要操持下去,可没那么简单。 但采药人的数量一直都只维持在万儿八千的层次上,只能说这条路难得走,风险大。 他们大半丢命的原因,多半在两点之上。 一个是“逞强”,另一个叫“莽撞”。 为了能够采集到龙脊岭上那些高价值的山货,许多人都只盯着山货背后的高额价值,全然不顾自身的能耐是否可以支撑着他们获取那样的价值。 采药人的数量一多,自然会有那些好运的家伙,入山寻到价值不菲的山货出来。 每次出现这样的事情,对于采药人来说,都是一次激励,都会加重他们心中所存在的赌性。 “赌一把,只要能够采到那山货回来,我之后几年都吃喝不愁了!” 这样的心理作祟,只要一个失手,最终的结果自然是身死当场。 小陆沉对这样的事情并不陌生。 或者说,所有的采药人对于这样的事情都不陌生,真正能够掌控的了自己内心之中的贪念,真正能够让自己变的冷静,衡量出自身所拥有的实力。 这样的人,本身数量就很少。 小陆沉现在自然是有心去捉那三足蟾,给沈爷长脸。 但也明白,只凭一双夜眼,还不够。 “夜眼对我来说,只是能够让我比起旁人来,多了一点可以接触到三足蟾的机会而已。” “真想要将那三足蟾拿在手里,就还得要有更强的手段!” 小陆沉心中思量。 待得这顿酒菜吃罢,他摸出十几文大钱。 哪怕黄征先前说过要来请客,小陆沉却还是坚持给了一半饭钱。 再苦,再难,再穷。 小陆沉也没有平白受人恩惠,并且心安理得,不思回报的意思。 对于小陆沉而言,黄征已经帮他不少,如今若是还平白享受这些恩惠,一点都不付出的话,他过意不去。 当然,如今付出的这些银钱,对于小陆沉而言,虽说不少,但 他也并不觉得自己算是将这恩情扯平。 日后若是再有机会的话,他还会再另做报答。 “当年爷爷离世的那半年,我只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受了多少苦。” “为了赚一口饭吃,不管什么活计我都愿意干,可就算是那样,我也因为没有什么过硬的手艺,吃了上顿没下顿。” “那时候肚里饿的像是火烧一样,喘口气都觉得像是吞了口石头。” “真不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捱过来的。” 小陆沉难免回忆起了过去,那段对他来说最是难忘的日子。 对比起来,当下这般生活,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平日里不光能吃了你水盆羊肉,今儿更是把牛肉都吃了个饱。 这种日子,以前他哪里敢想半点? 有本事,有能耐,有潜力,有天赋,只有这样的人生,才能一步步的走的更好! 他现在才只是刚刚起步而已,未来的好日子还多,他必须要比以往做的更多,更加努力一些才行。 当然,也是曾经那段日子里留下来的习惯。 即便在那个境地,小陆沉也没有讨过谁家的一口饭,白拿别人的一厘钱。 张大娘对他有恩,即便没啥钱,小陆沉也笃定了心思要还。 现如今不白吃黄征的饭,自然也是同样的道理。 回到雨师巷。 小陆沉照旧练功走桩,做了一遍导引,心中思忖下次进山的时候该有什么样的打算。 等到打了水,擦洗了一下身子,精赤上身,在院子里晾干的时候,他算了算身上还剩下多少银钱。 又去取了钱袋,将放在床底那大青砖下面压着的木盒取了出来,仔细的盘算了一番。 这些就是他当下所拥有的所有财产。 相较于那些采药几年的采药人,自然是还欠些。 但对于小陆沉而言,他当下只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况,在旁的地方也没有任何银钱的开销。 加上拥有了山海小印之后,进山一次所获的收益比起以往,可是成十倍的增长。 攒下的这钱虽然不多,但之后只要他有心,手里的银钱是不会欠缺的。 有钱,有确信的未来,他心中的底气就来的很足。 于是,小陆沉便打定主意。 前往烧身馆! “武师在茶马道上受人尊敬自不必说,能够成为武师,自身都是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我如今有了夜眼,要是再加上武师的力量傍身,这般情况下,想要去抓住三足蟾来,便不是多大的事情。” “纵然这过程之中怕是还有不少的危险,但比起寻常人来,我这就已经是强了太多了!” “先学武功,长本事,再捉三足蟾,长脸面!” 次日。 小陆沉一大早就赶到东市的烧身馆。 对于烧身馆,小陆沉也是久闻大名了。 或者说,整个安宁县的人,都知道烧身馆。 不像其他三家武馆,想要入那武馆,需要的门槛很高,费用更是贵到普通人无法负担。 烧身馆愿意开在不是富贵人家扎堆的东市,招收门人很多都是出身平平。 这对于安宁县的百姓来说,本身就已经是极好的机会。 像是小陆沉,当时听说烧身馆之后,也不是没有动心思想要去烧身馆中修炼。 但那个时候的他,别说练武,就算是想要养活自己都难,自然而然的也就断了去修炼的念头。 只不过烧身馆虽然教把式,但拜师的条件却很苛刻,并非使银子撒钱就行。 相对而言,还是进入烧身馆修行的话,要来的更加公平一些。 小陆沉走在路上,在呼呼冒着蒸汽的包子铺里买了几个大肉包子。 油汤浸透了包子皮,油汪汪的模样,闻上一口,葱香味加上一些香料混着的肉香味,扑鼻而来。 还没吃进嘴里,小陆沉就都已经开始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的包子要是吃上一口下来,得能有多香。 待得啃了几个大肉包子,就连手指头上的油水都舔了个干净之后,小陆沉心满意足朝烧身馆奔去。 他一路走,一路心中暗暗想道: “我这日子,真是越发好起来了,都能顿顿沾着荤腥油水了。” “这才该是人应该过的日子啊。” 没走多久,沿着长街拐角,一片巍峨的青灰色建筑猛然撞入小陆沉的眼帘。 这烧身馆占地极广,高耸的院墙如沉默的城墙般延伸开去,几乎占据了半条街巷。 墙体由厚重的青砖垒砌,历经风雨,色泽沉郁。 最显眼的是那两扇巨大的沉木门扉,其上碗口大的青铜兽首门钉森然排列,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 门楣之上,一块巨大的黑底金字匾额高悬。 “烧身馆”三个大字笔 力虬劲,远远望去便觉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小陆沉也不由被这股威势所慑,在墙根把草鞋的泥巴磨掉,才敢走上台阶。 武馆大门敞开着,数十个精壮汉子正在前院里举弄石锁,打熬力气。 红漆大门前站着两名青年,其目光炯炯,饱满的精神,看起来就与寻常人并不一样。 小陆沉见状倒也不显胆怯,上前,拱手,直言: “龙脊岭采药人陆沉,前来学艺!” 两名青年低头打量。 小陆沉如今一身麻布衣衫,身子骨也来的偏瘦,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富贵人家,更不像是有什么学武的底蕴。 这样的人他们见的多了,在安宁县内时常会有这样的小子前来碰运气。 他们年纪又小,便是自己的生计都发愁,居然想学武。 外行人浑然不知道学武这条路可不是随便就能走成的。 哪怕是烧身馆这种不在乎出身的地方,想要靠着武馆来养你,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高个青年出于好心,劝说道: “小兄弟,烧身馆学艺,可不比采药轻松,风吹日晒,摔打站桩,三个月就要四十两纹银,这还没算汤药,吃食那些。” 言下之意很明显。 似陆沉这样的采药人,还是死了这条心。 三个月又能学到多少东西。 站桩都未必站得明白。 “我不怕苦。” 听见陆沉这样说,高个青年苦笑。 这是苦不苦的事儿么? 瘦个子却道: “李师兄,你跟他费口舌作甚?安宁县哪年没有做梦学武,一飞冲天的采药人。小子,你带够银子没? 烧身馆可不是善堂!” 小陆沉深吸口气: “我与宋彪宋教头相识,他让我来找他。” 两名青年闻言一惊,看着小陆沉的目光都一下子变的不一样了。 宋彪宋教头! 烧身馆正儿八经拜过师的“真传”! 竟然能结识宋教头,这样的人,可不一般啊! 他这以后,兴许真是有很大的可能变成自己的师兄弟。 且被宋教头看好的家伙,能没两把刷子? 这一下,他们两人便都不敢再小看小陆沉半点。 也收起了心中的那点傲气。 喜欢搜山降魔 ,山海显圣 第16章 壮筋,练劲 收起了傲气之后,他们再看小陆沉,便又发现了一些不同。 小陆沉身上的衣衫虽然只是普通的麻布,筋骨也不饱满,但双眼却与寻常的少年不同,明亮有神。 神完则气足,他们两人心中不由响起拳经上说过的话。 哪怕他们自己并不懂得如何授徒,但就凭小陆沉如今所表现出来的这种模样,他们也能感觉的到,这小兄弟以后可能不简单。 “原来是宋教头的门路,咋不早说!小兄弟,跟我进来!” 瘦个青年脸上瞬间多出几分笑容,热络招呼小陆沉道。 小陆沉并未多言,他见惯世情炎凉,明白有门路,有背景,有靠山,走到哪里都受欢迎。 反之的话,不受待见也是常态。 这两人前后模样的变化,也没有让小陆沉感觉有什么惊异。 现在他走进烧身馆,用的还是宋教头的面子。 他也想,有朝一日,能用自己这‘陆沉’两个字,就让他们也有这样的改观。 当什么时候,他凭着自己的实力也能够成为别人的靠山,那才是大丈夫真正该去做的事情。 “李师兄,我带这位小兄弟去见宋教头,他应该在后院,带着众位师兄练功。” 瘦子青年主动揽下这差事儿。 “好。辛苦王师弟你跑一趟了。” 被叫做“李师兄”的高个青年点头。 他心知肚明,自己和王师弟家资不丰,学武艺的天赋也平平,这才被打发来看门。 后院都是交足银子的学徒,他俩平日很难踏足。 这次借着带路,去宋教头那儿“刷个脸”,混个脸熟。 也是好事。 “王师弟也是上进。” 高个青年暗暗想道。 可惜,这练武的路子,非是混个脸熟就有用处。 银子是一个难关,更大的难关还是天资。 他们要是真有这学武的天资,就不至于留在这里了…… 倒不如安安心心在这里做事,等到以后练个一两式纯熟的杀招,也能入的了商队,当个护卫,也能赚来不少银钱。 小陆沉随着那‘王师弟’踏入烧身馆。 迈过那扇铜钉红漆的大门,小陆沉就好像是踏进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穿过前院,来到后院。 中间是一方平整的宽坪,两边摆着刀枪剑戟的武器架子,以及一溜儿石锁石碾子。 好些青壮光着膀子,大声呼喝。 光是从旁边走过去,似乎都能感受到他们体内涌动的气血像是烘炉一般,释放出滚滚的热浪,灼的小陆沉也有几分气血上涌。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人持着棍棒,抡圆了朝着他们抽打过去。 呼呼带风的木棍狠狠的砸在肩膀,后背,腰腹。 那一根根看起来都有小臂粗细的木棍竟是从中咔嚓折断。 而那被抽打的青壮却全然没有半点影响,只是将他们身上的汗珠震下来了一些罢了。 “这就是武功么?” “好厉害!” “我要是也能有他们这般体魄……” 小陆沉睁大眼睛,满心憧憬。 要是他自己也能有这样的体魄的话,到时候进了龙脊岭,很多他先前不能去,不敢去的地方,也能闯上一番。 那些地方肯定有不少旁人采不到的好东西! 不过这地方显然不是小陆沉他们能待得。 后院是交由那些修炼有成的师兄们才能留下来的好地方,他们这些个门都没入的人,自然没有资格过来。 这一次过来,也不过是看在即将要拜师学艺的份上罢了。 等到下一次再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得等多久,亦或者,未来还有没有再来的资格,也不一定。 又穿了个侧边的小门之后,小陆沉被带去了一旁的小院之中。 小院内还站着几个前来拜师的少年。 只是这几个少年身上的衣着都明显要来的比小陆沉好了不少。 “你们几个都是过来拜师的,以后可能就是师兄弟了,先去认识一下。”那瘦子青年名叫王成,他在院子里看了一眼,没看到有自己的师兄在,就朝小陆沉说了一声,自己缩去了院子外面。 小陆沉从善如流,他走了过去。 自己此行前来就是为了练功,既然大家都是要走练武这条路的,结识一番也没什么问题。 小院里还站着三个少年。 见着小陆沉走了过来,瞧了眼他身上的麻布衣,三人眼中露出一抹淡淡的鄙夷。 “见过三位师兄。” 小陆沉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但客气的叫一声师兄准是没错。 却不曾想,那三人连半点客气的模样都没有,当先一人直接皱着眉头问道:“你哪里来的?” 小陆沉察觉到他们神色不善,便冷了心绪,平静道:“龙脊岭上采药的 。” “呵,一个臭采药的也想要来练武?” “真以为练武那么简单?” 站在前面的两个身形比较圆润的少年当即便开口嘲讽起来。 他们两人身上的衣饰看起来可要比小陆沉华贵多了。 虽然还算不上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至少在这安宁县中也绝对算的上是有头有脸。 落后的那少年眸光之中虽然也带着几分对小陆沉的鄙夷,但说话却不像是先前两人那么不中听。 “你家里人采药能攒下这么一笔银子,就干脆拿去改善一下生活去吧。” “拿了钱过来,让你练武,未免浪费了钱财,反正也练不出来什么东西。” 他们三人自然站成一个圈子,对小陆沉颇为排挤。 别说是结交了,看起来就算是让小陆沉跟他们站在一起,他们都还觉得丢脸。 他们的家境在安宁县只能算是一般,但比起采药人的地位可要高多了。 对于他们这些没本事时常就会死伤一批的采药人,更是处于鄙视链的最底端。 “我这是遭遇了霸凌么?” 小陆沉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陌生的词语。 他知道这个时候面对这样的场面,自己是不能软的。 一旦真的软了,以后再想要爬起来,耗费的功夫可就太大了。 只是正当小陆沉想要开口的时候,门外却传来王成的声音。 小院外。 王成总算是见到了如今这后院之中真正的‘厉害人物’。 来宋教头面前刷脸,王成还没想过这种事情。 但只要能让这位黄师兄平日里多照顾一二的话,他以后在这武馆之中的待遇都可能会好上不少。 王成弯腰,脸上带着谄媚之色,迎向黄师兄。 但那黄师兄显然是对这样的阿谀奉承早就已经习惯到有些厌倦了,他斜睨着王成,开口质问道:“王成,你没事跑到后院做什么?” 王成见状也不敢再硬凑着上去拉关系,便赶忙说道:“是这样的黄师兄,我刚刚带了一位小兄弟过来。” “他是想要来咱们烧身馆拜师。” 黄师兄冷淡道:“想拜师就让他们自己去走流程,你带着他跑来这里是做什么?” 王成道:“这位小兄弟怕是不一般。” “他说是认识宋彪宋教头。” “宋教头?” 黄师兄顿 时正色,他推开小院大门,一眼就看向小陆沉。 “你们且先在这里等着。” “小兄弟,你跟我过来。” 黄师兄根本没有半点要在意先来后到的意思,直接开口吩咐了一声。 将那三个先来的少年当成了空气一般。 小陆沉应了一声,临行之前,见着那三个少年脸上的惊愕,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再没有了半点先前的鄙夷和讥讽,错愕之中,还带着浓浓的羡慕。 “名声大,真是好用……” 小陆沉瞥了他们一眼,旋即收回目光,跟在黄师兄的背后去了。 待得院内众人都走了以后,那三个少年脸上才各自露出了一抹悔恨之色。 别的不说,要是早知道这个采药人的小子,竟然能跟宋教头说得上话,那他们只要攀了关系过去,岂不是也能…… 可惜,现在怕是彻底错过了这个天大的机会了啊! 黄师兄走在前面,一路带着小陆沉前往后院的厢房。 “好重的药味儿。” 才到厢房,小陆沉就闻到一股浓郁药味儿。 一旁灶房里头,摆着七八只瓦罐,正在煎药。 “这些药汤,有些是化瘀血,有些是用来长气力,二两银子一碗。” 黄师兄察觉到小陆沉的目光,便主动开口介绍道。 啧! 小陆沉心里一惊,一碗就得二两银子? 这得换多少碗的水盆羊肉来? 真是金贵! 怪不得人人都想开馆收门人。 银子简直跟流水似的,往腰包里进! 随后就见黄师兄毕恭毕敬,站在门外,求见宋教头。 宋彪披着外袍,推门出来。 看到小陆沉,原本严肃的脸上便露出一抹笑容,他哈哈一笑: “小兄弟,等你好些天了。听说你跟着沈爷学本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烧身馆了。” 一旁的黄师兄心里咯噔一声,他先前可从来没见过宋教头对一个新人有什么好脸色。 哪怕他背后的背景再大,也是一样。 可这少年,竟能得了宋教头这般优待,显然是不一般! 小陆沉腼腆一笑: “我只是害怕身上银钱不够,这才迟迟没有登门拜见宋教头。” 宋彪笑声爽朗,他可不觉得陆沉会受穷。 跟着沈爷,还能赚不到银子? 一株好药,宝药,便是几十两上百两的雪花银。 宋彪开口道:“你若真心想学本事,那孝敬的茶水,我做主,可以免了。 就是只怕你吃不得打熬气力,长筋拔骨的苦头啊。” 陆沉也是一笑,依旧腼腆,但语气坚定: “不怕宋教头笑话,我最不怕的,便是吃苦了。 只要苦头不白吃,怎么干都有劲!” 宋彪闻言颇为赞许,点头道: “难得你小小年纪就懂这些。” “许多人花了银子过来,得了传承,还只喊着辛苦,丝毫不知道这般浅显的道理。” “你若是能吃的下这个苦来,那便跟我来练上一练。” 他只顿了一顿,便径直跟小陆沉传授道:“武道修行,三关九境。” “想要入得‘力关’之中的‘入劲’,就得先练好招式。” “我们四大武馆之中,虽说各家流派不同,但真正重要的,就只是一个——通过不断的修炼招式,让你学会如何拿捏住自身的气血!” “唯有拿捏的住自身的气血,炼化了气血为劲,才算是真正的入门!” “可莫要小看了‘入劲’、‘养血’、‘内壮’的这几个层次。” “每一个层次的提升,都会让你的身子产生一场蜕变,立即就能给你增加数百斤的力气!” 宋彪来到门外的一块巨大石锁前,单手将那石锁抓在手中,只一用力,就将那重达千斤的石锁提了起来。 “这便是武师力关,养血内壮!” “能有这般实力,日后你不管去哪里,都必定是座上宾!”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7章 伏虎桩,小天才 千斤重的石锁,让宋教头臂膀一晃就单手拎起。 好似不着力的棉花,显得轻飘飘。 “这样大的气力,要是一拳打在人身上,不,就算皮糙肉厚的大虫,或者野山猪,也能活活捶死吧?” 小陆沉屏住呼吸,只觉得震撼。 以往他也听说过武师实力强横,举手开碑裂石。 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如今这算是他第一次见识武师的强大,亲眼目睹! 小陆沉的内心一时间变得火热。 如果自己可以学到这样的武艺,拥有这般厉害的拳脚,入山之后自然就更安全,也不用再担惊受怕。 小陆沉深知,他的奇门本事,天眼也好,观气也罢,都只是能让他采摘到好药,山货。 可遇到危险的地方,碰到猛兽之类,就不得不退避出去。 更何况还有些蛮不讲理,心肠歹毒的同行,奇门本事半点用处也发挥不出。 所以他才动了习武的念头。 爷爷讲过,艺高人才能胆气壮,不怕事。 否则遇上麻烦,能躲就躲,虽然明智,但久而久之那口心气也就下去了,人就容易变得胆怯。 这些事情自打他先前有了山海印,进了山,挖了槐阴草之后,就在他眼前来的更加清晰了。 要不是自己身上就有这么一层比旁人更高的“艺”,他也不会短短几日里,就让自己的生活发生了这般变化。 更不会让这些原本自己都办法接触到的人,也都拉上了关系。 不卑不亢,就是因为心里有底气,也是因为自己手里有能耐! 宋彪将那石锁又轻飘飘的放在一旁,旋即拍了拍手道: “陆小兄弟,你替我冒大险,入鬼愁涧采槐阴草,用沈爷的话讲,是我欠你一份人情。 所以孝敬茶水的入门银子,我可以做主,免了。” 宋教头举重若轻,放下沉若千斤的大石锁,全然看不出半点疲累,脸不红气不喘: “但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烧身馆有自己的规矩,入后院学武的门人,不管花多少银子,三个月内,学不成器,就没机会被收徒。 谁也不能例外。” 宋教头脸色肃然,看起来对这种事情就是完全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小陆沉闻言点点头。 他明白宋彪这样的说辞并不是在为难自己,而是这烧身馆内本身就有的规矩。 烧身馆并非外边的大路货,挂块招牌就广收门人,什么货色都往里带。 孝敬茶水的入门银,只不过半只脚迈过那道坎。 想要登堂入室,还有很长的路。 现在自己借着宋教头的面子,迈过了那半只脚,但还落在外面的半只脚,到底能不能真的踏入这个门槛,落到实处,就还得看自己的了。 习武这种事情,谁都没有办法能帮的了他。 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 “多谢宋教头!我下回一定多摘些槐阴草回来!” 小陆沉露出感激之色。 像他这样年纪小,生得又乖巧的半大孩子,往往比那些青壮年更诚挚,更让人相信。 宋彪哈哈大笑。 要是旁人这样说,他还得在心里留个心眼,也不至于会拿这种事情放心的交给旁人。 槐阴草对自己来说,可是很重要的,被人拿捏了这东西,可就像是拿捏了他自己本身。 这话放在八大家的口中,宋彪立刻就得变了颜色。 可现在,放在这么一个知恩图报的小采药人身上,免他十几两银子,就能跟沈爷看重的徒弟结个善缘,怎么想也不亏! 宋彪一时间心情大好,心中全没有半点推脱刁难的意思。 更是想要看看小陆沉能不能在三个月里修炼有成。 一个同样能精修武道,还能上山采药的采药人,对他的价值才能更大。 谁都知道采药人的死伤率高的吓人,宋彪自是不想让小陆沉轻易就死在山上。 如此这般,他便没有半点耽搁,直接就跟小陆沉传授起了烧身馆的功夫: “烧身馆的入门功夫,无非三样。 游蛇步,伏虎桩,以及磨石掌。” 宋彪仔细介绍起来。 “游蛇步练的是身法,活动气血。 伏虎桩则能伸筋拔骨,锻炼大小不一的筋肉。 而磨石掌,是与人对敌的招数,发劲凶猛,强过庄稼把式,大成之后,七八条壮汉近不了身。” 小陆沉一边认真倾听,一边将这些全都默默记在心里。 “你以前没练过功夫,那我就先教你伏虎桩,帮你开开筋骨。” 宋彪吐气开声,整个人气质忽然一变,像盘卧大岗的花斑猛虎,眼睛炯炯有神。 双脚扎出马步,拳掌交错,步伐划圈,每个动作都很慢,却极为有力。 “桩法成千上万, 各门各派都有独家,但归根结底就四个字,动静结合! 你只会站,那叫‘死桩’,人跟木头一样,站十年也成不了气候。 必须会走,这是‘活桩’,筋肉活动,呼吸相合……” 宋彪耐心指点,生怕陆沉不理解。 对于这个小后生,他可谓是耗费了很大的心思和精力。 他既然被叫做“教头”,肯定是带过门人。 很清楚像是小陆沉这样的底层采药人,先前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更是明白他们这样的人,在第一次接触自己教的这些东西时,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要知道,安宁县私塾学堂,都不对外开放。 只有出身大族,富户,才可能认字,能写能看。 许多贫寒子弟,压根没碰过笔墨,更别说念书了。 简单来说,就是未曾开智,学东西慢。 讲一遍都未必记得住,得反复说,反复演示十几遍二十遍,才能练得像模像样。 这种事情在他们武馆里面早就已经是常态了,宋彪对小陆沉也没有什么期待。 他更不至于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判定了小陆沉的天赋潜力不足。 以往也不是没有武馆的弟子在最开始的时候学东西很慢,但随着他们逐渐开智之后,便都渐渐显露峥嵘。 “陆小兄弟,我刚刚说的这些,你可记住了,听懂了?” 宋彪完整走了一遍伏虎桩,他也没有教得太深。 在他看来,伏虎桩八个姿势,小陆沉能记住两个,已经算是不错了。 “听明白大概了。” 小陆沉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脑子笨,刚刚已经很努力的去记了,也只能记住前边七个。” 宋彪眼皮一跳,望向腼腆的陆沉,眼中掠过一抹不可思议的神色。 八个姿势竟然能记住七个! 小陆沉这种根本没有开智,没有上过私塾学堂的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如果真的能做到这样的话,那只能说明,他在这习武的路上,真是颇有天赋! “那你打一遍,我瞧瞧。” 宋彪没有将自己惊讶的神色表现出来,他面无表情,不置可否的说道。 小陆沉全不疑惑,心中甚至还有几分赧然。 他绷住小脸,一板一眼走起伏虎桩。 沉肩,坠肘,拧身,运胯…… 虽然身姿还不够挺拔,动作也不够利索 ,但动作要领很到位,但凡是先前宋彪特意提到过的地方,他都能打的十分标准。 约莫半柱香过去。 小陆沉将先前那七个姿势全部走完。 等到第八个姿势的时候,小陆沉还想尝试,但此时他整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小脸涨得通红。 只才将那架子架起来,就已经没有办法再走下去。 便是那还在脑子里记下的模糊的印象,他都后继无力,根本施展不出。 别说再这样打下去,如今这七个姿势打完,他体力都已经几乎耗尽,站都快站不稳了。 “他竟然连第八个姿势也记下了一些!只是当下气力不足,还打不完!” 宋彪睁大双眼,心中极为吃惊。 若非他早就从沈爷那里知道了小陆沉的来历,更是还遣人去探查过一番,否则他今日定不会相信,这种表现的少年,先前竟然没有开智! 他一双虎目透出惊疑之色,不过旋即就有些释然了。 “沈爷真是眼睛毒,不愧为龙脊岭最有本事的把头! 陆小兄弟这天分,说一句‘百里挑一’不过分!” 妥妥天才! “可以了,你暂且休息片刻,回回气力。” 宋彪开口,小陆沉依言松了架子,大颗大颗的汗珠便从他的额头上不断的淌下来。 体内翻涌的气血,让小陆沉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发红,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到底算是如何。 从宋彪身上,他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但一想到宋彪他先前那样的表现,加上后院里师兄们所展露出来的能耐。 自己这样,还真是算不上什么。 “这八个姿势,你练的还算不错,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些诀窍,你且看着。” 宋彪趁着小陆沉休息的时候,再次跟他仔细的讲了起来。 一边讲,一边演示,将先前小陆沉的那些姿势之中的缺陷全都指点了出来。 小陆沉逐渐听的入迷,只觉得每一句话都对自己有着莫大的启发。 真恨不得能起来再打上一遍,而这一遍,自己一定能比先前打的强很多! 只是等到宋彪讲完,小陆沉起身才刚想再试试的时候,他肚子却已经不争气的“咕咕”响了起来。 宋彪似是早就已经有所预料,他笑道:“你悟性不错,也不用太过着急去练。” “先前你气血亏空,身子虚浮,根本无法让你撑的太长时 间。”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填饱肚子再说。” 说罢,宋彪便遣人去取了两份饭食过来。 不过片刻,饭菜就已经端了上来。 还不等放下,小陆沉的口水就已经开始肆意分泌起来。 宋彪掀开当中的瓦罐,内里是一罐炖煮的香气四溢的鸡汤。闻起来还有一缕淡淡的草药的清香。 宋彪盛了一碗递给小陆沉,又撕了一只鸡腿,递过去道:“我们习武之人,想要练的快,练的猛,吃上面就绝对不能马虎!” “唯有吃一些大补之物,才能够将你体内的气血彻底的激发出来,你才能更快的涨气血。” “像是这鸡汤,对你现在来说,算是大有裨益,以后等你气血真正提升起来了,还得是要有药膳作为补充。” “只是这药膳,用的药材都不容易能得,煮出来之后,价格确实不算便宜。” 小陆沉只顾着喝汤吃肉,每一口吃下去,都感觉肚子里好像有一股热流在窜。 很快就将他先前的疲惫压了下去。 更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这让小陆沉自然意识到了这些药膳的重要性。 “我今日喝的这鸡汤,才仅仅只是加了一点佐料炖煮出来的,就已经有了这样立竿见影的效果。” “若是换做那些烧身馆中用配方熬煮出来的药膳,又到底能有多强的效果?” “我这练武的速度,肯定还能变的更快!” “就是这钱……” “得想办法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8章 气血何物,直接拿捏 自前日拜见过宋彪,在他手中学了伏虎桩之后,小陆沉就一直留在烧身馆中习武。 真入了烧身馆之后,便也逐渐发现,此地并非是自己先前所想象的那么神秘高大。 也是这烧身馆内前来拜师的弟子家境各不相同。 如此,了解的多了之后,自然也就没有了什么神秘感。 像是最初小陆沉在门口见到的那两位看守大门的弟子。 他们两人虽说已经是拜入了烧身馆门下,但其实说起来也就只是家里勉强凑够了银子。 让他们前来此处学上一两个月,能学会个一招半式,将来出去之后,能混个生活,就已经算是前途不错。 而那后院的黄师兄,情况就要比他们来的更好一些了。 “想要在这烧身馆中立足,银钱以及天赋,真是缺一不可啊。” 小陆沉看了眼远处还在练功修行的黄师兄一眼,心中浮现这样的念头。 “也难怪王成王师兄见到黄师兄之后得那么小心客气。” 小陆沉心下了然。 这自然是因为这位黄师兄本身家境就不错,家里人不光给他凑足的银子,让他能入得了这烧身馆修炼武艺。 更是能负担的起平日里在武馆购买药膳的花销。 加上黄师兄本身也有些天赋,这才一步步走到如此境地。 按着他当下这提升的进境,未来兴许真可以成为武师。 到时候便能完成他一直以来心中的追求向往,成为一个刀客,加入镖局,在江湖上闯个一番名号出来。 尤其是在这茶马道上,一个赫赫有名的镖局武师,便是八大家的人,也都得高看一眼。 烧身馆中的弟子,其实大部分人的经历与他们都相差不大。 要么是王成那样,只能凑够一点钱财,学一招半式就行的弟子。 要么就是想要走黄师兄这条路的人。 至于更进一步,那就是成为宋彪这样真正有能耐的教头了。 对于许多人来说,这一步便是他们只能在心中幻想一下,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饶是那黄师兄,如今心里也只是憋着一股劲。 小陆沉将伏虎桩的八个姿势打完一遍,收功之后,一旁就有人主动递过来汗巾。 他道了声谢,便让那送汗巾过来的弟子露出满脸的笑容。 如今这烧身馆的后院,谁都想跟陆沉能扯的上关系。 谁 不知道,宋彪宋教头如今可对陆沉这小师弟很是看重,也很是上心。 更何况,陆沉也是争气。 才来了几日时间,每一日打的伏虎桩都能看的出来明显的变化。 这般进境,让那些在烧身馆修炼的一众弟子心中都有些惊异。 如此转眼便是十天时间。 小陆沉早已将这伏虎桩的八个姿势掌握纯熟。 一招一式打起来圆融浑厚,其势天成。 每次修炼伏虎桩的时候,小陆沉都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暖烘烘的,仿佛有一股气在不断游走。 在这股气的辅助下,他当下的身体,已经比来烧身馆之前有了极为明显的变化。 不光这一身筋肉变的更加结实,就连个头都长高了几分。 这一日刚刚功行圆满,小陆沉正准备休息,就看到黄师兄也恰好练完了功,在一旁放松筋骨,便走上前去,朝着黄师兄抱拳行礼,开口询问道:“黄师兄,我近来练武,心中还有疑惑,师兄可否为我解惑一二?” 黄师兄微微一笑,本就是想要跟小陆沉拉近关系,他自然没有拒绝。 拿着汗巾擦了把汗之后,他说道:“你有什么疑惑,尽管说,师兄自是知无不言。” 小陆沉道:“先前教头提起过,我们修炼武艺,磨练身躯,为的就是增长气血,那这气血,到底又是什么?” 黄师兄眉毛一扬。 他可不认为小陆沉是那种好高骛远的人。 如今既然心中有了这样的疑问,自然是说明他自己本身已经差不多将伏虎桩练的纯熟。 在体内隐约都已经感应到了气血。 算起修炼速度,着实让人有些心惊。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周遭那些同样好奇看着自己的弟子们,便做了一派大师兄的模样,开口道: “我等武师,说到底,也不过就只是血肉之躯而已。” “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比得过钢刀铜棍?但为何厉害的武师一出手,就能开碑裂石,甚至空手折断白刃?” 黄天行环视四周,停顿了片刻,这才开口解惑道: “就是因为气血!人身的筋骨强壮,呼吸悠长,慢慢就能养出一股‘气’。” “这股气从哪儿来呢?血中而来! 正所谓气从血中生!所以你血越足,气越壮!” “最后通过磨练招式,站桩练功,渐渐地,就把这股气拿捏住了,好似拧成一股绳!” 他“啪”的一握拳,五根手指紧紧的攥在一起。 就好像是真将体内所生养出来的那股气也给拿捏住了一样。 “到这一地步,你的拳脚就比别人重,哪怕你瘦如麻杆,一发力,一运气,几百斤的壮汉也能轻松撂倒!” “这便是气血,也是对如今的你们而言最为重要的东西。” “谁能拿捏气血,便可入劲,成为真正的武师!” 黄天行这一番话说的众人心中生出波澜。 虽然这种说法已经有些人提前就知晓,但还是难免被他口中那‘武师’二字给说的心神激荡。 小陆沉若有所思。 他倒是没有去想那么远,对他而言,当下自己所修出来的这股暖流,已经隐隐有了气血凝聚之相。 等到什么时候能够拿捏的住气血,自然就可以更进一步。 从小的时候爷爷就跟他说过,切莫好高骛远。 这世上的事情总归是要一件一件去做的。 修行练武更是如此。 如今自己既然已经看到了未来成就的可能性,便只需要持之以恒的走下去便可以了。 此后两日,小陆沉修炼伏虎桩的时候,内心更加沉稳,手上的动作也越发的沉了进去。 一招一式,已经越来越有先前宋彪打出来的气势。 体内那股暖流在他特意的关注之下,正在一点点变的更加雄浑。 结束了在烧身馆内一天的修行之后,小陆沉回到雨师巷的家中。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苦练一天,正是筋骨疲乏的时候。 他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出来,先拍在脸上,解了解乏。 随后便再打起精神,按着爷爷曾经留下来的导引功夫,又打了一遍。 这套爷爷留下来的导引功夫,如今早就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虽然小陆沉也不知道这导引功夫到底修炼起来有什么作用。 但隐约之间,他能感觉到,自己在修炼了这导引功夫之后,他再去练伏虎桩的时候,体内增长的气血,也随之变的更多了些。 这样的发现自是让小陆沉更不可能丢掉这导引功夫。 对于他这样穷苦人家出身的采药人而言,任何一点能够让他提升实力的机会,他都不会浪费。 一通导引功夫打完之后,紧接着便是一通伏虎桩。 接连八个姿势顺畅完成,使得此时 的小陆沉浑身上下早已是大汗淋漓。 只是让他觉得惊喜的是,体内那股气,从小拇指细,变得有麻绳般粗,好像涓涓溪流,流淌在身内。 小陆沉能感觉到,今天自己体内的这股气,似乎变的有些不一样了。 浑像是要活过来。 这种感觉来的极为清晰,让他本来已经几乎达到极限的身体,又似乎凭空生出了一股全新的力道。 小陆沉没有犹豫,他强忍疲惫,再次练起爷爷传授的导引功夫。 很快,他就注意到,这一次修行的过程,与先前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 他明显能感觉出,自己的这一次呼吸,比平常更有力! 小陆沉额间鬓角汗水蒸腾,背脊之上,脊椎如大龙翻身,隐约间,他好像听见了体内血液哗哗流动的声音。 如滔滔卷来的大河,蕴着一股他从未见识过的,碾灭一切的气势。 而在这个时候,他体内那股分散的气,竟然被导引汇聚到了一块儿,好似一盘散沙,被五根手指生生捏合在了一处。 霎时间,小陆沉体内筋骨齐鸣,一道强横力道从脚下拔地而起,沿着腿部一路向上,贯通胸膛,力达四肢。 他按捺不住心中悸动,福至心灵的一拳径直轰了出去。 只听到“啪”的一声,那一拳打出的力道,显然比他此前都要来的更加强横的多! “我这,难道说……” “这便是拿捏了气血吗!”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9章 劲上身,打死人 咕咚咕咚。 小陆沉喝了几口九虫酒,顿时感觉浑身发热,气血腾腾往上冲。 原先体内沉积下来的疲惫,也随着那气血的翻腾,渐渐恢复过来。 他练功进境能有这样迅猛,与这九虫酒分不开关系。 这一葫芦九虫酒,便是烧身馆之中特制的药酒,与那些金贵的药膳有着同样的效果。 每一次练功乏了,累了,小陆沉就抿两口,就觉得重新有了气力。 这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不能多饮。 喝多了,小陆沉感觉脑子晕乎乎的,倒床便想睡觉。 “这葫芦九虫酒也快喝完了。” 小陆沉晃了晃葫芦,内里盛放的九虫酒发出“哗哗”声响,显然剩下不多。 这让小陆沉着实有些遗憾。 宋教头说过,功夫靠练没错,但只会苦练,想有大出息不切实际。 人身筋骨,如同火炉,必须不停地填进大药,珍宝,才能练出非凡,臻至极境。 “大药,宝药……” 小陆沉抱着葫芦,有些出神。 这一葫芦九虫酒便已经让他感觉到了大药,宝药的效果。 要是自己能有更多的宝药来壮实己身的话,那之后他修炼起来,也应当更是事半功倍。 脑海中想着这些,小陆沉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场梦。 穿着肚兜的人参娃娃,披着红衣的太岁童子,还有那朵九层黑莲…… 全部落到自家煮饭的那口大锅,灶台底下火烧得旺,传出一股浓郁的药香气。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天光大亮。 小陆沉睁开眼,抹了抹嘴角的口水,想起梦中内容,不由自嘲一笑: “我可真是练功练魔怔了,竟然冒出这种念头……那些天材地宝,我这辈子能采到一株都算祖坟冒青烟,撞了大运。” “哪里还能有将这些宝药全都带回来煮了吃的念头?” “况且这一锅煮了,未免也太浪费了。” 小陆沉咧嘴,但这总归是一条路。 如今在烧身馆学艺,自己力气渐长,实力愈强,未来去了龙脊岭,也自能去些险地闯荡。 加上还有夜眼与山海印在身,定然能比之前多出不少收获来。 如此想着,一切的前提就还是要先将自身的实力手段给提升上来才好。 收起这些杂 乱的念头。 小陆沉起身前往烧身馆。 他深知自己身为穷苦的采药人,练功不易,本身能被人高看一眼,就在于先前所表现出来的天赋潜力。 当下既然练功已经有了收获,哪里用得着遮掩? 天才,就是他现在最大的资本,也是他能用来翻身的可能性! 烧身馆的大院看起来依旧那么高大。 只是这一次,小陆沉再来到门前的时候,心态已经完全不同了。 “陆师弟,来这么早?” 看门的王成见着小陆沉过来,热络的上去打了声招呼。 “王师兄,李师兄,早。” 小陆沉朝着两人也同样打了声招呼。 算起来,他现在在烧身馆内的地位和身份都要比王成两人来的更高一些。 加上拿捏气血,修炼有成,傲气一些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小陆沉打小就是从底层过来的,他知道底层的苦难,哪怕自己现在已经在往上走,也全然不想有半点去为难比自己地位低的人半点。 一路上烧身馆内的众弟子都朝着他打招呼。 小陆沉一一回应,这才去了后院宋彪的院子前。 宋彪院子里常年都飘着熬煮汤药的味道,如今还有那些小陆沉带回来的槐阴草,宋彪也能依此多恢复一些。 “宋教头,我昨夜里回家练功,好像出了些问题。” “先前只是觉得身子里好像有一股暖流,昨夜那些暖流变的越来越强,最后就像是被一只手掌给捏到了一起一样。” “我这是不是已经拿捏了气血了?” 宋彪闻言大惊。 拿捏气血的这些感觉做不得假,而且他他也不相信小陆沉会在这种事情上作假出来。 可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感觉越发意外。 小陆沉这才在烧身馆中修炼了多久?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竟然就能一举拿捏了气血! 倘若小陆沉没有感觉错的话,那他在习武之上的天赋,宋彪就得再重新去考量一二了。 宋彪抬手,捏了捏陆沉的手臂,肩膀,遂即沉声道:“运劲,用力!” 小陆沉依言而行,体内大筋一绷,一股子强而有力的劲就往外狂涌出来。 让他瘦弱的手臂,陡然生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气力! “筋也长了一寸,难怪气力大这么多。” 宋彪目光一亮,开口赞 许道。 武行里头有个老话,筋长一寸,力大十分。 小陆沉全力一拳,打倒成年壮汉,并非什么难事。 这还是他年纪小,倘若体格再练得好一些。 劲上身,打死人,绝非空谈。 “三年入劲,中规中矩。半年入劲,算是优异。 陆小兄弟,真是厉害,天生有才能!” 宋彪连连赞叹,想他当年练功,好吃好喝养足二十天,才勉强入劲了。 陆沉的家底,估摸是买不起人参灵芝,熊胆豹胎。 却能在十几天不到就入劲,迈过力关这条路的第一道坎。 完全配得上一句“天才”! 得了宋彪的确认,小陆沉也难免兴奋起来。 他从前可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才,也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天分。 如今竟然能够在武道之上走的这么顺畅,一时间只让他感觉自己未来的好日子就要真正的落在头顶上了。 若是按着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等到他习武有成,进了龙脊岭,兴许真能采来里面的宝药出来! 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卖掉还是自己服用,都能让他未来的生活比现在更抬升一个层次! 哪还用数着铜板,扣扣搜搜的去算那水盆羊肉得花多少钱,一次吃不够,就只能多喝些汤水来垫肚子。 到时候便是弄上一整只羊来,也没人会说个不对! “可惜,可惜。” 小陆沉正兴奋的时候,宋彪神色间又多有可惜的摇了摇头。 小陆沉心里一紧,忙问道:“宋教头,我这可是有哪里出了岔子吗?” 宋彪见小陆沉这般紧张,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心中感念,也不知道等小陆沉以后在武道修行之上继续勇猛精进的时候,还会不会有这样外行的表现。 他只是一笑,便自嘲道:“你没有出什么岔子,出了岔子的是我。” “可叹我的眼力不如沈爷太多,平白错过了一棵好苗子啊。” 他说到这里,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陆沉的天分,走武道,绝对能成器。 但被沈爷收下,烧身馆就不好再开口收徒。 否则,由自己引见给馆主,未来他的成就肯定还能来的更高! “你的伏虎桩已经练得差不多,接下来,我教你游蛇步。” “游蛇步,重在一个‘游’字!非蛮力冲刺,乃如灵 蛇过草,贴地疾行,身形诡谲,转折无痕!”宋彪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在小陆沉的心中。 小陆沉忙静下心来,听着宋彪讲解。 宋彪左脚忽地向前滑出半步。 并非直进,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扭转发力,整个上身随之如柳条般柔韧地一摆。 重心低伏,仿佛真的贴着地面“滋溜”一下,无声无息便滑到了三尺开外。 位置已然偏移了原先的直线,动作流畅得如同水滴滚过荷叶,毫无烟火气。 “看清楚!腰胯为轴,膝踝如簧!” 他将这一套游蛇步在小陆沉面前仔细施展了一番,便让小陆沉自行演练起来。 与先前修炼伏虎桩的时候差不多。 小陆沉对于这些武艺修炼起来速度极快。 更加上他现在已经拿捏了气血,有了基础,修炼起来,自然就来的更加轻松一些。 只看了一遍,就已经将这游蛇步记下了个七七八八。 “重心压住!想象自己是一条扁担,两头沉!” 宋彪低喝,用一根细长的竹棍轻点小陆沉的后腰,“往下沉!对,膝盖微曲,背脊如弓蓄力。” 基础动作反复练习了小半个时辰,青石板上已经被小陆沉蹭出杂乱的湿痕。 宋彪这才一指院中提前布好的“桩阵”——那是十几个半人高的木桩,桩顶浅浅放着一碗清水。 桩与桩之间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地上还用石灰歪歪扭扭画了几条弯曲的“蛇道”。 “现在,按地上的线走桩!水不许洒,身不许碰桩!记住‘拧、滑、换’!一步一重心,转折要借力!”宋彪吩咐了道。 小陆沉深吸口气,踏入桩阵。 他回忆起宋彪传授的身法。 拧胯、滑步、重心瞬间转换到支撑腿,身体在狭窄的空间里奇异地扭动着,险之又险地避开木桩。 走到一处急弯,他下意识想抬脚,立刻想起宋彪的话,硬生生将脚掌贴地拧转,胯部猛地发力一扭,身体几乎贴着木桩“滑”了过去。 顶上的水碗晃了晃,终究没洒。 他额头汗如雨下,却感觉身体里有一股奇异的流畅感开始滋生…… 夕阳沉入矮墙,陆沉踏着黄昏,回到雨师巷。 宋教头本来想叫人去煮上一锅虫草煲的鸡汤,但小陆沉却并没有应下。 无功不受禄,平白得恩惠,那都是人情债。 往后迟 早要还。 陆沉不愿意白占便宜。 他回到屋内,罕见地没有练功。 而是用凉水擦洗了身子,随后背起竹篓。 上山采药所需要用到的工具早就已经收拾妥当,配上一把磨的发亮的柴刀。 瞅着渐渐黯淡的天色,小陆沉心中打定主意。 今晚先入山,踩踩点!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0章 艺高人胆大,凝结同心符 入夜时分! 进山! 龙脊岭的采药人都知道,这是极为冒险的举动。 别说普通的采药人,即便是挂有铜铃铛的跟山郎,除非必要,成群结队,也万万不敢这样干。 但小陆沉这样的决定并非莽撞,而是先前就仔细盘算过了。 他这一次是“踩点”,只为了去观察恶虎溪的地形,摸清楚三足蟾的出没习惯。 顺道再看看能不能采几株换钱的药草。 “先前练武进步迅速,全是仰仗了那些槐阴草换来的东西。” “我一个采药人,总不能坐吃山空。” “以前就能进山,从龙脊岭中取来那些草药,如今我实力今非昔比,进山自当更加轻松才对。” 小陆沉抬头看了眼天光。 山里多生云雾,今夜尤甚。 一片片鱼鳞似的云层交叠起来,将那原本只剩下半个的月亮也尽数遮掩起来。 对于其他的采药人而言,这般境况,最不适合进山。 但如今已经有了夜眼的小陆沉,对于这区区黑暗并不在乎。 加上今夜虽有云雾,却无甚水汽,小陆沉也不愁会有雨水,闹的山路难行。 一路上必定是没有同行进山的采药人,也方便他自己行事。 “种种缘由,倒是最适合我现在去探探究竟。” 小陆沉叹了口气,练功习武,进步迅速,就更得用上大药。 烧身馆的药汤、药膳,动辄就是几两银,十几两银起步。 九虫酒也已经快要喝光,再没银钱收入,往后习武的进度肯定就要拖慢。 “哪怕我靠着宋教头的面子,也能在烧身馆里混上一口饭吃,但也不能天天就这样白吃白喝。” “而且那药膳,还有那九虫酒,我也得想办法弄来一些。” “要是没钱,全是妄想。” 小陆沉想的清楚,所以进山势在必行。 “不过宋教头先前已经予了我不少恩情,我也不能不还。” “等我赚到些银子,再请黄大叔做个伴,前往鬼愁涧,采些槐阴草,偿还宋教头的人情。” 小陆沉思忖片刻,规划好了自己之后将要去做的事情。 随后便开始为进山做准备。 竹篓,竹刀,药锄,草鞋…… 一件件,一样样,准备妥当。 他自己坐在屋檐下的小马扎上。 夜里的山风灌到院子里,带着几分沁心的凉意。 只是如今已经拿捏了气血的小陆沉,这些许凉意,已经无法再影响的了他。 等到夜色稍稍浓上几分。 小陆沉就推门,踩着新换上的草鞋,沿着小路,前往龙脊岭的入山口。 路上清冷,四下无人。 小陆沉靠着夜眼,如同白昼视物。 那些摊子、铺子,统统都收了。 剩下摆在路边的各式木架,只待明日一早,再取了那些竹篓,竹盘过来,便又是一个个现成的摊位,铺面了。 这样的体验,对于小陆沉来说很是新鲜。 上山前往恶虎溪还有一段距离,小陆沉脚步走得飞快。 “我现在练功有劲,增长气力,变化确实不小。” 小陆沉步子迈得飞快,比平常快上半柱香,就来到入山口,脚程更快,却还没有半点喘气的感觉,身子完全不觉得累。 他喝了两口水,又拆了些防毒虫的药包,涂抹在身上。 内里自然还有雄黄粉之类驱赶蛇虫的东西。 入夜之后,山中蛇虫比起白天来的更多,许多蛇虫都是在入夜之后才会活跃,这些事情,小陆沉自然格外注意。 山上道路黑蒙蒙一片,能见度极差。 便是在那月光之下,也是灰蒙蒙的,今天没有月亮,眼前道路,全然漆黑一片,纵然伸出五根手指在前,也根本看不到半点。 这样的状况,即便是有本事的采药人,走出几里路,也得辨认不清方向。 搞不好,便会一直在这山林里兜圈子。 要是遇到危险,惊动了山间的野兽,那最终的结果便是九死一生。 只有好运撑到第二天早上,才能靠经验分辨的出来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一旦出了岔子,那便会被彻底的困死在这茫茫山林之内。 “我现在倒是不用担心那些事情了。” 小陆沉矫健的踏在山间小路之上,漆黑的夜路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他当下身上不但有一双养出来的夜眼,更还有山海印给他带来的观气的本事。 在这山林之中,根本不愁会有迷失的可能。 “夜里进山,对旁人来说危险,对我而言,倒是巴适的很。” “也不用避着旁人,走的更快,还能找到一些旁人找不到的东西。” 小陆沉眼含欣喜。 他再次在心里默默记下一个方位之后,才继续向前行去。 刚刚记下来的那个地方,正生着一株黄精,不过这黄精还不到气候,才仅仅只生了十年。 留待以后再来采摘,价值才来的更高一些。 除了这黄精之外,他一路上更是已经记下了不少地方。 乌冬子,重楼,五指桃…… 小陆沉靠着夜眼和山海印,不断记录着药草生长之处,宛若一个巡视自家田地的老农,也不着急,静等着日后的丰厚收成。 没过多久。 小陆沉就走出小二十里路,来到恶虎溪。 先前小陆沉并没有来过这地方,这次过来之后,看着眼前恶虎溪的恶劣环境,也难免有些咋舌。 两侧陡峭的山崖黑沉沉地矗立着,如同巨兽蛰伏的脊背,将仅存的一线惨淡月光也几乎遮蔽殆尽。 谷底,那条蜿蜒的溪流在黑暗中流淌不休,水光偶尔在嶙峋怪石间破碎。 风贴着崖壁和乱石缝隙钻进来,发出时高时低的尖啸,卷起腐烂落叶和泥土的湿腥气,刺人鼻腔。 嶙峋的怪石在稀薄的光线下扭曲成狰狞的兽影,仿佛随时会扑下。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只有溪水永不停歇地流淌,不知疲倦地冲刷着石缝。 四下里静得可怕,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小陆沉果断开启天眼,周遭世界便顿时像是被掀开了一层遮罩,露出其掩藏之下的本质。 一团浓郁青光也随之出现在小陆沉的眼中。 “这是!!” 如此浓郁的青光,毫无疑问,对于小陆沉而言,就代表着远超出寻常的收获。 他小心翼翼的朝着那青光浓郁的地方摸了过去。 按着之前那次在鬼愁涧的经历。 出现这样的青光,很有可能,周围就还存在着实力极强的猛兽。 凭着夜眼,他看的清楚。 此时就在恶虎溪的上游,一块横在溪流中间的石头上,有磨盘般的大蟾仰天,脑袋正对着月亮的方向,大口呼吸。 天穹之上,那先前被云层遮掩住的月光,此时竟是穿透层层云雾,直落下来。 小陆沉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不过他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曾经爷爷跟他说过的事情。 “要成精了!” “只有那些成了气候的山精野怪,才会懂得怎么 去吞吐月华。” 这是爷爷曾经跟他提起过的事情。 眼前这样的场景,不就是在吞吐月华? 只是小陆沉感觉,相较于吞吐月华这样的事情,面前这个大蟾还没有能够达到那一步。 天穹之上的月光,也只是化作点点银辉,如同涓涓细流一般,落在那大蟾的口中。 距离吞吐月华,应该是还差了几分火候。 想来也差的不远。 小陆沉不敢妄动,只能小心翼翼的躲藏在草木后面。 但凡是成了气候的山精野怪,他们所拥有的实力,都绝对不是他现在能够与之相抗衡的。 只是,让小陆沉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看着那些月光银辉落在大蟾口中的时候。 忽然,自己识海之中的那方小印轻轻一震。 竟在那些从天而降的银辉之中,摄来一缕缕青气! 青气交织,仿佛蕴着一种极为奇妙的韵味,在他眼前缓缓凝结成极为复杂的纹路。 等到这些青气尽数汇聚,固化之后,就变成来了一张他从未见过的符箓。 可奇怪的是,面对眼前的这符箓,小陆沉却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同心符?” 顿时,一大段信息开始凭空出现在小陆沉的脑袋里。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1章 踩点,人样 【同心符】 【人有灵,禽有灵,兽也有灵,此符一施,缔结主仆,永生不改!】 小陆沉消化脑袋里突然涌入进来的信息,等到理清之后,心中便立刻明白。 这是山海印先前吞纳元炁,又得到的一个本事! “御兽,牧灵……” 陆沉小脸流露喜色。 他从沈爷那里得知,但凡厉害的把头,都会豢养灵性充足的飞禽走兽,用于每年一度的“赶山大会”。 采药人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飞禽振翅,盘绕高空,有巡视盯梢之能; 也比不得走兽敏捷,穿山过涧,觉察危险,有示警追踪之力。 身边是否带着这些飞禽走兽,便是把头与那些普通采药人的区别。 但并非是唯一的区别。 “沈爷先前说过,越是灵性足的飞禽走兽,越需要本事‘降伏’。” “按说这种降伏飞禽走兽的本事,我还不曾学过,也没有降伏它们的可能性。” “但现在这一同心符,想来是能助我降伏凶禽猛兽,让我日后在赶山大会展露峥嵘……” 小陆沉心中不由地幻想。 他曾远远见过安宁县大族子弟,他们架鹰牵犬,鲜衣烈马的风光样子。 坦白说,心里头未尝不羡慕。 现在自己也有了这样的机会。 但就算是这样,也得小心一些才对。 “要沉住气,脚踏实地才能走得远。” 小陆沉暗自警醒。 随后,他并没有直接用上那同心符,而是耐心伏在草丛,观察吞吐月华的三足蟾。 同心符只有这一张,一旦没有用在最适合的时候,下次再得到这样的机缘,可不知道得等多久以后。 “它这是吃饱了?” 约莫一炷香之后, 小陆沉发现那大蟾就像吃撑了一般。 三足蟾如同喝醉酒,醺醺然仰面躺倒在大石,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悠悠弹跳离开。 这只大蟾虽然只有三足,一蹦一跳,能够横跨七八丈远,宛若离弦之箭。 小陆沉并没有着急出手,只是暗暗的跟了上去,远远坠在三足蟾背后。 “不能惊到它,否则我跟不上。” 小陆沉暗暗琢磨,他已经知道该怎么才能捉拿这三足蟾。 对他而言,唯一的机会就是趁它吞吐月华,快要“吃饱”的那一刻出手! “宋教头传授武艺的时候,就反复讲过。” “与人斗阵,以弱胜强,必须攻其不备!” 小陆沉紧抿着嘴唇,小心翼翼的追在三足蟾的身后。 饶是以他现在的这种实力,想要跟得上三足蟾如今的速度,也让他感觉很是吃力。 再加上还不能让三足蟾察觉半点,这样对小陆沉来说,负担也来的更大起来。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小陆沉的气力就已经无法支撑的住。 他无奈停下脚步。 此时他体内的气力还剩了半数,只是这样继续追下去,也应该没有什么结果。 对于三足蟾这样几乎已经成精的山精野怪,如果无法做到一击必中,那就万万不要抢攻! 等到三足蟾远去,小陆沉沿原路返回。 这一趟过来,原本他就只是为了踩点过来,并没有想过一次就能将那三足蟾拿下。 如今光论踩点的事情,那无疑是已经做了足够。 等到下一次再来的时候,只要提前做好了准备,未尝不能满足先前夙愿。 而当下,对于小陆沉而言,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还没去做。 先前在恶虎溪悄然潜伏观察远处三足蟾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周边还有几团浓郁的白光存在。 折返回到恶虎溪之后,小陆沉便靠着夜眼与观气,立刻将那几团浓郁白光全都采了回来。 “真是些好东西!” 即便小陆沉先前就已经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真等到这些药材落入到他手中之后,他内心之中还是难免惊喜起来。 这些可都是几十年份,未曾过百的药草。 药草本身的品质虽然稍微欠缺了一点,但得益于充足的年份,使得其本身所蕴含的药力也很是浓郁。 这样的药草,带回到山下,可是足够买个好价钱的! 别的不说,这些药草足够将他这段时间欠缺的银钱补足,等到下次再进山,来到恶虎溪的时候,他的实力还要来的更高几分! 踩着夜色一路下山。 小陆沉脚步轻快。 二十余里山路,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阻碍。 饶是路上遇到了一些蛇虫,也完全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小陆沉甚至隐隐的感觉有些可惜。 要是真能遇到个野兽拦路的话,他刚好能杀了带回去,打打牙祭。 如今吃惯了肉食,习练了武艺 之后,再去吃以前那些粗茶淡饭,就已经完全不够满足他的口腹。 习武之人要是连饭都吃不饱,吃不好的话,那这一身的气血,又要从哪里来增? 安宁县不像大城,并无宵禁之说。 黎明之前,正是一天里人睡觉最沉的时候。 小陆沉背着背篓,满载而归,回到雨师巷子的屋内。 他没有去躺着睡觉。 这一夜的奔走,非但没有让他感觉疲乏,反倒是精神变的亢奋起来。 这背篓中的东西,都是他采来的收获! 也是他未来过上好日子的基础。 纵然上次采集了那么多槐阴草,给了他习武起步的资格,也没让他有这样的兴奋。 主要还在于,上次的小陆沉,并非是独自进山。 再怎么说,他身边也有黄征跟着,一路上采集的那些槐阴草,也是黄征在前面开辟道路。 这一次前往恶虎溪,完全是他一个人走下来的,二者之间,意义自然不同。 “先赶紧把这些药草处理干净,多少能保留一些药力。” “明儿一早就拿去沈爷的铺子换些钱来。” 小陆沉一边想着,一边麻利的把药草处理干净。 等到将这些药草全都处理好之后,天光已经开始隐约有了泛白的趋势。 不过这时候还早,沈爷的铺子要开还早。 小陆沉干脆和衣而卧,躺在床上恢复一下精神。 翌日。 许是昨晚当“夜猫子”太累了,小陆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他一把提起昨夜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竹篓出门,前往沈爷铺子。 平常跟随沈爷的壮汉见到小陆沉,瞧了一眼竹篓,眉毛一挑: “好多白术根!这可是好东西,六子这本事真不错啊!” “而且难得还都是这样年份够足的好货,想要挖这东西回来,可不简单。” 小陆沉挠了挠头,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却被人如此看重,多少还是让他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他与那汉子寒暄了几句,随后将全部的白术根全都取了出来,换成银钱。 这些白术根全部换成铜板,一共换了八吊大钱。 出乎小陆沉意料的是,铺子里沈爷今天不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等他将这些银钱收好,一部分留在怀里,一部分则是包好放在背篓之中。 出了门,就 听见远处传来吹吹打打的锣鼓唢呐,听起来就带着些低沉凄厉的音色,想来肯定是不知道哪家又出了事。 打听了一下之后,小陆沉这才知道,前天夜里有好几位跟山郎合伙进山。 他们也想要去捉三足蟾,揭衙门的悬赏榜。 结果个个都中毒身亡,没能生还。 昨天尸首才被发现,请人背了尸首回来。 “唉,真惨!连囫囵的尸身都没落下……” “入山采药换大钱,银子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如本分做点小生意,有钱赚,也得有命花……” 小陆沉听着人群议论,心里也滋味莫名。 昨夜里他还远远的跟在那三足蟾的身后,浑然不知道前一天就已经有几位跟山郎已经死在了它的手下。 倘若没有那方小印,没有沈爷看中,自个儿是不是有一天,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念头才刚一出现,小陆沉就摇了摇头,将脑海之中的这个念头驱散出去。 “我既然已经都有了山海印,哪里还需要去想那些事情?” “只要能长本事,升力量,以后去了山里,自然就能化险为夷,只要小心一些,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等到什么时候我的实力变的更强……” 小陆沉打起精神。 正因为学到本事,长了能耐。 才要拼尽全力博个出路,混出个人样来!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2章 狗宝,细犬 从恶虎溪采来的那些白术根让小陆沉的腰包前所未有的鼓了起来。 离开沈爷的铺子之后,小陆沉想了想,还是径直前往了集市的方向。 手里有这几吊大钱,腰包鼓了,心态也变的全不一样。 跑到集市闲逛,一是打算买些好药熬煮,给自己涨一涨气血; 二是看能不能用观气的本事,捡到什么大漏。 龙脊岭最不缺的,就是卖家有眼不识宝贝,捡漏发迹的故事。 深山老林除去天材地宝,珍稀药草,还有原石矿脉,奇异五金。 自己觉醒出来的这天眼观气的功夫,早在山里就已经被证明过了。 要是能在集市之中再派上用场的话,对他来说,那可就是一笔意外之财啊! 可惜,陆沉走走看看,大半个时辰都没瞧见什么好货色。 观气看起来,连泛着微微白光的,都少。 “果然,话本小说里头的捡漏,都是编出来糊弄人的。” 小陆沉叹了口气。 集市上喧嚣蒸腾,背靠着龙脊岭,这里的摊位上,也多是各种山货,其中各式草药自是不少。 他自己采来的白术根若是用在自己身上,倒是显得有些浪费。 最好的选择,便是在这市场上看看有没有适合他当下的药草来买。 小陆沉顺着前行的人流,凭着观气之术,很快就停在一处草药摊前。 面前这土灰色的摊布上堆着各色干瘪草植,这些药草显然都是已经炮制过之后的状态。 回去只需要简单的处理就能直接服用。 而他也在这摊位上看到了自己所需要的草药。 “赤须根,来半斤。”小陆沉声音干脆,这是最基础的气血草。摊主瞥了他一眼,便知道小陆沉也是个行家里手,便很干脆的开口道:“这些可都是好东西,算你二百钱。” 小陆沉点了点头,没有还价,又指向一捆暗红带斑点、形如枯蛇的藤蔓:“赤血藤,二两。”此物药力更强一些,价格也陡升。 “一百钱一两!”摊主伸出两根胖指。 小陆沉捡出满意的赤血藤来,心中也是一叹:“真贵啊!” 光是这两样就已经耗了他四百钱出去。 要不是他刚刚卖了白术根,得了一大笔钱,这时候还真是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还有这个。”小陆沉抓起一把边缘带锯齿的暗绿草叶:“活血草,给我来四两。 ” 摊主依言挑拣了四两出来,还再额外搭上了几钱分量,笑着道:“这些个活血草,一共算小哥你一百钱。” “加起来刚好是五百钱。” 小陆沉取了半吊钱出来,沉甸甸拍在摊布上:“赤须根半斤,赤血藤二两,活血草四两,钱在这。” 摊主咧嘴,麻利用厚草纸包好。 这些药草对于现在的小陆沉来说,可有大用。 虽说论起效果肯定没有办法能与九虫酒以及烧身馆中的那些药膳,药酒相提并论。 但胜在价钱便宜,也能够为他补充不少气血。 将药草装到背篓里,小陆沉正准备返回雨师巷,忽然被街边的热闹声吸引了过去。 循声望去,看了片刻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一人在屠户摊子前,要卖狗。 那看起来是一只病殃殃的的土狗,毛色杂乱,衰老无力,趴在地面吐着舌头,显然是快要不行了。 旁边还有一只不过尺许大的细犬,又瘦又小,没什么毛。 “你这狗我不收,本就是已经遭了病了,活不长的模样,而且拢共也出不了几斤肉出来。” “我老李家在这里卖肉几十年的名号,可不想因为你这条老狗给坏了去。” “这种东西,吃坏了人,我可担不起那责任。” 屠户完全不想开价。 但架不住卖狗的那人,本就是一个烂赌鬼。 刚刚才输了个干净,正眼红急着翻本,就干脆把他父亲养的老狗都拿出来卖。 非得让屠户给他换个几十文钱,嘟嘟囔囔的说他现在正是鸿运当头的时候,肯定能一把把之前输掉的那些全都赢回来。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自然不会让小陆沉生出好奇。 他去凑这热闹,完全是因为自己竟然在老狗那儿,看出一团拳头般大的浓郁白光。 这可是他在整个集市上都没有见到过的! 也意味着,这老狗腹内藏着宝贝! 眼看着那屠户耐心已经到了头,就要去赶了赌鬼离开。 小陆沉眼珠一转,径直就走上前去,开口询问了一声:“老板,你这里可有狗肉卖?” 那屠户见着生意上门,立刻改了脸上凶狠的神色,笑着说道:“小哥来的不巧,今日还真是没有狗肉。” “不过其他的肉,我这里可是不少,猪,羊,还有一条昨天卸下来的牛腿,要是想吃山里的野味,只需再等上一个时辰, 就该有新鲜的肉来了。” 小陆沉颇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道:“今儿馋了,倒是对其他的肉都没有什么兴致。” “狗肉滚三滚,神仙也难忍,小子我就好这一口!” “可惜了。”说罢,还意犹未尽的咋了咋嘴。 一旁蹲着的烂赌鬼刘三,闻言那双浑浊的眼睛立刻亮了。 像闻到腥的耗子,“蹭”地就蹿到陆沉跟前,一把拉住他胳膊。 指着拴在墙角一条毛色灰败、瘦骨嶙峋的老狗,涎着脸道:“小哥!小哥!想吃狗肉?我家有!现成的!看,就那条!” 小陆沉顺着他指的方向瞥了一眼,眉头立刻嫌弃地皱起,甩开刘三的手:“啧!你糊弄谁呢?这狗老的牙都快掉光了,一身皮包骨,炖出来怕不是一锅柴火棍?能有啥吃头?肉都嚼不动!” 他边说边摇头,作势要走。 “哎哎哎!小哥留步!”刘三急了,嬉皮笑脸地赶紧拦住,唾沫星子乱飞,“话不能这么说!老狗有老狗的味道!筋道!越嚼越香!而且……便宜啊!” 他搓着手,眼珠滴溜溜转,“你看它,好歹是条命,养了这么多年……” “便宜?”小陆沉停下脚步,斜睨着他,“多便宜?” 刘三伸出三根黑乎乎的手指,试探道:“五十文?你看它这身量……” 陆沉嗤笑一声:“五十文?买回去炖锅汤都嫌费柴火!三十文顶天了!”说完又要走。 “哎哟我的小哥!三十文也太少了!” 刘三死死拽着陆沉的衣角,哭丧着脸:“你看它好歹能出几斤肉……这样,四十文,不能再少了!” 陆沉一脸不耐烦,甩开他的手:“算了算了,这老狗看着就倒胃口,你自己留着吧。”他转身,步子迈得坚决。 一旁那屠户,包括看热闹的众人,也都露出笑容。 谁都不觉得小陆沉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倒是还有些人觉得小陆沉愿意为了这老狗,出三十文出来,那也是亏了钱的。 “三十五文!三十五文就卖!”刘三见他要走,彻底慌了神,赌坊里正摇的骰子仿佛就在眼前晃悠,他冲口而出,“就三十五文!” 小陆沉这才慢悠悠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几分不情愿,他踱步到老狗旁边,目光却像是不经意地扫过旁边那条被绳拴着、饿得皮包骨头却眼神清亮、四肢修长的细犬。 他沉吟片刻,指着那才刚出生不久的细犬,对刘三说:“三 十五文……搭上这条细狗崽子,还差不多。这瘦狗看着也快饿死了,当个添头,我拿回去一并炖了,好歹能多点骨头熬汤。” 刘三一愣,看看老狗,又看看那不值钱的细犬。 他满脑子只想着快点拿到钱去翻本,哪里还顾得上一条没用的瘦狗? 生怕陆沉反悔,连忙点头如捣蒜:“成!成成成!小哥爽快!两条狗,三十五文,都归你了!” 他等不及,一把从陆沉手里抢过那三十五枚铜钱,数也不数就塞进怀里,脸上堆满谄笑:“您牵好!牵好!”说完,生怕陆沉后悔似的,一溜烟就朝着赌坊的方向跑了。 直到那烂赌鬼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人堆里,陆沉紧绷的嘴角才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俯身,动作轻快地解开那条精神萎靡的老狗脖子上的破绳,随手牵着。 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角落里那条饿得发抖、但眼神透着灵性的细犬,粗糙的手指安抚地捋了捋它干枯的皮毛。 细犬温顺地将头靠在他臂弯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 陆沉抱着细犬,牵着老狗,转身离开这喧嚣的角落。 一路赶回雨师巷! 路上根本没有人察觉到有什么异常。 唯有小陆沉自己知道。 这一次,他捡到宝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3章 取宝,筹备 小陆沉牵着老狗,抱着细犬,回到了僻静的雨师巷。 关好院门,他定了定神,再次凝聚心神,开启了那特殊的观气之能。 视野中,那团在集市上就曾惊鸿一瞥的浓郁白光。 此刻在老狗瘦骨嶙峋的身体内清晰无比地凝聚着,位置正在它鼓胀的腹部! “果然没错!” 小陆沉心中笃定,之前的判断分毫未差。 他缓缓弯下腰,伸出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按在老狗那毫无光泽、蓬松如枯草的皮毛上。 触手处,老狗气息微弱,腹部却异常鼓胀。 他小心翼翼地按压下去,指尖传来几处坚硬如卵石的触感,深藏在内腑之中。 “狗宝!真的是狗宝!” 一股难以抑制的惊喜瞬间冲上小陆沉心头。 “没想到,这一趟去了集市买药,竟真让我捡了这天大的漏!”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眼中精光闪烁。 自古医药行当里,便有“三宝”之说——狗宝、牛黄、马宝! 尤其是这狗宝,因其罕见,又被称作“狗黄金”! 其性寒凉,能解百毒,降逆气,祛湿邪,乃是配制多种救命灵丹的主药引子,价值之高,绝非寻常! “此物只在病入膏肓的老狗腹中才偶有孕育,万中无一!难怪这老狗如此瘦弱,毛发杂乱无光,生机衰败至此……” 小陆沉看着老狗浑浊无神的眼睛,心中了然,却也涌起一丝复杂的叹息。 这造化弄人,它生命的枯竭,却成了自己攀登至上的一段生机。 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老狗喘息粗重的脖颈,低声道:“苦了你了…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莫再受苦。”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真切的怜悯。 小陆沉起身,舀来一大瓢清水,又特意抓了一小把粗盐撒入水中,搅拌均匀,端到老狗嘴边。 病狗往往食欲不振,却偏爱饮水,尤其是带点咸味的盐水,能稍解脏腑燥热之苦,让它走得舒服些。 他又转身拌了两碗剩饭,一碗放在老狗面前,一碗推给旁边眼巴巴望着、摇着细尾巴的细犬。 “呜…” 老狗费力地抬起头,伸出舌头舔舐着盐水,喉间发出微弱的呜咽。 小陆沉静静看着,眼神复杂。 这狗宝虽珍贵,但他并不急于此刻剖腹取宝。 老狗已然油尽灯枯,左右 不过这一两日的光景,且让它安安静静地喝点水,吃口饭,走完这最后一程吧。 那细犬倒是饿得狠了,狼吞虎咽地吃完自己的饭,便摇着尾巴凑到陆沉脚边,亲昵地用脑袋蹭着他的裤腿,像极了一个撒娇的孩子。 小陆沉揉了揉它瘦削的脊背,心中微动:“倒是条知恩的,可惜……血脉普通,灵性不足。” 同心符乃驭兽秘术,对灵性要求极高,这小家伙显然还不够格。 “也罢,且养着吧。” 一夜无话,唯有老狗粗重断续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小院中回荡。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 小陆沉推开房门,只见那老狗安静地蜷缩在角落的干草窝里,一动不动,身体已然冰凉僵硬。 昨夜最后那点微弱的生机,终究是散尽了。 小陆沉沉默片刻,取了短刀清水。 他动作麻利却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破开老狗冰凉的腹部。 很快,一枚拳头大小、表面呈灰白色、隐隐泛着温润光泽的硬物被他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 触手细腻沉实,质地均匀。 “成色上佳!竟是上等的狗宝!” 陆沉仔细端详,眼中压抑不住的激动终于化作惊喜! 连日来的拮据、练功的艰辛、对未来药材的担忧,此刻仿佛都被这枚沉甸甸的狗宝驱散了大半。 “这一块……至少能换八十两雪花银!” 小陆沉紧紧握着这得来不易的宝贝,感受着它沉甸甸的分量,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 “燃眉之急,总算是解了!” 待得吃过午饭之后。 小陆沉怀揣着那枚沉甸甸的狗宝,再次来到沈爷的铺子里。 铺子里光线略显昏暗,弥漫着陈年药材和各种山货混杂的独特气味。 高高的柜台后面,沈爷依旧还没有回来。 只有那位铁塔般、脸上带疤的壮汉伙计正擦拭着一柄寒光闪烁的短刀。 “陆小哥,又寻沈爷?他老人家还没回呢。”壮汉抬头看了小陆沉一眼,放下手中短刀,热络的说道。 “要是实在着急,不如就先在这里等着,或者我寻人去知会沈爷一声?” 壮汉询问道。 小陆沉摆手道:“我这次来不找沈爷,还是照旧,出货。” 小陆沉放下背后竹篓,弯腰探身去了竹篓中。 壮汉看着他这般举动心中 也是好奇。 想到昨日里小陆沉才刚带了那些年份不俗的白术根过来,今天又来出货。 也不知道这一次到底会是什么好东西? 壮汉平日里常为沈爷打下手,分辨这些药草自是没有任何问题。 奈何,这一次他竟然是没能从小陆沉的竹篓里闻到什么草药的味道。 这更让他心中的好奇变的浓郁起来。 待得小陆沉将先前用油纸包裹的狗宝取出,放在柜台上,掀开油纸的包裹。 壮汉“咦”了一声,旋即就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粗壮的手指带着一种与其身形不符的谨慎,两根手指捏住油纸边缘,将其扯开。 当那灰白温润、拳头大小的狗宝完全显露时,他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连脸上的刀疤都似乎抽动了一下。 “嘶——!” 他倒抽一口凉气,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极其小心地将狗宝捧起,掂了掂分量,又凑到眼前仔细端详其色泽纹理。 指尖轻轻在表层刮下一点粉末嗅了嗅,脸上的惊异之色越来越浓。 “好家伙!这分量,这成色!是上好的‘狗黄金’!这玩意儿可太难得了!比前年王员外家收的那块还大一圈啊!” 他这下看向小陆沉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陆小哥,你这运气…真是绝了!” “出去一趟,就能弄来这么大一块狗宝,说出去怕是都没人敢信!” 他不再多言,转身钻进后堂。 片刻后出来,将一个沉甸甸的蓝布钱袋“啪”地放在柜台上,声音带着由衷的赞叹:“九十二两雪花银,沈爷定的规矩,童叟无欺!这价,不管放在哪,都是够公道了!” “多谢!” 小陆沉接过钱袋,入手那份沉甸甸的冰凉触感,让他心跳如擂鼓。 这价钱比他心中预想的还要高出许多! 九十二两!这是他从未拥有过的巨款! 他强作镇定地将银子分成两份,一份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一份放在竹篓的最底部,用各式采药的工具压着。 可即便这样,那份鼓鼓囊囊的触感,却让他走出铺子后,总觉得街上每个人的目光都像钩子一样粘在自己胸口。 他下意识地频频伸手去按那钱袋的位置,手心都冒出了汗,生怕这泼天的富贵不翼而飞。 “钱是男人胆!” 小陆沉用力 吸了口气,努力挺直了腰杆。 那份沉甸甸的底气仿佛真的灌注到了四肢百骸。 他不再犹豫,脚步生风地直奔东市的烧身馆。 高大的门楼,开阔的庭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药香,混合着汗水和某种矿石灼烧的气息。 穿着统一劲装的弟子往来穿梭,练武场传来阵阵呼喝。 小陆沉径直来到专供药汤药膳的偏厅,底气十足地对柜台后的管事喊道: “劳驾!两碗‘虎骨壮血汤’,一碗‘参茸淬体羹’,现喝!” “五两雪花银!” 这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水潭。 旁边几个正在排队或喝药的弟子纷纷侧目。 要知道,这里的药汤药膳价格不菲,普通弟子能咬牙点一碗汤已是难得,像陆沉这样一次点三样,尤其还点了淬体羹,绝对是稀罕事! “嚯!”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惊讶在陆沉身后响起。 只见刚端着药碗走过来的黄师兄,差点没拿稳自己的碗,他上下打量着陆沉,特别是对方脸上那份毫不掩饰的“阔气”。 眼神里带着几分惊奇:“陆师弟这采药人,果然当的有本事!” “五两雪花银,眼都不眨一下,想来,师弟这一身的功夫,怕是很快就能又有突破了吧?” 黄天行感慨了一声。 别看他也在这里买了一碗药汤,这一份药汤买来,自己可是咬着牙,狠了心才过来的。 而且,他肯耗费银钱,买这种东西,未尝不是本身就受了小陆沉的刺激。 没有小陆沉先前实力提升的那么快,黄天行也不会舍得拿了银钱出来买这些药汤。 陆沉被黄师兄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扬眉吐气的畅快。 以往的他只是个最底层的采药人。 哪怕得了宋教头的赏识,旁人也多是看在宋教头的面子上,才愿意高看他一眼。 现在的他,这些银钱可都是自己赚来的,买的补药,吃起来也更硬气的多! 他接过管事递来的托盘,上面两大碗热气腾腾、色泽深褐的药汤和一小碗香气四溢、点缀着参茸的浓稠药羹,一看就知道内里蕴含的药力绝对不少。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先端起一碗“虎骨壮血汤”,滚烫的液体带着一股辛辣直冲喉咙,落入腹中。 顿时化作一股汹涌的热流散向四肢百骸,滋养着体内逐 渐壮大的气血。 感受着那久违的、甚至更强的滋补之力在体内奔腾,小陆沉满足地长吁一口气。 心中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和爽利的念头: “赚钱真爽!” 他瞥见一旁还有人还在柜台前犹豫着,最终只点了一碗最基础的“益气汤”,很是肉疼地付了钱。 小陆沉收回目光,嘴角微扬,端起第二碗汤,这下喝得更带劲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4章 功夫大进,游蛇身法 接连两天,小陆沉成了烧身馆药膳偏厅的常客。 看着钱袋迅速瘪下去,他却毫不在意。 顿顿都是一碗药汤加一碗药膳。 普通弟子看他这架势,眼神都变了,羡慕有之,惊疑有之。 然而,小陆沉心里却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他清晰地感觉到,这些普通药汤带来的气血增长虽然稳定,但气血提升的速度太慢了! 比起先前宋彪给他的那壶九虫酒,效果也不过在伯仲之间。 按说这样的速度对他来说,已经绝对算不上慢。 但当下小陆沉所拥有的钱财底蕴,让他已经不满足于这样的提升速度。 恶虎溪内的三足蟾距离成精也就只差一步。 他要是实力提升的速度跟不上的话,可能日后再去恶虎溪的时候,那三足蟾已经彻底蜕变。 到了那个时候,可能就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小陆沉站在药汤柜台前,目光扫过那些标注着不同功效和价格的药汤。 最终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碗颜色更深沉、气味更霸道的汤药——“夺命汤”!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警示:“虎狼之药,体弱者慎服,过量恐伤根基!” “夺命汤吗……” 小陆沉咀嚼着这个名字,“我如今已经算不上体弱了,倒是可以尝试一二!” “宋教头说过,欲速则不达,但时间不等人!” 他想到了自己微末的出身,想到了可能的威胁,那股迫切想要变强的念头压倒了谨慎。 “我气血根基比常人厚实,又年轻,未必顶不住!只要能更快的气血提升上去,到时候在山里,自然就能有更多的收获,值得一搏!” 他心一横,指着那碗“夺命汤”对管事道:“劳烦给我换成这个!” 夺命汤比起先前的“虎骨壮血汤”来,价格也更贵了不少。 只这一碗,就值七两银子! 汤一入口,陆沉就明白了“夺命”二字的含义! 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热洪流猛地炸开,如同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随即狂暴的药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向四肢百骸的筋骨血肉! 饶是他体质强健,也瞬间疼得有些抽搐,额头青筋暴跳,冷汗涔涔而下。 “好霸道的药性!” 小陆沉咬牙硬抗,感觉身体像要被撑爆撕裂。 但熬过最初那阵剧烈的冲击后,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开始奔腾。 仿佛沉睡的火山被点燃,汹涌的气血之力疯狂滋生、壮大!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根凝聚在胸腹间如同麻绳一般的劲力,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狂暴的力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凝实! 配合着温补的药膳中和部分烈性。 短短两天,陆沉顿顿服用这“夺命汤”。 每一次都如同经历一场酷刑,但每一次酷刑之后,带来的都是脱胎换骨般的提升! 那股劲力已然壮大了数倍,不再是麻绳,而是如同一条粗壮的蟒蛇。 在胸腹间盘踞、游走,充盈鼓荡。 仿佛水满大缸,随时要溢出来! 澎湃的力量感充斥全身,让他有种一拳能砸碎山石的错觉。 第三天清晨,小院中。 小陆沉只是简单站桩,周身气血便如烘炉般旺盛,筋骨齐鸣,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连一旁的宋彪,那双眼睛里也忍不住掠过一丝真正的惊异。 “好小子!” 宋彪忍不住拍了拍小陆沉厚实了许多的肩膀,触手处肌肉紧绷如铁,气血滚烫。 “你这练功速度,委实惊人!” “才几天功夫?竟然就跨过了那道坎,入劲大成了!根基还打得如此扎实浑厚!” 他绕着陆沉走了一圈,啧啧称奇:“看来那‘夺命汤’没白喝!” “你这身子骨,硬是扛住了药力,还化作了自身底蕴。不错,很不错!” 宋彪眼中精光一闪,终于点头:“你现在的气血根基,足以支撑你修炼真正的《游蛇步》了!” “游蛇步?”小陆沉眼中有些微微的疑惑。 先前他就已经学过这游蛇步,但如今宋彪口中,游蛇步似乎完全不同。 “不错!”宋彪神色一肃。 “先前你学的那游蛇步,不过是打根基的东西。” “真正的游蛇步,乃是一套高明的步法,练会了之后,足以让你的身法速度迈入到一个新的层次!” 他摆开架势:“看好了!此步法之精髓,不在快,而在‘诡’!如蛇行草莽,贴地疾走,转折无痕,飘忽不定!” 他话音未落,身形陡然一矮,整个人仿佛失去了骨头,腰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韵律猛地一拧。 左脚贴着地面“滋溜”一声滑出,并非直线,而是 带着一个微妙的弧线瞬间侧移三尺,位置变换之快、角度之刁钻,让人完全无法预判他下一步会出现在哪里! 紧接着又是连续几个迅捷诡异的拧身滑步,在狭小的院子里留下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影,真如一条灵蛇在方寸之地游弋,无声无息间已绕到陆沉身后。 “此步法,练至深处,十步之内,迅疾异常,任你拳脚再猛,打不中也是枉然!” 宋彪停下,气息平稳,“尤其擅长在复杂地形、围攻之中闪转腾挪,更是对付那些体型大、动作相对迟缓之物的利器!”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沉一眼。 陆沉看得心驰神往,这步法展现出的灵动与诡异,正是他目前最缺乏的手段! 他立刻想到自己观气所见的那只三足蟾。 其体型庞大,动作必然不如蛇类迅捷灵活。 若有此步法周旋…… 他心中一动,问道:“宋教头,若武师要对付那些成了气候、皮糙肉厚的山野精怪,除了身法闪避,最重要的…是什么?” 宋彪闻言,浓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宝刀!利剑!最好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他握紧拳头,指节发出爆响:“那些成了精的东西,筋骨皮膜之坚韧远超寻常猛兽,寻常刀剑砍上去,怕是连皮都破不开!拳脚劲力再猛,打在它们身上也如隔靴搔痒,难以伤其根本!唯有用最锋锐的刀剑,灌注全身劲力,寻其弱点,一击斩断筋骨,破开皮肉,方有胜算!” 小陆沉心头凛然,将“削铁如泥的宝刀利剑”这八个字,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 看来,除了练好这游蛇步,一柄趁手的好兵器,也必须提上日程了。 他看着宋彪,眼神更加专注:“教头,请传授我真正的游蛇步!” 三天时间匆匆过去。 小陆沉在这三天里,依旧顿顿喝夺命汤,游蛇步的进境也来的飞快。 这一日,他就已经将这游蛇步,习练到了小成境界。 在宋彪的小院里一旦施展起来,丈许之内,身形飘忽,让人全然无法捉摸得到。 平地里爆发的速度,也要比之前来的更快了五成! “差不多是时候了……”小陆沉走完一趟游蛇步,便离开了烧身馆。 接连数日夜里对恶虎溪的踩点,陆沉已将那只三足蟾的习性摸了个七七八八。 时机已然成熟,剩下的,便是解决那“削铁如泥”的利器问题。 他揣着仅剩 的几十两银子,走进了城西最负盛名的“王记铁匠铺”。 甫一踏入,一股灼人的热浪混合着铁腥、汗臭和焦炭味便扑面而来。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震耳欲聋,火星四溅。 炉火映照下,几个赤膊壮汉正挥舞着铁锤,古铜色的肌肉上汗水如溪流般淌下,砸在通红的铁坯上,发出“嗤嗤”的白气。 柜台后,一个精瘦的老者叼着旱烟,眼皮耷拉着,正是王铁匠本人。 见小陆沉进来,他抬了抬眼皮,似乎并不觉得小陆沉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像样的生意。 只是用烟杆随意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各式刀剑:“看货自便,明码标价。” 小陆沉的目光扫过那些寒光闪闪的长剑、厚重的砍刀,最终停留在角落里一排形制相对短小精悍的短刀上。 恶虎溪地形复杂、长兵器反而容易受制,这种便于贴身近战、灵活突刺劈砍的短刀更为合适。 他取下一柄短刀,刀鞘是普通的硬木包铜,入手沉甸甸的。 拇指一顶,“锵”一声清鸣,刀身出鞘三寸! 一股森寒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刀身线条流畅,靠近刀背处带着一道浅浅的血槽,刃口打磨得异常锋利,在炉火映照下流转着冷冽的青光。 小陆沉屈指在刀身上轻轻一弹。 “铮!”一声清越悠长的颤音响起,余韵不绝。 “好刀!”陆沉心中暗赞,这柄刀显然经过精心锻打和淬火,钢口极佳,韧性与锋利兼具。 “这柄短刀,什么价?”陆沉将刀归鞘,沉声问道。 王铁匠吐出一口烟圈,浑浊的眼睛扫了刀一眼,慢悠悠道:“青钢掺了三分寒铁屑,百炼锻打,三十两雪花银,不二价。” 三十两!陆沉心头猛地一抽。这几乎是他身上剩下银钱的一大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变得轻飘飘的钱袋。 狗宝换来的九十二两,烧身馆的药汤药膳如同无底洞,短短几日便吞噬了数十两,如今这柄刀又要拿走三十两…… 但他想到宋彪那斩钉截铁的话,想要对付三足蟾,必须要有神兵在手。 若是贪几两银子的便宜,真到了三足蟾面前,兵刃不强,被其毁掉,怕是自己也要性命不保! 三十两,便三十两吧…… “好!就要它了!”小陆沉不再犹豫,果断地从怀中掏出三十两的银锭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肉痛。 王铁匠这才正眼看了看陆沉,似乎有些意外这少年如此干脆。 他收起银子,掂了掂,随手将短刀抛给陆沉:“这刀锋锐,小心点用,别伤了自己。” 陆沉紧紧握住刀鞘,入手冰凉沉实,仿佛握住了此行的三分胜算。 走出铁匠铺,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陆沉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鼓起的刀柄,又按了按怀里——那原本沉甸甸的钱袋,此刻已彻底干瘪下去,只剩下几两纹银还留有一点分量。 “唉……”小陆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九十二两雪花银,来得快,去得更快! 药汤、药膳、短刀,如同三头饕餮,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财富吞噬一空。 如今,又是囊空如洗。 但这份“空”,却与之前的窘迫截然不同。 他低头看着腰间那柄新得的短刀。 冰冷的触感透过刀鞘传来,非但没有带来寒意,反而像是一股力量注入了体内。 钱花光了又如何?该准备的,都已备齐! 他抬头望向城外恶虎溪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锋,再没有半分犹豫。 “今晚上,是时候再进山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5章 杀蟾,果实 深山老林深处,终年不散的瘴气如同活物般蒸腾缭绕。 凝结成一层厚重深紫的帷幔,沉沉地笼罩在千山万壑之上。 远远望去,那连绵起伏、不见尽头的幽暗山影,仿佛一头蛰伏于大地、随时准备吞噬天穹的洪荒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原始与荒蛮。 小陆沉紧了紧背后装着工具和应急药材的竹篓,腰间短刀的硬木刀鞘随着步伐轻磕在腿侧。 他深吸一口饱含草木清香与湿泥气息的空气。 抬头看了眼山势,辨明方向,迈开双腿,朝着龙脊岭的方向疾步而去。 脚下这条通往恶虎溪的道路,经过他前几夜的踩点,早已烂熟于心。 小陆沉双腿上缠着厚实的绑腿,步伐轻快而有力。 身影在密不透风的灌木丛与虬结的古树间灵活穿梭,带起的枝叶刮擦声“哗啦啦”作响。 速度竟丝毫不逊于常年穿行此道、以脚力着称的背尸人黄征! “这些天烧身馆的‘夺命汤’和苦练,果然没有白费!” 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如同烘炉般旺盛的气血,小陆沉心中暗喜。 沉重的竹篓和腰间的短刀仿佛失去了分量,跋涉在这崎岖陡峭的山路上,他气息悠长平稳,面不红气不喘,竟有种游刃有余的轻松感。 回想从前,一口气走上十里山路,便觉双腿灌铅,胸腔火烧火燎。 非得停下歇息,啃几口干硬的饼子才能缓过劲来。 如今脚下却如同踏着坦途,崎岖山道视若等闲! “功夫在身,底气当真不一样了。” 小陆沉一边保持着稳定的呼吸节奏快速穿行,一边思绪翻涌。 以往每次孤身进山,心头总像压着块石头,最怕撞见那些同样在山里刨食、眼神凶戾的“跟山郎”。 一旦狭路相逢,他就必须立刻堆起笑脸,口称“大哥”、“前辈”,说尽奉承好话。 甚至主动让开道路,生怕一个不慎惹恼了对方。 轻则被抢走辛苦采摘的草药,重则性命堪忧。 那种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感觉,至今想来仍觉憋屈。 但如今,这一切都不同了! 充盈的气血给了他强健的体魄。 腰间的短刀给了他搏杀的依仗! 更重要的是,宋彪传授的武艺和连日来的突飞猛进,让他心中滋生出一种源于自身实力的底气! “艺高人才能 胆大!” 小陆沉目光扫过幽暗的林隙,眼神坚定而锐利。 “这世道,终究要靠拳头和本事说话。想要安身立命,活得自在,不受人欺辱,就得下死力气练功夫,赚够足以立足的本钱和底气!” 这念头如同再次清晰的浮现在他心中。 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正走在一条无比正确的道路上。 心念电转间,小陆沉的身形却丝毫未停。 他如同山间最灵巧的狸猫,在复杂险恶的山林中留下一条迅捷而稳定的轨迹。 不多时,熟悉的水声渐隆,一股混合着水汽与某种特殊腥气的阴冷之风扑面而来。 恶虎溪,就在眼前! 今夜的月亮特别圆,犹如一面玉盘,挂在天幕之上。 洒落的月光让龙脊岭的山林里都不至于太过黑暗。 小陆沉特意挑选这个日子前来。 目的就是为了这轮皎洁的明月。 三足蟾吞食月华,自然需要这一轮明月相助,别的时候只能去碰运气,不一定能拿捏的准它的动向。 但今日这个时候,三足蟾必定会来吞食月华! 这,就是小陆沉给自己准备好的机会! 恶虎溪中,小陆沉小心翼翼的拨开面前草木,远远的看着那块恶虎溪中的大石。 果不其然! 那只体型庞大如磨盘的三足蟾,正稳稳地趴伏在岩石顶端。 它那布满疙瘩、呈现出暗金与墨绿交织的丑陋背脊,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油腻的微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高高鼓起的肚皮,如同吹胀的皮囊,随着呼吸的韵律微微起伏。 此刻,它正大张着嘴,银色的光丝如同实质般被它吸入口中。 小陆沉心如止水,没有丝毫急躁。 他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在等待,等待这畜生彻底沉溺于月华之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半个时辰之后。 终于,那三足蟾吸收月华的动作渐渐放缓,鼓胀的肚皮似乎达到了极限。 它喉间发出一声满足又低沉的“咕噜”声,如同喝饱了琼浆玉液的醉汉。 原本警惕竖起的眼睑也慵懒地半阖下来。 巨大的身躯瘫软在冰冷的岩石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腹中月华流转的微弱光晕。 就是此刻! 小陆沉眼中精光暴涨! 他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无声无息地从藏身处滑出。 动作迅捷却异常小心,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松软的苔藓或稳固的石块上,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他迅速从腰间一个特制的、防水油布缝制的背囊里,取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 解开油纸,里面是些灰白色的细腻粉末。 这是他精心切割、保留下来的那部分上等狗宝! 大半已换成银钱,这剩下的小半,此刻就是他的一张保命底牌! 没有丝毫犹豫,陆沉飞快地将一部分粉末均匀涂抹在裸露的脖颈、手腕等要害处皮肤。 一股冰凉细腻、带着淡淡土腥气的触感传来。 接着,他仰头,将剩下的大部分狗宝粉末尽数倒入自己口中,含在嘴里。 屏住呼吸,凝神内视! 体内那股如蟒蛇盘踞的劲力瞬间被唤醒,气血奔涌! 夜色,浓得化不开。 溪石之上,那沉醉的三足蟾毫无防备,如同砧板上的肥肉。 就在它惬意地挪动了一下粗壮的后腿,似乎想换个更舒服姿势趴着的刹那—— 小陆沉动了! 他全身蓄积的力量如同被压到极限的强弓骤然释放! 双腿猛蹬地面,脚下湿滑的苔藓和碎石瞬间炸开! 脊柱如大龙抖动,这是伏虎桩的活血之法! 脚掌紧紧抓地,再似弹簧猛然激射,这是游蛇步的诀窍! 腰间的短刀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寒芒,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岩石上那毫无防备的庞然巨物,猛然扑杀而去! 这一步横跨,撕裂了凝滞的空气,带起“呼——!”的刺耳风声。 小陆沉只觉得全身的气血如同百川归海,瞬间被抽调到四肢百骸的每一个角落。 一股沛然莫御的劲道凭空生出,汹涌澎湃地充塞经脉! 他整个人仿佛化身成一座熊熊燃烧的烘炉,力量感前所未有的充盈! “斩!!!” 小陆沉没学过任何精妙的刀招,此刻他脑中只有宋教头曾近说过的三个字: 刀法不过,稳!准!狠! 刀身瞬间出鞘,借着前冲的狂猛之势,小陆沉手臂肌肉贲张如铁,短刀带着他全身的力量,朝着岩石上那刚被惊动、尚在迷醉与惊愕间的三足蟾,加速挥砍而去! 趁其不备,一击建功!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血光如同压抑许久的喷泉,骤然爆绽! “呱!!!” 一声惨嚎,那三足蟾庞大如磨盘的身躯触电般猛地后缩,剧痛让它仅剩的两条粗壮后腿疯狂蹬踏岩石,碎石飞溅! 留在原地兀自抽搐的,赫然是它一条被齐根斩断、还带着锋利爪趾的前足! 剧痛彻底唤醒了三足蟾。 那双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球,死死锁定小陆沉。 它那被斩断肢体的剧痛和对眼前渺小人类竟敢伤己的滔天恨意,让它彻底疯狂! 只见它布满粘液的阔口猛地张开到极限,喉部深处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噜噜”闷响。 紧接着,一团浓郁得如同化不开墨汁、翻滚蠕动的巨大黑雾,从它口中喷涌而出。 这正是三足蟾压箱底的杀招,不知多少自恃勇武的刀客、经验老道的采药人,都在这毒雾之下化作了森森白骨! 其毒性之烈,血肉触之即融,钢铁亦能蚀穿! “屏息!” 小陆沉心中警兆狂鸣。 他强压下对那毁灭性毒雾的本能恐惧,舌尖下含着的冰凉滑腻的狗宝药液瞬间咽下! 一股奇异的清凉感迅速从喉咙扩散至全身,仿佛在血肉之外形成了一层无形的隔膜。 同时,涂抹在皮肤上的狗宝粉末也传来丝丝凉意,抵御着那扑面而来的甜腥毒气! “杀!” 陆沉小脸紧绷如岩石,眼神锐利如刀锋,所有的恐惧和杂念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最纯粹的杀意! 他无视了那翻滚而至、足以销金融铁的恐怖毒瘴,将刚刚入门却已融入本能的《游蛇步》催发到极致! 脚下猛地一拧一滑! 整个人不再是直冲,而是瞬间化作一道贴地疾掠、转折无痕的诡异青影! 如同离弦之箭,悍然冲进了那浓得化不开的死亡黑雾之中! 冰冷的毒气瞬间包裹全身,皮肤传来针刺般的灼烧感,口鼻即便紧闭,那股腥甜也直冲脑门。 眼前景象都微微扭曲!全靠体内那澎湃的气血和狗宝的清凉药力死死支撑! 就在毒雾最浓、视线几乎被遮蔽的刹那,陆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黑雾边缘骤然穿出! 手中的短刀,早已蓄满了全身的劲力与冲势,化作一道凝聚了所有“稳、准、狠”的夺命寒光! 唰——! 刀光一闪而逝! 那三足蟾怨毒的眼神还凝固在巨大的眼球里,它甚至来不及做出下一个反应动作。 噗通! 庞大的身躯轰然从巨石上栽落,沉重地砸在溪边的碎石滩上,激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那颗狰狞的头颅,已然与身体彻底分离,断口平滑如镜,暗紫色的血液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溪水。 与此同时,一团拳头大小的青光,从三足蟾断裂的脖颈处袅袅升起! 小陆沉识海之中的山海印释出一股吸力,只一卷,便将那团青光尽数吞噬。 山海印正微微发烫,让爆发了猛力,还在兀自喘息的小陆沉感觉舒服了不少。 遂即,那印面上,竟逐渐凝聚出了一枚殷红如血、饱满圆润、仿佛刚刚凝结成熟的菩提子般的奇异果实。 正散发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泽。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6章 开悟,轰动 【血菩提,开悟增智,见心明慧,服用之后,有过目不忘之效】 识海之中,那方古朴小印缓缓沉浮。 印面之上,那枚殷红如血的菩提子果实正熠熠生辉。 丝丝缕缕温润清凉的气息伴随着一段段清晰无比的信息流淌而出,涌入陆沉的识海,被他迅速消化理解。 这神异的功效,让他心头更添一分火热。 “呼…呼…呼” “好险!真是命悬一线!” 小陆沉剧烈喘息着,低头看向自己身上。 那身特意为了进山而准备的厚实粗布衣裤,此刻已被毒雾腐蚀得破破烂烂。 若非他入山前多了个心眼,将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此刻恐怕早已皮开肉烂,下场凄惨! 他心疼地看向那柄花费三十两重金购得的短刀。 原本寒光流转的刀身,此刻像是被泼了浓酸,表面坑坑洼洼,布满了细密的蚀孔,黯淡无光,几乎不成样子,显然是被那绝命毒瘴侵蚀所致。 “头也还有点晕乎乎……” 陆沉甩了甩沉重的脑袋,不敢怠慢,连忙又从怀里掏出所剩无几的狗宝粉末,狠狠嚼了一大口。 那熟悉的冰凉腥苦在口中化开,化作一股清流,不断中和着侵入体内的残余毒素。 他盘膝坐下,默默运转气血,引导着药力涤荡四肢百骸。 足足花费了一炷香的时间,体内那股令人烦恶的眩晕感和隐隐的麻痹感才彻底消散,手脚重新恢复了力量,头脑也一片清明。 “成了!总算是拿下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喜悦和强烈的成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小陆沉心头。 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和后怕。 他望向溪边那具庞大狰狞的蟾尸,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龙脊岭这一带,能孤身一人灭掉这成了气候的三足蟾的采药人,怕是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我这下总算是没有辜负沈爷的期待!” 这个念头一起,一股更深沉、更滚烫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之前的喜悦。 “爷爷,您看到了吗?我有出息了!”小陆沉在心中默念,想要将这份喜悦传递给逝去的亲人。 顿了片刻,等到浑身的力气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之后,他抽出那柄受损的短刀。 走到三足蟾巨大的尸身旁。 这畜生生命力顽强,临死前的挣扎加上他全力爆发的 一刀,几乎将它劈成了两半。 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暗紫色的血液如同泉涌,将恶虎溪畔的碎石染得一片狼藉,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小陆沉对此毫不在意,他眼中只有这具尸身所代表的价值。 他蹲下身,手法异常熟练地开始“分尸”。 这剥皮取材的本事,是多年采药生涯磨砺出来的。 三足蟾的足爪蕴含独特药性,是配制某些顶级续骨生肌丹药的绝佳药引。 那层坚韧无比、布满疙瘩的暗金墨绿色外皮,此物研磨成粉,是配制见血封喉剧毒的顶级材料。 割下那条如同长鞭、顶端分叉的紫黑色长舌,此物能解百毒,亦是奇珍。 他甚至还小心摘取了尚未完全喷发的毒腺囊体。 虽然精华已在三足蟾临死之前都已经喷了出来,但残余毒液也当是有些用处。 这头三足蟾,真可谓浑身是宝! 每一样材料拿出去,都足以让识货的行家抢破头! 样样都能卖出令人咋舌的高价钱! 陆沉手脚麻利地将处理好的材料用油纸层层包裹,再小心放入背后的竹篓。 看着那被塞得满满当当、沉甸甸的竹篓。 小陆沉轻轻拍了拍竹篓,嘴角扬起一抹由衷的笑意, “沈爷,小子这次,可算没让您丢脸!” 收拾完三足蟾身上的宝物,小陆沉不再犹豫。 将那枚殷红如血、温润如玉的血菩提果实从识海小印上“摘”下,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 果实入口即化,没有想象中的滋味,反而如同吞下了一口最纯净的灵泉。 下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洪流猛地自喉间炸开,并非冲刷血肉,而是直冲识海! 轰——! 如同久旱龟裂的荒芜大地,忽逢倾泻而下的甘霖。 那清凉而磅礴的雨水不断滋润着干涸的土壤。 每一道裂缝都在贪婪吮吸,每一寸心田都在欢呼雀跃! 小陆沉只觉得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耳中、乃至整个感知层面都变得截然不同! 他能清晰的听到远处山涧水滴落潭的清脆回响,近处枯叶在风中摩擦的细微沙沙。 甚至感觉原本需要琢磨片刻的念头,此刻如同被破开了一道堤坝,瞬间通达! 过往习武时的疑难、宋彪讲解的要点、甚至幼时爷爷随口说过的一些话,都如同被擦去尘埃的明珠 ,清晰地浮现出来,彼此串联,豁然开朗! “开悟?这就是开悟么?!” 小陆沉心神剧震,感受着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小印的神奇再次有了颠覆性的认知。 他想起市井乡野间,常把那些突然变得念书厉害、一点就透的孩子,称作“开了窍”。 “我如今,大概就是真正‘开窍’了!” 小陆沉眼中灵气盎然,一双眸子如同被清泉洗过。 整个人的气质,都多了一份通透与灵动。 “下山!该去收这份‘名声’了!” 陆沉精神抖擞,背起沉甸甸的竹篓,步伐轻快却沉稳,再无半分疲惫之态。 次日,安宁县衙门前。 告示墙前人头攒动,议论之声沸反盈天。 中心话题只有一个——恶虎溪那头盘踞多年、凶名赫赫的三足蟾! “听说了吗?前日又有两个不知死活的采药郎折在恶虎溪了!尸骨都没找全!”一个满脸惊惧的老汉拍着大腿。 “何止前日!这两个月算下来,被那畜生祸害的,怕是不下十条人命了!”旁边一个精瘦汉子接口,声音带着愤恨,“我家表兄就是去了恶虎溪,再没能回来。” “那畜生皮糙肉厚,毒雾喷出来连石头都能蚀穿!简直成了精了!”一个穿着短打的武人打扮汉子,心有余悸地摸着腰间的刀柄,“寻常捕快衙役去了就是送死!” “可不是嘛!衙门贴榜悬赏都贴了一个月了,五十两雪花银啊!愣是没人敢揭!有命拿钱,也得有命花啊!”一个摇着蒲扇的闲汉摇头晃脑。 “唉,官府就不能请动厉害的武师出手?再这么下去,恶虎溪那一带的山道算是废了!”有人焦急地抱怨。 “请?谈何容易!那些大人物岂是轻易能请动的?”悲观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众人七嘴八舌,直说的那三足蟾凶残如同地狱妖魔。 就在这愁云惨淡、议论纷纷之际,人群外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布衣、背负着硕大竹篓的少年,分开交头接耳的人群,步履沉稳地径直走向告示墙。 他身形不算高大,脸上甚至还带着些不曾长开的稚嫩,但那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甚为不凡。 在众人疑惑、好奇、甚至带着点看热闹的目光注视下,小陆沉,走到了那张贴着三足蟾悬赏、纸色已经有些发黄卷边的告示前。 他没有任 何多余的言语,也没有丝毫的迟疑。 在众目睽睽之下,果断地伸出,一把抓住了告示的边缘! 刺啦——! 一声清晰的纸张撕裂声,在骤然安静下来的衙门前显得格外刺耳! 那张让无数人望而却步、象征着死亡威胁的悬赏榜文,竟被这少年徒手揭下! 陆沉将揭下的榜文稳稳拿在手中,转过身,目光平静却蕴含着力量,扫过一张张写满惊愕、难以置信、甚至有些呆滞的面孔。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在整个衙门前回荡开来: “雨师巷采药郎陆沉!为安宁县乡亲揭榜,除害!”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仿佛蕴含着万钧之力! 如同平地惊雷,在每一个围观者的心头轰然炸响! 震得他们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7章 赏银,风光 小陆沉那声“为安宁县乡亲揭榜,除害”! 如同炸雷,震得衙门前一片死寂。 但这寂静只维持了短短一瞬,旋即被更为汹涌的声浪彻底淹没! “老天爷!他…他真揭了?!” “雨师巷陆沉?是那个常年在山里刨食的六子?” “嘶——这娃娃才多大?看着不过十五六吧?竟敢去碰那吃人的三足蟾?!” 震惊、难以置信、怀疑、敬畏……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人群中炸开锅。 一个膀大腰圆的屠夫挤在最前面,瞪圆了牛眼,嗓门震天响:“俺滴个亲娘咧!六子,不,陆哥儿,真真是你?!那溪里的妖怪…让你给宰了?!” 他脸上横肉抖动,充满了不可思议。 一声‘陆哥儿’,让众人顿时就都意识到,现在的小陆沉,已经不再是先前的六子。 而是已经能够做到旁人做不到事情的厉害角色! 杀三足蟾,可要过硬的本事! 这事大概率是真的,谁没事敢拿衙门的榜文来寻开心? 旁边一个精瘦的货郎眼珠一转,猛地拍了下大腿,声音拔得老高:“哎呀呀!我就说嘛!打小看陆哥儿就不是池中之物!那眼神,那筋骨,透着股灵气!你们还不信!看看!看看!我说啥来着?” 他唾沫横飞,仿佛自己真有识人之明。 “哼,你知道个屁!” 一个穿着半旧绸衫、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捻着胡须,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要我说,还是沈爷他老人家手段通神!点石成金!你们想想,陆小哥儿以前是啥样?定是得了沈爷的真传,指点了几手绝活,才脱胎换骨!沈爷调教出来的人,能是凡品?”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对对对!定是沈爷的功劳!” “沈爷深藏不露啊,随便调教个采药人都这般厉害!” “陆哥儿这是走了大运,攀上高枝儿了!” 一时间,众人议论的焦点竟从陆沉本身,部分转移到了沈爷身上。 各种关于沈爷如何点化、如何传授神功的猜测层出不穷,越传越神。 而陆沉,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与赞誉包围着。 往日里那些或冷漠、或带着算计的面孔,此刻都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一声声“陆哥儿”、“陆小哥”此起彼伏,语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热络。 小陆沉站在人群中央, 感受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热切目光,听着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吹捧。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些许陌生感涌上心头。 “这就是扬名的滋味?” 小陆沉心中默默感慨。 “人人都热情,人人都友善。” 这感觉,既让他有些飘飘然,心底深处却又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明悟。 这世间冷暖,竟如此泾渭分明,全系于名利之上。 衙门口的骚动终于惊动了里面的人。 一个穿着皂隶服、腰间挎着铁尺、满脸精明相的老油子差役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嘴里不耐烦地吆喝着:“吵吵什么?吵吵什么!衙门重地,禁止喧哗!刚才是谁在喊揭榜?” 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场中的少年。 小陆沉闻声,平静地转过身。 他右手高高扬起那张被揭下的悬赏榜文,同时,他左手将一直背在身后、沉甸甸的竹篓放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差爷,是我,雨师巷陆沉。”小陆沉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那老油子差役目光锐利地扫过陆沉年轻得过分的脸庞,又落在他手中的榜文上,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显然带着深深的怀疑:“你?揭榜除害?小子,你可知道那恶虎溪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陆沉已经俯下身,一把扯开了蒙在竹篓上的厚布! 哗——!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惊呼! 只见竹篓内,赫然陈列着数样散发着浓重血腥与奇异腥气的物件: 三条粗壮狰狞、布满疙瘩、末端带着锋利爪趾的蟾足。 一大张叠放整齐、暗金与墨绿交织、坚韧如老牛皮般的完整蟾衣,上面的毒疙瘩在日光下泛着幽光! 一条紫黑色、分叉如鞭、看着就让人心头发毛的长舌! 还有几个用油纸仔细包裹、但形状和气味都昭示着其不凡的毒囊、眼珠等物! 无需多言,这竹篓里的东西,就是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老油子差役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那双见惯了风浪的眼睛猛地瞪大,死死盯着竹篓里的“战利品”,脸上那点不耐烦和怀疑瞬间被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下意识地瞳孔紧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再次抬头看向陆沉。 眼前这少年,虽 然一身旧衣沾染着血污和尘土,面容尚显稚嫩,但身姿挺拔如松,眼神清澈而沉稳。 面对众人的喧嚣和自己的审视,没有丝毫的慌乱与浮躁。 这份远超年龄的沉稳气度,让这见惯了各色人等的老油子差役,第一次真正地、发自内心地对这少年高看了一眼。 他脸上那点官差惯有的倨傲迅速收敛,语气也郑重了几分: “陆哥儿有胆识!有本事!你且在此稍候!我这就进去禀告班头大人!” 说完,他再不敢怠慢,捧着竹篓,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县衙深处。 衙门前的人群并未散去,反而越聚越多,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官府的最终确认。 陆沉站在两尊张牙舞爪的石狮子旁,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笔直。 他望着那森严的衙门大门,心中所想却并非即将到手的赏银,而是:“这分量,不知可够给沈爷挣足脸面?衙门的确认,该是够响亮了。” 仅过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 衙门那扇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 依旧是那个老油子差役,但此刻他的神情与进去时判若两人。 脸上的精明世故被一种肃穆和隐隐的激动取代,腰杆挺得笔直,如同标枪。 他双手郑重地捧着一个覆盖着大红绸布的木质托盘,步履沉稳地走了出来,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人群中央的陆沉。 所有嘈杂的议论瞬间消失,数百道目光聚焦在那方红布之上,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差役在陆沉面前站定,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用足以让衙门前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洪亮声音宣告: “安宁县衙令!” 他环视一圈,猛地抬手,将覆盖托盘的红绸布一把掀开! 哗——! 刺目的银光在阳光下骤然迸射。 托盘内,整整齐齐码放着十锭官制纹银,每一锭都足有十两重,银光闪闪,棱角分明,底部清晰地镌刻着“官银”、“十两”的印记。 十锭,整整一百两雪花纹银! “采药人陆沉!” 差役的声音带着官方的威严,更透着一份由衷的赞许:“孤身入山,勇除恶虎溪为祸之凶兽三足蟾,为地方除一大害,功在乡梓!特此赏纹银——百两!以彰其功,以励民心!” “嘶——!” “我的老天爷!” “一百两!整整一百两官银 啊!”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倒吸冷气声和难以置信的惊呼。 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多的现银堆在一起。 那白花花、沉甸甸的光泽,在日头下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也晃进了每一个围观者的心底,激起了滔天的巨浪! “真…真是三足蟾!官府都认了!” “我的亲娘,陆陆哥儿是真出息了!大出息了啊!” “这是咱们安宁县的少年英雄!” 眼见官府如此爽快、如此郑重地给出了百两赏银,并且亲口确认了陆沉除害的功绩,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杂音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人群如同沸腾的开水,欢呼声、赞叹声、恭贺声直冲云霄! “陆哥儿!好样的!” “陆小哥儿威武,为咱除了心腹大患!” “以后进山再也不怕那鬼地方了!” “陆哥儿!以后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尽管吩咐!” “我就说陆哥儿是人中龙凤!打小看着就不凡!” 各种赞誉如同潮水般涌向陆沉。 往日里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此刻都涨红着脸,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恨不得挤到最前面来道一声贺。 陆沉站在石狮旁。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眼前这沸腾的人群,听着那震耳欲聋的赞誉,目光扫过托盘中那堆耀眼的银山。 饶是他心志已非昔日可比,此刻心头也不禁掠过一丝激荡。 扬名、立万、得利! 这一切,终于在他刀斩三足蟾之后,以一种最直接、最荣耀的方式,降临在了自己面前! 他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差役递上的、沉甸甸的百两纹银托盘。 入手冰凉,却灼的他心里滚烫。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8章 跟山郎,铜铃铛 小陆沉双手稳稳地接过了那沉甸甸的木质托盘。 百两官银! 这分量让他双臂微沉,灿灿光辉映入眼中,仿佛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 这些银子能换来多少碗热气腾腾的水盆羊肉? 足够我在烧身馆喝上多少碗“夺命汤”? 无数念头在开悟后更加敏捷的脑海中闪过。 “县尊大人让你进衙说话!” 差役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和提点。 “后生可畏哪!陆哥儿,随我来!” 进衙? 小陆沉心头微微一凛。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捧着那盘耀眼的银山,迈开脚步,跨过了那道朱漆斑驳、象征着权力与威严的高高门槛。 脚下那双先前沾满山野泥泞、如今还看的出些泥土痕迹的旧草鞋,第一次踏在了衙门内水磨得光滑如镜的青砖地面上。 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瞬间攫住了他。 安宁县的衙门,对于他这样的雨师巷采药人来说,曾是极为遥远的存在。 是街头巷尾的传言中“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森严之地。 寻常百姓,没靠山没家底的,见了这大门都恨不得绕着走。 只有那些真正有本事、有手段、在县里叫得上名号的人物,才能底气十足地跨过这道门槛,登堂入室。 一如四馆八家的那些人。 这些都是曾经的小陆沉只能高高仰望的存在。 如今,他竟然不单能捧着百两赏银,还能踏入这县衙之中,被县尊召见。 只这一步踏进去,自己便也能与曾经那底层人的生活,彻底的作别了。 虽然最终见到的并非那位传说中主宰一县生民的县太爷。 对小陆沉这样的采药人而言,皇帝和县太爷其实没太大本质区别。 甚至某种程度上,县太爷更让人敬畏三分。 安宁县的采药人或许一辈子都弄不清皇帝老儿姓甚名谁,但县太爷的名讳、衙门口朝哪开、哪条规矩不能犯,却是刻在骨子里的清楚。 他被引至一处偏厅。 厅内陈设简洁却透着官府的肃穆,檀木桌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上首坐着一位身着藏青色绸缎长袍、留着两撇修剪整齐八字胡的中年人。 他面皮白净,手指细长,正端着一杯热茶,眼神带着审视,却又透着一 股读书人特有的精明。 “陆小哥儿,这位是汤师爷!还不见过!” 差役在一旁低声提点。 小陆沉连忙上前一步,将盛满银两的托盘小心地放在一旁的空椅上。 他学着记忆中戏台上看来的礼节,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恭敬:“草民雨师巷陆沉,拜见汤师爷!” 汤师爷放下茶盏,瞧着陆沉这不伦不类却又透着十足诚意的恭敬模样。 尤其是那身与这官衙格格不入的旧衣和草鞋,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抬手轻轻捋了捋那两撇八字胡,发出“呵呵”两声轻笑: “免礼免礼!英雄出少年,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汤师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赞许。 “那恶虎溪的三足蟾,凶焰滔天,不知成了多少人的噩梦,悬赏榜文贴了月余时日,硬是无人敢揭! 想不到,竟被你这般年纪的后生,孤身一人给除了,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说话间,他那看似随意的目光,却精准地扫过陆沉放在一旁的竹篓。 汤师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满意之色。 这些三足蟾的战利品,不仅证明了陆沉的功绩,更是县衙向上峰报功、彰显治下太平的绝佳物证! 汤师爷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 “该赏!这一百两纹银,是你应得的!县尊大人得知此事,亦是十分欣慰!陆沉,你为安宁县除了一大害,立了大功啊!” 陆沉双手将那盛满百两纹银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腰身弯得更低,声音带着十二分的诚恳与敬畏: “汤师爷明鉴!为安宁县乡亲除害,保一方平安,本是草民分内之事,岂敢贪图厚赏?” “这百两纹银,于草民而言,实在过于厚重!” “草民斗胆,恳请师爷收回赏银,只求能为县尊大人和师爷分忧,便心满意足!” 此言一出,汤师爷眉头一挑,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中掠过一丝明显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沉的玩味。 他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质朴的少年。 “有意思……” 汤师爷心中暗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 “小小一个雨师巷的采药人,骤然得了这泼天的横财,非但不喜形于色,反而急着往外推? ” “不过也对,百两雪花银,在这安宁县足以让不少人眼红心跳。” “他一个无根无基的少年郎,捧着这么一堆银子走出衙门大门,无异于稚子抱金行于闹市!不知要被多少豺狼虎豹盯上,引来无穷祸患!” “这小子,竟是懂得破财消灾,用这赏银来换官府的庇护和一份心安?小小年纪,竟有这般玲珑心思,着实聪明!” 汤师爷面上却不动声色,摆摆手,打着官腔:“诶,陆小哥儿此言差矣,赏功罚过,乃是朝廷法度,你立此大功,这银子是你应得的,岂有收回之理?快收下吧!”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推让。 然而陆沉态度异常坚决,再次躬身,言辞恳切:“草民惶恐!除害乃是为报效乡梓,非为银钱,此银过于贵重,草民受之有愧,寝食难安,万望师爷体恤草民微末,收回成命!” 他捧着托盘的手臂稳如磐石,没有半分收回的意思。 汤师爷又虚情假意地推辞了两次,见陆沉心意已决,眼神中那份玩味渐渐转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他正要顺势开口,假意勉为其难地“收回”这份厚赏,再给点象征性的安抚时。 旁边侍立的那位差役,忽然上前一步,极其隐蔽地附在汤师爷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低语了几句。 仅仅几息之间。 汤师爷原本悠然自得、掌控全局的神情骤然一变。 那双精明的眼睛看向陆沉,立刻又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他下意识地再次扫了一眼那装着三足蟾残骸的竹篓,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少年。 “原来他竟是沈爷的徒弟?!” “那这小子,还真是更机灵了……” 汤师爷心中翻起浪涛,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微微一笑。 他伸出保养得宜的手,并未去碰那沉甸甸的托盘,而是只从最上面,轻巧地拈起了一锭十两的官银,在手中掂了掂,仿佛只是拿了个小玩意儿。 “陆小哥儿高义,不愿受此厚赏,本师爷感佩你的赤诚之心。” 汤师爷笑眯眯地说着,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带着一种替天行道的郑重:“不过,你揭榜有能,除害有功,此乃不争之事实,县尊大人爱才惜才,岂能令功臣寒心?” “这百两纹银,你既执意谦让,本师爷便替县尊大人做主,收下这一锭,算是全了你为公之心,也全了衙门的法度。” 他顿 了顿,看向陆沉,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宣告的意味: “至于这赏功嘛…陆沉听令!” 陆沉心头一动,立刻躬身:“草民在!” 汤师爷令人取出一串用红绳系着、造型古朴、表面刻有简单云纹的铜铃铛。 轻轻一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你做那深山采药人,实在是屈才了!” 汤师爷将铜铃铛郑重地递向陆沉,“今日,本师爷便代县尊大人赐你此‘巡山铃’。” “自即日起,你便是我安宁县衙认可的‘跟山郎’,持此铃者,可自由出入县辖各山,稽查不法,望你持身以正,不负此职,继续为乡梓安宁效力!”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9章 官与民,壮士也 小陆沉的手指紧紧攥着那串冰凉的铜铃铛。 红绳粗糙的质感摩擦着掌心。 铃铛虽小,对他而言,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低头凝视着铃身上模糊的云纹,心头翻涌的滋味复杂难言。 “成了!跟山郎!” 这三个字像滚烫的烙印,烙的他整个人都忍不住生出颤抖。 在这之前,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次竟然能拿到巡山铃,成为真正的跟山郎。 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号,更是在这吃人的安宁县,终于能勉强站稳脚跟的凭据! 他从现在开始,再也不是那个在深山老林里搏命、回到市集上却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任由药铺掌柜、商队管事随意拿捏、肆意宰割的小角色了! 他想起那些同样在山里刨食的采药人、猎户、刀客。 大家伙儿看似不同,实则都是一样的奔波劳碌命。 流血流汗,甚至搭上性命得来的东西,最终不过是给那些穿绫罗绸缎、坐在高堂明镜里的老爷们挣银子。 在那些人眼里,他们这些山野之人,与砧板上的鱼肉何异? 不过是随便宰割的货色! 小陆沉太清楚了。 就算哪个采药人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摘到一株价值千金的灵药,最终能到手的银子,恐怕连一半都不到,甚至可能被腰斩再腰斩! 药铺掌柜那看似和气的笑容背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算盘。 若是不识相,想捂着宝贝待价而沽? 哼!那些药铺背后的商行东家们,顷刻间就能联手,让你在这行当里再也混不下去。 甚至……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山里! “要不是这里还有沈爷的话,我怕是真的撑不到现在这种时候。” “没有靠山背景的采药人,胳膊永远拧不过大腿,最终要么乖乖低头,像条狗一样跪着讨回那点残羹冷炙,要么…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像沈爷那样肯给个公道价的,整个安宁县又能有几个?凤毛麟角罢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小陆沉心中一震,整个人像是第一次从这深沉的世界之中钻出来喘了口气。 指尖传来铜铃的冰凉触感,让陆沉的心跳得更快。 这串小小的“巡山铃”,代表的是县衙的认可! 是官府的背书! “有了它,我出入衙门不再是遥不可及 !” “若再遇到那些明抢暗夺的不平事,至少有了个求诉的门路!不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更关键的是这“稽查不法”四个字! 这意味着他入山采药时,身份不再是任人揉捏的散兵游勇,而是带着一些官家色彩的“跟山郎”! 若撞见其他采药人被欺压、被抢夺,或是商行药铺在山里玩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有权过问,甚至可以直接上报衙门! 这权力虽小,却是一道能震慑宵小的护身符! 小陆沉长在雨师巷,混迹于市井底层,安宁县这潭浑水有多深多黑,他看得比谁都透彻。 什么“击鼓鸣冤,青天大老爷做主”?那都是戏文里唱给傻子听的! 升斗小民真摊上事儿了,想告官? 首先得有诉状! 一张写明白冤情的状子。 可那些在土里刨食、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苦哈哈,谁会写? 只能去求那些鼻孔朝天的讼师,银子先奉上,还未必能写明白。 状子递上去就完了? 差得远! 三班衙役,哪一班不得打点到? 别的不说,就那五十大板的规矩,同样是五十下,衙役手里的水火棍,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还是卯足了劲儿往死里打? 这里面的门道,可是天差地别! 不使银子? 行啊! 五十板下去,保管让你屁股开花,筋断骨折,能不能活下来都得看阎王爷心情! 正因为这衙门里的门道比恶虎溪的瘴气还浓,门槛比龙脊岭的峭壁还高,寻常百姓但凡能忍,都选择自己咬牙吞了。 就算闹出人命,也多是找乡老、族长按“规矩”私了,谁愿意去碰那“八字衙门”? 所以,手中这串叮当作响的铜铃铛,这个“跟山郎”的身份,它所代表的门路、这点微不足道的权柄、以及那份来自官府的无形庇护…… 小陆沉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冰凉的铃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它的价值,在此时此刻,对他陆沉而言,绝对不比那沉甸甸的百两纹银来得少!甚至…可能更多! “草民陆沉,谢过师爷恩典!” 小陆沉依旧保持着那份恭敬的姿态,深深一揖。 他心如明镜,汤师爷这份远超寻常的丰厚赏赐。 这代表官身的铜铃铛,其分量岂是 区区一头三足蟾能换来的? 这分明是冲着沈爷的面子! 是汤师爷在向沈爷示好,顺水推舟做的人情! “我这点微末本事,还远不够让汤师爷,乃至县尊大人真正‘买账’。” 小陆沉心中警铃大作,暗自告诫。 “切莫被这突如其来的名号冲昏了头脑!真正的路,才刚起步!” “力量,唯有自身的力量,才是立身之本!” 汤师爷又随意勉励了几句场面话,便端着架子离开了偏厅。 小陆沉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托盘上那堆白花花的银锭上。 百两纹银,诱人至极。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地伸出手,从码放整齐的十锭银子中,稳稳地取出了五十两来。 那位一路引他进来、此刻正要送他出门的差役就在身旁。 陆沉转过身,脸上瞬间堆起十二分的诚挚笑容,双手捧着这沉甸甸的五十两纹银,恭敬地递到周五面前: “辛苦这位大哥,今日劳烦您引路通传。”陆沉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络与感激,“小子初得微名,日后在县里行走,少不得还要麻烦衙门里的各位大哥。 这点心意,不成敬意,权当请大哥和诸位兄弟喝碗茶水。 日后打照面的机会还多,万望大哥和兄弟们,多多担待,多多照顾!” 差役顿时一愣。 他在这县衙当差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无数,收点“茶水钱”、“辛苦费”也是常事。 但像陆沉这样年纪轻轻,刚刚得了泼天功劳和官身名号,出手却如此阔绰、如此灵光、如此上道的,实属罕见! 这可是整整五十两雪花银!顶他好几年的正经俸禄了! 短暂的惊愕后,差役那张原本带着公事公办神情的脸,瞬间如同春风解冻。 绽开了极其真诚、甚至带点受宠若惊的笑容。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却又微微弯下些许,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银两,语气也变得无比亲热:“哎呀!陆小哥儿!你这…你这实在是太客气了!太见外了!” 周五掂量着手中银子的分量,心头火热,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这银子,我绝不白拿!从今往后,在这安宁县衙里头,提你陆小哥儿的名号,三班衙役的兄弟们,保管都卖几分薄面!有事儿你尽管言语!” 小陆沉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是在滴血:“五十两,这得买多少碗水盆羊肉?够我 在烧身馆挥霍多久?” 但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依旧拱手,语气恳切:“如此,就全仰仗大哥和诸位兄弟关照了!” 差役见他如此会做人,更是欢喜,连连摆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叫什么差役大哥!太生分了!” “我姓周,单名一个‘昂’字,家里行五,街坊邻居都叫我周五,以后啊,你叫我周五就行。” 小陆沉从善如流,笑容更盛:“好。周五哥,小弟陆沉,往后还请周五哥多多提点!” 两人谈笑风生,气氛热络得如同多年老友,并肩跨出了那象征着权力与威严的县衙大门。 门外,得到消息聚集而来的乡民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比之前更多了! 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焦急地等待着这位斩杀妖蟾的少年英雄出来,想看看官府到底如何封赏。 就在陆沉身影出现在门口台阶上的瞬间,数百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唰”地聚焦在他身上! 紧跟在陆沉身旁的周五,此刻精神抖擞,官差的气势拿捏得十足。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气沉丹田,用足以穿透整个衙前广场的洪亮嗓门,如同宣告圣旨般高声喝道: “县尊大人谕令:雨师巷采药人陆沉,勇除恶虎溪凶兽三足蟾,功在乡梓,忠勇可嘉!特授‘巡山铜铃’,擢为安宁县衙‘跟山郎’!望尔持身守正,勤勉王事,不负此职,护我山民安宁!” 周五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进围观百姓的耳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被这消息震得鸦雀无声的人群,又用更加激昂的语调补了一句,如同为陆沉加冕: “县尊大人亲口赞曰:陆沉小兄弟,乃我安宁县——壮士也!” “轰——!”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彻底沸腾了。 跟山郎! 那可是有官家身份的! 而且还是县尊大人亲口嘉许的“壮士”! 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陆沉身上,那眼神中的敬畏、羡慕、崇拜,比之前看到百两白银时,更胜十倍!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0章 树大招风,唯有自强 一向沉寂破败的雨师巷,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喧嚣起来。 咚咚锵锵的吹锣打鼓声,夹杂着喧闹的人声,远远地传出去几里地。 引得附近几条街巷的居民都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巷子里,正坐在自家门槛上晒太阳的李老汉支棱起耳朵,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哎哟喂!这动静是哪个大户人家在办喜事?吹打得这般响亮?” 旁边纳鞋底的赵家婆娘嗤笑一声:“李老头你老糊涂啦?” “咱们雨师巷这穷窝窝,耗子来了都得哭着走,哪来的员外老爷?就是最阔的王麻子家娶媳妇,也不过放挂百响鞭!” “那这是咋回事?” 几个凑在一起闲磕牙的妇人也是面面相觑,伸长了脖子朝巷口张望。 那喧天的喜庆乐声越来越近,如同潮水般漫过了狭窄泥泞的街道。 许多看热闹的乡亲纷纷涌到门口、窗前,踮着脚翘首以盼。 只见巷口处,竟有两名穿着皂衣、腰挎铁尺的官差昂首挺胸,在前头开道! 这阵仗,雨师巷的居民何曾见过? 紧接着,官差后面,呼啦啦涌进来一大群背着各式竹篓、药锄的采药人,个个脸上都带着兴奋和与有荣焉的神情,簇拥着中间一人。 “张大娘!张大娘!你快看!那被围在中间的是不是六子?!” 在街角那简陋汤饼摊子上吃饭的刘二愣子,猛地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询问旁边忙活的张大娘。 一夜之间头发花白、腰背佝偻的张大娘闻言,疑惑地停下搅动汤锅的勺子,朝人群中央望去。 待看清那张年轻却带着风霜、此刻在众人簇拥下显得格外挺拔的脸庞时, 她双眼骤然睁大,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哎…哎哟,真是六子!” “什么六子!多难听的诨名!” 旁边一个挤在采药人堆里、显然是从县衙一路跟回来的汉子,立刻扯着嗓子,带着一股子自豪喊道。 “咱们陆小哥儿这回可是立了大功!孤身一人,把恶虎溪那头吃人不吐骨头的三足蟾给宰了!连县太爷都开了金口,夸他是‘安宁县的壮士’!” “赏了足足一百两雪花纹银!看见没,腰上还挂着县衙赐的铜铃铛,陆哥儿现在已经是正经的‘跟山郎’啦!” “啥?!六…陆哥儿除了恶虎溪的祸害?!” “一百两银子?!我的老天爷,那得堆多大一座银山啊!够在城南 买座带院子的青砖大瓦房了!” “陆哥儿出息了!都能面见县太爷了!” 整个雨师巷瞬间炸开了锅! 乡亲们倒吸着凉气,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看向陆沉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 羡慕、惊愕、难以置信。 但更多的,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这个他们看着长大、没爹没娘、以往进山采药都只敢在外围打转的孤苦少年六子,怎么突然间就脱胎换骨,有了这等通天的本事? 莫非…是在山里撞见了神仙,得了天大的际遇? 然而,在这片震惊与复杂的氛围中,巷子深处几个阴暗角落里,几双眼睛却闪烁着截然不同的光芒。 那是雨师巷有名的几个闲汉泼皮。 他们平日里游手好闲,专干些偷鸡摸狗、踹寡妇门、欺负孤寡老人的腌臜勾当,是巷子里人人避之不及的祸害。 此刻,“一百两银子”这几个字,狠狠攫住了他们贪婪的心脏。 癞头三的眼珠子瞬间爬满了血丝,死死盯着陆沉,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移动的银山! 他喉结上下滚动,贪婪地舔着干裂的嘴唇,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王疤瘌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都在兴奋地抽搐,他用手肘狠狠捅了捅旁边的刘七,压低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狂喜和狠戾:“听见没?一百两!整整一百两雪花银!够咱们兄弟逍遥快活多少年了!” 刘七更是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一双三角眼冒着幽幽的绿光,死死黏在陆沉身上,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仿佛已经摸到了那冰凉光滑的银锭子。 他们交换着眼神,那目光里没有丝毫为同乡高兴的意思,只有赤裸裸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觊觎和恶意! 如同一群饿疯了的野狗,看到了毫无防备的肥羊,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咬分食! 被众人簇拥着、感受着各种复杂目光的小陆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几道来自阴暗角落、充满贪婪与恶意的视线。 他心头微微一沉,面上笑容不变,心底却无声地叹了口气: “树欲静而风不止,爷爷说得对,果然树大招风。” 他想起逝去爷爷的告诫,那苍老而睿智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沉儿,你要记住,这世上的人呐,并非个个都长着颗明白心,懂得权衡利弊,思虑后果。” “总有那么些又蠢又坏的腌臜货色!这些人,本事不大,成不 了气候,可偏偏最是能坏事!在你羽翼未丰、本事还不够硬扎之前,对这些蠢虫毒蝎,定要万分提防!莫要被他们的蠢,坏了你的路!” 小陆沉不动声色地靠近领头的周五,压低声音,目光扫向巷子深处那几个探头探脑、眼神不善的泼皮:“周五哥,您瞧见那几个缩头缩脑的货色没?是雨师巷有名的泼皮,癞头三、王疤瘌、滚刀肉刘七,平日里踹寡妇门、讹诈老弱、欺行霸市的缺德事儿可没少干。” 他语气平静,却点明了对方的身份和劣迹。 周五闻言,顺着陆沉的目光瞥了一眼,嘴角立刻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怀里那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子正热乎着呢!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周五在衙门里混了这么多年,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别说陆沉只是让他料理几个不成器的泼皮,就算是要这几个腌臜货的命,看在白花花银子的份上,他周五咬咬牙也能给办利索了! 这五十两,他当然不会独吞。 但上下打点分润之后,落到自己手里的,十两是稳稳当当! 十两雪花银啊,可不是个小钱。 就算是在城里最好的窑子,也足够让他快活好几宿了! “哼!” 周五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拍了拍腰间冰冷的铁尺,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凶悍,“几个上不得台面的臭虫!陆小兄弟你放心,有我在,保管让他们连你一根头发丝都碰不着!” “待会儿就让他们哭爹喊娘,后悔爹妈把他们生出来!” 得了周五的保证,陆沉心中稍定。 他深吸一口气,在众多乡邻热切、复杂、探究的目光注视下,向前走了几步,站定在巷子中央一块稍显平整的地面上。 他挺直了腰背,脸上带着少年人应有的朝气和一丝刚刚搏杀过妖物的锐气,双手抱拳,对着四周围拢的雨师巷乡亲,朗声说道: “各位街坊邻里!我陆沉,今日侥幸在恶虎溪除了那害人的三足蟾!” “承蒙县尊大人不弃,嘉奖草民,赐下些许银钱,更授了这‘巡山铜铃’,许了我一个‘跟山郎’的身份!” 他微微侧身,让腰间的铜铃在阳光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功劳,不全是我陆沉一人的!若非平日里街坊们多少照拂,我陆沉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小子,也难有今日!陆沉在此,谢过各位高邻!” 说罢,他对着四周,深深作了一揖。 这番话说得诚恳朴实,没有半分骄矜。 人群中,张大娘眼中满是欣慰,许是想到了自家已经逝去的儿子,眼睛里又开始泛起泪花。 她低声念叨:“真是好人有好报,山神爷开眼啊!保佑咱们陆哥儿出头了!” 众人自是知晓其中原委,一时间都颇为动容。 想到小陆沉原先就已经做过的那般豪爽仗义的事情。 他现在能得了这跟山郎的身份,对他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以后就有了一个出身雨师巷的大腿可以抱了。 又热闹了一阵,人群才在陆沉的再三感谢和周五等衙役的无声“护送”下,渐渐散去。 然而,阴暗处的贪婪并未消散。 癞头三、王疤瘌、刘七三人凑在一处破败的屋檐下,眼神里的绿光更盛。 “一百两,得想个办法赶紧弄来!”癞头三舔着后槽牙,声音嘶哑。 “可别到最后被旁人给捷足先登了!” “这小子刚回来,防备心肯定有,但总有松懈的时候…”王疤瘌脸上疤痕扭动,盘算着怎么设套。 “不如半夜…”滚刀肉刘七做了个翻墙的手势,眼中凶光毕露。 他们正琢磨着是敲闷棍还是设赌局,怎么从这“肥羊”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连具体分赃的比例都开始低声争执起来…… 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个歹毒计策,巷口处,周五带着另外三名同样面色不善、手持沉重铁尺的衙役,如同索命的阎罗,悄无声息地堵了过来! “就是这几个腌臜货!”周五声音冰冷。 癞头三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四道黑影带着风声猛扑上来!沉重的铁尺劈头盖脸就砸了下来! “哎哟!” “官爷饶命!” “啊——!” 惨叫声、铁尺砸在皮肉上的闷响、骨头断裂的脆响瞬间打破了巷子的平静! 三个泼皮如同破麻袋般被打翻在地,抱头鼠窜,却哪里躲得开? 三人鼻青脸肿,哭爹喊娘,在地上翻滚哀嚎。 “官爷!官爷!小的们冤枉啊!不知犯了哪条王法?” 癞头三涕泪横流,抱着周五的腿哭喊。 “冤枉?”周五一脚把他踹开,铁尺点着他的鼻子,狞笑道,“爷今儿个心情不爽利,看你们几个杂碎更是不爽!就拿你们撒撒气!怎么?不服?” 王疤瘌忍着剧痛,脑子飞快转动,回 想这几天是不是偷了哪个不该偷的,或者欺负了哪个有背景的? 可想来想去,都是些往常欺负惯了的软柿子啊! 他们哪里知道,这无妄之灾,仅仅是因为他们贪婪的目光,落在了不该看的人身上! 周五几人又狠狠踹了几脚,直到三个泼皮连哀嚎的力气都快没了,如同三条死狗般瘫在泥泞里,才啐了一口唾沫。 “呸!晦气!记着,下次再让爷看着心烦,就不是躺十天半个月这么简单了!” 周五丢下一句狠话,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留下三个泼皮在泥地里痛苦呻吟,心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这顿毒打来得毫无缘由,而且下手很重。 至少十天半月,他们是别想下床作恶了。 热闹散尽,喧嚣落幕。 小陆沉回到了自己那间简陋却收拾得干净的小屋。 他闩好门,将怀里剩下的五十两纹银小心地装进一个厚实的钱袋,塞进床下最隐秘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冰冷的床沿上。 小陆沉摩挲着腰间那枚冰凉的“巡山铜铃”。 “树大招风…我终究还是太年轻,根基太浅。” 小陆沉无声地低语,周五的铁尺能暂时打退豺狼,却打不散人心底的贪婪。 更打不出真正的敬畏! 爷爷的话如同警钟在心头敲响——外力可借一时,不可恃一世!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唯有自身强大,自强不息,才是真正的立身之本,安命之根!” 这念头如同淬火的精铁,在他心中变得无比坚定。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1章 虎狼药,养龙筋 小陆沉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踏实,肩膀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再没有什么压力压在脊背上。 纵然依旧是这老屋子里的硬板床,也能让他睡的前所未有的舒爽。 躺在硬板床上,望着头顶简陋陈旧的房梁。 昨日那锣鼓喧天、万人瞩目的场景在脑海中回放。 竟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坐起身,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脸蛋。 “不知道,沈爷那边,对我这番表现,是否还算满意?” 虽然得了个“跟山郎”的名号,腰间也挂上了象征些许官身的小铃铛,算是在这龙脊岭脚下的安宁县勉强站稳了脚跟。 但小陆沉心中雪亮。 这一串铜铃铛带来的,终究只是个“名”! 在这险恶世道,虚名如同空中楼阁,风一吹就散。 真正能让他立足、让他挺直腰杆的,是“实”! 是能屡屡从深山带回价值不菲的山货好药的本事,是自身不断精进的实力! “有名无实,终究难受人真心敬畏。唯有名副其实,才能步步登高,像沈爷那样,不怒自威,人人见了都得真心实意地敬上三分!” 小陆沉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下床穿衣。 略作梳洗,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清晨的雨师巷恢复了往日的破败宁静,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昨日的喧嚣气息。 巷口那家卖馄饨汤饼的老王头摊子,热气腾腾。 “哟,陆小哥儿,您早啊!” 老王头眼尖,一眼就瞅见了小陆沉,脸上瞬间堆满了比平日更热情十倍的笑容,声音都拔高了几度。 “来来来,快坐!刚出锅的肉馅大馄饨,汤头是昨儿熬了一宿的骨头汤,鲜着呢!给您多盛几个!” 老王头不由分说,就麻利地舀了满满一大碗,还特意多加了一勺油亮的肉臊子。 端到陆沉面前的小木桌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讨好的殷勤。 陆沉心中感慨。 这待遇,与以往他囊中羞涩时来喝碗清汤寡水的素馄饨,自然是天壤之别。 便是那肉臊子,也是吃面的时候才会配上,如今添在馄饨里,怕也是老王头能想到的最好的讨好自己的手段了。 他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坐下安静地吃着。 老王头在一 旁搓着手,时不时搭两句话,语气里满是恭敬和热络,也没再敢像从前那样喊他一声“六子”。 用过早饭,小陆沉径直走向那条熟悉的巷子。 沈爷的铺子里,陈年药材与旧物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柜台前,从背后的竹篓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散发着奇异腥气的物件——正是那三足蟾身上最珍贵的宝物,整张蟾衣! 柜台后,沈爷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正拿着一杆烟枪,吞云吐雾。 关于陆沉斩杀三足蟾、受封跟山郎、轰动安宁县的消息,早已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入他的耳中。 此刻见到小陆沉进来,沈爷那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意。 “呵呵,出息了,六子。” 沈爷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透着长辈看后辈成才的欣慰。 陆沉双手捧着蟾衣,恭敬地奉上:“全靠沈爷您教导有方,小子侥幸得手,不敢居功,这蟾衣,特来献给您!” 沈爷的目光并未立刻落在那价值连城的蟾衣上,反而带着审视与感慨,注视着陆沉。 少年身姿挺拔,眼神清澈却多了几分沉稳锐利,眉宇间那股子不服输的韧劲更加内敛凝实。 沈爷心中暗自点头,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这小子根骨不凡,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性,遇事不骄不躁,知进退,懂感恩! “不错,不错。” 沈爷放下手中的烟枪,缓缓站起身,脸上笑意更浓。 他并未去接那蟾衣,而是转身向后院走去,“礼尚往来,你既送了我一份厚礼,我也给你备了一份回礼。” “随我来。” 陆沉心中一跳,涌起好奇。 他知道,斩杀三足蟾这场考验,自己算是过关了,得到了沈爷的认可。 但没想到,沈爷竟还准备了回礼? 会是什么? 他连忙将蟾衣小心放在柜台上,快步跟上沈爷。 穿过熟悉的堆满杂物的过道,来到后院一间平时少有人进的厢房前。 沈爷推开门,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着呛鼻药味和奇异清香的热浪,瞬间扑面而来! 陆沉跨过门槛,定睛一看,只见屋子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只巨大的、足够容纳两人的厚重柏木浴桶! 桶内汤液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琥珀色,粘稠浓郁,如同融化的岩浆,正“咕嘟咕嘟”地翻滚 着细密的气泡,散发出惊人的热量和霸道的药力! 那股子呛鼻的味道,正是多种虎狼猛药混合蒸腾所致。 细嗅之下,又隐隐能分辨出黄芪的土腥、老山参的甘苦、益母草的清冽,还有许多他一时难以分辨的珍贵药气! “宋彪与我提过,你入了烧身馆习武。” 沈爷站在热气氤氲中,笑呵呵地说道。 “这是好事儿。” “我走的奇门路数,规矩虽多,却最烦那些虚头巴脑的繁文缛节。你有本事,想学什么,尽管去学,我这边,支持!” 他指着那翻滚的药汤,开口说道: “这桶里,是用了整整十服虎狼大药,配上五十年份的黄芪、野山参、上等益母草……还有其他几味固本培元的珍品,熬了足足三个时辰的‘锻骨洗髓汤’。” “药力凶猛,能直透骨髓,强筋健骨,壮大气血根基!” “我这铺子,别的或许缺,唯独这药材嘛,从来不缺。” 陆沉望着那桶价值难以估量的药汤,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澎湃药力,不由得抿紧了嘴唇。 以他如今在药材上的眼力和在烧身馆见识过的药汤价值,心中粗略一估。 这一桶耗费珍稀药材、猛火熬煮的“锻骨洗髓汤”,其成本,至少是八十两雪花银起步!甚至可能更高! 沈爷这份“回礼”,其厚重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师徒之间,重的是这份传承。” 沈爷仿佛洞悉了陆沉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感激,摆摆手,语气笃定。 “你既入我门墙,便无需时时想着欠多少人情。” “师傅栽培徒弟,天经地义,本就是份内之事!” 他话锋一转,神色严肃,目光如电:“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六子,这桶‘锻骨洗髓汤’,药性极烈,便是壮年汉子也未必能熬得住。你年纪尚轻,筋骨未固,进去试试,能顶住多少算多少。” “若实在受不住,切莫逞强,立刻出来,保命要紧,不丢人!” 小陆沉用力点头,眼神坚毅。 沈爷虽然这般说了,但他能走到今日这般境况,后退一步,他都觉得愧对自己眼下的机会。 小陆沉利落地褪去旧麻衣草鞋,露出精瘦却已初显线条的上身。 深吸一口气,踩着木凳,小心跨入那如同熔岩般翻滚的药汤。 嗤——! 身体没入的瞬 间,滚烫的灼痛感席卷而来! 但很快,一种奇异的麻痒感紧随其后,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生灵顺着周身毛孔和窍穴钻入体内。 这股奇异的药力所过之处,皮肤上以往采药留下的细微划痕、磕碰的淤青。 甚至是一些连陆沉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常年攀爬负重的肌肉暗伤,都如同干涸的土地遇到甘霖。 传来阵阵酥麻清凉的舒适感,竟是在飞速地修复、滋养! 这层麻痒清凉过后,霸道的热力才真正展现其威能。 它穿透了被修复强化的皮膜,如同无形的烙铁,深深浸入血肉之中! 陆沉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皮肤赤红如血。 然而,在这剧烈的灼痛之下,他却奇异地感受到一种深层的饱胀与舒畅。 仿佛疲惫不堪的肌肉纤维正在贪婪地吞噬着这股狂暴的能量,变得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有力! 紧接着,药力并未停歇,而是继续向更深处渗透。 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击在每一寸骨骼之上。 一股沉重无比的压力从骨髓深处传来,带来阵阵酸胀刺痛,仿佛要将骨头碾碎重塑。 小陆沉咬紧牙关,牙龈甚至渗出血丝,汗水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被蒸腾的热气带走。 他死死抓住浴桶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硬是凭着惊人的意志,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痛呼死死压住,在滚烫的药汤中身子颤抖,却半点都没有后退的默默承受着这脱胎换骨般的剧痛。 时间在滚滚热气中缓缓流逝。 沈爷静静立于一旁,锐利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浴桶中的身影。 桶中药汤那深沉的琥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澄清。 澎湃的药力正被那小小的身躯疯狂地汲取、炼化! 就在这时,沈爷的目光猛地一凝,落在了陆沉那赤红皮肤之下。 只见其背部、双臂、乃至胸腹间,一条条原本纤细的大筋,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反复锻打、淬炼,变得虬结粗壮。 如同盘踞的蟒蛇,在皮下凸显出坚韧无比的轮廓。 隐隐透出一种暗沉的金属光泽。 它们微微蠕动、缠拧,发出细微却充满力量的“嘣嘣”轻响。 “好!养龙筋!” 沈爷眼中精光暴涨,忍不住击节赞叹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激赏与欣慰。 “我早年曾得一门奇法,正是这淬炼大筋 、追求龙筋虎骨的‘养龙筋’秘术。” “此法对根骨意志要求极高,非大毅力者不可承受,六子,你今日能引动此象,足见你根骨禀赋之奇,心性意志之坚!”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股由衷的赞叹与期许: “好!好得很!既然你选了这条路,又有此等机缘造化,那就给为师练出个样子来!练他个筋骨如龙!练他个顶天立地!” 药雾氤氲中,小陆沉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 沈爷那掷地有声的期许如同洪钟大吕,穿透了肉身的剧痛,在他心间轰鸣回荡。 一股更强大的力量自那正在被淬炼的筋骨深处勃发而出,支撑着他在这锻骨炼筋的熔炉中,继续苦苦坚持!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2章 拉拢,好歹 一连三日,陆沉雷打不动。 每日必至沈爷铺子后院,钻进那口如同熔岩炼狱般的巨大浴桶。 承受“锻骨洗髓汤”的反复熬炼。 所谓虎狼之药,便是取其药性霸烈如虎狼! 这等猛药,若非根基扎实、筋骨强横、气血旺盛之人,根本无从消受。 强行浸泡,轻则虚火上升,经脉受损,重则根基崩坏,形同废人。 道理便如同那久病孱弱之人,若贸然吞服千年老参,非但续不了命,反而可能被磅礴药力冲得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所幸陆沉根基打得颇为牢固,更兼得自爷爷所授的那套古朴导引之术。 每每在药力焚身、痛不欲生之际,便默默运转,引导那狂暴如野马奔腾的药力,一丝丝、一缕缕地化入筋骨皮膜之中。 三日下来,如同经历了九次淬火,九次重生! 每一次从浴桶中挣扎爬出,都感觉体内筋骨又凝实坚韧了一分,奔腾的气血也如同溪流汇入江河,变得更加雄浑厚重。 第三天药浴结束。 “呼——!” 陆沉长吁一口气,那气息竟带着灼人的热浪。 他拖着仿佛灌了铅、又像是被拆散重装了一遍的身体,艰难无比地翻出浴桶。 双脚落地时,一阵虚浮,险些栽倒,全靠扶着桶壁才稳住身形。 他拿起一旁搭着的旧麻衣准备穿上,动作却是一顿。 原本穿着就有些紧绷的上衣,此刻套在身上,竟直接短了一大截。 露出了小半截精悍的腰腹,袖口也缩到了小臂中间,显得异常局促。 “又得花钱了…” 小陆沉看着身上明显不合身的衣物,无奈地叹了口气。 腰包里那几十两银子看似不少,可练武的花销如同无底洞——烧身馆的药膳药汤要钱,日常吃穿用度要钱,如今连这身量见风就长的衣服鞋袜,也成了额外的负担。 他低头盘算着,一套合身的新衣新鞋,加上别的各种花销用度,怕是又得耗去几两银子。 更让他有些无奈的是,自从前几日扬名归来,他这间往日门可罗雀的小破屋,竟变得“热闹”起来。 街坊邻里,无论熟识与否,总有人提着鸡蛋、米粮、甚至各色野味,笑呵呵地登门拜访。 话里话外,无非是“六子出息了”、“以后多照应”、“沾沾喜气”之类。 小陆沉心中澄明。 这正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真实写照。 见他如今身份不同,便都想来攀点关系,指望日后能得些提携。 应付完这些琐碎人情,陆沉独自坐在凳子上,心中默默思量着更长远的打算。 雨师巷终究不是什么长久居住的地方。 一直留在雨师巷,反倒是对自己未来的成长不利。 安宁县内城那些青砖黛瓦、带小院的宅子,那才叫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所。 可那价钱,他打听过,少说也得二百两雪花银起步! 自己这点积蓄,还差得远呢!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买的起那样的房子? 念头转动间,他目光落在院角堆放的一摞青砖上。 那些青砖块块敦实厚重。 本就是沈爷吩咐人备好的东西。 陆沉心中一动,起身走了过去。 他并未运劲,只是凭着这几日药浴淬炼后,筋骨间自然勃发的那股沛然力量,五指并拢如刀,对着那摞得整整齐齐、足有十块之多的青砖侧面,猛地一记手刀劈下! 这些青砖为了砌墙牢固,都是浇透了水、沉甸甸的硬货! 嗤——! 掌缘破风! 只听“咔嚓!咔嚓!咔嚓!”一连串清脆利落的爆响! 如同快刀斩过朽木! 十块浇透水的坚硬青砖,竟被他一掌劈得应声而断! 断口平滑,如同被巨斧劈开。 十块砖,无一幸免,全部从中裂为两半! 陆沉缓缓收掌,看着那整齐的断口,眼神平静。 他知道,这般徒手劈开十块浇水硬砖的硬功夫,放在烧身馆里,已然是入劲大成的标志! 这连续三日非人的药浴折磨,终究没有白费! 回到雨师巷。 今日自家门外倒是少见地清净下来,没有了前几日门庭若市的喧闹。 只有两道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在不远处晃荡。 陆沉定睛一看,走在前头的是个穿着崭新绸缎长袍、面皮白净、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人。 他脸上堆着刻意讨好的笑容。 身后跟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手里吃力地拎着两个扎着红绸、颇为体面的礼盒。 来人正是安宁县最大药铺之一“回春堂”的管事,贾仁。 贾仁一见陆沉,立刻加快脚步迎了上来, 笑容更盛,拱手道:“哎呀呀!陆小哥儿!可算等到你回来了!” “在下回春堂管事贾仁,久仰小哥儿英雄大名!今日特来拜会!” 陆沉心中了然。 这贾仁的消息倒是灵通,自己除去三足蟾、得了跟山郎名号的事,显然已传遍县城。 对方此来,无非两点。 一是想趁自己“新贵”之时拉拢,让“跟山郎”加入回春堂,为其效力。 二来,恐怕更重要的,是冲着那三足蟾身上最珍贵的宝贝——蟾衣! 他早听说过,回春堂的东家早年得了一件异宝,据说能熔炼天下奇毒,炼成各种诡异莫测的毒物或奇药。 三足蟾衣蕴含的剧毒瘴气精华,正是那件异宝梦寐以求的上佳材料! “贾管事客气了。” 小陆沉不卑不亢地回礼,语气平淡。 贾仁笑容不变,热络地道:“陆小哥儿少年英雄,前途无量。” “我们东家对小哥儿可是欣赏得紧,特意嘱咐在下,务必请小哥儿赏光,加入我们回春堂,条件嘛,绝对让你满意!” 他伸出一根手指,开始抛出诱人的价码:“内城一座三进带小院的宅子,月俸纹银六十两,每月还有五副专门熬炼气血、固本培元的‘保身丸’奉上,你看如何?” 这条件,对于寻常采药人甚至小有家资的商贾来说,都堪称一步登天。 足以让人眼红心跳。 然而,陆沉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贾管事美意,陆沉心领。” “至于加入回春堂。”他顿了顿,目光清澈地看着贾仁,“陆沉已有师承,在沈爷处很好,暂无他念。” 贾仁被干脆利落的拒绝,也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再稍稍客气了两句之后,便将他的目标转到了三足蟾的蟾衣上。 尽管条件给的依旧丰厚,小陆沉也只是一如既往的干脆说道:“那三足蟾衣,我已敬献恩师沈爷,实在拿不出了。您的厚礼,也请带回吧。” 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连那礼盒都没多看一眼。 回春堂吃人不吐骨头,跟他们做生意,无异与虎谋皮。 再者,陆沉拜入沈爷门下,压根用不着回春堂的渠道。 贾仁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霾,但旋即又被更热情的笑容覆盖:“哎呀,无妨无妨,陆小哥儿重情重义,令人钦佩!既然蟾衣已献尊师,也是情理之中。至于加 入之事,小哥儿再考虑考虑,回春堂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 他打着哈哈,仿佛毫不在意。 又虚情假意地客套了几句,贾仁这才带着小厮告辞转身。 然而,刚一走出雨师巷口,贾仁脸上那层虚伪的假笑就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变得阴沉如水。 他回头瞥了一眼身后那条破败、泥泞、弥漫着贫穷气息的小巷,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恼怒。 从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呸!给脸不要脸的小杂种!真以为宰了头畜生,挂个破铃铛,就高人一等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在这安宁县的地界上,采药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得靠我们这些东家赏口饭吃!” “离了我们的药铺商行,你那些山货卖给谁去?烂在山里喂耗子吗?” 他想起陆沉提到恩师沈爷时那平静却带着底气的神态,更是怒火中烧:“傍上个半截入土的老棺材瓤子沈长鹤,就以为攀上高枝,一步登天了?” “不识抬举的东西!咱们走着瞧!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贾仁猛地一甩袖子,仿佛要甩掉沾染上的穷酸晦气。 带着一脸戾气的小厮,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渐渐浓重的暮色之中。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3章 结梁子,搭把手 小陆沉盘膝坐在冰冷的床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温润的巡山铃。 拒绝了回春堂贾仁的招揽,看似轻松,实则他心里清楚,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虽不大不小,却也如芒在背。 从小在市井最底层摸爬滚打,他太明白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是什么脾性了。 他们手握权柄财富,最容不得的就是底下人的忤逆和脱离掌控。 自己今日的拒绝,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回春堂的脸上,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 “唉……” 陆沉轻叹一声,指尖划过冰凉的铜铃上的云纹凹陷。 “还是爷爷说得对,树大招风啊!风来了,躲是躲不掉的,免不了多生事端。”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随即又被更坚定的信念取代。 “唯有自强,拳头够硬,腰杆够直,任它东南西北风!” 杂念抛开,陆沉收敛心神,如往常一般,默默运转起爷爷所授的导引之术。 一股温热的气流自丹田升起,循着特定的脉络缓缓流淌,滋养着经过三日药浴淬炼后愈发坚韧的筋骨。 导引完毕,他起身在狭小的屋内摆开架势,开始站桩。 身形沉如山岳,气息悠长绵延,体内那如蟒蛇盘踞的气血劲力,在静默中悄然壮大、凝练。 一夜无梦,直至天光大亮。 “呼——!” 陆沉从深层次的睡眠中醒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噼啪”轻响,仿佛蛰伏的幼龙舒展筋骨。 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的力量,陆沉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 短短三日药浴,配合自身苦练,效果堪称脱胎换骨! 个头猛地蹿高了一大截,原本合身的旧衣都已经短了不少,全都无法再套在身上。 更重要的是,筋骨之强韧,气血之雄浑,已稳稳踏入了入劲大成之境! 举手投足间,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按照烧身馆宋教头的说法,这叫‘力关一重天’!” 小陆沉掰着手指头仔细算了算,从他踏入烧身馆大门拜师学艺那天起,到今日功成。 “满打满算,竟然还不到半个月?” 这个念头一起,饶是他心志已比同龄人沉稳许多,此刻也忍不住心头雀跃。 那张尚显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嘿嘿……那我这修炼速度,在烧身馆里,怎么也算是个天才了吧?” 他暗自想着,像极了学堂里第一个背出整篇文章、眼巴巴等着先生夸奖的蒙童,心里美滋滋的。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清晨带着凉意的空气涌入,却丝毫驱不散陆沉心头的火热。 沈爷那边的考验算是圆满过关,药浴的收获也远超预期,眼下,他迫不及待地想去烧身馆,让宋教头看看自己的进境,让好几日不见的宋教头,也来大大的惊讶一回! 他脚步轻快地走出雨师巷,汇入渐渐苏醒的安宁县街市。 长街之上,喧嚣渐起: 早点摊子支起了热气腾腾的蒸笼,白胖的包子馒头散发出诱人的麦香,摊主嘹亮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担子里各色针头线脑、小孩玩意儿琳琅满目。 布庄的伙计正忙着卸下门板,露出里面色彩鲜艳的绸缎布匹。 赶早市的妇人挎着竹篮,在菜摊前精挑细选,讨价还价声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几个顽童追逐打闹着从陆沉身边跑过,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这再寻常不过的市井烟火气,此刻落入陆沉眼中,却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格外明媚的光泽。 阳光透过屋檐的缝隙洒下,跳跃在青石板路上,显得格外温暖、 街边小贩的吆喝声,听起来也分外亲切。 就连空气中混杂的包子香、泥土气,都充满了勃勃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块垒尽消,连日来的紧张、算计、苦熬仿佛都被这喧嚣而温暖的晨光涤荡一空。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希望感充盈心间。 实力带来的底气,让他看这熟悉的世界,都变得焕然一新,处处皆是明媚! “烧身馆,走起!” 小陆沉搓了搓手,脸上洋溢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和自信,脚步更快了几分,朝着烧身馆的方向,大步流星走去。 他轻车熟路来到烧身馆那气派的大门前。 今日值守的,是那位高个的青年“李师兄”。 之前那个亲自带着自己前往后院,试图在黄天行面前混个脸熟的王师兄,已不见踪影。 “陆兄弟,又来了!” 李师兄见到陆沉,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热情地打着招呼。 他虽只在门口值守,未能进入真正的核心后院习武,但对这位与宋教头关系匪浅、且已闯出名头的少年,也听闻不少。 先前就不曾对他有什么看不起,现如今随着时间推移,小陆沉的地位显然是已经超过他们武馆中的许多人了! 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就算是要看不起人,也该轮到陆沉看不起他了才对。 “李师兄早。” 小陆沉拱手回礼,态度平和,并未因对方身份而有所轻视。 “我练武略有寸进,特来寻宋教头,请他老人家指点一二。” 他心中雪亮。 烧身馆门徒众多,熙熙攘攘挤在前庭练些粗浅把式的占了九成。 真正能踏过那道几十两银子门槛,进入后院得到真传的,已是少数。 而在这少数人中,能最终练出名堂、成就力关境界的武师,更是凤毛麟角。 武道一途,艰难险阻。 银子是敲门砖,苦功是铺路石,明师指点是指路明灯,而个人的根骨、悟性乃至那虚无缥缈的际遇运道,更是缺一不可! 光是踏入后院这道坎,就足以拦住九成的寒门子弟。 而即便进了后院,那每日不可或缺的药膳、药浴,又是一笔足以让寻常人家倾家荡产的开销! “真真是……贵不可言!” 小陆沉暗自咂舌。 “想培养出一位力关三重天的武师,怕不是得耗费几百两雪花银才有一点希望?” 这念头让他对沈爷那桶价值连城的药浴,更添一份沉甸甸的感激。 与李师兄寒暄几句,小陆沉径直穿过前庭。 他如今已是这里的熟面孔,沿途遇到的弟子,无论认识与否,都纷纷主动打招呼: “陆兄弟!” “有些日子没见了!” “听闻陆兄弟做下好大事,孤身灭了恶虎溪的妖蟾,为咱安宁县除了一大害!佩服!实在佩服!” “是啊,我等在后院打熬筋骨也有年头了,连只山狼都未必敢说稳赢,陆兄弟却已斩杀成气候的精怪!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安宁县外城不大,陆沉在衙门前的风光和事迹,早已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面对这些或真心或客套的赞誉,陆沉只是从容地一一拱手回应,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 口中连称“侥幸”、“运气好”,丝毫看不出少年得志的骄狂之态。 这份沉稳 让一些年长的弟子也不由暗自点头。 一些本身对小陆沉还不信服的人,见他这般,心中也更多出了一丝佩服。 若是让他们自己站在小陆沉的位置上,他们未必能做的如他一般。 步入后院,一股浓郁的药香和汗水的味道混合着传来。 练武场中央,宋彪宋教头正在练功。 只见他并未演练复杂招式,只是面对着一块半寸厚的生铁板立桩站定,周身气血鼓荡,衣衫无风自动。 倏地,他并指如戟,快如闪电般向前一点!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牛油! 那坚硬厚实的生铁板上,竟被他一指洞穿! 留下一个边缘光滑的小孔。 紧接着,宋彪胸膛起伏,猛地张口一吐! 呼——!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白气自他口中激射而出,笔直如箭,飞出丈许开外,才缓缓消散。 气息悠长,凝而不散! 就在他收功调息之际,目光扫过场边,正好看到走进来的陆沉。 宋彪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猛地一凝,上下打量了陆沉几眼,脸上瞬间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惊愕! “你又突破了?!” 宋彪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波动。 他快步走到陆沉面前,大手如同铁钳般捏了捏陆沉的肩膀、手臂,感受着那衣服下虬结鼓胀、坚韧如钢丝缠绕的大筋。 以及那澎湃雄浑、远超同龄人的气血之力,眼中的惊愕渐渐化为深深的震撼和一丝了然。 “好小子!这才几天?!” 宋彪松开手,忍不住重重拍了下陆沉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陆沉都晃了晃。 “这筋骨,这气血,简直是脱胎换骨!沈爷当真是好大的手笔,好深厚的家底!” 他感慨了一声。 显然明白陆沉这匪夷所思的进境,除了自身根骨,用在身上价值不菲的虎狼药浴才是关键。 先前就已经达到入劲大成的陆沉,如今这股劲力,赫然已经破开了入劲大成的关卡,去到了养血的层次了。 若非如此,他的身体也不会有这般脱胎换骨的变化! 震撼过后,宋彪眼中闪过一丝考较的光芒。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被刚才动静吸引过来的弟子,目光落在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正活动着手脚的精壮青年身上——正是原先后院里修行速度最快的 黄天行。 这位黄师兄在陆沉来之前,可算的上是烧身馆的风云人物。 只是如今与陆沉比起来,就未免稍稍有些逊色了一二。 “黄天行,你过来!”宋彪扬声喊道。 黄天行闻声快步上前,抱拳道:“宋教头!” 宋彪指了指陆沉,又指了指黄天行:“你先前就已经突破到了入劲大成,正该是追求劲力反哺,壮本培元的养血境界。” “如今你这陆师弟也差不多是这个境界,正好,你二人当众搭把手,让为师看看你们对劲力的掌控如何。” “不过你莫要觉得陆沉年岁尚小就轻视了他,要不然你可得栽个大跟头。” 宋彪的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深意。 搭把手? 周围的弟子们顿时来了精神。 在武行里,“搭手”是门学问。 它不同于生死相搏,只通过劲力的吞吐、变化、听劲、化劲来试探对方深浅,较量对自身力量的控制、感知和运用。 讲究的是点到即止,却又暗藏机锋,最能检验一个武者的根基和火候。 行家一搭手,便知有没有。 黄天行闻言,看向陆沉,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他知道陆沉,也知道这小子刚来烧身馆没多久,之前还是个采药郎。 就算走了狗屎运,得了沈爷的厚赐,侥幸突破到“力关一重天”,又用不知道什么手段斩杀了三足蟾,那也必定是根基虚浮,劲力松散。 如何能与他这般在后院苦熬许久、稳扎稳打突破的人相比? “是,教头!” 黄天行压下心中那点优越感,对着陆沉抱了抱拳,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只是那笑容里多少带着点前辈指点后辈的意味:“陆师弟,请了。咱们就按规矩,搭个手,试试劲?” 他摆开架势,一手前伸,掌心向内,示意陆沉搭手。 心中却已盘算好,待会儿稍微用点力,让这位天才师弟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入劲大成”!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4章 震惊四座,巡山小队 “陆师弟,得罪了!” 黄天行口中虽说着客气话,眼神却锐利起来。 他脚下猛地一踏青石板,整个人如同扑食的猛虎,率先发动。 右臂筋肉贲张,五指捏成虎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抓陆沉左肩肩井穴。 这一爪看似试探,实则蕴含了伏虎拳‘撕风裂云’的狠辣后劲。 若抓实了,足以废掉寻常武夫一条臂膀! 面对这迅捷狠辣的一爪,陆沉却不闪不避。 他双目精光一闪,左脚微微后撤半步,拧腰沉胯,体内那奔腾如江河的气血瞬间凝聚于右臂,同样一记毫无花巧的直拳轰出。 拳锋破空,竟带起沉闷的呜咽声! 砰! 拳爪相交!发出一声如同重锤击打皮革的闷响! 黄天行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对方拳头上狂涌而来,如同山洪暴发! 他五指剧震,整条手臂瞬间酸麻,脚下更是“噔噔噔”连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脸上满是惊骇! “怎么可能?!” 黄天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苦修伏虎桩许久,如今更是入劲大成,自认劲力在后院弟子中已是佼佼者。 可刚才那一记硬碰硬,陆沉拳头上传来的力量竟如此凝实、如此厚重。 仿佛自己撞上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堵浇筑了铁水的铜墙! 这绝不是力关一重天,入劲大成该有的力量! “好!” “硬碰硬?陆师弟好胆魄!” “黄师兄竟被震退了?” 围观的弟子们顿时发出一片低呼,眼神中充满了惊讶。 他们本以为会看到陆沉被轻易压制,没想到第一招就如此出人意料。 黄天行脸上火辣辣的,轻视之心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一丝被后辈压制的羞恼。 “好劲力!”他低喝一声,眼神彻底认真起来,“再来!” 这一次,他不再试探,双臂如同两条蓄势待发的钢鞭,猛地展开。 两条手臂如同活过来的巨蟒,一左一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风雷之声,分袭陆沉左右太阳穴。 拳风激荡,带出呼呼的异响。 这一招,已然动了真格,蕴含着断石分金的力道! “黄师兄动真格了!” “双龙出海!这可是黄师兄的拿手绝技!” “陆师弟怕是危险了!” 面对这左右夹击、封死闪避空间的凶猛杀招,陆沉却显得异常冷静。 就在那裹挟风雷的双拳即将及体的刹那,他脚下猛地一拧一滑! 唰! 整个人仿佛瞬间失去了重量,贴着地面诡异地侧移了半尺。 动作流畅得如同水银泻地,毫无烟火气,正是宋彪亲传的游蛇步! 黄天行志在必得的双拳顿时落空。 恐怖的劲力打在空处,发出“呜”的一声爆鸣,震得空气都微微波动。 他招式用老,中门大开。 机会! 小陆沉眼中精光暴涨。 他拧身转腰,借着游蛇步滑开的冲势,右腿如同一条蓄满力量的钢鞭,带着刺耳的破风声,自下而上,狠狠扫向黄天行的腰腹空档! 这一腿,势大力沉,快如闪电! 腿风所及,地上的尘土都被卷起一道扇形! 黄天行瞳孔骤缩! 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格挡或闪避。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一腿扫来,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全身。 然而,就在那蕴含着开碑裂石之力的腿锋即将触及黄天行腰腹的瞬间,陆沉眼神一凝,腰部猛地一收,脚尖向上微妙一勾! 呼! 凌厉的腿风贴着黄天行的衣袍扫过,最终只是那坚韧的布鞋鞋尖,在他腰侧的软麻穴上轻轻一点! 蹬蹬蹬! 黄天行只觉得一股柔韧却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七八步,一屁股坐倒在地,脸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他捂着被点中的腰侧,那里虽然只有些微酸麻,但刚才那电光火石间感受到的恐怖力量,让他心有余悸。 他毫不怀疑,如果陆沉那一腿没有收力,而是结结实实扫中他的腰腹。 俗话说的好,“十腿九凶”! 以陆沉那恐怖的力道,足以将他脾脏震裂,当场吐血身亡! 整个后院,见到这一幕之后,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弟子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的黄天行。 又看看场中收腿而立、气息平稳的陆沉。 仅仅两招试探,一招杀招被闪避,再一招反击就彻底分出了胜负。 而且明显是陆沉手下留情了! 宋彪负手而立,眼中早已没有了最初的 震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赞许和了然。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好一个游蛇步,好一手收发由心。黄天行,你输得不冤。陆沉他已非初入‘力关一重天’。”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陆沉:“气血搬运,隐有虎豹雷音,筋骨发力,劲力凝练如汞,这是踏入了‘养血’之境,力关第二重天的征兆!虽然只是初入此境,火候尚浅,但境界之差,已非单纯招式所能弥补!” 宋彪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众弟子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力关二重天?!养血之境?! 这才多久?! 不到一个月前,他还是个刚入门的采药郎啊!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陆沉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敬畏和一丝丝的仰望。 陆沉站在原地,微微平复了一下气息。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奔腾的气血确实比之前更加雄浑凝练,仿佛蛰伏着某种更强大的力量。 面对众人的目光,他并未倨傲,只是对着才刚从地上站起身来的黄天行抱拳道:“黄师兄,承让了。小弟侥幸突破,劲力掌控还粗糙得很,方才多有冒犯。” 黄天行看着陆沉那真诚的眼神,再回想起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恐怖,心中那点羞恼早已化为乌有,只剩下满满的苦涩和后怕。 他苦笑着抱拳回礼:“陆师弟天纵奇才,佩服!佩服!是师兄我有眼无珠了。” 他输得心服口服。 宋彪目光如炬,将陆沉的动作尽收眼底。 陆沉这小子不仅气血劲力的进境一日千里,拳脚功夫竟也未落下。 一招一式间劲力沉凝,筋骨齐鸣,显然下了苦功。 “陆沉,你过来。”宋彪开口。 不得不说,陆沉的进步确实极大,但对敌的经验以及招数的施展还欠缺了几分火候。 宋彪原先觉得这些内容倒是可以不用着急去传授。 如今看来,现在就已经到了传授的时候了。 陆沉此时验证完自身所学,气息稍平,便又紧随宋教头身侧,凝神听他拆解拳理,指点招式中的细微破绽。 宋教头言简意赅,字字珠玑,陆沉则如饥似渴,将那些不足处一一刻入心中。 直到日影西斜,才辞别了黄征,离开烧身馆。 出了馆门,暮色四合,街巷间行人渐稀。 快走到雨师巷的时候,陆沉正待归去,一个熟悉 的身影便撞入眼帘。 板桥乡的背尸人黄征,倚在街角的老槐树下,一身粗布短褂沾着洗不净的尘泥,眼神却亮得很。 “陆哥儿,巧了!” 黄征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不由分说便上前拽住陆沉胳膊。 “走走走,今日撞见便是缘法,老哥请你吃酒去!前街那家的酱驴肉,可是咱这地界一绝!” 陆沉推辞不得,也是有一段时日没有跟自己这个饭搭子吃饭,便顺从的被带进了一家略显油腻喧嚣的小酒馆。 几碟卤味,一壶浊酒,两人对坐。 黄征谈兴正浓,唾沫横飞地说着些乡野奇闻、山里遇上的怪事。 陆沉也放松下来,听着这位老江湖的絮叨。 酒过三巡,碟中肉食已空了大半。 黄征脸上的笑意却骤然收敛。 他放下手中半空的酒杯,眼珠盯着陆沉,压低了本就沙哑的嗓音,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陆哥儿,你如今风头正劲,有桩事,老哥得提点你几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喧闹的四周,确认无人留意,才继续道:“龙脊岭那地界,盘踞着不少跟山郎。” “这些家伙,个个都是刀头舔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狠角色,手上是真有几分硬功夫、邪门手段的。” “他们最喜欢抱成团,拉起那劳什子的巡山队。” 黄征的手指蘸了点酒水,在油腻的桌面上画了个圈:“为啥?图的就是人多势众,好去博那深山老林里的大货!不是百年老参、就是奇珍异兽!” 他盯着陆沉的眼睛,声音更沉,带着一丝警告的寒意:“你如今在安宁县弄出这么大动静,名声在外。” “那些闻着腥味的豺狼,必定会找上门来,想拉你入伙!” “陆哥儿,你听老哥一句,切莫被花言巧语迷了眼!那帮人……” 黄征脸上露出一抹讥讽冷笑,语气森然:“是真正磨牙吮血的豺狼!” “十之八九都是凶残狡诈,翻脸无情,沾上了,甩不脱,信他们,骨头渣子都给你嚼碎咽了!” “可得小心些才是!”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5章 恶意,平账 黄征一番话说罢之后,小陆沉默然不语,只将这位老江湖的提点,一丝不漏地刻印在心版上。 不过这样凝重的气氛倒是没持续多久。 黄征咧嘴道:“反正这些家伙你往后注意些便是了,以你现在的名声,他们想要动你,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来,喝酒!” 酒碗空了又续。 黄征借着几分酒意,掰着指头,将那龙脊岭上几支赫赫有名的巡山队一一数来: “说起那些巡山队,首推那‘霸刀’董霸!” 黄征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手底下养着七八名专使快刀的狠辣角色,个个都是刀头舔血、心黑手辣的硬茬子!” “传言董霸本人更是凶悍绝伦,一把鬼头刀下,不知斩过多少不服管的性命。” “排第二把交椅的,是‘鬼手’薛超。” 他嘴角撇了撇,带着几分鄙夷:“此人路子野,跟回春堂那些个坐地起价、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爷们勾连甚深。他做事可是一点都不讲究,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阴损着呢!” “余下还有几支。” 黄征顿了顿:“多是些乡民宗族抱团取暖,同姓同宗的血亲拧成一股绳,才敢进那吃人的山岭。” “靠的是人多势众,族规森严,倒也算一条路子。” “这些人虽然说起来不如霸刀和鬼手来的威风,但若是真遇上了,跟他们起了冲突,反而可能对你威胁更大。” 陆沉默默听着,心底那根弦却绷得更紧。 他深知入山寻宝,绝非表面那般风光。 回想自己前几次看似顺遂,实则是仗着那玄妙莫测的山海小印庇护,加之侥幸开了天眼,方能窥得几分先机。 然而,越是觊觎那品相超凡、灵气逼人的稀世山货,所要踏足之地便越是凶险莫测,九死一生。 每一寸沾着宝气的泥土,怕是都浸透了前人的血。 酒足饭饱,杯盘狼藉。 陆沉又与黄征闲话几句乡野近况,便起身告辞。 夜色如墨,他踩着青石板路,独自返回雨师巷那间清寒的居所。 回到屋内,摒弃杂念。 陆沉盘膝而坐,运转导引之法,功行完毕之后,他起身,沉腰坐胯,摆开伏虎桩的架势。 心意沉入丹田,引动那日渐雄浑的气血,如地火岩浆般在四肢百骸间奔涌鼓荡。 筋骨皮膜在这股沛然热力的冲刷下,发出 细微却坚韧的嗡鸣,仿佛百炼精钢在炉火中反复锻打,愈发强韧。 桩功站罢,周身热气腾腾,汗气氤氲。 那股源自自身力量的暖流,如同无形的壁垒,终于将白日里被黄征话语勾起的几分忐忑,悄然抚平、稳住。 未来如何,暂且不明,但此刻,至少这方寸之地,陆沉已然安定,筋骨为城,实力就是他最大的底气来源。 …… 云雨楼。 雕梁画栋,红烛高悬,丝竹靡靡之音裹挟着脂粉甜香,自重重锦帘后渗出。 这里是安宁县与银钩赌档并称的两大销金窟。 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俗语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茶马道背倚连绵险峻的龙脊岭,面朝奔流不息的宝蛟江,南来北往的商队、三教九流的江湖客,滋养着此地的繁华。 无论是刀口舔血的刀客、押镖走险的镖师,还是钻林入莽的猎户、攀崖采药的药郎。 干的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营生。 赚来的血汗钱,多半捂不热乎。 十成里有九成,最终都流进了银钩赌档那深不见底的骰盅里,妄图凭那虚无缥缈的手气博个泼天富贵。 或是砸在云雨楼那温香软玉的销魂窟中,只为换得片刻沉沦,在姑娘们雪白肚皮上求得那蚀骨一哆嗦。 此刻,回春堂的管事贾仁,却无心风月。 他阴沉着脸,独自坐在顶楼一间上等雅间内,窗棂隔开了楼下喧闹的客人。 桌上珍馐美酒纹丝未动,只一杯清茶冒着袅袅热气。 他在等人。 不多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身形魁梧、满脸横肉、眼神凶戾的汉子大步踏入。 此人正是“鬼手”薛超。 他环顾屋内,见只有贾仁一人枯坐,连个斟酒的姑娘也无。 粗犷的脸上顿时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大喇喇地在对首坐下,自顾自抄起酒壶,咕咚灌了一大口。 “啧……” 薛超抹了把嘴角的酒渍,斜睨着贾仁。 “贾管事,今夜兴致不高啊?” “是哪路不开眼的家伙,触了您的霉头?” 贾仁眼皮都未抬,面沉似水,声音也带着一股化不开的阴郁:“东家那边,半年一查账的日子,快到了。” 薛超捏起几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咯嘣咯嘣嚼着。 他腮帮子鼓起,眼神也随之锐利了几分。 他与贾仁沾亲带故,仗着自家妹子是贾仁养在外头的一房外宅。 此后便串通一气,从回春堂的账目里中饱私囊。 东家查账,就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刃。 平日还能借口为东家搜罗珍稀毒物入药,挪东墙补西墙,勉强把账抹平。 可这次…… “真是他娘的晦气!” 贾仁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阵子邪了门,派出去的采药人,连着折进去好几拨!硬是没弄到几样够成色的毒物!” 他眼中寒光一闪,冰冷刺骨。 薛超嚼花生的动作顿了顿,看出贾仁是真急了。 自己当下也收敛了那随性的模样。 他们这条船,一旦账目窟窿补不上,轻则受重罚,重则……全家老小都得填进去! “贾管事,现在咱急也没用。” 薛超放下花生,粗声道:“这鬼日头毒得很,那些带毒的玩意儿都缩在深山老林的阴沟缝里,确实难寻。” “本来我盯上了恶虎溪那只成了精的三足蟾,都召集了手下的兄弟,磨好了刀子准备进山去掏它的老窝了……” 说起三足蟾,贾仁的目光顿时又阴冷了几分。 “别提那小崽子了!” 贾仁猛地打断,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我刚从他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一个不识抬举的狗东西!” 薛超闻言,凶恶的脸上非但没恼,反而扯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他抬起那只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在喉咙处极其缓慢而清晰地做了一个横切的动作,眼中凶光毕露。 “要不,我让二瓶带人,暗地里盯他几天?找个他落单上山的好时机,悄没声地做了,一了百了!” 贾仁却烦躁地一摆手,断然否决:“不可!他是沈长鹤罩着的人!” 顿了顿之后才更烦躁道。 “而且近来他风头太劲,在衙门那边也挂了号!” “动他?那是自找麻烦,节外生枝!”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盯着薛超,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尽快弄到够分量的毒物!给东家上供!否则……” 贾仁的声音压得更低,寒意森森:“咱俩脚下这条船,迟早得翻进宝蛟江喂王八!” 出乎贾仁意料,薛超非但没慌,反 而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脸上浮现出一种胸有成竹却又极其诡异的笑容,眼底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幽光: “放心吧,贾管事。” 薛超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笃定:“我薛超办事,什么时候让您失望过?” “这事儿,我早打听过了,如今已经有些眉目了。” “只等着时机一到!嘿嘿!”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6章 养血,大货 接连几日,陆沉的身影都未出现在龙脊岭的莽莽山林之中。 他心知肚明。 前番数次入山,不仅满载而归,更在烧身馆崭露头角,风头太盛,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与其冒险引人觊觎,不如暂避锋芒。 所幸手头还攥着几十两银子的积蓄,足够支撑一段时日。 小陆沉索性沉下心来,将这段难得的平静时光,尽数投入到沉淀与积蓄之中。 每日清晨,他必准时踏进沈爷那间弥漫着浓郁药草气息的铺子。 在沈爷的指点下,开始系统地辨认药草。 从根茎叶脉的细微差别,到药性的寒热温凉,陆沉学得如饥似渴。 铺子里的那些泛黄的药书,也成了他新的目标。 他如饥似渴地翻阅着那些承载着前人智慧的纸页。 不仅识记着拗口的药名和繁复的配伍,更借着这个机会,如久旱逢甘霖般,贪婪地识文认字。 爷爷当年虽教过他一些基础,但家中那几本翻得卷了边的杂书早已烂熟于心。 再多看也看不出花来,平时也没有这种系统学习的机会。 如今得遇沈爷,沈爷愿意栽培,小陆沉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恨不得将每一个字都刻进骨子里。 他常常一坐就是半日,心神完全沉浸在药香与这些文字之中,外界喧嚣仿佛都与他隔绝。 他这般努力上进的模样,自然是被沈爷和他身边那汉子看在眼里。 看着陆沉雷打不动、全神贯注的侧影,汉子忍不住咂舌,对沈爷低声嘀咕:“沈爷,六子的心志也太坚了吧?看个书,竟能看的如此专注!” 沈爷捋着稀疏的胡须,目光落在陆沉专注的眉眼上。 枯井般的眼底难得泛起一丝微澜,声音不高却带着深意:“你可知玉不琢不成器?六子这就是一块璞玉在自我雕琢。” “真正的天赋,不是坐等花开,而是抓住每一点时间去磨砺自身,把老天爷赏的饭,一口一口嚼碎了咽下去,变成自己的筋骨血肉,这才叫……不浪费。” 午后,小陆沉的身影便出现在烧身馆那熟悉的演武场里。 他不再满足于基础的掌握,而是开始精研“伏虎桩”与“游蛇步”的更深层奥妙。 站桩时,心意沉凝如古井,气血搬运如熔岩。 力求将每一寸筋骨皮膜都 锤炼得更加坚韧。 步法腾挪间,身似灵蛇出洞,力求在方寸之地将闪转腾挪的灵巧发挥到极致。 自从他堂堂正正击败了黄师兄后,后院众人看他的眼神便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对实力的认可与敬服。 甚至,开始有门人主动前来讨教。 小陆沉对此来者不拒。 虽说是他来传授旁人功夫。 但爷爷曾经说过,温故知新,传授给别人功夫的过程,就是自己在尽力将这门功夫揉碎了消化的过程。 很多自己下意识忽略过去的细节,也会在这个过程中一一浮现。 于是乎,他与那些门人弟子们拳脚相交时的认真,指点时的坦诚,都让更多的人对他心悦诚服。 他不再是靠着宋教头面子才被接纳的关系户。 身上所剩下的,便全都是凭自己一双拳头打出来的名头。 “陆师兄。”一个年轻弟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我这桩功,站久了总觉得腰胯发虚,劲力传到腿上就散了,您给瞅瞅?” 陆沉让他重新站好,目光如炬,扫过他全身细微的肌肉颤动和重心变化。 片刻后,伸手在他腰侧一处穴位轻轻一按,又在他膝盖外侧一点:“这里,松垮了,力没锁住,这里,绷得太死,气血不通。” “桩是活的,不是死的木头,腰胯如磨盘,要沉、要转、要稳,膝盖如簧,要蓄、要弹、要活,你再试试。” 年轻弟子依言调整,只觉一股热流瞬间从腰胯贯通至脚底,桩势陡然沉稳数倍,惊喜道:“嘿!神了!多谢陆师兄!” 这般事情自然不是个例。 陆沉自己全然不当回事,自顾自的修炼自身的功法。 却不知,他的名声早就已经在别的门人弟子口中传了开来。 “陆师兄习武才这短短时间,就能走到这种境界,反过来指点的更是精准到了极点,这恐怕就是真正的天才了吧?” 旁边一个年长些的弟子幽幽叹了口气,接道:“天才?怪物?妖孽?反正……不是凡人。宋教头这回,怕是真捡到宝了。” 众人深以为然,看向陆沉背影的目光,敬畏中更添了几分惊叹。 “如今在这烧身馆中的名头,倒也算是我一拳一脚自个儿打出来的?” 陆沉功行完毕之后,擦着额角的汗水,心中暗忖。 过去在烧身馆,别人客气,多半是看在宋教头的面子上。 如今这份客气中掺杂的尊重,却是实打实冲着他陆沉本身的本事来的。 这念头让他心头一热,更添了几分笃定。 “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 他默默咀嚼着这句颠扑不破的道理。 “沈爷的照拂,宋教头的提点,终究是外力,是一时。唯有自身筋骨如铁,气血如龙,武艺精进,眼力通明,才是立身安命的根本!唯有自强不息,方能心安!” 练功完毕,他毫不犹豫的在烧身馆里花了银子,买来一盅鸡汤,又买了一副药膳回来。 大口吃完,直吃的浑身冒汗。 刚刚练功积累下来的疲惫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股精纯温和的暖流随之升腾而起,如同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迅速弥漫四肢百骸,驱散着筋骨深处的疲惫。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身体暖洋洋的。 眼见陆沉将最后一口药膳咽下,腹中暖流氤氲,滋养着四肢百骸。 一直在一旁观察的宋彪宋教头,这才缓缓开口: “小子,感觉如何?” “浑身暖烘烘,筋骨舒展,气血如沸?” 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皮膜,看到陆沉体内奔涌的气血,。 “这就是你的功夫开始跨过入劲,到了养血的阶段了!” “不断地进补、导引、锤炼,如同给炉中添薪鼓风,就是要将你这身气血,养得越来越旺盛,越来越厚实,如同大江大河,奔腾不息,沛然莫御!” 陆沉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力量,恭敬道:“多谢教头指点,确是如此。只是这养血之境,是否也有深浅之分?” 宋彪赞许地点点头:“问得好!养血,乃是力关第二重的根基,岂是简单的吃饱喝足?其中自有境界层次!” 他伸出三根手指。 “初境为血气方刚,就如你此刻,气血被劲力催发,如地底熔岩奔突,鼓荡不休,力量增长迅猛,筋骨皮膜明显强韧。” “但此境气血虽旺,却如野马奔腾,稍显驳杂难控,需时时导引约束,方能化为己用。” “中境为气血狼烟。” 宋彪眼中精光一闪:“此境气血精纯凝练,运转圆融如意,心意所至,气血随之!举手投足间,劲力含而不露,收发由心。” “周身气血蒸腾,精力弥漫,久战不疲,便是在寒冬腊月,单衣亦可御寒!” “第三重境界为汞血银髓。” “此乃养血大成之境,气血凝练如汞,沉凝厚重,运转间无声无息,却蕴含沛然巨力。骨髓如银,莹莹生辉,生机磅礴,自愈之力远超常人。” “修炼到了这里,就可以开始准备进一步提升自身,为进入到力关第三重,内壮去做准备了。” 宋彪看着陆沉,语重心长:“你小子天分很强,但如今也不过是刚刚推开这养血的大门,踏入了血气方刚的初境,路还长着呢。” “不知道多少人终其一生卡在这个境界。” “趁着你现如今气血正旺,需得勇猛精进,不可懈怠!更要寻那气血大补之物,方能在短时间内更进一步!否则,空耗光阴,便如那温吞水煮青蛙,白白浪费了这身筋骨!” 小陆沉闻言,心中也多了几分紧迫的感觉。 他知道,宋彪说的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想要提升气血,就得要有足够的资源。 药膳,药浴,这些原本有的,根本就不能中断。 而这一项项,耗费的都是大量的银钱。 进山采药的念头,如同被点燃的火苗,再次在他心中炽烈起来。 歇了数日,安宁县中先前有关三足蟾的风波已经渐渐落下。 这日天气晴好,陆沉难得起了兴致,信步出门,朝着县城最热闹的坊市走去,看看能否淘换点用得上的小物件。 坊市人声鼎沸,各色摊贩叫卖不绝。 小陆沉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个卖山货皮毛的摊子,忽听得前方街道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伴随着人群的惊呼和避让。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溜儿人马,足有十数骑,正以不容置疑的蛮横姿态,分开熙攘人流,朝着城外龙脊岭的方向疾驰而去。 为首之人,身形魁梧如铁塔,端坐马上,顾盼间凶光四射,正是那龙脊岭上凶名赫赫、稳坐头把交椅的巡山队魁首——“金刀”董霸! 队伍中皆是精悍汉子,个个背负长刀,杀气腾腾。 几匹健壮的驮马紧随其后,马背上驮着沉重的精钢锁链、特制的捕网、粗大的绳索,甚至还有几口蒙着黑布的怪异东西。 装备之精良,阵仗之浩大,看的小陆沉都咋舌不已。 等他们一行人离开之后,旁边便有好事者问了起来。 “好大的阵仗,董爷这是要干什么去?” “还能干什么?瞧这架势,应该是要进山搏大货啊!” 搏大货吗…… 小陆沉远远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心中若有所思。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7章 养身,买药 “进山搏大货!” 这五个字,如同滚烫的火星子,燎得周围一众采药人、猎户,乃至胆大的闲汉们心头火苗乱窜,灼热难耐! 谁不想搏这一遭?谁不盼着富贵险中求? 安宁县茶楼酒肆里,流传着太多一夜暴富的传奇故事。 采药郎失足坠崖,侥幸不死,竟在绝壁石缝里采得一株千年份的珍稀宝药,换回的雪花纹银,几辈子也花不完。 猎户雪夜救下受伤的灵禽异兽,异兽报恩,福泽子孙三代衣食无忧。 这些真假难辨却令人血脉贲张的传说,如同最烈的烧刀子,浇灌着每一个在刀口舔血讨生活的人心底的野望! “听说了吗?董霸这回可是得了板上钉钉的线报!” 一个蹲在墙角抽旱烟的采药人,吐出一口浓烟,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目标是一窝过山峰!” “我的个亲娘祖奶奶!”旁边一个年轻猎户惊讶出声,“过山峰?那玩意儿毒得能蚀骨融金!一窝少说也得有十几条,那能碰?不要命了?” “嘿!富贵险中求啊小子!”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搓着手,眼中尽是贪婪。 “只因为那玩意太值钱了!” “回春堂在外面放话,一条过山峰,只要蛇皮完整、毒牙不缺,六十两雪花纹银现结!” “你算算,一窝十几条,那得是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够你吃上一辈子,顿顿有肉,夜夜有酒!” 摊贩走卒们三三两两凑作一堆,唾沫横飞地议论着,仿佛那几百两银子唾手可得。空气里弥漫着兴奋、恐惧与赤裸裸的贪婪。 小陆沉站在不远处,默默听着这些议论。 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下撇,轻轻摇了摇头。 龙脊岭的险恶,他比这些只知艳羡的人更清楚。 那过山峰,本就是岭中出了名的凶戾毒物,更有筑巢群居的习性。 一旦成了气候,那便是一条磨盘粗细、七八丈长的巨物! 周身鳞甲像是铁铸,泛着铁青的冷光。 等闲刀剑砍上去只能崩出火星子! 其凶残狡诈,喷吐的毒雾能腐石蚀铁,远比那三足蟾难缠的多。 去招惹这些东西,无异于闯进阎罗殿里拔判官的胡子! “招惹不起。” 陆沉心中默念,将那份因巨额悬赏而起的些微波澜彻底压下。 金刀董霸的 巡山队能在龙脊岭闯下赫赫凶名,稳坐头把交椅,靠的绝非虚张声势。 那句老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对方敢如此大张旗鼓,摆出精钢锁链、特制捕网的阵仗,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要知道,在这片吃人不吐骨头的龙脊岭上,寻常的采药人,乃至有些本事在身的“跟山郎”,寻那大货时,哪个不是屏息凝神、蹑足潜踪? 生怕走漏一丝风声,引来豺狼环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倒霉事儿。 在这片山林里,简直如同那岭间的晨雾,每天都在上演,从未断绝。 为了一株宝药、一点奇珍,兄弟反目、伙伴捅刀,最终曝尸荒野,成为野兽口中餐的故事,听得小陆沉耳朵都起了茧子。 这,才是龙脊岭血淋淋的真相。 董霸的威风,是建立在无数尸骨之上的。 他的猎物,没人敢去涉足。 这便是稳坐头把交椅的底气! 这就是真真切切的实力! 陆沉收回望向龙脊岭深处的目光。 他转身,融入了熙攘的坊市人流,仿佛刚才那场关于“大货”的喧嚣,从未入耳。 心中那点被宋教头点燃的进山之念,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谨慎。 他需要大货,但绝不是去填董霸那口沸腾的油锅。 …… “买些养气血的药材,回去熬汤、泡水。” 小陆沉将先前心中涌起的杂念彻底收敛。 正如董霸表现出来的那样,唯有实力,才是根基。 他现在就正处在这实力的快速上升期,自然是不肯有半点落后。 先前都只是在烧身馆里买那些药汤药膳,今天反正出来了,便干脆在外面顺道看看。 带着这般念头,他踏入了一家挂着济生堂招牌的药铺。 铺子空气里弥漫着混杂的药草味儿。 他四下扫了一眼,便直接询问柜台后打着哈欠的伙计:“可有品质尚可的山药和甘草?” 他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里面几十两银子沉甸甸,比起普通人算富庶,但真买起药来,却也有限。 像“党参”、“熟地黄”、“何首乌”这类名贵大补之物,动辄十几两甚至几百两的天价,绝非他目前所能奢望。 沈爷教导过:“身子是鼎炉,靠的是细水长流地温养 、滋补,莫求一步登天。” “越是药性霸烈的大补之物,越需筋骨强横、气血雄浑的底子去承受,否则,虚不受补,反伤根基,如同烈火烹油,鼎裂炉毁!” 因此,小陆沉选择了更为稳妥平和的“山药”与“甘草”。 山药药食同源,能补脾养胃、生津益肺、补肾涩精,性质温润,正适合他现阶段调养气血、固本培元。 甘草则能益气补中、清热解毒,尤其在这酷暑难耐的时节,是极好的养身消暑之物。 伙计懒洋洋地指了角落几个麻袋:“喏,都在那儿了,自己挑吧。” 陆沉上前,蹲下身仔细翻拣。 他跟着沈爷学了这几日,辨认药材的眼力已非昔日可比。 袋中的山药干瘪瘦小,断面灰黄,甘草则多是些细碎枝杈,品相粗劣。 他拿起一块品相稍好的山药掂量,微微皱眉:“店家,没有二十年以上的老山药么?或者同等年份的甘草也行。” 那伙计本就犯困,正是不耐烦的时候。 见陆沉人小,挑挑拣拣还嫌货差。 二十年以上的药材,那是普通人买的起的吗? 自己就算给他找了,他能拿的出银子来? 莫不是又遇到个平白过来拿他寻开心的混账? 伙计一念至此,登时拉下脸来,作势要赶人:“去去去!老山药和甘草什么价你不知道?这些药药力也够,你倒是穷讲究个什么?” “爱要不要,别耽误我做生意!” 他这才刚说完,里间布帘“唰”地一声被掀开,一个穿着绸衫、面容精干的中年人快步走出,对着伙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 “混账东西,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这是咱安宁县除了三足蟾祸害的小英雄,陆沉陆哥儿,前阵子替街坊邻里挡灾的义举,你这不长耳朵的蠢货没听过?竟敢如此怠慢,滚去后面劈柴去!” 这东家显然认得陆沉,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忙不迭地亲自搬来凳子,又招呼人:“愣着干什么?快给陆哥儿上茶,把我的雨前龙井拿出来!” 陆沉心中微动。 这便是名声带来的好处了。 但凡听说过他事迹的,无论真心假意,总愿意给几分面子。 连这素未谋面的药铺东家也不例外。 他有些新奇地接过伙计慌忙奉上的青瓷茶盏。 温热的茶汤碧绿清澈,香气扑鼻,这还是他 头一回在店铺里喝上迎客的茶水。 “多谢东家。” 小陆沉道了声谢,轻啜一口,茶香沁人。 他放下茶盏,目光扫过略显空荡的货架,斟酌着开口:“东家,我想问问,贵店,可有品质更好些的山药和甘草?方才那些,药性怕是弱了些。” 东家脸上的笑容滞了滞,搓着手,显得有些为难。 陆沉看在眼里,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少年人恰到好处的“天真”与好奇。 仿佛闲聊般问道:“东家您这济生堂,门面宽敞,地段也好,想必生意兴隆。” “只是小子有些不解,为何不多进些成色上佳的好药摆出来?也方便似小子这般有需要的人采买不是?” 他语气诚恳,全无指责之意,倒像是真心请教。 那东家闻言,脸上的笑容彻底化作了苦笑,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无奈:“唉,陆哥儿,你是有所不知啊!” 他叹了口气:“开药铺这行当,看着是打开门做生意,自由买卖。可实际上,哪能是我想收什么药,就能收什么药?我想卖什么药,就能卖什么药?” 陆沉微微一怔,眼中露出真切的惊讶:“哦?这是为何?买卖进出,难道不是东家您自个儿做主么?” 这与他想象的生意之道,似乎大相径庭。 东家脸上苦涩更浓,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规矩,都是规矩啊!” “安宁县这地界,药材行当的规矩,早就定死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8章 行当龙头,一手遮天 “唉!陆小哥儿有所不知。” 药铺东家脸上的苦涩几乎要滴下来。 他警惕地左右瞄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在这安宁县地面上做药材买卖,甭管你铺面开得多大,都得乖乖照着‘行规’来,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啊!” “行规?”陆沉眉头微蹙,心中顿觉新奇。 他做采药人穿山越岭也有几年光景,与各路药贩子打过交道,却从未听闻过什么能约束整个行业的行规。 “小哥儿你细想。”东家见陆沉面露疑惑,便掰着指头解释道,“龙脊岭那是什么地方?每天进山的人数众多,采出来的好药材,一车车、一船船地往外运!” “药贩子们收上来,我们这些铺子再负责洗净、晒干、炮制,最后转手卖到州府甚至更远的大城去。” “这前前后后,养活了多少张嘴?采药的、贩运的、开铺的、跑腿的……这是一座流淌着金银的金山银海啊!” 小陆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安宁县虽地处边陲,但仅凭龙脊岭这座天然宝库产出的药材,其价值就足以让无数人眼红心跳,说是“金山银山”毫不为过。 “这么大一块聚宝盆,你说,能没人盯上吗?” 东家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深深的无奈。 “茶马道上头那些手眼通天的贵人们,好些年前就嗅着味儿来了,他们纠集起来,组建了庞大的商队,创下了响当当的字号‘宏茂行’!” “宏茂行?”小陆沉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对!就是宏茂行!”东家语气加重,“人家那是真正的财神爷下凡,银子多得能填平宝蛟江!” “他们一进场,就直接广撒银钱,开出比市价高出两三成的天价收购药材!那些采药的、跑山的贩子、甚至凶悍的巡山队,谁不喜欢白花花的银子?自然是趋之若鹜,争着抢着把最好的山货往宏茂行送!” “我们这些本地的小药铺、小商号,拿什么跟人家拼?拼价格?拼不过!拼货源?抢不到!熬了不到两年,要么乖乖签了卖身契,归附宏茂行旗下,做个看人脸色的‘分号’,要么……就只能关门大吉,卷铺盖滚蛋!” 这位东家看着年岁不算大,像是子承父业,言语间充满了对往昔的追忆和对现实的愤懑,将宏茂行如何鲸吞蚕食的过程说得清清楚楚。 陆沉心头一震,如同拨云见日,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好厉害的手段!这不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么?” “先以重利相诱,釜底抽薪,把持住整个安宁县的药材源头和销路,让对手无米下炊,无路可走。待对手奄奄一息,再赶尽杀绝,最终只剩下自己一家独大,只手遮天!” 他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生僻的词语——商战! 原来不见刀光剑影的买卖行当,其凶险酷烈,丝毫不逊于龙脊岭的搏杀! “宏茂行彻底坐大,成了咱们安宁县药材行当说一不二的龙头老大、土皇帝之后。” 东家苦笑着,眼中满是无力感:“这所谓的行规,自然就是他们金口玉言定下的天条了。” “像我这间小小的济生堂,当年骨头硬,没肯签那卖身契,所以现在,就只能收到些人家宏茂行指缝里漏下来的、年份差、品相劣的下脚料,也只能卖这些玩意儿!” “稍微有点成色的好药?门儿都没有!敢收敢卖?第二天铺子就能让人砸了,我这把骨头也得扔进宝蛟江喂鱼!”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茶水似乎也变得苦涩无比。 “陆哥儿。” 东家放下茶杯,看着陆沉,带着几分真诚的劝告。 “你是个有本事的,若真想寻些成色好的药材养身,还是去回春堂看看吧。他们杨东家,可是宏茂行大老爷跟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整个安宁县,也就他们能光明正大地买卖那些上等的好药了。” 陆沉心中豁然开朗,连忙起身,郑重地向这位道破行业黑幕的东家拱手致谢:“多谢东家解惑,小子受教了!” 他又喝了几口已微凉的雨前龙井,只觉得滋味复杂难言,随后便告辞离开了济生堂。 走在熙攘的街上,陆沉心中念头翻腾,之前许多疑惑瞬间贯通: “难怪回春堂行事如此肆无忌惮,跋扈嚣张,强买强卖,坐地起价,连衙门似乎都睁只眼闭只眼。” “原来他们背后,杵着宏茂行这棵根深蒂固、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 这安宁县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得多,浑得多! “行当龙头……” 陆沉默念着这四个字,只觉得其背后蕴含的权势、财富与无形的规则枷锁。 沉甸甸的分量,竟丝毫不亚于龙脊岭那巍峨险峻的山峰! 他依照那东家所言,又接连走了几家药铺。 果不其然,所见药材大多年份浅薄、品相粗劣,与济生堂的情形如出一辙。 最后,他脚步停在了回春堂那气派堂皇的门脸前。 甫一踏入,药香顿时就浓郁了不少。 这里的药材成色,瞬间便拔高了数个档次! 粗壮如小儿臂膀的山药切片,纹理清晰,透着玉质般的温润。 甘草根茎饱满,皮色金黄油亮,一看便是精心挑选的上品。 年份,至少都在二十年以上! 陆沉按捺下心头对回春堂的恶感,无奈的仔细挑选了一些。 伙计过称之后,掌柜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报出的价格让陆沉眼皮一跳,这里的溢价,真是高的有点超出了他的预期! 山药、甘草这等本应是十几文钱论斤称的寻常药材,即便超过二十年,最多也只百钱左右的价格。 在这里,仅仅因为年份稍足,竟敢卖出三五百文钱的天价! 这已不是买卖,简直是明晃晃的抢劫! “当真是做黑心的买卖。” 陆沉心中冷笑:“仗着有宏茂行撑腰,便如此明目张胆地坐地起价,鱼肉乡里!”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忿,也不欲在此刻生事,只得沉着脸,伸手去解腰间那本就不甚丰盈的钱袋。 就在这时,回春堂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身影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凶戾之气堵在门口,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鬼手”薛超! 只见他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背厚,一身玄色劲装紧绷在身上,勾勒出虬结鼓胀的肌肉轮廓。 龙行虎步间,地面青砖仿佛都随之轻颤。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异于常人骨节粗大凸起的大手。 此刻正戴着一副精铁打造的乌黑手套。 那手套指尖处打磨得异常锋利,闪烁着幽冷的寒光,看起来锋锐异常。 真要是被这手套抓在身上,怕是普通人的肉体,都要被他一把撕烂! 这便是他鬼手之名的由来,也是他赖以成名的凶器! 薛超那张满是横肉、疤痕交错的脸上挤出一个莫测的笑容,目光落在陆沉身上,大步走了进来:“哟!这不是咱们安宁县新晋的跟山郎,陆沉陆小哥儿吗,今天也来照顾回春堂的生意?” 他瞥了一眼陆沉挑好的药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本事,前途无量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着哥哥我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龙脊岭的大货,任你挑拣!比你自己单打独斗强百倍!” 陆沉心头一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薛超 看起来热情,实则总让小陆沉感觉有些阴森。 他抱拳不卑不亢地回道:“薛爷抬爱了。” “小子野惯了,本事也浅薄,怕是入不得薛爷法眼。只想采些小药,混个温饱,不敢有非分之想。” 薛超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几分,眼中掠过一丝阴鸷,但并未发作。 他皮笑肉不笑地转向柜台后的伙计:“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大家都在龙脊岭混口饭吃,也算有缘。” 遂即大手一挥:“陆小哥儿的账,记在我薛某名下,算是我这做哥哥的,一点见面礼!” 陆沉眉头微蹙,正想推辞,却看到薛超眼中凶光涌动。 自己思量了一下之后,他瞬间明白。 此刻若再坚持推辞,便是当众打了薛超的脸。 以这“鬼手”睚眦必报的凶名,必然结下死仇!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方或许不会立刻动手,但日后,恐怕再无宁日! 陆沉权衡利弊,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但还算得体的笑容,拱手谢道:“如此,便多谢薛爷厚赐,小子愧领了。” “哈哈哈!这才对嘛!” 薛超脸上的阴鸷瞬间散去,又恢复了那副豪爽笑容,仿佛刚才的凶戾并未在他身上浮现半分。 他上前一步,那戴着铁手套的“鬼手”重重地拍了拍陆沉的肩膀。 “陆小哥儿,这龙脊岭的天,很快就要变了,到时候,就是哥哥我说了算!” 他顿了顿,铁手套的手指在陆沉肩头意味深长地捏了捏。 “识时务者为俊杰。” “薛某最喜欢栽培有前途的后生,结交讲义气的兄弟,机会,可只有一次!” “你回去以后,再仔细想想。” 说完,薛超不再看陆沉,大笑着转身离去。 陆沉站在原地,肩头被拍击的地方隐隐作痛。 他面无表情看着薛超嚣张离去的背影,又扫了一眼柜台上那包“免费”得来的药材,眸光更加沉了几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9章 金刀断,一把手 翌日,天光放亮,日头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小陆沉照例出门,前往烧身馆。 演武场上,他沉腰坐胯,稳固伏虎桩势,心意沉入丹田,感受着那奔腾不息的气血。 几日的药膳、鸡汤滋养下来,配合着勤练不辍的桩功导引,效果已然显现。 体内奔涌的气血不再如初时那般狂躁灼热,反倒渐渐沉凝厚重了几分。 如同奔涌的江河开始沉淀泥沙,向着更精纯、更凝练的方向转化。 每一次呼吸,筋骨深处都传来细微却坚韧的嗡鸣,力量感越发扎实。 练罢桩功,陆沉浑身上下冒了微微一层薄汗。 他走到场边石阶坐下,拿起带来的竹筒,拔开塞子。 里面是昨夜里用甘草熬煮的凉茶。 琥珀色的茶汤带着淡淡的药草清香,入口微甘,随后一股清凉之意迅速弥漫开来。 将五脏六腑的燥热暑气涤荡一空。 他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长舒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就在这时,后院角落几个聚在一起的门人弟子们的议论声,断断续续飘进了陆沉的耳朵。 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和后怕。 “我的天,之前传来的消息确认了,昨儿夜里抬下来的,金刀董霸,在龙脊岭栽了!”一个粗豪汉子声音发颤,听起来就多少有些六神无主的感觉。 遇到这种颠覆了他常识的事情,确实会演变成当下这种状态。 “何止是他!他手底下那帮子使快刀的狠角色,听说也一并折进去大半!”另一个声音接话,带着浓重的恐惧。 “就连董霸都不行吗?不是说他是龙脊岭头一号的硬茬子吗?”有人急切追问。 “硬茬子?再硬也架不住点子扎手啊!” 先前那人语气沉重。 “听说是捕那窝过山峰出了岔子,具体怎么个情形不知道,反正是……全军覆没!” “董霸被人抬下来的时候,胸口老大一个血窟窿,就剩吊着半口游丝气了,连夜送去了医馆抢救,这会儿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嘶,连董霸都……”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院子里一时陷入了死寂,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鸟鸣的聒噪。 董霸的凶名和实力,在安宁县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存在。 他这么一遭,如同在所有人头顶炸响了一道惊雷。 让这些平日里也算刀头舔血的汉子,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小陆沉坐在石阶上,沉默地听着。 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握着竹筒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 冰凉的竹筒表面,似乎也驱不散心底悄然升起的一丝凉意。 他缓缓咽下口中残留的甘草茶,凉的他有些透心。 “龙脊岭。”陆沉在心中默念,目光仿佛穿透了烧身馆的高墙,投向了远方那连绵起伏、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黑色山脊。 那山岭沉默地矗立着。 “当真是步步杀机,凶险莫测!连金刀董霸这等盘踞多年的强者,都一朝倾覆,折戟沉沙。” “内里还真是凶险万分啊……” 他想着,眸光一闪,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 妙手医馆内。 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刺鼻的药气,几乎令人窒息。 曾经叱咤龙脊岭、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金刀董霸,此刻如同破败的棉絮般瘫在病榻之上,奄奄一息。 他魁梧的身躯大半被染血的白布紧紧包裹。 露出的皮肤呈现出骇人的紫黑色,如同被剧毒浸透的朽木。 那张原本布满横肉、凶悍逼人的脸庞,此刻肿胀变形,眼窝深陷,嘴唇乌青干裂。 病榻旁,一位身着素服、容颜憔悴却难掩风韵的美妇人,她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刷出道道沟壑。 一双美眸早已红肿不堪,此刻正死死盯着须发皆白、眉头紧锁的鲁大夫,声音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和最后一丝希冀: “鲁大夫,求求您,再想想办法,只要能救回我夫君这条命,妾身愿散尽家财,倾尽所有!” 鲁大夫长叹一声,声音沙哑而充满无力感: “董夫人,非是老朽见死不救,实在是,董爷这伤势,已非人力所能及啊!” 他指着董霸紫黑肿胀的身体,痛心疾首: “董爷不仅被那过山峰王的奇毒侵入脏腑,更在搏杀时吸入了龙脊岭内积郁的剧毒瘴气!” “这两股阴邪的毒力混合一处,如同附骨之疽,已彻底侵害了他的心脉本源!” “如今毒入骨髓,药石罔效,老朽实在是回天乏术啊!” 鲁大夫浑浊的眼中也满是无奈。 董夫人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几乎瘫软在地。 金刀董霸,不仅是她的夫君,更是整个庞 大巡山队、乃至依附其生存的数百口人的擎天支柱。 他若倒下,树倒猢狲散只在顷刻之间! 往日那些被压服的仇家、觊觎地盘的豺狼,会瞬间扑上来将他们撕得粉碎。 这后果,她不敢想! “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董夫人声音嘶哑,眼中最后的光彩迅速黯淡,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鲁大夫沉默片刻,枯槁的手指捻着胡须,缓缓道: “办法……倒还有一个,只是,难如登天!” 董夫人猛地抬头,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夫人若能寻到一株上百年份、品相完好的蛟血草,取其草心精华,配合老朽的独门针法,或可搏得一线生机!” 鲁大夫语气极其凝重,“此草蕴含至阳至烈的龙血精气,正是克制那阴邪蛇毒与瘴疠的唯一克星。” “眼下,老朽只能先用百年老山参熬成的参汤,为董爷吊住最后这口命元之气,但怕是也维持不了多久。” “蛟血草?!”董夫人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火苗,她急切追问:“鲁大夫!回春堂可有此物?无论多少银子,我都买!” 鲁大夫却缓缓摇头: “夫人,那蛟血草乃是传说中的天材地宝,百年份的更是稀世奇珍,回春堂确实未必有此物。” “就算有,他们料想也不会将此等救命神药,卖给你啊……恐怕,他更乐意看到董爷……” 后面的话,鲁大夫没有说出口,但那冰冷的现实,瞬间将董夫人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火星彻底碾碎! 董夫人呆立当场,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冰冷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 希望之后的绝望,才是最深的谷底。 …… 银钩赌档二楼一间临窗的雅间内,烟雾缭绕。 薛超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精铁打造的“鬼手”随意搭在扶手上。 他面前桌上堆着散乱的骰子和几锭银子。 几个心腹手下围坐在旁,个个面带兴奋,唾沫横飞地议论着刚刚传来的惊天消息。 “薛爷,消息千真万确,董霸那老小子栽在黑风涧了!” 一个刀疤脸汉子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兴奋地拍着大腿:“抬进妙手医馆的时候,那叫一个惨,浑身紫黑,跟块烂肉似的,就剩半口气吊着了!” “什么半口气,我看就是死人一个了!”另一个 尖嘴猴腮的瘦子嗤笑道,“那可是过山峰王的毒,再加上那积了百年的老毒瘴,神仙来了也难救!” 薛超听着手下七嘴八舌,那张布满横肉的脸上只有一种猛兽嗅到血腥味般的冷酷与兴奋。 “董霸要是当场咽了气,那自然万事皆休,可他要是还吊着那半口气,他手下那帮子红了眼的刀客,还有他那个如花似玉的夫人,可不会轻易认命。” “薛爷英明!”刀疤脸立刻奉承道,“不过,就算他命硬,能撑过一时,也绝对是个废人了!他那巡山队,散了架是迟早的事!那些地盘、那些进山的门路、还有他这些年积攒下的金山银山……” “是啊薛爷!”另一个壮硕手下也接口道,脸上带着一种男人都懂的猥琐笑意,“听说董霸那夫人可是咱们安宁县出了名的美人儿,以前有董霸这头猛虎守着,谁也不敢多看两眼。现在嘛……” “嘿嘿,薛爷,您如今可是龙脊岭当之无愧的这个!”他竖起大拇指,谄媚地晃了晃,“如此绝色,合该归您所有啊!那董霸一个快死的人,哪里配得上?” 薛超听着手下的话,那双凶戾的眼睛里,果然渐渐浮起一丝玩味的光芒。 “地盘、门路、银子……自然是好东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手下,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至于美人儿嘛……”他故意拉长了音调,眼中邪光大盛,“龙脊岭的规矩,从来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好东西,自然要归最强的人享用!” “等着吧,等到董霸那家伙彻底死了,等他手下的家伙全都作鸟兽散,他的一切,我都可以兵不血刃的拿过来!” “到了那时,这龙脊岭的天,就是我薛超说了算!” “龙脊岭的头一把交椅,也该是时候换人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40章 细犬有灵,赐名哮天 安宁县的水面下,暗流汹涌,漩涡深藏。 各方势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围绕着金刀董霸倒下后留下的巨大权力真空,蠢蠢欲动。 无声地角力、试探、合纵连横。 然而,这一切都与烧身馆后院那个沉浸在练功里的少年无关。 金刀董霸折戟沉沙、被抬下龙脊岭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 一日之间便传遍了安宁县的大街小巷,成了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 街头巷尾,酒肆茶寮,人人都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场惨烈搏杀: “听说董霸那队人马,可是撞上了硬茬子中的硬茬子!”一个卖馄饨的老头神秘兮兮地对食客低语,“那窝过山峰里,竟养出了一条成了精的王蛇,磨盘粗细,鳞甲刀枪不入,喷吐的毒雾能融金化铁!董霸的快刀砍上去,只溅起一溜火星子!”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脚夫灌了口酒,心有余悸地接话,“巡山队的那些好手,听说被那王蛇绞碎了好几个!剩下的也个个带伤,能囫囵个儿回来的没几个,最惨的是董霸本人……” “要不是他手下几个死忠心腹,豁出命去,硬是把他从蛇口和毒雾里抢出来抬下山,这会儿怕是连骨头渣子都被那王蛇消化干净了!” 小陆沉往返于烧身馆和雨师巷,总能捕捉到这些飘散在风中的闲言碎语。 这事情越传越离奇。 更有许多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在暗巷墙角间流传: “这事儿……透着邪性啊!董霸是老江湖了,怎么会轻易着了瘴气的道儿?” “嘘,小点声!你没听说吗?有人看见鬼手薛超的人,在董霸他们进山前,也在那附近晃悠过!” “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 “但董霸前脚刚废,后脚他那几个最能打的得力手下,立马就转投了薛超门下,这速度快得不像话,要说薛超事先没准备,谁信?” “薛超这手……够狠,够黑啊!踩着董霸的尸骨往上爬。” 陆沉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关于“鬼手”薛超的议论。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不惊。 薛超是豺狼,董霸是猛虎,他们的撕咬与更迭,是这龙脊岭残酷法则下的常态。 谁上谁下,谁生谁死,不过是猛兽间争夺地盘的搏杀。 陆沉从未将自己视为他们中的一员,也无意卷入这滩浑水。 他关心的,是自己体内 日渐沉凝厚重的气血,是体内每一丝细微的劲力流转,是日益雄浑的气血,以及日益增长起来的实力。 外界的纷扰、权力的更迭、旁人的算计,如同喧嚣的尘埃。 几日的沉淀与积累,药膳的滋养,桩功的打磨,让他的状态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体内气血充盈,筋骨强韧,精神饱满。 陆沉结束了一日的桩功,缓缓收势,长吐一口浊气,眼中精光内敛。 “我现如今的这些花费,算下来,也该又到了进山的时候了啊……” 这一日。 陆沉蹲在地上,指尖捏着一小块肉食,逗弄着自己捡回来的那只白毛细犬。 几日悉心喂养下来,这小家伙的变化肉眼可见。 原本瘦骨嶙峋、毛发干枯打结的模样早已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蓬松柔软的毛发,摸上去温顺服帖。 尤其惹人注目的,是它那双乌黑透亮、大而圆润的眼眸。 此刻正滴溜溜地追随着陆沉手中的食物,灵活地转动着,充满了不似寻常犬类的灵动与聪慧。 陆沉看着它那机灵劲儿,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奇异的念头: “难道说,先前那狗宝不过是添头,捡到这小家伙,才是我那趟真正的大漏?” 这念头一起,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笑着摇了摇头。 灵禽异兽,可遇不可求,哪能像田埂上的野菜一样,弯腰就能捡到? 他随手掰下半块自己当早饭的蒸山药,扔给细犬。 小家伙立刻欢快地扑上去,小口小口地啃咬起来,尾巴摇得像风车。 看着它吃得香甜,陆沉一边嚼着剩下的山药,一边琢磨: “总得给你起个名儿……小白?富贵?旺财?”几个常见的狗名在脑海里闪过,都觉得配不上这小家伙那股子灵气,纷纷被他否决。 日头渐渐升高,灼热的酷烈暑气开始蒸腾,连巷子里的石板路都仿佛要冒出青烟。 陆沉起身,将昨夜熬煮、镇得冰凉沁人的甘草凉茶灌满随身携带的葫芦,仔细系在腰间。 又拿起行山杖,将县衙赐予、象征跟山郎身份的黄铜铃铛郑重地系在杖头。 一切准备停当,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推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嗷呜——!” 就在此时,一声带着急切和依恋的呜咽从脚边传来。 陆沉低头,只见那白毛细犬不知 何时已跑到他脚边,正用小小的身体焦急地围绕着他的脚跟打转,时不时用湿漉漉的鼻尖轻蹭他的裤脚。 它抬起头,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陆沉的身影。 此刻更是盈满了湿漉漉的、近乎哀求般的神色。 陆沉心头莫名一动,一种奇异的心灵相通之感油然而生。他竟听懂了这小家伙的祈求。 “你想……让我带上你一起进山?”陆沉试探着问道,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觉得好笑的认真。 “嗷呜!嗷呜!” 细犬的回应充满了欢欣雀跃! 它那蓬松的小尾巴瞬间摇动得更加卖力,几乎要变成一团模糊的白影,同时更加亲昵地蹭着陆沉的脚踝,柔软的毛发带来阵阵痒意。 看着它如此通人性的反应,陆沉哑然失笑。 他蹲下身,平视着细犬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它湿润的鼻头: “也成。这龙脊岭的采药人、跟山郎,向来都有豢养守山犬、搜山犬的传统。” “它们嗅觉灵敏,机警忠诚,是山野间最好的伙伴。” 他的声音温和而郑重,像是在对一个平等的伙伴说话:“你若是真愿意跟着我,穿过那深山老林,踏过险滩毒瘴,那往后,咱俩就相依为命,在这龙脊岭讨生活,咋样?”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然而,那白毛细犬的反应却让他很快收起了笑意。 只见它猛地停止了摇尾,后腿微屈,前爪抬起,竟像是人一般,对着陆沉极其认真地摆了几下爪子。 随即又发出更加急促欢快的“嗷呜”声,绕着陆沉兴奋地蹦跳起来。 这灵性十足的回应,彻底打消了陆沉最后一丝疑虑。 他畅快地大笑起来。 “好!那咱们就说定了!” 陆沉眼中闪烁着光芒,目光扫过小家伙洁白的毛发和灵动的眼眸,脑海中尘封的记忆碎片忽然翻涌,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心间,脱口而出: “还没给你起名呢……干脆就叫你‘哮天’好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41章 仙粮,成精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酷烈的日光泼洒下来。 陆沉眯了眯眼,抬手挡在额前,望向远处的崇山峻岭。 越过县城内那些建筑,便是纵深无极,苍茫浩渺的龙脊岭。 数百里连绵的山脉,如同一条沉睡的太古苍龙。 峰峦叠嶂,高耸处直插云霄,被终年不散的氤氲云雾所缠绕,只露出些许铁青或墨绿的巨大山体。 那云雾并非洁白,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铅灰色,在山风的搅动下缓慢翻滚,似隐藏着无数凶险的帷幕。 陆沉紧了紧背后的背篓和行山杖,他低头看了看脚边亦步亦趋、昂首挺胸的哮天。 小家伙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初生牛犊般的兴奋,对着那庞然山岭毫无惧色。 “走,哮天!进山!”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常走的入口,此次进山,只为采摘些寻常药材填补家用,稳妥为上。 他决定转道向西,往大田坳一带去看看。 那里地势相对平缓,林木疏朗些,阳光充足,盛产一些年份尚可的普通草药,收获应当更有保障。 龙脊岭太大了! 数百里蜿蜒,如同巨龙的脊柱,天然分成了许多段。 绝大多数采药人,包括以前的陆沉,都只敢在靠近人烟的龙尾区域活动,所得有限,且竞争激烈。 更深邃、更富饶也更危险的龙身乃至龙颈区域,是死亡的禁区,也是宝藏的渊薮。 如今,陆沉已是官府认可的“跟山郎”,身份不同往日。 那些被县衙明令圈出、允许跟山郎探索的区域,以及原本被金刀董霸、鬼手薛超等巡山队划分的地盘,他都有了踏足的资格。 这看似微小的变化,却意义重大。 要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山有主,林有界!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那些产出丰饶的山头、地皮,要么被县中豪强大族斥巨资买下,成为私产。 要么便直接隶属官家,划为“官山”、“禁苑”。 寻常百姓便是进去捡几根枯枝烧火,都可能被扣上“盗伐官木”、“擅闯禁地”的罪名。 轻则罚没家产,重则下狱充军! 若非披上这层跟山郎的官皮,陆沉是万万不敢跨过那些无形的界限,去触碰那些有主的丰饶之地的。 “嗤啦——!” 锋利的开山镰刀挥动,轻易斩断了挡在身前的丛生荆棘和茂密杂草, 开辟出一条勉强通行的路径。 陆沉的动作干净利落,目光却不时扫过四周的山势草木,偶尔,他会停下脚步,眉心处的天眼悄然开启。 刹那间,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寻常的山林景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由流动的“气”构成的画卷。 丝丝缕缕、或浓或淡的地脉生气如同无形的溪流,在山石草木间蜿蜒流淌,汇聚成更大更强的气脉,如同地下的江河。 大多数地方的生气呈现出白色,但偶尔,在某个方向,陆沉会看到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青白光芒,如同深潭中沉浮的玉髓。 那便是孕育着年份久远、灵性充沛的大货的征兆! 然而,陆沉的目光并未在那些诱人的青白宝光上过多停留。 只因为那些光芒周遭,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红之气。 那黑色,深沉如墨,粘稠如油,是死气! 而那红色,则如同凝固的淤血,预示着血光之灾。 黑红交织,如同盘踞在宝光之上的毒蛇,散发着致命的威胁! “嘶……” 陆沉倒吸一口凉气,迅速关闭了天眼,心头警兆长鸣。 这地方,绝非善地! 贸然前往,恐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看来即便是这龙尾区域,所谓的安全也是相对而言。 他的目光谨慎地在气脉中搜寻。 终于,在左前方一处不起眼的山坳向阳坡,他发现了一小片纯净柔和的白色光芒。 那光芒虽不耀眼,却温润纯净,且周围并无一丝一毫的黑红凶煞之气缠绕。 “就是那儿了!” 陆沉心中一定,指着那个方向,对脚边机警地竖起耳朵、鼻尖轻颤的哮天低声道:“咱们过去瞅瞅!” “嗷呜!” 哮天仿佛听懂了一般,短促地应了一声,小巧的身体却爆发出惊人的敏捷,率先朝着陆沉所指的山坡方向窜去。 小小的身影在茂密的草丛灌木中灵活穿梭,竟隐隐有开道引路之势。 陆沉紧了紧手中的行山杖,一人一犬,目标明确,直奔那处向阳山坡而去。 山路崎岖,荆棘丛生,但陆沉步履轻捷,如履平地。 突破至力关第二重养血之境的效果此刻显露无遗。 不仅体内气血奔腾不息,带来源源不绝的沛然之力,连开启天眼的消耗也大为减轻。 精神清明,毫无之前的疲惫昏沉之感。 这四五里山路走下来,气息依旧悠长平稳,额角连细汗都未出。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地形豁然开朗。 一片刀削斧劈般的巨大山壁拔地而起,如同沉默的巨人耸立。 而在山壁根脚处,透过天眼望去,正有大团大团纯净温润的白色光芒如同实质般氤氲蒸腾。 “大丰收!” 饶是陆沉心志渐稳,此刻也忍不住心头狂跳,喜上眉梢! 他并未被喜悦冲昏头脑。 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示意脚边的哮天噤声,自己则如同最老练的猎手,猫着腰,借助茂密的灌木丛掩护,小心翼翼地摸近那片宝地。 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感知提升到极致,确认周围并无大型猛兽盘踞守护的气息,只有山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和几声清脆的鸟鸣,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拨开最后一丛挡眼的蕨类,眼前的景象让陆沉稚嫩却已显坚毅的眉宇间,惊喜之色瞬间炸开,几乎要满溢出来! “老虎姜!”他几乎是低呼出声! 只见山壁下方湿润肥沃的泥土中,密密麻麻地生长着一片片形似百合的植物。 叶片碧绿宽厚,脉络清晰,在阳光下闪烁着油润的光泽,散发出淡淡的草木清香。 这正是《草本经》上记载的珍贵药材——老虎姜! 又名鸡爪参,其学名更是如雷贯耳——黄精! 陆沉脑海中瞬间闪过沈爷的教诲: “黄精者,仙家余粮也!其性甘平,归脾、肺、肾经,最能补气养阴,健脾润肺,益肾填精,乃固本培元、延年益寿之上品。” “寻常采得,需经‘九蒸九晒’之法,反复蒸透、晒干,褪其滋腻,炼其菁华,方能成就真正的‘仙人粮’,传闻上古修士,常以此物辟谷修行,汲取其中精纯地气!” “撞大运了!”巨大的幸福感让陆沉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开山镰刀拨开表土,动作轻柔而精准,生怕损伤了根茎。 随着泥土被一点点剥开,埋藏在地下的宝贝露出了真容。 那根茎块状肥厚,结节盘错,形似鸡爪,色泽黄润如姜,正是品质上佳的黄精! “五十年……八十年……这枝叶的形态……上百年份?!” 随着挖掘深入,陆沉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粗重起来。 他辨认 着黄精根茎的粗细、节轮的疏密、以及表皮的光泽,心中的震撼一浪高过一浪。 年份越足的黄精,药力越精纯,沉淀的地脉菁华越丰厚! 超过八十年的黄精已是罕见之物,便是在回春堂都少有! 而眼前这片向阳坡下,竟散落着好几株百年以上的老药! 他卖力而谨慎地挖掘着,动作迅捷却无比精准。短短半柱香功夫,他身后的背篓已沉甸甸地快要装满。 整整十七条品相上佳、年份从五十年到一百多年不等的黄精根茎,如同金条般静静地躺在篓中,散发出诱人的药香! “怎么会生得这么好?还如此……有序?” 狂喜之余,一丝强烈的疑惑爬上陆沉心头。 他注意到,这些黄精并非杂乱生长,而是从外围向内,年份逐级递增。 越靠近那冰冷坚硬的山壁根部,年份就越发惊人! 好奇心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陆沉顺着那浓郁白光的指引,一步步走向山壁最深处。大约走了百十步,前方泥土中透出的白光骤然变得无比强烈,他下意识地凝神望去。 “轰!” 仿佛有一团青碧欲滴、耀眼夺目的光球,猛地撞入他的天眼视野。 那光芒之盛,之纯,远超之前所见! “五百年!” 陆沉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之物。 只见紧贴着山壁根部,一块脸盆大小、通体呈现温润琥珀色的巨型黄精根茎,半掩在湿润的黑土中。 “发家了,这下真的发家了!” 陆沉喉咙干涩发紧,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毫不怀疑,仅此一株五百年份的旷世奇珍,其价值足以在安宁县最繁华的地段买下三座带花园水榭的大宅子! 巨大的狂喜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这天地造化的瑰宝。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琥珀色根茎的刹那。 “嗡……” 脚下的泥土,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有巨物在地下翻身! 紧接着,那株脸盆大小、琥珀色的五百年黄精,覆盖其上的粗厚肥大、形如巨掌的碧绿叶片猛地无风自动,剧烈地摇晃起来。 在陆沉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那深埋泥土的巨大根茎,竟如同拥 有了生命一般,“啵”地一声轻响,自行挣脱了泥土的束缚,破土而出! 它并未停留在原地,而是在空中轻飘飘地翻滚一圈! 光华流转,土屑纷落! 一个约莫巴掌大小、通体黄澄澄、晶莹剔透、眉眼俱全、四肢分明的小人儿,赫然出现在陆沉面前的山石之上! “糟糕!这是成精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42章 积福报,山神庙 那黄澄澄、晶莹剔透的小人儿凭空出现,陆沉浑身汗毛倒竖,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他几乎是本能地反手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曾被三足蟾毒液腐蚀得锈迹斑斑的短刀。 这是他当下唯一能仰仗的防身之物! 然而,预想中精怪暴起伤人的恐怖场景并未发生。 只见那小人儿不过巴掌大小,梳着两个圆润可爱的双鬟,身上裹着一个用灵气幻化、红彤彤的肚兜。 整个身体圆滚滚、胖乎乎,肌肤如同最上等的黄玉雕琢而成,泛着温润的光泽。 眉眼虽小却清晰灵动,活脱脱一个灵气逼人的婴孩模样。 它非但没有半分凶戾之气,反而对着惊魂未定的陆沉,怯生生地伏下身,以额触地,恭恭敬敬地叩首下拜。 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口中发出咿咿呀呀、如同幼儿学语般的急切声音。 那双由纯粹灵气凝聚的眼眸里,充满了恐惧、哀求和讨好。 “求饶?” 陆沉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大半,握着锈刀刀柄的手也悄然松开。 虽然听不懂那咿呀之语,但他竟奇异地领会了这小精怪传达的意思。 它在害怕!它在求自己放过它! 这个认知让陆沉大为惊奇,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在他的想象中,那些能化形的精怪,哪一个不是呼风唤雨、移山填海、凶神恶煞的恐怖存在? 动辄生吞活人,视凡俗如蝼蚁! 何曾想过,眼前这修行了五百载、堪称天地奇珍的黄精精怪,竟会如同受惊的幼兔般,对着他这个小小采药人瑟瑟发抖,叩首求饶? “你是想求我放过你,不要把你挖走,对么?” 陆沉试探着问道,语气不由自主地放得轻柔。 “咿呀!咿呀呀!” 小人儿如同听懂了一般,立刻抬起小脑袋,那双灵气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他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用力点头,胖乎乎的小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希冀。 他那纯真又惶恐的反应,竟与脚边同样灵性十足的哮天颇有几分神似。 “一株好药,能躲过采药人的镰刀,避开山中猛兽的獠牙,安然生长到八十年、一百年,已是万分不易,堪称天地造化之功。” 他低声自语,仿佛在说给小人儿听,又仿佛在说服自己。 “而你在这危机四伏的龙脊岭深处,无爪牙之利,无筋骨之强,竟 能避过无数劫难,熬过整整五百载春秋,最终孕育灵智,化形成功,确实不容易。” 看着他这副模样,陆沉心头那五百年黄精价值连城而起的贪念,瞬间冷却了大半。 他再看向眼前这瑟瑟发抖的小精怪,心中豁然开朗。 他彻底明白了。 眼前这小精怪,虽身负五百年道行,却空有宝山而无力自保。 它能活到现在,与其说是修炼,不如说是天意的垂怜和纯粹的侥幸。 若非自己拥有“天眼”,能循着地脉生气精准找到这最核心的所在,寻常采药人就算踏遍大田坳,也未必能发现这藏于山壁根脚最深处的至宝。 “爷爷从小就教我,采药人行事,当取之有度,留有余地。” 陆沉的脑海中,浮现出爷爷那张布满风霜却眼神清亮的面容,耳边仿佛又响起老人那语重心长的教诲: “入山采药,取七八,留二三,这既是感念山神老爷赐予饭食的恩德,敬畏天地自然,也是不绝天地生机,为自己、为后人留下种子,留下福缘!” “若是贪心不足,行那杀鸡取卵、竭泽而渔之事,便是自绝生路,福报折尽,终遭山神厌弃,横祸临身!” 爷爷那朴实话语,在陆沉心头回荡,彻底涤荡了最后一丝贪念。 他望着那依旧伏在地上、满眼哀求的小人儿,脸上浮现出一抹释然又温和的笑容。 大宅子可以慢慢挣,没必要做得这么绝。 他心里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金山银山,可以凭本事慢慢去挣。” 他目光清澈,带着少年人的坚定与一丝超越年龄的通透。 “可若是为了眼前这点泼天富贵,就做绝了事,断了你这五百载才修得的一点灵性……那才真是亏了良心,折了福报!” 透过天眼的独特视野,陆沉清晰地看到。 那黄澄澄的小人儿身上萦绕的灵气光晕,此刻正剧烈地波动着。 它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那双灵气眼眸里盛满了可怜兮兮的哀求。 “行了行了,快走吧。” 陆沉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笑着摆摆手,示意它安心,甚至还弯下腰,带着几分好奇和善意,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小人儿那由粉嫩叶片构成的手臂。 触感温润如玉,带着勃勃生机。 小人儿如蒙大赦。 它忙不迭地又对着陆沉咚咚咚连叩 了三个响头,随即手脚并用,转身就想化作一道黄光遁入山壁缝隙。 那急切的模样,仿佛生怕陆沉下一刻就改变主意。 然而,就在它的小短腿即将触碰到冰冷山石的刹那,它的身形却猛地顿住! 小人儿迟疑地转过身,它看看陆沉,又看看东边茂密幽深的山林方向,乌溜溜的眼珠滴溜溜乱转,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咿咿呀呀!咿呀!咿咿呀呀呀——!” 终于,它像是下定了决心,鼓足勇气,对着陆沉发出一阵急促而清晰的咿呀声。 同时,它那胖乎乎的、如同新鲜嫩叶般的小手掌,竟主动伸了过来,怯生生地拽住了陆沉的裤脚,然后坚定地指向东边那被古树藤蔓遮蔽的深谷方向。 小脑袋还用力地点着,仿佛在强调着什么。 陆沉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眼中掠过一丝惊奇与暖意: “你是说,让我往那边去?那里有好东西?或者好事情?” 他没想到,这刚刚脱离险境的小精怪,竟如此知恩图报! 这份来自天地精灵的“福报”回馈,未免也来得太快了些! “咿呀!”小人儿用力点头。 “好,我明白了。” 陆沉郑重地点点头,脸上笑容更盛:“谢谢你的指点,我稍后一定过去看看。” 他顿了顿,拍了拍自己沉甸甸的背篓,半开玩笑道:“至于这些,摘都摘了,总不能让我再埋回去吧?那可就真浪费了天地造化了。” 小人儿闻言,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指点江山”的举动有些不好意思了。 它的小胖手害羞地捂住了半边脸,发出“咿唔”一声轻鸣,随即不再停留,迈开两条小短腿,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柔和黄光,“嗖”地一下没入山壁根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沉莞尔一笑,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又在附近仔细搜寻了一番。 只再小心挖取了两条年份在五十年左右的黄精,恰好将背篓凑满了十八条。 收拾妥当,陆沉不再耽搁。他拍了拍兴奋地在脚边打转的哮天:“走,哮天!咱们去瞧瞧那小东西指点的好地方!” “嗷呜!” 哮天早已按捺不住,得到指令,立刻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它小小的白色身影在茂密的草丛灌木间灵活穿梭,快如疾风,竟隐隐有开山辟路之能。 陆沉紧随其后,步履轻捷。 一人一犬,循着小人儿指引的方向,在崎岖的山林中穿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前方的林木愈发高大浓密,光线也显得有些幽暗。 突然,跑在最前面的哮天发出一声带着惊奇与警惕的低沉呜咽,猛地停住了脚步! 陆沉拨开挡在眼前的几根垂落的粗壮藤蔓,抬眼望去—— 前方地势豁然开朗,在一片被高大古树环抱的隐秘山谷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古老、破败却又散发着难以言喻庄严气息的庙宇! 青灰色的石墙爬满了厚厚的墨绿苔藓和岁月的裂痕,飞翘的檐角早已腐朽断裂。 残破的瓦片散落在长满荒草的台阶上。 庙门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庙宇不大,形制古朴,隐约可见门楣上方挂着一块字迹模糊、布满尘灰的木质匾额。 陆沉眉头义一挑,难以置信地低呼出声: “山神庙?!这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一座庙?!” “我以前还从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43章 土地公公,三柱清香 庙宇,绝非寻常土木堆积之物。 这片土地上,立庙奉神,规矩森严,法度重重! 首先,官府文书乃是根基。 若无县衙、州府层层核准颁发的“敕建牒文”,私设庙宇,轻则斥为“淫祀”,重则扣上“聚众惑民、图谋不轨”的罪名。 那是要被官府差役捣毁神像,拆平庙基,连带牵头者都要吃官司下大狱的! 其次,便是财力与名望。 光有文书还不行,须得由县中德高望重的乡绅大族牵头主持,耗费巨资,招募能工巧匠,征集上等木石砖瓦。 开山伐木,采石烧窑,雕梁画栋…… 哪一项不是耗时费力、泼水般撒银子的大工程? 更遑论后续的开光请神、安奉神像、制定祭祀仪轨等等繁琐事宜,非有深厚底蕴和广泛人脉,绝难成事! 因此,当陆沉在这人迹罕至、毒瘴弥漫的龙脊岭深处,骤然见到这样一座虽已破败,但规制不小、隐隐透着昔日庄严气象的旧庙时,心中的惊讶简直无以复加。 这庙宇的存在本身,就透着浓浓的诡异与不合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沉心中警铃并未解除。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凝神,眉心处天眼豁然开启。 视线穿透庙门那黑洞洞的入口,投向幽深昏暗的庙堂内部。 视野中,气流流转。没有预料中盘踞的黑红煞气,没有阴森粘稠的死气,也没有暴戾的血光。 “看来那黄精小人儿倒也没存心诓我。” 陆沉紧绷的心弦这才略微松弛,长舒了一口气。 他年纪虽小,却深知在这龙脊岭讨生活,苟住性命才有未来是铁律。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更是万万不可无! 他能活到现在,数次出入险地而安然无恙,靠的就是这刻进骨子里的“谨慎”二字。 望着那黑洞洞的庙门,陆沉心里开始“咚咚”打鼓。 进?还是不进? 正所谓‘一人不进庙,二人不观井’。 这可不是空话。 荒山孤庙,最易聚阴纳邪,藏匿精怪! 一个人进去,阳气不足,心神易被迷惑,凶险倍增! 就在陆沉踌躇不定,几乎要打退堂鼓之际。 “嗷呜——!” 脚边的哮天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有力的低鸣。 它一 口轻轻咬住了陆沉的裤腿,用力拽了拽,随即抬起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对着那黑洞洞的庙门方向,发出几声带着催促意味的轻哼。 陆沉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是了!我怎么忘了!”他弯下腰,温暖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哮天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我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他收敛笑容,郑重地对小家伙叮嘱道:“进去小心点,发现任何不对劲,掉头就跑,千万别逞强!明白吗?” “嗷!”哮天极其通人性地点了点小脑袋,眼神里充满了认真与机警。 它不再犹豫,小巧的身体如同离弦的白色羽箭,“嗖”地一下,便化作一道模糊的白影,毫无畏惧地冲进了那座破庙之中。 陆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神贯注地感知着庙内的动静。 约莫十息之后。 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如同轻烟般从庙门内灵巧地窜了出来。 小家伙不仅毫发无伤,那条蓬松的小尾巴,正欢快地左右摇晃着,跑到陆沉跟前,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 看着哮天安然无恙且轻松的模样,陆沉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肚子里,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看来……那黄精小人儿,是真没想害我。这庙里,或许真藏着什么‘好事情’也说不定?” 一人一犬对视一眼,不再犹豫,迈开步伐,朝着那洞开的山神庙大门,谨慎而坚定地走了进去。 陆沉定了定神,抱着哮天,迈步踏入了那座被遗忘的山神庙。 门槛早已腐朽不堪。 庙内光线昏暗异常,仅有几缕天光从屋顶巨大的破洞和残破的窗棂缝隙间艰难挤入,在弥漫的尘埃中形成一道道朦胧的光柱。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陈腐气息。 目光所及,一片荒凉破败。 巨大的香案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木色。 案上供奉的烛台早已锈蚀斑驳,扭曲变形。 抬头望去,高高的房梁上结满了层层叠叠、如同破败经幡般的蛛网,在穿堂风中微微摇曳。 墙壁上的壁画色彩剥落殆尽,只剩模糊不清的轮廓和斑驳的底泥。 整个庙宇,仿佛被时光按下了暂停键,沉睡了不知多少年月。 “也不知这供奉的是哪路尊神?” 陆沉心中好奇,抬头望向神坛中央。 那里矗立着一尊泥塑神像,同样难逃岁月侵蚀。 神像的金漆彩绘早已褪色剥落,露出底下灰暗的泥胎。 神像的面容模糊不清,布满了深深的裂痕和虫蚁蛀蚀的细小孔,神袍的褶皱里积满了灰尘。 虽破败至此,但奇怪的是,这庙宇内并无阴森鬼气,反而有种沉静、古老的空旷感。 陆沉的目光扫过蒙尘的香案,看到角落里散落着几根未曾燃尽的线香。 他想起爷爷的教诲。 “入庙烧香,进寺拜佛,非为求利,实为敬心。此乃礼数,亦是对天地神明的敬畏。无论庙宇大小,香火盛衰,既入此门,当存恭敬之心。” 陆沉心中肃然。 他放下哮天,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从香案上拾起三根还算完整的线香,轻轻拂去上面的积灰。 又在庙内角落寻了些干燥的枯草败叶,用随身携带的火石“嚓嚓”几下打着火,小心地将枯草点燃,再就着这微弱的火苗,将手中的线香一一点燃。 三缕细细的青烟袅袅升起,在昏暗的光线中格外清晰,散发出淡淡香气。 陆沉手持线香,神色庄重,对着那斑驳模糊、不知名号的神像,深深作揖,躬身三拜。心中默念: “小子陆沉,偶入宝刹,惊扰尊神,乞望恕罪。愿神灵庇佑……” 祭拜完毕,他将线香恭敬地插入香案上厚厚的香灰之中,看着那三点微弱的红光在昏暗中明灭不定。 随后,他不再停留,带上一旁安静守候的哮天,转身走出了这座沉寂的古庙。 古庙重归死寂幽深,仿佛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踏足。 唯有那三柱新燃的线香,青烟袅袅不绝,如云雾般徐徐上升,渐渐弥漫开来,笼罩着那尊饱经沧桑、面目斑驳的神像。 倏然。 在那袅袅升腾、盘旋不散的香烟云雾深处,似乎极其遥远地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善。” …… 下山之后,小陆沉径直就去了沈爷铺子。 铺子里的老医师和经验丰富的制药伙计一见到这些品相上佳、年份各异的黄精,顿时眼睛放光,啧啧称奇。 “好家伙!这么多!还有百年份的?六子,你这是掏了黄精的老窝了?” 老医师捻着胡须,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条根茎饱满、黄润如玉的百年黄精,凑到鼻尖深深一嗅,脸上满是陶醉,“地气菁华,蕴而不散,好得很 呐!” 沈爷闻讯也从后堂出来,看到这些黄精,古井般的眼中也掠过一丝惊讶。 随即点头道:“品相极佳,皆是上品。尤其是这几条百年份的,药性菁纯,实属难得。” “寻常暴殄天物的蒸煮之法,只会浪费了这‘仙人余粮’的灵性。” 他指着那些黄精,对陆沉和铺中伙计郑重道:“这些黄精当以九蒸九晒古法炮制,每一步都马虎不得。” 伙计们连连称是,立刻着手准备专用的器具和场地,神情专注而兴奋。 沈爷对陆沉道:“此古法耗时,至少需七日光景,待炮制完成,再按质论价,绝不会亏了你。” 陆沉点头应允。 时近晌午,沈爷心情颇佳,留陆沉在铺子后堂用饭。 饭食简单却别有滋味:新碾的杂粮米蒸得喷香,上面均匀地撒着一些切得极细碎的黄精根须。 米粒吸收了黄精的清甜,入口甘香软糯,嚼之回甘。 一碗下肚,陆沉只觉得一股温和却沛然的暖流从胃中升起,迅速弥漫四肢百骸。 体内原本已颇为沉凝的气血,仿佛受到了滋养与鼓荡,再次变得活跃、壮大起来。 一股精力充沛、暖意融融的感觉油然而生。 “沈爷,这饭……”陆沉感受着体内的变化,惊讶道。 沈爷捋须微笑,眼中带着一丝深意:“黄精者,地之精也。食其菁华,自能壮气血,补根基。这几日你好生练功,莫要浪费了这份滋养。” 陆沉重重地点点头。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44章 变样,绝户 “我好像又要突破了?” 几日后,雨师巷那方寸小院内。 陆沉赤膊立于晨光之中,沉腰坐胯,稳固着伏虎桩的根基。 心意沉凝,导引着体内奔腾的气血。 突然间,他眉头微蹙,心神剧震。 体内那原本已颇为沉凝、如溪流润物般缓缓滋养筋骨的气血,此刻竟毫无征兆地汹涌澎湃起来! 如同蛰伏的江河解冻,化作一股股湍急炽热的洪流,以远超以往的速度穿行于四肢百骸、经脉穴窍之间。 所过之处,筋骨皮膜如同被投入了烘炉烈焰,瞬间释放出滚滚灼人热力! 汗水几乎是刹那间便从毛孔中蒸腾而出,在他精悍的脊背上蜿蜒流淌,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嘶……好猛的劲头!” 陆沉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眼中浮出喜色。 “仙人余粮,果然名不虚传!这才啃了几天根须杂粮饭,效果竟如此立竿见影!这气血壮大的速度也太快了!” 他感受着体内那股沛然莫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力量感,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如今,靠着采药所得,他早已实现了顿顿水盆羊肉的梦想。 那大块的羊肉、浓郁的骨汤,确实能带来饱腹的满足和身体的暖意。 然而,羊肉终究只是凡俗的血食,滋养皮肉有余,却难以撼动气血的根本,更别提推动这武道修为更上一层楼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陆沉低头,看着自己因气血充盈而更显紧实有力的手掌,嘴角勾起一丝自嘲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我居然开始盼着每天都能吃上黄精的日子了?这念头要是搁在几个月前,怕是连做梦都不敢有!” 他站直身体,舒展了一下筋骨。 个子确实蹿高了许多,原本合身的旧衣如今穿在身上,袖口裤脚都短了一截,显得颇为局促。 沈爷前些日子见他衣着不合适,特意送了一套崭新的成衣,针脚细密,布料厚实。 陆沉感激地收下了,却一直珍而重之地叠放在木箱的最底层,一次也没舍得穿过。 穷人家的孩子,苦日子过惯了。 陆沉走到水缸边,掬起一捧清凉的井水泼在脸上,洗去练功的汗渍。 陡然得了点好东西,第一反应不是享用,而是赶紧藏起来,生怕弄脏了,磨破了。 他仔细地擦干脸和脖颈,对着水缸里 模糊的倒影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鬓角。 水中映出的少年,面容虽仍显稚嫩,但眉宇间已多了几分坚毅,眼神也愈发清亮有神。 “不过……”陆沉对着倒影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笃定光芒。 “我现在也总得配得上几件像样的行头。” “等这次炮制好的黄精换了银子,加上之前的积蓄,是时候给自己添置一身真正合体、结实耐用的好衣裳了!” 他转身回屋,换上那身虽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短褂。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个日益“丰满”起来的粗布钱袋,感受着里面沉甸甸的分量,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十八条黄精,年份都不差,沈爷铺子九蒸九晒的古法炮制后,价值只会更高,扣除给沈爷的分成,再留出日常开销,剩下的,也不知道够不够在内城买个小院?” 他洗漱干净,面容整洁,这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出了小院。 “算下来,沈爷铺子里正在炮制的那批黄精,品相年份都不差,尤其那几条百年份的扣除沈爷应得的分润和工费,落到我手里的,恐怕少说也得有三百两往上。” 一路走一路思忖,陆沉的心脏不由得加速跳动了几下。 几百两银子! 这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巨款! 他对安宁县的房价并非一无所知,早前在茶摊歇脚时,就曾听跑腿的牙行经纪提过几嘴。 “内城边缘,带个小院子的房子……”陆沉摩挲着下巴,“地段差些、小些破旧些的,也得一百两出头。若是想要位置好些,院子规整,没个三百两、甚至三百五十两,怕是拿不下来!” 他眉头微蹙,想起还要给牙行经纪的中人钱,通常都是成交价的一成到半成,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看来,想住进内城的小院,光靠这次黄精的钱,恐怕还有点紧巴,得再攒攒。” “或者,下次进山再搏个好彩头!” 陆沉并未气馁,反而眼中燃起了更旺盛的斗志。 几百两银子在手,底气已然不同! 穿过街巷,小陆沉来到布行一条街。 阳光正好,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色布匹绸缎在阳光下招展。 陆沉深吸一口气,踏进了一家看起来颇为体面、名为瑞锦祥的成衣铺子。 铺子里弥漫着新布和染料的香味。 一个眼尖的伙计正在整理货架,瞥见陆沉进来 ,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十二分的热情,快步迎了上来: “哎哟,这不是除了三足蟾、为咱们安宁县立了大功的陆小哥儿吗?稀客稀客!快里面请!您想看看什么样的衣裳?咱们这新到了几匹好料子,又透气又挺括,还有现成的成衣,都是老师傅的手艺!” 伙计的热情让陆沉略感意外,却也坦然接受。 他如今在安宁县也算小有名气,这份“面子”是靠自己本事挣来的。 他仔细挑选起来,最终选了一匹靛青色、质地厚实耐磨的细棉布做外袍长衫,又挑了一匹月白色、手感柔软的棉布做里衬中衣。 再配上一根牛皮鞣制的结实腰带和一双千层底、纳得密实的青布鞋。 在伙计殷勤的招呼下,陆沉走进后堂试衣。 当他换好一身新衣,系紧腰带,踩着合脚的新鞋走出来时,连那见多识广的伙计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伙计将他引到一面打磨得锃亮、等人高的黄铜镜前。 镜中,清晰地映照出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 依旧是那张因常年山野奔波而显得肤色微深、并不白皙的脸庞,但眉宇沉静,眼神清澈而锐利,透着一股远超同龄人的沉稳与坚韧。 新衣剪裁得体,靛青色的长袍衬得他肩宽背直,腰间的皮带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身,月白中衣的领口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脖颈。 腿包裹在笔挺的裤管里,脚下是干净利落的青布鞋。 整个人精神焕发,气宇轩昂,哪里还看得出半分雨师巷穷小子的影子? 竟俨然像是某个注重武学修养的世家大族里,精心培养的嫡出少爷! “这……是我?” 陆沉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恍惚了一瞬,几乎有些不敢认。 一种陌生又新奇的感受涌上心头。 “哎呀!陆小哥儿,您瞧瞧!这身衣裳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 伙计在一旁拍着手,舌灿莲花,大吹彩虹屁。 “瞧瞧这气度,这身板,穿上这身,走在街上,谁不得多看两眼?” “说您是州府里来的贵公子都有人信!这靛青色最衬您这沉稳劲儿,这月白色又显干净利落,绝配!真是绝配!” 陆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镜中那焕然一新的形象确实让他心生欢喜。 他爽快地付了账,花了一两六钱银子,确实不少,但也还算合理。 怀揣着几分新衣带来的轻快, 陆沉信步走在熙攘的街道上。 刚转过一个街角,前方不远处妙手医馆门前传来的激烈争吵和人群喧哗声,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只见医馆门口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央,一个身形魁梧、满脸横肉、眼神凶戾的汉子正抱着双臂,趾高气扬地站着,正是如今风头正劲、俨然已是龙脊岭新霸主的“鬼手”薛超。 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面色不善、腰间鼓鼓囊囊的彪形大汉,显然是打手。 而与薛超对峙的,是一位身着素服、面容憔悴却强撑着不屈的美妇人,正是金刀董霸的发妻董夫人。 她身边只跟着两个同样面带悲愤的家仆,显得势单力薄。 薛超手里捏着一张纸,正用那戴着精铁手套的手指,咄咄逼人的说道: “董夫人,白纸黑字,红手印按着,这可是你家董霸亲笔签的欠条!欠我回春堂上好的人参、灵芝救命药,整整三百两雪花银!如今董霸眼看是不成了,这债,总得还吧?” “我薛超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宽限你们好些天了,今天要是再拿不出银子来……” “可就别怪我按规矩办事,带人收了你的宅子,拿了地契抵债!到时候,你们孤儿寡母流落街头,可别怨我薛某人无情无义!” 董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声音却异常清晰坚定:“薛超!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家夫君为人顶天立地,从不曾签过这等无中生有的借据!这手印定是你们趁他昏迷不醒,强行按下的!” “放屁!”薛超狞笑一声,将欠条抖得哗哗响,“人证物证俱在,官府老爷断案也得判我赢!拿不出银子,就乖乖腾房子!” 围观的众人噤若寒蝉,但压抑的议论声如同细密的蜂群,在人群中嗡嗡作响: “三百两?董霸都那样了,还能欠这么多?” “嘘!小声点!什么欠条!我看分明就是薛超这头豺狼,看准了董霸不行了,孤儿寡母好欺负,要吃绝户啊!” “可不是嘛,董霸一倒,他手下那些地盘、生意,不都落到薛超手里了?现在连最后安身立命的宅子都要夺走,太狠了!” “董夫人真可怜……这世道……” “唉,龙脊岭的天变了,豺狼当道啊……董霸当年何等威风,如今就是报应?”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45章 统合,危机 安宁县的风云如何激荡,龙脊岭的权柄如何更迭,于眼下的陆沉而言,不过是街头巷尾的茶余谈资。 金刀董霸威震四方时,他陆沉是雨师巷里一个为三餐奔波的采药少年。 如今鬼手薛超踩着董霸的尸骨上位,气势汹汹,他陆沉的日子,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只是如今他已经通过自身的努力,改变了命运。 烧身馆内锤炼筋骨,山野间寻觅药草。 顶头的大山换了名姓,山脚下的蝼蚁,生活又能有多大改变? 因此,在妙手医馆门前听了几句路人关于薛超吃绝户的愤懑议论。 感受了一番那冰冷刺骨的世态炎凉后,陆沉便不再停留。 转身融入了熙攘的人流,径直回到了雨师巷那方熟悉的小天地。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脱下在瑞锦祥新买的那身靛青长袍和月白中衣。 重新换上结实耐磨的粗布短打麻衣。 打来清凉的井水,用力地抹了一把脸。 “薛超此人,绝非善类!” 冰凉的水珠顺着下颌滴落,陆沉的眼神却渐渐沉凝。 他想起上次在回春堂,薛超那看似热情实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以及那双精铁手套下毫不掩饰的冰冷威胁,心头不由得微微一沉,泛起一丝警兆。 “宋教头说过,董霸、薛超之流,能在龙脊岭那等凶险地界称王称霸,绝非侥幸!” “他们早在多年前便已内壮大成,一身气血凝练如汞,劲力通达四肢百骸,只差临门一脚,便能打破力关桎梏,踏入玄妙的气关之境,成就真正的‘武师’之名!” “这等人物,放在安宁县,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够资格让人恭恭敬敬叫一声‘爷’了!” 宋教头自己,也不过是同样内壮大成的层次。 这等境界,已是安宁县绝大多数武人毕生难以企及的高度! “安身立命……” 陆沉缓缓摆开伏虎桩的架子,心意沉入丹田。 感受着体内因黄精滋养而愈发雄浑奔腾的气血,口中低低咀嚼着这四个看似简单、实则重若千钧的字眼。 “听着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 他心知肚明。 自己拥有山海小印,加上沈爷倾囊相授的一些奇门手段。 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只局限于雨师巷这片方寸之地。 他必将在龙脊岭的众多采药人、跟山郎中,大放异彩! “只是,本事涨了,银子挣了,还要能守得住!” 这个念头如同警钟,在陆沉心中鸣响。 没有足够的力量守护,再大的本事,再多的财富,也不过是稚子怀金行于闹市,徒惹豺狼觊觎。 最终难免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下场。 董霸偌大的基业,一朝倾覆,连妻儿宅邸都保不住,便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呼——吸——” 悠长的呼吸声中,陆沉心意合一,引导着那沛然灼热的气血在体内奔涌流转,冲刷着筋骨皮膜。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经过黄精仙人粮的滋养,自己的气血比前几日更加壮大、凝练,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泼生机。 “再有个十天半月,这气血便兴许能再上一层楼,达到一个全新的境地!” 陆沉眼中精光湛然,充满了对力量的渴望。 “到那时……” 他感受着体内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磅礴力量,一个大胆而充满诱惑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芽,不可抑制地萌发出来: “也许可以尝试冲击内壮的层次了!” 若能成功,他便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山野间小心求存的采药少年。 而将真正拥有在这龙脊岭、在这安宁县,挺直腰杆,守护所得的初步资格! ……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两三日过去。 这日天公作美,连日来的酷烈暑气被几场夜雨浇熄了大半,天空碧蓝如洗,微风带着难得的清爽。 陆沉正在雨师巷小院里打磨桩功。 许久未见的背尸人黄征竟找上门来,脸上带着少见的爽朗笑容,不由分说便拉着陆沉去下馆子。 黄征选的地方,是南城一家颇有名气的老字号狗肉馆子。 刚走到巷口,一股浓烈的肉香便混合着八角、桂皮、花椒、生姜等香料的辛香气息扑面而来。 店内热气蒸腾,食客满座,人声鼎沸。 黄征显然是熟客,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里的位置。 一口硕大的粗陶石锅被店伙计端上桌,底下炭火正旺。 锅中,酱红色的浓稠汤汁正“咕嘟咕嘟”地翻滚沸腾。 大块炖得酥烂脱骨、油光红亮的狗肉随着气泡沉沉浮浮,浓郁的肉香裹挟着香料的热气,肆无忌惮地冲击着人的嗅觉。 陆沉也忍不住喉头滚动,只觉得腹中馋虫大作,恨不得立刻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香吧?”黄征显然心情极佳,大手一挥,又朝伙计喊道:“再来一坛好酒!” 酒坛拍开,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黄征给自己满满斟了一碗,仰头灌了一大口,发出满足的“哈”声。 这才看向陆沉,遗憾地咂咂嘴:“可惜你小子不喝酒,这香肉啊,就得在滚烫的石锅里煨着,趁热捞出来,再配上一口烧酒,这滋味,美滴很!给个神仙都不换!” “香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陆沉开口说道。 黄征一愣,旋即大笑:“你小子还真是变了不少,嘴里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了。” 陆沉微微一笑。 酒他不喝。 爷爷在世时很喜欢喝酒。 他年幼时,爷爷就喜欢用筷子蘸一点烧酒让他尝,那火辣刺喉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每每想起都忍不住皱眉。 后来爷爷走了,他独自求生,温饱尚且艰难,哪有余钱去碰这并非必需的奢侈之物? 久而久之,也就彻底断了念想。 “酒可是好东西!解乏、壮胆、忘忧!” 黄征三碗烈酒下肚,黝黑的脸膛泛起红光,舌头也有些打卷。 他伸着筷子,夹起一大块连着筋膜的,炖得软乎的腿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等你小子再大些,经的事儿再多些,就懂喽!” 他一边大嚼,一边掰了几瓣生蒜丢进嘴里,辛辣与肉香混合,快活得眯起了眼。 “托最近龙脊岭不太平的福,我这背尸的生意好得很,一天少说要上下山两三趟!” “累是累点,可这银子嘛,可不少赚。” 他喝的兴起,干脆跟陆沉聊起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 陆沉恍然,难怪黄大叔今日如此大方。 这一大锅上好的香肉,加上那坛价格不菲的烧酒,花销抵得上寻常人家好几日的嚼用了。 “说起来。” 黄征又灌了一口酒,眯着眼打量陆沉。 “你小子最近风头可盛得很啊!” “拜入沈爷门下,又进了烧身馆打磨筋骨,我瞅着,这身板是比之前厚实了不少,眼神也更亮堂了!” “黄叔过奖了。” 陆沉夹起一块肉放入口中,那酥烂咸香、肥而不腻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化开,他满足地眯了眯眼。 “不过是求个安身立命罢了,不敢谈什么出息。” 言语间,没有半分少年得志的轻狂。 “啧!小小年纪,说话老气横秋的,不好!” 黄征显然已有七八分醉意,舌头更大了,他朝掌柜吆喝:“再来一壶温的黄酒!要陈的!” 很快,一壶温热的黄酒送上。 黄征给陆沉面前的小酒盅里斟了一杯。 “这玩意儿醇厚不辣嗓子,你小子尝尝!” 黄征眼神有些迷离,声音带着酒后的感慨:“它能解忧,能消愁!咱们活在这世上啊,太他娘的苦了!” “起早贪黑,刀口舔血,看尽生死,没这玩意儿麻痹一下,那就是苦上加苦!不如醉他个痛快,一醉解千愁!” 陆沉看着黄征醺醺然、说话已不太利索的模样,知道他是真醉了。 他不好推辞,接过那杯温热的黄酒,浅浅地啜了一小口。 果然,入口温润绵柔,带着淡淡的糯米甜香。 酒液滑入喉咙,带来一股暖融融的舒适感。 陆沉忍不住又咂摸了两下,回味着那独特的滋味,确实觉得挺有滋味。 就在这时,醉眼朦胧的黄征,伸手抓住了陆沉的手腕。 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陆沉脸上,双眼里,却透出几分清醒与凝重! “小子。”黄征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听叔一句,你要千万小心鬼手薛超,他正琢磨着要统合龙脊岭所有的跟山郎、巡山队,坐实他龙头老大的位置!” 他死死盯着陆沉的眼睛: “你记住,千万别犯傻,别跟他对着干,别出头!那家伙心比蛇毒,手段更是狠辣!” “他现在正缺一个够分量、够扎眼的靶子拿来立威,你懂我的意思吗?” 陆沉心头剧震。 “多谢黄叔提点,小子记住了。” 陆沉声音低沉而郑重的缓缓应了下来。 等到吃罢了酒菜,目送黄征离去之后。 陆沉回到雨师巷那间熟悉的小屋,他没有点灯,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 黄征那醺醺然却又无比清醒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 “借沈爷的势?”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否定。 他能庇护自己一时,能庇护一世吗? 更何况,薛超背后站着的是回春堂和宏茂行,那是盘踞安宁县的 庞然大物! 而薛超本人更是内壮大成的高手,只差半步踏入气关的狠角色! 这等人物若真要拿自己开刀立威,宋教头能挡住吗? 烧身馆会为了自己一个学徒,与薛超及其背后的势力硬撼吗? 一股冰冷的危机感,瞬间攥紧了陆沉的心脏! “不能再等了!” 黑暗中,陆沉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安逸的蛰伏期已经结束。黄精带来的气血增长,必须在真正的压力下才能更快转化为实力! 他需要更珍贵的药材,需要更快的突破,需要足以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自保的力量! 唯一的出路,就在那危机四伏却又蕴藏无限可能的龙脊岭深处! 必须再次进山!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46章 梦中凶险,狼狈为奸 龙脊岭,千丈陡崖。 凛冽的寒风如同刮骨的钢刀,呼啸着掠过寸草不生的绝壁。 崖边,陆沉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被薛超及其手下凶神恶煞的打手步步紧逼,退无可退! “桀桀桀桀……陆沉!” 薛超那满是横肉的脸上,挂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狞笑。 精铁手套上的钢刺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上天下地,今天也没人救得了你!要么跪下磕头,从此做我薛某人的一条狗!要么……” “我陆沉,宁死也绝不受你这等豺狼驱使!” 少年眼神决绝,没有丝毫犹豫与恐惧。 他猛地转身,对着脚下那翻滚不休、深不见底的茫茫云海,纵身一跃!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全身。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薛超猖狂的狞笑,下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呼——!” 陆沉猛然睁开双眼,如同溺水之人被强行拽出水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他直挺挺地坐起身,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大口地喘着粗气。 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细微的虫鸣。 “原来……是梦……” 他抬手抹去额头的冷汗,长长地、颤抖地舒出一口气。 胸口那股窒息般的绝望和粉身碎骨的冰冷触感,依旧清晰得令人心悸。 这逼真的噩梦,无疑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以他现如今所拥有的实力,即便是全力以赴的推演到了最后,最终的结果都是死路一条! “还是……过于弱小了!” 陆沉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眼神在黑暗中闪烁不定。 梦境的恐惧,是现实的映射。 他如今不过养血境,气血虽壮,却远未凝练通达。 面对薛超这等在内壮大成之境浸淫多年、只差半步便能踏入“气关”的真正高手,自己这点微末道行,恐怕连对方一招都接不住! 他甩了甩头,仿佛要将那噩梦的残影和心中的惊悸一同甩掉。 “车到山前必有路!薛超未必真就盯着我不放。” 陆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未在脸上流露出过多的担忧之色。 过分的恐惧只会自乱阵脚。 但他深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练功求道,最忌操之过急,根基不稳,必须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 “当务之急,还是要多进山!采大货!让腰包鼓起来!” 实力是根本,财富是支撑。 没有足够的资源,谈何勇猛精进? 谈何购买更好的药材、药膳、甚至请名师指点? 沈爷是恩师,是引路人,借他的势对抗如日中天、背后还有回春堂和宏茂行撑腰的薛超,不仅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反而可能将沈爷也卷入这滩浑水。 “那么……烧身馆?宋教头?” 陆沉的目光一闪。 宋教头是武人,本身就有“内壮”修为,烧身馆在安宁县武行中也算有些根基。 但情分归情分,利益归利益! 爷爷说过:“人与人交情,六七分在利,无利,则义难存!” 想要让宋教头和烧身馆真正成为自己的靠山,在关键时刻愿意为自己出头,挡下薛超的锋芒,光靠那点师徒情分和学徒身份是远远不够的。 必须要有足够的价值,要有能打动对方的利! “槐阴草……” 陆沉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若能有更多的槐阴草,对宋教头而言,便是人情。 这份利,足以让他在自己与薛超可能的冲突中,多一分站出来的理由! 自身强大是盾,靠山众多是矛! 两手都要抓! 决心已定,陆沉再无睡意。 他翻身下床,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简陋的屋子。 他开始一丝不苟地准备进山的行装。 重新捆扎了药篓的绳索,又用磨刀石仔细打磨药锄的刃口。 备足干粮饮水,将沈爷铺子里配的解毒散、金疮药分装在小瓷瓶里,用油布裹紧,贴身存放。 那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再次仔细擦拭,虽然不堪大用,但聊胜于无。 山海小印与天眼是他最大的依仗。 他如今神完气足,自然能支撑的起这些东西给自己带来的消耗。 至于啸天,陆沉则是给他喂饱了掺着肉汤的粟米饭,小家伙吃饱喝足,眼睛锃亮溜圆。 一切准备停当,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陆沉并未立刻出发,而是耐心等到正午时分。 此时阳气最盛,山中瘴气毒虫相对蛰伏,通往鬼愁涧的路才更好走。 “哮天!”陆沉招呼一声,背起沉甸甸 的药篓,拿起行山杖。 “嗷呜!”早已按捺不住的小家伙立刻精神抖擞地窜到他脚边,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 陆沉深吸一口气,再次踏入了龙脊岭中。 前方的路或许更加凶险,但为了活命,他别无选择! 目标,鬼愁涧! …… 夜色深沉,但聚义堂内却是灯火通明,喧嚣震天! 薛超大马金刀的坐在堂中,很是志得意满的模样。 不管是谁,能将曾经的老对头手里的宅子当成了现在庆功用的聚义堂,都会这般舒爽! 巨大的厅堂里摆开了十几桌流水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烤肉油脂的焦香以及汗液的酸臭。 薛超高踞主位,面前案几上堆满了啃剩的兽骨、油腻的杯盘。 他敞着衣襟,露出虬结的胸毛,那张凶戾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志得意满的潮红,正被一群手下簇拥着,接受着潮水般涌来的谄媚与吹捧。 “薛爷,您真是神了!” 一个刀疤脸汉子举着海碗,唾沫横飞。 “董霸那老小子折在山里的过山峰,您一出马,手到擒来!过山峰王在您那鬼手面前,就跟条泥鳅似的,兄弟们跟着您,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就是就是!”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连忙接话,满脸堆笑,“薛爷威武!龙脊岭第一把交椅,非您莫属!以后这山里的大货,还不都是您碗里的肉?兄弟们跟着薛爷,那真是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享不尽的富贵!” “薛爷,敬您!以后刀山火海,您一句话!” 各种肉麻的奉承如同不要钱般砸来。 觥筹交错间,薛超被灌下一碗又一碗烈酒。 他咧着嘴,放声狂笑,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大手一挥: “哈哈哈,说得好!弟兄们跟着我薛某人,保准让你们吃香喝辣,衣食不愁,银子女人,样样不缺!这龙脊岭,从今往后,就是咱们兄弟的聚宝盆!” 他志得意满,仿佛已将这险恶山岭彻底踩在脚下。 喧嚣的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杯盘狼藉,醉汉横陈。 当最后几个摇摇晃晃的手下也被搀扶下去,刚才还满口醉话、眼神迷离的薛超,脸上的潮红瞬间褪去。 那双凶戾的眸子陡然睁开,精光四射,锐利如鹰隼,哪里还有半分醉态? 他起身,脚步沉稳无声,走向隔壁一间门窗紧闭的厢房 。 厢房内,烛火摇曳。 回春堂的管事贾仁正自斟自饮,神色比起上次在云雨楼时,显然轻松惬意了许多。 他面前也摆着几碟精致小菜,与外面大席的粗犷截然不同。 “贾管事,久等了。” 薛超推门而入,反手将门闩插紧,声音低沉清晰,全无酒意。 贾仁抬眼,微微一笑,放下酒杯:“薛老弟好手段!那窝过山峰的毒牙成色极佳,毒性猛烈,东家见了很是满意。” “这次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查账那事儿,可以再缓上一缓。” 他语气轻松,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 薛超在贾仁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并未沾酒:“缓一缓是好事。” “但想真正讨得东家欢心,让他老人家高看一眼,光凭这一窝过山峰,恐怕还不够分量。”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贾仁。 贾仁点头:“老弟看得明白,东家的胃口,大着呢。” “我晓得。”薛超放下茶杯,话锋一转,“对了,贾管事,我上次托你办的事,那二十个学徒,什么时候能到?” 贾仁闻言,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轻松之色尽去,带着几分不悦和警惕: “薛老弟,你一次性要这么多学徒作甚?” “回春堂采买、调教这些学徒,花费的银钱和心血可不是小数目,他们的命是贱,签了死契不假,但也不能像路边的野草一样,随随便便就拿来填山沟!你前前后后借走的那些人……有几个是全须全尾回来的?”他语气带着质问,显然对薛超以往借用学徒的恐怖损耗率心知肚明。 薛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脸上却堆起笑容,含糊其辞道: “贾管事多虑了,这次要搜一片宝地,地方大,瘴气重,岔道多,需要人手铺开探路,自然就要多用些人。放心,这次我亲自带队,定会多加小心!” 贾仁依旧犹豫,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显然不信薛超这套说辞。 薛超见状,心中暗骂一声,脸上笑容却更盛,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给他画饼道: “贾管事,董霸那口气眼看就要咽了,再熬上几日,等他一蹬腿,这龙脊岭,就是我薛超当家做主!到时候,所有进山的门路,所有的大货源头,都捏在我手里!” 他观察着贾仁的神色,继续画饼: “只要这一趟成了,让我再得一件惊天动地的大货,那些还在观望的跟山郎,自然心 服口服,唯我马首是瞻!到那时……” 薛超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你我兄弟,在这安宁县,就不再是仰人鼻息的管事和把头了,咱们就是真正能呼风唤雨的一号人物,东家说不定到时候,他都得指望咱们,再不敢视若走狗般随意使唤!” 走狗这两个字,如同毒刺,精准地扎中了贾仁心中的渴望。 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 薛超描绘的前景,太诱人! 摆脱下人身份,成为连东家都要倚重的人物,这种事情在他之前可是根本不敢想的。 如今只要一想起来,就让他怦然心动,无法自已! 然而,贾仁终究是贾仁,生性谨慎。 巨大的诱惑面前,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盯着薛超,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薛老弟,你最近动作不小啊?又是问我要大批学徒,又是在城外悄悄招募干活的瓦匠、木匠,还撒出去几百两雪花银,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薛超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神秘而深邃,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贾管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是一桩天大的造化!你只管把人给我备齐。” 他放下茶杯,声音斩钉截铁: “待我做成,尘埃落定之时,自然会将这桩泼天的造化,原原本本,告知于你!”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47章 奇草,野狗 夜色晦暗,乌云如墨,沉沉地压在龙脊岭上空,将最后一丝惨淡的月辉也彻底吞噬。 山风呜咽着穿过嶙峋怪石和虬结古木的缝隙,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卷起枯枝败叶,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打着旋。 四下里,无风的时候,死寂得令人心悸。 远比白天活跃许多的蛇虫从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 那些习惯于夜行捕猎的野兽,眸子在黑暗中泛着惨绿色的光。 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远处间或传来野兽的嘶吼和挣扎。 一条条生命化作血食,正在这方大山深处,滋养那些更加凶猛的野兽。 陆沉屏住呼吸,背靠着一块冰冷潮湿的巨岩,这是他第一次在龙脊岭过夜。 若非怀里贴身藏着那包研磨成粉的狗宝,能祛毒避瘴,他绝不会冒此奇险。 “十几株寻常的槐阴草,分量太轻,未必能入宋教头的眼,想要让他当成大人情,须得年份够足,最好能寻到百龄以上的异种,方能显出手段,让他动心!” 他小心翼翼地解下水囊,倾倒出些许清水,打湿一块厚实的粗麻布,仔细蒙住口鼻。 水囊底部,早已混入了狗宝粉末,此刻遇水徐徐化开。 一股带着腥臊气的苦涩药味弥漫开来。 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有效抵御着空气中无孔不入的瘴毒,防止其趁虚而入,攻伐心脉。 沈爷曾告诫,龙脊岭的瘴气非同小可,外围尚算稀薄,越是深入那鬼愁涧,瘴气便如活物般愈发浓稠、凶戾。 传说中,曾有绝世大妖在此被高人降伏炼化,其妖血泼洒山岭。 怨念经年不散,这才孕养出如此恐怖绝伦的毒瘴。 便是气血雄浑、踏入了气关的武师,若无万全准备,也不敢轻易涉足其中。 “年份足的槐阴草,只在夜间阴气最盛时吐纳精华。” “那鬼愁涧地势险恶,煞气盘踞,用沈爷的话讲,便是阴中带煞,九死一生之地,却也最易滋养这等奇物。” 陆沉凝神静气,抬起手指,指腹缓缓抹过眉心。 刹那间,一股微不可查的清凉感自印堂扩散,眉心仿佛裂开一道无形的缝隙。 天眼洞开! 视野陡然变幻,周遭不再是纯粹的黑夜,丝丝缕缕、驳杂混乱的气流在黑暗中沉浮涌动。 相较于之前搜寻黄精时所见的地气脉络,此刻映入眼帘的,乃是数条 拇指粗细、浓稠如墨的漆黑气流。 如同数条流动的冥河,在幽暗的山涧深处蜿蜒流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 “哮天,莫要出声,惊了林中的活物。” 陆沉压低了嗓子,将几根带着油星和碎肉的猪骨头塞给脚边的白毛细犬,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家伙立刻叼住,埋头大嚼起来。 待会儿深入险地,还需仰仗啸天的灵敏嗅觉和听觉来放哨示警。 天眼虽能洞察地气脉络、寻踪觅宝,对潜伏的猛兽飞禽却鞭长莫及。 “嗷呜。” 啸天低低应了一声,湿润的鼻头蹭了蹭陆沉的手背,乌溜溜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很是享受陆沉的抚摸。 待到夜色更深一些,如同浓墨一般,彻底将天地笼罩。 龙脊岭陷入一片死寂。 带着刺骨寒意的浓雾无声无息地聚拢。 冰冷的水汽凝结在草叶、树枝上,又悄然滴落。 陆沉将气息敛至若有若无,脚步放得极轻极缓,如同山间最灵敏的狸猫,在湿滑的苔藓和盘错的树根间悄然穿行。 饶是如此,不过盏茶功夫,他身上那件粗布麻衣已被冰冷的露水和弥漫的雾气彻底浸透。 紧贴在皮肤上,寒意如同细密的针砭,直往骨头缝里钻。 若非这阵子在烧身馆苦熬筋骨,养血有成,体内那奔腾如小炉火般的气血源源不断提供着热力,勉强抵御着这渗进骨髓的阴寒,陆沉只怕早已牙齿打颤,浑身僵冷,寸步难行了。 一番辛苦寻觅,依靠着天眼所见到的那些气流。 陆沉终于在鬼愁涧边缘一处背阴的乱石缝隙中,采到了几株年份约八十年的槐阴草。 这地方寻常他根本不会前来,也没有人敢冒这样的风险。 若非如此,也不会有这样的收获留着给他! 这槐阴草叶片深绿近墨,隐隐透着一丝幽光,根茎坚韧如老藤。 然而,他并未满足。 天眼开阖间,于更深邃的煞气脉络交汇处,他冒险攀下近乎垂直的陡壁,在湿滑的苔藓和嶙峋怪石间,终于发现了一株被浓郁阴煞之气包裹的异种! 那赫然是一株百年份的槐阴草! 它与寻常槐阴草有着明显的不同。 叶片不再是单纯的墨绿,边缘竟染着一圈暗金色的纹路。 根茎粗壮虬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 的暗红色泽。 最令人惊异的是,在植株顶端,结着三颗拇指大小、形似桑葚的果实。 通体乌黑发亮,表面布满了细密的银色斑点,如同凝固的星河,散发出一种冰冷而诱惑的气息。 “百年异种,阴煞结晶,好宝贝!” 陆沉心头一热,小心翼翼将其连根带土挖出,用特制的油布包好,贴身收藏。 此行目标已然达成,且远超预期。 收获到手,陆沉不敢久留,本想趁着夜色未退尽速下山。 然而,就在他准备撤离之际,眉心天眼骤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 一缕浓郁欲滴的青色光华,其中蕴着一抹难以言喻的紫色光晕,在煞气弥漫的世界里惊鸿一现! 能引动天眼如此反应的,绝非寻常之物! 陆沉压下心头的狂跳,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循着那缕青紫光晕的指引,在危机四伏的密林中悄然潜行。 每一步都踩得极轻,避开枯枝落叶,连呼吸都变得悠长而微弱。 攀过一道布满湿滑苔藓的断崖,拨开一片浓密得如同墙壁的藤蔓,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 只见一处背靠巨大黑岩的凹陷洼地里,一株约莫两尺高的奇异植物静静生长。 通体火红,如同最纯净的火焰凝结而成! 叶片狭长,边缘带着细微的金色锯齿,脉络清晰如赤金浇铸。 主干笔直,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却又仿佛蕴含了熔岩般力量的赤红。 整株草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生机与热力,仿佛将周围阴冷的煞气都驱散开来。 “龙血草!”陆沉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最近在沈爷铺子里恶补,翻遍了那些珍本药经,其中就有关于此物的记载! 此草生于极阴极煞之地,却因汲取地脉深处一点至阳龙气而变异成形,百年难遇! 其药性至阳至刚,蕴含磅礴生机,能解天下万毒,更能伐毛洗髓,重塑根基。 传说中,它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绝世宝药! 其珍贵程度,远非槐阴草可比! “金刀董霸……过山峰剧毒……”陆沉脑中瞬间闪过安宁县城里的传闻。 金刀董霸,那位曾经威震龙脊岭的猛虎,如今不就躺在妙手医馆,靠着名贵药材吊着半口气,随时可能魂归西天吗? 回春堂束手无策,妙手医 馆也只能延缓! 这株即将成熟的龙血草,或许正是董霸唯一的生机! 然而陆沉眼中根本看不到半点贪婪,他目光看向那靠近龙血草的林木之中。 这等夺天地造化的奇珍,岂会没有守护? 洼地另一侧,茂密的灌木丛中赫然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簌簌声! 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其中高速滑行! 一股冰冷、腥臃、带着恐怖压迫感的气息瞬间笼罩过来! 陆沉浑身汗毛倒竖,心脏骤然缩紧! 他全身气血在勉力运功之下,近乎停滞,整个人如同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岩壁上,连目光都不敢直视那洼地中心。 只见一条水桶般粗细的斑斓巨蛇,悄无声息地从灌木中游弋而出! 蛇躯蜿蜒,所过之处,坚韧的灌木被轻易压垮,粗壮的树干也被其鳞片刮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树皮如同纸片般大片剥落! 巨蛇那三角状的狰狞头颅缓缓抬起。 冰冷的竖瞳如同两盏幽绿的鬼灯,警惕地扫视着洼地四周。 分叉的猩红蛇信吞吐不定,发出“嘶嘶”的瘆人声响。 这条大蛇,比起先前他收拾掉的那只三足蟾,可要厉害太多了! 自己绝对不是对手! “董霸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不过要是董家开的出价……” 陆沉缓缓退入身后的密林,直到彻底脱离那巨蛇的感知范围,才更快速的离去。 昔日的安宁县,有董霸这头盘踞龙脊岭的猛虎坐镇,薛超这条豺狼虽凶,也只能夹着尾巴,不敢过分放肆。 如今猛虎病入膏肓,命悬一线,那豺狼便再也按捺不住贪婪凶性,亮出了獠牙。 “豺狼凶恶,但只要暂时惹不到我头上……” 陆沉眸光幽幽,在黑暗中闪烁不定。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再次闪现薛超那张在回春堂时皮笑肉不笑的脸,还有自己那隐隐作痛的肩膀。 那冰冷的威胁,如同跗骨之蛆。 他脚下不停,身影在崎岖的山路上快速穿行。 脑海中,却突兀地浮现出许多年前,爷爷刚去世时,雨师巷里的情景。 “那时,巷子口不知从哪里蹿来一条杂毛大狗,凶得很。每次我出门捡柴、采药,它都冲我龇牙狂吠,追着我扑咬,我吓得哇哇大哭。” “哭得再狠,眼泪流 干,也没人来帮我,那大狗见我畏缩,反而越发凶狂,好几次都差点真的咬到我。” 少年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带着一种事隔经年的冰冷。 “后来,我不哭了,也不怕了。” “我把栓门的那根木棍取了下来。” “等那畜生再来的时候……” 陆沉的脚步微微一顿,眼神在浓重的夜色里,锐利得如同淬了火的刀子。 “只一下,它就倒了。” “后来,巷子里再也没有哪条野狗,敢对着我乱叫一声。”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48章 绝路,恩公 妙手医馆,披麻戴孝! 昔日威震龙脊岭的金刀董霸,此刻静静躺在妙手医馆后堂的病榻之上,气若游丝。 曾几何时,他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巡山队的汉子们唯他马首是瞻,何等威风! 可如今树倒猢狲散,自他在龙脊岭中了过山峰剧毒被抬下,眼见着回天乏术。 那些昔日鞍前马后的巡山队成员,大多见风使舵,早已转投到如日中天的鬼手薛超门下。 如今还肯留在医馆外,守着这份情义的,竟不足一手之数。 这些人,要么是受过董霸活命大恩,要么是与薛超素有旧怨,无法相容。 他们或蹲或站,个个愁眉紧锁,目光不时焦急地投向紧闭的后堂门,心底存着一丝渺茫的期盼。 “董夫人……” 后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鲁大夫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他捻着胡须,对着门外形容枯槁的妇人沉重地摇了摇头。 声音带着医者见惯生死的无奈:“你还是早做打算吧。” 他顿了顿,迎着董夫人瞬间失去最后一丝血色的脸,补充道: “令郎君恐怕很难撑过今夜了。” “便是用那百年老参熬成的续命汤,也吊不住他那口散逸的心气,人心口那点生气一旦散了,便是神仙也难救啊。” 董夫人浑身剧震,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瘦削的身子猛地一晃,几乎就要软倒在地。 一旁老管家浑浊的老眼里也噙满了泪花,他悲愤地对着鲁大夫,更像是控诉着这世态炎凉: “鲁大夫,难道真就一点法子都没了吗?” “这些天,那薛超步步紧逼,他手下的泼皮无赖,日日上门寻衅滋事,砸东西、污言秽语,无所不用其极!硬是把好好一个家,搅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老管家声音颤抖,带着深深的恐惧与恨意: “夫人,那薛超就是头喂不熟的豺狼!他贪图董爷的基业,贪图龙脊岭的油水,不达目的,是绝不会罢休的!” “董爷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只怕会做出更丧心病狂之事啊!”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 董夫人扶住额头,想到往后的艰难生活,当场潸然泪下。 她出身虽非大富大贵,也是安宁县小有家底的闺秀,当年父母看重董霸一身本事和豪气,才将她许配。 即便没了夫君,返回娘家,日子总还能过。 可一想到要离开这熟悉的地方,以一个的寡妇身份回去,忍受族人邻里可能的非议和白眼,未来便是一片望不到头的凄风苦雨。 这念头一起,悲从中来,更是泪如泉涌,哀泣不止。 前庭里,那仅存的几位巡山队汉子,也听到了鲁大夫让准备后事的话语。 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抑许久的恐慌和悲愤瞬间爆发出来! “完了!董大哥一走,龙脊岭真就成了他薛超的天下!” “薛超那厮心比蛇蝎!咱们以前跟着董大哥,可没少跟他的人干仗,结下的梁子海了去了!” “唉!他如今势大,又睚眦必报,咱们几个只怕是没活路了!” 众人围在一起,有人捶胸顿足,有人唉声叹气,有人紧攥着拳头,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茫然。 小小的前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窒息感。 就在这愁云惨雾笼罩、人心惶惶之际,一道急促的声音,让众人的目光全都落了过去。 “烧身馆的宋彪宋教头登门拜访!” 妙手医馆的学徒一路小跑着穿过气氛压抑的前庭,脚步匆匆地奔到后院,声音带着一丝意外和急促,第一句喊得又急又响。 然而,当他看到董夫人泪痕满面、老管家悲愤交加的模样,以及鲁大夫凝重的脸色时,第二句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带着几分小心: “他……指名要见董夫人。” “灵堂都还未设,棺椁都未备齐,宋教头这就赶着过来了?” 鲁大夫闻言,脸上满是错愕。 他下意识以为宋彪是冲着“吊唁”董霸而来。 可这深更半夜,连丧乐都未曾吹响一声,这位烧身馆的教头,是否也太过性急了些? 这不合常理啊! 憔悴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董夫人,心中同样疑窦丛生。 烧身馆的宋彪,与自家夫君董霸,一个开馆授徒,一个统领巡山队,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从无半分交情可言,他夤夜前来,所为何事? 一个不妙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莫非是来落井下石? 与那薛超是一丘之貉? 董夫人心头猛地一紧,几乎喘不过气。 宋彪可是安宁县公认的内壮大成高手,一身功夫威名赫赫! 他若真与薛超串通,沆瀣一气,自己一 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抵挡得住? 只怕连最后这点残存的基业,也要被彻底碾碎! 前庭里,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宋彪高大的身影已然跨过门槛,他步履沉稳,龙行虎步,带着一股武人特有的剽悍气息。 令人意外的是,他身后竟还跟着一个半大少年,穿着粗布麻衣,背着一个药篓,正是陆沉! 这古怪的组合,让本就紧张的前庭气氛更加诡异。 那几个忠心耿耿的巡山队汉子,本就神经紧绷如同满弓之弦。 此刻见宋彪深夜带个陌生少年闯入,更是疑心大起! 其中一人性子最急,一个箭步上前,横臂拦在宋彪面前,怒目而视: “宋教头,董爷尚在病中,夫人悲痛,此非会客之时!还请留步!” 语气虽硬,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色厉内荏。 另一人也按着腰间的短刀柄,眼神警惕地盯着陆沉,喝问道:“宋彪,你过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宋彪被拦住去路,非但不恼,反而停下脚步,双手抱胸,发出一阵豪迈的大笑: “哈哈哈!拦我?这会儿你们挡着爷爷的路,再过片刻,只怕你们要跪在地上,哭着喊着求爷爷我进去!”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谑和不容置疑的笃定。 那拦路的巡山队员被他这狂言激得面红耳赤,热血上涌,脱口骂道: “宋彪!枉你出身烧身馆!谁人不知戚馆主为人光明磊落,最重义气!你身为他的得意弟子,却与薛超那等豺狼勾结,趁董爷病危落井下石,实在不配做戚馆主的徒弟!” 宋彪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付之一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傲然与不屑。 他眼神锐利如刀,冷冷地瞥了那巡山队员一眼: “薛超?哼!不过一条得志的豺犬,也配与我宋彪勾结?他算什么东西!”言语间的鄙夷,毫不掩饰。 双方僵持不下,气氛剑拔弩张。 鲁大夫闻声急忙从后院赶出,分开众人,对着宋彪拱手行礼:“宋教头深夜驾临,不知有何指教?”话未说完,已是叹息连连。 宋彪不再理会那几个巡山队员,看向鲁大夫,开门见山道: “鲁大夫,董霸那厮,若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那就还有的救!” “什么?”鲁大夫浑身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宋教头,董爷 命悬一线,那过山峰的瘴毒奇诡无比,早已深入骨髓,缠绕心脉,老朽穷尽所学,也只能延缓其散,根本无法祛除干净!” “纵有神药,也难化解那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心脉的缕缕毒煞之气啊!” 宋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除非是那至阳破至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龙血草?” “龙血草?!” 鲁大夫双眼骤然圆睁,声音都因激动而尖锐起来:“真的是龙血草?!此物生于极阴极煞之地,却蕴一点至阳龙气,百年难遇,乃解毒续命的无上圣药!便是董爷全盛之时,集所有跟山郎之力,也未必能寻得一丝踪迹啊!” 宋彪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 就在这时,董夫人也在老管家的搀扶下,踉跄着奔到了前庭。 她方才在后院已隐约听到“有的救”、“龙血草”等字眼,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顾不得仪态,她冲到宋彪面前,深深一个万福,随即竟不顾一切地俯身就要跪拜下去,声音凄楚哀绝: “宋教头,求你救救我家夫君!只要您能赐下龙血草,救得我夫君性命,妾身愿散尽家财,变卖所有田产宅邸,也绝无怨言!” 她泪水涟涟,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刚才还出言不逊、拦路呵斥宋彪的那几个巡山队员,此刻也彻底懵了。 龙血草?宋彪真有此物? 眼看董夫人跪倒,再想到董霸一死,薛超必定拿他们开刀立威的残酷现实,几人眼神快速交流,瞬间便有了决断! “噗通!噗通!” 几人竟是毫不犹豫,紧跟着董夫人,齐刷刷地朝着宋彪跪了下去! “宋教头,方才是我等有眼无珠,口出狂言,求您大人大量,救董爷一命,我等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声音带着惶恐和恳求,再无半分之前的硬气。 一时间,前庭之中,董夫人、老管家、巡山队员,跪倒一片,哀声恳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宋彪身上。 宋彪看着眼前跪倒的一片,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更浓了。 他既不扶,也不受礼,高大的身躯纹丝不动,直到那哀求和绝望的气氛几乎要凝固,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呵!跪我作甚?你们求错人了!” 话音落下,他魁梧的身躯微微一侧,将一直安静站在他身后阴影里的那个半大少年彻底显 露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下。 宋彪抬手,拍在陆沉的肩膀上,朗声道: “陆小哥儿,他才是你们真正的恩公!”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49章 人的名,树的影 陆小哥儿?! 宋彪话音落下的瞬间,众人一时间像是被震颤了心神。 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从宋彪身上移开,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深深的诧异、浓重的困惑……落在了那个被宋彪推至台前的陆沉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 鲁大夫脸上的惊喜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怀疑。 他上下打量着陆沉,眼神充满了审视: “他小小年纪,竟能采得那传说中的龙血草?”他声音干涩,带着强烈的质疑。 即便他知晓陆沉是沈爷悉心教导的采药弟子,有些天赋,可龙血草是何等存在? 凡天地灵根、稀世大药,必有凶戾精怪盘踞守护! 采摘这等宝物,考验的绝不仅仅是辨识药草的眼光,更是火中取栗的胆魄和手段! 那往往是积年老把头用命换来的经验! 眼前这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有这等本事! “陆小哥儿?” 董夫人跪在地上,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庞,望向陆沉的目光同样充满了迟疑和不确定。 人的名,树的影! 烧身馆的宋彪,那是安宁县响当当的内壮大成高手,成名多年,声威赫赫。 他一露面,一开口断言有的救,董夫人绝望的心底便不由自主地燃起一丝希望之火,觉得夫君命不该绝。 可如今,宋彪却将这救命的全部希望,系在了一个如此年轻、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身上。 这落差太大,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巡山队员,更是面面相觑,眼神交汇间满是难以置信和浓浓的嘀咕。 “这小子能采龙血草?” “宋教头莫不是消遣我们?” “龙脊岭深处那鬼地方,咱们都不敢轻易踏足……” 若非宋彪刚才那斩钉截铁的气势和不容置疑的态度犹在眼前,他们几乎要以为这是对方在戏耍他们,拿董爷的性命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哼!” 一声冰冷的冷哼陡然响起,打破了前庭死寂的沉默。 只见宋彪脸上的玩味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拒人千里的冷淡。 他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众人,目光转向陆沉,声音带着刻意的疏离: “陆小兄弟,看来咱们是自作多情了,人家董家高门大户,信不过咱们这点微末本事。” “ 也罢,既然人家不信你,我看这趟浑水,你也没必要蹚了!” 说罢,他竟真的一拂袖,作势就要转身大步离去。 宋彪何等人物? 当年拜入烧身馆之前,便是安宁县道上赫赫有名的刀客,跟随大镖局走南闯北,刀口舔血,江湖经验之老辣,远非寻常武夫可比。 陆沉深夜寻他,坦然相告寻得龙血草时,宋彪心中便已如明镜一般。 他深知董霸一倒,鬼手薛超这头豺狼再无顾忌,行事愈发肆无忌惮,早已引得龙脊岭上下怨声载道。 陆沉此时拿出龙血草,其用意不言自明,既是为自救,也是借势破局。 宋彪当即便果断带着陆沉来到这妙手医馆。 然而,施恩救人,讲究的是两厢情愿,有求有应。 最忌讳剃头挑子一头热! 若是你上赶着去救,对方反而心生疑虑,甚至觉得理所应当,那这恩情非但不成,反而可能结下仇怨! 江湖上大恩成仇的血淋淋教训,宋彪见得太多。 因此,他必须拿捏住董家,让他们清楚地认识到这龙血草的来之不易,让他们放下身段,心甘情愿地领受这份天大的人情。 更要让他们明白,眼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少年,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好。” 面对宋彪的作势欲走,陆沉没有任何犹豫,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同样干净利落地转过身,脚步沉稳,便要跟着宋彪离开医馆大门。 那干脆利落的姿态,仿佛对身后跪着的哀求和那价值连城的龙血草交易,毫不在意。 这一幕,让宋彪心头大赞。 “好小子!果然一点就透!” 他闯荡江湖半生,最怕三种人,其中之一便是那不分场合、滥发善心的烂好人。 这种人看似心肠柔软,实则行事拖泥带水,瞻前顾后,极易被道德绑架,往往好心办坏事,最终害人害己! 宋彪原本还担心陆沉少年心性,见到董夫人悲泣跪求会心软动摇,乱了方寸。 如今一看,陆沉这份在巨大诱惑和压力面前所展现出的冷静与果断,着实让他惊喜。 “宋教头且慢!陆小哥儿请留步!” 眼见宋彪和陆沉真要离去,董夫人如同被冷水浇头,瞬间从迟疑中惊醒。 她慌忙起身,顾不得失了仪态,高声呼喊:“只要能救得我家夫君性命,两位的大恩大德,董家上下 没齿难忘!倾家荡产,必当厚报!银钱,地契,只要二位开口,妾身绝无二话!” 她说出这番话,姿态放得极低。 见到董夫人终于摆出了恳切求援、不惜代价的态度,宋彪的脚步停了下来。 但他并未立刻回应董夫人的承诺,而是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陆沉身上。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宋彪这等成名高手,竟将如此关键的决断权,完全交给一个半大少年? 这般姿态,让那几个巡山队员心头剧震,惊疑不定地看向陆沉。 难道,这看似不起眼的少年,真有通天手段? 他真能摘取那传说中的龙血草,救回董霸? 巡山队几人眼神快速交流,短暂的犹豫后。 他们便齐刷刷地对着陆沉,抱拳躬身,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陆小哥儿,方才是我等有眼无珠,若能施以援手,救董爷于危难,从今往后,我等兄弟任凭陆小哥儿差遣!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气氛烘托至此,火候已然十足。 陆沉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这才缓缓转过身,面向董夫人和一众巡山队员。 他面色平静,开口的第一句话,却如同冰水泼下,让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几乎瞬间冻结! “我并没有采到龙血草。” “什么?!” 董夫人脸色一僵,眼中的希冀之光顷刻间彻底熄灭。 那几个巡山队员更是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股被戏耍的狂怒直冲头顶! 有人双目赤红,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恨不得立刻拔刀将这消遣他们的混账小子劈成两半。 就在这怒火即将爆发的临界点,陆沉才不紧不慢地吐出后半句: “但我知道龙血草的确切下落。” 他目光扫过惊怒交加的众人,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董夫人若真想救令郎君,需得派出几名真正的好手,加上宋教头亲自压阵,合伙进山,方有一线机会将那龙血草带回来。” “此物有成了气候的精怪守护,凶险异常,寻常人去了,只是送死。” …… 薛家。 灯火通明、喧嚣震天的宅邸里,酒气熏天。 一群从董霸那边转投过来的巡山队员,正围着他阿谀奉承,推杯换盏。 一个满脸谄媚的汉子,端着酒碗凑 到薛超跟前,得意地低声道: “薛爷,我刚从妙手医馆那边得了准信儿,董霸那口气,决计熬不过今晚,天亮之前,必死无疑!” “哈哈哈!好!死得好!” 薛超志得意满,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狠狠地将酒碗掼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大响! 他环视着满堂心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张狂: “没了董霸这头病虎,这安宁县,还有谁配压我薛超一头?!”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乱跳: “从今往后,龙脊岭就是咱们兄弟伙儿的聚宝盆,他董霸划下的地盘、定下的规矩,统统作废!以后这山里的油水,都得按我薛超的规矩来分!” 狂笑声、奉承声、碰杯声交织在一起,直闹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照亮了屋内的一片狼藉和横七竖八的醉汉。 薛超打着酒嗝,从窑姐儿温软的肚皮上爬起来,草草穿好那身象征新贵身份的锦袍。 他眼神还有些迷离,但脸上的意气风发却怎么也掩不住。 “来人!纠集弟兄们,随我去妙手医馆讨债!” 他大手一挥,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和迫不及待的兴奋。 董霸一死,他那如花似玉的夫人,那积攒多年的财富,都该是他薛超的囊中之物了! 正好借此机会,彻底立威! 薛超带着一帮凶神恶煞的打手,浩浩荡荡地走在清晨略显冷清的街道上。 沿途的摊贩小民,远远瞧见这煞星,无不噤若寒蝉。 纷纷避让到路边,脸上挤出最卑微的笑容,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给薛爷请安了!” 那敬畏讨好的姿态,与昔日他们见到金刀董霸时如出一辙。 更有几个机灵的采药人,看到薛超的队伍,连忙小跑着上前,将竹篓里品相最好的几株草药双手奉上: “薛爷,一点山货,不成敬意!您笑纳!” 薛超享受着这众星捧月般的待遇,看着那些敬畏谄媚的脸孔,听着那一声声“薛爷”,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轻了三两。 “懂事!” 他随意地挥挥手,示意手下收下孝敬,脸上的得意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一路享受这般待遇,薛超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妙手医馆门前。 医馆大门紧闭,门口守着几个面色悲戚、披着孝布的董家旧人。 “滚开!”薛超身边一个急于表现的打手上前,厉声呵斥,“薛爷驾到,还不开门!” 那几个旧部认得薛超,眼中喷火,却敢怒不敢言,只是死死拦在门前。 “干什么?董霸都已经死了,你们还想给他守灵守到几时?” “识相的,赶紧让董家那小寡妇出来,把账算清楚!” 薛超不耐烦地推开挡路的手下,亲自上前,语气嚣张至极。 “薛超,你休要放肆,夫人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一个老仆鼓起勇气喊道。 “老东西!活腻歪了!”薛超眼中凶光一闪,抬脚就要踹门! “哐当——!” 就在薛超的脚即将碰到门板的瞬间,那紧闭的医馆大门,竟猛地从里面被人拉开了! 一道高大、昂藏、如同铁塔般的身影,赫然堵在了门口! 他面色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身形也似乎消瘦了些,但那双虎目却精光四射,带着积威已久的凛冽杀气。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笼罩全场! 薛超脸上那志得意满的笑容瞬间僵死,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的酒意和飘飘然瞬间化为乌有。 “董霸?!你没死?!” 堵在门口,如同天神下凡般震慑全场的董霸,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嘲讽的弧度: “薛超,你是还想再领教领教某家的金刀不成?!”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50章 门前,看命 人的名,树的影! 董霸能稳坐龙脊岭跟山郎头把交椅多年,靠的绝非侥幸! 他那口九环金刀,刀光起处,如同阎王爷亲笔勾画的催命符。 见过其锋芒的,十之八九都已成了刀下亡魂。 放眼整个安宁县,除去四大武馆那些撑门面,镇场子的高手,董霸的武艺,当之无愧是顶尖之列! 薛超这等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凶人,多年来都被董霸死死压着一头,却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足见董霸威名之盛,金刀之烈,早已深入人心! “董……” 薛超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要从眼眶里迸出来! 门口那昂藏而立、气势迫人、哪有半分病容的威猛大汉,不是董霸又是谁?!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薛超被吓了一跳,脚下如同踩了油,“噔噔噔”连退数步。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生怕对方那口令人闻风丧胆的九环金刀下一刻就出鞘,寒光一闪,自己这颗大好头颅便要搬家! “哼!董某人八字够硬,阎王爷嫌我煞气重,不敢收!” 董霸的声音如同闷雷滚动,他虎目如电,牢牢锁定薛超,一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迫人气势汹涌而出,压得薛超几乎喘不过气! “薛超,咱们之间的账,你是要今天清,还是改日算?” 董霸虎目含威,有股子迫人的气势。 “董哥,这真是误会一场啊!” 薛超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脸上的横肉拼命挤出无害的笑容: “我是听说你在龙脊岭遭了罪,心里头难受得很,咱们兄弟伙儿在龙脊岭讨生活,同气连枝多少年了,何必动刀动枪的,伤了多年的情分和气啊!” 他语速极快,姿态放得极低。 好汉不吃眼前亏! 董霸中毒垂死是千真万确,如今却生龙活虎站在这里,其中必有惊天变故! 可薛超不敢赌。 他太清楚自己和董霸的差距了。 同为内壮大成,董霸的根基扎实得如同磐石,一身气血凝练如汞,那口九环金刀施展开来,泼水难进,快如奔雷! 真要动起手,自己恐怕连十五招都撑不过去,就得被那金刀斩下头颅! “那我之前被你拿走的地契和扣押的药材货物,你待如 何交代?” 董霸双眼之中写满杀机,只要薛超一个回答的不好,怕是他手中金刀立刻出鞘,欲杀人饮血! 薛超心里“咯噔”一声,脑袋上冷汗直冒。 他心念急转,也知道当下董霸应该是重伤初愈,还不想跟自己彻底撕破脸皮。 于是便赶忙道:“董哥误会了,那些东西我只是怕有鼠辈趁着董哥你重伤的时候再做文章,才帮董哥你保管了一阵。” “既然如今董哥你已经恢复如初,所有东西,自然该归还于你。” 董霸冷哼一声,眼中掠过一抹轻蔑。 看的薛超心中火起,愤懑无边,却没有任何办法。 “最后问你一句。”董霸双手拄着那口沉重的九环金刀,他目光如冰锥,刺向薛超,“董某人何时给你写过欠条?!” 众目睽睽之下! 薛超如同被剥光了示众,伏低做小到了尘埃里! 即便以他堪比城墙拐角的厚脸皮,此刻也觉得脸上火辣辣一片,仿佛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抽了无数下,羞愤欲绝! 可枭雄之所以为枭雄,便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薛超眼底掠过一丝毒蛇般的怨毒,旋即被压了下来。 他能屈能伸,咬牙道: “是我糊涂,受了这狗东西的挑拨离间!董哥大人大量,还望多多包涵!” 话音未落,他掌心早已蓄满阴狠的内劲,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狠狠一掌拍在旁边一个刚刚投靠他的巡山队员胸口。 “噗——!” 那巡山队员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胸口如同被千斤重锤砸中,狂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 薛超似乎犹不解恨,紧跟着又闪电般踢出一记狠辣的窝心脚,将其踹得再次飞出数丈,口中兀自厉声骂道: “狗一样的东西,竟敢挑拨我与董哥之间的交情!死不足惜!” 做完戏了,薛超脸上的狰狞瞬间消失,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董霸点头哈腰: “董哥,您大人大量!都怪小弟我猪油蒙了心,瞎了眼,竟信了这狗东西的鬼话,被他骗了!您是何等人物?岂会写这种下三滥的欠条?简直是笑话!” 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那张所谓的欠条,“嗤啦”几声,撕得粉碎。 董霸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刚才那血腥的一幕只是碾死了一只臭虫。 他拄着金刀,从鼻腔里冷冷地哼出一个字,如同惊雷炸 响在薛超耳边: “滚!” 薛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一张脸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青筋在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死死咬着牙关,几乎要咬出血来,却不敢有丝毫违逆,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撂下。 最终,在无数道或鄙夷、或解气、或畏惧的目光注视下。 薛超带着他那群噤若寒蝉的手下,如同被棍棒狠狠敲打过的丧家之犬,彻底失去了来时的嚣张气焰,夹着尾巴,灰溜溜地仓皇逃离了妙手医馆的门前。 …… 医馆大门“哐当”一声关上。 门板合拢的瞬间,刚才还如同铁塔般矗立门前、威势迫人如天神的董霸。 浑身凝聚的那股凌厉气势骤然一泄!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如同金纸般苍白。 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粗重。 “董爷小心!” 一直守在旁边的鲁大夫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步,用肩膀稳稳顶住董霸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一边搀扶着董霸慢慢向内走去,一边无奈地摇头,声音带着医者的凝重: “龙血草药性至阳至刚,霸道无比,确实将那跗骨之蛆般的瘴毒拔除干净,保住了你的性命。但此药如同烈火烹油,你脏腑被剧毒侵蚀过久,根基受损严重!如今毒虽解,元气却已是大伤!” 鲁大夫语气严肃地告诫: “接下来十天半月,你需得静养,收敛气血,温养脏腑,万万不可再妄动真气,与人动手,否则,一旦引动伤势反复,伤了武道根基,便是神仙也难救。” 董霸微微颔首。 他借着鲁大夫的搀扶,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行稳住身形。 随即,在几名忠心耿耿的巡山队员惊愕的目光注视下,这位刚刚在门前威震薛超、令其夹尾而逃的威猛汉子,竟转过身,面向一直静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陆沉。 毕恭毕敬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他的身躯因虚弱而微微颤抖,行礼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摇摇晃晃,但那份发自肺腑的感激与敬重,却如山岳般沉重! “陆兄弟。”董霸的声音带着重伤初愈的沙哑,却字字铿锵。 “董某人这条命,能从鬼门关前硬生生打转回来,全赖陆兄弟高义援手!”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直视着陆沉: “此恩重于泰山,董霸没 齿难忘!从今往后,陆兄弟你的事,就是我董霸的事!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说罢,董霸喘息了几下,目光转向鲁大夫和巡山队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方才从薛超那厮手里追回的地契、还有那些被强占的药材货物,无论价值几何,统统整理出来!” 他再次看向陆沉,斩钉截铁道: “陆兄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些身外之物,权当是我董霸的一份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这是他能想到最直接、最实在的报答方式。 然而,面对董霸这重逾千钧的感激和足以让普通人眼红的丰厚回报,陆沉却只是静静地站着,并未立刻回应。 他的心神,此刻正沉浸在一片玄奥的感应之中。 自从上次在龙脊岭深处采摘黄精,再到冒险探知龙血草下落,间接促成董霸获救。 这期间经历的一切,如同涓涓细流,不断汇入那方沉寂的山海小印。 此刻,仿佛量变终于引发了质变! 识海之中,那方古朴的山海小印,骤然间毫光大放! 一股远比上次更加深邃、更加玄妙的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江河,轰然奔涌而出,瞬间流遍陆沉四肢百骸! 无数难以言喻的符文光影在意识深处流转、组合,最终凝聚成两个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散发着苍茫古意的篆文大字,深深烙印在他的感知之中。 新的手段,正从山海小印上凝聚而出! 【看命】!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51章 拜把子,认兄弟 陆沉只觉得眉心那抹被山海印烙下的无形痕迹,此刻正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痒。 继而微微发烫。 他下意识抬手想去揉搓,双眼却如同被风沙迷住,不受控制地使劲眨动了几下。 嗡——! 一声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轻微震颤,自识海深处响起! 悄无声息间,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无形的涟漪。 天眼洞开时所见的那一缕缕驳杂气流,此刻竟不再驳杂飘散。 而是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飞速地交织、缠绕、扭曲! 最终,竟在董霸魁梧身躯的上方,凝聚成几行模糊不清、仿佛由烟气构成的扭曲文字。 陆沉下意识抬眼望去,那几行文字瞬间变得清晰: 【气血亏空(白)】 【大病初愈(白)】 【筋强骨壮(青)】 “这就是‘看命’的手段?竟能直接窥见他人当前的命数?” 山海印展现的又一重神妙,如同惊雷般在陆沉心中炸开,带来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惊喜! 他猛地想起沈爷曾提及,奇门之路,千变万化,鬼神莫测。 但无论走的是哪条道,那些真正站在巅峰的大风水师,毕生所追求的终极境界,无外乎四个字——批命,改命! “而我,竟能直接看到别人的命数显化?!”这个念头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陆沉的心神! 这已绝非寻常武技或采药手段所能企及,这分明是近乎传说中的神通! “这枚山海小印,竟能赐予神通?!” 巨大的冲击让陆沉几乎心神失守。 他下意识地深深吸气,强行按捺住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 同时运转气血,平复着因初次施展这玄奥能力而带来的急速消耗。 这一切思绪电转,不过在刹那之间。 陆沉迅速收敛心神,将眼底那抹震惊与狂喜深深掩藏。 他小小年纪便在市井底层摸爬滚打,看尽人情冷暖,受惯白眼冷遇,却能安然至今,靠的便是这副远超同龄人的玲珑心窍和审时度势的机敏! 面对董霸抛出的、足以让安宁县绝大多数人眼红心跳的丰厚回报。 陆沉只是面色平静地一抱拳,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又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 “董大哥言重了,实在太过客气。” “我不 过是略尽绵薄之力,指了个方向罢了,真正豁出性命、深入龙脊岭虎穴,将龙血草带回,救董大哥于垂危的,是宋教头,是巡山队这些不畏艰险、忠心耿耿的弟兄们。” 他心中念头清晰如镜。 地契宅院?看似风光,实则负担。 搬进大宅,势必要雇仆从。 洗衣做饭的厨娘、砍柴采买的下人,家底再厚些,还得有马夫、丫鬟……这些都是源源不断的银钱开销。 自己眼下赚钱的本事尚未稳固,贸然接下,无异于背上一座沉重的负担,极有可能被压垮! 药材货物更是烫手山芋! 沈爷的铺子规模有限,主顾固定,多为茶马道衙门和几支熟识商队。 董霸回报的这批货,数量和价值都远超沈爷的消化能力。 如何出手?卖给谁? 这些全都是大麻烦,弄不好还会引来觊觎。 更何况,安宁县巴掌大的地方,哪有不透风的墙? 一旦自己接下这份厚礼,等同于昭告天下,是我陆沉坏了薛超吞并董家、独霸龙脊岭的好事! 以薛超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性子,必将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 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如何抵挡一个内壮大成高手的疯狂报复? 因此,陆沉毫不犹豫,不仅不居功,反而主动将这份泼天的功劳和随之而来的好处,巧妙地分摊给了实力强横、足以震慑宵小的宋彪,以及那些急需安抚、且本身就在薛超对立面的巡山队员身上。 这既是自保,也是无形中织就的一张人情网。 果然,陆沉这番话一出,宋彪脸上立刻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赞赏笑容。 “这小子,真是天生七窍玲珑心!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听着就让人舒坦!” 他心中暗赞,甚至开始琢磨:“这等心性天赋,若等馆主归来,定要引荐一番!说不定能为烧身馆再添一位衣钵传人!” “多亏了陆哥儿带路,那地方乌漆嘛黑,岔道九曲十八弯,瘴气又浓,要不是陆哥儿指点的分毫不差,咱们就算有十条命也摸不到那龙血草的边儿!” “就是!陆哥儿这份寻踪觅宝的本事,俺是彻底服了!依我看,用不了几年,龙脊岭的几把交椅里,必有陆哥儿一席之地!” “何止龙脊岭?我看陆哥儿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 那几个亲身参与采摘龙血草的巡山队员,眼见陆沉主动将功劳和回报分摊给他们,心中感 激更盛。 他们立刻你一言我一语,把陆沉夸得天花乱坠,仿佛是天降奇才,几百年才出一个的稀罕人物。 言语间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陆兄弟!” 董霸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虽然气息比之前虚弱,但那份虎威犹在。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陆沉,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救命大恩,重于泰山!既然浮财俗物你看不上眼,那从今日起,我董霸愿与你,拜个把子!” 他顿了顿,言辞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陆兄弟若不嫌弃董某,从今往后,董家便是你家!凡我董霸所有,你皆可共享!荣华富贵,有我董霸一份,就有你陆沉一份!” 此话一出,如同巨石投入深潭,瞬间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惊呆了! 董霸是谁? 那是龙脊岭数量众多的跟山郎里响当当的扛把子,安宁县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狠角色! 平日里进出县衙,便是那些捕头班头见了,也得客客气气尊称一声“董爷”! 这等人物,竟要主动与一个采药少年结拜,从此兄弟相称? 这消息若传出去,整个安宁县都得炸开锅! 不知多少人要羡慕得眼珠子发红,直呼陆沉祖坟冒了青烟,走了泼天的大运,才能攀上董霸这棵参天大树! 一时间,众人反应各异。 几个心思活络的巡山队员,眼中满是羡慕与敬畏:“陆小哥儿这下真是一步登天了!有董爷罩着,安宁县横着走都行!看那薛超还敢龇牙?” 也有人暗自咋舌,看得更深:“啧啧,攀附?我看未必!这陆小哥儿年纪轻轻,就能寻龙血草,手段神鬼莫测,董爷这分明是慧眼识珠,提前结交一位未来的真龙!这眼光,毒啊!” 老管家和鲁大夫则是欣慰点头,觉得陆沉仁义谦逊,得此厚报理所应当。 “董大哥!”陆沉毫不扭捏,更无半分推辞犹豫。 他双手抱拳,对着董霸深深一揖,声音清朗而诚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赤诚。 雨师巷的摸爬滚打,早已教会他洞悉人情冷暖,更让他深刻明白靠山和门路在这世道的重要性。 董霸的地位、实力、威望都摆在这里,主动折节下交,提出结拜。 自己若再故作姿态推三阻四,那便是愚不可及。 不仅驳了董霸天大的面子,让其下不来台,更是自 断臂膀! 更何况,有了董霸这棵大树遮风挡雨,薛超这条毒蛇的威胁,便不再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好!好兄弟!” 董霸见陆沉如此爽快,眼中闪过快意。 随即虎目圆睁,精光爆射,环视着在场的所有巡山队员和仆役,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弟兄伙儿都给我董霸听真了!” “从今往后,见到陆兄弟,就如同见到我董霸本人!谁敢有半分怠慢,谁敢心存轻视,我董霸念在兄弟情分上或许能饶他……” 他猛地一拍九环金刀,刀环发出“呛啷啷”一阵慑人心魄的嗡鸣! “但我这口金刀,决计饶不了他!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董爷!” “拜见陆爷!” “见过二当家!” 巡山队员们轰然应诺,声音肃然庄重,看向陆沉的目光,已从之前的感激敬佩,彻底转变为发自内心的敬畏与尊崇! 陆沉的地位,在这一刻被董霸彻底稳定下来。 随后,董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扶着气息渐弱的董霸回房静养。 鲁大夫感慨万千地走到陆沉面前,看着这个清秀却透着不凡沉稳的少年,叹道:“后生可畏啊!连龙血草这等传说中的宝药都能寻得,陆小哥儿,你之前途,当真是不可限量!”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散发着淡淡腥臊气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异香的小包,递给陆沉: “这是那条守护龙血草的大蛇留下的蛇胆。” “老夫已用秘法炮制过,药性虽不及龙血草霸道,却最是温养气血,壮大根基。” “你拿去,此物能壮气血,对你大有裨益!” 陆沉闻言,心中大喜! 他正暗自惦记着那条成了气候的大蛇。 那可是全身是宝的异种啊! 这蛇胆,正是他眼下最需要的大补之物! 不仅能加速养血境的修炼,更能为冲击内壮打下更坚实的根基!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52章 借刀,杀人 妙手医馆内,笼罩多日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气洋洋。 董霸起死回生,硬生生从鬼门关前兜了个圈又活蹦乱跳回来的消息传的飞快。 才不多久,众人就都知道了这样的消息,一个个原本慌乱的内心,也彻底的安定下来。 “砰!” 薛超脚步沉重地踏进自家宅邸内堂,反手重重摔上了房门,巨大的声响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他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怎么没死?!他怎么可能没死?!” 压抑不住的狂怒如同火山般爆发。 薛超猛地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厅堂失态地咆哮起来,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刻骨的怨毒。 “老子费了多大的心思?!安插心腹,散播消息,拿那窝过山峰当饵,才引得那蠢货兴冲冲进了套!又花了多少力气才突施暗箭,把他打成重伤,让那剧毒入骨入髓!” “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这头挡路的老虎就该咽气了,龙脊岭就该是我薛超的囊中之物!” 他谋划良久,机关算尽,眼看就要摘取胜利果实,登上龙脊岭的巅峰,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这巨大的落差和挫败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棋差一着,棋差一着啊!” 薛超双目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猛地抓起手边案几上一个精致的青瓷茶杯,五指如同铁钳般骤然收紧! “喀嚓嚓——!” 刺耳的碎裂声响起。 那坚硬的瓷杯在他蕴含内劲的掌力下,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混合着冰冷的茶水,从他指缝间簌簌洒落在地毯上,留下斑驳的湿痕! “废物!都是废物!”他嘶声低吼,胸膛剧烈起伏,“给我去查!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查清楚,董霸那厮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是谁坏了老子的好事!!!” 这一幕,吓得侍立门外的几个心腹手下噤若寒蝉,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太清楚自家这位大哥的性子了,其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这一趟在妙手医馆门前,众目睽睽之下,被董霸像驱赶野狗般羞辱,颜面扫地,威信尽失。 这口恶气,薛超是绝对咽不下去的! 他此刻的暴怒,不过是冰山一角。 接下来,必定是雷霆般的报复, 要找出那个搅局之人,将其碎尸万段,方能稍解心头之恨! 夜上三更。 巡山队一个心腹手下,领着个形容猥琐、走路一瘸一拐的泼皮,悄无声息地进了薛超的内堂。 “大哥,这家伙说他知道董霸为啥能‘起死回生’!”手下低声禀报。 薛超正提着裤腰带从里屋出来。 他脸色阴沉,眼底还带着几分未消的邪火与疲惫。 从妙手医馆灰溜溜回来后,他憋了一肚子无处发泄的邪气,特意让手下去寻了几个半掩门的姐儿,足足折腾到后半夜,才勉强压下那股郁结。 他大马金刀地在主位坐下,觉得口干舌燥,端起桌上早已冷透的茶水,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冷的茶水激得他眉头一皱。 “说!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薛超斜睨着堂下那贼眉鼠眼、看着就令人生厌的泼皮,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那泼皮被薛超的目光一扫,吓得浑身一哆嗦,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趴在地上,声音带着谄媚和恐惧: “薛爷明鉴!” “小的住在雨师巷,跟那陆六子就隔了几间屋!他前阵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是发际了,小的和几个弟兄想找他借点银子花花,谁知这小子心黑手狠,竟勾结了衙门的差役,把哥几个一顿好打,打得我躺了半月才能下地!” 泼皮诉着苦,偷偷抬眼观察薛超的脸色,见其面无表情,连忙又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 “小的养好伤后,寻思着反正也没事,就多留了个心眼,盯着那陆六子,看看他那里有没有啥发财的门道。” 他咽了口唾沫,眼中闪过一丝邀功的急切: “嘿!这一盯还真盯出古怪来了!” “那陆六子,昨儿半夜三更的,鬼鬼祟祟溜出门,我有兄弟亲眼看见,他先是去了烧身馆,没过多久,就跟着那宋彪,一起进了妙手医馆!” “薛爷您想啊,董霸前脚眼看就要断气,后脚陆六子跟宋彪就去了,紧接着董霸就活蹦乱跳了!这事儿要说跟陆六子没关系,打死小的也不信,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泼皮信誓旦旦,唾沫横飞! 薛超听完,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仿佛饮尽的冷茶非但没能解渴,反而勾起了心底更深的燥意。 “陆六子?那个刚混上跟山郎没几天的毛头小子?” 薛超的声音陡然拔 高,带着浓浓的质疑和讥讽。 “你说他能采到龙血草?还是半夜进山?他不怕龙脊岭深处的瘴气毒虫?他有这个通天的本事?!” 泼皮被问得一愣,他那点混混脑子,哪里搞得清楚采药行当里的门门道道和高低深浅。 只觉得陆沉的行踪鬼祟,又恰逢董霸起死回生,两者必有联系! 再加上想抓住机会巴结上薛超这棵新大树,便不管不顾地急切跑来报信。 “这……这个……”泼皮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哼!” 薛超猛地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眼中闪烁着自负与多疑的精光。 “龙血草是何等宝药?非龙脊岭深处百里凶绝之地不能生!更有成了气候的精怪日夜守护,便是踏入了气关境界的高手,也不敢轻易在夜间独闯!” “他陆六子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刚入门的采药郎,也配?!” 他越说越觉得眼前这泼皮可疑,声音也愈发阴冷: “我看是你跟那陆六子有过节,想借刀杀人,拿我薛超当枪使?” “老子治不了董霸,难道还收拾不了你这等下三滥的玩意儿,让你糊弄?!” “薛爷!冤枉啊!小的……”泼皮吓得魂飞魄散,刚想辩解。 薛超说到最后“糊弄”二字时,眼中凶光爆射! 只见他脊椎如同怒龙升天般猛地一挺,瞬间起身。 一股凶戾的气血轰然爆发,筋骨齐鸣,竟隐隐带起风雷般的低沉啸音! 他一步跨出,人已到了泼皮面前,右手五指并拢,掌心泛起一抹诡异的青黑色泽,毫无花哨地一掌按在泼皮的心口! 啪!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轻响。 那泼皮连惨叫都未曾发出,身体如同被瞬间抽掉了所有骨头和筋腱,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软了下去。 膝盖一弯,“噗通”跪倒在地,随即向前扑倒,脸朝下趴在地上,再无声息。 诡异的是,他身上竟看不到半点明显的外伤,连衣服都没破。 “抬走!扔乱葬岗喂狗!” 薛超厌恶地甩了甩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将泼皮带进来的那个巡山队员,此刻已是面无人色,两股战战! 他与另一个闻声进来的手下,战战兢兢地上前,一人抬头一人抬脚。 可那尸体竟如同没有骨头一般,软得不可思议 ! 整个皮囊仿佛变成了一层薄薄的、灌满了血水的皮袋子,稍一用力触碰,就能感觉到里面稀烂如糜的骨肉在晃动,似乎下一刻就要破皮而出,鲜血四溢! 这正是薛超的独门绝技——化骨掌! 此掌力阴毒无比,蕴含特殊劲力,能瞬间震碎中掌者全身骨骼筋络,令其化作一滩烂泥,外表却看不出明显伤痕,歹毒至极! 薛超却看也不看地上的狼藉,负手而立,眼中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芒。 薛超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去把回春堂过来的那批学徒都给我带上!老子要进山!” 手下闻言,惊愕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进、进山?大哥,这深更半夜的……” 薛超眼中寒芒一闪,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手下一个激灵,再不敢多问半句,慌忙拖着那滩“烂泥”退了出去。 内堂中,只剩下薛超一人,在摇曳的烛光下,面色阴鸷得如同厉鬼。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53章 入庙,狐仙 乌云如墨,沉沉地压在龙脊岭上空,将最后一丝惨淡的星光彻底吞噬。 月黑风高! 凛冽山风如同冤魂的哭泣,打着旋儿穿过幽深的山涧和茂密的古林。 卷起枯枝败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瘆人。 崎岖陡峭的山道上,一支由火把组成的扭曲长蛇在黑暗中艰难蠕动。 跳跃的火光被狂风撕扯得翻滚不定,忽明忽暗,勉强映照出下方一串沉默而疲惫的人影。 薛超脸色阴沉如水,走在队伍最前,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前方未知的黑暗。 他身后紧跟着几名心腹打手,个个神色警惕,手按兵器。 而在队伍中间,被前后巡山队严密“看护”着的,是二十来个面黄肌瘦、穿着破旧单衣的年轻人。 他们正是回春堂贾仁安排过来的那批“学徒”。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脸上写满了恐惧、疲惫和茫然。 深更半夜被强行驱赶进这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龙脊岭深处。 刺骨的寒风和周围黑暗中仿佛无处不在的窥伺目光,早已让他们瑟瑟发抖,牙齿打颤。 所谓看护,更像是押送! 防止他们有人受不了这恐惧,试图逃跑。 “薛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一个胆子稍大的学徒颤声问道,声音被风吹得破碎。 “闭嘴!跟着走!再多问一句,剁了你喂狗!” 旁边一个巡山队员恶狠狠地低吼,吓得那学徒立刻缩紧了脖子。 众人心里都犯着嘀咕,沉甸甸的恐惧如同藤蔓缠绕着心脏。 这龙脊岭的夜晚,是猛兽的猎场! 毒瘴弥漫,白日里都凶险万分,何况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时辰? 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跋涉了几十里。 山路越发陡峭难行,尖锐的乱石突出地面,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刺骨的湿冷如同毒蛇般钻进单薄的衣衫,深入骨髓。 学徒们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汗水和露水混在一起,浸透了后背,又被寒风吹得冰凉刺骨。 哪怕薛超避开瘴气,绕过险峻,队伍后方几个体质最弱的学徒也再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薛爷,有人撑不住了。”一个巡山队员小跑上前禀报。 薛超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回头瞥了一眼黑暗中那几 个蜷缩颤抖的身影,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 “把他们背上,一个都不许丢下!” 他倚重的心腹手下闻言一愣,忍不住凑近低声问道:“大哥,咱们这趟,到底是要去哪儿?带着这些累赘……” 薛超眼中寒光一闪,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办大事!别多问!这些人,都有用!”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听得心腹心头莫名一寒。 其他不明就里的学徒,见薛超竟下令带上掉队的同伴,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感激和错觉,以为这位薛爷尚有几分善心。 只有那些深知薛超为人的老手下,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默默上前,如同扛麻袋般将那几个瘫软的学徒粗暴地甩到背上,动作毫无怜惜。 他们清楚,大哥从来不做赔本买卖。 带上这些累赘,只意味着在某个关键时刻,他们有着无可替代的用途! 众人草草垫了几口冰冷干硬的干粮,勉强恢复些力气。 便又在薛超的催促下,如同被驱赶的牲口般,继续埋头赶路。 山路越发曲折。 又艰难跋涉了三四十里,几乎耗尽了所有人最后一丝力气。 学徒们早已麻木,眼神空洞,只是机械地挪动着灌了铅的双腿。 风声呜咽,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猛兽的低吼、毒虫的嘶鸣,不断刺激着众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龙脊岭的夜,是活人的禁区! 就在绝望和疲惫几乎要将众人彻底压垮之际。 前方引路的薛超脚步一顿。 他手中的火把向前探去。 跳跃的火光,撕破了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一座巨大,散发着无尽苍凉的大庙,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洪荒巨兽,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残破的飞檐如同折断的兽角,指向黑沉沉的天空。 斑驳的墙体在火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仿佛干涸的血迹。 两扇沉重的、布满铜绿和蛛网的大门,紧紧关闭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陈腐香灰和更深沉阴冷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让所有靠近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火光照耀下,那座突兀出现在深山绝地的大庙,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与困惑。 “这地方啥时候有座庙了?” 一个巡山队员忍不住低声嘀咕,声音在死寂的庙前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面面相觑,任谁都没有想到,这般深山老林里面,竟然会有一座如此大庙。 “都听好了!就在这儿歇息落脚!” 薛超转身,背对着那幽深庙门,面朝众人。 他双手负后,腰杆挺得笔直,刻意将内壮大成高手的气血催发到极致! 一股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凶悍气势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 瞬间压得那些本就疲惫不堪的学徒们呼吸一窒,脸色发白,仿佛胸口被巨石堵住! 薛超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薛某人纵横龙脊岭十几年,钻过最深的老林子,爬过最险的断魂崖!” “采过碗口粗的野山参,也得过能解百毒的七叶灵芝,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 他刻意顿了顿,让那辉煌战绩在众人心中发酵,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强烈的蛊惑: “你们记住了,想在这吃人的地界混出头,想学一身安身立命的过硬本事,光有把子力气不行!最要紧的是胆子要大,心要狠!敢闯那别人不敢去的绝地,敢摘那别人不敢碰的宝药!” 他猛地踏前一步,火把的光将他半边脸映得如同恶鬼,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 “今夜,老子带你们来这,就是要取一株传说中的宝药‘肉白骨’!” “肉白骨?!”众人心头剧震,连那些巡山队员都竖起了耳朵。 “不错!”薛超眼中闪烁着蛊惑与狂热交织的光芒,“此物乃天地奇珍!据古书记载,其形如肉芝,通体晶莹,蕴含无尽生机!只需捣碎外敷,哪怕断肢白骨,都能催生新肉,续接筋络,是真正活死人、肉白骨的绝世神物!” 他环视众人。 “只要此物到手,他董霸算个屁?见了我薛超,也得矮上三分!” 薛超一指那些眼中开始冒光的学徒: “尔等若能助我采摘到手,便是立下大功,我薛超绝不亏待!每人赏五十两雪花银!” “五十两雪花银?!” 如同滚油里泼进冷水,原本死气沉沉、累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学徒们瞬间炸开了锅。 巨大的诱惑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疲惫。 他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贪婪光芒,呼吸变得粗重,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病态的潮红! 原来薛爷不惜深夜犯险,带他们闯入这绝地,竟是为了采摘这等传说中的神药,一雪被董霸当众羞辱的前耻。 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 别说学徒们激动得浑身发抖,连那些见多识广的巡山队员都感到一阵意外和心惊。 “肉白骨?” 一个心腹手下眉头紧锁,心中暗忖:“大哥啥时候知道这等神物的下落?还在这鬼地方?” 但此刻群情已然沸腾! “我们愿意誓死追随薛爷!” “跟着薛爷采宝药!” 五十两啊! 学徒们如同打了鸡血,挥舞着手臂,望向薛超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和誓死效忠的决心。 薛超满意地看着这被彻底点燃的贪婪之火,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冷笑意。 “很好!” 他沉声发令,指向几个体力尚可的巡山队员:“你们几个,立刻下山!用最快的速度,运足三天的干粮和酒水上来!” 被点到的几人不敢怠慢,连忙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来时的黑暗山道中。 薛超则不再犹豫,大手一挥:“其他人,随我进庙!” 他当先一步,用力推开了那两扇庙门。 “嘎吱——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借着火把的光芒,众人惊疑地打量着四周: 支撑大殿的梁柱粗壮,但木色尚新,甚至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刚刷上去不久的油漆味儿。 正对着大门的香案摆得整整齐齐,上面供奉着几盘新鲜的野果,几碟点心,仿佛刚刚有人在此虔诚敬拜过不久。 “这到底是啥子庙?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咋从没听人说起过?” 一个巡山队员按捺不住问道。 薛超没有立刻回答。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香案前,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嚓”地一声点燃。 跳跃的火苗映照着他那张一半隐在阴影中、一半被火光映得明灭不定的脸。 他拿起香案上备好的、尚未点燃的粗大红烛,就着手中的火折子,慢条斯理地将它们一一点燃。 烛光摇曳,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曳在空荡而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此乃狐仙庙,供奉的,自然是法力无边的仙家!”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54章 咒杀,写名 出乎陆沉的意料,一连数日过去,薛超竟如同人间蒸发般,再未在安宁县露面。 这反常的沉寂,反而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陆沉的心头。 要知道,董霸大病初愈,元气大伤,此刻正是他最为虚弱、根基最不稳的时候。 这简直是薛超反扑、一雪前耻的最佳时机! 不仅董家上下日夜戒备,增派人手护卫宅院,连陆沉自己,也暗自提起了几分小心。 时刻提防着薛超这条毒蛇可能发起的狗急跳墙般的报复。 然而,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未降临。 安宁县风平浪静,甚至平静得有些诡异。 仿佛薛超那日在妙手医馆门前的狼狈不堪,以及随后爆发的雷霆之怒,都只是一场幻觉。 “好生奇怪……” 陆沉结束了一趟桩功的打磨,收势而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拧着眉头,望着雨师巷外平静的街景。 但转念一想,他便释然了。 论消息门路之广、眼线之多,他一个初出茅庐的采药郎,如何比得上盘踞龙脊岭多年、根深蒂固的董家? 董霸那头,必然有更灵通的消息渠道。 若薛超真有什么异动,董霸定会第一时间知会自己,毕竟两人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自己在这儿瞎琢磨,纯属杞人忧天,徒耗心神。 “嘶……好辣!” 陆沉甩开杂念,从怀里摸出那个熟悉的青皮葫芦。 先前的九虫酒喝完了,如今这葫芦里又装上了新酒。 他拔开塞子,浅浅泯了一口,一股混合着浓烈酒气和奇异腥甜的辛辣气味直冲脑门。 酒液甫一入口,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火焰混合着黄连般的极端辛辣与苦涩瞬间在口腔炸开! 陆沉整张脸瞬间皱成一团,五官扭曲,仿佛遭受了大罪! 这葫芦里装的,正是鲁大夫炮制过的那颗珍贵蛇胆,被他整个浸泡在了一坛子最烈的烧刀子里! 这蛇胆的药力,远非之前的九虫酒可比。 简直是对味蕾和喉咙的双重凌迟! “呼……呼……”陆沉强忍着火烧火燎的喉咙,以及你吞酒入腹的不适,额头上青筋都微微凸起。 他知道,良药苦口,这玩意儿是大补之物! “再撑几天!我能感觉到,体内气血燃起的这炉火,就要烧透那层窗户纸了!” 陆沉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的光芒。 他不再耽搁,立刻重新摆开伏虎桩的架子,心意沉入丹田。 引导着体内因那一小口蛇胆烧而骤然沸腾起来的澎湃热流! 这股灼热霸道的气血之力,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奔涌冲撞,带来撕裂般的胀痛,却也蕴含着惊人的生机! 他必须尽快将其炼化,融入自身气血,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力量! 寻常武人想要踏入武道更高境界,需先入劲,再进入漫长的养血阶段,温养气血,打熬筋骨。 这个过程,快则需两三年水磨工夫,慢则五六年甚至更久,实打实是水滴石穿的苦熬! 但陆沉却足算的上运气极好。 宋彪赠予的那葫芦九虫酒,给他打下了第一块坚实的基石。 之后沈爷铺子里的食补药膳不断,加上那株黄精提供的充沛元气,如同源源不断的薪柴投入炉中。 如今,这蕴含着精怪生命精华的蛇胆烧酒,更是如同猛火淬炼! 种种机缘叠加,令他的修炼速度快得匪夷所思,效率之高,足以让任何知晓内情的老武师瞠目结舌! “九虫酒、黄精、药膳、还有这蛇胆烧……零零总总算下来,耗费的银钱怕是百两银子都打不住!” 陆沉一边引导着灼热的气血冲刷筋骨,一边在心中暗自盘算,不由得咂舌感慨。 “怪不得都说‘穷文富武’!这练武一道,真真是个填不满的销金窟!没有泼天的富贵,根本供不起!” 他心头涌起一丝庆幸。 得亏他走了采药人这条路,不仅身怀神秘的山海印,更拜了沈爷为师,学得一身辨识草药、寻觅宝药的真本事。 否则,单凭雨师巷里一个采药少年的微薄收入,就算把自己卖了,也凑不够这些滋养气血、加速修炼的珍贵资源! 哪里养得起自己这具吞金兽般的身体! 待得功行已毕,陆沉出门去集市采买。 米粮肉蔬,熬炼气血的药材也得再补充一些。 刚走到巷口,便撞见黄征。 这位背尸人浑身汗透,脸色蜡黄,显然是刚从龙脊岭下来。 “黄叔!”陆沉招呼一声,见他累得够呛,连忙到旁边茶摊要了两碗凉茶递过去。 黄征也不客气,接过碗“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大半碗,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用袖子抹了把汗,喘息着道:“最近龙脊岭的生意忒好了 ,成天都有死人,好得简直邪门!” “等忙完这阵子,非得找你好好喝一顿!” 说完,他匆匆将剩下的凉茶喝完,也顾不上多聊,朝陆沉摆摆手,又朝着龙脊岭的方向赶去,仿佛有赶不完的生意。 陆沉望着黄征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 “龙脊岭……发生什么事了?能让黄叔忙成这样?” 采药行当风险是大,山中毒瘴猛兽、悬崖峭壁,折进去人命并不稀奇。 但像黄征说的成天都有,这频率就高得离谱了! 旁边茶摊上,一个须发皆白、常在此处摆摊的老者,似乎认得陆沉,见他面露疑惑,便接口道: “陆哥儿有所不知吧?是薛爷!好些天前,他深更半夜带着几十号人,浩浩荡荡进了山,说是要‘搏大货’,发笔横财!” 老头嘬了口旱烟,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市井小民的敬畏和神秘兮兮: “可邪门的是,自打他们上山,这抬下来的死人就没断过,每天少说也得有三五条,也不晓得是闯进了哪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地绝境!” 薛超?! 搏大货?! 陆沉心头猛地一跳!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陆沉的心头。 他隐隐觉得,薛超这趟“搏大货”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其中必有古怪! 可具体是什么,他一时又抓不住头绪。 …… 与此同时,那座深藏于险峰幽谷、透着诡异的狐仙庙外。 薛超如同一尊石雕,背对着紧闭的庙门,静静地盘坐在冰冷的石阶上。 他低垂着眼睑,仿佛在闭目养神,耳朵却如同最警觉的猎犬,捕捉着身后庙门内传来的每一丝细微声响。 先前,庙内曾隐约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野兽啃噬骨肉般的“咔嚓……咯吱……”声。 间或夹杂着粘稠液体滴落的轻响。 那声音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此刻终于彻底平息。 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气,似乎也淡去了几分。 薛超这才缓缓睁开眼,深吸了一口山间清冷的空气。 他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毕恭毕敬的缓慢,转向那两扇布满诡异暗红痕迹的沉重庙门,深深作揖。 声音带着十二分的虔诚:“敢问大仙,可还满意?” 庙内一片 死寂。 没有回应,只有穿堂而过的阴风发出呜咽般的轻啸。 但薛超紧绷的神经却微微松弛下来。 他知道,庙里那位“大仙”此刻心情应该尚可。 若是不满意,此刻恐怕就不是寂静,而是某种更可怕的动静了。 他不再犹豫,双膝一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石阶上。 额头“咚”地一声磕在坚硬的石面上,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神龛前祈求: “求大仙慈悲,救我一救!那董霸他一日不死,弟子便一日寝食难安,如鲠在喉!” “求大仙施展神通,助我除此心腹大患!” 薛超早年走南闯北,曾听闻白山黑水、关外苦寒之地,有“五路仙家”受凡人供奉,显圣人间。 这五路仙家,乃是:狐(胡)、黄(黄鼠狼)、白(刺猬)、柳(蛇)、灰(鼠)。 其中黄仙(黄鼠狼)最易请动,往往奉上数十只肥美活鸡,让其饱餐一顿,便能得其相助。 而眼前这位盘踞此庙的“狐仙”,道行显然深不可测,胃口也大得惊人! 寻常鸡鸭牛羊,根本入不了其法眼。 唯有新鲜的血食,蕴含着恐惧和生魂的肉鸡才行。 这正是薛超不惜代价,从贾仁那里弄来这批学徒,并深更半夜带他们上山的真正目的! 用他们的性命,作为供奉给这位“大仙”的祭品!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持续了许久。 “可。” 一个嘶哑、干涩、仿佛两块粗糙的树皮摩擦出来的声音,极其轻微地从庙门缝隙中飘出。 落入薛超耳中,却如同惊雷! 薛超心头狂喜。 成了! 就在这时,一声轻响,那沉重的庙门竟自行开启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香灰、血腥和某种野兽臊气的阴风猛地从门缝中刮出! 风中,一张巴掌大小、惨白的纸片,如同被无形之手托着,飘飘悠悠,精准地落在了薛超跪拜的身前。 薛超对这神乎其神的手段早已不是第一次见识,心中敬畏更甚。 他明白,这是大仙要他写下仇人的名讳,好施展那夺魂摄魄的咒杀之术! 他不敢怠慢,立刻咬破自己的右手中指! 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薛超忍着痛,用那根染血的手指,在那惨白的纸 片上,歪歪扭扭、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写下了两个血淋淋的大字: 董霸! 名字写完,薛超眼中凶光一闪。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回春堂里,那个面容沉静、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锐利的采药少年。 “不识抬举的狗东西,纵有一丝可能性与那董霸走近,你也该死!” 一股狠戾之气涌上心头,薛超毫不犹豫,再次用那根滴血的手指,在“董霸”的名字下方,重重地添上了另一个名字: 陆沉! 两个鲜红的名字并排躺在惨白的纸片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妖异而不祥的气息!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55章 善缘,起坛 “吱吱!吱吱!” 一只毛发蓬松、尾巴如同大绒球般的小松鼠,蹦蹦跳跳地跃过积满灰尘的门槛。 庙内光线昏暗,陈腐的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霉味。 香案上落满厚厚的灰尘,一只锈迹斑斑的铜香炉里,歪斜地插着三根早已燃尽、只剩下短短一截焦黑竹签的线香。 显然,这座庙宇早已被世人遗忘,香火断绝不知多少岁月。 小松鼠一点也不怕这里的荒凉,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 “吱吱!” 它欢快地叫了两声,两只小爪子紧紧抱着几颗饱满的榛子和野果。 这里是它不久前发现的绝佳“私人仓库”! 位置隐蔽,干燥避风。 每每临近草木凋零的深秋,聪明的小松鼠便会四处奔波,寻找安全的地方储藏过冬的食粮。 而这只格外勤快的小家伙,如今夏意尚浓,便已开始未雨绸缪,积极地为寒冬储备了。 它熟练地窜到神像底座。 “吱吱!” 小松鼠心满意足地将怀里的宝贝小心翼翼地推进去,看着里面已经堆积如小山的干果,它高兴得打了个滚。 四脚朝天地躺在自己丰盛的粮仓上,小肚皮微微起伏,仿佛在做着饱食终年的美梦。 轰——隆!! 突然! 毫无征兆地,整个庙宇剧烈震动起来! 如同九天惊雷猛地劈落在庙顶! 地面抖了三抖,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 “吱!” 小松鼠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 直接从“粮山”上滚落,瞬间被倾泻而下的干果榛子埋了个严严实实! 它惊恐地挥舞着小爪子,奋力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顶开身上的重负,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浑身毛发炸开,像个受惊的毛绒球。 发生什么事了? 小松鼠惊魂未定,瑟缩在角落里,两只小耳朵警惕地竖着,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溜圆,紧张地扫视着庙内。 然而,震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几息之间,这座早已被遗忘的破庙又恢复了死寂般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震动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散落一地的干果和弥漫的灰尘,证明着刚才的惊变。 咦? 小松鼠忽然觉得周身一凉。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冽纯净的气息,如同初冬的晨露,悄然弥漫开来。 它疑惑地抬起头。 只见庙宇残破的屋顶缝隙、斑驳的墙壁孔洞、甚至紧闭的门窗缝隙处。 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乳白色云气,如同受到某种神秘召唤,正从四面八方的山林间奔涌汇聚而来! 这些云气缥缈如烟霞,越聚越多,越来越浓,在庙宇中央盘旋、翻滚,仿佛一片微缩的云海! 是要下大雨了吗? 云气都跑到庙里来了? 小松鼠歪着小脑袋,小小的脑瓜子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只觉得一片茫然。 更让它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那翻涌汇聚的浓郁云霞,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沉降,轻柔而坚定地包裹住了供台上那尊早已被岁月遗忘的木雕神像! 神像斑驳不堪,虫蚁蛀蚀出无数孔洞,面容模糊,衣饰难辨,只剩下一具朽木的轮廓。 如今表面腐朽的漆皮和污垢如同冰雪消融般悄然褪去! 模糊的五官在氤氲云气中逐渐变得清晰、立体! 那紧闭的双眸,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云霞的托举下,那神像……竟然动了! 覆盖着残破衣袍的身躯微微舒展,腐朽的木头发出一阵轻微的、如同新枝抽芽般的“噼啪”声。 然后,在无数云气缭绕拱卫之中,那神像竟迈开脚步,如同踏着无形的阶梯,从容而威严地从高高的供台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云气在其周身流转,仿佛为其披上了一件流动的霞衣! “吱——!!!” 小松鼠浑身的毛发瞬间根根倒竖。 吓得整个身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绒球! 它生性胆小,此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它。 连逃跑的本能都失去了,只能僵硬地瑟缩在角落,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看着那活过来的神像步步走近。 那由木像化生、周身萦绕着氤氲云气的人,面容古朴威严,双目深邃如同蕴含星河。 他走到小松鼠面前,并未俯视,目光中反而带着一丝洞悉万物的温和。 “你这山间的小精灵,倒也有几分懵懂灵性,不惧此间荒寂,反以此为家。” 威严的声音在庙宇中响起,却并不震耳,如同清泉流淌过山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他轻轻一拂袖 ,宽大的袍袖仿佛自成一方天地,带着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吸力。 小松鼠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温暖的气息包裹全身,下一刻便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个温暖、干燥、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袖内乾坤之中。 那云气缭绕的身影并未踏出庙门。 他缓步走到门口,目光仿佛穿透了破败的庙门和幽深的夜色,投向了整个龙脊岭。 片刻后,一声轻叹在庙宇中回荡: “结此一善缘,当解汝一劫数……” 他微微摇头,深邃的目光中流露出惋惜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不想一甲子不睁眼看这人间,龙脊岭这方灵秀之地,竟已沦为乌烟瘴气、魑魅横行的腌臜之所……惜哉!痛哉!” 叹息声落,他不再多言。 只是缓缓抬起右手,食指凌空虚点。 不见光华万丈,没有雷霆霹雳。 只有一个低沉、古朴、仿佛蕴含着天地律令真言的音节,如同洪钟大吕般在庙宇核心、在龙脊岭的山川地脉深处轰然响起: “敕!” 随着这一字真言落下,庙宇内翻涌的云气骤然一凝,随即如同百川归海般,无声无息地没入他脚下的地面,消失不见。 仿佛某种无形的力量已被悄然引动,涤荡四方。 做完这一切,那云气缭绕的身影不再停留,缓缓转身,背对庙门。 …… 远去几百里外。 薛超用血字写下两人名姓,双手捧着这张承载着死亡诅咒的血名纸片,小心翼翼地从庙门那条狭窄的缝隙中送了进去。 他的头颅深深埋下,视线死死钉在冰冷粗糙的石阶上,不敢有丝毫上抬。 他并非惧怕看到仙家享用血食后的狼藉场面,而是生怕对方吃的兴起,将自己囫囵吞下,如同吞掉那些“肉鸡”一般轻易。 薛超还记得,自个儿初次遇到这位仙家,乃是一次上山采药。 那是在一处万仞绝壁之上,为了一株巴掌大小、霞光隐现的灵芝,他铤而走险,将绳索系在腰间,悬空而下。 就在他采得灵芝,心中狂喜之际,头顶却传来绳索被利刃割断的声响。 是那个他视为兄弟的同伴,为了和他在山中发现的另一处宝药线索,竟狠下杀手! 急速下坠的失重感与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他。 万幸,绝壁中横生出的一株虬劲老松挂住了他的身躯。 他在那绝境中苦苦挣扎了七八个日夜,嚼树叶充饥,舔石缝渗水润喉。 就在饥寒交迫、绝望如同毒蛇般啃噬他最后一丝意志时,绝壁上那黑黢黢的洞口,缓缓踱出了一道赤红色的身影。 那是一只体型远超寻常的老狐! 一身赤红的毛皮在幽暗的光线下竟泛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油光,一双狭长的眸子如同两点幽幽跳动的鬼火,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人心。 它静静地俯视着挂在枯枝上、奄奄一息的薛超。 “仙家!仙家救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薛超用尽最后力气嘶声呼喊。 “仙家……嘿嘿嘿……” 那老狐竟口吐人言,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朽木,带着一种非人的戏谑,“有意思。蝼蚁尚且贪生,你想活?” 薛超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不顾一切地点头。 “你若能为我筑庙立像,引新鲜血食,我可保你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老狐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那双鬼火般的眸子牢牢锁定了薛超。 “愿为仙家鞍前马后,肝脑涂地!” 薛超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力气嘶喊,眼中爆发出狂热的求生欲与对财富的渴望。 话音刚落,一股阴冷刺骨的怪风凭空卷起,托着他残破的身躯,竟如腾云驾雾般,稳稳送回了崖顶。 那老狐并未现身,只在风中留下几处隐秘地点的指引。 薛超依言寻去,果然采到了数株价值不菲的百年份老药! 自那日起,薛超的人生彻底改变。 他借这“仙家”之力,入山采药每每收获惊人,雪花白银如流水般涌入囊中。 短短数年间,便从籍籍无名的采药郎,一跃成为龙脊岭威名赫赫的“薛爷”,与董霸分庭抗礼! 两三年前,薛超便秘密驱使心腹,在这人迹罕至的险峰幽谷深处,耗费巨资建起了这座狐仙庙。 每隔一段时间,他便骗那些走投无路的年轻人上山,作为供奉给老狐的“肉鸡”。 这老狐早已成了气候,乃是精怪中的异类,不仅能驱风弄雾,更能呵魂夺魄,施展种种诡异莫测的邪法。 薛超亲眼见识过那些令人胆寒的手段,深知其恐怖,心中只有最深的敬畏与利用,绝不敢生出半分反抗之心。 他只想牢牢抱住这根邪异而强大的大腿,彻底压垮董霸,成为这安宁县真正一手遮天的土皇帝! “董霸……陆沉……” 门缝后,那干涩嘶哑如同树皮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本仙起坛作法,耗费心神,更损道行。事成之后,需补我二十只上好肉鸡,以作滋养。” “绝不敢怠慢仙家!” 薛超跪伏在冰冷的石阶上,额头紧贴地面,声音斩钉截铁。 “嗯。”庙内的声音似乎还算满意,“既起杀伐之坛,需有仇雠之‘凭介’为引,方可隔空咒杀,魂飞魄散。可有他们两人的凭介?” “有的!有的!” 薛超忙不迭地从怀中贴身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油布小包,双手高高捧起。 布包里,赫然是头发、指甲,甚至还有一小块沾染着暗褐色干涸血迹的布片。 “至于那陆沉小儿……”薛 超语速加快,带着一丝刻意的轻蔑,“弟子未曾特意收集其贴身之物。” “但他不过是个住在雨师巷里的半大毛头小子,更无董霸那等内壮大成的修为根基,不过一介蝼蚁,想必以仙家通天彻地的法力,只需念住他的名,定能轻易拘来魂魄,令其魂飞魄散!” 门后的老狐似乎微微蹙眉,对这凡夫俗子轻视咒法根基的言语略感不悦。 这等隔空咒杀、夺魂摄魄的邪术,岂是仅凭名讳就能轻易施展? 不过转念一想,这等凡俗莽夫,哪里懂得其中关窍玄妙? 与他解释,无异于对牛弹琴。 “罢了。”老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一股阴风倏地从门缝中卷出,精准地卷走了薛超手中那个装着董霸凭介的油布包。 下一刻,一声沉闷巨响,那两扇沉重庙门自行关闭,严丝合缝。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死寂骤然笼罩了整座古庙。 门外的薛超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只听得庙内死寂了片刻。 随即,一种极其轻微、如同枯骨摩擦般的奇异声响开始响起,伴随着若有若无、断断续续、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诡异低吟,在空旷死寂的庙宇内部幽幽回荡开来。 老狐妖,开始起坛! PS:要打暑假工,更新不是很快,望谅解~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56章 大祸,天塌 夜,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沉沉地压在整个安宁县上空。 外城的雨师巷,更是早早被这无边黑暗吞噬。 巷子里住的都是些为生计奔波的贫苦人家,点灯熬油这等奢侈事,是决计舍不得的。 家家户户天一擦黑便关门闭户,早早吹熄了那如豆的油灯,缩进被窝。 陆沉虽靠着采药和沈爷的照拂,手头比巷子里其他人家宽裕不少,却也远没到能肆意挥霍的地步。 安宁县市面上,最次等的白桦树皮裹的劣烛,一根也要二十文铜钱。 若是那些描金绘彩、专门用来彰显门第气派的“富贵烛”,一根甚至能卖出四百文的吓人价钱! 这等耗费,便是安宁县里数得上的富户老爷,也断然舍不得整夜点着。 唯有那些往来茶马道、富得流油的豪商巨贾,才做得出这等拿银子烧亮堂的豪横事。 此刻,陆沉的小院里也是漆黑一片,他刚刚结束一轮伏虎桩的苦熬,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热汗淋漓。 黑暗中,他长长地、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灼热,在微凉的夜雾里凝成一道短暂的白练。 精疲力竭之下,他摸索着拿起枕边那个熟悉的青皮葫芦,拔开塞子,凑到嘴边,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嘶——!”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端辛辣与苦涩的怪味涌进喉咙。 陆沉舌头火辣辣地发麻。 黑暗中,他对着空气无声地龇牙咧嘴。 “这玩意儿……到底有啥好喝的?” 他揉着喉咙,低声咕哝,满心不解。 黄大叔每个月辛辛苦苦背尸挣来的铜板银子,有大半都流进了酒铺老板的腰包,就为了换这穿肠刮喉的滋味? 那可都是拿命换来的辛苦钱! 然而,腹诽归腹诽。 几息之后,一股灼热霸道的气流便从胃里猛地升腾而起,如同点燃的火线,蛮横地窜入四肢百骸。 方才练功耗尽的筋骨,在这股热流的冲刷下,竟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吮吸着其中蕴含的精气。 丝丝缕缕的暖意烘烤着酸痛的肌肉,带来一种奇异的舒泰感。 陆沉摸黑走到院中井台边,打起几瓢井水,将汗湿黏腻的身子擦洗了一遍。 回到屋内,正待躺下歇息,一股莫名的不安却毫无征兆地攥住了心脏。 “嗯?” 陆沉动作一顿 ,眉头紧锁,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心口。 黑暗中,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略微加快的心跳声。 “今夜总是心神不宁……咋个回事?” 那感觉难以言喻,既非疼痛,也非恐惧,更像是一种沉甸甸的、挥之不去的压抑感。 仿佛被什么东西在暗处死死盯住,又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悄然逼近,堵在胸口,让他呼吸都有些不畅快。 “该不是……害病了吧?” 他低声自语,试图用最寻常的理由来解释这不寻常的感觉,“还是说……练功岔了气?” 思索半晌,毫无头绪。 黑暗中,那沉甸甸的压抑感并未消散,反而像墨汁滴入清水,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罢了,胡思乱想也无用。”陆沉压下心头的异样,决定暂且放下,“明儿一早,还是去趟妙手医馆,寻鲁大夫好好把把脉,求个心安。” 主意已定,他便不再纠结,暂且合衣睡下,等明早再说。 …… 妙手医馆。 董霸并未回他那气派的宅院,依旧留在妙手医馆静养。 重伤初愈,元气大损,此刻他脸庞瘦削,往日那股子龙脊岭霸主的彪悍之气也黯淡了许多,倒是多了几分难得的温和。 董夫人坐在榻边,正用温水浸湿的帕子,仔细擦拭丈夫略显粗糙的手掌。 连日来的忧心操劳,让她眼角也添了细纹。 “夫人。” 董霸反手握住妻子略显冰凉的手,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与愧疚:“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董夫人眼圈微红,强笑道:“夫君说的哪里话,只要你平安,比什么都强。等你养好了身子……” 话音未落。 董霸脸上的温情骤然僵住! 一股毫无征兆的、冰冷刺骨的寒意猛地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仿佛被一条潜伏在九幽深处的毒蛇死死盯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 “呃!” 他闷哼一声,浓眉瞬间拧成了疙瘩,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手掌猛地捂住了剧烈抽痛的心口。 那痛楚并非寻常绞痛,而是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带着一股阴邪至极的寒意,狠狠扎进心脏深处,肆意搅动! “快!快去请鲁大夫!” 董霸急促喘息,豆大的冷 汗瞬间从额头鬓角渗出。 他试图稳住身形,但那股剧痛来得太过凶猛诡异,远超他重伤未愈的身体所能承受! “夫君!你怎么了?!”董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起身。 就在她转身欲呼救的刹那。 “噗……” 董霸猛地弓起身子,如同被巨锤当胸击中! 一大口粘稠、暗红、甚至隐隐带着一丝不祥黑气的鲜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满室的药香! “夫君……快来人啊!”董夫人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医馆的宁静。 董霸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再也支撑不住。 眼前一黑,带着喷溅的血沫,直挺挺地向后仰倒,重重砸在床榻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再无声息。 …… 雨师巷。 黑暗中,陆沉辗转反侧许久,才在那蛇胆烧酒带来的、霸道而灼热的气血烘烤下,勉强沉入一种极不安稳的睡眠。 然而,这并非安眠,更像坠入一片粘稠的泥沼。 意识昏沉间,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攫住了他。 仿佛有无数个声音,从极其遥远、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幽深之地传来。 又似乎近在咫尺,就贴着他的耳朵,如同夏日里永不停歇、令人心烦意乱的蝉鸣: “陆沉……” “陆沉……” “陆沉……” 那声音层层叠叠,飘飘渺渺,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与漠然,不断钻进他的耳膜,敲打着他的神魂! 烦躁!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与心悸在陆沉混沌的意识中升起,搅得他不得安宁。 “吵死了!谁在叫?!” 陆沉在梦魇中愤怒地想要呵斥,想要起身,看看外面到底是谁在叫嚷。 “咦?!” 念头刚起,陆沉猛然惊觉,他动不了! 身体仿佛被浇筑在了冰冷的铁水之中,沉重得如同压上了千斤巨石! 意识异常清醒,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可身体,却完全没有半点反应。 “鬼压床?!”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陆沉清醒的脑海。 这感觉,像极了小时候爷爷给他讲过的“着魇”! 但紧接着,陆沉就察觉到了异样! 那禁锢住他 全身、让他动弹不得的力量,并非来自外部某种阴邪的“压”,其源头,竟来自他识海的最深处! 是那枚山海小印! 此刻,这枚小印正散发出一种沉凝如山岳、浩瀚如深渊的沛然之力。 这股力量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镇压! 如同一座无形的太古神山轰然降临,将他整个身体、连同那试图侵入他神魂的诡异呼唤声,一同死死地镇压在了原地! …… 深山,大庙。 老狐枯瘦如柴的爪子灵活地捻动着几根枯黄的稻草。 很快,两个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人形的草人便出现在它爪中。 其中一个草人的后背,赫然贴着一张巴掌大小、惨白渗人的纸片,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大字:董霸! 那正是薛超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写下的索命符! 老狐伸出尖利的爪子,从旁边燃烧的烛火上捻起一根烧得通红的钢针。 “阴魂引路,煞气缠身……” 它口中发出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咒语,声音低沉而诡异,在空旷死寂的庙堂内幽幽回荡。 每念完一段拗口晦涩的音节,它那捏着钢针的爪子便闪电般刺下! 噗!噗!噗! 每一次钢针扎入草人那脆弱的稻草身躯,都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令人牙酸的闷响。 那烧红的针尖刺入草人“心口”、“咽喉”、“眉心”等要害之处,留下一个个焦黑冒烟的细小孔洞。 一股极其细微、带着怨毒和诅咒气息的黑烟,便从那孔洞中袅袅升起,迅速融入周围阴冷的空气中。 短短半炷香时间,那写着“董霸”的草人身上,已被刺入了整整七根通红的钢针。 “七针夺魂,煞气穿心,足矣!” 老狐丢开那扎满针的草人,又拿起另一个贴着“陆沉”血字的草人。 对着它,张开那布满细密獠牙的尖嘴,用一种带着诡异回音的音调,厉声呼唤起来: “雨师巷采药人陆沉,速来!听吾号令!陆沉,速来!” 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急过一声! 那呼唤声像是厉鬼索命的尖啸,试图撕裂空间的阻隔,强行将目标的魂魄拘摄而来! 然而,七八声尖锐刺耳的呼唤过后,爪中的草人毫无反应。 老狐幽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居然……叫不动他的魂魄?”老狐的声音带 着难以置信的阴冷,“薛超那厮分明说他只是个半大点儿的毛头小子。” 若是连个采药小儿的魂魄都拘不来,岂不是显得它这位“仙家”手段低微? 老狐眼中凶光大盛。 它发狠咬破舌头,一口精血,被它狠狠喷在了爪中那个写着“陆沉”的草人身上! “雨师巷采药人陆沉!魂灵听令,速速归位!给本仙……” 老狐这话音还没落地,耳边就响起怒雷! 轰咔——!!! 一股无法形容、沛然莫御、至刚至阳的恐怖威压,如同九天星河崩塌般轰然降临! 老狐惊恐地抬头,它那对幽绿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只见一道纯粹由煌煌金光凝聚而成、巨大如星辰、散发着镇压万古洪荒般无上威严的“敕”字,如同神罚天柱,裹挟着风雷之势,无视一切阻碍,砸进大庙! 轰隆!!! 神像连一息都未能抵挡,如同朽木枯枝,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即轰然爆碎! “天塌了……” 老狐瘫在冰冷的、布满焦黑碎块的地面上,神魂震荡,意识一片空白。 “腌臜祸害,也敢立庙称神,自道仙家?!” 一个宏大、威严、如同九天惊雷滚过苍穹的声音炸响。 “饶命!山神老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求老爷开恩!开恩啊!” 老狐彻底崩溃了! 它挣扎着翻过身,以最卑微的姿态,将布满血污头颅疯狂地磕向冰冷的地面! 咚!咚!咚! 沉闷的磕头声在死寂一片、如同废墟般的庙宇中回响。 它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声音凄厉尖锐,充满了最深的恐惧和绝望的哀求,仓惶颤栗。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57章 游魂,授剑 老狐佝偻的身躯筛糠般剧烈颤抖着。 方才那股煌煌天威带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几乎将它数百年的妖心都碾成了齑粉。 什么妖魔气焰,什么血食供奉,在那不可测、不可抗的“天威”面前,都成了最可笑的笑话! 持掌地只权柄,坐拥山川符诏的山神老爷! 只有这等存在,才可能拥有如此一言定生死、一念碎山河的恐怖威能! 可是姥姥曾言之凿凿地说过,龙脊岭的山神老爷早已远去,至少两个甲子未曾显圣了! “你,可知错?” 那宏大威严、如同九天惊雷滚过的声音再次轰然响起,直接震彻在它皲裂的妖魂深处。 “知错!小的知错!恳请山神老爷开恩,饶小的一条贱命!” 老狐再次疯狂地以头抢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血污混着焦黑的尘土沾满了它的脸,狼狈凄惨到了极点。 “那你自裁吧。” 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如同天道宣判般的冷酷决绝。 如同君王,对犯下滔天大罪的臣子,轻飘飘地下达了最终的裁决。 俗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是真正的天威,一言可断生死! 自裁?! 蝼蚁尚且偷生! 它好不容易熬过多少艰难险阻,开了灵智,修成气候,更享受了这受人供奉、享用血食的逍遥日子! 岂能因为这一句话,就自行了断,百年道行一朝散尽?! “山神老爷……” 老狐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和不甘的颤抖。 “此刻自裁,尚可留你一魂一魄。” 那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容拒绝。 “不对!你不是山神老爷!” 老狐猛地抬起头,那双幽绿的眸子死死“盯”着虚空,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羞恼而变得尖锐刺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 “你要是真正的山神老爷,执掌山川符诏,一指头就能将我这等小妖点得形神俱灭!何必只毁我这区区一座新庙?何必还要与我废话?!” “休想诳我!”老狐猛地人立而起,它对着空荡荡、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庙宇废墟,发出尖厉而充满怨毒的大笑:“哈哈哈!装神弄鬼!差点被你唬住了!何方神圣,藏头露尾,戏耍本仙?!” “自取灭亡。 ” 那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只留下四个冰冷如铁的字,如同最后的判决。 随即,那笼罩在废墟上空、令人窒息的煌煌威压,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仿佛那声音的主人,对它这只蝼蚁最后的挣扎,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仙家,您没事吧?” 薛超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地从废墟里挣扎着爬了出来,半边脸上还带着擦伤的血痕。 他刚才被突然垮塌的庙宇埋了个正着,此刻惊魂未定,望向老狐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恐惧。 老狐缓缓转过身。 “哼,无事。” “许久不曾起坛作法,有些手生,引动的灵机,过头了。” 它那枯瘦的爪子随意地掸了掸身上焦黑的尘土。 “不过……”老狐的语调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薛超,你且与本仙好生说说,你这两位仇敌,究竟是何等来头?尤其是那个住在雨师巷的陆沉!” …… 陆沉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意识被困在清醒与沉睡的夹缝之中。 正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念头翻腾之际,异变再生! 小屋紧闭的破木门,仿佛不存在一般。 一道人影,毫无阻滞地“穿”门而入,如同月光穿透薄纱,悄无声息地步入里屋,径直来到了他的床榻之前。 那人影通体笼罩在一层柔和而清冷的、如同实质般的雪白光晕之中,身形轮廓隐约可见,却始终隔着一层流动的月华,面目模糊不清。 “你可是叫陆沉?” 一个声音响起。 这声音平和、温润,听不出具体的年纪,只让人觉得是一位极为和蔼可亲的长者在轻声询问。 他下意识地回应道:“是。” “可愿随我来?” 那雪白身影的声音依旧轻柔,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仿佛只要点头,便能卸下所有负担。 “好。” 陆沉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回答是早已注定。 就在他念头落下的瞬间,那一直如同神山般镇压着他身体和意识的山海印,竟无声无息地沉寂了下去。 浑身骤然一轻! 僵硬麻痹的感觉如潮水般退去,身体的控制权瞬间回归。 如同梦游,陆沉懵懵懂懂跟随那人出门去。 吱呀—— 破旧的木 门被无形的力量拉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千万根冰针,瞬间刺穿了陆沉单薄的衣衫。 屋外,哪里还是安宁县的夜晚? 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鹅毛般的大雪无声地飘落,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纯白与极致的酷寒之中。 “莫要怕,跟着我。” 前方那雪白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前行,声音依旧温和,如同定海神针,驱散着陆沉心中滋生的恐惧。 他步履从容,那雪白的袍角如同流云,拂过厚厚的积雪,却不曾留下半分足迹! 身影在清冷的雪光映照下,更是空空荡荡——没有影子! 鬼?游魂?还是……传说中的山精野魅? 陆沉心头杂念丛生,寒意刺骨,脚步却不由自主地紧紧跟随。 这感觉……竟有些熟悉。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七八岁的年纪,也是这般懵懂地跟着爷爷,赤脚踏入初春冰冷刺骨的小河摸鱼,河水冰凉,却不似此刻这般带着一股直透魂魄的阴寒。 风雪愈发猛烈,不知走了多久,陆沉麻木的双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他茫然四顾,周围的景象在风雪中扭曲变幻,最终定格在一片熟悉又陌生的轮廓上。 “我这是……在上山!龙脊岭!” 陆沉混沌的意识终于捕捉到一丝熟悉感,心头一震。 “陆沉。” 前方飘行的雪白身影忽然停下,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清晰地传入陆沉耳中。 那人脚不沾地,随风飘荡,一步就能跨越十几丈,眨眼便到地方了。 “我已一甲子未曾受过香火,当日那三炷香,是你我之间的一段善缘。但缘分易结,却不易解。” 眼前,赫然是那座他曾来过的、破败不堪的老庙,正是当日黄精小人儿为他指路寻药之地! 雪白身影飘然穿过早已倾颓的庙门,进入内院。 陆沉紧随其后。 “那棵大槐树,瞧见了没?” 雪白身影背对着陆沉,抬起一只仿佛由月光凝成的手。 陆沉顺着指引,凝神望去。 没有参天古木,没有虬劲枝干,更无半片树叶。 只有一口剑。 一口半截斜斜插入地面、剑身布满暗红锈迹、剑柄缠着腐朽布条的古旧铁剑! 它孤零零地矗立在风雪 之中,任凭积雪覆盖了半截剑身。 “未曾见树。”陆沉摇头,如实回答。 “那你见到何物?”雪白身影来了兴致,好奇问道。 “只看到……一口剑。” “哦?”雪白的身影似乎微微一顿,带着一丝明显的讶异。 “看来,你我之间,真的很有缘分。” 雪白的身影笑着说道。 他再次抬起手,遥遥指向那柄深埋地下的生锈铁剑。 “烦请你,取那口剑。” “替我、也替你自己……” “诛妖!”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58章 仙道,神道 陆沉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深山、老庙、如雪白衣,埋土锈剑…… 一切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离奇感,显得如此不真实,仿佛从那些泛黄的志怪杂文里直接跳脱出来,荒诞得令人难以置信。 “诛妖?” 这两个字在他混沌的意识里反复回荡,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却又像隔着一层浓雾,让他懵懵懂懂,无法理解其真正的含义。 他只觉得自己像一片被风卷起的落叶,身不由己地飘荡在这诡异的梦境里。 “难道……我其实根本没醒?” 陆沉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迷蒙。 那白衣如雪的身影静静地立在老庙残破的门洞前。 他白衣胜雪,气度超然,如果这世上有可以主宰天地的神仙,那应该就是他这样的了。 “你魂魄壮实,根基远胜寻常成人,更难得的是,还有一缕清灵之气若隐若现,颇为不凡。”白衣人的声音依旧温和,如同清泉流淌在心间。 “但终究未曾踏上修行之途,未能烛照本我,明心见性。难怪遭了劫数,被那邪法暗中牵引魂魄,却还懵然不知,身处险境而不自知。” 白衣人似乎看穿了陆沉心中盘旋的诸多疑问。 “小陆沉,你方才是否在想,我为何没有影子?那你不妨再低头瞧瞧你自己?” 陆沉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目光投向脚下地面。 这一看,他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颤! 月光清冷,清晰地映照出破庙残垣的轮廓,映照出歪斜插在雪中的锈剑影子,却唯独没有他陆沉的影子! 他脚下空空荡荡!仿佛他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于这片土地上! “我没有影子?!”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难道我真的已经死了? 陆沉想起爷爷跟他讲过的那些乡野怪谈。 板桥乡有一个坠崖身死的采药人,他魂魄茫然不知,依旧回家与妻女过日子。 结果七日之后,有一道士路过家门,朝采药人喝道:“孤魂野鬼,滞留阳间,有违天理,还不速速归去!” 采药人如遭雷击,这才想起自己坠崖之事。 随即跟妻女交待完身后事,就一命呜呼。 爷爷当时说过:“人死之后,若一口气没咽下,眼睛没合上,魂魄就会缩在肉身里,变成‘活死人’,看着跟活人没啥两样。可要 是过了头七还不醒悟,那可就糟了,那时候就成了见不得日头的‘行尸’。” “难道,我也成了‘活死人’?” 陆沉眼中浮现几分哀戚之色。 他才刚刚认了沈爷做师傅,拜入烧身馆,学了几手拳脚功夫,能靠采药挣到钱,顿顿吃上喷香的水盆羊肉,这好日子才开了个头,怎么就没了呢? “唉……”他无意识地低声呢喃,“我还没攒够钱,住进内城的大宅子,陆家就我这一根独苗,香火到这儿断了,爷爷肯定要骂我不肖了……” 他低垂着头,胡思乱想。 这一幕,全然落在了那白衣如雪的身影眼中。 他模糊不清的面容轮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中,流露出明显的讶异和探究。 “你一点也不怕死?得知自己身死,为何不见惊恐,反倒如此平静?” 陆沉闻言,抬起头,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近乎通透的平静。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道: “活着,自然是好的。”他的声音显得很轻,却很清晰,“能吃到热乎乎的白米饭,香喷喷的肉菜,能躺在太阳底下睡个舒坦觉,暖和又安心。” 他顿了顿,眼中浮现出过往生活的点滴:“可活着也要受很多苦。” “饿肚子的时候,肚子里火烧火燎的疼,饿得人眼冒金星,恨不得连树皮都啃下去。” “夏天毒日头底下采药,晒得人脱掉一层皮,手脚发烫,摸一下都钻心地疼,采到好药,卖了钱换一碗水盆羊肉,大快朵颐的时候是开心,可为了采药走那几十里山路,脚底板磨出一个个大水泡,晚上用针挑破了,那滋味……” 年纪不大的少年,眉宇间却已刻下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风霜磨砺出的坚韧。 他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没有抱怨,只有一种对真实生活的朴素认知。 白衣如雪的身影明显一怔,周身那流动的月华仿佛也凝滞了一瞬。 片刻后,一声轻叹自那光影中传出,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岁月的感慨: “岁月催人老啊……你这孩子,倒真是不容易。” 他望向陆沉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 心想那三炷香所结下的善缘,莫非是天意? “不过。”白衣人话锋一转,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你并未身死,此刻,不过是魂魄离体,你如 今的状态,算是一道暂时离体的游魂,正跟着我,来到这座庙。” “游魂?” 陆沉心头微微一震,仿佛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 魂魄还能离开身体? 这对他这个在雨师巷长大的采药少年而言,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你岂不闻,《子虚》一书所载?” 那白衣如雪的身影语气依旧轻缓,如同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却在不经意间为陆沉推开了一扇通往玄奇世界的大门。 “有道人静坐,与友人闲谈,忽言八百里外某地洪水滔天,生灵涂炭,友人不信,言其妄语,道人只道是亲眼所见。” “数日后,八百里外果有急报传来,大河决堤,淹没乡县,那道人之所以能亲眼所见,正是其神魂出窍,才能夜行八百里。” 白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感慨,仿佛触及了尘封的岁月。 “此乃神魂出游之妙。仙道修金丹元婴,神道炼香火圣胎,皆是无上法门,可惜,大多已被岁月长河冲刷殆尽,留下的不过是些残篇断简,水中泡影。纵有侥幸得之者,在这天地剧变之后,也难成气候了。” “天地如此,无可奈何。” 陆沉虽不懂什么仙道神道,金丹元婴更是闻所未闻,但他心思细腻,但也晓得这位白衣人有着难以言说的过去。 面对这般无奈,痛心,陆沉下意识笨拙的安慰道: “我爷爷常说,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饭睡觉,反正总有个儿高的先顶着。要是实在顶不住,那就人死鸟朝天。” 白衣如雪的身影明显一滞,目光落在陆沉身上,带着一种古怪的审视。 旋即哈哈大笑道:“人死鸟朝天?你这话忒糙,不过确实有几分道理。天塌下来,总归是那些更高的先顶着,还轮不到我。” 他微微仰头,望向被厚重乌云彻底遮蔽的夜空,目光仿佛穿透了云层,投向某个不可知的深处,眼神幽邃难明,如同蕴藏着万古星辰。 片刻沉寂后,白衣人收回目光,语气变得郑重:“小陆沉,你今日之劫,源于数百里外一座新筑的狐仙庙。” “有一头成了气候的狐妖,正以邪法咒术,欲隔空咒杀你!” “此乃你的劫数,许是天意,我受你当日三炷清香,与你结下这一段善缘,合该替你化解此厄。”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奈:“但,天地剧变,我已非往昔之我。那狐妖所立新庙,不合此地规矩,我可灭其泥 塑金身,破其邪法根基,却无法毁其血肉妖躯,取其性命。” “故,需借你之手,执此剑……” “诛妖!” 他抬起手指向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 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陆沉心间! 陆沉心头猛地一紧! 薛超!深山搏大货!黄征背下山的一具具冰冷尸体,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他瞬间恍然。 用私塾里老学究的话,恭敬答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白衣人颔首,眼中掠过一丝赞许,更深处,则涌动着一股隐隐的期待! 陆沉不再犹豫,大步走向庭院中央。 他停在铁剑前,低头凝视。 剑身锈迹斑斑,布满了岁月的刻痕,半截深埋土地之中。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紧紧握住了那冰冷的剑柄! 就在他五指合拢,肌肤与剑柄接触的刹那。 嗡! 似有一声轻吟。 这条绵延千里、横亘大地、宛如巨兽般的山脊巨岭,仿佛被惊醒过来! 每一座山峰,每一块岩石,每一条幽深的山涧,都似乎在共鸣、在低吼,就像是真的活过来了一般! 当他将这柄剑拔起的一刹那。 陆沉的心神识海深处,那枚一直浮浮沉沉的山海印,更是光芒大放! 一股股青光喷薄,紫意交织,像要缓缓凝聚成什么东西!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59章 诛妖,甘露 “那是什么?!” 陆沉的魂魄剧烈地颤抖起来,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难以遏制的悸动! 他真切地感受到,识海深处那枚山海印无比雀跃。 一股沛然莫御、仿佛要熔炼万物的炽热冲动,如同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像是要将他手中紧握的那柄生锈铁剑彻底融化! “不行!” 陆沉赶紧遏制这股念头,这口铁剑又不是自己的。 况且,白衣大叔还在旁边看着呢! 他强行凝聚全部心神,如同驾驭一匹狂暴的烈马,死死勒住山海印那几乎失控的吞噬冲动。 双手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几乎跟自己一般高的铁剑。 这柄剑锈迹斑斑的剑身,仿佛在水中浸泡了千百年,早已失去了所有锋锐的光泽,触手粗糙冰冷,剑刃钝得如同未曾开锋。 与其说是一口剑,不如说更像一根沉甸甸、毫不起眼的生锈铁棍。 “去吧,去吧。” 白衣人注视着艰难握住铁剑的陆沉,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岁月的眼眸中,神色复杂难言。 有对往昔峥嵘的缅怀,有对眼前少年的欣慰,更深处,则是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 老朋友,沉寂了如此漫长的时光,今日,终能借这少年之手,让你再见天光了。 “敕令陆沉,为吾诛妖!” 白衣人不再迟疑,抬手对着虚空,凌空疾书! 指尖划过之处,一道道璀璨夺目、蕴含着无上威严的灿金色纹路凭空显现,如同最古老的神文符箓,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最后一笔落下,整个符箓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神光,随即化作一道流光溢彩的金虹,瞬间没入陆沉的身体之中!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瞬间充斥陆沉的全身。 “我……能飞了?!” 陆沉只觉自己的身躯,此刻更是轻盈得仿佛失去了所有重量。 脚下自然而然生出一股无形的柔和云气,稳稳托举着他,让他如同传说中的仙人般,缓缓离地而起! 更令他惊喜的是,手中那沉重如铁棍的锈剑,此刻竟也轻若无物。 仿佛只是一片羽毛捏在掌心,挥动起来毫不费力。 那沉滞的锈迹之下,似乎有某种沉寂的力量正在被唤醒,剑身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温润光华。 “去吧,去吧。” 白衣人再次开口 。他大袖一挥,一股沛然浩荡的长风凭空而生,长风浩荡,将托举着云气的陆沉送出了十几丈、上百丈之外! “替自己解这一劫,过这一难。也替那些被诱骗上山、蒙受残害、魂魄不得安息的无辜生灵,了去因果,恶业!” 长风浩荡,托魂疾行! 陆沉只觉脚下连绵起伏的龙脊岭山峦如同奔涌的黑色巨浪。 仅仅片刻,他便已乘风而至,悬停在那座已然垮塌、如同巨大坟冢般的新庙废墟上空。 陆沉目光向下扫去。 只见那焦黑的瓦砾堆中,废墟的缝隙里,正有一股股粗如儿臂、浓稠如墨的黑烟滚滚升腾! “诛妖!” 陆沉双手紧紧握住那柄生锈铁剑。 他没有学过任何精妙的剑招,不懂怎么用剑。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最朴素、最直接的念头——斩下去! 于是,他高高举起了手中那口看似平凡无奇、锈迹斑斑的铁剑。 没有花哨的起手,没有繁复的招数。 只是简简单单。 向下一挥! …… 焦黑的梁木和瓦砾堆中,薛超灰头土脸,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焦枯狼狈、气息明显萎靡了许多的老狐。 老狐强压下妖魂深处残留的惊悸与剧痛,那双幽绿的眸子滴溜溜一转,瞬间收敛了所有狼狈,换上一副高深莫测、只是稍显疲惫的姿态。 它挥了挥枯爪,仿佛掸去微不足道的尘埃,轻描淡写地将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归结为自己“用力过猛”。 ‘那疑似山神老爷的家伙,必然也不好惹。’ ‘能隔空震塌自己立的大庙,打碎自己塑的金身,必须要避避风头!但避风头之前,还得再享用一顿,弥补损耗的修为,不然血亏!’ 老狐妖心中泛起这样的念头。 随即话锋一转,那双幽绿的眼珠死死盯住薛超,里面闪烁着狡诈与贪婪混合的光芒。 “此番施法,损耗着实不小。本仙需新鲜血食滋补,方能尽快恢复元气。” “薛超,速速再为本仙备上二十……不,三十只上好肉鸡!” 薛超闻言,心头猛地一沉,脸上顿时露出极其为难的神色:“仙家……这人命,它也不是地里长出来的大白菜啊!” 他搓着手,压低声音:“仙家您手段通天,自然不怕。可小的在安宁县这点根基,实在经不起折腾!” “前前后 后几十条人命填进山里,万一引发民怨,有苦主告到官府,虽然也能想法子压下去,可若事情闹大,捅到了茶马道那边,引来了国教道观的探查,那可就真是泼天的大祸,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薛超并非愚昧的山民。 他走南闯北,深知朝廷疆域广阔,国教势力庞大,对那些“邪魔外道”的打击向来是雷霆手段! 他这薛爷的名头,在那些真正的高人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老狐幽绿的瞳孔微微收缩,薛超提到的国教道观让它内心深处也是一凛。 它知道这凡人说得有道理,强逼恐生变故。 但让它就此放弃即将到口的血食,弥补损耗的修为,绝无可能! 贪婪与狡诈在它眼中交织。 凡人心,最贪! 以利诱之,无往不利! “哼!”老狐故作不悦地冷哼一声,随即声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蛊惑:“薛超,你追随本仙多年,也算忠心。本仙看你根骨尚可,只是空有一身蛮力,不懂天地玄妙,你若能为本仙献上这三十只肉鸡,本仙便破例,传你一门修炼之法!” “修炼!法术!” 这四个字如同最烈的烧刀子,瞬间点燃了薛超血液中所有的野心! 他浑身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炙热光芒,但却赶忙低下头,生怕被老狐看到自己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贪婪和狂喜! 修炼!法术! 那是什么概念? 一旦掌握这等超凡脱俗的力量,董霸算个什么东西? 四大武馆的馆主,甚至茶马道上那些高高在上的武道宗师,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到那时,整个安宁县,乃至更广阔的天地,都将匍匐在他薛超脚下! 巨大的诱惑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顾虑! “小的叩谢仙家大恩!” 薛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碎石上,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充满了谄媚与狂喜。 老狐看着薛超这卑微狂喜的模样,焦枯的嘴角勾起一抹人性化的、极其得意的冷笑。 人心?不过如此!它满意地抬起枯爪,拈了拈焦糊的胡须,正欲再开口,身子却猛的一僵。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危机感猛烈袭来,比之前那“敕”字金光降临前的感觉,更加清晰,更加致命! 老狐浑身的焦毛瞬间根根倒竖! 它猛地抬头,幽 绿的眼珠带着极致的惊恐,死死望向头顶那片被新庙垮塌烟尘和夜色笼罩的天空! 只见那浑浊的夜空之中,云气无声汇聚,而在那云气之上,赫然悬浮着一道身影! 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身影凭虚御空而来,好似受天之命的仙神! 他双手紧握着一柄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铁剑! 此刻,那少年正对着下方的废墟,对着它老狐所在的位置,双手握剑,极其简单、却又带着一种仿佛天道裁决般不容置疑的决绝。 向下一挥! 一剑挥动! 浩荡磅礴! 其势,如天河倒挂! 其威,似九霄崩塌! 其意,若乾坤裁决! “我滴亲娘!真是山神老爷……” 老狐脑中只剩下这最后一个绝望到极致的念头,所有的狡诈、贪婪、恐惧,都在这一剑的光辉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念头刚升起,就被剑光吞没。 嗤——! 老狐那焦枯的、带着惊恐表情的狐头,连同它那尚在盘算着享用血食的佝偻身躯,在这道汹涌的剑光面前,脆弱得如同烈日下的薄冰! 血水,如同喷泉般从平滑如镜的断口处狂涌而出。 身子顿时断成两截。 一道虚幻、带着浓烈怨毒和不甘的妖魂从断躯中仓皇逃出,试图遁入虚空。 却如雪水被烈日消融,化为青烟四散! 形神俱灭! …… 踩在无形云气之上的陆沉,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那口依旧锈迹斑斑的铁剑,又看了看下方被一剑劈开、死得不能再死的老狐。 “这是我挥出的一剑吗?” 陆沉的小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与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自己挥动铁剑的结果。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无法思考之际。 嗡! 识海深处,那枚浮沉的山海印上,瞬息交织青紫光华。 青紫二色交融、凝实,宛若完成最后一步,轰的凝聚成形! 【诛妖得赏】 【甘露天降】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60章 缘分不尽,可以常来 【诛妖得赏】 【甘露天降】 陆沉还未从那一剑的震撼中完全回神,浮沉心间的山海印便已经生出异动! 浓郁夺目的青紫之色,豪光交织。 光芒核心处,凝结成八九滴晶莹剔透、饱满圆润的奇异露珠! 它们悬浮在心神虚空之中,如同最纯净的甘霖滚动在无形的青翠荷叶之上,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勃勃生机与清冽气息,煞是神异好看! “诛妖,也有赏?” 陆沉大感意外。 他原以为这神秘的山海印,只会在自己采到珍贵药材时才会有所反馈。 这意外的回报,让他心头涌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然而,这份惊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方才挥出的那一剑,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已经抽空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一股难以抗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疲惫感,如同海啸般汹涌袭来。 陆沉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小小的身形在无形的云气上摇摇欲坠,如同狂风中的残烛,眼看就要一头栽下云端! “魂兮归来!”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之际,那清朗温润声音再次响起,像是穿透了时空的阻隔。 呼——! 一股浩荡却无比柔和的长风凭空而生,瞬间裹住了陆沉疲惫欲散的游魂。 长风呼啸,景物飞退,短短几息之间,他便已被送回了那座熟悉的古庙。 白衣人看着被长风送回、几乎站立不稳的陆沉,模糊的面容轮廓下,似乎流露出真切的赞许: “没想到,你真能挥出那一剑。” “小陆沉,你可知道,你手中这口看似寻常的铁剑,绝非等闲之物,它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得起,举得动,挥得出!” 白衣人的话语中带着淡淡的感慨,仿佛蕴着一段尘封的岁月。 但此刻的陆沉,哪里还听得进去。 那诛妖一剑的消耗远超他的魂魄所能承受! 他只觉脑袋里像是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昏昏沉沉,眼皮如同挂了千斤巨石,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强烈的困倦不断想要将他拖向无边的黑暗。 他小小的身子靠在手中那柄锈剑上,如同找到一根依靠的柱子,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 “大叔,我眼皮抬不起了,好困……” “大叔?”白衣人仿佛被这个朴实无华的称呼触动,随 即发出一声带着一丝新奇趣味的低笑。 “倒是头一次有人这般叫我。” 他看着神魂剧烈消耗之后的陆沉,眼中赞许之余,又掠过一丝深深的惋惜。 “倘若是在从前,无论是受过谱牒的道门真修,还是持守戒律的佛门高僧,行此诛妖降魔、涤荡邪祟的功德之举,皆会有天道感应,降下功德,增长道行。” “可惜,今非昔比……” 白衣人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陆沉解释,又像是在凭吊那逝去的时代。 他望着少年那因神魂消耗过度而显得苍白透明的小脸,语气转为坚定: “我却不能让你白忙活一夜,白白耗损了神魂根基,却什么也得不到。” 话音落下,白衣人抬起手,对着庙外的龙脊岭群山,轻轻一招。 不见如何惊天动地的声势,但整片莽莽山林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弥漫在山涧谷底的浓郁瘴气,无声无息地向四周退散,如同潮水般退去。 没过多久,只见庙门外,蹦蹦跳跳地涌进来一群,只有巴掌大小、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这些小娃娃个个穿着鲜艳的红肚兜,裸露的胳膊腿儿如同新剥的莲藕,粉嫩圆润。 “借尔等元气一用。”白衣人负手,对着这群小娃娃说道。 小娃娃们咿咿呀呀的纷纷点头。 它们齐齐举起胖嘟嘟、如同小莲藕般的手臂,掌心向上。 只见无数点翠绿欲滴、蕴含着最本源草木生机的精纯光点,从它们小小的身体里飘散出来,如同夏夜的萤火虫,轻盈地汇聚到半空。 这些翠绿的光点越聚越多,最终在半空中融汇成一汪约莫小碗大小、碧绿通透、散发着浓郁药香与生命气息的灵液,粗略看去,约有几十滴之多。 “尔等受累了。” 白衣人大袖轻轻一卷,那汪翠绿欲滴、散发着惊人生命气息的灵液便被他收起。 他对着那些贡献出元气后,身形似乎略微黯淡了一丝的小娃娃们温言道:“往后若遇凶险,可来此庙躲避,入得此门,寻常豺狼虎豹,伤不得尔等。” 那些红肚兜的小娃娃闻言,如同得到了天大的恩赐,粉嫩的小脸上露出纯真的欢喜,纷纷对着白衣人像模像样地作揖行礼,咿咿呀呀地表达着感激。 “散去吧。”白衣人再一挥手。 小娃娃们瞬间化作一道道翠绿的流光,如同归巢的乳燕,欢快地钻入冰冷的地面或旁边的残垣断 壁之中,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草木余香。 倘若陆沉此刻清醒,亲眼目睹这位白衣大叔只是随意一招,便能令那些传说中千年成精,常人穷极一生也难觅踪迹的人参娃娃们汇聚而来。 他必然能瞬间明白,这位神秘存在的真正来历。 “喝了它。” 白衣人信手采来一片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青翠荷叶,叶面宽大,脉络清晰如碧玉雕琢。 他将那碗汇聚了数十只草木精灵本命元气的翠绿水滴,倾入荷叶之中。 碧绿的灵液在荷叶中心微微荡漾,浓郁得化不开的生命气息混合着清冽药香,几乎要凝成实质。 离体的游魂本无饥渴之感,但此刻,陆沉却感到一股源自魂魄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干渴。 他被那诱人的药香牵引着,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嘴。 一滴。 两滴。 三滴…… 清凉温润、蕴含着磅礴草木生机的灵液,如同最纯净的山泉,顺着无形的通道,落入陆沉口中。 一股难以形容的舒畅感瞬间席卷了陆沉疲惫欲散的魂魄。 仿佛整个人被浸泡在最温暖的琼浆玉液之中,飘飘欲仙! 原本怕冷,畏寒,仿佛一阵山风就能将他这缕游魂彻底吹散的脆弱,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壮与凝实! 魂魄仿佛被精纯的生命能量反复冲刷、滋养,变得坚韧、通透! 一股清凉之意如同甘泉流淌过干涸的心田,带来极致的舒畅,让他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声! “好精纯的魂魄本源,这般灵性,根骨,放在曾经,实是修道炼神的好苗子……”白衣人看着陆沉魂魄在灵液滋养下焕发出的莹莹清光,模糊的面容下,惋惜之情更甚。 如同看到一颗稀世明珠,被深埋在浑浊的沙砾之下,难见天光。 “可惜了,生不逢时,明珠蒙尘。” 他轻轻叹息。 “今夜事已了,你我之间这一段善缘,也算是缘分已尽。” 白衣人正欲挥手,以长风送陆沉魂魄归窍。 然而,他的动作却猛地一顿。 “咦?!”白衣人发出一声极其意外的轻咦,“他的魂魄本源之内,竟缠绕着一丝功德金光?!” 这发现让他大为震动! 此方天地早已沉沦,仙神隐匿,道统大闭山门 ,连维系阴阳秩序的轮回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功德,怎会突兀的出现在一个普通采药少年魂魄之中? “有趣……当真有趣!” 白衣人眼中的惋惜瞬间被一种全新的、如同发现稀世宝藏般的惊喜所取代,那模糊的面容轮廓下,似乎绽放出灼灼光华。 “看来,你我的缘分,远远未尽哪!” 他豁然大笑,举头望月,笑声清朗,仿佛驱散了此地的沉沉暮气。 他不再挥手施法,而是亲自上前,伸出轻轻拉住陆沉的小手。 “走,我亲自送你下山!” 话音未落,浩荡长风平地而起,托举着两道身影,如同两道划破夜空的流光,向着山下安宁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 …… 一夜好梦。 陆沉睁开双眼! 清晨熹微的光线透过窗棂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药草气息的味道。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仿佛做了一个极其漫长、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有白衣飘飘的神仙,吃人的老狐妖,很好喝的甜水……”陆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努力回忆着梦境中的碎片,“我还腾云驾雾,挥剑斩妖?” 越是回想,那梦境就越是清晰,也越是显得荒诞不经,充满了志怪杂谈里的离奇色彩。 “真是睡糊涂了……” 陆沉自嘲地笑了笑,准备起身。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沿,想要支撑身体坐起来。 然而,手掌按下去,触感却并非熟悉的床沿! 而是一种冰冷、坚硬、带着某种特殊粗糙纹路的金属质感! “嗯?”陆沉动作一僵。 他下意识地低头,循着手掌按着的地方看去。 晨光中。 一口剑身布满暗红色锈迹的铁剑,赫然躺在身边!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61章 真性,入门 梦中那柄斩妖除魔的生锈铁剑,竟真切地出现在手边! 陆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目光死死锁定在床沿。 那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的铁剑,剑身布满暗红与深褐交错的厚重锈迹,剑刃钝得能当尺子用。 “真的……不是梦?” 陆沉喃喃自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翻身下床。 他伸出手,握住那冰冷粗糙的剑柄。 入手沉甸甸的,远超寻常铁器,他尝试着挥动了一下。 呜——! 破空声沉闷,带着铁锈摩擦的涩响。 没有梦中那轻如鸿毛的灵动,更没有那斩断山河的沛然伟力。 果然只是又沉又重。 陆沉把这口铁棍翻来覆去把玩了许久,用指节敲打,凑到耳边倾听,甚至搭配自己的伏龙装,游蛇步去挥舞,它都毫无反应。 “难道,要滴血?” 一个在志怪话本里的念头,突然蹦了出来。 那些故事里,主角得了神兵利器,不都是划破手指,滴血认主吗? 陆沉看着那斑驳的锈迹,犹豫了一下,并未立刻尝试。 他先打来一盆清水,用布巾沾湿,用力擦拭剑身。 然而,任凭他如何刮擦揉搓,那层厚厚的、仿佛与剑身融为一体的锈迹,纹丝不动,连颜色都未曾淡去半分。 眼见无法,他便找来几块厚实的旧布,将这口神秘的铁剑层层包裹,小心翼翼地塞到了自己床铺最底下的木板缝隙里藏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屋外,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盘膝坐下,闭上双眼。 “梦是真的,诛妖也是真的,那甘露想来也应该是真的!” 他心神沉入识海,清晰地看到那悬浮在山海印周围的八九滴晶莹甘露。它们如同最纯净的星辰,散发着温润的生命气息。 心念一动,如同饮酒。 一滴甘露悄然垂落,无声地融入他无形的魂魄本源之中。 “不知道有没有昨晚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陆沉带着一丝期待想着。 然而,这感觉与昨晚截然不同! 这甘露并非昨晚草木精灵元气那般带来温暖舒适的滋养。 它更像是一场无声的春雨,带着一种清冽、精纯到极致的能量,悄然渗透、浸润着他魂魄的每一个角落。 刹那间,陆沉只 觉自己的感知如同被投入清泉洗涤,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敏锐。 屋外麻雀振翅的细微声响、巷口行人模糊的对话、甚至泥土中蚯蚓蠕动的窸窣,都如同在耳边响起。 眉心印堂穴的位置,更是传来一阵奇异的、持续不断的鼓胀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撑开,又像是孕育着什么,要从那方寸之地破茧而出! 随着甘露能量的持续涌入,这股鼓胀感越来越强烈。 在甘露洗涤下,魂魄感知力暴涨带来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内视己身, 然后,他“看”到了! 在自己身体最深处,并非血肉筋骨,而是三魂七魄,它们如同夜空中散落的星辰,各自散发着强弱不一的莹莹青光。 “我……我怎么能看见自己的魂儿?!”陆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更惊人的变化还在继续! 那滴落的甘露仿佛化作了无形的溪流,源源不断地冲刷、滋养着那三魂七魄散发的青光。 在甘露的浸润下,散乱的三魂之光开始彼此吸引、靠近,七道魄影也如同受到牵引的星屑,缓缓围绕着三魂旋转。 在陆沉心神震撼的注视下,那三魂七魄散发的青光,如同百川归海,缓缓地汇聚! 光芒流转,相互交融! 一个极其模糊、只有拳头大小、通体散发着纯净青色光晕、轮廓隐约与陆沉有七八分相似的小人儿,正一点一点地在他识海的最中央,凝聚成形! …… 铺子里弥漫着熟悉的药香。 沈爷风尘仆仆地跨过门槛,将肩上搭着的褡裢随手扔在柜台上。 他端起柜台旁早已凉透的粗陶茶碗,咕咚灌了一大口,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沈爷,您回来了。” 一直守在铺子里的壮汉连忙迎上,接过沈爷脱下的外褂。 “嗯。” 沈爷应了一声,走到他那张太师椅前坐下,习惯性地摸出那根油亮的黄铜烟杆,慢条斯理地塞着烟丝。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铺子里可还安稳?六子那小子没出什么岔子吧?” 壮汉连忙躬身:“铺子一切安好,至于六子……” 他略一迟疑,便将薛超在妙手医馆门前当众折辱董霸、迁怒陆沉,以及后来深更半夜带人进山“搏大货”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薛超?” 沈爷叼着烟杆,嗤 笑一声,用火镰点燃烟丝,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气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形成一团袅袅的青雾。 烟雾缭绕中,他那双半阖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哼,一个眼皮子浅的井底之蛙罢了,仗着点狠劲,在龙脊岭那泥塘里扑腾出点水花,就真当自己是条过江龙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仿佛谈论的不是龙脊岭威名赫赫的二把手,浑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六子他没有登门求助?” 沈爷说罢,问了一声。 壮汉摇了摇头:“他倒是没有求助,只是来铺子里问过一句,问小的知不知道您老去哪儿了。” “哦?”沈爷抽烟杆的动作微微一顿,那半阖的眼皮似乎抬起了半分,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就只问了这一句?没提薛超的事?没说要请我替他出头?” “没有。”壮汉肯定地摇头,“就问了您去哪儿,再没多说别的。” “好性子……好性子啊!”沈爷将烟杆从嘴里拔出来,在椅子扶手上轻轻磕了磕烟灰,脸上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赞赏。 他活了这大半辈子,见惯了世情冷暖,人心翻覆。 早年走南闯北,后来隐居市井,早已看透了一件事。 这人呐,生来带多少金银是外物,得几分天分是命定,投什么家世如浮云,撞多大运道似泡影。 这些东西,得之是幸,失之是命,强求不来,也守不住多久。 唯有一样东西,最是难得,也最是金贵,那就是一个人的真性! 什么叫真性? 不因贵贱穷苦而变,不因世情更移而改,不因起落显达而动。 身处卑贱时不谄媚,一朝得势时不跋扈! 面对强权时不屈膝,手握力量时不欺人! 无论顺境逆境,无论贫富贵贱,那颗心,始终如磐石,不为外物所移,不为世情所改! 这太难了! 沈爷见过太多穷怕了的人,一旦得了点势,那嘴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恨不得把过去受的委屈百倍千倍地找补回来。 也见过不少乍富乍贵的,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忘乎所以。 按理说,陆沉认了他沈爷做师傅,学了烧身馆的本事,就等于在腰杆子上别了根硬梆梆的打狗棒。 他被薛超这等凶人记恨,受了威胁,遇到这般麻烦,第一时间就 该跑来找他这个师傅求援、甚至借势压人! 这才是人之常情,这才是“理所应当”! 可陆沉没有。 这才是让沈爷既意外又惊喜的地方。 “真性如真金!好生难得!竟让我这老眼昏花的,在雨师巷的泥巴地里给捡着了!” 沈爷很满意,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畅快与欣慰,浑浊的老眼此刻亮得惊人,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 “去,替我跑一趟回春堂,跟他们那位东家带句话,就说我说的,薛超那档子破事,该了了,让他管好自家的狗,别放出来乱吠,扰了我铺子里的清静。” 壮汉心头一凛,应了一声。 “等等!”沈爷叫住转身欲走的壮汉,手指在黄铜烟杆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眼神望向铺子外熙攘的街道。 “再办件事。” 沈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去准备帖子,宴请安宁县四大武馆的馆主,镖行的总镖头,宏茂行的大掌柜,以及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 壮汉愣住了,片刻之后才回神问道:“沈爷,您这是要做什么?弄这么大阵仗?” 他跟随沈爷多年,深知这位爷向来低调,深居简出,从未如此大张旗鼓过! 沈爷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烟气,烟雾缭绕中,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郑重其事的神情。 “收徒!”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62章 余波,恶报 陆沉眉头微蹙,内视己身,心头泛起一丝懵懂。 自己的识海之内,竟养了一尊小人? 愣了片刻之后,他也只能接受了这个设定,将其与先前他身体发生的异变联系起来。 “莫不是,我的三魂七魄长成人了?” 他低声自语,不由自主的挠了挠头。 虽说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但一时间还是摸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如同他所想的这样。 但他心态很好,若是自己真的想不明白的问题,便不会太过深究。 先将其放下到一旁,等日后看情况再说,总归会慢慢搞清楚的。 总而言之,这些事情不会让他的精神自己内耗。 像是这口生锈铁剑,这突兀聚拢的魂魄小人,都是这样。 “若能寻沈爷解惑,或向宋教头讨教一二便好了。” 念头刚起,陆沉便暗自摇头,将这想法驱散。 那方山海小印乃是关系到他现在和未来的身家性命,亦是最大的隐秘。 幼时爷爷讲述的江湖志怪里,身怀异宝者,哪一个不是因怀璧其罪,暴露之后,立刻就引来各方觊觎,最终落得凄惨下场? 这道理,他自幼就极为清楚。 是以,他行事向来谨小慎微,不敢有半分泄露。 一个小小的采药郎,偶得机缘开了窍,显出几分不凡,尚不至于引人侧目。 但若展露出远超自身根基的手段,那便难免惹人猜疑,如稚子怀金行于闹市,很容易就被人拿捏,从而招来祸端。 这也是他宁可多费些周折,也不愿事事都去求沈爷出手的缘由。 江湖水深,人心叵测。 他这点微末阅历,在沈爷、宋教头这等久经风浪的老江湖面前,走的太近,只怕很多东西他都藏不住,底细很容易会被看个透。 “莫要去试人心。” 陆沉心中浮起这句话来。 爷爷那带着酒气的沙哑嗓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这是爷爷某天喝醉,拉着自己小手,反复念叨的一句话。 这句话的背后必定有很多故事,陆沉虽然不知道,但他不想让自己成为这故事里的一个。 陆沉收敛心神,开始收拾东西。 大清早起来就忙着整理昨晚梦里的收获,那些玄奥难言的东西,让他沉浸其中,愣是水米未进。 此刻腹中空空如也,饿的他饥肠辘辘,一想到吃食口水就决堤 了一样,根本耐不住。 “今日便豪横一回!” 陆沉喉结滚动,眼中放出光来,仿佛已经闻到了诱人的肉香。 “一次就要他两份水盆羊肉!还要多加辣油!” 这世道,荤腥油水是顶金贵的物事。 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难得沾上几回。 若非他这采药的行当是实打实的力气活,动辄便要翻山越岭几十里,需得油水充足方能支撑,他也断不会如此奢靡。 安宁县的乡民,平日里多以糙米糊、麦饭,或是掺杂了荠菜、马齿苋等野菜的饼子果腹。 爷爷刚撒手人寰那段最是难熬的光景。 陆沉甚至啃过用晒干蝗虫磨粉混着杂粮压成的“干饼子”。 那滋味,刺喉如砂纸。 找不到活计时,他也曾学着雨师巷那些贫苦户,将剥皮去脏的老鼠用粗盐腌了,挂在檐下风干,权当肉食。 这玩意,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名叫“地麒麟”。 回想那啃“地麒麟”、吞蝗虫饼的艰难岁月,陆沉自己都有些恍惚,不知当年是如何熬过那蚀骨的饥饿与清寒。 “吃水盆羊肉去喽!” 陆沉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大步踏入晨光之中。 如今的日子真真是让他感觉充满了盼头。 过往那些坎坷与苦楚,就像寒冬腊月里刮骨的朔风霜雪,吹过肩头,彻骨生寒。 冷归冷,但风雪终有尽时! 咬牙熬过去,自然也就好了。 饱食一顿水盆羊肉,肚腹中暖意升腾,享受着肠胃被填满的踏实感,陆沉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听着周遭食客的闲谈碎语。 先前吃饭的时候他就有所在意,现在论起这事的人更多了。 于是他便侧耳倾听起来。 “听说了吗?昨儿个夜里,龙脊岭那边出大事了!”一个采药人压低了嗓子,啧啧称奇道。 “动静大得吓人!轰隆隆跟打雷似的,震得山都在晃!”旁边有人立刻接话,比划着手势。 “还有一道血一样的光柱子,从岭子里头‘噌’地就冲上去了,硬是把半边天都给照亮了!!” 摊子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和议论。 “这是山神老爷发怒了吧?莫不是有人冲撞了禁忌?”有人惴惴不安地猜测。 “呸!山神发怒哪是这个动静?我看啊,八成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出世了!那红光,定是宝光冲 霄!”一个胆大的汉子眼中闪着贪婪的光。 “我听人说,怕是鬼手薛超在岭子里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这才引来了老天爷的天罚!”有人瘪嘴道。 提起薛超,众人就没继续说下去,但眼中都掠过一抹嫌恶之色。 “唉,造孽啊。”一个老采药人叹了口气,“连着好几日,回春堂那些学徒家里,个个都是白幡飘荡,嚎哭声彻夜不绝,要么是没了顶梁柱的儿子,没了新婚的丈夫,孤儿寡母只能去回春堂门口哭诉讨说法,那叫一个凄惨……” “说法?”一个食客愤然道,“谁能给说法?回春堂那位东家住在内城里,眼皮子都懒得瞥过来一眼!平日里都是那贾管事一手遮天,谁不知道那姓贾的跟薛超是穿一条裤子?” “十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啊!说没就没了,这世道……”有人摇头叹息,满是无奈。 陆沉默默地听着,只觉得胸口发堵,沉甸甸地压着他胸闷。 连方才那碗暖融融的羊肉汤带来的热乎劲儿都消散了。 一股无名火在心底灼灼燃烧。 自己也算运气好,要是当时被卖去了回春堂,岂不是现在死的就是自己? 不论再怎么说,学徒也是采药人,也能给回春堂带来不少收益,哪怕不善待,怎么什么时候就都变成了草芥一般? 该死的薛超! 若是自己真有梦中那通天彻地的手段,只需一剑,定取了他的首级! …… 内城,杨府。 高墙深院内的杨府气派非凡。 嶙峋的太湖石堆叠成奇崛假山,其上小亭翼然,飞檐如钩,蜿蜒的回廊下,一方碧玉般的鱼池波光粼粼,几尾价值不菲的锦鲤摆动着华美的尾鳍。 一草一木,一石一水,无不透着沉淀下来的富贵底蕴与精雕细琢的雅致。 回春堂的东家,杨全,年约五十许。 两鬓虽已染霜,但面色红润,保养得宜,一身素雅锦袍更衬出几分雍容气度。 此刻,他正负手立于鱼池之畔,指尖捻着些精细的鱼食,不疾不徐地撒入水中,引得锦鲤争相浮涌,搅碎一池平静。 管家杨忠垂手侍立在不远处,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惊扰。 直到老爷将手中最后一点鱼食撒尽,又驻足观赏了片刻池鱼争食之态,似是十分满意,杨忠这才趋步上前。 “老爷,外城那边传回消息,薛超,似乎招惹到了沈长鹤。”杨忠的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恭敬。 “沈长鹤?”杨全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小事,“沈家那个破门子?薛超招惹到他了?” 茶马道的八大家,杨家打头,开枝散叶。 杨全乃是杨家的长房子嗣。 成年后执掌安宁县回春堂,一手把持着此地的药材命脉,是能与县尊大人喝茶聊天的人物。 “沈长鹤的面子要给,不看僧面看佛面,虽然他与沈爷没来往了,可本事厉害,茶马道的好些贵人,都知道他的名号。” 杨全目光依旧流连在池中锦鲤身上,淡然道:“这样吧,杨忠,你去敲打敲打贾仁。”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告诉他,别只顾着往自己兜里捞油水,把眼皮子底下的狗,给我管好了。” “是,老爷。”杨忠躬身领命。 杨全又从旁边玉碗中拈起一小撮鱼食,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 “我爹从小就教我,养狗啊,不能养得太熟,更不能喂得太饱……”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从鱼池移开,落在杨忠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杨忠心头一凛:“你说,我是不是把贾仁喂得太饱了?” 杨忠的头垂得更低了,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一言不发。 他深知自家老爷的脾性。 老爷向来乾坤独断,做事从不问底下人的看法。 此刻开口,绝非真心询问,若贸然接话,无论说什么,那就是没眼色。 轻则算僭越,要打一顿板子,重则是不安分,要卷铺盖滚出杨府。 在杨府数十载,杨忠早已将这份分寸刻进了骨子里。 杨全手指轻轻捻动,那精细的鱼食粉末簌簌落下几粒。 “罢了。”杨全最终轻轻一叹,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宽宏,“念在他这些年为我搜罗那些毒物还算尽心的份上,这次就饶他一次。” 话音未落,一个青衣小厮脚步匆匆地穿过月洞门,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急。 他不敢靠近,只在远处焦急地朝杨忠打眼色。 杨忠目光一凝,不动声色地移步过去。 小厮附耳急语几句,杨忠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快步回到杨全身侧,腰弯得更深,声音压得几不可闻。 “老爷……” 杨全捻着鱼食的手指骤然停住。 方 才那点若有似无的宽宏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潭寒水般的冷冽杀机。 “该死的东西!”杨全的声音冰冷刺骨,再无半分波澜,只有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派人,把贾仁、薛超料理干净!两条不知分寸、只会惹祸的野狗,净给我惹事!”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63章 师父,徒弟 两碗热腾腾的水盆羊肉下肚,陆沉也没打算继续再听下去。 这种事情听的再多,也没有任何能够改变当下状况的可能性。 反倒是将自己听的心中火起,倒不如干脆不去理会。 有这个时间,琢磨着去把自己的实力提升几分,也来的更好一些。 他起身,摸出几枚铜钱放在略有些油腻的木桌上。 可还没有等他走出馆子,就听到传来新的消息,在馆子里骤然掀起一波议论的浪潮。 “大快人心!回春堂那位东家老爷明察秋毫,知道贾仁那狗东西和薛超互相勾结,现在都已经要动手了!”一个汉子拍案而起,粗犷的脸上泛起一抹激动的血气。 “正是!听说已经直接下了令,清理门户!”旁边立刻有人附和,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这才是天理昭昭,恶有恶报!老天爷总算开眼了!” 众人先前还在言说那回春堂和薛超的恶事,没想到转变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一时间让他们只觉得做梦一样。 这时候,一个刚从门口挤进来的食客,迫不及待地分享最新消息,也彻底让他们接受了现实:“我刚打衙门那条街过来,亲眼所见,贾仁那老狗,被几个护院反剪了胳膊,拖进县衙大门了!他那脸色,啧啧,比死了爹娘还难看!” “倒是薛超那厮滑溜得很,闻着味儿不对,早他娘的没影了,估计是逃了,不过东家发话,他还能蹦跶几天?等着吧。”有人恨恨道。 一时间,小小的食肆里群情激愤,拍桌子叫好声不绝于耳,仿佛过节一般。 陆沉沉默地听着,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 他脑海中闪过昨夜龙脊岭的画面。 那被他一剑斩了的老狐妖,以及那轰然坍塌,化作废墟的新庙。 心里对于此事的脉络渐渐清晰。 薛超恐怕正是与这妖物勾结,将那些回春堂的学徒,当成了供给妖魔的血食。 这桩事儿没瞒住,走漏风声,让回春堂的东家晓得了。 这才演变成当下的结果。 “有些事,不上称没四两重,上了称千斤打不住。” 陆沉脑袋里兀然冒出这句话。 薛超勾结妖物,残害人命,往小了说,只算在他一人头上,不过是条疯狗作恶。 可往大了讲,若有人深究呢? 此事与回春堂有无干系?会不会是那位东家授意?甚至于,再往深了想,这背后,会 不会牵扯到茶马道上那庞然大物般的杨家? 这要被人拿住把柄做文章,后患无穷! 这念头一起,陆沉顿觉一股难言的复杂涌上心头。 若真如此,这“清理门户”哪里是什么天理昭彰?又哪里是什么恶有恶报? 分明是弃卒保车,是壮士断腕,是怕这“千斤重”的干系,最终砸到他们的头上! 他看着周围食客们拍手称快、额手相庆的模样,心头却高兴不起来。 “恶有恶报?真是恶报吗?真是老天爷开眼吗?” 陆沉缓缓抬头。 倘若这世间真是善恶有报,纤毫分明,那为何这世道,行恶者常踞高堂,锦衣玉食,享尽富贵荣华? 而行善者、清白者,却如牛马般在泥泞中挣扎,在风霜里煎熬,终其一生劳碌奔波,难得片刻安宁? 这其中的道理,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少年心头。 陆沉暂时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他只能摇了摇头,不再细想。 怀揣着对世道的几分沉重思虑,陆沉正准备往沈爷的铺子走去。 刚转过巷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便风风火火地迎了上来。 常年在沈爷铺子里帮工的壮汉见着陆沉,便忙招呼道:“陆哥儿!可算寻着你了!” 壮汉嗓门洪亮,带着几分急切,“沈爷回来了,吩咐我来寻你,让你赶紧过去一趟,正有事要见你说哩!” “沈爷要见我?”陆沉心头微微一动。 他心中琢磨了一下,没想到什么值得留心的事情。 却还是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悄然爬上心头。 虽说机缘巧合下,他得了沈爷传授本事,拜了沈爷当师傅。 但陆沉感觉,沈爷与他之间始终都还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隔阂。 老爷子从不让他执弟子礼,甚至连一杯奉师茶都免了。 但凡遇到这种事情,沈爷总是摆手说,他只是教一点本事,不过是怕这奇门路的手段烂在土里,就此失传,对不住祖师爷罢了。 其他什么东西,都是虚的。 这份洒脱固然让陆沉在他眼前从无束缚的感觉,却也让陆沉心底始终存着一份距离感。 此刻沈爷主动点名要见,所为何事? 莫非是龙脊岭的动静,还是…… 陆沉按下心头纷扰,跟着壮汉快步走向那间熟悉的铺子。 铺子里依旧裹着浓郁的药香,看起来也并没有 旁人,一切都与平常日子里没有任何区别。 厅堂内,沈爷一如往常,坐在他那张太师椅上,黄铜烟枪在嘴边吧嗒作响,袅袅青烟盘旋而上,模糊了他沟壑纵横的脸。 可当陆沉的身影刚迈过那道门槛,沈爷那双微眯的眼睛便落了过来,双眼中带着些笑意,乐呵呵的唤了一声。 “六子。” 沈爷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爽朗,招呼道。 “沈爷。” 陆沉连忙躬身,恭敬地问好,这是他早已习惯的称呼。 然而,沈爷这次却并未如往常般点头应下。 他放下烟枪,在椅子扶手上轻轻磕了磕烟灰,眯起的眼睛仔细打量着陆沉。 那目光深邃,仿佛在审视一块被打磨出内蕴的璞玉,越看,眼底的笑意便越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意。 “嗯……” 沈爷缓缓开口:“该改口了。” 改口? 陆沉先是一怔,随即便立刻反应过来。 他为人本就机敏,很快就会意称道:“师傅!” “错了,错了。” 沈爷却依旧摇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也多了几分郑重。 他伸出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仿佛在纠正一个至关重要的字。 “不是师傅……”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一字一句,清晰而沉稳地说道: “是‘师父’!” 沈爷的目光落在陆沉身上:“从今往后,我就是你陆沉的师父,而你,便是我沈长鹤真正的衣钵传人!”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64章 牵羊,门道 “弟子陆沉,拜见师父!” 陆沉的声音清朗而坚定。 他曾听人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轻折傲骨,俯首跪人。 但爷爷却跟他讲过,正因如此,更要懂得抓住机缘! 若这一跪,能换来黄金也买不来的前程,那便万不可有半分犹豫! 陆沉双膝一弯,笔直地跪在了大厅外的青石台阶下。 他腰背挺直,随即深深一伏,额头稳稳地触及冰冷的地面。 “咚!” 恭恭敬敬的一个响头。 这是必要的礼数。 陆沉磕得心甘情愿,也磕得理所当然。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师门有师门的礼数。 在安宁县这方地界,想学一门真正能安身立命的手艺,从来不是易事。 无论是打铁铸剑,还是木工雕琢,学徒入门的代价,往往便是数年乃至十数年的“卖身契”。 三年打杂,两年帮工,再如同亲生儿子般侍奉师父起居多年,端茶倒水,冬温夏清,磨平了棱角,才可能换来师父点头,传授那压箱底的真正本事。 雨师巷的坊间传闻里,更有甚者,曾有酒楼学徒,为求得大厨一道招牌菜的秘方,甚至不惜赔上腚沟子。 据说是一道菜,入一次。 “牺牲真大……” 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陆沉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好!好!好!” 沈爷连道三声“好”,从太师椅上站起,几步便走到厅前,望着台阶下恭敬叩首的少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慰。 到了他这个年纪,能收得一个如此称心如意的衣钵传人,其欣喜之情,当真不亚于老来得子! 这绝非虚言。 师徒名分,一诺千金,其情谊之深厚,羁绊之紧密,较之血脉父子,亦不遑多让。 亲传弟子,那是要承袭师父衣钵,侍奉师父晚年,乃至为师父披麻戴孝、抬棺守灵、坟前执杖的人。 江湖之中,多少名门大派,若亲子不堪造就,便将一身绝学、偌大基业,尽数托付于大弟子之手! 这师父二字,其重如山岳! “快些起来,六子!”沈爷俯身,亲手将陆沉搀扶起来,“今日你这一跪,你我师徒名分便定下了,往后你行走于这茶马道,便是以我沈长鹤亲传弟子的身份!” “弟子明白!”陆沉站直身体,眼神清澈而坚毅,朗声道:“弟子 陆沉,必当勤勉修习,绝不堕了师父的名头!” “这一点,为师信你!”沈爷用力拍了拍陆沉的肩膀,目光灼灼,满是期许与感慨,“以你的天资根骨,以你的心性品行,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将我这下三脉的牵羊奇术发扬光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郎。 不过数日未见,陆沉的精气神已然大不相同。 双目炯炯有神,筋骨舒展,逐渐长成。 昔日那个略显单薄、皮肤黝黑的小采药郎,一晃眼就退去了青涩,拔尖冒头了。 沈爷心中感慨万千,不再多言,带他向后院走去。 开始讲述这下三脉的“牵羊倌”。 “地有龙蛇之势,水有潜藏之脉,天地如局,万物为棋,生死轮转,阴阳交替,此乃奇门之根基,亦是窥探天地玄机的门户。”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虚空,带着一丝追忆与慨然:“咱们这一脉,唤作‘牵羊倌’。这个‘倌’字,本通‘官’,意指能牧守群山、号令地脉的显赫之人。” “可惜后人不争气,许多本事都已经失传,传到今日,也就只剩下些采药摘瓜、寻宝夺灵的微末手段,真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牵羊’之辈了。” 言语间,唏嘘之意溢于言表。 陆沉听得心神摇曳,两眼冒光。 “师父,您润润喉。” 见沈爷停顿,陆沉连忙提起旁边小泥炉上煨着的茶壶,斟了碗清茶,双手稳稳奉上。 “你倒是机灵。” 沈爷接过茶碗,眼中掠过一丝暖意,这徒弟的乖巧机灵,让他老怀大慰。 他浅啜一口,放下茶碗,神色复归肃然,继续说道: “咱们牵羊倌,祖上曾有‘四绝’傍身。” “一曰‘观天’:可仰观星宿列张,推演吉凶祸福,定乾坤方位于指掌; 二曰‘相地’:堪舆风水格局,辨识龙脉地气流转,点生气,避死煞; 三曰‘踩龙’:制凶禽,降猛兽,取山珍,夺奇物; 四曰‘盘口’:乃杂学之总汇,需精通山、医、相、命、卜五术,博采众长。” 陆沉听得屏住了呼吸,只觉得这“四绝”里包含的学问就已经好大。 仅仅是奇门“下三脉”的牵羊倌便有如此底蕴,那传说中的“上三脉”又该是何等通天的手段? “唉……”沈爷长长一叹,将那点追忆的荣光驱散,脸上露出无奈。 “可惜,‘四绝’早已失传,我也不过是得了‘相地’的手艺,而且还不全。” 沈爷摇摇头,他的师父本就是江湖漂泊的奇门散人,所得传承本就支离破碎。 “这‘相地’的本事,欲要入门,需有三样根基打底。” 沈爷伸出三根手指:“其一,便是你这已然练成的‘夜眼’,黑夜视物如白昼,方便摸黑进山,你已经成了。其二,唤作‘测命’,这些天我也在为琢磨,你也不用担心。” 沈爷眉头微蹙,显出几分棘手:“唯独这第三样……最是难办。” “师父,第三样是什么?”陆沉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 沈爷捋了捋胡须,沉声道:“牵羊倌行走于深山老林,取宝夺灵,看似风光,实则是犯忌讳的事情,极易引来不祥,遭遇莫名横祸,甚至暴毙荒野。前辈先贤便传下规矩,欲行此道,需得寻一方‘靠山’,拜认‘干爹’或‘干娘’!” “干爹干娘?”陆沉愕然,他不明白这是什么个说法? “不错!”沈爷正色道,“这道理,与你采药相通。你想采那深山老林里孕育百年的大药、宝药,光有本事不行,还得有‘背景’,否则如何守得住这天地灵物?” “牵羊倌亦是如此,夺宝越多,沾染的不详之气便越重。拜认山中灵物为‘干亲’,便是借其威势、面子,以此化解死劫,渡过难关!” 陆沉初听觉得匪夷所思,但细细咀嚼沈爷的话,又觉很有道理。 出来混,讲的不就是靠山么? 爷爷说,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看来奇门也一样! “为师当年,便是拜了龙脊岭中一块数丈高的奇石为‘干爹’。” “所以为师有个小名,就叫‘石头’。” 他看向陆沉,语气带着慎重:“你这‘干爹’、‘干娘’却是不好选。” “恶虎溪上游,有一棵通了灵性的大柳树,道行不浅,但她性情古怪,未必肯应承你这干儿子,往深处去,落魂坡下,倒有一截看似枯死、实则内蕴生机的雷击木,但它胃口太大,每七日便要上供……” 沈爷揉了揉眉心,显然颇为头疼:“这第三样根基,关乎你日后安危,急不得。六子,你且容为师再好好思量思量,咱们不急。” “弟子明白,全凭师父安排。” 陆沉压下心头的好奇,恭敬地点头应道。 这奇门之路,果然步步玄机,远超他此 前的想象。 原来这所谓的“干爹”、“干娘”,竟是那深山中得了造化、成了气候的精怪! 这等存在,岂是凡夫俗子想拜就能拜的? 若非沈爷这等浸淫奇门多年的高人出面牵线搭桥,寻常人连门路都摸不着,更遑论求得庇护! “干亲之事,之后再说。”沈爷摆摆手,转了个话题,“我再跟你讲讲牵羊倌忌讳!你要切记,万万不可轻忽!” 陆沉闻言,微微弯腰,神情肃穆,态度端正。 他深知,奇门中的种种规矩禁忌,绝非空穴来风,那是以一代代牵羊倌的鲜血和白骨为代价,硬生生趟出来的森严规矩! 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岂能儿戏? 沈爷目光如炬,沉声道:“第一忌,牵羊不过三!” 他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份量。 “一处地脉,一年之内,取宝不可超过三次!若侥幸采得真正的天材地宝,十年之内,绝不可再踏足此山半步!此乃避‘灵羊劫’!” “灵羊劫?”陆沉心头一凛。 “不错!”沈爷语气凝重,“你试想,十年为‘小瓜’,百年为‘大瓜’,咱们采摘那些千年异宝,它们难道没灵性?甘心被你夺到手?强行索取,必遭反噬,这反噬便是‘灵羊劫’!” 陆沉脑海中闪过那株成精的黄精小人儿。 它在山野间,熬过数百年乃至千载悠悠岁月是何等不易。 若是自己得了反噬,该得多严重? 他暗忖:“我此前采槐阴草、取黄精、夺龙血草,然后被那老狐妖惦记,算不算是应了这灵羊劫?” 沈爷继续道:“第二忌,三不动!” 他竖起三根手指,每说一条,都给陆沉敲响了警钟: “一不动阴宅冥器,毕生不可倒斗掘墓!咱们牵羊倌取的是天地孕育、无主无依的‘野羊’,与那些刨坟掘冢、损阴德的土夫子,不是一路人!” “二不动家宅镇物!他人宅邸中用以镇风水、安家宅、供奉庇佑之物,无论多诱人,绝不可起觊觎之心,更不可出手!” “三不动天光之羊!鸡鸣破晓,便是收手之时,天亮之后,绝不可再行‘牵羊’之事。” 沈爷将这三条铁律,一条条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已不仅仅是传授技艺,而是倾囊相授衣钵传承的看家保命之本。 显然,他已将陆沉视作继承自己一身所学的真正接班人! “师父教诲,徒儿陆沉谨记在心。” 陆沉听得心潮起伏,他退后一步,对着沈爷,恭恭敬敬地再次深深弯腰作揖,声音斩钉截铁。 他深知,这等凝聚着血泪教训、关乎身家性命的奇门秘传,纵使花费千金万银,也难求其万一! 沈爷的这份恩情和这些话,他自然是全都牢记在心,不敢有半点遗忘。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65章 官与吏,巡山头 夜色如墨,星辰寥落。 陆沉从沈爷铺子里出来时,已是亥时过半。 安宁县城并无宵禁之规,但入了夜,街面上便如同退潮般冷清下来。 白日里熙攘的人流早已散去,家家户户门户紧闭,偶有几声犬吠从深巷中传来,辛苦了一日的百姓,大多已熄了灯火,早早钻入被窝。 陆沉踏着青石板路,独自穿行在空旷的街道上。 “沈爷说,三日后要设下拜师宴,宴请众人,将他要收徒的事情昭告四方。” 他一边走,心中也在暗暗思忖。 对外界而言,这无异于一步登天。 沈爷孑然一身,无妻无子,这铺子连同他在茶马道上积累的声望、人脉,百年之后,便都要姓陆了。 这意味着,旁人需耗尽半生心血去钻营奋斗的根基,他已唾手可得,足以令无数人羡慕、眼红了! 然而,陆沉此刻心中翻腾的,却并非这唾手可得的“五十年基业”。 他真正在意的,乃是沈爷说,在拜师宴后,便要正式为他批命! “山海小印给了我看命的手段,可是却看不到自己的命数。” 陆沉曾偷偷试验过。 用清水为镜,凝神自照,亦或对着打磨光亮的铜镜,屏息细观。 镜中映出的,只有自己模糊的倒影,那本该显现命数流转的奇异色彩,却如同蒙上了一层浓雾,混沌一片,了无痕迹。 不仅如此,这看命之能,似乎也并非随心所欲。 大病初愈的董霸,命数色彩在他眼中清晰可见,妙手医馆那位鲁大夫,周身缠绕的气息也历历分明。 可当对象换成沈爷…… 自己就看不清楚了。 那命数的色彩极为模糊,若隐若现,难以捉摸,更遑论看清其走向与吉凶。 “是因为沈爷自身早已被高人批过命的缘故么?”陆沉心中暗暗思忖,脚步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轻微的回响,“人之命数,本如烟云,虚无缥缈,难以捉摸。可一旦被堪舆批算,点破天机,便如同从虚空中被生生拽出,凝成了某种实在之物?” 陆沉怀揣着对命数的思虑踏入雨师巷,夜色下的巷子更显幽深。 刚远远看到自家院墙的阴影,他心头猛地一凛! 自家那扇木门前,赫然杵着一个魁梧的黑影!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椎,陆沉脚步无声放缓,体内温养得如同烘炉般澎湃的气血骤然调动, 筋骨微鸣,蓄势待发! “莫非是薛超那伙亡命徒,走投无路之下,迁怒于我,要在此设伏报复?” 他念头电转,眼神锐利如鹰隼,五指已悄然扣向腰后藏着的短匕锋芒! 就在他即将暴起发难的刹那,那黑影却传来熟悉的嗓音: “陆哥!是我!你可算回来了!” 紧绷的弦骤然一松,陆沉定睛看去,竟然是巡山队里的汉子,名叫钱壮,上次龙脊岭斩杀大蟒,取龙血草的时候,这人就在场。 擅长使用阔刀,力气极大,威猛得很。 “钱大哥?”陆沉快步上前,眉头紧锁,“深更半夜,你守在我家门前作甚?可是出了什么事?” 钱壮前来报讯,神色悲痛道:“陆哥,董爷他快不行了!” “什么?!”陆沉大惊失色,瞳孔骤缩。 “董爷前几日虽虚弱,但气色尚可,鲁大夫也说好生将养便是!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来不及细问,陆沉就跟着钱壮,一路奔向妙手医馆。 此时的妙手医馆内,灯火通明。 还未进门,便已听到压抑不住的悲泣之声。 前院廊下,已有人披麻戴孝,神色哀戚。 空气沉重得仿佛凝固。 陆沉穿过前院,直入内宅。 董夫人一身素缟,双眼红肿,早已哭干了泪水。 她见到陆沉身影,微微一福,声音嘶哑中带着悲恸: “陆小弟,夫君他等着你呢……想要见过你再合眼!” 董霸与陆沉曾拜了把子,结为兄弟。 按礼数,陆沉当称董夫人一声“嫂嫂”。 他脚步匆匆,连忙上前扶起董夫人道:“嫂嫂,董爷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夫人强忍悲恸,断断续续道出原委。 原来董霸本在静养,却突然心口剧痛难当,随即七窍之中渗出黑血,昏迷不醒。 鲁大夫倾尽全力诊治,最终却只摇头,断言此非寻常伤病或毒发,而是涉及到巫蛊下咒! 此等诡谲手段,已非药石针砭所能及,他也无能为力。 “巫蛊下咒?!” 陆沉眉头一紧,遂即心头剧震。 他莫名想起了那老狐妖! 薛超与那老狐分明就是一丘之貉,董霸是薛超的眼中钉、肉中刺,此事人尽皆知! 只待董霸伤势痊愈,以他的刚烈性子,岂会放过 薛超? 这歹毒咒术,怕死与那老狐妖和薛超脱不开关系…… 陆沉思绪纷乱,跟着董夫人快步踏入内室。 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床榻之上,豹头环眼,威风无比的龙脊岭第一跟山郎董霸,已经面无人色。 一个时辰前他醒了过来,鲁大夫说这是回光返照。 他强撑着交待后事,唯一指名要见的人,便是陆沉。 “董爷!” 陆沉抢步到床前,轻呼了一声。 听到呼唤,董霸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黯淡的眸子在看到陆沉的瞬间,似乎亮起一丝微弱的光。 他嘴唇翕动,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陆兄弟……你来了……我只怕挺不过去了,命该如此,怨不得人……” 他喘了几口粗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继续道: “那日你救我一命,为我采来龙血草,帮董家渡过难关,免遭薛超侮辱……这份恩情,我始终记得” “本想着,等我好了,再做报答,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董霸捂住剧痛的心口,额角青筋暴起,眼中却浮现出一丝看透生死的洒脱。 “董爷……”陆沉心情沉重。 都已经到了这个关头,董霸竟然还能记得报恩之事,想要回馈自己,这份磊落,令人动容。 董霸喘息稍定,目光紧紧锁住陆沉,带着最后的决断与托付: “我走之后巡山队群龙无首,你年纪虽轻,可本事却厉害!”他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又得沈爷真传,还有烧身馆的关系……陆兄弟,你若不嫌弃……这‘巡山头’的位子你来坐,如何?” “巡山头?!”陆沉浑身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完全没想到,董霸竟然想要把巡山头的位置交给自己! 巡山头绝非一个简单的称呼! 巡山队受官府衙门认可,其首领“巡山头”,虽无正式品级,却已脱了民籍,入了“吏”册! 吏者,无品而有实权。 是官府与地方豪强、山野百姓之间的纽带。 县尊老爷要征粮税、剿山匪、平地方,哪一样离得开这些熟悉本地、手握人马的“吏”? 正所谓“铁打的差吏,流水的县官”! 一旦接下这巡山头的位子,陆沉便不再是那个雨师巷的采药郎,他将一跃成为安宁县有头有脸的人 物! 手下掌管着十几号剽悍的跟山郎兄弟,可穿官府特赐的“巡山袍”! 虽非官袍不能令人下跪,但在这安宁县地界,能穿上这身象征权力的袍服,便是踏入了更高层次的门槛。 走到哪里,都有人恭敬地尊一声“陆爷”! “董爷,这如何使得!” 陆沉下意识地推拒。 他深知自己资历太浅,董霸尚有子嗣,巡山队里也多有悍勇老卒,自己一个半大少年,没有足够的资历,也没有足够硬的手段,如何能服众? 怎么着都轮不到自己来坐巡山头的位子! 董霸抓住陆沉的手腕,枯瘦的手掌竟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眼神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 “别推辞……” “只要你点头,我会跟弟兄们交代!” 他急促地喘息着,眼中是对未来的深切忧虑: “我撑不住了,弟兄们要吃饭,要养家,要娶婆娘生娃……单打独斗的跟山郎,命比草贱!说不定哪天就无声无息烂在山沟里了!” “陆兄弟,我看得出来,你有本事,也不是池中之物,未来必定能闯出一番天地!我的弟兄们跟着你,他们有奔头,我才放心!” 这临终前托付的重担,董霸的诚挚让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拒绝。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不对啊! 那施咒的老狐妖,昨夜已被我亲手斩于剑下,魂飞魄散! 巫蛊下咒的源头应该已经断绝了才对! 这样算下来…… 董爷……或许还有救?!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66章 再救命,送陆爷 陆沉眼皮低垂,脑海中念头急转。 该如何再救一把董爷? 董霸临终托付的“巡山头”之位,其诱惑力毋庸置疑。 锦袍加身、对他来说就意味着能够脱籍入吏的身份跃迁。 若真如此,那从今往后,在这安宁县的地界上,他陆沉将不再是籍籍无名的采药郎,而是能被人尊称一声“陆爷”的头面人物! 这是多少挣扎在底层的人梦寐以求的出人头地? 然而,陆沉的心里,却异常清醒。 他深知江湖之中的残酷法则。 名位需有实打实的实力来支撑! 这便是“名”与“实”的交织。 唯有些实力大过名号之人,才有可能一朝之间,声名鹊起。 那些名号大过实力的,只会如同踏上火狱,如履薄冰。 董霸能坐稳龙脊岭赶山郎头把交椅,靠的岂止是手下那帮敢打敢杀的兄弟? 其半步气关、内壮大成的硬功夫,才是真正的仰仗! 放眼安宁县,除去那几位开馆授徒、深不可测的馆主级人物,董霸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 这份实力,才是他震慑群雄、划分地界的根本! “而我呢?”陆沉心中自问。 “养血之境,不过中段,距离内壮尚有一步之遥,更遑论触摸气关! 即便董爷撒手人寰,我侥幸接下这巡山头的位子,以我眼下的实力,如何压服龙脊岭那些虎视眈眈的狠茬子? 如何守得住这第一把交椅的名头,更遑论那年入上千两白银的‘聚宝盆’!” 他思绪飞转,过往经历过的残酷世界浮现眼前。 他还是采药郎的时候,为了一株百年份的老参,就能有几方人马在深山老林里打得头破血流。 更别说那些为了争夺一片产出丰厚的药山地界,跟山郎之间爆发的血腥争斗。 利益之下,都是刀光剑影! 没了董霸这杆大旗,仅凭“沈爷弟子”和“烧身馆香火”这两层关系,能镇得住多久? 届时,巡山队内部不服,外部强敌环伺,必将陷入永无宁日的争斗漩涡! “我已拜入沈爷门下,这才是安身立命、图谋长远的根基!” 陆沉心念电转,瞬间便有了决断。 沈爷的奇门传承,才是他通往更高境界的康庄大道。 与其现在去争一个烫手山芋般的虚名,不如沉心静 气,苦练本事,待他日羽翼丰满,何愁没有更大的天地? 他望向床榻上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的董霸。 反手握住董霸那只冰凉而枯槁的手掌,沉声道: “董爷,你内壮大成,根基雄厚,如今气血虽衰,但底子还在,未必就熬不过这一关……” 话音刚落,陆沉目光转向一旁董夫人,旋即说道: “烦请嫂嫂,给我取一碗清水来!” 董夫人拭去泪水,点了点头,亲自到桌边斟了满满一碗清水,双手微颤地递到陆沉面前。 陆沉接过瓷碗,入手冰凉。 他心念微动,先前山海小印凝聚出的甘露还剩半滴,如果将其化入其中,兴许能救了董爷的性命? 随着他念头落下,仅余的半滴的甘露,悄然引动,无声无息地融入水中。 清冽的水面似乎掠过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温润光泽,转瞬即逝。 “董爷,巡山头之事,暂且不急。”陆沉端着碗,走到床前,目光沉静地看着气息奄奄的董霸,声音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人未行到绝处,切不可认命!” 他将碗递近。 董夫人连忙上前,小心翼翼托起董霸沉重的头颅,用汤匙舀起碗中清水,缓缓喂入丈夫干裂的唇间。 “陆兄弟……”董霸艰难地吞咽着,浑浊的目光望向陆沉,充满了复杂的感激与托付未尽的不甘。 “董爷,这碗水能否回天,我也不知。” 陆沉看着碗中水线渐低,坦然说道。 他直起身:“唯愿苍天有眼,莫教董爷这般磊落重义的好汉含恨。” 言罢,他不再停留,退出内室,留董夫人在里。 门外,夜色如墨。 陆沉寻了一张矮凳,端端正正坐于廊下。 长夜漫漫,旁人精神早已困乏,他却浑然不觉。 自从三魂七魄凝成那奇异小人儿,他的精神便似永不枯竭的泉眼,精力充沛得惊人,感觉就算是几日几夜不合眼,也没有任何问题。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长夜终于褪去墨色,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晨曦的微光悄然透入院落。 陆沉守了一夜。 嘎吱。 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董夫人红肿着双眼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廊下如同雕塑般静坐了一夜的陆沉,她泪水决堤般涌出,当即就矮身行跪拜之礼。 “难道还是没 能救回来?” 陆沉心头一紧。 却听到董夫人带着哭腔开口道:“陆兄弟!你的大恩大德,董家这辈子都还不清!” 她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悲喜,嚎啕痛哭。 丈夫两次从鬼门关被生生拉回,这位美妇人承受的压力已至极限,此刻尽数化作倾盆泪雨。 “嫂嫂!使不得!快些起来!” 陆沉连忙起身,将董夫人搀扶起来。 而后走入内室。 只见床榻之上本应油尽灯枯的董霸,此刻竟已倚靠着床头坐起身来! 虽然面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但显然已经不再是那油尽灯枯,回天乏术的模样。 “陆兄弟!”董霸的声音虽沙哑,却清晰有力,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董某又欠下你一条性命了!” “果然有效!”陆沉松了一口气。 “董某是个粗人,但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如今欠你两条命,这恩情今生恐怕难以偿清!董某只一句话,日后,但凡需要用到我董霸的地方,只要陆兄弟你开口,刀山火海,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陆沉闻言,也不故作谦辞,说什么受之有愧,而是坦然接下道:“哈哈,董爷人在,我的情分便在,这比什么都强!” “好!”董霸闻言,胸中郁气一扫而空,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就欣赏陆沉这份爽利豁达,不矫情,不做作的真性情! 笑罢,董霸目光灼灼,掷地有声: “陆兄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从今往后,在这龙脊岭,我董霸采得一株药,摘得一件宝,无论价值几何,都有你陆沉的一份!” 陆沉微微一笑,对董霸说道: “过几日,沈爷要设下拜师宴。届时,还请董爷务必赏光。” “沈爷要摆宴收徒?!” 董霸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涌上浓浓的郑重之色。 沈长鹤在茶马道上的名号,非同小可。 他孑然一身多年,从未听闻有收徒之意。 此番设宴,无异于向整个安宁县乃至周边江湖宣告,他沈长鹤终于有了开山传人,衣钵后继有人! “好!陆兄弟放心!哥哥定备上一份沉甸甸的厚礼,绝不让你在任何人面前落了面子!” 他将此事看得极重,言语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郑重。 陆沉笑着点头应下,又与董霸闲聊了几句之后,这才转身推门而出。 门外,早已守候多时的巡山队众人,此刻个个如同泥塑木雕,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狂喜! 董霸那洪亮的声音穿透门板,他们听得真真切切。 董爷,真的活过来了! 一道道炽热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走出房门的陆沉身上。 那目光中,原有的亲近之外,更添了浓得化不开的敬畏与叹服! 昨日董爷七窍流血、气若游丝的模样犹在眼前,连妙手回春的鲁大夫都束手无策,断言必死! 可这位年纪轻轻的陆兄弟,竟不知用了何等通玄手段,硬是将董爷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这已非寻常医术,简直是起死回生的神仙本事! “陆兄弟……不,陆爷的手段,当真是神了!” “连鲁大夫都摇头的事儿,陆爷愣是给办成了!” “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本事,往后这茶马道上,必有咱陆爷响当当的名号!” 窃窃私语在众人间传递,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由衷的敬佩。 他们看向陆沉的眼神,已然彻底不同。 假以时日,此人定非池中之物! 连一旁捻着胡须、眉头紧锁的鲁大夫,眼中也充满了惊疑与探究。 他反复诊过董霸的脉象,沉微欲绝,分明是油尽灯枯、神仙难救的绝症之相。 陆沉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竟能逆转生死? 这已超出了他行医数十载的认知范畴! 陆沉守了一夜,虽精神依旧健旺,却也无意久留。 他对着众人微微颔首,便欲告辞离去。 就在此时。 门外肃立的十几名剽悍巡山队员,分开两列,挺直腰背。 他们抖擞了精神,脸上写满肃然以及敬重,双手抱拳,对着陆沉齐声道: “恭送陆爷!”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67章 新宅,少爷 回春堂贾仁倒台,鬼手薛超遭了恶报,安宁县街头巷尾的众人,确曾拍手称快。 然而,这底层的日子,终究如同那奔流不息的龙溪河水,喧嚣过后,复归沉寂。 日头依旧东升西落,糙米糊糊的滋味未曾改变。 要收的赋税、山林的艰险,依旧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这世道,似乎并不会因一两个恶徒的倒下,便焕然一新,变的更好。 陆沉回到雨师巷的旧屋,开始收拾东西。 屋内光线昏暗,尘埃在从窗棂缝隙透入的光柱中静静浮沉。 陆沉小心翼翼地从供桌上捧下爷爷的那方木牌位。 他用一块干净柔软的细布,小心翼翼的将其擦拭干净,随后又用布托着。 牌位上写着“显考陆公人甲之灵位”几个字。 下方一行更小的字迹: “阳上孝孙陆沉叩祀”。 指尖抚过那“陆人甲”三字,陆沉心中泛起一抹混着暖意的酸涩。 打记事起,他便不知爹娘模样。 全赖爷爷一粥一饭将他拉扯成人。 可直至爷爷油尽灯枯,撒手人寰前,他才第一次知晓,这个被街坊唤作“陆老头儿”、“雨师巷卖草鞋的老陆”的枯瘦老人,他真正的名讳,叫做陆人甲。 不知道为啥,爷爷从来都不愿旁人叫他的名字。 “爷爷……”陆沉看着牌位,声音低沉,喃喃说道: “孙子出息了,现在已经认了师父,是茶马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学了奇门的手艺,也练了些拳脚功夫……嘿嘿,现在走在街上,都有人开始叫我‘陆爷’哩。”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赧然与自豪。 “您老放心,孙子记着您的话呢。等我攒够了钱,买下更大的宅院,当上正儿八经的‘老爷’,就听您的,多娶几个婆娘,保管让咱们陆家开枝散叶,人丁兴旺!” 倾诉完心事,仿佛卸下了一份重担。 陆沉将牌位用那块细布仔仔细细地包裹妥当。 然后他拿起那口依旧锈迹斑斑、宛如死物的铁剑。 指尖拂过冰冷的剑身,感受着那粗糙的锈蚀纹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萦绕心头。 便是如今,他依旧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将那铁剑与其他零零碎碎、却用得着的家什,一件件归拢整理。 “都说家徒四壁。” 陆沉掂了掂手 中沉甸甸的包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今日一收拾,倒也算是有些家底。” 那些破烂的麻衣、磨穿了底的草鞋,被他留在了墙角。 但吃饭的家伙事,竹刀,竹篓,药锄之类的,可一样都不能少。 那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将里里外外仔细清扫干净,每一寸角落都拂去尘埃。 最后,他站在门前,看着这间承载了他所有童年与少年记忆的陋室。 “爷爷,咱们搬新家了,住新宅了。” 陆沉轻声说道,仿佛爷爷就在身边。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扇吱呀作响、陪伴了祖孙二人无数风雨的旧木门,缓缓合拢。 “咔哒”一声轻响,沉重的铜锁一落,将屋内的一切光影与过往,尽数锁在了身后。 他不再是雨师巷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小采药郎了。 陆沉转过身,将钥匙收入怀中,不再回头。 他拎着包裹,迈步走入雨师巷。 巷口处,市井的喧嚣扑面而来,小贩的叫卖、孩童的嬉闹、邻里的寒暄,交织成一片生机勃勃的烟火气。 日光洒落,一片明亮。 陆沉的脚步不疾不徐。 他没有再回头,去看一眼那在雨天会漏下冰凉水滴、寒冬里挡不住冷风的破败旧屋。 少年日渐挺拔的身影,就这样决然地融入了巷口那片光明之中。 穿过外城狭窄、晴天尘土飞扬、雨天便成泥泞的土路,陆沉来到了安宁县内城。 这里的街道明显宽敞平整了许多,铺着碎石,两旁屋舍也齐整不少。 一个穿着体面长衫、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早已候在约定的街角,见到陆沉,立刻小跑着迎了上来,躬身行礼。 “陆爷!小的姓王,是‘顺和牙行’的牙人。” “董夫人特意吩咐,给陆爷您寻的这处宅子,可是小的跑断了腿,精挑细选出来的!二进的大院子,敞亮气派,连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知根知底的洗衣煮饭婆子,都给您一并备齐了,包您住得舒心满意!” 所谓牙行,其实就是负责撮合买卖、雇佣、租赁等交易,从中抽取佣金的中介。 官府会对牙行进行管理,内里的牙人,也就是牙行的经纪人。 他们熟悉行情、人脉广泛,想要寻到一个合适的房子,自然是靠他们去做这些事情要来的省力的多。 王牙人一边热情介绍,一边引 着陆沉来到一处青砖灰瓦、门楼整洁的宅院前。 陆沉抬步,跨过那高高的石门槛,眼前豁然开朗。 前院铺着平整光洁的大块青石板,干净清爽,与雨师巷那下雨便泥泞不堪的黄土地面判若云泥。 左右东西厢房对称而立,门窗漆色尚新。 穿过前院,一道精巧的“风雨连廊”直通后院正屋,廊顶遮蔽,意味着即便狂风骤雨,从正屋到前院,也绝不会沾湿半点衣襟。 “大院,宅子……我也住上了。” 陆沉站在连廊下,环视着这方崭新的天地,心中五味杂陈。 这气派的二进院落,连同那些伺候的婆子,不过是董家表达“微不足道”谢意的方式。 然而在安宁县,即便是内城,能拥有这样一处二进宅院的人家,也绝非普通百姓。 所谓“一进”院落,通常指四面房屋围合一个中心庭院的格局,类似四合院。 到了“二进”,则规模更大,布局更讲究,用前院和后院明确区分空间功能。 前院用于会客、处理外务,后院则是主人及家眷起居休息的私密空间。 通常女眷很少到前院,抛头露面。 俗话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说尚在闺阁的小姐,只待在后院,连前院的大门都没跨出去过。 “陆爷您瞧。” 王牙人指着布局,详细介绍道:“这前院敞亮,待客议事最是方便。后院幽静,正屋厢房都齐全,起居舒适。” “董夫人想得周到,连廊也修葺好了,雨雪天也不怕,至于房钱……” 王牙人从怀中掏出一份叠好的文书,笑容满面地递上,“董家老爷和夫人已经全部结清了,分文不欠,如今只差陆爷您在这房契上落个名,按个手印,这宅子,就是您名正言顺的产业了!” 陆沉看向那些文书,上面清晰的写着房契二字。 这就是在房产交易之中最为重要的东西,为了这么一样物事,许多人耗费一生都努力不来。 这牙人拿来的乃是买卖双方都要签下,并经过官府加盖官印、登记备案、缴纳税赋后的“红契”。 只待陆沉签字画押后,他便会成为这宅院法律上的主人。 王牙人说话间,几个穿着干净布衣、手脚利落的婆子已由人领着,恭敬地垂手侍立在一旁。 她们显然已被交代清楚,见到年轻的主人,齐齐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拘谨却清晰: “见过陆少爷!” “少爷?!” 这一声称呼,让陆沉顿时感觉有些异样! 他眨了眨眼,一股难以言喻的恍惚感瞬间席卷全身。 他穿着破烂麻衣、为几文药钱奔波的时候仿佛还在昨日。 而此刻,站在这青砖白瓦的院落里,听着下人恭敬地称呼“少爷”的,也是自己。 人生际遇之剧变,竟如梦幻泡影。 自己的人生,已经大变样了,与过去再无半点干系!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68章 奴仆,送礼 “这大宅子里住着,是真不错啊……”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陆沉便已自然醒来。他躺在宽大柔软的床铺上,感受着身下温软舒适、带着阳光气味的崭新被褥,忍不住狠狠的伸了个懒腰,旋即咧开嘴,露出一抹带着傻气的满足笑容。 再不用去躺那硬邦邦硌得骨头疼的木板床。 也不用在天寒地冻时钻进被窝冷的起一身鸡皮疙瘩,混如掉进冰窟窿里了一样。 那些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日子,当真是越过越好! “舒坦!” 陆沉惬意地伸展了一下四肢,只觉得浑身筋骨都透着懒洋洋的暖意。 多年养成的早起习惯,竟头一回被“再躺一会儿”的念头给打败了。 “反正……也不用自己劈柴、烧火、淘米、煮饭,躺着多好?” 陆沉翻了个身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仿佛主人还在沉睡。 半刻钟后。 陆沉猛地坐起身,用力揉了揉脸,仿佛要把那点贪恋舒适的惰性揉碎。 “不行,还得练功,站桩!” “沈爷那儿要认字、写字、背药书草经,还有董大哥想要请我吃饭……”他心里一桩桩一件件的数着,不禁微微苦笑一声,“这当上了少爷,事儿怎么一点都没少?照样一堆事情等着自己去做,照样得东奔西跑!” “呸!陆沉啊陆沉,才吃了几顿饱饭,过了几天好日子,你就忘乎所以了?忘了雨师巷里啃‘地麒麟’、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日子了?给我支棱起来!” 他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像是被针扎了屁股,一个鲤鱼打挺就翻身下床,利落地蹬上舒适的软底布鞋,套好衣衫。 “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清晨微凉的空气裹挟着门外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 天光正好,洒满庭院。 陆沉深吸一口,只觉得神清气爽,方才那点慵懒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他刚走出正屋没几步,就见那位负责照料起居的王大娘,已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脸水,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 “陆少爷,您起了?” “是否给您准备早食,可要现在用?” 王大娘手脚麻利,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 她是董夫人特意托了城里信誉不错的“顺和牙行”寻来的可靠人。 人家与陆沉之间,属于银钱雇佣 ,按月拿工钱,并非签了卖身契、生死由人的奴仆。 像什么卖身的丫鬟、婢女,包括家奴之流,那是真正的“老爷”才用得了,一般富人家根本养不起。 这年头,养丫鬟,养婢女,养家奴,并非多一双筷子吃饭那么简单。 董夫人曾细细给陆沉讲过,本朝太祖爷立国时,最是痛恨豪强蓄奴,曾严令禁止庶民蓄养奴婢,违者重杖一百,奴仆放还自由身。 只有那些有官身爵位的老爷们,才许合法拥有奴仆。 只是大乾立国一百八十年,律法渐弛,天高皇帝远。 像杨家那样的豪强,便常常用回春堂放债滚利的手段,逼得人走投无路,“自愿”签下形同卖身的长契,名为做工抵债,实则为奴为婢,供其驱使。 董夫人给陆沉安排的,是更常见也更清白的雇佣短工。 “好,劳烦王大娘,我正饿了。” 陆沉笑着应道,顺手接过装满清水,沉甸甸的铜盆。 王大娘习惯性地想上前服侍他洗漱,却被陆沉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他心底曾幻想过,像那些话本里的公子哥儿一样,有个娇俏伶俐的小丫鬟,红袖添香,素手调羹。 可眼前是手脚粗大、笑容憨厚的王大娘…… 算了算了,还是自己动手更自在些。 他用温热的水净了面,顿觉神采焕发。 又拿起搁在青盐罐旁的柳枝,蘸上细白的牙粉,仔细地漱了口。 一番收拾下来,镜中映出的少年郎,眉目清朗,衣着整洁,竟真有了几分养尊处优的“少爷”气度。 “这日子,好是好,可也真贵啊!” 陆沉坐在正屋的太师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新打的榆木桌面,心里盘算着牙行昨日报的价码。 粗使婆子只管洒扫庭院,一年工钱就得三到五两银子,若是要会买菜煮饭、浆洗衣裳的,没十两银子根本请不来。 再要求针线女红、厨艺能入口的,那起码三十两起步,这还都不论长相! 牙人还颇显暧昧的说过:“陆爷若想寻年轻些、模样周正的‘全灶丫鬟’,或是更贴心的‘通房’,这价钱嘛……五十两上下才勉强够看。” “这还只是雇佣的‘身钱’,要想人用心伺候,月例也不能少,百文大钱到一两银子不等,端看您的心意了。” 陆沉不禁咋舌。 怪不得雨师巷那些挣扎求生的街坊,常说“想卖身都没门路” 。 能在这大宅院里谋个差事,有片瓦遮头,有热饭菜下肚,每月还能攒下几个铜板,确实比他们这些提着脑袋进山采药、九死一生强出太多。 “可惜,一旦签了卖身契,便是低人一等的奴籍。” “因为没有自由,一切归主家管,必须任打任骂,哪怕被打死了,只需要到官府赔一笔钱,就能了事。” 陆沉摇摇头。 他始终记得爷爷的叮嘱。 “没了自由身,生死荣辱皆系于主家一念,吾陆家儿郎,宁可饿死,也绝不可屈膝为奴!” 正是如此,才支撑他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也从未动过自卖自身的念头。 收拾起感慨,陆沉踱步来到正厅。 桌上已摆好了热腾腾的早食。 一大碗熬得稠糯喷香的鸡丝粥,几块两面焦黄、夹着肉馅的厚实炊饼,还有一小碟淋了麻油的酱菜。 这丰盛暖胃的滋味,与过去在破屋啃冷硬杂粮饼、喝稀薄菜糊糊的日子,已是云泥之别。 陆沉大快朵颐,只觉得浑身都透着暖意和力气。 饱餐之后,陆沉没有丝毫懈怠,径直来到院中开阔处,沉腰立马,开始站桩练功。 体内气血在蛇胆药酒滋养下,奔腾如烘炉,远比常人苦熬三五年所得更为雄浑澎湃。 一趟桩功下来,筋骨齐鸣,周身热气蒸腾,汗水浸透了新换的布衫。 正当他收势吐纳,平复气息时,院门处传来爽朗的大笑声: “哈哈哈,陆兄弟!听闻你搬到新宅,特来贺一贺你,祝你乔迁之喜!” 只见烧身馆的宋彪宋教头,龙行虎步跨过门槛,手里拎着一个扎着红绸的礼盒。 陆沉连忙迎上,心中既感意外又觉温暖。 他这半大少年,从未过过讲究排场的日子,对什么乔迁宴、暖房席毫无概念,却不想宋教头这等人物竟亲自登门道贺。 宋彪刚被引入正厅坐下,还未及寒暄几句,院门口又探进一道熟悉的身影。 竟是板桥乡的背尸人黄征。 他手里没拿礼盒,却也提着一只沉甸甸的竹筐,里面是还沾着露水的各色山珍,筐沿上还挂着两只刚打不久的肥硕野兔。 “小陆……恭喜你!” 黄征不善言辞,讲不出啥花团锦簇的好话,干巴巴挤出几个字,黝黑的脸上带着淳朴的笑意。 可一抬眼瞧见厅内端坐、气势不凡的宋彪,顿时觉得自己 寒碜起来,站在门口,有些犹豫要不要进门。 “黄大哥!快请进!” 陆沉哪会在意这些,快步上前,热情地将这位熟悉的汉子拉进院中。 这边宋彪和黄征刚重新落座,茶杯还未端起,门外竟又热闹起来! 原来是董霸手下那帮剽悍的巡山队员,得了自家老大的吩咐,一个个提着酒坛、拎着腊肉、抱着布匹,嘻嘻哈哈地涌到了“陆宅”门前,七嘴八舌地嚷着贺喜。 一茬接一茬的访客,将这刚刚挂上匾额、还透着新漆味儿的宅院,烘托得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69章 换血,摆宴 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直至三更梆子敲响,喧嚣了一整日的陆宅,这才终于归于宁静。 宾主尽欢! 席间烹煮的是黄征带来的、带着浓郁山野风味的野味山珍。 痛饮的是巡山队员们扛来的、醇烈辛香的剑南烧春。 若非宅子里那几个粗使婆子手脚麻利,又临时从邻近酒肆请来了掌勺的大师傅,还真应付不了这流水般的热闹场面。 此刻的陆沉,只觉脑袋里晕乎乎、轻飘飘,整个人踩在地上,都感觉像是在踩棉花一样。 他是被酒量惊人的宋彪半扶半架着送回屋的。 宋教头临走前还哑着嗓子吩咐王大娘备好热水给陆沉擦洗,这才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消失在夜色里。 这是陆沉有生以来头一回喝的如此酩酊大醉,亦可谓是酣畅淋漓! 得益于雄厚的气血根基和强健的筋骨,那足以放倒寻常大汉的烈酒,在他体内被迅速运化、发散,并未引起翻江倒海的难受,只留下一种微醺的暖意和奇异的松弛感。 “嘿嘿……” 陆沉仰面躺在崭新的雕花木床上,望着头顶陌生的承尘,忍不住傻笑起来。 往昔在雨师巷,逢年过节听着邻里的喧嚣,自己屋里却冷清得能听见心跳。 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这门槛也能被道贺的人群踏破,也能迎来如此喧闹的门庭若市? 躺了约莫一刻钟,体内气血奔涌,那点醉意便如潮水般退去大半。 只是口干舌燥得厉害,喉咙里像是塞了把干草。 他翻身下床,摸到桌边,抓起凉茶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冰凉的茶水入腹,那股子燥热烦闷顿时消散,眼神也随之恢复了清明。 “这下……更睡不着了。” 陆沉无奈地发现,醉后的清醒反而格外精神。 他目光扫过堆放在前厅角落、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影影绰绰的那堆礼盒,心头一动。 “不如,拆开看看?”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他随手披上中衣,赤着脚,蹑手蹑脚溜出了正屋,去到了前厅里。 前厅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着桌椅轮廓。 新宅里雇佣的几个婆子,除了负责采买做饭、住在东厢房的王大娘,其余都是“短工”。 做完活计便各自归家歇息了。 这也是牙行常见的规矩,既省了主家安 置的地方,也方便那些婆子们多兼几份差事糊口。 牙行管这叫“长工”和“短工”。 很多做杂活的婆子,都是短工居多。 有些兼着好几家,上午在东家,下午就去西家了。 陆沉摸到灯台前,小心地点亮了油灯。 昏黄柔和的光晕立刻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堆得小山似的各色礼盒。 “这么多,都是我的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好奇瞬间涌上心头。 陆沉忍不住想笑,但又不好发出明显声音,细细碎碎,像极了掉进米缸的小老鼠。 他搬过一张矮矮的小马扎,就着灯光坐下,开始兴致勃勃地挨个拆解这份乔迁的惊喜。 最先拆的,是宋彪送来的那一长一短两个锦盒。 长盒开启,里面静静躺着一株形态奇特的干草。 七片狭长的叶子呈现出一种深沉而妖异的鲜红,仿佛凝固的血浆。 短盒里则是两个小巧的白瓷瓶,瓶身贴着醒目的红纸,上书三个墨字——“换血丹”! “涌血草!” 陆沉瞳孔微缩,立刻认出了这味药材。 此物并非滋养气血的温补良药,而是药性极其霸道的虎狼之品! 它能强烈刺激肉身,令沉寂的气血瞬间如沸水般翻腾奔涌,药力之猛,寻常武者根本不敢轻易尝试。 “宋教头这是看出,我已站在养血境界的巅峰,离那内壮之境只差临门一脚了!” 陆沉心中雪亮。 以涌血草强行催发气血达到顶点,再辅以这极为珍贵、能洗练精血、提升本质的换血丹,双管齐下,便是助他冲击内壮关隘的绝佳助力! “这份人情,可着实不轻啊!” 陆沉摩挲着冰凉的瓷瓶,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沉甸甸心意,轻声低语。 宋彪身为烧身馆教头,眼力毒辣,更舍得下本钱,这份贺礼,是真正送到了他武道修行的关节点上! 陆沉捧着那两瓶白瓷小瓶,指尖感受着冰凉的釉面,心头却是一片火热。 丹药与草药,在乃是两码事! 草药萃取草木之精,尚属凡品。 而丹药一道,则需采集五金之英、八石之魄,以秘法在丹炉中千锤百炼,融汇阴阳,方能成就! 这等东西,绝非市面上用银钱就能买到的寻常货色,无一不是秘不外传的底蕴! “这换血丹价值恐怕不下 五六百两雪花银!”陆沉眼神凝重,“必是烧身馆压箱底的秘传丹药之一,宋教头竟将此等重宝当作乔迁贺礼赠我?” 这份礼,太重了!太厚了! 重得让陆沉感觉有些烫手,甚至隐隐有些不安。 宋彪对他的看重与投资之意,不言而喻。 但送来这样的东西,也未免有些太过看的起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转而拆解其他礼盒,借以平复心绪。 巡山队众兄弟的贺礼则显得家常许多。 成包的酥脆点心、厚实的粗布细葛、新制的笔墨砚台,虽不贵重,却胜在实用,样样都有。 陆沉一样样收拾归拢,看着堆积起来的礼物,脑中不禁闪过话本里那些坐拥金山银山的贪官污吏。 “唉,这般坐享其成,四方来财的滋味,当真是蚀骨销魂,怪不得大家都难抗拒。” “谁能不喜欢收礼呢?” 小心翼翼地将那株妖异的涌血草和两瓶珍贵的换血丹单独收进内室的暗格,陆沉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这份来自宋彪的助力,在他心中激荡起的不仅是感激,更有对即将到来的武道突破的强烈渴望。 带着这份复杂的心情,他终于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天光清澈。 陆沉早早起身,只觉神完气足,昨日微醺的痕迹一扫而空。 吃过王大娘精心准备的早食之后,他便步履轻快地直奔沈爷的铺子去了。 铺子后院的书房内,墨香萦绕。 沈爷正立于宽大的书案前,手执一杆狼毫,在一张张洒金红帖上笔走龙蛇,挥毫泼墨。 见陆沉进来,他头也未抬,声音沉稳有力道: “明日便是拜师大宴,老夫要广邀宾朋,大操大办!” 笔锋一顿,沈爷抬起头,目光灼灼,直射陆沉:“我要让这安宁县上下,从县衙到市井,从龙脊岭到茶马道,所有人都知晓,从今往后,这龙脊岭往后将出一位‘陆把头’!”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70章 场面,排面 把头! 这两个字在陆沉心头激起层层浪涛。 这可是龙脊岭无数采药人、跟山郎用命去搏,用血去换,也未必能企及的位置! 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最高地位。 它代表的,是足以号令一方山林的赫赫威望,是响彻茶马道的金字名头! 唯有那些曾深入险地、采得宝药,如同得山神爷庇佑,福缘深厚,且能压服群雄的行当魁首,才有资格被称一声“把头”! 那位置下,垫着的是龙潭虎穴的凶险,是刀山火海的尸骨,绝非寻常人能坐的上去! 他的师父沈长鹤,就曾是龙脊岭的把头。 关于他的传奇,至今仍在山民口中流传。 曾有茶马道上的贵人遭难,命悬一线,非百年难遇的宝药不能续命。 沈爷孤身入岭,七日七夜不下山,硬是顶着蚀骨瘴毒、群妖环伺的绝境,守到金莲成熟绽放,一举夺下! 此事过后,沈爷之名震动安宁,连茶马道八大家都要赞一声“好手段”! 只是自那之后,沈爷便没有踏足过龙脊岭,再未进山采药…… “莫非,是为了避开那‘灵羊劫’?” 陆沉心中一动,联想到沈爷所授牵羊倌的三条铁律。 那一条“一处地脉,十年不可再入”的铁律,金线莲恐怕就是触发了大劫的“天材”! “明日拜师,马虎不得。” 沈爷的声音打断了陆沉的思绪。 他依旧埋首于请帖,笔锋沉稳,语气却带着少有的温和。 自打决定正式收徒,沈爷眉宇间那层古板的霜色似乎化开了不少,好像去了心结,脸上常带着的笑意。 “为师让阿大给你备了身新行头,待会儿去试试,拜师敬茶的大喜日子,要穿的体面些。” “是,师父。” 陆沉恭敬应道。这一声“师父”,叫得沈爷心中舒坦,手下的笔尖都似乎更流畅了几分。 壮汉阿大将陆沉引至厢房。 房中一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高大铜镜,映出少年挺拔的身影。 很快,两名侍女捧着一叠衣物走了进来。陆沉伸手触摸那最外层的衣料。 嘶!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入手滑腻如脂,温凉似水,这分明是上好的绸缎! 再看内里,丝织的中衣轻薄柔软,仿佛无物,脚下是一双做工精良、皮质 坚韧的牛皮白底靴,腰间还配了一块温润剔透、雕着云纹的玉佩。 陆沉捧着这身行头,心中波澜起伏。 置办这样一身,少说也得百两雪花银! 他想起昔日在雨师巷,隔壁那家将女儿卖给内城富商做通房丫鬟,那女子年节回来时,曾隔着院墙炫耀过内城的各种规矩。 他当时隔着院墙,远远的听过几嘴。 此刻那些模糊的话语再次在自己心中变得清晰起来。 在安宁县穿戴绸缎衣服和靴子,不只是腰包鼓的体现,更能彰显身份地位。 甚至于在整个大乾朝,穿什么,从来不只是冷暖问题,更是身份的铁律! 本朝《礼制》明文记载:庶民、商贾、杂役人等,只许穿“皮扎”,胆敢僭越衣绸着缎者,按律重责杖刑,流徙边陲! 寻常百姓,脚上只能蹬草鞋、布履,唯有北方苦寒之地的戍卒或经衙门特批的行商,才可穿牛皮靴御寒,但也需凭证在身,随时备查! “衣绸犯法,穿靴受刑!” 陆沉此刻才真正清晰地明白,为何旁人得知他拜入沈爷门下,眼中会迸发出那般炽热的羡慕,好似自己一步登天! 因为沈爷,是曾经威震龙脊岭的“把头”! 是能与茶马道贵人平起平坐的奇门高人! 有关系,有门路,自己还有本事,如此算来,他本身,就是权势与地位的象征! 巡山队的董霸,得一身县衙赐下的“锦袍吏服”,便算脱离了民籍,成为“吏身”,已是人上之人。 而把头的地位,尤在寻常吏员之上! 这是真正触摸到了特权阶层的门槛。 沈爷赠他这身逾越庶民规制的华服,不仅是体面,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与庇佑。 从今往后,他陆沉行走于世,便顶着沈长鹤亲传弟子的光环,享有这“把头”传人身份带来的,逾越常律的特权! “陆少爷,快换上吧!”一旁侍立的侍女眉眼含笑,声音清脆,“您生得一副好身架,肩宽腰窄,个高腿长,是天生的衣架子,这身衣裳穿在您身上,定是极好看的!” 她这话倒非全是奉承。 陆沉修习站桩养炼气血,本就拉伸筋骨、淬炼体魄。 加之如今气血充盈,原本因贫寒而瘦弱的身形,如同春雨后的新竹般节节拔高,变得挺拔劲秀。 若非常年进山采药,被风吹日晒染就了一身微黑的肤色,单看这身骨相,任 谁见了都要赞一声玉树临风,英气勃发! 陆沉被夸得耳根微热,连连摆手婉拒了侍女服侍更衣的提议。 待她抿嘴笑着退出门外,他才深吸一口气,一件件拿起那华贵的衣物。 丝织的中衣触体温凉,细腻得仿佛第二层皮肤,外罩的绸缎长袍顺滑垂落,勾勒出宽阔的肩线与紧窄的腰身。 玉带环扣,恰到好处地束紧,最后蹬上那双牛皮白底长靴,稳稳立于地上。 铜镜之中,光影流转。 宽肩撑起了袍服的骨架,蜂腰收束出利落的线条,整个人仿佛瞬间拔高了几分,气度陡增! 果然如那侍女所言,这身骨相,便是天生的衣架! 侍女再次推门进来时,眼前顿时一亮,忍不住脱口赞道:“哎呀!陆少爷,这身一穿,当真是俊得晃眼哩!” 陆沉脸上腾地一下更红了,手脚都有些不知往哪放。 他何曾听过这等直白的夸赞? 过去在雨师巷,那个又黑又瘦、形似干瘪萝卜头的小采药郎,谁会昧着良心说他好看? 带着这份新奇又微窘的心情,陆沉被引回书房。 沈爷搁下狼毫,抬眼打量,原本严肃的嘴角瞬间扬起,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满意与赞赏:“好!好!好一副英挺的卖相!” 他连道三声好,捋须笑道:“这点上,倒颇有几分老夫当年的风范!” 他踱步上前,将陆沉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不合适,才话锋一转: “六子,你得知道,想在安宁县这潭水里立住脚,出了头,便得吃三碗面!” 沈爷竖起三根手指: “明日的拜师大宴,这是为师给你的场面,撑住它,你陆沉的名字,才算真正落在这片地界上!” “这身行头,逾越常制,乃身份所系,这是你的排面,行走在外,便再没有人敢小觑你半分!” “接下来,就只差这最后一碗情面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71章 敬茶,人情 八月初六,冲牛煞西,值神玉堂。 宜嫁娶、入宅、开市、动土,百无禁忌! 这是沈爷专门挑选的黄道吉日! 内城北边,沈家大宅朱漆大门洞开,气派非凡。 宽阔的前坪早已摆开二十多张八仙桌,条凳齐整。 厨房里锅勺叮当,热气蒸腾,一盘盘油亮喷香的鸡鸭鱼肉、时令鲜蔬如流水般由手脚麻利的仆役们穿梭传递上桌,香气四溢,勾得人腹中馋虫直叫。 “嗬!沈爷这手笔,阔气!” “外边这二十多桌排场够足,里头听说还有二十多桌款待贵客,今儿真是大喜啊!” 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汉子刚下马,望着这热闹景象,咂着嘴赞叹。 旁边一位穿着长衫、捻着山羊胡的老者接口道:“那是自然!” “龙脊岭方圆百里,拢共才出过几位像沈爷这般手段通天的把头?便是县太爷见了沈爷,也得称一声‘沈老先生’!这面子,安宁县独一份!” “沈爷何止是摆宴?瞧见那边搭起的凉棚没?” 一个挑着担子、挤在人群外围看热闹的货郎踮着脚指道:“人还施茶水呢!每人一碗金银花泡的凉茶,任你喝!足足三日,喝足了为止!” “大善啊!”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抹着额头的汗,附和道,“这日头毒得能晒脱一层皮,咱们吃不上沈爷的席面,能讨碗凉茶润润喉咙也是福气!” “走走走,说几句吉祥话,领一碗去沾沾喜气……” 沈家大宅门口人声鼎沸,车马喧阗,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将这北城都衬得格外喧嚣。 壮如铁塔的阿大,好似一尊门神,杵在大门口,浑身筋肉虬结。 他每接过一份大红烫金的请帖,便鼓足丹田气,声如洪钟地朝院内高喊: “安宁县,‘瑞祥布行’陈东家,送上等苏锦十匹!” “保安堂,林大掌柜,送百年老山参一支!” “贯石号,欧大匠,送百炼精钢宝刀一口!” 一时间,各色贺礼名目随着阿大的嗓门响彻前院,引得席间众人侧目议论。 布行东家送上等绫罗绸缎,药铺掌柜奉上珍稀药材,铁匠行当则献上寒光闪闪的利器。 皆是价值不菲的厚礼! 陆沉穿着一身新衣,身姿挺拔,紧随沈爷身侧,在前院穿梭,恭敬地迎接着那些贵客。 像是布行东家、药铺大掌柜、贯石号的欧大 匠,这些人跺跺脚,安宁县的商行市面都要抖三抖。 他们无不掌握着偌大产业,手底下养着几十上百号张着嘴等饭吃的伙计学徒,势力根深蒂固! 他们今日满面春风地前来,送上沉甸甸的贺礼,口中道着“恭喜沈爷喜得高徒”、“贤侄少年英才”,自然全是冲着沈爷多年积攒的情面与赫赫威名,心甘情愿来捧这场面。 至于陆沉?此刻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幸运地得了荫庇的少年郎罢了,日后能不能成气候,还有待商榷。 拜师宴分为里外,外边是略有薄财,略有手段的大户和跟山郎,或想攀附沈爷,或想讨个好脸。 里边的话,则是各行当的东家,铺子的掌柜。 “收礼,真是收到手软啊。” 陆沉垂着眼皮,面上带着腼腆谦逊的笑意,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并未被这满堂华彩和恭维冲昏头脑。 眼前这煊赫的排场、厚重的贺礼、一张张堆笑的脸,皆是沈爷数十年积攒下的情面与威望。 沈爷的这份人脉,却并非他陆沉自己挣来的,目前也还不属于自己。 在众人眼中,他此刻的身份,仅仅是“沈爷的传人”。 即便有恶虎溪斩杀三足蟾的名号在外,那也只是一件值得称道的“勇武”,距离在这安宁县真正立下跟脚,赢得这些头面人物发自内心的重视与平视,还差得远。 恶虎溪之事,在这些老江湖看来,或许更多是沈爷教导有方,或是少年人血气之勇的侥幸。 “还需多多努力,出人头地,没那么简单。” 陆沉暗自警醒,他骨子里是脚踏实地的性子,也完全不觉得气馁。 从一个雨师巷里为三餐奔命、采药糊口的小小采药郎,能侥幸得到沈爷这等人物赏识,收入门墙,已是老天爷格外的厚爱,堪称一步登天。 岂能再奢求一步到位,尽揽其成?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这安宁县的头面圈子,我陆沉,迟早也要凭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走进去!” 他收敛心神,脸上那腼腆的笑意更显真诚,亦步亦趋地跟在沈爷身后,举止得体地招呼着每一位宾客,将他们的名号、产业、贺礼暗暗记在心中。 靠近大门口的一张席面上,一个穿着半新绸衫、眼神有些飘忽的汉子,瞧着沈爷身边那神采英拔、应对得体的陆沉,忍不住压低声音,语气里泛着浓浓的酸意: “啧,真是走了八辈子的狗屎运!沈 爷在安宁县扎根这么多年,八辈子不收一个徒弟!临了临了,居然相中了雨师巷的穷小子,让他给捡了这天大的便宜!” 旁边一个面带羡慕嫉妒的同伴,灌了口凉茶,也忍不住附和: “谁说不是呢!当年我表舅家的二小子,人也机灵,带着厚礼来拜师,结果连沈爷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挡回去了!再看看现在……唉,人比人,气死人呐!” “这穷小子也不知道学了沈爷的手艺,能不能守得住这些个产业。” “可别到了最后,手艺没学会,还给沈爷的名声都给败完了,那可就惹了笑话!” …… 日上三竿,吉时已至。 沈家大宅正厅内,檀香缭绕,气氛肃穆。 沈爷端坐于主位太师椅上,面容沉静,不怒自威。 按照礼数,拜师如拜父,需行大礼。 陆沉此刻应上前敬茶,再行那庄重的三跪九叩之礼,才算真正定下师徒名分,承接衣钵。 天、地、君、亲、师。 师者,能与前四者并列,其分量之重,规矩之严,容不得半分轻慢! 厅内厅外的宾客早已各自落座,喧嚣渐息,屏气凝神,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厅中那挺拔的身影上,只待见证这安宁县江湖中一件大事的落定。 就在这落针可闻的时候,外院的大门口,阿大那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响起,瞬间穿透了整个沈家大宅的内外。 “安宁县,董家董爷!为陆沉拜师贺!奉礼——纹银百两!斑斓猛虎整皮一副!三百年份野山参十条!五十石铁胎弓一把……” 这礼单一开念,席间便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迅速扩大。 先是低低的抽气声,接着是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 “嘶……这董霸是把全部的身家都想掏出来了?” “他这架势,简直是要把董家的家业分一半给这陆沉啊!” “我的老天爷!三百年野山参,一条就够寻常人家吃用十来年不止!一整张的虎皮!还有那铁胎弓…相比之下,百两纹银,简直像是凑数的,这也太夸张了,礼送的也太厚了吧?” “董爷和这陆沉到底什么交情?” “不清楚,听说拜了把子?可拜把子也不至于如此啊!” “我听说,好像是陆沉对董爷有大恩!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陆沉为董霸采得龙血草救命,前后两次救了董霸的事,并未透风泄露出去。 故而外界只知陆沉于董霸有大恩,却不知其全貌,更不知道这其中的具体情况。 哪知阿大的声音还在继续,念出了压轴的重磅: “——外加!过山峰王,百年蛇胆一颗!” “哗!” 这下,不止是外院那些普通宾客哗然,连内厅稳坐的布行东家、药铺掌柜、铁号大匠们,也纷纷变了颜色! “过山峰王?!” “听说那蛇已有百年气候,快成精了!鳞甲刀枪难入,毒液见血封喉!多少好手折在它嘴里!” “百年蛇王的胆,这是真正的上等宝药,价值连城啊!” “董霸为了送礼,竟都能做到这种程度?!他这是豁出命去了?!” 在众人惊诧、难以置信的目光交织中,董霸携着夫人,龙行虎步,踏入了沈家大宅。 他一身劲装,风尘仆仆,脸上带着一丝未褪尽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穿过前院,无视两旁席上投来的复杂目光,径直走到正厅阶下,对着主位上的沈爷,双手抱拳,声如洪钟: “见过沈爷!” 简单见礼后,他目光一转,无比郑重地落在陆沉身上。 “晓得陆兄弟今日拜入沈爷门下,行拜师大礼!此乃大喜日子!” 董霸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豪迈与真诚,“前日我特地进山,守了那畜生两天两夜,总算老天开眼,让我寻着机会,亲手宰了它!取了这蛇胆!” 他微微侧身,让身后捧着锦盒的随从上前一步,那锦盒里,一颗鸽卵大小、碧莹莹仿佛蕴含着一团生机的蛇胆,散发着淡淡的腥气与药香。 “自古拜师学艺,师父传道受业解惑,恩同再造!徒弟敬茶叩首,奉上束修,也是本分,聊表寸心!” 董霸看向沈爷,语气恳切。 “董某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这颗百年蛇胆,虽不算稀世奇珍,却也勉强算件像样的东西!权当是我替陆兄弟备下的一份拜师之礼!万望沈爷莫要嫌弃!” 陆沉心头剧震。 他万万没想到,董大哥会特意为他进山一次,竟是去搏杀那头凶名赫赫的过山峰王! “董大哥……” 陆沉上前,此刻众目睽睽,满堂宾客,他若推辞矫情,不仅辜负了董霸的赤诚,更是当众打了这位把兄弟的脸面,让他下不来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喉头滚动,声音微哑,上前一步, 对着董霸,深深一揖到底: “陆沉谢过!” “你我兄弟,说谢字,便是生分了!” 董霸虎目泛红,显然也是性情中人,受到触动。 两次鬼门关前徘徊,都是这少年郎将他硬生生拽了回来。 这份恩情,他董霸倾家荡产也难报万一,区区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好!”主位上的沈爷抚掌大笑,眼中精光闪烁,满是欣慰与赞赏,“六子,还不请你董大哥落座!” 他果然没看错人。 陆沉小小年纪,就已经为自己挣了一碗好大的情面! 董霸夫妇被热情引至上宾席位落座。 眼看拜师仪式即将继续,门口的阿大,那浑厚的声音竟又一次提声喊道: “烧身馆,宋彪宋教头!为陆沉拜师贺!” 还有?! 这一声,如同在滚油里又泼进一瓢冷水! 厅内厅外,所有宾客的目光,齐刷刷地再次投向门口,带着比刚才听闻董霸重礼时更甚的惊疑与探究! 而后又瞅着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郎。 连烧身馆,都要卖这位陆姓跟山郎的面子吗?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72章 馆主亲至,蜂腰猿臂 一石激起千层浪! 宋彪的名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让满堂宾客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尤其是内厅那些布行东家、药铺大掌柜,此刻都感觉有些坐不住了。 烧身馆! 安宁县四大馆之一! 多少大户人家的护院总管、拳棒教头,都是从几位馆主门下出来的? 便是衙门里那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捕头、差役,又有哪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在四大馆学过几手保命的本事,没受过几位馆主的指点? “宋彪?宋教头?是那位当年单枪匹马打进茶马古道,一夜之间挑了黑云寨,连斩上百凶悍响马,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的宋彪?!” “怎么他也来了?!” “沈爷收的这徒弟,面子是大,可竟能大到请动这位亲临道贺?!” “这陆沉,到底什么来路?!” 如果说董霸是盘踞在龙脊岭深处,让采药人、跟山郎敬畏信服的一把手。 那么烧身馆,便是盘踞在安宁县城,爪牙锋利、称霸一方,足以让所有势力都忌惮三分的下山虎!其威势之盛,足以称霸一方,傲啸山林,令百兽伏地,不敢撄其锋! 宋彪的礼单,并不像董霸那般冗长,只有寥寥几样,却字字如金: “赤龙宝鱼两尾!豹胎生筋丸三瓶!雪参养脏膏三瓶!” 宝鱼?秘药? 席间的宾客们几乎已经麻木了。 赤龙宝鱼,传闻生于地火熔岩之畔的奇物,有洗筋伐髓之效,豹胎生筋丸,锤炼筋骨、激发潜能的虎狼之药,雪参养脏膏,温养脏腑、固本培元的圣品! 这些东西,寻常人便是花钱也未必能求购到一瓶半尾! 如今却像不值钱的土产般,被宋彪轻描淡写地送到了陆沉名下! 许多人心中翻腾着巨大的疑问,这陆沉,不是雨师巷那个没爹没娘、靠着个老药农拉扯大的穷小子吗? 身世清清白白,毫无背景可言! 他究竟是如何攀上了金刀董霸这等豪雄,又是如何让烧身馆的宋彪前来,奉上如此厚礼?! 他这身世背景,真没有做半点假吗? 靠近门口那几个先前还酸溜溜嚼舌根的汉子,此刻已是瞠目结舌,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默默地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缩进桌子底下,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眼前这阵仗,这陆沉的面子,简直可以算的上是,不差沈爷多少了! “哈哈哈!小陆兄弟!”宋彪那粗豪洪亮的笑声已先于人传了进来,带着一股子江湖豪气,“今日是你拜入沈爷门墙的大喜日子!得遇明师,入行当,我岂能不来贺上一贺?” 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名声响彻安宁的宋彪,竟在门口站定,并未直接跨步进来。 他那魁梧的身躯微微侧开,竟像是在为谁引路,又像是在恭候着某位更重量级人物的到来! 一直声如洪钟的阿大,在这时候,竟也罕见地有些结巴。 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不敢置信,结结巴巴地喊道: “烧身馆!戚仲光戚馆主到!!!” 轰!!! 如果说董霸的到来是一块巨石砸入湖心,宋彪的现身是投入油锅的凉水。 那么此刻,“烧身馆主戚仲光”这七个字,便如同巍峨的龙脊岭主峰轰然倾塌,带着万钧之势砸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整个沈家大宅,内外两院,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宾客倒吸凉气,无论外院那些略有薄财的跟山郎、小东主,还是内厅那些见惯风浪的布行巨贾、药铺魁首,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站起身! 便是端坐主位,气度沉凝如山的沈爷,此刻也离开了那张黄花梨木太师椅。 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分量!这就是宗师的分量! 陆沉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从心底腾起,烧得他浑身血液都仿佛在沸腾!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武道宗师”这四个字,在江湖中究竟意味着何等恐怖的影响力! 那不是权势,却比权势更令人敬畏;那不是财富,却比财富更令人疯狂! 所到之处,人人俯首敬畏,恨不得奉为座上宾!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与万众瞩目之中。 只见一身材异常高大雄壮,白发如银的老者,缓缓抬步,跨过了沈家大宅那高高的门槛。 他面容古拙,仿佛历经风霜的岩石,不见多少表情,唯有一双眸子,深邃得如同古井,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洞穿人心。 目光随意地扫过前院,掠过那些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的宾客,最终,落在了厅前阶下,那个少年陆沉身上。 嗡——! 当那道目光触及身体的刹那,陆沉只觉得浑身汗毛瞬间炸起!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过电一般的感觉浮现心中。 那两道目光,竟像是实质一样,混合着一种被巨兽凝视的惊悸感,猛地贯穿全身! 他体内的气血都被迫在这目光下不由自主地疯狂运转起来,试图抵御这无形的冲击! 这便是宗师之威! “好恐怖的气血!好可怕的精神!” 陆沉心中悚然,那股被实质目光刺穿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体内气血兀自奔涌不息。 神关宗师!当真名不虚传! 武道一途,初入力关,不过强健体魄,可称武夫;贯通气关,内息运转,力贯周身,方为武师。 而唯有叩开那玄之又玄的神关,精气神熔铸一体,意念通达天地,方能被尊一声宗师! 此等人物,已是超凡脱俗! “戚馆主!今日是哪阵风,竟把您吹到我这里来了?实在是令我这老宅,蓬荜生辉啊!” 沈爷亲自迎下台阶,面上带笑,实则自己也很惊讶。 他收徒之事,竟能惊动常年闭关清修、极少露面的烧身馆主戚仲光亲临? 这分量,重得有些出乎意料了! 戚仲光白发如银,身形雄壮,全然不见寻常老者之态。 他声若洪钟,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随意:“哈哈,彪子这小子,整日在老夫耳边念叨,说沈老弟你新收的这个小徒弟,是块难得一见、未经雕琢的良才美玉,这不,我耐不住好奇,就想亲自过来瞧上一眼。” 戚仲光背着双手,通常来说,人年纪大,骨骼收缩,往往会变矮些。 但这位戚馆主,已经是花甲之年,却精神矍铄,雄壮如狮! “六子这孩子,不过是替宋教头跑过几次腿,采过几味药草,宋教头念旧情,怕是有些偏爱了。” 沈爷眼皮微微抬起,语气却淡了下去,“戚馆主您坐镇烧身馆,门下英才如过江之鲫,什么样的少年英杰没见过?我这徒弟,不过是中人之姿,当不得如此谬赞。” 他心中蓦的闪过一个念头,这老小子,难不成是过来要跟我抢徒弟? 戚仲光仿佛未觉沈爷言语中的疏离,他朗笑一声,走到陆沉面前,直接按住陆沉的肩膀,手法凌厉迅速,都不曾让人反应过来。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道透体而入,并非攻击,却带着一种审视的穿透感! 陆沉只觉得肩胛骨仿佛被烙铁印了一下,筋骨肌肉在那股力量下纤毫毕现,体内刚刚平息的气血瞬间再次翻腾起来! “筋骨尚未完全长 成,不过这‘蜂腰猿臂’的架子,倒是有了几分雏形。” 戚仲光目光如电,在陆沉身上扫过,如同在审视一块璞玉。 “待个子再窜一窜,便是标准的‘螳螂腿’!好苗子!” 他松开手,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笑眯眯的看着陆沉。 “小家伙,有没有兴趣拜入我烧身馆门下,学学我的本事啊?”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陆沉果断摇头。 沈爷当前。 他咋可能改换门庭! 那岂不是亲手打沈爷的脸面! “老夫坐镇烧身馆,门徒过千,茶马道的各大镖局,好些镖头都对老夫执弟子礼!” “老夫收徒不多,拢共没过一双手,还缺一个关门弟子。” 戚仲光却笑呵呵,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番话不合时宜。 “你想清楚了?做我的徒弟,你日后的前程,不只是小小安宁县,注定走得更远。” 宋彪彻底懵了,嘴巴微张,眼珠子瞪得溜圆! 他万万没想到,师父居然会当众挖沈爷的墙角?! 这让沈爷怎么可能下的了台? 整个沈家大宅,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宾客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不知道是被戚仲光那毫不掩饰的宗师威压所震慑,还是其他。 他们的目光在戚仲光、沈爷、陆沉三人之间惊疑不定地扫视,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陆沉心头剧震,但并未去看沈爷的脸色寻求指示。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绪,挺直了脊梁! 少年清亮的眼眸毫无畏惧地迎上戚仲光那双深邃如渊、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响彻在死寂的大厅: “戚馆主厚爱,晚辈惶恐!然,晚辈自幼便听爷爷教诲,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之长者也!恩同再造! 晚辈既已向沈爷行拜师礼,执弟子之仪,便是奉师如父! 岂敢见高枝而攀附,见利而忘义,因势而背信!”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与斩钉截铁: “从此以后,陆沉只会是沈长鹤之徒!一入沈师门墙,此心不移,此志不悔!”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73章 性情如金,却要火炼 沈家大宅静的落针可闻。 陆沉那番掷地有声的回答,如同凭空炸开了一道惊雷,震得里里外外的宾客耳膜嗡嗡作响,心神震动! 正如先前所言,天、地、君、亲、师! 这五伦次序,道尽了“师承”二字在江湖乃至整个世道中的千钧之重! 陆沉虽未真正闯荡过江湖,但平日里听宋教头讲些经历,也粗知几分规矩。 无论是名门正派的江湖,还是刀头舔血的绿林,有几条大罪,万夫所指,最为人不齿。 欺师灭祖,高居榜首! 犯下此等恶行,纵然你本领通天、武功盖世,也永远洗不脱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骂名,走到哪里都被人戳脊梁骨! 正因为深知“师承”二字的分量,面对戚仲光这位宗师抛出的、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橄榄枝,陆沉其实别无选择! 这不是寻常女子说亲,可以权衡利弊,左右逢源。 更非投身那些广纳门徒的武馆,交了银子便能学艺,今日烧身馆,明日烈马馆,无人深究。 沈爷专程挑了黄道吉日,广发请帖,遍邀安宁县头面人物,大摆宴席,声势浩大! 这哪里只是收徒?分明是耗尽心血、搭起了一座金玉台,只为将陆沉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捧入这行当的门墙,这份用心,何其良苦! 今日,但凡陆沉面对戚仲光的“招徕”,眼神里流露出半分犹豫,口舌间吐出半点迟疑,那沈爷便是瞎了眼,错看了人。 这场精心准备的拜师宴,顷刻间便会沦为安宁县乃至整个龙脊岭最大的笑柄,贻笑大方! 行当里,本事是安身的手段,名声,却是立命的根本! 无数同道苦练技艺,舍生忘死,求的不就是在这天地间,留下一个响当当的名号? 沈爷当年从破落门户挣扎而出,其中艰辛,虽未与陆沉细说,但他岂能不知? 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一旦失去长辈荫蔽,毒辣的世道日头便如鞭子抽在身上,钻心地疼。 沈爷披荆斩棘,与贵人结下香火情,才挣下如今这份被尊称一声“爷”的体面,若因自己一念之差,毁了师父半生心血积攒的名头。 无需旁人唾骂,陆沉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骂一句“忒不是东西”! “小子。” 戚仲光脸上的笑容淡去,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一股无形的、如同实质水银般的沉重威压骤然弥漫开来。 厅堂内的空气仿佛瞬间粘稠凝固,离得近些的董霸只觉得胸口发闷,气血凝滞,竟连大气都不敢喘,更遑论开口说话。 宗师之威,虽未显露,其势已足以压垮凡夫俗子的心神。 “你不再想想?” “说句难听点的,烧身馆这根高枝,整个安宁县想攀附的人,能从这沈家大门口,一路排到龙脊岭!” “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了,就没喽!” 陆沉闻言,他迎着那足以动摇常人心神的凌厉目光,再次坚决地摇了摇头。 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这一幕落入那几个先前还酸言酸语、此刻躲在角落的汉子眼中,顿时激起了他们心中波澜: “不识好歹!也就是雨师巷爬出来的泥腿子,眼皮子浅得跟针鼻儿似的,他怕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宗师吧!” “就是,戚馆主那可是神关宗师!论身份地位,比沈爷高出何止一头?我听说他老人家的大徒弟,早就在茶马道上坐稳总兵的高位了!” “他哪里懂这些?要是知道,早就已经纳头便拜了!沈爷再厉害,也不过是采药识草的本事精到些。戚馆主他老人家,那可是能赤手空拳劈死成精妖物的大人物!” “祖坟冒青烟才撞上的泼天机缘,硬生生让他给错过了!蠢!蠢不可及啊!” 离大厅稍远的宾客们更是窃窃私语,议论声如同蚊蚋嗡鸣。 外院那些不明就里、只听到只言片语的宾客更是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扒着门框把脖子伸进厅里,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沉默数息之后。 戚仲光深深看了一眼陆沉,双眼中蓦然浮现出一抹赞赏的意味,旋即挪了开来,落在了沈爷身上,大笑道:“沈老弟,好福气啊!捡到这么一株好苗子!” 那笼罩全场的恐怖威压如同退潮般消散无踪。 戚仲光脸上重新绽开笑容。 “心性如铁、根骨上佳!”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所有屏息凝神、几乎喘不过气的宾客们猝不及防,一个个目瞪口呆,错愕当场! “哈哈哈!彪子,你这回没说错!”戚仲光朗声大笑,他矍铄的目光落在陆沉身上,那份先前审视的锐利已尽数化为毫不掩饰的激赏。 “陆小子,确实是上等的根苗!” 戚仲光声音洪亮,字字如锤,敲在众人心头。 “何谓根苗?一株苗子,纵使你耗 尽心血,日日浇灌,勤勉栽培,若它根子里就歪了,那也白费功夫!纵使天资再好,最终反而只会成为祸害,遗患无穷!” 他这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惊涛骇浪,见过多少所谓的天才俊杰。 多少少年人,未遇挫折,未过心关之前,个个意气风发,锋芒毕露,仿佛宗师之境唾手可得! 可结果呢?半路夭折者有之,心志被摧一蹶不振者更有之! 真正能走到最后的,往往不是根骨最绝顶的,而是心性最坚韧、根子最正的! “沈老弟,方才多有冒昧,还望海涵!” 戚仲光转向沈爷,抱拳致意,态度坦荡,毫无宗师架子。 “我刚从茶马道回来,彪子就说,有一上等苗子,根骨心性俱佳,让我来见一见,能否入我法眼。”他笑着解释,“我拗不过,加上自己也起了几分好奇,这才不请自来,登门叨扰。” 他目光又扫了一眼陆沉,继续开口道:“说实在话,陆小子这体格,在同龄人中算得上还成,筋骨嘛,也算中上,谈不上万中无一的妖孽,却也当得起百里挑一了。我确实动了爱才之念,这才出言相试,不试其心,焉知其性?” 沈爷叼着烟杆,烟雾缭绕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尽是欣慰的笑意。 他何尝不知戚仲光的为人? 但方才那等场面,宗师当面挖角,威势逼人,他一颗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面对宗师示好,开口收徒,谁人能心平气和? 一边是守着药铺、渐渐淡出江湖的自己,一边是贵为馆主、黑榜前十的顶尖宗师! 这分量差距,瞎子都看得明白! 万幸陆沉根子正,心性纯!没有辜负他,没让他这糟老头子,在这满堂宾客面前丢了这张老脸! 沈爷捏着烟枪的手,微微颤动。 这世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跟红顶白、捧高踩低早已是常态。 他经历过,也看透了。 但这一次,他沈长鹤,没看走眼! “我烧身馆这块招牌,取的是‘练功好似火烧身’!意思便是,习武之路,非有大毅力、大恒心不可!要耐得住,吃得苦,熬得过烈火焚身的煎熬,唯有如此,方能被烈火炼出真金来!” 他目光灼灼,再次凝视陆沉。 他深信,此子方才那番回答,绝非伪饰! 那是真性如金,是根骨里透出来的刚直! 他这双老江湖的眼睛,看人无数 ,最是明白,要看一个人的本心,试他的真性情,就看那千钧一发之际、不容思索的瞬间反应。 除非是那种将虚伪刻进骨子里、骗人先骗己的大奸大恶之徒,否则,装不出来! “今日是我冒昧,差点搅了沈老弟你的兴致,扫了这拜师宴的喜气。” 戚仲光笑容和煦,毫无居高临下的姿态,反而显得平易近人,爽朗豁达。 “陆小子不愿入我烧身馆,哈哈,是老夫福薄,强求不得。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眼中带着几分对良才的惋惜与成全:“他这副筋骨底子,确实是块练武的好材料,放着可惜了。老夫这一趟去茶马道,机缘巧合,遇见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友,与他论道,颇为投契,得了一本融合动静、调和阴阳的养生功夫。” “借花献佛,权当是老夫今日搅扰的赔罪之礼,可好?” 沈爷心头一热,连忙放下烟杆,拱手道:“戚馆主言重了!六子能被你青眼相加,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方才他年少无知,童言无忌,言语或有冲撞,戚馆主你大人大量,若你不嫌弃,我愿意让六子拜入烧身馆!” 戚仲光却摇头,正色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戚某在江湖上也算有几分名声,薄名虽不足道,却也珍惜羽毛。强抢徒弟这种事,老夫做不出来!” “沈老弟,你若是不肯收下这份赔礼,那便是心中对老夫仍有怨怼之气了!” 沈爷看着戚仲光那磊落坦荡、不容置疑的神情,深知这位老友的性子,说一不二,绝不会再收下陆沉。 他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感激,只得对陆沉道:“六子!还不来谢过戚馆主的大礼!” 陆沉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他恭恭敬敬上前,对着戚仲光深深一揖到地:“晚辈陆沉,谢戚馆主厚赐!前辈恩德,永志不忘!” 戚仲光含笑将那本泛黄的古籍递到陆沉手中。 整个大厅内外,无数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聚焦在那本不起眼的线装册子上! 羡慕、嫉妒、好奇、渴望……种种情绪交织! 所有人都恨不得生出一双透视眼,看看能让戚馆主这位宗师都珍而重之,当作赔罪礼送出的,究竟是何等神功秘法! 陆沉双手接过,入手只觉书册沉实,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 他目光扫过封面。 几个古朴苍劲的大字,瞬间映入眼帘。 《内壮神力八段锦》!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74章 眼界,礼成 《内壮神力八段锦》? 陆沉低头看着手中泛黄册子上那几个古朴苍劲的大字,心头微动。 看这名字,莫名就有一股刚猛无俦的气势,哪里像是慢悠悠打坐调息的养生功夫? 反倒透着一股子力拔山河的凶悍味道。 戚仲光哈哈一笑:“我那老友,虽然顶着个奉道清修的名头,可那性子却是一等一的暴烈如火,嫉恶如仇!年轻那会儿,听闻哪里有恶徒行凶,他提一口剑就能追出千里之外,不斩妖邪誓不回头。” “你可别小瞧了这‘养生功夫’四个字!陆小子,此乃正宗的养命筑基之法!讲究动静相合,阴阳互济,练到深处,能壮脏腑生机,强筋骨本源,根基打得牢,日后拳脚自然力贯千钧,神勇无敌,这‘神力’二字,便是由此而来!” 沈爷闻言,眉头微蹙,似在回忆,片刻后眼中精光一闪,问道:“戚馆主口中的那位老友,莫非是茶马道上白云观的阳芝道长?” 戚仲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点头道:“不错!我与他相识已有七八个年头。” “前些年他忽然心性转变,说要寻访名山大川,寻觅仙踪道迹,参悟道果玄机,以期有朝一日能霞举飞升,逍遥物外……沈老弟竟也知晓他的名号?莫非也是旧识?” 沈爷捋了捋胡须,眼中泛起追忆之色:“当年我在茶马道时,为沐王府办事。” “那时的小世子,素有孝心,深知国公夫人虔诚奉道,便特意重金礼聘白云观的阳芝道长入府讲经,我作为王府中人,故而与道长有过一面之缘。”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有一事,我至今记忆犹新。” “国公夫人崇道之心甚笃,而天龙寺那位方丈意图弘扬佛法,压过道门一头,便不惜耗费万金,召集能工巧匠,铸就了一尊高达丈余、重逾八千斤的鎏金铜佛!” “更驱使数百彪悍力士,将那庞然大物硬生生抬到了阳芝道长下榻的道观门前,堵得水泄不通,道长若想出门,便须绕行,此举等同自承道法不如佛法!” 厅内众人听得入神,仿佛亲眼看到那尊巨佛堵门的霸道景象。 沈爷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结果阳芝道长面对那堵门巨佛,只冷哼一声!只见他气贯周身,生生将脚下几十块水磨青石方砖跺得寸寸碎裂,只凭一只肉掌,生生托住那八千斤巨佛的底座,腰背一挺,如霸王扛鼎,托举着那庞然大物,招摇过市,最后将其放到茅厕之旁,此一举,令 天龙寺颜面扫地,声威大挫!” “嘶……” 满堂宾客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八千斤的鎏金铜佛,一只手就能举的起来? 这是何等恐怖的神力? 招摇过市,最后弃于茅厕之旁!又是何等桀骜的性情! 茶马道,果真是藏龙卧虎,高人辈出之地! 沐王府?小世子? 国公夫人?天龙寺方丈? 陆沉听着这些远在天边的显赫名号与传奇人物,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这便是老江湖的眼界吗? 谈笑间便是王公贵胄、佛道之争! 自己这雨师巷里的采药郎,纵然拼上了性命,就算是爬,恐怕几辈子连沐王府门前那汉白玉的台阶都摸不到一角。 天地何其广阔,红尘何等精彩! 果然如爷爷所说,天地广大,红尘精彩,若有机会,当出去走走,看看这广大世界! “难怪!难怪!” 戚仲光笑道:“阳芝那老牛鼻子,早些年走遍了茶马道,说是想寻仙缘,求道果……哈哈,沈老弟,待会儿咱哥俩可得好好喝上几杯!你在茶马道那些年的事迹,我也略有耳闻。” 戚仲光与沈爷聊得颇有投缘,不由来了兴致。 沈爷眼中也泛起笑意。 这位宗师老友的爽利性子,很是对他胃口:“戚馆主有此雅兴,老朽求之不得!” 他伸手相邀:“今日恰是六子拜师之礼,还请戚馆主赏光,屈尊做个见证如何?” 戚仲光欣然应允,声若洪钟:“好!好!好!沈老弟走的是奇门一脉,手段玄奇,今日喜得佳徒,传承衣钵,此乃大喜,当浮一大白!” 侍立一旁的宋彪嘴角微微抽搐。 师父这性子,甭管什么事儿,最后总能顺理成章地绕到喝酒上去。 得,师父这酒瘾怕是又犯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却也习以为常。 插曲已过,吉时不可误。 接下来,拜师仪式继续。 “肃静!”戚仲光声如洪钟,蕴含着宗师特有的威仪,瞬间压下了厅内所有细微的嘈杂。 他目光扫过全场,朗声道:“良辰吉日已至,拜师大礼,继续!恭请恩师升座受礼!” 在戚仲光这位分量极重的宗师见证下,仪式更添庄重。 沈爷收敛起与老友谈笑的轻松,整了整衣冠,面容肃穆,重新端坐 于那张象征着师道尊严的黄花梨木太师椅上。 这一刻,他代表的不仅是自己,更是传承的起点。 陆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激动,郑重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大红洒金“拜师帖”。 他双手捧着,如同捧着千斤重担,步履沉稳地走到厅堂中央,对着端坐的沈爷,深深一揖。 拜师帖徐徐展开,内里墨迹工整清晰: 写明了他的姓名,籍贯,生辰。 末尾留字: “弟子陆沉,虔具名帖,恭行拜师大礼,伏乞恩师垂鉴!” 帖文念罢,陆沉将拜师帖恭敬置于沈爷身旁的案几之上。 他退回原位,目光清澈坚定,再无半分杂念,只余对师道的虔诚。 “行礼!”戚仲光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厅堂,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一叩首,日月北斗,天长地久!” 陆沉闻声,撩起衣袍下摆,毫不犹豫地屈膝跪地,双手平伸伏于冰冷的青砖之上,额头深深触于手背,以额触手背三次。 “二叩首,同门互助,永记师恩!” 陆沉起身,复又再拜。 “三叩首,师徒相亲,薪火相传!” 陆沉三跪九叩,礼数周全,一丝不苟! 礼成! 陆沉起身。 他身姿挺拔如崖畔青松,眼神清亮,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沉稳气度,卓然而立。 满堂宾客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这位刚刚完成拜师大礼的少年身上。 那挺直的背影,宛如劲松,仿佛蕴含着蓬勃的生机与无限的可能。 目睹此情此景,许多人心中无来由地升起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 这安宁县,往后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多出一位响当当的“陆爷”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75章 长进,沉淀 “百草霜,又叫‘灶突墨’,它是止血散的主药,内服入丸,外用调敷。不过阴虚火旺慎用……” 转眼已是拜师宴后的四五天光景。 陆沉每日雷打不动,天蒙蒙亮便起身,穿过渐渐喧闹起来的街巷,前往沈爷的药铺。 这头一件要紧事,便是做足礼数。 亲手为沈爷沏上一壶新茶,敬茶孝顺 之后嘛,便是正儿八经的上课了。 拜师宴引动的波澜,仍在安宁县的大街小巷回荡,使得陆沉的名头涨的很快。 如今走在外面,陆沉早已不再是雨师巷那个默默无闻的采药郎。 街头巷尾,谁人不知沈爷新收的高徒?谁人不晓他与金刀董霸、烧身馆宋彪乃至宗师戚仲光都扯得上关系? 哪个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称呼一声“陆哥儿”。 “陆哥儿!早啊!” “陆哥儿,来尝尝!刚出笼的炊饼,还热乎着呢!香得很!” “哎哟陆哥儿,提钱可就见外了!你是咱们雨师巷飞出去的大人物,街坊们都盼着你出息,早日当上龙脊岭的新把头呢!这点心意算啥!” 穿行在熟悉的市集街上,此起彼伏的热情招呼声灌入耳中。 那些往日里可能都懒得抬眼瞧他的小摊贩,如今个个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一声声“陆哥儿”叫得又甜又响。 这样的喊声不绝,还有那些人的恭敬劲儿,实在是让陆沉觉得好不威风。 陆沉表面不显,饶是他心里明白“人抬人高”的道理,可实实在在落到自己头上,那感觉就像踩在云端,轻飘飘、晕乎乎。 连着好几日,嘴角都忍不住偷偷往上翘,心里头那份得意劲儿,压都压不住。 所幸,他是真正吃过苦、挨过饿、在龙脊岭险恶山崖间摸爬滚打过的。 那点飘飘然的劲儿,如同薄雾,被初升的日头一晒,很快便消散无踪。 他很快便沉下心来,将那份市井喧嚣带来的浮躁压了下去,恢复了平常心,再没有半点燥动。 药铺内,沈爷砸吧着嘴,抽着那杆油亮的黄铜烟枪,烟雾缭绕中,不紧不慢地开讲: “这药草啊,跟人一样,各有各的脾性。” “统归起来,不离‘四气五味’。” “四气者,寒、热、温、凉。这是根本,须得牢牢记住,一点马虎不得!像那些吸足了天地精华、成了气候、年份久远的天材地宝,药性更是 精纯霸道!” “采摘时,依着它们各自的秉性,手法器具都大有讲究。” “性子属‘寒’的,得用上好的寒玉盒盛装,万不能沾染半点铜铁之气,否则药性立损;性子属‘热’的,就得用百年焦木制成的容器来收,方能锁住那份火性,至于‘五味’,辛味能发散,甘味能滋补,酸味能收敛,苦味能沉降,咸味能软坚散结……” 沈爷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咱们采药人,虽然不是坐堂郎中,但成天与这些药草打交道,若只凭经验,不明其根本药性药理,这辈子,难有大出息。” 陆沉听的认真,脑海之中也在不断思考。 龙脊岭上,不乏有撞了大运、寻到宝药,却因不懂收摄之法,眼睁睁看着药力白白流失几成的跟山郎。 好好的一场机缘,就这样与自己失之交臂,实在是遗憾到了极点。 便是那些好不容易生长起来的药材,也都被浪费掉了。 “这道理啊,就跟最好的跌打郎中,往往都在那些动辄断筋折骨的武馆里一样。” 沈爷磕了磕烟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茶马道上那些真正的采药人,隔着三道厚实的木门,仅凭飘出的一缕药香,便能精准分辨出几十种混杂的药材,这份本事,是多少坐堂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都望尘莫及的。” 陆沉将沈爷的每一句教诲都记在心里。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不再踏足龙脊岭的险峻山道,生活轨迹两点一线,变得很是清晰规律起来。 每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便已起身,穿街过巷,准时踏入沈爷铺子。 辨认药草,熟悉各种药材的性质,念书识字更不可少,一路稳扎稳打,将自己原先就欠缺下来的底蕴不断的夯实。 午后,陆沉便出现在烧身馆那宽阔的演武场上。 汗水浸透衣衫,他心无旁骛地站桩练功,感受着体内那拧成一股绳的气血在四肢百骸间奔流不息,日益壮大、澎湃。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道无形的关隘正在松动,粗略估计,再有一段时日的积累,那汹涌的气血之力便能冲破桎梏,踏入新的境界! 这般精进速度,在烧身馆同辈弟子中,堪称遥遥领先! 光阴如骏马加鞭,倏忽间便是十几日过去。 念书明理,练功强体,调息养神! 陆沉如同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养分,不断地充实打磨自己。 他深知,自己这雨师巷的穷小子,能侥幸脱离泥潭,攀上沈爷这艘大船,已是天大的机缘。 但江湖险恶,不进则退!若满足于现状,不思进取,那脚下这看似坚实的岸,转瞬间便会崩塌,将他重新打回泥泞之中! 这天下午,自家后院之中。 “喝!” 陆沉低喝一声,缓缓收住桩功架子。 一股灼热的气流自丹田涌起,瞬间流遍全身,皮肤表面竟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仿佛体内有热浪在奔涌! “气血如浪涌,这是破关的迹象。” 陆沉浑身大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短褂紧紧贴在精壮的肌肉上。 走到院角的大水缸旁,他抄起葫芦瓢,“咕咚咕咚”连灌了几大口沁凉的井水。 又舀起几瓢从头浇下,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滚烫的肌肤,带来一阵舒爽的凉意。 如今暑气已悄然消退,炎炎夏日走到了尾声。 “陆哥儿!” 王大娘用围裙擦了擦手,探身进来,传话说道:“门口有人找你。” 陆沉心生好奇道:“谁啊?” 王大娘摇头道:“不认得,倒是看着可气派哩!说是烧身馆的同门,还递了帖子。” 王大娘不识字,小心翼翼地将几张制作考究、触手温润的烫金拜帖递到陆沉面前。 那纸张的质地和上面隐约的暗纹,都透着一股贵气。 陆沉接过拜帖,目光扫过那拜帖之上龙飞凤舞的名字: 瑞祥布行少东家,陈玉麟 保安堂少掌柜,林文轩 贯石号少东主,欧冶锋 …… 这些人正是安宁县布行、药铺、铁匠行当那几位头面人物的子嗣! 之前拜师宴上,他们都曾随父辈前来观礼。 “请我吃饭?” 陆沉看着帖中措辞客气、邀约饮宴的内容,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 这几位,看来就是安宁县年轻一辈里,那个很是金贵的“二代小圈子”了。 如今递来这烫金的门路帖,是觉得我,终于够资格,踏入他们那个圈子了么?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76章 陪坐,圈子 冰火楼,安宁县第一等的酒楼客栈! 陆沉抬头看了眼那冰火楼的招牌。 这酒楼高足四层,飞檐斗拱,气派非凡,是安宁县内外城最高的楼。 门前车水马龙,进出的皆是衣着光鲜、气势不凡之辈。 楼内号称网罗奇珍,山珍野味无所不包。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土里钻的,只要你叫得出名儿,付得起银子,就没有弄不到的珍馐! 要说唯一的缺陷,那就是贵。 只一顿饭,就能吃掉普通一家三口两三个月的耗费。 寻常人到了这里,光是路过门口,都会不由自主的缩起身子,露了怯。 但陆沉却没什么拘谨,更不可能露怯,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这座酒楼。 他依照拜帖所示时辰来到冰火楼前,递上那烫金的名帖。 守在门口、眼力劲十足的小厮一见帖子,脸上立刻堆满恭敬的笑容,腰杆弯得更低:“陆爷您里边请!几位少东家已在‘松涛阁’恭候多时了!” 说罢,躬身引着陆沉往楼内走去。 甫一踏入大堂,一股混杂着酒气、肉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只见一楼厅堂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落座的客人十之八九都是劲装结束的彪悍汉子,有背负长刀的刀客,有筋肉虬结的武师。 他们目光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剽悍的气息,随身携带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寒光隐现。 陆沉目光扫过,心中微凛:“不愧是冰火楼!” 粗略一扫,其中不少都是气息沉凝、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内壮境界好手! 跟随着小厮踏上铺着厚实地毯的楼梯,喧嚣声顿时被隔绝大半。 二楼环境清幽雅致,雕花木窗半开,隐约可见街景,与楼下的市井江湖判若云泥。 推开“松涛阁”厚重的包间门,一股混合着名贵熏香与酒菜香气的气味涌出。 只见宽敞的包间内,已经围坐了七八位锦衣华服的年轻人,个个衣饰光鲜,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间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贵气与优越感。 陆沉在这珠光宝气的映衬下,确实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陆哥儿!可算把你盼来了!”保安堂少掌柜林文轩率先起身,笑容满面地招呼。 他是在座中与陆沉相对熟稔的一位。 随后,他热情地为陆沉引荐在座众人: “这位是瑞祥 布行少东陈玉麟陈兄。” “这位是贯石号少东欧冶锋欧冶兄。” “这位是……” 一番客套寒暄,陆沉被引至席间靠后的陪座位置落座。 这也在情理之中。 在座诸人,年纪多在十七八岁上下,皆是安宁县各行当龙头巨贾的继承人。 一个个未来必定是执掌一方产业的翘楚,论起头脸,都是整个安宁县排在最顶端的。 陆沉只是拜入沈爷门下,又不是拜了县太爷当干儿子。 虽然声名鹊起,还够不上与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东家平起平坐,更遑论坐上主位这种事情。 今天之所以邀请陆沉,也不过是想要将他拉进这个圈子。 这都已经是身份跃升的标志了,自然没有道理去想什么坐主位的事情。 “这些人,还真都是些县城婆罗门啊……” 陆沉默默坐着,脑海中无端冒出一个词来。 虽然他自己都不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却总觉得似乎很贴切的样子。 “倒是这些糕点真是不错,鱼肉也嫩,还有这不知道什么肉搓的丸子,真是好吃的紧!” “啧,这些好东西,他们还真都不怎么动筷子啊。” 角落里的陆沉可不管有的没的,他一边品尝着桌上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珍馐美味,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这些天之骄子高谈阔论。 话题很快转向了最近县内外的奇闻异事。 “宝蛟江那边也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一个穿着湖蓝绸衫、把玩着玉扳指的青年说道,“简直像是浪里白条,水性极为了得!据说下水能游百里,还能在水下龟息半个时辰!更绝的是,捉那些神出鬼没的宝鱼,对他来说如同探囊取物,已被洛家看中,招为上门女婿了!” “说起异事,前阵子龙脊岭深处,可是闹出大动静了!”另一人接口,语气带着神秘,“听说有宝光冲霄而起,半边天都照亮了!县太爷都给惊动了,派了好几波衙役和高手进山探查,可惜没找到什么头绪,也不知道龙脊岭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时,瑞祥布行的少东家陈玉麟轻轻放下象牙箸,带着几分掌握内幕的优越感,神神秘秘的开口道:“我这倒有个更劲爆的小道消息,茶马道那边,有人过来了!” 他家布行专为县太爷夫人裁制衣裳,七嘴八舌的闲扯家常,难免漏出些只言片语,多少能晓得点隐秘。 “茶马道?”众人精神 一振,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陈玉麟身上。 陈玉麟见成功吸引了注意,得意地呷了口酒:“不错!据说龙脊岭过去其实大有来头,前阵子的异动,动静太大,传到了茶马道那边!” 保安堂少掌柜林文轩也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敬畏:“陈兄所言非虚!我也听到点风声。” “据说是沐王府上,供奉着一位了不得的风水道士,精通堪舆望气之术,那位道长似乎远远观望过龙脊岭的方向,回来后只对王爷说,那是异宝出世,极可能是……”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众人胃口,才一字一顿地吐出那石破天惊的两个字: “道果!” “道果?!” 如同平地惊雷在包厢内炸响,众人闻言大惊! 在座所有少东家,无论之前如何矜持,此刻无不勃然变色,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骇然! “这样的重宝现世,岂不是要把整个茶马道,乃至岭南全境的高手全都给引过来?!” 陆沉见他们这般反应,自己也是有些懵懂。 道果又是个什么玩意?怎么会让他们有这样的反应? 且先不论这个,话说回来,龙脊岭那晚上的宝光冲宵,该不会是说我自己魂魄离体,挥剑斩老狐妖的那晚上吧? 那晚上也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吧? 总不能,我那把锈剑,当真是什么盖世神兵不成? 陆沉心中念头闪动,只是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神色的变化,他只是默默听着这些二代们聊天的内容。 这些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接触的到的。 别看他现在在旁人看来,都已经是平步青云。 实际上在这些人的圈子里面,陆沉还差得远! 至少现在,对于这些人他们口中谈论的事情,陆沉是一点都插不进去嘴。 他压下自己翻腾的心绪,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只是将耳朵竖得更尖,不漏掉席间任何一句关于“道果”和“宝光”的议论。 “唉,道果啊……”贯石号的少东欧冶锋放下酒杯,脸上带着一种与其年龄不太相符的沉重感慨,语气模仿着家中长辈的口吻,“那可是传说中蕴含了成仙大秘的至宝!灵潮衰退三千年,世间再无人能叩开仙门,得道登仙!” 陆沉听得心头剧震! 登仙?飞升?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过往十几年在雨师巷和龙脊岭构建的认知!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然而,看欧冶锋和其他几位少东家那煞有介事、甚至带着一丝敬畏的神情,显然并非空穴来风。 不过,陆沉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年轻人对“道果”的具体概念其实也相当模糊,更多是拾人牙慧,将从父辈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当作彰显自己“见多识广”的谈资罢了。 这一场聚会,并没有产生什么波折,唯有道果的说辞,给众人带来了一些震撼。 酒足饭饱,包间散场,众人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陆续起身告辞。 陆沉也顺势起身,拱手与众人道别。 走出那金碧辉煌、香气缭绕的冰火楼,他深吸一口冰火楼外的清冷空气,仿佛穿过了两个世界。 走在回沈爷铺子的路上,方才席间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陆沉脑中回放。 那些锦衣玉食、谈笑风生的少东家们,他们的姿态、话题、乃至不经意流露出的眼界,都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安宁县的三六九等,当真泾渭分明……” 陆沉心中喟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那层无形的壁垒。 那些把持行当的少东家们,他们所拥有的不仅仅是财富和地位。 那份举手投足间的气度,言谈中随口道出的、关于宝蛟江、龙脊岭乃至茶马道、沐王府的秘闻轶事,都是一种无形的、世代积累的底蕴。 他们习以为常的珍馐美味、华服美器,他们随口谈论的“道果出世”,“飞升成仙”,这些对雨师巷的底层百姓而言,恐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想象、更遑论触及的世界。 他们视作寻常交流的谈资,落在陆沉这样刚刚挣扎着摆脱泥腿子身份、根基尚浅的人耳中,却无异于是足以颠覆认知的隐秘! 这世界当真够大! 一个小小的安宁县,便已是如此,若将目光落在这龙脊岭之外,又该是何等的风光? 路还远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77章 突破,大成 冰火楼那帮二代小圈子的聚会,每七天便有一次。 这几乎成了安宁县年轻一代不成文的规矩。 这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少东家们,热衷于在觥筹交错间交换各路消息,谈天说地,顺便拉拢巩固各自关系。 未来的安宁县是他们的,这早就已经成为了这些二代少爷小姐们的共识。 陆沉听说,这风气还是他们跟茶马道那些真正的世家贵胄子弟学来的。 那些高门大族讲究附庸风雅,常在青楼画舫、名楼雅苑摆下堂会,广邀才俊,或吟诗作对,或切磋技艺。 “茶马道的堂会……” 陆沉用沁凉的井水擦拭着汗气蒸腾的身体,眼神中透出一丝向往。 “争取有一天,我也能去参加茶马道的堂会,开开眼界!” 他刚结束一轮伏虎桩的修炼,此刻体内气血奔腾咆哮,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海潮,一波强过一波,冲击着无形的堤岸。 这正是养血大成,距离内壮境界只差临门一脚的征兆! 根据宋彪宋教头的教导,武道“力关”一境,以“内壮”为重中之重。 唯有气血壮大到极致,反哺自身,滋养筋骨脏腑,方能举手投足间生出真正的“劲力”! 宋教头曾亲自演示过,他手掌看似随意地朝着三指厚的青石板轻轻一拍,不见如何用力,那坚硬石板竟如水豆腐般脆弱,瞬间四分五裂,化为糜烂的碎块! 这便是劲! “打人若用上劲,便如阎王爷差小鬼勾魂,任你铜皮铁骨,也难逃生死崩裂之厄!” 陆沉内视己身,自觉气血已养得极为雄浑。 从最初纤细如拇指,到后来坚韧如麻绳,再到如今旺盛似炉中烈火,暖流奔涌不息,远超寻常养血境界的武者。 宋教头曾讲,这便是底蕴。 武道之路,欲行稳致远,非但每一步需稳扎稳打,更要竭力积攒深厚根基,方能厚积薄发! “所以,宋教头才会特意送来这换血丹。”陆沉从屋内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拔开木塞,将三颗龙眼大小、色泽暗红、表面略显粗糙的滚圆丹药倒在掌心。 “这是想助我打下更坚实的根基,积攒下更浑厚的底蕴!” 这换血丹算是比较粗糙的“丹”。 在冰火楼小聚时,陆沉曾听贯石号的少东家欧冶锋提起过。 据欧冶锋所言,真正的丹药,乃是道门高真开炉炼制,以金石为基,引动 地脉龙虎真火熬煮,凝聚天地精粹与丹汞之气而成。 那种丹药,凡夫俗子若贸然服之,非但不能消化,反而会落得个肠穿肚烂的下场! 唯有踏入“气关”,开辟内府,真元蜕变的高手,方有资格炼化的了。 如今这换血丹对他来说,正是合适。 “三颗。每日一颗,增厚底蕴,夯实根基,再一鼓作气,破开那内壮关隘!” 陆沉不再犹豫,捏起一颗暗红色的换血丹,仰头和水吞服。 丹药入腹,初时并无异样。 他立刻收敛心神,摆开伏虎桩架子,沉腰坐胯,意念沉入丹田。 桩功甫一运转,体内那本就汹涌的气血顿时鼓荡起来。 站一遍伏虎桩,又走一遍游蛇步,气血奔流瞬间加剧,如同涨潮的宝蛟江,怒涛滚滚,湍急澎湃!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自小腹丹田猛然炸开,迅速席卷全身。 陆沉只觉体温急剧飙升,皮肤瞬间变得滚烫赤红,汗水刚渗出毛孔,便被高温蒸腾成缕缕白气! “气血相冲,排废血,养新血!” 陆沉默念宋教头传授的诀窍,全力引导、消化那换血丹磅礴的药力。 不多时,他全身的毛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撑开,一粒粒细密如糙米、色泽暗红发乌的“废血”血珠,一点点渗了出来。 这些便是“废血”。 排出废血,如同为肉身进行一次彻底的涤荡洗礼,褪去旧壳,宛若新生! 然而,失血过多同样致命。 因此就需要有换血丹来辅助。 一边激发身体排出废血,一边又以沛然药力催动骨髓生机,源源不断地滋生更为精纯、蕴含生机的“新血”。 如此,方能保证修炼者不会因失血而手脚酸软,乃至昏厥过去。 气血沸腾! 陆沉感觉自己体内仿佛有风雷激荡。 气血沸腾如火山熔岩! 换血丹药力彻底化开,融入奔腾的血液洪流! 陆沉感觉胸腔一扩,那口呼吸之气,陡然变得悠长粗壮了数倍! “呼……!” 他张开嘴,一道凝练如实质、灼热无比的白气,竟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笔直向前,凝而不散足有数息! 紧接着,他胸膛如风箱般猛烈一吸,四周空气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形成肉眼可见的漩涡气流,滚滚白气如长鲸吸水般被他吞纳入腹! 这一呼一吸之间,如同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蜕变! 陆沉只觉得周身力量暴涨,体力瞬间壮大了不止一倍! 原本精瘦的肌肉如同充气般微微鼓胀、突突跳动,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更奇妙的是,他脊背中央那条“脊柱大龙”仿佛被无形之力猛然拔起、抻直,发出一连串细微却清晰的“噼啪”脆响,整个人竟似凭空又拔高了寸许!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 盘膝而坐的陆沉,周身蒸腾的热气渐渐散去,皮肤上那骇人的赤红也如潮水般退去。 他长长吁出一口浊气。 走到院角的大水缸边,将整个头颅埋进那沁凉的井水中,“咕咚咕咚”地狂饮起来。 “武道三关九境,当真是关关难过啊!” 陆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心有余悸。 方才突破时,那种体内气血被强行抽离、新旧交替带来的强烈虚弱感,让他头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突破境界的凶险与不易。 那感觉,仿佛身体里的血液都被尽数掏空,脚下发飘,眼前发黑。 若非有换血丹那源源不断、沛然勃发的药力支撑着新血的滋生,填补亏空,恐怕稍有不慎,便会气血两亏,伤了根基,出了岔子! “难怪,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卡在某道‘瓶颈’前,寸步难行。” 陆沉喃喃自语,对武道之路的艰难有了更深的认识。 随即,一股更强烈的饥饿感压倒了他的思绪。 他现在饿的仿佛能一口吃掉半扇猪,半头牛! “王大娘!” 陆沉立刻开口喊道:“今天多煮一桶饭!菜也多备些!” “多煮一桶?!” 厨房方向传来王大娘有些讶异:“这是要来客人吗?先前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安排啊?” 后续两日,陆沉如法炮制,每日一颗换血丹,反复进行着这极为重要的“换血”过程。 当陆沉吞下第三颗换血丹,再次沉入那气血沸腾、涤荡废血的过程时。 烧身馆的宋教头,被王大娘引到了后院。 宋彪踏入院门,目光瞬间锁定在院中陆沉的身影上。 只见陆沉盘膝而坐,周身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血痂,覆盖全身。 那些血痂细密如米粒,层层叠叠,几乎看不清他原本的样貌,景象之骇人,连见多识广的宋彪都微微动容! 只是,宋彪眼中非但没有惊惧 ,反而露出惊喜的神色。 “好小子!好厚的底蕴!” 他低声赞叹一声。 即便隔着那层厚厚的污秽血痂,他也能敏锐地感知到,陆沉体内那股蓬勃旺盛、凝练如汞的气血之力,依旧如同压抑的火山,透体而出,散发出惊人的热力与活力! 这绝非普通内壮突破时能有的气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约莫半炷香后,院中气息陡然一变! 陆沉周身那蒸腾的气血仿佛被无形之手猛地一压,气息瞬间跌落谷底,紧接着,一股更加磅礴、更加精纯、更加炽烈的生机,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自他丹田深处轰然爆发! 气息节节攀升,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冲破之前的极限,达到一个全新的巅峰! “成了!” 宋彪抚掌大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色! 这动静,这气息的蜕变,正是养血大成的完美标志! 几乎在宋彪出声的同时,院中那尊“血痂雕塑”猛地一震! “咔嚓……” 细密的碎裂声如同春冰解冻,覆盖全身的厚重血痂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大块大块暗红色的痂壳如同腐朽的树皮般簌簌剥落,纷纷扬扬坠下。 露出底下宛若新生的肌肤。 陆沉豁然睁开双眼! 刹那间,两道清亮锐利、灿若晨星的精芒自他眸中迸射而出。 “哈哈哈!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宋彪大笑着走上前:“养血大成,此等大喜,陆兄弟合该做东!走走走,冰火楼!今日非得好好宰你一顿不可!”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78章 落籍,隐患 “哈哈哈!好说,好说!宋教头稍待片刻,容我换身衣裳!” 陆沉朗声应道,心情舒畅,对这顿“宰”甘之如饴。 这几日,他很是煎熬。 排出废血时,那种筋骨酸软、气血两虚的难受滋味,简直像被抽干了骨髓,可当精纯新血滋生、冲刷四肢百骸带来的那股通体舒泰、生机勃勃的爽快感,又令人迷醉。 他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舒畅之间反复横跳,硬是凭着那股子天生的韧劲,咬牙撑了下来! “采药是苦,练武……也没见轻松到哪儿去!” 陆沉心中感慨,快步回到自己小屋。 王大娘早已得了吩咐,烧好了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 他脱去那身被血污浸透、散发腥气的粗布短褂,将整个身体浸入温热的水中。 洗净一身污秽,陆沉低头审视自身,不禁啧啧称奇:“不止是换了血,连皮肉都仿佛换过一层了!” 过去常年在龙脊岭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粗糙,像个烧过头的微微焦的小萝卜头。 可经过这三次换血伐髓,那些死皮连同血痂一同剥落,新生的肌肤竟显出几分细腻光洁。 虽不至于白皙如玉,却也褪去了大半风霜。 “富贵养人,此话果然不虚。” 陆沉失笑摇头。想到宋教头还在外等候,他不敢多泡,匆匆擦洗几下,换上一身干净的靛青色劲装,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宋彪上下打量着焕然一新的陆沉,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啧啧,好小子!三次换血,周身气血菁纯,竟隐隐透出一股清香气,筋骨也愈发匀称结实,这底子打得是越来越厚实了!” 他心中暗赞。 正所谓,气从血中生。 可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沾染浊气。 这气一浊一重,血就不纯不粹,影响根基和底蕴。 寻常武者换血,能排尽污秽已属不易。 而陆沉竟能在换血过程中,将血肉中因五谷杂粮而沾染的后天浊气也一并涤荡干净,使得气血愈发纯粹,隐隐生出清香。 这在武行之中,已属罕见的“宝体”了! 其根基之深厚,前途不可限量! 冰火楼内,饭菜香气四溢。 陆沉早已饥肠辘辘,此刻放开肚皮,各种山珍野味如流水般点上来,大快朵颐。 宋彪自斟自饮,看着陆沉风卷残云的吃相,笑道:“陆兄弟,如今你养血大成, 根基稳固,单论气血之雄浑精纯,已足以在安宁县武行里占有一席之地了!” “龙脊岭上那些刀口舔血、苦熬了十年八载的刀客,许多人也不过就是这个层次。” 他话锋一转,正色道:“你可知晓,一旦真正踏入‘内壮’之境,便有资格向官府衙门申请落籍?” 陆沉放下筷子,点头道:“略有耳闻。” 官府衙门会给厉害的武道大家,换成专门的“武籍”。 这武籍,如同秀才举人的功名,入了籍,便能免除许多徭役和杂税。 若能为衙门效力,听说还有额外的补贴银子可拿。 这是底层武者改变身份、获得官方认可的重要途径。 “不过我距离内壮境界,还差不少。” 陆沉坦言。三颗换血丹的药力,若是寻常武者,足以借此一举冲破关隘。 但他刻意压制着那份突破的冲动,仍在不断夯实、积累,力求将根基打得如同磐石般牢不可破,那半只脚始终悬在门槛之外,不肯轻易迈入。 “你是跟山郎出身,自有旁人难及的优势。” 宋彪眼中精光一闪,点拨道,“衙门常年张贴榜文,悬赏剿灭龙脊岭中那些为祸一方、残害人畜的精怪妖物!” “就比如恶虎溪那头三足蟾,若能揭榜除害,便是大功一件,凭此功绩,衙门同样愿意特事特办,破格授予武籍!” 陆沉闻言,心中一动。 他曾经斩过三足蟾,跟着董家巡山队围剿过大蟒,甚至还在梦中持锈剑斩过老狐妖! 虽匪夷所思,但似乎也非虚幻。 真要论起来,自己这份除害的战绩并不差! “揭榜除害倒是一条路子。”陆沉将这些事情记在心里,“改日再跟沈爷商量一下,请他老人家拿个规矩,看看这事情做不做的成。” 不过他念头才到这里,就突然想到了什么,遂即抬起头,看向宋彪。 “宋教头,为何突然与我提起这落武籍之事?” 他心中警铃微作,宋彪并非无的放矢之人,此等提醒,必有缘由! 宋彪抿了一口杯中辛辣醇厚的剑南烧春,放下酒杯时,脸上笑容依旧,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陆兄弟果然机警。” 他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江湖人特有的谨慎。 “武行有武行的规矩,许多事,尤其是牵扯到别家内务、门户恩怨的,外人不好明着插手,更不 好把话挑得太明。否则,容易结下不必要的梁子。” 陆沉眉头紧锁。 ‘宋教头这意思是,我得罪了哪方势力?对方来头如此之大,竟连烧身馆也要避其锋芒,不便明言?’ 他自问行事还算谨慎,似乎并无其他仇家。 宋彪放下酒杯,伸出食指,沾了沾杯中清冽的酒水,在冰凉的青石桌面上,指尖微动,缓缓写下三个清晰的字迹: 回春堂! 陆沉眉峰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回春堂?自从贾仁、薛超那两条恶狗被拔了牙、关进大牢等候发落,他便没再过多关注回春堂的动向。 按说这事情已了,自己也没再去做更多的事情,回春堂不至于要如此针对于他才对。 宋彪的手指并未停下,又在“回春堂”三字旁边,沾酒续写了两个字——杨家。 杨家? 陆沉心中疑窦丛生。 他与回春堂东家杨全素无交集,更谈不上得罪惹恼。 对方为何会盯上自己? 他沉默着,脑中思绪却如电光石火般飞速运转: “我与董霸结拜,是董爷的把兄弟,我拜入沈爷门下,是沈爷唯一的传人,而回春堂则是靠着宏茂行,做药材垄断的买卖……是了!董家有巡山队,沈爷有药铺子,而且口碑早就已经铺开了,若再给我几年时间成长,以沈爷的栽培,董家的支持,加上我自身的本事……整合起巡山队与药材渠道……” 陆沉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那我岂非就是第二个‘回春堂’?!” 陆沉沉默着动筷子,一边吃肉一边思考,很快就捋清楚脉络。 爷爷跟他说,那些个自以为是大人物的上位者,向来高高在上,看事情的视角与下边自然不一样。 你可以打着他的名义捞好处,借他们的势捞一些油水,但不能给他惹麻烦。 而他们最忌讳的,就是你有了能威胁到他位子的本事! “我一个雨师巷的采药郎,竟也能让回春堂的东家,感到威胁了么?” 想通其中关窍,陆沉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荒谬的感觉,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哑然失笑的弧度。 “看来陆兄弟已经想得通透,倒省得我再多费唇舌了。” 宋彪见他神色变幻,像是已经想了明白,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落武籍,入了官府的档。”宋彪手指点了点 桌面,“就等于有了一层官方的背书!有了这层身份护体,回春堂再想拿捏你,就得再多去掂量掂量!” “但若你依旧只是个平头百姓,即便有董爷和沈爷的护佑,也未必能周全无虞。毕竟……” 宋彪嘿的一笑,带着一丝忌惮道: “那位回春堂的杨老爷,早年可不是什么善茬!” “早年就已经有了个‘操刀鬼’的名号,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只是这些年也没再怎么下狠手,被人给渐渐的忘掉了。” “他这样的人,真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可不会有半点婆妈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79章 赶山大会,未雨绸缪 冰火楼这顿饭,吃了陆沉二十六两七钱。 掌柜显然也知道如今风头正盛的陆沉,很有眼色的主动给他抹去了零头。 饶是陆沉早有心理准备,接过账单时,眼角还是忍不住狠狠抽搐了一下。 与宋教头在楼前道别,陆沉刚转过街角,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呲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 “嘶——!” 二十六两啊! 这顿饭可来的忒贵了! 这要换成水盆羊肉,不知道得换上多少碗来? 感觉吃上个大半年,都没什么问题吧?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钱袋。 拜师宴前,靠着进山采的那批黄精,他确确实实发了一笔横财,足足三百两雪花银。 这在过去,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巨款。 然而,武道之路,财侣法地,“财”字当头。 为了夯实根基、突破境界,他购买各种珍贵药材,辅助练功的花销如同流水,折合下来已耗去大几十两。 再加上最近为了冲击内壮,换血丹虽为宋彪所赠,但日常药浴、滋补膳食的开销更是猛增。 如今算他满打满算,兜里也只剩下一百三十多两了。 “养着宅子,每月要给王大娘他们开工钱,自己的日常嚼用,练功的药材、药浴、肉食耗费……” 陆沉掰着手指头一算,只觉得一股寒气凉的透心。 这点银子,在日益增长的消耗面前,感觉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尤其是他正往踏入内壮的方向努力,对滋补气血的珍稀食材需求更大,花钱简直如流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喝的那些剑南烧春,陆沉现在感觉自己有些头疼。 他揉着太阳穴,满心苦闷: “真是邪门了!明明现在进一趟龙脊岭,少说也能赚上大几千钱,比起过去在雨师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这银子……怎么反倒越来越不够花了?!” 他忽然深切理解了,为何那些看似家财万贯的东家、掌柜们,平日里总是精打细算,甚至显得有些抠门。 难怪雨师巷曾经就有句骂人的俚语——“粪车从门口过都要舀一瓢嗦两口”! 以前觉得刻薄,现在想想,还真不是脱离了生活,确实有些道理! “当家才知柴米贵啊。” 陆沉喟然长叹,第一次真切体会到“养家糊口”四个字的压 力。 以前他是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现在可不一样了。 不光自己名下有个宅子,养着不少人。 他还盘算着把过去在雨师巷对自己多有照拂的张大娘也接过来安顿。 反正现在也是力所能及,当年自己受了不少恩惠,现在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了。 “不行!光靠省是省不出金山银山的!必须得想办法去搞钱了!” 陆沉调转方向,不再回自己小院,而是大步流星地朝着沈爷的药铺子走去。 宋教头在冰火楼那番明里暗里的提醒,如同悬在头顶的冰锥,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回春堂,杨全,操刀鬼……这些名字背后代表的,是盘踞在安宁县药材行当多年的庞然大物。 是茶马道上都曾凶名赫赫的狠辣角色! 自己这只刚刚扑腾出点水花的小虾米,拿什么跟人家斗? “该找靠山的时候,就得找靠山!” 陆沉心中无比清醒。 他早已不是那个无依无靠、只能凭运气在龙脊岭搏命的采药郎了。 他给沈爷敬过茶,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是名正言顺的衣钵传人,遇事若能自己扛下,那他自然不会去劳烦沈爷。 可真要遇到那等完全超出自身能力、动辄粉身碎骨的凶险局面,还硬着头皮死撑,那就是愚蠢! 适时搬出师父来稳一稳局面,镇一镇场子,才是明智之举。 这其中的分寸火候,陆沉心里,拎得门儿清。 来到沈爷那间弥漫着浓郁草药香味的铺子。 陆沉一眼便瞧见沈爷正躬着腰,在后院的小火炉旁忙碌。 炉上架着蒸笼,热气氤氲,沈爷正将一批刚收来、年份足,品相佳的药材铺开蒸煮,随后又仔细摊晾在竹匾上。 这活儿本有伙计代劳,但沈爷瞧着这批药材年份足、药性精纯,生怕伙计手脚毛躁损了药效,便亲力亲为。 陆沉见状,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上前帮忙。 一老一小配合默契,陆沉负责看火候、翻晾药材,沈爷则指点着其中的关窍。 忙活了近一个时辰,才将这繁琐的工序处理得七七八八。 沈爷直起腰,抹了把额头的细汗,看着动作麻利、神情专注的陆沉,眼中满是欣慰。 “六子,你这‘制药’的手艺,眼力劲儿和本事都见长,火候也拿捏得越来越准了。照这个势头,再 磨练个几年,我这铺子里的活儿,你就能全盘接手了。” 他感慨地捶了捶后腰:“唉,人不服老是真不行喽!就这种活计,搁在以前,干上两三个时辰也不带喘口气的。” 陆沉立刻去前厅沏了一壶消暑凉茶,端到沈爷手边:“师父您歇会儿,喝口茶润润。” “好,好!”沈爷接过茶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沁凉的茶水顺着喉咙下去,仿佛连疲惫也一并冲走了,心头更是暖洋洋的舒坦。 “还是你贴心啊,六子。这有徒弟在身边支应着,跟没有徒弟在,确实不一样!” 陆沉见沈爷心情不错,便顺势道:“师父,徒儿有件事,心里有些没底,想请您老给拿个主意。” 沈爷放下茶壶,正色道:“啥事儿?咱们师徒之间,还用得着藏着掖着?敞亮了说!” 陆沉便将他先前在冰火楼与宋彪的谈话,宋彪的明示暗示,以及回春堂东家杨全可能因自己威胁其地位而盯上自己的担忧,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禀告给了沈爷。 沈爷听完,原本温和的眼神沉静下来,眼皮微微耷拉。 他缓缓踱步到前厅那张老旧的太师椅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沉吟片刻才开口: “杨全此人,心性阴鸷,手段毒辣,待人更是刻薄寡恩,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那薛超,不过是他扶持起来的一条恶犬,专门用来跟董霸的巡山队打擂台,搅浑龙脊岭的水。” “如今薛超倒了,董霸在岭上声势更盛,偏偏你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崭露头角……宋教头说得没错,你挡着他杨全的路了,他岂能容你?” 陆沉小脸绷紧,但也没有太过慌乱。 他相信师父既然点明,必有应对之策,不会袖手旁观。 “不过,杨全不是莽夫,他做事讲究个‘名正言顺’,更要顾忌老夫和烧身馆戚馆主的面子。” 沈爷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 “他多半不会直接撕破脸,而是会找人搭台唱戏,寻个由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压下去,让你翻不了身。” “再过一旬,便是安宁县一年一度的‘赶山大会’,那是龙脊岭采药行当的头等盛事,我若是他,必会在此处入手!” 陆沉闻言,笑着说道:“论入山寻宝、采药识药的本事,莫说安宁县,便是放眼整个茶马道,又有几人能出您之右?他杨全若真想在赶山大会上找人跟徒弟斗法,徒弟不怕!” “哈哈哈 !” 沈爷被陆沉这带着点奉承又充满自信的话逗乐了,抬手指着他笑骂道。 “臭小子,就你嘴甜,专拣好听的哄老夫开心!” “这一旬之内,为师想想办法,先替你把这命给批了,再传你几手‘牵羊倌’手段!有备无患!” 师徒俩又商议了些细节,陆沉才告辞离开。 翌日清晨,陆沉揣着那明显不再鼓胀、分量轻了不少的钱袋,准备去市集采买些入山必备的物资。 途径东市喧闹的街口时,忽听前方传来一阵激烈的吵嚷,人群围拢。 陆沉本不欲多事,但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夹杂其中,让他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人群中心望去。 只见七八个穿着回春堂统一青布短褂的壮硕伙计,正气势汹汹地将一个瘸着腿、满脸悲愤的中年汉子围在中间。 其中一个管事模样的,手里抖着一张纸,厉声呵斥着什么,竟是逼那汉子签下卖身契抵债! “黄大叔?!”陆沉看清那瘸腿汉子的面容,瞳孔骤缩,惊怒交加! 这才几天不见?! 一直老实本分的背尸人黄征,怎么就落得如此境地?! 竟是被回春堂的人堵在这里逼债?!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80章 替人出头,你服不服 黄征,可以说是陆沉在安宁县这片地界上,第一个真正交到的朋友。 虽然两人年纪相差不少,但经历过一起进山的事情之后,便时常来往,慢慢的,这关系自然就深厚起来。 陆沉从未觉得自己是什么侠肝义胆的好汉,更非那些话本里描述的白衣少侠。 每每听书,他只觉那些好汉家里定有金山银山,才能大碗酒、大块肉地挥霍。 少侠更是富得流油,骏马名剑,随手打赏便是金角银锭。 他陆沉是挨饿受穷、看惯世态炎凉长大的,骨子里刻着“明哲保身”四个字,只做力所能及、不惹祸上身的事。 替人强出头、打抱不平?那念头从未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然而,看着胡子拉碴、形容憔悴的黄征,被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回春堂伙计粗暴地揪住衣领,像扔破麻袋般狠狠推搡在地,沾了满身的尘土。 听着那管事模样的人,趾高气扬地抖着一张纸,唾沫横飞地厉声呵斥: “姓黄的!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前前后后赊欠咱们回春堂九百大钱的药材,利滚利拖了七八天,早已经滚成三两六钱了!” “还有!郎中给你这瘸腿看诊、换药、开方子,哪一样不是钱?!桩桩件件,利上加利,白纸黑字算得清清楚楚!你如今欠下的,是整整十六两雪花银!” 那管事狞笑着,将那张卖身契几乎戳到黄征脸上。 “识相的,赶紧把这卖身契签了,卖身回春堂十年,这笔债就算抵了!否则……哼!今天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竟如此逼人卖身! 一股愤怒的火焰,“腾”地一下从陆沉心中直冲脑门,烧得他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 “住手!”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如同平地惊雷。 陆沉养足的气血勃然爆发,声浪滚滚,震得周围看热闹的人耳朵嗡嗡作响,他分开人群,几步便跨到冲突中心! 尽管他面容尚显青涩,但此刻气血充盈,目光如电,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子凛然威势,竟硬生生将那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回春堂伙计镇在当场,一时不敢妄动。 陆沉看也不看那些恶仆,俯身一把搀扶起摔倒在地、狼狈不堪的黄征。 “黄大叔,你摔断了腿,为何都不告诉我一声?!” 他的目光落在黄征那条用几块粗糙竹板勉强固定、裹着渗血破布的右腿上。 那伤口显然有些时日了,脓血混合着污秽,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竹板边缘都磨得发黑。 这绝非新伤! “我……” 黄征被陆沉扶起,却羞愧地别过脸去,不敢与他对视,声音干涩嘶哑。 “我听说你认了沈爷当师父,烧身馆的戚馆主那样的大人物都对你另眼相看,龙脊岭的董爷,更是你的结义大哥,我这样整日跟死人打交道、满身晦气的背尸人,若是登了你家的门,岂不是脏了陆哥儿你的门槛,坏了你的富贵。” 陆沉明白黄征的意思。 背尸人,在世人眼中,是八字硬、命格贱、沾着死气的“晦气行当”。 过去在雨师巷,大家都是烂泥里打滚的苦哈哈,谁也不比谁干净,黄征乐意来往,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自从他搬了新宅,黄征就觉得他是发迹了,但大家还能说的上话。 可是拜师宴后,陆沉名声鹊起,成了沈爷的传人、董霸的把兄弟、连宗师都青眼相加的“新贵”。 这巨大的身份落差,如同一道无形的天堑,让这个朴实又自卑的汉子,自觉不配再与“陆哥儿”称兄道弟。 他怕自己的“晦气”,玷污了陆沉好不容易挣来的“锦绣前程”。 更怕招来陆沉的嫌弃和厌恶! “黄大叔!”陆沉故意带着一股被误解的愠怒口吻开口说道,他目光如电般刺向黄征。 “难道在你眼里,我陆沉便是那等一朝得势,便翻脸不认旧日恩义、耻于与故交为伍的小人不成?” 他这话说得极重,字字如锤,狠狠敲在黄征心上。 黄征脸色一白,慌忙摆手,枯瘦的手腕都在微微发颤,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惶恐。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唉!”他重重一叹,浑浊的眼睛望向地面,声音显得很是压抑,“我这背尸的行当,命里带着煞气,犯晦气,你如今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前程似锦,平步青云,我实在怕我这身晦气,污了你的运势,坏了你的运道!” 陆沉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有再跟黄征继续攀扯下去,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随即,他转过身,一股无形的气势散开,目光如寒潭深水,冷冷地投向那群围堵着黄征的回春堂伙计。 这帮人,说是伙计,实则是县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平日里仗着回春堂的势,专干些逼债催收、欺行霸市的勾当。 一身市井流气,眼神里透着贪婪与 凶狠。 此刻被陆沉这冷冽的目光一扫,竟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张狂。 “九百个大钱的药材钱。” “被你们生生滚成了十六两雪花银?”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锋。 “这般利滚利,比那放印子钱的阎王债还要狠毒几分!诸位,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吧?!” 为首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此刻也认出了眼前的陆沉。 他前阵子风头正盛,连沈爷和金刀董霸都对其另眼相看、更与烧身馆关系匪浅。 安宁县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脸上的凶戾瞬间褪去,硬是挤出几分谄媚的笑意,抱拳道:“陆哥儿!这事可怪不得我们兄弟,这实在是东家定下的规矩,小的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混口饭吃啊!” 陆沉垂着眼皮:“今天的卖身契,一定得签?” 他眼珠急转,瞥了一眼陆沉身后的黄征,有些犹豫。 想到陆沉身后的沈爷,金刀董霸以及烧身馆,他又很快堆起笑脸:“既然今天是陆哥儿您亲自出面,这卖身还债的事儿,自然是作罢。”他故作豪爽地一挥手。 “这样,陆哥儿的面子,我们得给,十六两银子,对半砍!我只收个八两!小的回去也好向东家有个交代!” 黄征在一旁听得气血上涌,双目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 九百钱滚成八两银,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竟还摆出一副吃了天大亏的嘴脸! “八两?不了,还是十六两吧。” 陆沉眼皮微抬,脸上毫无波澜,右手却已探入怀中,缓缓摸出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他掂了掂钱袋,发出银钱相碰的清脆声响。 “这哪好意思,陆哥儿果然爽快!仗义!”为首那汉子以为陆沉服软,眼中贪光大盛,连同他身后那几个泼皮都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待会儿又能放松裤腰带,好好爽爽了! 陆沉握住钱袋,抬起手来。 就在那汉子伸出手准备接过钱袋的时候。 陆沉握住钱袋的手猛地一紧! 手臂肌肉瞬间紧绷,不见任何花哨招式,只是肩催肘送,体内气血流动,劲力勃发。 拳头包裹着那沉甸甸的钱袋,如同出膛的炮弹,裹挟着一股凌厉的劲风,毫无征兆地直捣而出! 嘭!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夹杂着细微的骨裂声骤然炸开! 那为首汉子脸上 咧嘴的笑容瞬间凝固、扭曲。 他的面门如同被砸中的西瓜,口鼻眼瞬间塌陷变形,鲜血混合着几颗碎牙狂喷而出。 惨叫声刚冲上喉咙,便被巨大的冲击力硬生生堵了回去。 整个人如同破麻袋,双脚离地,直挺挺地向后倒飞出去! 他身后那几个正做着美梦的泼皮猝不及防,正想去接,结果也被这倒飞的家伙狠狠撞个正着! 几个人滚作一团,七晕八素,尘土飞扬,半天爬不起来。 陆沉缓缓收拳,那沾着些许血迹的钱袋依旧稳稳攥在手中。 他目光冷冽如冰,扫过地上哀嚎翻滚的几人。 “八两,是还债。”他手腕一抖,那钱袋“啪嗒”一声,如同丢垃圾般扔在为首那汉子满是血污的胸口。“剩下八两……给你们抓药治伤。” 他向前踏出一步,靴底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巷弄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剩下那几个泼皮粗重痛苦的喘息和不断的呻吟。 陆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逐一刮过他们的脸: “现在,还有谁觉得这账,算得不够清楚?” “有没有谁,还觉得不服?”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81章 霸气外露,等于找死 回春堂那几个泼皮伙计,此刻哪还有半分凶悍气焰? 眼见领头的满脸开花,倒在地上全然没有半点反抗的份儿。 其余几人更是被撞得筋骨欲裂,心里早就已经被骇破了胆子! 这些泼皮,对付其那些个不敢招惹他们的普通人,自是显得凶狠,可若是换了那些能将他们打的哭爹喊娘的武人过来,便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落在如今的陆沉面前,他们一个个肝胆俱裂,连狠话都不敢撂下半句。 方才扯着回春堂虎皮作威作福的嚣张,此刻尽数化作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眼前这年轻人,哪里还是雨师巷里那个任人揉捏的采药人,他如今已经是安宁县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新贵! 不仅背后站着沈爷、金刀董霸那等人物,便是这一双拳头,也硬得让他们胆寒! “走……”不知谁嘶哑地喊了一声,几人没有犹豫,忍着剧痛,你搀着我,我拖着你,连滚带爬,仓惶地消失在巷口拐角。 巷子里霎时安静下来。 他关切问道:“黄大叔,你还好吧?” 陆沉收敛了方才那慑人的气势,弯腰伸手,稳稳扶住因惊惧和伤痛而有些站不稳的黄征,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 “跟我到妙手医馆去,我与那里的鲁大夫有些交情,请他给你好好瞧瞧。” 他做人做事,向来都遵循着爷爷教给他的一个准则。 与人为善,敬我一尺还一丈。 与人结仇,斩草除根不留情! 前半句,他铭记于心,在雨师巷挣扎求生的日子里,也始终都在践行。 邻里间点滴的帮扶,他都记得。 他当年还没彻底发迹的时候,黄征就扯着他一起吃饭,不管是饭食,还是他跟自己说过的许多事情,都给了陆沉不小的帮助。 如今自然也就到了他报恩的时候。 至于后半句嘛…… “目前看来,似乎也没啥仇人。” 陆沉垂着眼皮,目光落在青石板缝隙里顽强探出的一株小草上。 若能一直与人为善下去,该多好? 可惜,这世道如同泥潭,不是你小心翼翼就能避开。 有时候,你只想安稳度日,却难免挡了别人的路,碍了别人的事,这梁子,往往就在不经意间结下了。 妙手医馆内,药香氤氲。 听闻陆沉到来,须发皆白的鲁大夫亲自迎了出来, 态度颇为客气。 仔细查验过黄征的腿伤,鲁大夫捻须道:“万幸,摔伤断骨,只是外创难愈,骨头接续的还算不错,就是需得好生静养一段时日,安心养伤。”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开方配药。 陆沉从怀中又取出些散碎银钱,放在诊台上:“鲁大夫,烦请您费心照看,药钱诊金都从这里出,务必用最好的药材,让黄大叔尽快恢复。” “陆哥儿放心,老朽省得。”鲁大夫点头应承。 黄征坐在一旁简陋的木凳上,粗糙的大手紧紧抓着膝盖,浑浊的老眼望着陆沉忙前忙后的背影,心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他干的是背尸的行当,常年与死人为伍,身上仿佛都带着洗不掉的阴气和晦气。 平日里走在街上,有些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白眼、嫌弃、忌讳,这些他早已习惯,只道自己命贱,注定活不长久,也不知道哪一天就死在外面。 这也是他向来都不积攒银钱,有一点钱财,就只顾享乐的缘故。 没想到,在自己最是落魄潦倒、被逼得走投无路,眼看就要被拖入火坑的时候。 竟是这个曾经根本不引人注意,如今却已经平步青云的少年,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为他挡下灾厄,又亲自扶他到这医馆,留下银钱。 这份情义,重如山岳! 黄征的目光落在陆沉挺拔的侧影上,想起不过月余之前,他还在为几两碎银的债务愁眉不展,甚至需要冒险进山采药搏命。 而如今……黄征心中百感交集,不禁深深喟叹。 当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潜龙终有腾渊时! 这雨师巷的小小采药郎,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攀上了这等令人仰望的高度。 这世道变幻,人生际遇,真如白云苍狗,难以预料。 回春堂那几个鼻青脸肿、相互搀扶着刚溜回后堂的伙计,迎面就撞上了新上任的管事杨勇。 杨勇一身绸缎长衫,收拾得干净利落,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精铁胆,发出“咯啷、咯啷”规律的轻响。 他本是杨家的家生子,也就是世代为奴的仆役后代,因其父辈忠心耿耿,办事得力,主家才破例赐了“杨”姓。 这在等级森严的杨家,已是了不得的恩典,也让他成了杨家内宅实打实握有几分权柄的“人物”。 贾仁倒台后,杨全便将回春堂的生意交到了他手上。 此刻,杨勇那双细长眼睛,扫过伙计们狼狈 不堪的模样,一股阴沉的怒气瞬间爬上眉梢。 “谁这么大的狗胆!敢来捋我回春堂的虎须?” 伙计们心中一喜,只觉得这仇今日怕是真能报了,便都忍着痛,七嘴八舌地将事情经过诉了一遍。 重点自然落在陆沉如何霸道,如何不把回春堂放在眼里,如何痛下狠手之上。 然而,当“陆沉”这个名字从伙计口中吐出时,杨勇脸上那层阴沉的怒气,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消散无踪。 “陆沉么……罢了,此事到此为止。” “啊?杨管事,这……”伙计们面面相觑,满心指望管事能替他们出头找回场子,狠狠教训那个陆沉。 没想到这事情到头来,竟是这般轻描淡写地揭过,脸上不由得露出失望和忿忿不平之色。 杨勇那双细长的眼睛骤然眯起,如同盯住猎物的毒蛇,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几个不识相的伙计。 嘴角却勾起一抹令人心底发寒的笑意:“怎么?觉得委屈了?怪我不替你们做主?” 他声音陡然转冷:“我看是你们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要债也不事先打听打听清楚,那背尸人的背后站着谁?敢把爪子伸到陆哥儿的头上!” 伙计们被他看得浑身发冷,噤若寒蝉,再不敢有丝毫抱怨,心中却更加委屈。 谁能想到一个孤苦伶仃、人见人嫌的背尸人,竟能攀上陆沉这棵大树? 杨勇不再看他们,目光落在手中缓缓转动的铁胆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那十六两银子的债,你们既然都收了回来。” “这事就这么算了。” “但你们几根折了我回春堂的面子,可就是另外一笔账了!” “就按陆哥儿说的,给你们治伤,算八两银。” “自己滚到账房去挂账!” “什么?!”伙计们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反抗。 杨勇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我给你们三个月时间,连本带利还清。谁要是敢拖欠,我杨勇的手段,你们都清楚。” 伙计们心头一肃,打了个冷战。 东家杨全,当年闯荡江湖,博得“操刀鬼”的凶名。 他手下两大心腹,一个是管家杨猛,诨号“混江龙”,掌管外事,手段酷烈。 二是这位养生子杨勇,人称“笑面虎”,最是阴狠毒辣,吃人不吐骨头!他的手段,想想都让人骨髓生寒! “滚下去!”杨勇一声低喝,如同驱赶苍蝇。 伙计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逃也似的退出了后堂。 后堂内,杨勇独自踱了两步,精铁胆在掌心无声转动。 他眼神幽深,望向窗外喧嚣的街市。 “陆沉……”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 过阵子就是赶山大会,那是安宁县各方势力角力的舞台。 到时候,再好好摸摸这位突然崛起的陆哥儿的底细,探探他的成色深浅。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一个背尸佬和几个不成器的伙计,去触这个不知深浅的新贵霉头,实非明智之举,更没必要结下眼下无法化解的死仇。 “安宁县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铁打的县令流水的老爷,想在这里冒头?” 杨勇背起双手,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屋舍。 “就得学会跪着当狗,摇尾乞怜。” “霸气外露,等于找死!” 他倒要看看,这个从雨师巷泥潭里爬出来的小小采药郎。 日后到底是要跪着当狗,还是站着要饭?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82章 内壮,外壮 接连几日过去,回春堂那边竟是风平浪静,半点波澜也无。 这反倒让陆沉心头生出一丝诧异。 他坐在自家后院的小马扎上,旁边架着一口黑黢黢的铁锅,锅底柴火噼啪作响,锅盖缝隙里喷涌出带着奇异腥甜气息的白雾,咕噜噜的水沸声持续不断,如同闷雷。 “不是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吗?” 陆沉一边稳稳地站着一个浑圆桩,一边随手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火星四溅。 “按那些茶馆里说书先生编排的桥段,我这般打了回春堂的狗腿子,那主家早该气势汹汹地打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他体内气血随着桩功缓缓搬运,心思却转得飞快。 然后打了小的,惹来老的,双方来回斗法,纠缠不休。 这才是江湖恩怨的标准开局。 “啧,看来我果真没什么主人公的命。”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神却依旧平静如水,专注地感受着桩功带来的气血微澜。 这口锅,从清晨天蒙蒙亮就开始架起,一直熬煮到现在日头偏西,足足五个时辰。 期间陆沉数次添水,加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 终于,锅盖缝隙喷出的白气渐渐转淡,带着一股奇异的、仿佛浓缩了山林野性与草木精华的浓郁药香弥漫开来,盖过了原本的腥甜。 “成了!” 陆沉眼神一凝,收桩吐气,动作麻利地用火钳从沸水中夹出一个厚实的黄泥瓦罐。 这瓦罐是特意寻来的土窑烧制,壁厚逾寸,就是为了承受这长时间的猛火熬炼而不至于崩裂。 此刻罐身滚烫,散发着惊人的热力。 揭开罐盖,一股更浓郁、几乎化为实质的药气扑面而来,熏得人精神一振。 只见罐底,静静卧着一块约莫成人手掌大小、形似鹅卵石的深褐色物体。 只是此刻它已不复最初的坚硬如铁。 这便是董霸斩杀那过山峰王所得,历经百年凝聚的蛇胆精华! 此物离体即化硬石,寻常方法根本无法入口,非得用猛火沸水辅以沈爷秘传的虎狼药方,熬炼过后,方能将其霸道精纯的药力化开,转为可供人体吸收的滋补灵药。 “好雄浑的药力!这一罐真熬出了不少份量。” 陆沉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澎湃药性,并未急于自己享用。 他唤来守在外院的王大娘,取来数个干净的大 碗。 他亲自执勺,将那粘稠滚烫、色泽如琥珀般的药汤分别盛入碗中。 “这一碗,给沈爷送去。” “这两碗,送到烧身馆,给宋彪宋教头。” “此物虽好,但对馆主那等境界的高手,估摸着瞧不上,但也需送上一碗,礼数不可废,尽个心意便是。” 他又想到黄征。 “黄大叔伤在筋骨,元气大损,此刻虚不受补,这虎狼之药下去反而有害。待他调养些时日再说。” 董霸亦是同理,重伤未愈,不宜进补。 陆沉心中盘算一圈,确认没有遗漏该打点之人,这才仰头喝了一大碗下肚。 “嘶——!” 药液入喉,顷刻间便化作一条狂暴的火线,顺着食道直贯而下。 腹中仿佛点燃了一座熔炉,灼热的气浪瞬间炸开,烧得他五脏六腑都似要移位,筋骨皮膜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和撕裂感席卷全身。 陆沉闷哼一声,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汗珠瞬间如浆涌出。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拉开架势,就在这后院方寸之地,将烧身馆学来的拳脚功夫一招一式,全力施展开来! 拳风呼啸,腿影如鞭。 他每一拳打出,都仿佛要将体内那股焚身的烈焰轰出去。 每一次腾挪,都试图引导那狂暴的药力冲刷四肢百骸。 气血如同被点燃的油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咆哮,疯狂地吞噬、炼化着那百年蛇胆所蕴含的磅礴精粹。 这蛇胆精华,虽不能像内功心法般直接提升功力境界,但其蕴含的生机造化之力,却能在最深层次滋养、改造肉身! 陆沉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灼热药力的冲刷下,自己的筋骨变得更加柔韧而富有弹性,皮膜似乎也在一次次气血鼓荡中变得更加坚韧紧密。 浑身的力量如同被反复捶打的精铁,正被淬炼得更加凝练、更具爆发力! 这一练,便是从日薄西山直打到暮色渐起。 当最后一式收功,陆沉浑身早已被汗水浸透,衣衫紧贴身体,脚下地面也洇湿了一大片。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竟带着一丝灼热的白烟,看起来格外显眼。 一股难以言喻的通透、舒畅之感,如同清泉般洗刷过全身的疲惫和灼痛。 “舒坦!”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感受着体内奔腾 不息、似乎又壮大了一分的气血,以及筋骨间传递出的那种前所未有的活力与韧劲,脸上露出了畅快而满足的笑容。 这百年蛇胆,果然名不虚传! 草草扒拉了几口晚饭,陆沉便揣着温热的蛇胆精华汤,先跑到沈爷的铺子尽孝心。 送上蛇胆精华汤,之后又陪着说了会儿话,陆沉这才告辞,转道去了烧身馆。 馆内灯火通明,宋彪正好就在。 见陆沉捧着汤碗进来,宋彪也不客气,赞道:“好东西!百年蛇胆,配上沈老的方子,这碗汤抵得上常人一月苦练的根基!你小子,有心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宋彪放下碗,抹了把嘴,目光如电般扫过陆沉全身,仿佛能看透他筋骨皮膜下的气血奔流。 “你这气血现如今是越来越足,那把火也烧得越来越旺了!” “我观你根基打得又牢又稳,气血充盈鼓荡,远超寻常外壮武者。” “《内壮神力八段锦》本是踏入内壮境界才能修习的东西,怕初学者筋骨不够强韧,气血不够浑厚,强行修炼反伤其身。不过以你现在的底子,提前上手也无妨了!” 陆沉闻言精神一振,眼中满是期待。 宋彪也不废话,直接将他带到后院僻静处,开始指点门道。 “外壮者,主练筋骨皮膜,求的是瞬间爆发,凶猛刚强。” 宋彪声音沉凝,一边说一边走到一个包裹着厚实鞣制牛皮的硬木靶子前。 “你看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右臂肌肉瞬间虬结隆起,条条青筋如蚯蚓盘节,清晰可见! 一掌带着凌厉风声狠狠拍在靶心上! “嘭!” 一声闷响,那坚韧的牛皮应声炸裂开来,靶子上留下一个深达寸许的清晰掌印。 “这便是外壮之力!看着威猛霸道,一掌下去能要人半条命,但后劲不足,发力过于刚猛直露,缺乏灵变圆转。” “若遇身法敏捷、经验老道的对手,极易被看破轨迹,闪避反击,自身也易露破绽,难以久战。” 宋彪收掌,气息平复,方才那暴起的青筋竟缓缓隐去,手臂恢复常态,皮肤光滑,不见丝毫异状。 他再次抬手,这次却无声无息,臂膀只是微微一晃,右掌轻飘飘地,仿佛不带丝毫烟火气地按在了另一个完好的牛皮靶子上。 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那坚韧的牛 皮表面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揉搓撕扯,瞬间化作棉絮般簌簌飘散! 紧接着,掌力透背而出,竟将那厚实的硬木靶子中心击穿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木屑粉末飘落。 陆沉看得瞳孔猛缩,倒吸一口凉气! 这轻飘飘的一掌,威力竟恐怖如斯! 若是落在血肉之躯上,岂不是透体而过,死得不能再死?! “这便是内壮之力!” 宋彪收回手掌,气息平稳如初。 “筋脉顺条,气血内敛,皮膜细腻无痕。发力沉实整重,悄无声息,劲力直透骨髓脏腑,让人防不胜防,中者立毙!” 他指着那被击穿的靶子:“《内壮神力八段锦》,便是锤炼此等神力的法门!这功夫,需循序渐进。第一步,便是‘练臂’!” 宋彪取过一个沉重的石袋,解释道:“先用此石袋扑打揉练臂膀筋肉骨节!顺序极有讲究,马虎不得!” 他一边演示一边详细解说: “先从右臂开始。石袋扑打,由肩部外侧始,循臂而下,依次打至中指之背; 再由肩部打至大指之背;复由肩部打至食指之背;再至无名指背、小指之背。此为打外。” “再由肩里侧始,循臂内侧而下,依次打至掌内大指、食指之梢; 再转从肩外旋转打至掌内中指、无名指、小指之梢。此为打内。” “右臂打毕,需以左手由肩至腕,由外及内,处处揉搓推拿,令气血匀和,散瘀通络。每日早、中、晚行功三次,每次约莫两个时辰,气血方能通透臂骨,生出根基神力!” “之后再练左臂,法同右臂。持之以恒,神力自骨中生,届时臂、腕、指、掌,皆坚逾铁石,用意使力,刚猛无俦!指可洞穿牛腹,掌可劈断牛颈,拳可碎虎颅!” 宋彪强调道:“切记!每次行功完毕,必须用药水浸泡双臂,仔细搓揉按摩,活血化瘀,消肿止痛!否则筋骨暗伤累积,轻则前功尽弃,重则伤残己身!” 他交代完毕之后,随后一笑道:“咱烧身馆有配制的药水,一两银子一袋,价格公道,陆哥儿不妨给我添份收入。” 陆沉听得心驰神往,正沉浸在“指洞牛腹、拳碎虎颅”的强悍境界中,一听这药水价格,就只能挠了挠头。 一两银子一袋。 自己刚替黄征还了债,这练功的消耗又是一大笔钱。 这银子怎么就挣得艰难,花得飞快,完全不禁用啊 ! “看来……这下是必须又得上山赚银子了!” 陆沉心中暗叹一声,心思便又飘到了龙脊岭上去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83章 包袱,传宝 翌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陆沉的身影便已出现在沈爷铺子那熟悉的门槛前。 他轻车熟路地烧水、沏茶,恭敬地奉到桌上,旁边还摆着刚从街口老铺子买来的早点。 徒弟该有的礼数,他一丝不苟,做得周全熨帖。 很多事情,就像那屋檐滴水,日复一日,方能穿石。 人心人情,更是如此。 这话,是当年爷爷教他认字时说的,陆沉一直记在心里。 做徒弟的,孝敬师父,三天五天看不出什么,可若三年五载始终如一,便是铁石心肠,也终会动容。 “沈爷。”陆沉侍立一旁,待沈爷呷了口茶,才开口道,“我琢磨着,想自个儿再进一趟山。” 虽然他已从雨师巷人见人欺的“小六子”,成了如今县城里也算有几分薄面的“陆哥儿”。 住处也从破败漏风的棚屋,换成了宽敞的二进宅院。 但这花销,也随之变的越来越大。 练功要买补药,人情要打点,宅子要维护…… 总不能坐吃山空,那点积蓄,实在是不够他后续过日子的。 “哦?”沈爷放下茶盏,拿起他那杆磨得油亮的黄铜烟枪,慢悠悠地填着烟丝,“钱袋子瘪了?” 陆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最近手是松了些,花得有点大手大脚,是紧张了些。” “嗤。”沈爷划着火镰点燃烟锅,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这钱,是给自己花大手大脚了么?你啊,天生一副热心肠,豪侠胆,黄征那事儿,我岂能没听说?” 他用烟枪虚虚点了点陆沉,眼中带着洞悉一切的微光:“外面都传开了,说我沈长鹤走了大运,收了个义薄云天的好徒弟,你现在的名号,可是被人唤作义薄云天陆哥儿了!” 义薄云天陆哥儿? 陆沉听得一愣,脸上是真真切切的懵然。 他只是觉得朋友有难,自己恰好能帮,便伸手拉了一把。 这般寻常之举,怎么就被抬到如此高度了?以他先前所做的事情,哪里担得起这么大的四个字? “虽然老话常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沈爷吐出一口烟圈,脸上露出几分难得的、带着赞许的笑意。 “可这巴掌大的安宁县城,人多嘴杂,根本瞒不住事,特别是这等快意恩仇、扶危济困的事儿,传得最快!” 他显然对徒弟这番作为极为满意。 这不仅帮了人,更无形中给他这做师父的挣足了脸面。 江湖人活一世,图什么? 不就是一张脸,一个名! 陆沉几次三番看似“吃亏”的出头,没有立竿见影的银钱回报,却已在市井坊间悄然积攒下一份沉甸甸的好名头。 “不过……” 沈爷话锋一转,烟雾后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这名头,就像你手中的刀剑。” “落到会使的人手里,能披荆斩棘,无往不利,可落到不会使的人手里,反倒容易割伤自己。到时候你被这份名声架住,也容易被其给伤到!” 他声音低沉,字字如锤: “大伙儿夸你,赞你义薄云天,捧你有能耐还不忘本,这里面重点是你有那个能耐!” “你若没这份能耐,只是个雨师巷的穷小子,忘不忘本,谁在乎?” “人心呐,从来都是畏威不畏德,你若无实,名就是空的,那就是悬在你头顶的催命符,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可你若名副其实,真有那份本事撑得起这份名声,那么,任谁见了你,都得在敬你三分!” 沈爷剖析利害,直指本质。 陆沉听得认真,神情专注。 这道理,他并非全然不懂,但经沈爷这般清晰明白地点破,那份体悟,便如醍醐灌顶,瞬间深刻了许多。 名与实,威与德,这看似简单的四个字背后,藏着多少需要他用脚步去丈量、用拳头去验证的江湖路? “你的性子,为师清楚。” 沈爷眯着眼睛,烟雾缭绕中,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我若直接塞给你银子,你拿着烫手,心里更会别扭,觉得做徒弟的没出息,倒啃起师父的老本来了,脸上挂不住,心里更不自在。” 他话锋一转,烟锅在桌角轻轻磕了磕: “可你如今的身份不同了,你拜在我门下,一举一动,牵动的就不止是回春堂那帮人的眼睛,这安宁县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你,掂量着你这个沈爷徒弟的分量!” “你过去进山,空手而归,无非是运道不成,下次再来。” “但现在,你若再进山,无功而返……”沈爷的声音沉了下去,“那就是沈爷的高徒不过如此,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就是‘名’给你带来的坏处。” 陆沉心头一震,恍然明白。 难怪自从那场拜师宴后,沈爷从未催促他进山采药,反而日日督促他沉下心来,认字、习字、辨识百草图鉴、钻研药材药性,将基础打得无比扎实。 “师父的意思是。”陆沉心念电转,“让徒弟再多磨砺些本事,把根基夯得更实,免得技艺不精,堕了师父您的威名,也折了自己的锐气?” 他心中暗自盘算。 以他目前的能耐,想要采摘那朵令他魂牵梦萦的奇异黑莲,只怕还力有未逮。 守护那黑莲的青鹰与巨蟒,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令人心悸的“妖气”,比之前遇到的老狐妖还要浓烈的多! 恐怕已接近传说中千年成精的气候了。 除了那朵黑莲,他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能寻到其他称得上天材地宝的珍稀之物。 龙脊岭物产虽丰,可也不是田地里的大白菜,随便弯腰就能捡到。 珍品往往藏于绝险之地,更有强大异兽守护。 许多经验丰富的巡山队,耗费数月时间踩点、追踪、探明路线,最终也未必能成功采摘到手。 “我的意思是。”沈爷放下烟枪,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此刻却精光湛然,“要么不进山,若你决意要进山,就得去盯准了大货去博!” 他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可有这份信心?” 沈爷的话语,让陆沉心头微微一震。 这是沈爷要考校自己吗? 陆沉没有丝毫犹豫,语气沉稳,点头应道:“自是有的!” “好!” 沈爷脸上露出欣慰之色,随即又喟然一叹。 “你也不必给自己太大包袱,些许闲言碎语,不过是清风拂面,伤不了人。” “想当年,我替沐王府办事,深入龙脊岭最险恶的‘天首峰’,盗取一桩奇物,结果犯了灵羊劫,十年不许再进山。” “若非如此,有我护着你,纵然是那参王芝后,也没什么不能采的!”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追忆与无奈。 牵羊倌走的是奇门路数,规矩大,忌讳多,一旦触犯,代价惨重,绝无通融。 “如今没有师父护着,进山的风险倍增,所以为师才要你三思,心中务必有杆秤,把轻重、把生死,都掂量清楚!” 沈爷语重心长。 陆沉并未立刻回答,他在脑海中飞快地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估摸了一遍。 半刻钟后,他确定自 己并没有什么拿不住的东西,进山博大货的把握,自己至少也能有个七八分! 哪怕真要遇到凶险,自己还可以去求着“山神老爷”帮帮忙。 “师父!徒弟心意已决!此番进山,定为师父您争上一口气!” “好!你有这份志气就很好!” 沈爷抚掌大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显然极为满意。 他转头对侍立一旁的壮汉阿大沉声道:“阿大,去把我床底下那个灰布包裹取来!” 阿大应声而去,片刻便捧来一个毫不起眼的灰布包裹。 沈爷接过包裹,递到陆沉手中:“这里面,是当年我做跟山郎时,特意炼制的物件,专为应付山中诡谲凶险之物,你留着防身!” 陆沉双手接过包裹,他心中好奇,依言小心地解开包裹的系绳。 眉心之中,那缕平时丝线般的“闭合天眼”倏然打开。 一股浓郁青光,如同实质般从包裹缝隙中汹涌透出。 扑面而来!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84章 巡山图,摩云窟 沈爷指着包裹里一件件物品,如数家珍。 他首先拿起一根约莫齐眉高、通体光滑笔直、呈深紫褐色的木杖,入手沉重,纹理致密如铁。 杖身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与刚烈并存的气息。 “这行山杖,乃是我当年花了大价钱,从一个云游四方的野道士手里换来的宝贝。” 他手指摩挲着杖身,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力量。 “此杖取材自一株生长了整整一甲子的老桃木,六十年轮回,让此木本就蕴含一丝纯阳之气,又被天雷劈中,雷火焚尽其生机,却也将其蕴含的阳烈刚气彻底激发、淬炼,封存于木心之中!堪称驱邪除祟、镇慑山魈野魅的无上利器!” “你持此杖入山,寻常的阴祟之物,根本不敢近身,能省去你不少麻烦。” 陆沉双手接过这沉甸甸的行山杖,指尖触及那光滑微凉的木质。 他眉心天眼的视野中,整根行山杖被一层浓郁纯净的青色光晕缭绕,彰显着其不凡的本质! 他对此物顿时就有些爱不释手。 ‘甲子雷击桃木!’ 陆沉心中惊叹。 他想起当初与背尸人黄征第一次冒险进山,在幽深老林中遭遇那诡异叫魂的凶险一幕。 若当时有这根雷击桃木杖在手,那些邪祟之物,怕是连靠近都不敢,也就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这是‘百里香’。” 沈爷又拿起几个用厚实牛皮纸仔细包裹的方形药包,解开一角,一股混合着辛辣、苦涩与奇异清香的浓郁气味顿时弥漫开来。 “以花椒、艾叶、顶好的老烟叶,加上上等雄黄粉,按秘方混合碾磨而成。蚊虫毒蚁避之唯恐不及,若遇蛇群,取少许点燃,烟气升腾,百步之内的毒蛇嗅之即溃,有驱虫避蛇的奇效!” “这是‘千尺雪’。”沈爷指着另几包灰白色的粉末,“马粪晒干,遇着豺狼虎豹、凶禽猛兽拦路,将其点燃,便能燃起浓烟,纵是猛虎也多半退避三舍,用以惊退恶兽,保一时平安。” 陆沉听得眼睛发亮! 这些可都是经验老到的跟山郎压箱底的宝贝! 有了这些奇物傍身,深入龙脊岭的凶险,无疑大大降低,当真如虎添翼! “还有这个。” 沈爷最后取出一枚鸡蛋大小、色泽暗黄、非金非铜的铃铛,用一根浸染成暗红色的麻绳系着。 “这叫保魂铃,将它系在这行山杖 顶端。若是在深山老林里,突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便用力摇晃此铃!” “铃声一响,能穿透迷雾,定人心神,驱散邪魅,不至于被‘鬼打墙’给围住。” 沈爷一口气介绍了这么多,件件都是针对山中凶险的实用奇物。 足见他对陆沉此次进山是何等上心。 “多谢师父厚赐!” 陆沉郑重地抱拳躬身,心中暖流涌动。 这些物件,每一件都凝聚着沈爷当年的心血,价值远非金钱所能衡量。 沈爷摆摆手,脸上却浮现一丝无奈:“唉,只怪为师当年心气太高,非得要在沐王府占得一席之地,显露手段,证明我这‘牵羊’的本事不输于人。” “龙脊岭最凶险的‘天首峰’里藏着大妖,我硬生生窃走了一桩它的造化,犯了灵羊劫,踏入山中,必被其所知。” 若非这“灵羊劫”的束缚,以沈爷的本事和心气,又怎会在这安宁县城开铺子做买卖。 “若你这趟进山,真能搏得一份大货回来,我正好借此去一趟茶马道上的香火庙,取些东西,请人替你批命。” 陆沉心中感动,更知师父忧虑,想为徒弟谋求更多保障。 他挺直腰板,目光坚定:“师父请放宽心!徒弟谨记您的教诲,绝不逞一时之勇,更不会莽撞行事,必然囫囵着进,囫囵着出!” 看着陆沉这般眼神,沈爷缓缓点了点头。 对于陆沉这份远超年龄的沉稳心性,他心里明白。 “对了,你那位拜了把子的董大哥,手底下不是养着一支经验老道的巡山队么?常年在这龙脊岭里钻营,对山里的沟沟坎坎、藏宝之地,怕是比自家后院还熟。” “你要博大货,光靠蛮力和运气可不行,得知道货在哪,不妨去他那里,讨要一份巡山图瞧瞧。” 陆沉应了下来。 遂即心中想道:“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董霸作为龙脊岭第一的跟山郎,麾下的巡山队每月都要深入群山踩点探路,绘制更新的巡山图。 比我这种进山了之后,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要强的多! 他不由失笑摇头,看来自己这心态还没完全从单打独斗的“采药郎”转换过来。 尚未习惯“陆哥儿”背后所代表的人脉与资源。 别过沈爷,陆沉脚步轻快,直奔董霸在城东的宅邸。 董宅坐落在一条清净宽阔的街道尽头,青砖高墙,朱漆大 门,门口蹲踞着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门楣上悬着黑底金字的“董府”匾额,气派非凡。 比起陆沉那新置的二进小院,这里更多了几分江湖豪强的底蕴与威势。 “陆爷来了!” 陆沉刚踏上台阶,门房眼尖,立刻认出了这位自家老爷的救命恩人兼结义兄弟。 脸上堆满恭敬的笑容,一边高声向内通传,一边殷勤地引着陆沉入内。 宅邸内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假山流水点缀其间,仆役往来井然有序,无不彰显着主人家的身份地位。 正在后院静室调养身体的董霸闻讯,连外袍都来不及系好,随意披在身上,便龙行虎步地赶到前厅。 一见陆沉,那张因伤略显苍白的国字脸上立刻绽开豪爽的笑容,声若洪钟: “哈哈哈!陆兄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坐!” “来人,备席!上好酒!” 他拉着陆沉的手臂,热情地按在上首客座,吩咐之隆重,如同招待贵宾。 寒暄几句,问过董霸伤势恢复情况,陆沉便道明来意:“大哥,小弟这次来,是有件事想求大哥帮忙。” 他将自己先前想要取一张巡山图的想法说了出来。 “求?”董霸大手一挥,浑不在意,“你我兄弟,说什么求不求的!巡山图,小事一桩!晴娘,替我去书房,把最里面那个木匣里的巡山图取来!” 董霸哈哈一笑,他自认为欠着陆沉的两次救命恩情,压根还不清。 所以巴不得陆沉找他帮忙,这样心里才舒服。 候在一旁,没有上桌的董夫人晴娘含笑应下,亲自转身去了书房。 看得出,董霸确实拿陆沉当兄弟。 备席,摆酒,如此丰盛不算,还让妻子作陪。 分明就没把陆沉当外人,这是真把他当做了自己的生死兄弟。 不多时,晴娘捧着一个古朴的紫檀木匣返回。 董霸接过,打开锁扣,取出一卷用油布精心包裹的厚实皮卷,交到陆沉手中。 陆沉也不隐瞒,一边展开皮卷,一边将自己准备再入龙脊岭、搏一份大货的想法说了出来,并婉拒了董霸要派人护卫的好意。 “大哥好意,小弟心领。只是采药寻珍,讲究的是眼力、机缘和手段,人多反而容易惊扰山灵,暴露行踪,况且,这是小弟自己选的路,总要去闯一闯。” 皮卷在案几上缓缓铺开,一幅详尽的龙脊 岭舆图呈现在眼前。 山脉走势蜿蜒如巨龙伏卧大地。 龙脊岭如同一条卧在大地的巨龙,山势延绵好似那节长长脊柱。 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溪流、山谷、密林、断崖,以及各种符号标记。 采药人活动最频繁的区域集中在龙尾部分,标注清晰。 中段则用朱砂圈出,标记着各种危险之处,人迹罕至。 至于沈爷所说的“天首峰”,则在那个地图最前端,“龙首”的位置。 那一片区域更是地图上唯一一片几乎空白的生命禁区! 董霸端起酒杯,目光扫过地图,关切问道:“陆兄弟,你这次进山,心里可有目标?想奔着哪片地界去?哥哥我好给你参谋参谋。” 陆沉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一处区域之上。 那里被炭笔勾勒出一片陡峭嶙峋的山崖,旁边标注着三个小字——摩云窟! 他抬起头,语气平静:“我看,就摩云窟吧。” 陆沉话音落下的瞬间,董霸端到嘴边的酒杯便猛地一顿。 他手臂不自觉的一抖。 杯中烈酒便不受控制的泼洒出来,打湿了他的手指!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85章 亮相,百锻 “陆兄弟,万万不可!” 董霸面色凝重得,连泼洒出来的酒渍都顾不上。 他放下酒杯,看着陆沉,声音低沉而急切,带着浓浓的劝阻之意: “那摩云窟可是在龙脊岭中段深处!” “且其地势诡异下沉,内里洞窟纵横交错,暗河涌动,整个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一般!” “便是积年钻山的老把头进去,十有八九也得迷失方向,更别提那地方常年妖气缭绕,毒瘴弥漫,不知盘踞着何等凶戾的大妖!此行过去,实在是太过凶险了!” 陆沉神色平静,他当然明白摩云窟意味着什么。 当年他还是雨师巷那个籍籍无名的采药郎时,就常听老辈人提起龙脊岭尾端的几处凶地。 一是落魂坡,二是鬼愁涧。 这两处,他都曾侥幸闯过一次,囫囵着出来。 但每每忆及,仍觉脊背发凉,深知当时若稍有差池,运气只要差上一线,那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而摩云窟,其凶险程度远超落魂坡、鬼愁涧数倍! 其深入龙脊岭中段,不光有瘴气剧毒,更有妖气缭绕惑乱心神,哪怕是正午的日头,都没有办法透的进去。 就连董霸这等龙脊岭第一跟山郎,在当年勇夺赶山大会头名、最意气风发之时,都只能选择远远绕开,宁可转道去闯同样凶名赫赫的黑风山,才采得那五枚六百年的朱果。 “董大哥,你的担忧,我心里有数。” 陆沉端起面前那杯清澈的烈酒,目光沉稳如水。 “梨园行里有句话,叫‘台下十年功,台上半刻钟’,这登台亮相的半刻钟,讲究的就是一个响亮!亮相不响,登台不亮,往后便再难有成角儿的机会。”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沈爷是过去的老把头,威名赫赫,可终究沉寂多年,未必能镇得住人。” “他老人家此番兴师动众收我为徒,安宁县里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等着看我这个徒弟到底是骡子是马,此番进山,我自然不能求无功无过,只求登场一定要响亮!唯有花团锦簇,搏他个大货出来,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撑起师父的颜面,也立住我的脚跟!” 董霸沉默了。 他紧锁着浓眉,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了的酒杯边缘。 他何尝不懂这“盛名所累”的道理? 安宁县这座小小的江湖,水浑得很。 明里暗里的规矩,捧高踩低的人心,说到底,无非“名利”二字,谁都逃不过。 陆沉此刻的选择,与其说是冒险,不如说是被这无形的江湖规矩,推到了风口浪尖,不得不为! 厅堂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半晌,董霸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罢了!陆兄弟你执意要为沈爷争这口气,要亮一个花团锦簇的漂亮相,当大哥的也不拦你了!” 他转头,对着侍立一旁的晴娘沉声道:“晴娘,去!把我书房里,收藏的那口宝剑取来!” 董夫人晴娘闻言,美目中掠过一丝了然。 她并未多言,只轻轻颔首,才刚坐下没多久的她,再次起身离席。 “董大哥,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陆沉连忙开口。 那张凝聚了董霸巡山队无数次出生入死才绘就的巡山图,其价值无可估量,他说来借,董霸二话不说就给了他。 对方确实是把那份救命的恩情放在心上,拿自己当兄弟对待。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客套就显得生分了!” 董霸大手一挥,打断陆沉道:“若非陆兄弟你两度出手相救,我董霸早就是烂泥地里的一具枯骨,董家上下,也早被薛超那厮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我这两次从鬼门关回转回来,全都仰赖陆兄弟,我的就是你的。”他豪气干云地说着,只是话锋又一转,“当然,你嫂子除外。” “喝了两杯酒又开始说胡话!” 董夫人晴娘没好气地白了自家口无遮拦的丈夫一眼,转而将手中一个狭长的紫檀木剑匣轻轻放在陆沉面前。 剑匣古朴,看起来便透着一股不凡。 她开口道:“陆兄弟别搭理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口剑,是贯石号的大匠亲手锻造的百锻宝剑。” 百锻?! 陆沉动容,目光瞬间被那剑匣吸了过去。 他曾在铁匠铺咬牙花三十两银子买过一口短刀,那不过是粗浅的十锻兵。 被那三足蟾一口毒液就腐蚀得坑坑洼洼,不堪大用。 而眼前这口出自“贯石号”大匠之手的百锻宝剑,董霸却直接送到自己手中。 百锻精钢,意味着需将上好的铁胚反复折叠、锻打百次以上! 每一次锻打,都是火与力的极致淬炼,剔除杂质,凝聚锋芒。 其过程艰辛漫长,动辄耗费名匠一年半载的心 血,耗材更是惊人! 这等神兵利器,放在外面,便是五六百两雪花白银都未必能买到! 其锋锐坚韧,远非凡铁可比,足以成为武者的依仗。 董霸拍了拍那紫檀剑匣,脸上带着追忆的笑容:“这口宝剑,说来还是当年我夺了赶山大会头名,贯石号的东家当作贺礼送我的。东西是好东西,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他话锋一转,拍了拍腰间的佩刀:“可惜啊,你大哥我这双手,耍惯了刀,剑我用不惯,与其让它在这匣子里蒙尘落灰,白白糟践了欧大匠的心血,倒不如物尽其用,交给陆兄弟你傍身,这凶险的龙脊岭,多一分依仗总是好的!” 陆沉闻言,没有继续推辞下去。 他肃然起身,对着董霸抱拳道:“多谢大哥!” 他虽不通剑法,但百锻神兵在手,锋锐无匹,这无疑为他此行前往摩云窟,又添了一份自保之力。 “自家兄弟,再提谢字,便是打我董霸的脸!”董霸大手一挥,重新斟满烈酒,“来来来!别的就不多说,陪我痛快的呵一场,也算为你壮行!” 两人推杯换盏,直至三更鼓响,满桌狼藉,酒坛空了大半。 董霸喝得满面红光,陆沉也是酒意上涌,不胜酒力。 “大哥,嫂子,夜深了,我该告辞了。” 陆沉强撑着起身,婉言谢绝了董霸夫妇的再三挽留。 夜色深沉,凉风拂面,他摇摇晃晃回到新宅。 一路走来,他心里头暖流涌动。 沈爷给自己的谆谆教诲、倾囊相授的防身奇物,董霸慷慨赠剑的生死情谊,这是以往,陆沉很难体会到的感觉。 这世道,曾如冰冷的寒夜,无依无靠,行走其间,每一步都提心吊胆,不知黑暗里藏着什么。 可如今,前路虽依旧凶险莫测,却有人为他点亮一盏灯,有人与他结伴同行,心里自然踏实,安稳许多。 回到新置的二进宅院,推开院门。 陆沉酒意翻涌,也顾不上洗漱,踉跄着回到后院卧房,将那口百锻宝剑随手放在桌上,与那柄从龙脊岭带下来的生锈铁剑并排放在一起。 他自己则一头栽倒在床上,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意识迅速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就在这已经彻底深下去的夜里。 嗡嗡! 桌上,那柄毫不起眼的生锈铁剑,毫无征兆地、 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两下!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86章 偷吃,小贼 翌日清晨。 几缕微弱的曦光透过糊着素纸的窗棂,斜斜地洒进里屋,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沉只觉得脑袋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浸水的棉花,昏沉胀痛得厉害。 他费力地睁开酸涩的眼皮,眼前景物模糊晃动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清晰。 喉咙里火烧火燎,干得厉害。 昨晚在董霸家喝得实在太多了,那烈酒后劲十足。 若非他如今气血旺盛远超常人,强撑着走回家里,恐怕真得醉倒街头,闹出笑话来。 “嘶……下次打死也不能这么喝了!” 陆沉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从床上爬起来。 抓起茶壶吗,仰头对着壶嘴就“咕咚咕咚”猛灌起来。 冰凉的茶水入喉,稍稍压下了那股灼烧感,混沌的脑子也似乎清明了些许。 放下空壶,他下意识地看向昨晚放剑的桌子,心里嘀咕着:“董大哥送的百锻宝剑,总不能当根烧火棍抡吧?是不是该寻个机会,学两手正经剑术?” 坐了片刻,等那股强烈的眩晕感稍稍退去,陆沉打算洗漱一番,再站桩练功,用气血驱散这恼人的酒意。 冲个凉水澡清醒清醒,万事俱备,明日便可动身进山了! “对了,剑呢?” 陆沉撑着桌子站起来,目光在屋内扫视。 昨晚他明明记得把那宝剑放在了桌上,和那柄生锈铁剑放在一起。 可我剑呢? 我那么大一把百锻而成的三尺宝剑呢? 跑哪里去了? 自己长腿跑了不成? 陆沉眉头一皱,以为自己眼花,用力眨了眨眼。 桌上除了茶壶茶杯,只有那柄静静躺着的生锈铁剑,哪里还有百锻宝剑的影子? 他心头一紧,立刻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床底、柜子、墙角,所有可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没有! 那个价值不菲的百锻宝剑,就如同水汽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沉站在屋子中央,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回忆着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后院是他的私人居所,平常没人过来,张大娘和王大娘晚上也不怎么留在宅子里过夜,更不可能放着现成的银钱不拿,去偷一口难以销赃、极易暴露的百锻宝剑!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疑,眉心微 蹙,那缕闭合的天眼倏然开启! 天眼扫过屋内每一个角落,依旧看不出那口宝剑的任何踪迹,它仿佛真的凭空蒸发了! “真是活见鬼了……” 陆沉喃喃自语,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上仅剩的那柄锈剑。 “咦?!” 他的视线顿了一顿。 那柄生锈铁剑,似乎有些不对劲! 原本覆盖剑身、层层叠叠的暗红锈迹,此刻竟淡薄了许多! 整个剑身看起来都要比之前来的更亮了一些。 他一步上前,五指攥住了那锈剑的剑柄! 入手的感觉的确显得与往日有了一些不同之处。 过去这柄剑握在手里,沉重异常,仿佛一块实心的顽铁,毫无灵性可言。 而此刻,虽然依旧有分量,却不再那般死沉滞涩,反而多了一丝轻盈和灵蕴? 仿佛有什么蕴藏在剑身之中的灵性正在苏醒! 陆沉死死盯着剑身上明显变淡的锈迹和那抹幽光,他不由自主的喃喃开口询问道: “难不成……那口百锻宝剑,是被你偷吃了?!” 这本是震惊下的荒谬之语,陆沉根本没指望得到回应。 然而。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后! 被他紧握在手中的生锈铁剑,剑身竟毫无征兆地发出颤鸣,“嗡”了一声! 那声音短促、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颤鸣,仿佛沉睡的灵性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像是在说:再多来点! “那可是百锻的宝兵啊!” 陆沉死死攥着吃饱喝足的锈剑,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面容都因心痛和荒谬而微微扭曲起来。 这口锈剑,竟真把那价值数百两雪花银,削铁如泥的百锻宝剑,当成了零嘴儿给吞了! 大几百两银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打了水漂! “这些银子,够我在西市老张头那儿,吃水盆羊肉吃到吐,吃到下辈子都腻味了啊!” 陆沉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锈剑掼在地上踩几脚,可到头来,却还是拿它没有半点办法。 吞都已经吞了,还能让他吐出来不成? 他长叹一声,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认命般地将锈剑举到眼前,对着那依旧斑驳但明显“鲜活”了几分的剑身,叹气道: “没了那口宝剑,只能将就着用你了。” 话音未落,手中的锈剑竟又极其轻微地“嗡 !”了一声! 那颤鸣短促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嗤笑陆沉的不识货,那劳什子百锻兵算什么?我比它强多了! “嗬!还抖上了?” 陆沉被它这反应气笑了,故意用指节敲了敲剑身,发出沉闷的响声。 “净搁这吹牛!人家百锻兵削铁如泥,锋芒毕露,寒光闪闪,您呢?就是一身铁锈疙瘩,跟灶膛里扒拉出来的烧火棍似的。” 他这是激将法,想看看这活过来的剑还有什么神异。 陆沉可没看轻过生锈铁剑,毕竟当时梦中斩过老狐妖,应该是有着常人所不知的神蕴。 可惜,生锈铁剑似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根本不上当。 剑身瞬间沉寂下去,纹丝不动,连那点微弱的幽光都收敛了,再次变的好像一根烧火棍的模样。 “哼!”陆沉对着这油盐不进的锈剑呲牙咧嘴地威胁道,“下次再敢偷吃我的宝贝,我就真拿你去捅灶台,天天烧火去!” 他愤愤地将锈剑放了回去,自行洗漱去了。 休整半日,打坐调息,将宿醉的残余和那股子肉疼的烦躁劲儿彻底压了下去。 待到翌日拂晓,天色刚刚泛起蟹壳青,晨雾尚未散尽。 陆沉已全副武装,精神抖擞地站在了宅院门口。 他手持那根沉甸甸、隐隐有光泽流转的雷击桃木行山杖,杖头系着色泽暗黄的“保魂铃”,随着脚步轻移,发出细微而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背后是硕大的藤编大竹篓,里面分门别类装着“百里香”、“千尺雪”等救命奇物,以及干粮清水。 那柄刚刚吞了百锻宝剑的生锈铁剑,稳稳地斜插在竹篓一侧,剑柄微露。 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冷的晨间空气,陆沉目光如电,投向远方那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沉睡巨兽般的连绵山脉。 他紧了紧背后的竹篓,握紧了手中的行山杖,一步踏出,身影坚定地融入朦胧的晨曦之中。 再次踏入了那片充满机遇与凶险的莽莽山林之中!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87章 山中多宝,遍地能捡 这一次,陆沉没有像是以往一样,从龙脊岭惯常的山坳口入山。 他依照巡山图上的路线,选择了人向来更少,更为偏僻、险地更多的西边入山去了。 天刚蒙蒙亮,东方天际只透出一抹鱼肚白。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在林间低洼处沉着。 山野间湿润幽深,没有走兽的动静,只有鸟儿发出清脆的啁啾。 偶尔有松鼠在枝头一闪而过,晃动了一下身子,便倏然隐没。 空气清冽得如同山泉,吸入肺腑,带着泥土和草木特有的芬芳,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陆沉行走在崎岖的山道上,步履沉稳。 他悄然打开眉心天眼。 刹那间,万千道形态各异、色彩纷呈的驳杂气流在交织、流淌。 有的清澈温润,有的污浊晦暗,更多的则是星星点点、或明或暗的光团,散落在山野各处。 尽数映照在他额头中央的那缕“竖线”之上。 “董大哥的巡山图,果然好用!” 陆沉心中暗赞。 目光所及之处,那些代表寻常药草的、拳头大小的乳白色光团,远比他在其他地方看到的更加密集,年份也来的更足。 它们或隐于虬结的古树根须之下,或深埋在腐叶覆盖的泥土之中,或悄然隐没在杂草丛间…… 然而,陆沉的目光并未在这些药草上过多停留。 他此行只是为了来搏大货,自然不能捡这些小玩意。 这些寻常药草,采摘既费时费力,又占地方,平白占了他背篓的空间,对他实在是没有什么用处。 他耐着性子,依照巡山图的路线标记,向着山脉深处稳步跋涉。 几十里山路,渴了便掬一捧清冽的山泉,饿了就啃几口随身携带的干粮。 采药人的活计,本就是这般枯燥乏味。 常常在山中兜兜转转一整天,除了满身疲惫,一无所获也是常事。 日头西斜,林间的光线迅速变得昏暗。 “今晚应该要在山里过夜了。” 陆沉估算着行程,对照地图,看准了方向。 他循着巡山图的指引,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找到了一座破败的木屋。 这是山中猎户,采药人搭建的落脚点。 山中除去采药人,还有不少猎户。 他们常在山中过夜,而且寒冬腊月,大雪封山,也得进山打猎。 木屋饱经风霜,门扉略显歪斜,散发着潮湿木头腐朽的霉味。 但对于露宿荒野而言,这已是难得的庇护所。 过往的采药人都可以在这里歇脚,只要走的时候,添足了柴火就好。 “明日再走八十里,大概就能到摩云窟了。那里常年都有瘴气,很容易迷失方向。” 陆沉心里也担忧,摩云窟不好闯,这是安宁县采药人都知道的事儿。 但正因如此,他若能从中采到好药,博到大货。 才能服众,才算亮好相。 而且凡事都要试一试。 只要量力而行,就不算鲁莽。 陆沉带着这样的念头,循着巡山图的路径,来到那破败的木屋前。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更浓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 他毫不在意,放下沉重的竹篓和行山杖,挽起袖子便忙碌起来。 劈开屋外堆放的枯枝,生起一堆篝火,将那口铜锅仔细刷洗干净,舀入山泉烧开。 将干硬的口粮掰碎投入沸水中,再加入一小块凝固的羊油和辣油。 很快,一锅散发着混合着谷物焦香和羊油荤腥、热气腾腾的糊糊便煮好了。 “比起以前只能啃干粮,这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吃干粮都能配着油水,沾点荤腥,可比一般采药人舒服太多。 陆沉一笑,就着火光,大口地吃了起来。 等到夜色彻底笼罩了山林。 屋外,各种不知名的猛兽吼声此起彼伏,令人心悸。 山风呼啸着掠过,发出呜呜的怪响,如同鬼哭狼嚎。 厚重如帷幕般的瘴气开始升腾、飘荡,将山林彻底的笼罩起来,令人寸步难行。 待得吃饱喝足之后。 陆沉用后背抵住房门,将篝火拨得更旺些。 他抱着那口冰凉沉重的生锈铁剑,缓缓闭上了眼睛。 意识沉入黑暗,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怀中那柄死寂的铁剑大放光芒。 好似一轮煌煌大日,升起在这龙脊岭的山林之间,喷薄出撕裂黑暗、洞穿虚空的无匹光芒! 剑身嗡鸣,其声宏大,号令八方! 仿佛是一柄斩裂天地的神物! 在这光芒与威压之下,万兽慑服,皆来跪拜! 这一觉,陆沉睡得异常安稳。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再次升起,陆沉 睁开双眼。 一夜好眠,让他完全没有了丝毫疲惫,神清气爽。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用冰冷的山泉水简单漱了漱口,拍打掉身上的草屑灰尘。 陆沉重新背起的竹篓,挂好行山杖,准备再次启程。 他伸手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 然而,下一秒,陆沉如同被钉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木屋门口,原本空荡荡的地面上,赫然堆起了一座小山般的珍贵药草。 这些药草绝非寻常山货,每一株都散发着蓬勃的灵气,形态各异,药香扑鼻! 几株脸盆大小、赤红如血、形似灵芝的百年血芝! 数根通体碧绿、形如小儿手臂、须发俱全的参体静静躺着,根须细密如龙须,正是很是难得的七叶龙纹参! 还有叶脉如金线、叶片肥厚如翡翠的宝草,结着龙眼大小、朱红欲滴果实的小树…… 这些东西,无一不是年份悠长、药力充沛的珍品! 其中几株蕴含的灵气之磅礴,远超甲子,分明已近百年气候! “年份都在甲子以上!甚至不乏百年的大瓜!” “这怎么可能?” 陆沉只觉得口干舌燥,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些足以让采药人疯狂的珍宝,就这么像柴火一样堆在他门口? “山里头的宝贝,难道多到弯腰就能捡了?!”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清晨的山林静谧异常,薄雾在林间缓缓流淌,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呦呦……” 一声空灵清越的鹿鸣声,从不远处的薄雾中传来。 陆沉循声望去,只见雾气微散,一头通体雪白无瑕、宛如玉雕的小鹿,轻盈地跃出灌木丛。 它体型不大,一双清澈如琉璃的大眼睛,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望着陆沉也不见半点害怕。 小鹿主动靠近,缓缓向他走来。 它的口中衔着一串形如火珊瑚、赤红剔透的奇草。 白鹿走到陆沉面前几步远停下,微微低下头,将那奇草放下,献给陆沉。 做完这一切,白鹿抬起头,那双琉璃般的眼眸看了陆沉一眼。 然后,它竟抬起一只前蹄,在覆盖着薄薄苔藓的湿润泥地上,一笔一划地写起字来! “感念山神使者除妖恩德……” 陆沉眨了眨眼。 “山神使者?” “谁?” “我吗?” 他盯着地上那行渐渐被晨露浸润的字迹,又看看眼前这座价值无法估量的药草小山,脑子里一片混乱。 还有一只会写字的鹿?? 我不会还在做梦吧?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88章 香火,人言 陆沉正对着那堆价值连城的药草和地上的字迹发懵。 那头灵性十足的白鹿竟去而复返。 它轻盈地跃到陆沉面前,口中赫然衔着三炷线香! 那香色泽古朴,透着一股山林草木特有的清雅香气,非是凡俗之物。 白鹿清澈的眼睛望着陆沉,轻轻晃了晃脑袋,又用前蹄点了点木屋的方向,意思再明显不过。 陆沉觉得奇异,这白鹿的灵性太足,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鹿。 于是便按着它的意思,进屋,将这三炷香点燃。 袅袅青烟顿时升腾而起,并不浓烈呛人,反而带着一种令人神魂安宁的奇异馨香。 迅速在狭小的木屋中弥漫开来,形成一层淡淡的氤氲之气。 那头白鹿也跟着走了进来,它屈起前腿,在陆沉对面的空地上安静地伏卧下来。 它那双琉璃般的眼睛望向陆沉,示意他也像自己一样,静坐不动。 陆沉虽不明所以,但也盘膝坐下,收敛心神。 随着那奇异馨香的缭绕浸润,他渐渐感觉自己的意识变得异常清晰却又格外放松。 就在这时。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自他眉心深处传来! 他体内那个由三魂七魄凝聚而成的小人儿蠢蠢欲动,好似要从脑门上方挣脱而出! 轰! 意识深处仿佛响起一声雷震。 陆沉只觉得浑身陡然一轻,如同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感瞬间传遍全身。 然后便看到自己的身体,正闭目盘膝,安稳地坐在原地。 “我……魂魄离体了!” 陆沉想起之前那次做梦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的感觉,他终于明白,之前梦中斩妖时那种奇异的飞腾之感,原来也是魂魄离体! 但与梦中那种阴冷虚无的感觉不同,此刻他的魂魄被那奇异的香火青烟温柔地包裹着,不仅没有丝毫寒意,反而暖洋洋的,让魂魄感到说不出的舒服。 “拜见山神使者。” 一个柔柔糯糯、带着几分稚气的女童声音,响起在陆沉耳边。 陆沉这才注意到,在这香火缭绕的木屋之内,除了他盘坐的肉身和对面的白鹿外,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素净如雪的衣裙,肌肤胜雪,粉雕玉琢,好不可爱。 她赤着双足,悬浮在离地尺许 的空中,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白光,与那白鹿的气息如出一辙! “你是……白鹿?!”陆沉诧异问道。 “正是。”白鹿微微屈膝,行了一个古拙而优雅的礼,声音带着少女的清脆与娇憨,“我叫小桑,得知山神使者来访,我等感念使者恩德,特备了些许山珍香草报答,还望使者莫要嫌弃。” “为何称我为山神使者?”陆沉心中的疑惑更甚,追问道。 白鹿小桑伸出纤细莹白的手指,轻轻指向陆沉身旁那柄静静躺着的生锈铁剑,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以前的山神老爷就带着它。” 原来如此! 陆沉恍然。 那这倒是能说的清了,这口跟斩过妖狐、又吞了百锻宝剑的锈剑,确实不凡,如果是山神老爷的佩剑,也很合理。 “那感念我的恩德又是怎么回事?”陆沉继续问道。 提到这个,小桑那纯净的小脸上顿时浮现出感激的神色:“使者大人您不知道,那头涂山老狐妖,它坏透了!不光吃人,还逼迫我们日日都要上供最好的灵果灵草,稍有怠慢就要受罚!” “它还引山下良民入山,充当它的血食,不知多少山民都被它所害了。” 听着白鹿小桑的血泪控诉,让陆沉魂魄都感到一阵悸动。 陆沉不禁觉得,自己斩杀那老狐妖,好像真的为这龙脊岭的“精怪”除了一尊祸害,他好像真的做了一桩大好事。 “我叫陆沉。”陆沉温和地说道,“不要再叫我山神使者了,感觉有些怪怪的。” “是。”小桑乖巧地应道。 陆沉的好奇心如同野草般疯长,他好奇问道:“对了,小桑,为什么点上这香火,我的魂魄就能离体了?为什么就能这样跟你说话了?” 小桑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认真地解释道:“我们草木禽兽之属开启灵智,成为精怪后,只有道行深厚,炼化了‘横骨’,才能真正口吐人言,像人一样说话。像我这样道行浅薄的小妖,功力不够,就只能通过神魂交流啦。” 她指了指那袅袅升腾的青烟:“但魂儿很脆弱,没有香火保护,风一吹就会散掉,这些香火气息能稳固魂体,隔绝外邪,让我们能在香火笼罩的范围内变的安全。” 神魂!香火! 陆沉的魂魄体悟着周身那温暖而稳固的香火之力,心中若有所思。 怪不得天下间的寺庙道观,供奉的神仙,菩萨都喜欢香火。 原来这袅袅青 烟,竟有如此神效? “山神……陆沉哥哥。” 白鹿小桑那纯净的意念带着一丝好奇,如同山涧清泉流淌过陆沉的神魂:“你以前是不是修炼过神魂的法门呀?我看你的魂魄好结实,就算没有香火护持,寻常的山风也吹不散呢!只不过……” 她歪了歪小脑袋:“好像还没到‘日游’的层次,不能在太阳底下活动,否则会被阳罡之气灼伤的。” 陆沉摇头。 他哪里接触过什么神魂修炼的玄奥法门? 不过,他心中一动,瞬间联想到那方神秘的山海小印赐予的甘露。 似乎正是饮用那蕴含天地精华的甘露之后,自己体内原本散逸的三魂七魄,才最终凝聚成这尊清晰的小人儿! “陆沉哥哥要去摩云窟?” 两人又聊了片刻,小桑知道了陆沉之后的打算,纯净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便开口立刻主动请缨起来:“我可以给你带路!那里面可乱了,地脉错乱,阴气盘踞,方向都是颠倒的,寻常人进去,走不了多远就会彻底迷路,困死在里面呢!” 她主动请缨,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 就在这时,陆沉感觉到包裹神魂的那层温暖、稳固的香火之力,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稀薄。 插在地上的三炷香已然燃烧到了尽头,最后几点火星明灭闪烁,袅袅青烟彻底断绝。 嗡—— 一种无形的牵引力骤然传来! 陆沉只觉得自己的神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拽回。 那种轻盈漂浮的感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被塞回躯壳的感觉。 意识如同从云端不断跌落! 眼前光影流转、小桑那散发着柔和白光、粉雕玉琢的灵体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般迅速模糊、消散。 待得陆沉再次睁开双眼。 简陋的木屋、斑驳的墙壁、潮湿的霉味,一切熟悉的感官瞬间回归。 那头通体雪白的小鹿站起身,用它那双清澈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 见陆沉醒来,它发出两声清脆空灵的“呦呦”轻鸣。 刚才与白衣女童的谈天说地,仿佛只是意识深处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89章 石乳,成精 白鹿呦呦叫着,蹦蹦跳跳,十分活泼。 陆沉蹲下身,从那座散发着浓郁药香的小山中,随意挑选了几株药草,放入自己背后的竹篓中,其余的,他并未动。 随后站起身,对着白鹿温和地说道:“小桑,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这些药草你们还是拿回去吧。” 一想到白鹿那化身女童的样子,陆沉就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地收下这些稀罕的药草。 这感觉,就像是从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手里,硬生生抢走他们的糖果吃一样。 而且他日后进山的日子还长,能与这些懂得感恩、心思纯净的山野精怪结下善缘,建立起一份独特的联系,可比眼前的药草要来的更好一些。 这般行事,准是没错! 白鹿小桑眨巴着那双琉璃般的大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婉转的“呦呦”声。 它前蹄轻轻刨着地面,像是在极力劝说陆沉收下这些东西。 陆沉微微一笑,走上前,轻轻抚摸着白鹿的脑袋,柔声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意。山中觅食不易,这些药草也很难得,这次就免了,下次等我再来山里,你们再好好招待我也不迟。” 被陆沉抚摸脑袋的白鹿也显得颇为享受,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咕噜声。 察觉到了陆沉的念头,它亲昵地蹭了蹭陆沉的手掌,旋即转身,轻盈地蹿入茂密的林间,好似去叫朋友去了。 不多时,林中便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叽叽喳喳的声响。 只见白鹿小桑去而复返,身后竟跟着一群形态各异的小动物。 才不多时,松鼠,黄雀,还有一只金丝猴儿抓着藤蔓荡了过来,后面跟着探头探脑的花栗鼠、小刺猬……乌央乌央一大群,全都来了。 虽不如白鹿灵性通明,但个个眼神纯净,充满了好奇与感激。 它们来到陆沉面前,竟学着白鹿的样子,围着陆沉,笨拙地作揖,有的低头,有的抬爪。 纷纷朝着陆沉拜了两拜,好似是在感恩。 白鹿呦呦叫了几声,像是在传达陆沉的意思。 这些小精怪们顿时发出欢快的鸣叫,一个个欢天喜地,蹦蹦跳跳地冲回那堆药草旁,小心翼翼地各自抱起自己带来的各色药草。 松鼠抱着一株参须,黄雀叼起一朵小花,金丝猴则捧起一枚朱红的果子。 他们一个个欢天喜地,像极了过年时压岁钱失而复得的小孩子。 “这些山 野精怪,心思纯净,倒真是天真烂漫的性情。” 陆沉看着这充满灵性与纯真的一幕,脸上不禁浮现一丝笑意。 比起山下市井中那些蝇营狗苟、勾心斗角的算计,这些生于山林、长于自然,偶然得了造化开启灵智的小生灵,更让人觉得美好。 “好了,小桑,我们该出发了。” 等到小精怪们抱着各自的宝贝欢快地散去,陆沉背起竹篓,将生锈铁剑稳稳插好,拿起行山杖。 白鹿小桑立刻走到他身前,昂首轻鸣一声,在前方引路。 一人一鹿,再次向着龙脊岭更深处进发。 山路越发崎岖难行,古木参天,藤蔓虬结。 幸而陆沉养血大成,气血旺盛,气息绵长悠远,步履依旧沉稳有力。 饶是如此,想要跟上白鹿那灵巧迅捷的步伐,也让他微微有些吃力。 白鹿则走走停停,不时回头等待。 日头渐渐升高,正午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冠,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走出一片茂密的林木之后。 眼前的地貌骤然剧变! 一片巨大、荒凉而诡异的区域呈现在陆沉面前。 这里仿佛被某种伟力硬生生从连绵的山脉中挖去了一块,地势陡然下沉,形成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凹陷盆地。 盆地之中,怪石嶙峋! 无数奇形怪状的石灰岩柱拔地而起,高的如塔,矮的如笋如锥,犬牙交错,姿态狰狞。 岩壁上布满了大小不一、幽深莫测的溶洞入口,走到跟前,就能感觉内里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像是里面有蛰伏的猛兽,令人心悸。 环绕着这片古怪区域之中的,还有那浓郁的化不开的瘴气。 灰白色的瘴气在嶙峋怪石之间浮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浮出来的,只是被正午的日头晒着,很快就变淡了下去罢了。 这便是龙脊岭中段令人闻之色变的凶险绝地,摩云窟! “我下去探探路。” 陆沉对守在摩云窟边缘的白鹿小桑说道。 每一个想搏大货的采药人都明白,天材地宝不会从天而降,更不会自己送到手上。 那是县太爷才有的福分。 采药人的本事,多就在这踩点之上。 一双慧眼和一双铁脚板,比旁的什么都强。 唯有多看、多找、多踩点,才能有一线机会搏到真正的大货! 白鹿小桑灵性地点点头,眼中带着关切,呦呦轻鸣两声,示意他小心。 陆沉紧了紧背后的竹篓,握牢行山杖,深吸一口气,踏入了那片被灰白瘴气笼罩的石林溶洞。 一入洞窟,光线瞬间被吞噬。 即便此刻是正午,摩云窟内部也如同深夜一般。 他不得不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昏黄的火光勉强照亮身周丈许的黑暗,映照出嶙峋怪石狰狞扭曲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阴冷、混杂着腐烂和硫磺的刺鼻气味。 幸好白日里瘴气稀薄许多,尚能勉强通行。 陆沉不敢有丝毫大意,悄然运转力量,眉心之处,天眼开启。 视野中,浑浊的瘴气如同灰色的潮水涌动,而岩石缝隙、幽深洞穴里,则不时有代表危险的黑色气流。 他小心地避开这些气息,循着生机相对旺盛、气流相对平和的路径前行,这样自然就能最大概率的避开危险。 在这鬼地方,他一点风险也不敢冒。 谁也不知道,这里到底会不会潜藏着什么已经成了气候的大妖。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 偶尔有水滴从钟乳石尖坠落石面的滴答声回荡,耳中只能听到自己刻意放缓的呼吸心跳声。 他深入了不知多远,探查了数个岔道和溶洞入口,却始终没有发现他要寻找的目标。 摩云窟最负盛名的珍宝便是石乳! 此乃地脉精华历经千万年沉淀凝聚而成,珍贵堪比黄金。 至于效果嘛。 可以入药,但并不能活死人肉白骨。 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壮阳’! 正因为这个特点,石乳被茶马道上的豪商巨贾乃至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们奉为至宝,年年重金悬赏。 “看来,这次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陆沉心头泛起一丝失落,但很快又释然。 采药如同打渔,十网九空才是常态。 即便是董霸那样的老把头,也不可能次次满载。 他心中安慰自己道:“其实也无妨,竹篓里小桑它们送的那些奇草,年份药性都属上乘,拿来让我亮个相也足够了。” 心情松懈下来之后,腹中便传来一阵饥饿感。 陆沉寻了处相对干燥、背靠着一块大石,倚着坐了下来。 掏出硬邦邦的干粮和皮囊里的清水,就着昏暗的火光啃了起来。 算算时辰,外面天色应该已经晚了,不能再继续深入,必须在彻底天黑前撤出这片险地。 就在他专心对付干粮时,一个突兀、苍老又带着点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啧,这小家伙倒是个机敏的,不是那等莽撞的愣头青。知道适可而止,要是再往前头钻,可就真要撞上那只老鳖了。” 陆沉猝不及防,啃干粮的动作猛的一顿,整个身子都瞬间凝固了动作,只想听那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谁?! 谁在说话? 这死寂得令人窒息的溶洞里,除了水滴声,哪还有半点人声? 陆沉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寒意直冲头顶! 难不成,我这是又撞鬼了? “咦?”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小家伙怎么突然就被吓成这样?胆子也忒小了点儿。” 这一次,陆沉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去捕捉。 那声音的源头,似乎就在他背后倚靠的那块大石之中。 他如同被火燎到一般,猛地回头,火折子急促地转向身后。 昏黄的光线颤抖着照亮了那块布满岁月痕迹、湿漉漉滑腻腻的巨大石柱。 果不其然。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那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再次清晰的开口说道: “嗯?小家伙,你能听见我说话?”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90章 沧海,桑田 陆沉握着火折子的手都有些发僵。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跟一块巨大的石头大眼瞪小眼。 这石头,难道成精了?! 可白鹿小桑明明说过,精怪需炼化横骨才能口吐人言。 这大石头疙瘩哪来的哪来的横骨? 这完全颠覆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对于精怪们的认知! 就在他满脑子浆糊,试图理解这匪夷所思的状况时。 那个苍老,带着点促狭的声音再次清晰地响起,这块大石头就仿佛能洞悉他的想法一般。 “哼哼,小家伙,你是不是在想,我非血肉,更无筋骨喉舌,如何可以开口说话?” 陆沉一个激灵,火折子的光芒都跟着微微晃了一下。 这大石头,显然是真正的成精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对方竟然还能听到他心里的想法! 那大石头似乎很满意陆沉的反应,笑了笑之后,便自顾自地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莫慌,老身本是一块奇石,自从开启灵智之后,悠悠然活到如今,掐指算来,怕是千年有余了。” 一千年?! 陆沉下意识掰着手指头细算,试图理解这个一千年的时间跨度到底有多长。 本朝大乾立国至今,史书所载也不过一百六十年。 像烧身馆戚馆主那样的武道宗师,传闻中寿元极限也就在一百五十岁左右。 一千年啊,真的好遥远! 这都能顶的上十个大乾了! 遥远得好像是街头巷尾里流传的神话一样。 而到底一千年前的龙脊岭是什么模样,是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有什么别的改变,一千年前,这里是不是还有跟他一样的采药郎? 呆了片刻之后,陆沉下意识地再次运转体内力量。 开启天眼之后,在天眼观照之下,眼前的巨大石柱果然不再平凡。 入他眼中,不再是普通的岩石纹理。 石柱内里充盈着一团庞大,凝练、散发着温润气息的青色光团! 那青光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流转,蕴含着难以估量的生机。 “小家伙。”石精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再次响起,“你既能听见我说话,那,你能不能看得见我?” 陆沉闻言,暂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装作使劲揉了揉眼睛,实则努力打开天眼,用以观气。 遂即 目光死死钉在那块巨大的石柱上。 眉心深处那缕竖线仿佛要燃烧起来,视野中的深青色光团剧烈波动起来。 渐渐地,一个极其模糊的轮廓,在那石柱的核心处隐隐浮现。 看起来像是一位面容慈祥的白发老妪。 “能看见一点,但很模糊,看不太清。” “果然是际遇!” 陆沉话音刚落,便传来老妪苍老的声音。 她声音中带着几分感慨,也透难以抑制的惊喜。 “苍天垂怜,竟让老身在这暗无天日的洞子里,逮到了一个身具灵气小家伙!” “小家伙。”那苍老而温和的声音顿了顿之后,再次响起。 “能不能帮老身一个忙?” 陆沉挠了挠头,望着眼前这块巨大的石柱,一时间有些茫然。 “老前辈,您神通广大,小子我不过是个小小采药人,实在不知能帮上您什么?” “很简单,你帮我挪个窝。” 老妪的回答简单直接,却让陆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挪个窝?” 陆沉眨了眨眼睛,看着这足有数人合抱粗、深扎地底的巨大石柱,喉咙有些发干。 “是啊……” 石精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悠长的叹息。 “老身虽蒙天地造化,侥幸开启灵智,活过了这悠悠千载岁月。” “奈何本体终究是块顽石,不通那蜕变化形、飞腾变化的神通,既无手脚,更无羽翼,这千年来,寸步难移,只能困守于此,不见天光。” 它的语气中带着一抹淡淡的向往和疲惫:“当初此地灵气氤氲,乃是地脉交汇之处,老身于此孕育灵智,可后来,地脉变迁,沧海变桑田,老身便只能被困在这幽暗地底,不知外界春秋几何了。” 沧海变桑田?! 陆沉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他心神剧震! 他不可思议的抬头,环顾这阴冷潮湿、遍布溶洞石林的摩云窟。 “前辈,您是说,这里曾经是海?!” 陆沉的声音带着发自内心的难以置信。 “何止是海!” 石精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空,带着一丝对往昔的追忆。 “过去这里还有一座龙宫呢!” “当年那万顷碧波之下,殿宇巍峨,明珠璀璨,那才是真正的钟灵毓秀之地!” 龙宫?! 真龙?! 老妪这寥寥数语,如同在陆沉眼前展开了一幅更加宏大的画卷,画卷之中,满是已经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波澜壮阔! 他只觉得一股麻麻的感觉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震撼得他血气都不由自主的震动起来。 这龙脊岭的过去,竟还有这样的变化? 老妪察觉到了陆沉的震撼,话锋一转,没有在那些事情上多说什么。 那种事情,即便说的再多,也不过是些许追忆,对现在来说,也没有任何用处。 她回归现实道:“小家伙,你帮老身挪个位置,脱离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老身也不会让你白忙活。” “这洞窟深处,老身知晓一处隐秘所在,积存了些许石乳,虽非最顶级的好东西,却也比你想要的石乳好上不少,权当是老身给你的谢礼,如何?” 石乳?!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可是他此行过来的目标! 而且能被老妪说比自己想要的石乳好上不少,这石乳绝对是远超他预期的“大货”! 但随即,巨大的现实压力让他冷静下来。 他苦笑着看向那根庞然大物般的石柱:“前辈厚爱,小子感激不尽!” “只是以小子这点微末道行,莫说帮您挪窝,便是撼动您这本体分毫也绝无可能啊!这忙,小子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若是小子以后有了能耐,定来帮前辈这个忙!” 老妪闻言一笑,那苍老的声音并未有半点失望,也没有任何疑虑:“无妨。老身在这暗无天日之处已待了千年,再多等个十年八载,也不过是打个盹的功夫。” “你既有此际遇,能来到此处,便是缘分。老身观你身上也是清灵之相,不是个为非作歹,食言而肥之人,那就待你日后修行有成,手段通玄之时,再来践此诺言不迟。” “多谢前辈体谅!”陆沉郑重抱拳,“他日若小子真有那份本事,定当回来相助前辈脱困!” “好,好。记住你的话便好。” 石精的声音带着一丝欣慰。 “不过那石乳,你现在就拿去吧,拿着这东西,若是能给你修行多些助力,也是不错,你且记下……” 按照老妪的指引,陆沉果然在一处极其隐蔽、被层层石笋掩盖的天然小石洼中,寻到了小半洼粘稠如脂,散发着淡淡月华般的石乳。 此地也无任何精怪守护,取走这石乳的过程,实在是 顺畅至极。 但陆沉也能感觉的到,这地方先前并非是没有精怪,而是那老妪的气息先将那精怪给赶走了罢了。 换他自己过来,估计得耗费一番功夫,也可能功败垂成。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早已备好的瓷瓶,将石乳尽数收取,一滴也不敢浪费。 辞别了老妪,陆沉沿着原路退出摩云窟。 出了洞口,外面的山风立刻吹在身上,让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 但此时陆沉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他回头望向那如同巨兽蛰伏的摩云窟,老妪的话语在脑海中再次回荡。 沧海变桑田…… 龙宫…… 真龙…… “这龙脊岭以前怎么会是海呢?” “要是这里真有龙的话,那这龙,又在哪里?”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91章 搭台,唱戏 龙脊岭的山坳口,此刻是人声鼎沸,乌央乌央地聚满了大片人群。 一年一度的赶山大会近在眼前,这不仅是采药人的盛事,更是十里八乡村寨乡民难得的热闹集会,谁都不愿错过。 坳口外围的空地上,早已自发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庞大的集市。 安宁县下辖村寨众多,许多乡民日子过得紧巴巴,仍保留着最原始的“以物易物”。 有老汉抱着几只精心喂养的芦花鸡,眼巴巴地等着换几斗救命的口粮。 篾匠摆开一溜新编的竹篾箩筐、簸箕,希望能换回几块盐巴或半条腊肉。 铁匠铺的学徒也支起摊子,展示着打好的锄头、镰刀等农具,吆喝着换取些布匹或山货。 空气中混杂着家禽的腥臊、新竹的清香、铁器的生冷以及人群的汗味,喧闹嘈杂却又充满了最底层的生机。 这赶山大会前的赶集,便是乡民们互通有无、艰难求存的重要平台。 而在靠近山坳入口、更为核心的区域,气氛则截然不同。 这里是采药人、药铺管事、跟山郎以及大小药材商贩的平台。 大伙儿摩拳擦掌,盘算着如何组队,沿着哪条路线进山扫荡。 那些有实力、有背景的巡山队自然是等着吃肉的。 而更多的散户和小队伍,则盼着能跟在后头,运气好时或许能分些残羹冷炙,捡点汤水。 忽然,拥挤的人潮如同被无形的刀锋劈开,自发地向两侧涌动,让出一条通道。 只见回春堂和几家实力雄厚的大药铺的人马,在伙计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伙计们手脚麻利地在最靠近山口,视野最佳的位置迅速支起数顶宽敞的凉棚。 又从骡车上搬下厚重的桌椅、精致的茶具,小泥炉和上好的银霜炭一应俱全。 待到炭火烧旺,铜壶里的山泉水咕嘟作响,日头也稍稍偏西,毒辣的阳光被凉棚遮挡后。 回春堂的东家杨全,才在几位掌柜的陪同下,施施然地踱步而来,在凉棚下的主位落座。 其余几家大铺子的掌柜如同众星拱月,纷纷围坐在侧,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 “杨东家。” 一位姓柳的掌柜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探询和讨好。 “听闻今年咱们安宁县的赶山大会,不仅县尊老爷要亲自莅临观礼,还有茶马道上的贵人也要屈尊前来?” 杨全端坐在太师椅 上,两鬓虽已染上些许霜白,但一张脸保养得极好,皮肤光滑紧致,不见多少皱纹。 年过五十的人,看着竟如三十许的壮年,气度沉稳中透着精明。 他闻言,端起细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人耳中。 “柳掌柜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呐。” “不错,茶马道上确实派了位贵人过来。” 他放下茶盏,目光扫过凉棚内外的众人:“咱们安宁县,背靠龙脊岭这座宝库,靠山吃山!多少珍稀药材,多少奇珍异宝,都是从咱们这里采出来,运出去,滋养四方!” “这赶山大会,是安宁县的头等盛事,更是咱们药材行当的脸面!诸位都打起精神来,争取在县尊和茶马道贵人面前,好好露露脸,为咱们安宁县,也为自己,争一份光彩。” “杨东家说得是!” “全凭杨东家提携!” “有杨东家主持大局,定能办得风光体面!” 凉棚内,几位掌柜立刻纷纷附和,谀词如潮。 一位身材微胖的张掌柜更是满脸堆笑,声音拔高了几分,像是特意说给周围竖着耳朵听的采药人听:“要我说啊,今年这赶山大会的头名魁首,非回春堂的杨信莫属!” “谁不知道,杨信年纪轻轻,已是内壮武夫!更难得的是,一手弓箭射术出神入化,是咱们龙脊岭公认的顶好猎手!” “这采药寻珍,既要本事,也要胆气,更要身手,杨信可谓是样样拔尖!只要杨东家派几位熟路的采药好手和跟山郎,组成巡山队保驾护航,杨把头定能满载而归,盖压全场!咱们呐,就等着贺喜便是了!” “欸,话不能这么说。” 杨全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口气,水汽模糊了他眼底的精光。 “进到那龙脊岭深处,刀山火海,毒虫猛兽,一切都得凭真本事说话。” “杨信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历练尚浅,哪里比得上董爷这等在血火里滚出来的老江湖?” 他话锋一转,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人群。 “更何况,我听说沈爷他老人家也收了个了不得的传人,是个少年英雄,后生可畏啊。” 众人正顺着杨全的话头附和闲聊之际。 山坳口的人群忽然又是一阵骚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议论声浪陡然拔高。 “快看!沈爷来了!” “稀奇啊!沈爷打从不进山,就从未参 加过赶山大会,今年居然也来了?!” 只见沈长鹤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袍,手里提着那杆磨得油亮的黄铜烟枪,在壮汉阿大和两个精干伙计的护卫下,慢悠悠地踱步而来。 阿大等人动作麻利,很快也在回春堂凉棚斜对面不远处支起了一个相对简朴的小摊,摆上桌椅。 沈爷的名望在安宁县采药行当里是沉甸甸的金字招牌,他一露面,许多老采药人眼中都流露出由衷的敬意,人群自发地让开道路,嘈杂声都小了许多。 “嚯!董爷!是金刀董霸董爷也来了!” 惊呼声再起。 只见伤势初愈、脸色仍带着些许苍白的董霸,竟也在一众剽悍巡山队员的簇拥下,龙行虎步地出现在山坳口。 这位龙脊岭第一跟山郎的现身,让现场的气氛也来的更高。 “我的天!连烧身馆的戚馆主都到了!今年这场面,前所未有啊!” 紧接着,人群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只见烧身馆戚馆主,一身长袍,宗师气度,不怒自威,带着宋彪等几位教头,也施施然步入场中。 武道宗师的气场,让周遭的空气都重了几分。 一时间,这原本开阔的山坳口,竟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回春堂、沈爷、董霸、烧身馆,各方势力纷纷支起凉棚,占据一方。 远远望去,凉棚如棋,人马如卒,将这山坳平地无形中划分出数块区域,隐隐形成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的对峙之势! 就在这气氛被推至顶点之时,一道声音响起。 “县尊大人到!” 人群立刻就像是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只见一顶四人抬的青色软轿,在衙役的护卫下,稳稳地行至场中。 帘子掀开,身着鸂鶒补子官袍、头戴乌纱的安宁县周县令,在师爷的搀扶下步出轿来。 杨全不慌不忙,从容起身,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恭谨笑容,带着众掌柜迎上前去行礼寒暄。 只是在错身而过的瞬间,他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看向侍立一旁的杨信。 “台子,已经给你搭好了,这出戏……”杨全的声音冰冷,毫无波澜,“若是唱砸了,你知道下场。” 杨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头顶,头皮瞬间一麻。 他连忙低下头,不敢与杨全那洞穿人心的目光对视,躬身道:“义父放心, 孩儿必不会令义父失望!”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92章 先声,夺彩 周县令的软轿甫一落地,凉棚下的各方势力首领便纷纷起身,快步迎上前去行礼问候。 沈爷、董霸、杨全等人皆上前去了,场面一时颇为隆重。 周县令面容清癯,气度沉稳,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朗声说了一番场面上的官话。 大意无非是赶山大会乃安宁县一年一度的盛事,关乎民生经济,更受茶马道贵人瞩目。 望诸位采药人各显神通,公平竞争,为县争光,也为自己搏个好前程云云。 众人自然是躬身应和,齐声称是,气氛一片和谐。 话锋一转,周县令捋着颌下几缕稀疏的山羊胡,目光转向沈长鹤,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探究笑意。 “沈老,听闻您不日前收得高徒,还是咱们安宁县土生土长的采药郎?今日盛会,怎不见这位陆小哥儿前来?” 沈爷笑了笑,回应了一声道:“回县尊的话,六子他前一天就进山踩点去了,算算时辰,估摸着也该下来了。” 周县令闻言,捋须的手微微一顿,笑容更深了几分:“沈老一身采药寻珍的本事,茶马道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经您老悉心调教,想必这位陆小哥儿,定能在龙脊岭闯出一番新天地,成为我安宁县又一俊杰啊!” “县尊所言极是!” 杨全立刻笑呵呵地接口,声音洪亮,显得格外热络。 “陆小哥儿年纪虽轻,却已是少年英雄!得沈爷真传,又与董爷义结金兰,拜了把子!这前程,岂是不可限量四字能尽述?”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夸张的感慨,目光却似无意地扫过周县令和董霸。 “依我看呐,假以时日,这龙脊岭上上下下,怕是要改姓‘陆’喽!” 这话一出,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瞬间凝滞了几分! 杨全这番话,看似句句夸赞,实则捧杀。 让原本称赞沈爷收徒的话儿变了味道。 龙脊岭跟谁姓?这安宁县的地盘,最终谁说了算?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周县令身上。 谁都知道,安宁县这潭水,素来是铁打的豪强,流水的县令。 地方势力盘根错节,若真让沈爷的衣钵传人和龙脊岭第一跟山郎董霸通过陆沉这个纽带彻底联合起来。 搞不好十几年后,安宁县就会再多出一个根基深厚的“陆家”! 杨全看起来夸沈爷,夸陆沉,实则暗示县尊,安宁县地方不大 ,未必容得下这么多家。 周县令脸上的笑意果然收敛了大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和审视。 不过,他终究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手,这异样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笑容,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玩笑。 他并未接杨全的话茬,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转向沈长鹤,语气带着一丝追忆和好奇。 “说起来,沈老,此番茶马道来的那位贵人,与您老倒还有些渊源。” “那位贵人是从沐王府出来,自言当年与沈老共过事,自称是您老的半个徒弟。” 此言一出,沈爷捏着烟枪的手指猛地一紧,浑浊的老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却坚定: “定然是那位贵人记岔了,或是说错了,老夫这辈子,只有一个徒弟,便是六子。其余人,我都不认。” 周县令脸上依旧挂着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并未深究,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说罢之后,众人心思各异,纷纷回到各自的凉棚下落座。 宽阔的山坳平地上,回春堂、沈爷、董霸、烧身馆、县衙……数条长棚如同蜿蜒的长龙,泾渭分明地排列开来,无声地划分着各自的势力范围。 空气中弥漫着等待与期待的气息,明日便是赶山大会正式开启之日,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看看到底是哪些采药人能撞上大运,一鸣惊人,名动安宁县! 夜色如墨,渐渐笼罩了喧嚣的山坳口。 一根根浸饱了松脂的火把被点燃,高高擎起,跳跃的橘红色火焰连成一片,将半边天空映照得亮如白昼。 也将攒动的人影拉得老长,投在嶙峋的山石上。 各铺子的掌柜伙计们并未因夜色而停歇,反而更加忙碌。 他们借着火光仔细检视采药人带回的山货,或高声议价,或低声盘算,讨价还价之声此起彼伏,混合着骡马的嘶鸣和鼎沸的人声,将这山坳渲染得如同白昼般喧闹。 “咦?有人下山了!” “这个时辰?!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摸黑下山?不要命了?!” 人群瞬间被吸引,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投向那被黑暗吞噬的山坳入口。 只见昏黄摇曳的火光边缘,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背着几乎与他等高的巨大竹篓,一步步从浓稠的夜色中走出。 “是陆哥儿!” “真是他!他一个人这么晚才下来?” 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 喧嚣的山坳口竟出现了短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刚刚走出山影、踏入火光照耀范围的少年身上。 这动静自然也传到了最核心的凉棚区。 周县令正端坐主位,与左手边的回春堂杨全、右手边的烧身馆戚馆主闲谈。 听到外面骤然拔高的声浪,周县令眉头微蹙: “外面何事喧哗?” 一名差役快步上前,躬身禀报:“回县尊,是沈爷的徒弟,陆沉陆小哥儿,刚刚从山里下来!” “哦?”周县令眉梢一挑,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 他目光转向下首一直沉默抽烟、仿佛置身事外的沈长鹤,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去,把这位沈爷的高徒,我们安宁县未来的把头请过来,让本官好好瞧瞧,是何等少年英才!” 陆沉在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注视下,穿过自动分开的人潮。 他风尘仆仆,衣衫也被荆棘划破几处,脸上沾染了些许尘灰,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沉静,步履间自有一股磨砺出的沉稳气度。 他来到凉棚前,对着周县令躬身行礼,声音不卑不亢: “草民陆沉,见过县尊老爷。” 周县令端起手边的白玉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酒液,脸上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审视般的微笑。 “陆小哥儿,此次入山,可有所获?” 陆沉站直身体,语气平静道:“回县尊,山中凶险,草民本事低微,未能寻得什么惊世骇俗的好药,只是侥幸捡了几样勉强能入眼的寻常东西,不敢称收获。” “哈哈,陆哥儿不必过谦,更无需气馁。” 一旁的杨全立刻笑着接口,语气听起来颇为宽厚。 “打渔尚有十网九空,何况是进龙脊岭这等凶险之地采药?能平安归来,已是福气,来日方长嘛!” 周县令也微微颔首,带着一丝鼓励:“无妨,少年人锐气可嘉。既已带回东西,不妨拿出来,让大家瞧瞧,你还年轻,日后进山的机会多得是。” “是。” 陆沉应了一声,放下沉重的竹篓,从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包。 他一层层打开,顿时,几株形态奇异、灵气氤氲的植物暴露在明亮的火光之下! 嘶——! 凉棚内外,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几个见多识广的老掌柜更是失声惊呼: “这……这是七叶龙纹参!看这须根,这金线纹路,起码甲子以上!” “老天!那是星纹紫玉莲?!花瓣凝紫,蕊含星辉!这可是解毒圣品!年份也足!” “还有赤阳珊瑚草?!通体赤红,阳刚之气逼人!这得是百年气候才能长成吧?!” “还有那个……” 惊呼声此起彼伏。 原本喧闹的山坳口竟因这几株药草的出现变的更加喧闹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这些哪是什么勉强入眼的寻常东西,这分明是足以让任何药铺掌柜抢破头的稀世珍品! 一直沉默抽烟的沈长鹤,此刻终于抬起了眼皮。 浑浊的老眼扫过那几株在火光下熠熠生辉的奇草,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一丝难以言喻的满意与欣慰,悄然爬上他那饱经风霜的脸庞。 而刚才还笑容满面、故作宽厚的杨全,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站在他身后的杨信,更是脸色铁青,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这些珍品药草,随便一株都价值不菲,岂是能随便捡到的?! 这小子分明是在扮猪吃老虎,故意卖弄!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药草带来的震撼中时,陆沉却再次俯身,从竹篓最底层,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软木塞紧的瓷瓶。 他双手恭敬地托举瓷瓶,呈到周县令面前。 “县尊老爷,草民在山中偶得此物,亦请县尊过目。” 周县令原本带着审视和一丝玩味的目光,在看到陆沉拔开瓶塞后,顿时消失,遂即双眼圆睁,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当然能认得出这东西! 周县令猛地站起身,身体前倾,死死盯着那玉瓶: “这是石乳?!” “这可是摩云窟才能孕育的东西,你竟然闯了一趟摩云窟?!”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93章 武师,瞩目 石乳,尤其是出自摩云窟这等绝地的精华,其价值远非寻常药草可比! 此物在玄门丹道之中,地位尊崇。 道士开炉炼丹,讲究采炼“五石五金”。 五金者,金银铜铁铅,传言道行高深的真修能以丹火熬炼,化腐朽为神奇,炼出那传说中“十成足赤”的赤金。 俗语云“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世间本无十成之金,唯丹道玄功可逆天而行。 而这“五石”,则指朱砂、丹汞、雄黄、曾青、以及最难得的石乳。 其中上品石乳,蕴含地脉纯阳精华,性温润而力绵长,是炼制诸多灵丹的核心主材之一,其成色上乘者,更是可遇不可求,往往万金难觅! 当今天下,玄教大兴,道门压过佛门,禅宗式微。 尤其在京城、江南这等膏腴之地。 谈玄论道之风盛行于高门巨阀、王公贵胄之间。 修为有成的道士出入朱门,成为座上贵宾,一言一行皆能影响深远。 周县令深知,若能以这瓶稀世石髓为敲门砖,搭上茶马道乃至更高层级的玄门高道,结下善缘,那便是一条直通青云的捷径! 足以让他摆脱这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的安宁县泥潭,调任一方清贵之地! 八大家,四大馆,个个都不是好惹的角色,个个都有靠山和门路。 自己这个“县尊老爷”只有明面上的威风,没啥确实之权。 即便是想招募壮丁,组建乡勇,都要看那些豪族地头蛇的脸色。 毕竟他们出钱出力,事情才能办得成。 周县令早就想寻个门路,调离安宁县,换个民风没有这么彪悍,当官没有这么憋屈的地方。 念及此处,周县令看向陆沉手中玉瓶的目光,已不再是单纯的欣赏,更添了几分难以抑制的灼热。 他霍然起身,脸上瞬间堆满春风化雨般的笑容,竟亲自端起酒杯,面向风尘仆仆的陆沉,赞誉溢于言表: “好!好一个陆小哥儿!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那摩云窟是何等凶险绝地?龙脊岭采药人何止万千,敢闯此窟者,十指可数!能活着出来,还带回如此珍宝者。” 他环视四周,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唯陆小哥儿一人!沈老,您这双慧眼,收了个了不得的好徒弟啊!” 这番赞誉,已是极尽吹捧之能事,恨不得将陆沉捧到天上去。 沈长鹤是何等人物 ?周县令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灼热,岂能瞒过他的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磕了磕烟锅,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陆沉耳中:“六子,县尊如此抬爱,还不谢过县尊大人?” 陆沉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对着周县令深深一揖,语气谦逊又不失机敏:“县尊大人过誉了!安宁县在大人治下,风调雨顺,民生安乐,方能人杰地灵,英才辈出,小子陆沉,不过是沾了县尊大人的福泽,侥幸得了几分运气罢了,实在当不起如此盛赞。” 这番话既拍了周县令的马屁,又将自己摘了出来,听得周县令心中更是舒坦,看陆沉的眼神愈发顺眼。 陆沉见火候已到,话锋一转,双手再次恭敬地托起那盛满石髓的玉瓶,朗声道:“常听家师教诲,父母官难做,劳心劳力,夙夜匪懈。” “草民身为安宁县子民,亦是县尊治下百姓,感念大人恩德,无以为报,今次侥幸从摩云窟取得些许石髓,愿将其进献于县尊大人,聊表寸心,亦盼此物能稍解大人为民操劳之苦!” 上道啊! 真是太懂事了! 周县令心中简直乐开了花。 他堂堂一县之尊,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好意思直接向一个半大孩子索要东西? 正愁如何不着痕迹地开口,这陆沉竟如此玲珑剔透,不仅主动献上,言语间还将孝敬拔高到了感念恩德,体恤辛劳的层面,给足了他台阶和脸面! 饶是周县令宦海沉浮多年,养气功夫深厚,此刻也不禁喜色盈面。 他笑道:“陆小哥儿有心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此乃本官分内之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当尽心竭力,岂敢言苦?” 他神色一肃,双手抱拳,向着北方京城方向虚虚一拱,声音庄重:“此身既受皇恩,自当鞠躬尽瘁,报效朝廷,治理地方,方不负圣上所托!” 凉棚内外众人见状,无论心思如何,皆面色一凛,纷纷起身,肃然垂首,以示对皇权的尊崇。一时间,场中气氛庄严肃穆。 待礼毕,周县令没有着急去拿石乳,而是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汤师爷,仿佛随口问道:“汤师爷,本官记得,陆小哥儿似乎尚未落籍?” 汤师爷何等精明,立刻躬身回答,声音清晰可闻:“回禀县尊,按本县衙规制,武籍授予,需满足内壮修为或累积揭榜立功达三次以上,陆小哥儿天资卓绝,前途无量,然目前尚未满足此例。” 周县令闻言,大手一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规 制是死的,人是活的!” “太祖皇帝曾有圣训,‘不拘一格降人才’!陆沉陆小哥儿,勇闯摩云窟,得此奇珍,其胆识、其本事,有目共睹!此等俊才,正是我安宁县之栋梁,岂能因区区繁文缛节,耽误了前程?本官今日便破例,特事特办!” 他目光炯炯,环视全场,声音掷地有声。 “着县衙户房即刻办理,为陆沉直落武籍!” “是!” 汤师爷立刻躬身领命,随即转向陆沉,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陆小哥儿,县尊如此厚恩,还不快快谢过?” 陆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周县令这一句话,轻飘飘落下,却如同金口玉言,瞬间为他扫平了无数障碍,省去了不知多少年的苦熬与钻营! 武籍!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大乾朝,对升斗小民而言,无异于鲤鱼跃过龙门! 一旦落定武籍,便意味着从此脱去草民之身,跻身武师之列。 最直接的好处便是免除徭役、田税! 在这个世道,对于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平民百姓来说,这简直是梦幻般的恩典! 再也不用担心被如狼似虎的差役拉去不知生死的战场当壮丁,再也不用在太平年景里,还要自带干粮、抛家舍业去服那修河筑城的苦役,更不用承受那层层叠叠、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田赋、丁税、杂捐。 从此,他便能真正挺直腰杆,当得起半个老爷的身份! 这不仅是身份的跃升,更是一道坚固的护身符! 衙门官法、行会规矩,再想如同过去那般随意拿捏他陆沉,就得掂量掂量了。 因为武籍在身,他便拥有了参加朝廷武举的资格! 这便是在周县令乃至所有地方豪强心中埋下的一根刺。 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祖坟冒青烟,真在武举上闯出名堂? 若他日金榜题名,授了官身,今日在座的许多人,恐怕都要反过来对他行礼! “陆沉,谢县尊大人!” 陆沉再次深深一揖,声音沉稳有力。 这一步踏出,他便不再是那个在雨师巷挣扎求存、任人揉捏的小小采药郎了。 他不再是“草民”,而是在县尊面前,在这些豪商富贾面前,也有名有姓的的陆沉! 凉棚内外,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陆沉身上,羡慕、嫉妒、敬畏……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杨全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 见,两撇精心修剪的眉毛沉沉压下。 他紧紧盯着那个身姿挺拔、在县尊面前不卑不亢的少年郎,心中警铃大作。 一步登天! 这小子竟真借着沈老鬼和董霸的势,又撞上这泼天的狗屎运,让周县令亲自开口,直落武籍! 这崛起的速度,快得令人心惊! 其余几位掌柜、把头,乃至许多心思活络的采药人,看向陆沉的眼神也变得复杂难明。 窃窃私语在人群中蔓延:“武籍啊!这小子真是走了大运!” “何止是走运?你没看县尊那态度?摆明了是要抬举他!” “落了武籍,又得烧身馆戚馆主的看重,若是再让他侥幸过了武举……” 有人低声说着,后面的话没敢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那便是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届时,这安宁县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一变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94章 权势,投奔 陆沉将那石乳献出,心中并无半分不舍。 那东西,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块能换些银钱的材料罢了。 石乳是入药之用,他不会炼丹,也无门路结交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道爷,更用不着什么壮阳的奇效。 能用这身外之物,换来一个更体面、更稳妥的出身。 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更何况,是县尊周大人亲口钦定,落了他的武籍! 这意义非同小可。 安宁县里,武籍便是身份的根基,寻常人等削尖脑袋也难求。 周县令此举,无异于当众提携。 从今往后,若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刁难于他陆沉,那便是在打周县令的脸! 这层虎皮裹在身上,纵使是纸糊的,也足以让宵小之辈心生忌惮,退避三舍。 扯虎皮做大旗的招数,古来有之,老套是老了点,可架不住它管用啊! “陆兄弟,还愣着作甚?快快入座!” 董霸那粗豪的嗓门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热络。 长棚之下,灯火通明,丝竹之声隐隐,席间坐着的皆是安宁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商贾富户、行会头领、各坊的体面人。 今夜,陆沉得了周县令的青眼,便也一脚踏入了这方小天地,有了与他们同席共饮的资格。 “正是正是!” 有人立刻附和,声音里透着刻意的亲热。 “陆小哥儿深入险地,采得宝药,劳苦功高!来人,快给陆小哥儿上一碗冰镇的梅子汤,解解暑气,也解解乏!” 董霸带了头,席间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恭维、笑语不绝于耳。 刹那间,陆沉便成了这长棚下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看着那一张张堆满笑意的脸,听着那一句句熨帖入耳的好话,陆沉心中念头翻涌: “难怪老话都说,草芥翻身,莫如遇贵人提携。” 这道理,此刻他算是真切体会到了。 周县令不过是金口一开,落下他的武籍,这安宁县里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掌柜、东家们,对他的态度便已天翻地覆,判若云泥。 陆沉依言落座,耳边是席间众人的谈笑风生。 周县令只是浅酌了几杯水酒,便以公务繁忙为由起身离去。 身为一方父母官,能在此稍坐已是给足了面子。 他只留下精明的汤师爷代为周旋。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汤师爷捻着几缕稀疏的胡须,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说来,县衙库房最近需采买一批上好的沉香木,数目不小,品质亦有要求。” 话音未落,回春堂的东家杨全已放下酒杯,拱手应道:“汤师爷放心,此事包在杨某身上。所需数目,品质要求,但请吩咐,回春堂必竭力办妥,不敢有误。” 这等大宗采买,所需银钱、货源、人力皆非小数,在座众人心中雪亮。 除了根基深厚、背靠宏茂商号的回春堂,旁人确实难以吃得下。 陆沉默然听着,目光扫过杨全那从容自若的脸,又掠过席间其他或艳羡、或敬畏、或不动声色的面孔,心中明悟更深一层: “看来,想要在安宁县真正立住脚,拥有举足轻重的份量,光靠拳头硬还不行,非得有‘养活人’的本事不可。” 就像这回春堂,牵动着多少采药人、伙计、乃至更上游的商路生计? 县令贵为一方父母,对其东家也要客气三分,便是因其财雄势大,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单枪匹马,除非你武功高到能无视一切规矩法度,否则,终究难与这些手眼通天的巨贾豪商相抗衡。 陆沉心中正思量着“养活人”的道理,耳畔忽闻席间有人带着几分好奇探问: “汤师爷,县衙此番购入如此多的沉香木,不知是作何大用?” 汤师爷捋须一笑,眼中掠过一丝精明,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席间众人都能听清: “诸位有所不知,茶马道上那位贵人,最是喜欢闻香。” “县尊大人体恤贵人旅途劳顿,特意吩咐下来,要将贵人下榻驿馆里的桌椅床榻,都用上好的沉香细细熏透,务求那香气如木胎自生一般,好让贵人心神舒畅,宾至如归。” “奈何库房里的存货已然不足,这才需要劳烦杨东家出手相助了。” “原来如此!” “县尊大人真是思虑周全,体贴入微啊!” 众人闻言,纷纷恍然,旋即响起一片由衷的赞叹之声,字字句句都透着对周县令办事周到的敬佩。 “只因为贵人要来,所以桌椅床榻,都要用香熏透,宛若自然散发……” 陆沉听着,心头微震,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碗壁。 他咂了咂嘴,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今日所见所闻,比任何言传都来得深刻。 让他对权势二字的份量,立刻就有了切肤般的体悟。 被人尊称一声“爷”,那不过是面上的虚浮。 唯有这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能牵动无数人心。 让旁人费尽心思揣摩、讨好,甚至不惜靡费巨资,只为博君一悦,这才叫真正的成势了! “早年间就听街坊闲谈,说县尊大人晚上做了个梦,第二天就能把那梦里的东西变成真的。” “如今看来,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茶马道上的那位贵人,恐怕连梦都不必亲自去做,只需流露出半分喜好,甚至只是一个眼神,便会有数不清的人争着抢着,要替他把那虚无缥缈的梦,变成触手可及的现实!” 陆沉默默啜饮着冰凉的梅子汤,酸甜的汁水滑入喉中,却带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清醒。 他感觉自己的眼界,又撑开了几分,窥见了这世道运转下,那更为赤裸的规则。 权势,权势,果然是有“权”,才能生“势”! 宴席终有散时。 待到月上中天,灯火阑珊,陆沉才与沈爷、董霸等相熟之人一同返回安宁县城内。 在内城岔路口别过豪爽的董霸,便只剩下师徒二人,踏着清冷的月色,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沈爷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欣慰与光彩,他侧过头,借着月光仔细打量陆沉,声音里满是感慨: “六子,今儿晚上,你可真给师父长了大脸了!” 陆沉神色沉稳,并无丝毫骄矜之色,低声道:“师父言重了,只要没给您老人家丢脸就好。” 沈爷闻言,开怀大笑。 他拍了拍陆沉的肩膀:“丢脸?怎么会!高兴还来不及!” “对了,我从茶马道那边托人求的香灰已经送到了,过两日,待我准备好星盘、命盘,你来铺子一趟,师父给你好好批一批命数!” 批命,在沈爷这一行当里,是件顶顶郑重的大事。 非但要上好的香灰引路,更需以繁复的星盘推演天星轨迹,以精密的命盘勘定五行生克,耗神费力,轻易不为人做。 光是这香灰,就非得是名山古刹,开年头一炷香燃尽所得,才带着几分灵性。 一应准备完毕,着实耗费了沈爷不少心思。 他搀住沈爷的手臂。 虽然沈爷筋骨强健,步履生风,远不到需要人搀扶的地步,但做徒弟的,该有的礼数不能废。 “多谢师父为我操心, 劳您费神了。” 陆沉的声音带着感激。 “你也辛苦,如今落了武籍,往后也是有了奔前程的盼头。” 沈爷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 师徒二人一路闲话家常,多是沈爷叮嘱陆沉如今落了武籍,便算是有了正经出身,往后更要谨言慎行,用心奔个前程云云。 陆沉一一应下。 不多时,将沈爷安然送回他那间老铺子,陆沉这才转身,独自踏着更深的夜色,回到了自己那座宅院。 这一夜,心潮起伏后的松弛感袭来,陆沉几乎是头一沾枕,便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陆沉早早起身,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地走到前厅,准备用些简单的早食。 刚在桌边坐下,端起一碗清粥,却听得宅院大门外传来一阵不小的喧哗,隐隐夹杂着妇人急切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 不等他起身去看,就见王大娘脚步匆匆,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喘着气道: “陆少爷!陆少爷!门口来了好些人!乌泱泱的,看着有十几个!领头那个说是从雨师巷过来的,都是过去相熟的街坊邻居” “他们嚷嚷着,如今想要来投奔你!”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95章 赋税,聚势 “投奔我?” 陆沉闻言,端着粥碗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了然。 是了,多半是雨师巷那些旧日街坊,得知他昨夜得了周县令青眼,落了武籍。 这意味着他名下可免徭役、田税。 这些人闻风而动,是想将自家的田亩、人丁,挂靠到他陆沉的名下避税! 这等事,在这片土地上,再寻常不过。 那些一朝得中的举人、秀才老爷们,为何甫一登榜,门前便车水马龙,挤满了提着厚礼、口称“甘愿投效”的人? 剥开那层光鲜的皮,内里不过避税二字罢了。 本朝的杂税,名目听着或许不算顶重,可细水长流,层层叠加,足以压弯寻常百姓的脊梁。 比如丁银,就是按人头征收,一人便要交上六百到一千大钱。 多一口人吃饭,就多一份负担。 又比如盐税,官府计口配盐,强行摊派盐额,价钱却由官家说了算,吃不起也得买,百姓暗地里叫苦不迭。 还有所谓的力差银,这才是大头! 服徭役是天经地义,可若你身有残疾、病弱不堪,或实在抽不开身去修河、筑城、运粮,怎么办?那就得交钱! 找人代役的价格,全看那活儿苦不苦、险不险。 修河筑城这等苦差,动辄就要数两雪花银,寻常人家一年辛苦,又能攒下几两? 便是商贾,也逃不过这层层盘剥。 水路陆路的关税,开店摆摊的市税、住税,买卖田地房屋的契税…… 每一道关卡,都伸着手要刮下点油星儿。 甚至那江河湖海里讨生活的打渔人,有“渔课”,深山老林中砍柴的樵夫、打猎的猎户,也躲不过“山泽税”! 这些,还只是官府明面上的正税。 若碰上荒年歉收,或是遇上一位心肠如铁、刮地三尺的父母官,那花样翻新的苛捐杂派,更是让人头皮发麻! 什么组建乡勇保境安民的“经费”,那是摊派的名目。 什么剿匪的“剿饷”,练兵的“练饷”,名头一个比一个响亮。 大户人家要“助饷”,得主动献上银子表忠心,贫寒小户拿不出钱?那就征你的“马料”、“草束”! 总有一款能榨出你骨髓里的油水。 总而言之,在这世道,没有官身护体,没有功名傍身,想做点什么事,都如履薄冰,寸步难行。 光是这一条条、一款款、一层层的税赋,就能像无形的蛛网,将人死死缠住,勒得喘不过气,直不起腰! 这,正是陆沉甘愿献出那价值不菲的石乳,也要搏一个武籍护身的根本缘由! 这籍,是护身符,更是通行的路引! “都是哪些人?” 陆沉放下粥碗,声音平静,并未立刻显露出拒人千里的意思。 他心知肚明。 常言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如今他陆沉在安宁县算是崭露头角,得了县尊青睐,风光初显,那些往日里或许只是点头之交、甚至早已断了音讯的“故旧”闻着味儿凑上来,再正常不过。 人心如此,世态炎凉。 并非人人都能像黄征那样,懂得分寸,知进退。 “唉哟!陆少爷,还能有谁?” 张大娘脸上满是嫌恶和不屑。 她本就是雨师巷的老住户,对那帮子人的底细门儿清。 “领头的就是巷尾那个老泼皮,后面跟着他那几个游手好闲的侄子,再就是几个平日里就好占便宜、蹭吃蹭喝的街溜子,都是些闻着腥味儿就想扑上来啃一口的打秋风混不吝!” “陆少爷,您可千万别一时心软,发了善心!这些人,嘴里抹蜜,心里揣刀,哪是真心投靠?分明是想着吃您家的白饭,讨您家的好处,沾您新得的武籍之光,好躲掉那要命的丁银力差!” “这还算是轻的,最怕的是他们在外头,打着您‘陆爷’的旗号,欺行霸市,坑蒙拐骗,做些下三滥的勾当!到时候屎盆子扣下来,损的可是您辛辛苦苦挣来的名声和前程!” 张大娘在雨师巷摸爬滚打几十年,一双眼睛早练得毒辣。 市井里的弯弯绕绕、鬼蜮伎俩,她看得太透彻了,此刻苦口婆心,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陆沉默然。 “收下这些人,后患无穷。” “可若是我今日闭门不见,将他们拒之门外,就显得我发迹就忘了穷街坊、白眼狼不念旧情,各种风言风语,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出去,这名声同样不好听。” 他深知人言可畏,尤其是在这刚刚站稳脚跟的微妙时刻。 陆沉正被这“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的两难局面搅得心头微沉。 心中思忖着该如何体面的解决了这事的时候。 忽听得院门外传来一声暴喝: “都围在这儿作甚?乌泱泱的, 堵着人家大门,赶紧散了!” 这声如洪钟,带着一股常年上龙脊岭背尸养出来的煞气,正是板桥乡的背尸人黄征。 只见黄征那铁塔般的身影堵在门口,他生得五大三粗,筋骨虬结,虽大病初愈面色还有些蜡黄,但那股子剽悍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横眉怒目,往那一站,活像一尊门神。 那些吵吵嚷嚷、试图挤进门来的泼皮无赖,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和那迫人的气势一冲,顿时被吓了一跳。 领头的还想嘟囔两句“俺们是陆哥儿街坊”,被黄征那铜铃般的眼睛一瞪,后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只能灰溜溜地缩着脖子,带着他那群同样色厉内荏的跟班,眨眼间便作鸟兽散,跑得比来时还快。 “黄大叔,你身子骨恢复得如何了?” 陆沉心中一松,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快步迎出大厅。 黄征见陆沉出来,那凶神恶煞的表情瞬间收敛,换上几分感激和局促。 “多亏了鲁大夫妙手回春,每日里两副药汤灌下去,外敷的药膏也没断过,这才好得快些。” 他重重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底层人特有的愁苦。 “这年头,病是真生不起,像我们这样的,有个头疼脑热只能硬扛,或是胡乱找些土方子对付。” “陆哥儿,我在妙手医馆躺了这些天,花费,唉,实在让你破费太多了!” 他搓着粗糙的大手,黝黑的脸上满是愧疚。 这份沉甸甸的人情债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只觉得欠陆沉的恩情,这辈子怕是难还清了。 看着黄征真诚又带着窘迫的神情,陆沉心中一动。 他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常人难见的幽光。 那是山海小印赋予他的【看命】之能,双眼能通幽,捕捉旁人的命数变化。 周县令、戚馆主、师父沈爷这等人物,命数如同笼罩在浓雾中的山川,影影绰绰难以看清。 但黄征的命数在他眼中却异常清晰: 【八字过硬(白)、体壮(白)、招邪(灰)】 这命格,天生就是吃背尸人这碗阴饭的料。 “黄大叔。”陆沉目光灼灼,忽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换个营生?” 黄征一愣,随即有些自嘲地挠了挠头:“陆哥儿说笑了,我除了这把子死力气和不怕晦气的胆子,还能有啥别的本事?” “不怕你笑话,当初能吃上背尸人这碗 饭,也就是仗着命硬,阎王爷嫌我晦气不收罢了。” “命硬是好事!” 陆沉朗声笑道。 “我正缺个熟悉龙脊岭山势路径、胆大心细的帮手!黄大叔,你常年出入深山老林,对岭上的一草一木想必都熟得很,与其再去背那沉甸甸的尸身,不如跟我一道采药如何?糊口养家,绰绰有余!” 通过昨夜,他已经明白,想要在安宁县彻底站稳脚跟,必须得有“势”。 人多才能势众。 沈爷的铺子,董大哥的巡山队。 说到底,也不是自己的“势”。 所以他只能“借势”。 而不能“成势”。 “跟你采药?” 黄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溜圆。 “陆哥儿,你不嫌我晦气?” 黄征是背尸人,整天与死人打交道。 干什么都遭嫌弃,便是进馆子吃饭,进铺子买东西,有时候也受白眼。 “晦气?”陆沉笑道,“我连龙脊岭里那些妖物都不怕,还怕这个?” “陆哥儿!” 黄征身子一震,顿觉一股热流冲上眼眶。 多少年了,除了那些不得不找他收敛尸骨的苦主,谁曾给过他半分尊重? 更别提如此真诚的信任,这份知遇之恩,实在是比这龙脊岭来的更有分量! 他只觉得胸口滚烫,一股血性直冲头顶。 猛地踏前一步,双手抱拳高举过顶,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声音激动得发颤:“陆哥儿!你若真不嫌弃,肯赏俺一口饭吃,从今往后,俺黄征这条命就是你的!水里火里,绝不皱一下眉头!” “黄大叔这礼重了!” 陆沉眼疾手快,不等他膝盖落地,便已抢步上前,双手牢牢托住黄征粗壮的臂膀,硬是将他魁梧的身躯稳稳扶住。 “往后咱们便是自家兄弟,一同进山采药,一同吃肉喝酒!有我陆沉一口,就绝不会短了你的!”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沉心头猛地一跳,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仿佛肩头凭空压上了一副无形的担子,又像是整个人的“分量”骤然沉实了许多。 送走激动得语无伦次、拍着胸脯保证明日一早就来听命的黄征,陆沉独自回到后院。 方才那种“分量感”依旧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他下意识地走到屋角的铜镜前,想看看 自己是否有什么异样。 昏黄的铜镜映出他年轻俊秀的脸庞。 然就在他凝神细看之际,镜中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只见自己头顶上方,约莫三寸之处,竟在冒光?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96章 突破,内壮 “怎么回事?我头顶怎么冒光了!” 陆沉大惊,饶是他经历不少,此刻也被镜中异象惊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头顶,五指却抓了个空。 那朦胧的白光如同水中倒影,看得见,却摸不着,毫无实质! 更诡异的是,那原本淡薄的白光,此刻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催动,开始剧烈翻涌。 一缕缕实质般的青气从白光深处喷薄而出,在空中交织、缠绕、勾勒,隐隐约约,竟似要凝聚成某种字迹一样。 “这莫非就是我的命数?” 陆沉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镜中异变,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以往如同雾里看花,难以窥见自身命数,如今接纳了黄大叔,我的‘势’增长了几分,所以这隐藏的命格,才得以显化出来?” 他心中猜测翻腾,然而那青气交织变幻,始终未能彻底定型,字迹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任凭他如何凝神,也看不真切自己的命数究竟为何物。 “一、二、三、四……” 陆沉强压下惊疑,仔细数着镜中那青白交织、不断变幻的光带轮廓。 “好像足足有五条?”他倒吸一口凉气,更加困惑了。 通过山海小印赋予的【看命】之能,他分明看得清楚,董霸的命数是两白一青,共三条;黄征则是两白一灰,也是三条。 怎么轮到自己,竟比他们多出两条来? “师父从茶马道取的头柱香灰,不知到了没有?” 陆沉心中对自身命数的好奇如同野草般疯长,恨不得立刻就能请师父沈爷开坛批命,看看自己这五条命数究竟指向何方,又能凝聚成何等命格! 处理完异象的惊疑,陆沉想起黄征的安置。 他本想留黄征在自家宅院落脚,彼此照应也方便。 岂料黄征听闻之后连连摆手,坚决不肯。 他直说自己乃是个背尸人,身上沾着死人气,晦气重得很。 陆沉这宅子是新起的,风水正好,将来是要兴旺发达、福泽绵长的地方,他要是住进来,那阴煞晦气冲撞了宅运,坏了富贵前程,我可就是死一百次也赔不起。 他只需要在城外随便找个住处,也就是了,至于新宅,他全然没有想过要住进来。 见黄征执拗如牛,陆沉也知他是一片赤诚为自己着想,便不再强求。 陆沉盘膝而坐,收敛心神。 他 再次将意念沉入心湖,那方古朴神秘的山海小印果然又有了变化! 它静静悬浮在心神深处,比之前似乎凝实了一丝,散发出的微光也明亮了些许,仿佛又要孕育出一份新的恩赏! “看来,这次龙脊岭之行,收获的确不小。” 陆沉心中了然。但他并未立刻沉溺于恩赏的期待,反而转念想到了摩云窟深处那块蕴含灵机的巨大怪石,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 “赶山大会倒是不急着出风头,我如今武籍已经落了,回春堂也不怎么敢明面上打我的主意。” “现在的问题是,那几千斤重的大石头,怎么才能从人迹罕至的摩云窟深处弄出来?” 这难题与那大石头一般沉重,压的陆沉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 即便是打通了气关的武师,力大无穷,能生撕虎豹,可要双手托举数千斤的重物,跋涉数百里崎岖陡峭的山路,那恐怕也是做不到吧? 想要做到这样的事情,那得耗费多大的力气? 陆沉光是想一想,都感觉自己的筋肉有些发颤。 “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先不想它!” 陆沉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强行压下。 当务之急,是提升自身实力! 他起身来到院中,月色如水银泻地。 伏虎桩的沉稳如山,游蛇步的灵动诡谲,早已被他练得炉火纯青,心意所至,招随意转。 如今他修习的重心,是戚馆主所赠的那本《内壮神力八段锦》。 这养生功夫总计十式,看似缓慢柔和,实则奥妙无穷,是淬炼脏腑、激发潜能的根本法门。 不知是今天他状态好,还是收下黄征后,那份无形的“势”真的滋养了自身。 陆沉只觉得体内气血格外活泼,念头也异常通达。 他摒弃杂念,一板一眼地演练起八段锦。 原本略显生涩滞重的招式,此刻竟如水到渠成般变得圆融流畅,举手投足间仿佛暗合某种韵律。 随着动作深入,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自丹田升起,迅速席卷四肢百骸! 体内沉寂的气血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熔炉,瞬间沸腾、奔涌起来! 哗啦啦…… 耳畔仿佛听到了惊涛拍岸之声,那是气血在经脉中咆哮冲撞! “气血如浪涌!这是要突破内壮的征兆!” 陆沉瞬间明悟。 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牢牢抓住这稍纵即逝的 契机。 强忍着筋疲力尽带来的沉重感,他咬牙压榨着身体最后一丝潜力,将呼吸调整到最深沉的状态! 呼! 吸! 陆沉的胸膛如同一个巨大的风箱,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将天地间的精气都纳入体内。 汗水如浆涌出,瞬间浸透单衣,在月光下蒸腾起淡淡的白气。 体内血气跟随《内壮神力八段锦》的运转路线,不断增强。 血管中的血液流速越来越快,越来越猛,更如那一浪接着一浪的潮水,涛涛不息。 这赫然已经是在开始炼化血关了。 “内壮之境,在于引动四肢百骸奔腾的气血之力,反哺淬炼五脏六腑,化外力为内养,使生机壮大,根基深固!” 陆沉摒弃一切杂念,全神贯注,引导着体内那如同脱缰野马般的汹涌气血,一遍又一遍,冲刷、温养、捶打着那脆弱却又至关重要的脏腑。 只要能够成功将自己浑身的血气激发,从外而内,化作对五脏六腑的蕴养之力。 那他就可以凭此彻底将自己的境界推动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内外合一,到时候自己修炼出来的这些血气,就可以再度使得自身勃发壮大。 可臂挽奔马数匹而不动分毫。 便是碰见山中猛兽,也可上前搏杀。 这个境界的武师,别说是放在这安宁县,就算是在茶马道上,那都能被人高看一眼! 也是他先前落下武籍所需要的能耐。 也就是说,成为内壮武师之后,纵然是官府之中的老爷,他们也不敢再小看半分,多少都得想着办法去拉拢,去结交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97章 养练打杀,缠头裹脑 翌日,正午时分。 烧身馆后院那方平整开阔的演武坪上,直射的阳光晒的青砖地面腾起热浪。 “看棍!” 宋彪一声断喝,身形如虎踞龙盘,手中丈二长棍化作一片咆哮的棍影。 那棍影层层叠叠,似怒涛拍岸,又似狂风卷林,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铺天盖地般直向陆沉碾压过去! 棍未至,那股迫人的劲风已压得人呼吸一窒! 陆沉眼神锐利如鹰,脚下生根,同样紧握长棍,横架身前。 他没有选择硬撼宋彪那沛然莫御的力道,而是以游蛇步的灵动融入棍法之中,棍随身走,身随棍转,在方寸之地腾挪闪避,长棍或格、或引、或卸,如同编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防御网。 啪!啪!啪!啪! 密集如骤雨般的棍棒交击声炸响在演武坪上,清脆又沉闷。 两道身影在烈日下高速移动、碰撞、分开、再碰撞。 棍影翻飞,劲气四溢,卷起地上的浮尘。 这场激烈的对练,足足持续了两炷香的时间,那连绵不绝的撞击声才逐渐停歇! 宋彪率先收棍而立,漫天棍影瞬间敛去。 他看向陆沉,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惊异。 “陆兄弟,你这口气息长得不像话了!刚入内壮,能在我的棍下支撑一刻钟,已属难得,结果你坚持了整整两炷香……这体力,当真是怪物一般!” 陆沉拄着长棍,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顺着脸颊、脖颈,浸透了粗布短打的衣襟。 正常人比拼拳脚,想要发出十成力,撑死不过三四下就力竭。 内壮武夫气息悠长,气力强劲,若是赤手空拳相斗,过上十几招不成问题。 倘若换成械斗,各自持兵器,七八招就能分出胜负。 像话本演义里头,什么高手大战三天三夜,妥妥属于宗师级别。 因为力关武夫压根撑不住,早就活活累死。 “多谢宋教头指点!” 陆沉努力平复着呼吸,抱拳致谢。 武行素有“月棍,年刀,一辈子枪”的老话。 他突破内壮,深知拳脚功夫已到瓶颈,想要更进一步,兵刃之道是必由之路。 而棍法,正是上手最快、也最能打熬根基的选择。 因此,他今日便直奔烧身馆,寻宋彪请教。 宋彪也爽快,二话不说便提出 陪练,让他先用棍熟悉兵刃的发力与节奏,日后再择选趁手兵器。 “哈哈,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小子差点就成了我的小师弟,这关系,亲着呢!” 宋彪爽朗大笑,他是真心欣赏陆沉。 根骨好、悟性高、心性更是坚韧沉稳,这样的苗子,在武行里打着灯笼都难找。 若能得名师悉心调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宋彪走到兵器架旁,拿起汗巾擦了擦手,问道:“对了,《八段锦》练得如何了?” 陆沉也走到场边,拿起水囊灌了几口,抹了把汗才答道:“十个招式勉强记全了,能完整走下来两遍。” “不错了!短短时日,能记住十式并能走完两遍,已是上佳。” 宋彪点点头,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你可别小看这八段锦,它说是养生,骨子里却是道门内练的上乘功夫!与我们外炼的路子大不相同。”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对武道的向往:“外炼一途,讲究筋骨皮膜,层层递进,练到深处,筋骨如钢似铁,皮膜坚韧若老牛皮,传说前朝有位大将军,就是此道巅峰!被太祖擒拿后,以五匹烈马拖拽分尸,马蹄刨地,烟尘冲天,铁链绷得笔直如弓弦,可那大将军浑身筋肉虬结,硬如精金玄铁,竟生生抗住五马嘶鸣,力竭倒地,也未能将他分尸!” “这便是外炼的极致,金刚不坏,力拔山河!” 陆沉听得心头剧震!五马分尸!那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铁打的人躯也能被撕成碎片! 那位大将军的筋骨之强,简直非人! 宋彪话锋一转:“而道门内练,则重在养气血,固根本,培元筑基。” “讲究的是气血如烘炉,生机如长河,武夫相争,尤其是生死搏杀,打到力竭之时,拼的就是这一口悠长的内息,气血不枯,气息不绝者,往往就是最终活下来的人,气长则命长!” 陆沉屏息凝神,认真听着宋彪的讲解。 “我师父曾言,人身即小天地。从鼻端到双腿涌泉,看似咫尺,实则气息运转之路径,暗合周天之数,约莫有‘十万八千里’之数!” “十万八千里?”陆沉愕然,这数字太过玄乎。 宋彪说道:“衡量内息强弱,便看你这‘一口气’能在体内走多远。” “若能在一息之间,引动气血走三千里路,便算是登堂入室的高手!这意味着你在一呼一吸之间,可以让你挥出上百剑!剑光连绵,快如疾风迅雷,常人 连看都看不清,如何抵挡?” 一息百剑!快如迅雷! 陆沉听的入神,同时又热血激荡。 一息百剑,那谁能挡得住? 他下意识地按照八段锦的法门,深深吸气,尝试导引体内那缕初生的内壮气血,沿着经脉奔涌。 然而,那气息堪堪在体内流转了八百里左右,便如强弩之末,后继乏力,悄然散逸了。 “这一口气的功夫,没有捷径,唯有苦修。” 宋彪看出陆沉所想,喟然一叹,脸上露出几分向往:“我日夜不辍,苦修十年,也不过让这口气能勉强走出两千里,离那三千里高手之境,还差着老大一截呢!” 言罢,宋彪眼中精光一闪,似乎为了印证这两千里之威,他深吸一口气。 紧接着,他吐气而出,呼吸转换之中,手中长棍如潜龙出渊,快得只留下一道刺目的电光残影! 砰——!!! 一声沉闷如雷的爆鸣炸响! 仿佛空气都被这一棍刺穿、压缩、然后狠狠炸开! 狂暴的劲风扑面而来,刮得陆沉面皮生疼,眼睛都几乎睁不开! 待他定睛看去,只见几十步开外,那根用来练习刺击、碗口粗的硬木靶心,已被宋彪手中的长棍精准贯穿! 棍头透靶而出,兀自嗡嗡震颤不止!木屑纷飞! “好快!好猛的一击!” 陆沉望着那兀自震颤的棍头,心头凛然。 若方才宋彪是冲着自己而来,莫说抵挡,恐怕连反应都来不及,那木棍便会洞穿胸膛,留下一个碗大的血窟窿! 内壮武夫的气血爆发配合精妙杀招,威力竟恐怖如斯! “武功之道,粗分可为四种:养、练、打、杀。” 宋彪收棍而立,长吐一口浊气,浑身蒸腾的热气如同揭开的蒸笼,毛孔舒张间散发出一团团肉眼可见的白雾。 “你修的《八段锦》是上乘‘养法’,固本培元,壮大根基,伏虎桩、游蛇步则是‘练法’,打熬筋骨,蕴养气血,提升体魄。而‘打法’与‘杀法’……” 宋彪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声音也沉凝下来。 “那些则是纯粹的搏命之术,乃杀人技!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他看向陆沉:“如今赶山大会已然开始,龙脊岭深处三教九流汇聚,鱼龙混杂,凶险难测。你虽已入内壮,气血充沛,寻常七八条壮汉近不得身,但真遇上心狠手辣、精通搏 杀之技的亡命之徒,恐有闪失。不妨学上两式实用杀招傍身,以备不测。” 陆沉深以为然。 他突破内壮后,确实感觉气力澎湃,耐力悠长,但与人真正生死相搏的经验几乎为零。 宋彪所言,正是他所需。 “请宋教头不吝赐教!” 陆沉神色郑重,抱拳深深一礼。 “好!” 宋彪点头,走到兵器架旁,取下一柄厚重的单刀,掂量了一下,又换了一柄更趁手的柳叶刀。 “山林之中,树木藤蔓丛生,地形狭窄逼仄,长棍哨棒施展不开,反不如短兵灵活,我便教你两式刀法。” 他倒提刀身,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森冷寒光。 “这两式,一名‘缠头’,一名‘裹脑’!皆是近身搏杀,斩首断颈的绝命杀招,看仔细了!” 宋彪话音未落,身形已动! 只见他左脚猛地踏前一步,腰胯发力,拧身如蟒! 手中柳叶腰刀自右下方向左上斜撩而起,刀光如同一条银亮的毒蛇,贴着自身左肩外侧急速盘旋一圈! 那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呜”的一声尖啸,仿佛要将自身头颅缠绕包裹其中,实则是在极速旋转中卸开对手兵刃或格挡袭向头部的攻击,同时蓄满回旋之力! 刀光旋至最高点时,宋彪眼中厉色一闪,借那旋转之势,拧腰转胯,刀锋带着千钧之力,由左上至右下,朝着面前狠狠劈落! 唰! 刀锋破空,带起的劲风割得几米外的陆沉脸颊生疼! “这一式名为缠头,且再看来!” 缠头刀势未尽,宋彪右脚已闪电般斜插上前,身体顺势矮身拧转。 那劈落的刀锋并未收回,而是借着下劈的余势,如同跗骨之蛆,紧贴着自身右肩、后颈急速回旋一圈。 刀光化作一道匹练,在脑后划出冰冷的圆弧。 这一旋,既能格挡来自右侧和后方的袭击,更是将全身的拧转之力与腰背爆发之力尽数灌注于刀身! 刀光旋至脑后正中的刹那,宋彪吐气开声,腰背如弓弦炸开,刀锋由后向前,自右向左,横着抹向前方。 倘若有人站立此处,这一刀,便必定能够抹过咽喉,将其斩首! 两式刀法,一劈一抹,一刚一柔,衔接得天衣无缝,杀气腾腾! “正所谓,缠头裹脑进步砍,天下刀法会一半!” 宋彪收刀而立,气息平稳 ,仿佛刚才那凌厉的杀招只是信手拈来。 “这两式,看似简单,却是无数前人搏杀经验的精华,练到极处,近身搏命,无往不利!” 接下来的两日,陆沉便沉下心来,跟随宋彪苦练这“缠头裹脑”两式杀招。 他并未急于进山争夺那赶山大会的头名,深知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 这天午后,练功间歇。 陆沉手持一柄木刀,站在院中槐树下,闭目凝神,脑海中反复回放宋彪那劈抹之间流转的杀意与劲力轨迹。 他并非单纯模仿动作,而是在用心捕捉那刀法中蕴含的“神”。 黄征正蹲在不远处擦拭采药用的药锄,忽然觉得后脖颈一阵发凉,汗毛倒竖。 他猛地一缩脖子,惊惶回头,只见陆沉正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眼神空洞地望着他的后颈,手中木刀无意识地微微颤动。 “陆哥儿!” 黄征声音都变了调,屁股像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 “你还是别站我后面吧,我这脖子后面凉飕飕的,总觉得瘆得慌!” 陆沉闻声抬头:“黄大叔莫慌,我这是在领会刀法杀招的‘意’。你且忍一忍,就走在我前头,让我多琢磨琢磨,人的脖颈,从哪个角度下刀最快、最好。” 黄征听得头皮发炸。 陆哥儿这是练刀练魔怔了! 他哪还敢停留,脚下如踩西瓜皮,“哧溜”一声,瞬间就跑远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98章 赶山,黑羊 苦练数日缠头裹脑的刀法,陆沉自觉这两式杀招已得其形,略通其意,是时候再闯龙脊岭了。 虽说周县令亲落武籍,已让他身份不同,但身为沈爷唯一的亲传弟子,这赶山大会岂有不参加之理? 这不仅关乎沈记铺子的颜面,更是他陆沉在安宁县武行扬名立万、奠定根基的绝佳舞台! 天光微亮,晨雾未散。 陆沉收拾停当。 他手持行山杖,背着大竹篓,竹篓里放着那柄貌不惊人却饮过妖血的生锈铁剑。 这次,他还牵了那条白毛细犬哮天用于探路。 上回下摩云窟,情况不明,凶险莫测,故未带它同行。 此次目标明确,有哮天探路警戒,能省却不少麻烦。 “陆哥儿要进山了!” “嘿,这下赶山大会才叫有看头!” “回春堂那杨信,仗着人多,这几天可嚣张得很!听说又摘了两份百年份的‘大瓜’,风头正劲!” “陆哥儿本事是硬,可这时候才动身,怕是难撵上杨信的积累了……” “你懂什么!陆哥儿下摩云窟如履平地,找‘大瓜’的本事能差了?等着瞧吧!” 陆沉的身影甫一出现在进山的人流中,立刻引来了众多采药人的瞩目与议论。 毫无疑问,这位从雨师巷泥泞中挣扎而起的年轻人,早已是安宁县公认的狠角色。 单凭他敢孤身深入摩云窟还能全身而退,就绝非寻常采药人可比。 然而,赶山大会的规则却有所限制。 为期半月,唯以所采天材地宝的年份、珍稀程度论高低! 杨信背靠回春堂这棵大树,手下伙计、雇佣的采药人足有数十之众,如同梳篦般扫荡着龙脊岭外围的山林。 光是甲子以上年份的药材,就已装满了好几大箩筐。 陆沉此时才孤身进山,在许多人看来,想要在收获上压倒杨信,希望渺茫。 行至山坳入口,正遇董霸手下的巡山队。 为首的汉子认得陆沉,抱拳道:“陆兄弟,可要帮手?董爷吩咐了,若有需要,咱们巡山队的兄弟任你差遣!进山开路,不在话下!” 陆沉笑着婉拒:“多谢各位大哥美意!董爷的心意,陆沉心领了。” “只是我此行代表的是师父沈爷的铺子,自当凭自家本事,不好借重各位巡山队的力量。” 他抱拳回礼。 辞别巡山 队,陆沉带着哮天,身形敏捷地没入莽莽山林。 他的目标很明确,此行要去的乃是龙脊岭接近中段的一处凶险山谷! 这消息,是黄征提供的。 据黄征说,那山谷入口狭窄如咽喉,常年笼罩着不散的薄雾,谷内怪石嶙峋,枯木虬结,时有瘆人的怪声传出,采药人和猎户都视为不祥之地,轻易不敢靠近。 陆沉脑中回想着师父沈爷传授的技法,主看地势。 其势可分八相——威、厚、清、古、孤、薄、恶、俗。 威、厚、清、古,乃“杰地”、“宝地”,被行内人称为“红羊”。此等地脉钟灵毓秀,最易孕育天材地宝,灵芝仙草。 孤、薄、恶、俗,则为“丑地”、“凶地”,称为“黑羊”。此类虽然绝凶,常人不能靠近,但也往往会有一番际遇。 陆沉仔细咀嚼着黄征对那山谷的描述。 地势险恶逼仄,阴气森森,枯骨偶见,这分明就是“孤、薄、恶”齐聚的“黑羊”之相! 陆沉抱拳辞别巡山队的热心汉子,转身便带着哮天,一头扎进了龙脊岭愈发幽深的莽林之中。 越往深处,人迹越是罕至。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虬结的藤蔓如同巨蟒垂落。 脚下是积年的腐叶,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草木的腐朽气息。 鸟兽的鸣叫也稀疏起来。 哮天警惕地竖着耳朵,鼻翼翕动,在前方无声地引路。 跋涉近百里崎岖山路,饶是陆沉内壮有成,气息悠长,也感到了几分疲惫。 他按照黄征提供的模糊方位,结合自身【观气天眼】对地脉气息的微妙感应。 陆沉很快就找到那处山谷。 “果然是黑羊之地!” 陆沉瞳孔微缩,屏息凝神,远远眺望。 只见山谷入口狭窄,两侧山崖陡峭如刀劈斧削,寸草难生,透着一股孤绝之意。 谷内地势低洼,遍布着灰白色的嶙峋怪石和枯死的虬枝,异常贫瘠荒凉。 更兼谷中弥漫着淡淡的、灰蒙蒙的薄雾,虽不似某些毒瘴那般浓郁粘稠,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头压抑的不祥气息。 “这山谷内部中空,四面地势高耸,瘴气大雾却不浓郁,说明蓄不住地气。” 陆沉心中分析,眼界早已不是当年雨师巷那个懵懂的采药郎。 “但这地气不该如此,事出反常必有妖!此地要么盘踞着一头大妖,要 么就是藏着某种能自行吞纳地气的宝贝,才造成了这般绝地景象!” 是凶险,还是机缘?需得踩踩点,探一探虚实! 陆沉没有贸然深入。 他卸下背篓,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两只早已准备好的荷叶包,里面是香气四溢的烧鸡。 这可不是他的干粮。 他动作麻利地取出坚韧的绳索,分别系紧两只烧鸡的荷叶包。 目光在山谷入口附近的地势上飞快扫过,选定两处相对开阔、又靠近谷内风向的位置。 手臂发力,两只沉甸甸的烧鸡包如同投石般,被他精准地抛向选定的方位。 做完这一切,陆沉迅速拉着哮天,伏低身体,隐入旁边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后的茂密草丛中。 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两根延伸进谷口薄雾的绳索。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没过多久。 哗啦啦! 其中一根绳索猛地被扯动,剧烈地抖动起来! “大妖!” 陆沉瞳仁收缩,他感觉到一股“妖气”。 那妖气凝聚不散,形如一小片翻滚的黑云,虽不及那头老狐狸那般恐怖,却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戾与暴虐,显然盘踞此地已久,道行不浅! “果然有大妖!” 陆沉心头一紧,瞳仁收缩,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生锈铁剑。 “如果只是大妖,那就算了,采药人只为‘摘瓜夺宝’,犯不着以身犯险去招惹这等凶物。” 陆沉又不是官府的捉刀人,斩妖除害轮不到他。 陆沉萌生退意,身体微微后撤,准备悄无声息地撤离。 就在他念头转动,即将要走的时候。 嗡! 眉心处的天眼倏然一热。 仿佛被无形的磁石吸引,视线不由自主地穿透那翻滚的妖气黑云,牢牢锁定山谷深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紧接着,一点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蒙蒙青光,如同暗夜中的萤火浮现出来。 那青光虽然被重重压制,光芒黯淡,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灵性与生机。 “有宝贝!”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99章 定风珠,插翅虎 山谷深处,煞气如墨! 翻滚不休的妖气黑云几乎将谷底完全笼罩,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与不祥。 然而,就在这片黑暗中心,一团蒙蒙青光却不断喷薄而出,如品质上好的翡翠,远远看着,便能映出一片纯净醒目的色彩。 那光芒虽落在重重妖气之中,却如同磁石般牢牢吸住了陆沉的目光! “宝贝!” 陆沉心头一跳,顿时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热流。 采药人见到这等天地灵物,那感觉,真比老光棍瞧见了俏寡妇还要挪不开眼!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躁动,快速盘算:“我如今内壮已成,气血充盈,又从宋彪教头那里学得了‘缠头裹脑’的搏命杀招,就算真撞上那头盘踞的大妖,也未必没有周旋之力。” 他下意识握紧了腰间那根毫不起眼、烧火棍似的生锈铁剑,一股冰凉坚韧的触感传来,心中莫名增添了几分底气。 “而且,我还有这个!” “靠你了,争气点!” 但这股底气并未冲昏他的头脑。 当务之急,是必须弄清楚那团青光里面究竟是什么宝贝。 唯有知己知彼,方能谋定后动。 “师父曾言,人之血气,乃命元精华,蕴含生机灵性,我若是将其当作引子……” 陆沉思忖片刻,咬破右手中指指尖,逼出一滴殷红滚圆的血珠。 将这滴饱含自身生机的精血,涂抹在额头天眼所在的位置! 嗡——! 血珠触及眉心的刹那,仿佛火星点燃了干柴! 陆沉只觉眉心处一股灼热洪流轰然炸开。 天眼仿佛得到了更强力量的加持,视野骤然变得无比清晰! 伴随着一层带着淡淡血色的波纹荡漾开来,强行穿透了山谷中层层叠叠的浓雾与翻滚的妖气黑云! 视线所及,那团模糊的青色光晕瞬间被拉近,放大。 只见在妖气最浓郁的核心区域,静静地躺着一颗圆润无暇、约莫龙眼大小的珠子。 珠子通体流转着一种温润、厚重的土黄色光晕,其表面隐隐浮现着无数细密玄奥、如同天然生成的流云纹路。 这些纹路仿佛在缓缓流动,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灵蕴。 “定风珠!” 陆沉几乎失声惊呼,心脏跳如擂鼓!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孤薄恶俗的“黑羊”绝地之中,孕育出的竟会是 此等稀世奇珍! 这与他预想的任何一种灵药都截然不同! 关于定风珠的记载,瞬间浮现脑海。 “这定风珠的来历很不一般,乃是千年道行之百足蜈蚣,吞吐日月,餐风饮露,于体内凝结之异宝内丹!形如明珠,色呈黄晕,天生流云之纹,昔有西域商贾,于大漠深处偶遇巨蜈成精,集数十好手,破其头颅,断其百足,方得龙眼大小一颗,佩之于身,可驱避百毒邪瘴,安抚惊涛骇浪,乃行船走海、深入险地之护身至宝!” 陆沉清晰地记得,岭南曾有豪商巨贾,为保其往来商船平安,曾不惜悬赏百两黄金,遍求一颗定风珠而不可得。 此物之珍贵,可见一斑! “百两黄金!” 这四个字对陆沉来说,实属震撼! 这小小一颗珠子,其价值足以抵得上寻常人几辈子、甚至十几辈子的辛苦积攒! 若真能到手,何止是发迹? 这定风珠感觉够他吃上一辈子了! 巨大的诱惑让陆沉呼吸变的粗重,他握着铁剑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冷静!要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 “既然有定风珠在此,那孕育它的千年蜈蚣精岂会远遁?” “此等大妖,必然盘踞巢穴,守护重宝,千年道行,可不是那头老狐狸可比!” 想到那翻滚的、令人心悸的妖气黑云,陆沉迅速冷静下来。 他将身体更深地埋进阴影里,只留下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山谷深处那颗散发着诱人黄晕的珠子,以及珠子周围那片翻涌不息的妖气,恢复了采药人应有的耐心。 采药人的踩点就是这样。 为了一株即将成熟的宝药,蹲守三五天是常事,为了一处可能孕育奇珍的地脉,守候数月亦不稀奇。 此刻,面对这价值连城的定风珠和守护它的恐怖大妖,陆沉自然能耐的下心。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与紧绷的警惕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山谷中的薄雾随着夜色降临变得更加浓重,月光艰难地穿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扭曲的光影。 时间推移,一夜过去。 山谷中的雾气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因温差凝结得更加湿冷粘稠。 陆沉纹丝未动,露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也未能动摇他分毫。 苦守一夜,心神紧绷。 终于, 随着东方天际泛起天光。 微弱的天光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和山谷上方的薄雾。 随着光线渐强,谷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灰蒙雾气,如同被无形的手搅动,开始缓缓消散。 更让陆沉心头微动的是,昨夜那令人心悸的妖气黑云,此刻竟也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蛰伏收缩回山谷深处。 陆沉保持着潜伏的姿态整整一夜,此刻才缓缓活动了一下几乎僵硬的关节。 内壮境界的气血运转起来,如同温热的溪流冲刷过四肢百骸,酸麻僵硬之感迅速消退,手脚重新恢复了灵活与力量。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昨夜妖气盘踞的区域,选择了山谷另一侧岩壁,悄无声息地攀援而下。 双脚终于踏上了谷底的土地。 脚下是经年累月堆积的厚厚落叶层,踩上去软绵绵、滑腻腻,仿佛踏入沼泽,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发出轻微的“噗嗤”声,让人心头莫名发虚。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败气味。 谷内光线昏暗,枯死的古木枝桠扭曲,低矮的灌木一丛丛挣扎求存,怪石嶙峋,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青苔和地衣。 只有一些蕨类和耐阴的菌类在石缝与腐木间顽强生长,为这片死寂之地点缀着零星扭曲的绿意。 整个山谷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都听不见,只有陆沉自己踩踏落叶的细微声响,以及他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陆沉手持行山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天眼更是全力运转,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气息波动。 他循着昨夜感应到定风珠的大致方位,在嶙峋怪石和枯木残骸间穿行了约莫七八里路。 前方一处相对开阔的乱石滩上,陆沉看到一具乌漆漆的蜈蚣,足足十来丈长。 他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屏住! 其身躯粗壮如水桶,密密麻麻、如同钢矛般的百足,即使死去多时,依旧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凶戾之气。 那狰狞的头部,两只磨盘大小的血红色复眼空洞地瞪着天空,巨大的颚钳微微张开。 仅仅只是一具尸体,落在陆沉眼中,也让他感觉自己有种窒息的错觉。 不敢想象,这样的蜈蚣若是活着,该是何等骇人! 怕是只要一个瞬间,自己就会被其吞咬嚼碎! “这蜈蚣竟然死了……” 陆沉心中有些诧异。 这头孕育出定风珠、 拥有千年道行的恐怖蜈蚣精,早已成为一具冰冷的尸骸。 看其甲壳上遍布的恐怖裂痕和巨大爪印,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后陨落! “那昨晚那股凶煞的妖气,从何而来?!” 巨大的疑惑取代了惊讶。 昨晚感知到的妖气,绝非错觉,那股暴虐凶戾的气息,清晰无比! “此地绝非善地,定有蹊跷!” 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陆沉强忍着上前查看蜈蚣尸骸和寻找定风珠的冲动。 “再踩点蹲蹲看。” 陆沉没有轻举妄动,生怕惊动守护定风珠的大妖。 他立刻收敛气息,借助怪石枯木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山谷,重新攀上昨夜潜伏的那块巨岩之后。 真正的采药人,耐心是刻在骨子里的。 陆沉深知,面对未知的凶险和唾手可得的重宝,冲动就是自取灭亡。 他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囊足以支撑数日,吃喝拉撒都就地解决,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风吹日晒,露水打湿衣衫,蚊虫叮咬,他都恍若未觉,双眼只死死锁定着山谷深处蜈蚣尸骸的方向。 这才是采药人寻宝的常态。 漫长的等待,只为那稍纵即逝的时机。 像他之前几次进山的好运,反而是极其罕见的。 如此,又过了两天两夜。 就在第三天的黄昏,夕阳的余晖落下之时,陆沉等待的正主终于现身了! 只见一道庞大而矫健的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山谷最深处的一片阴影中踱步而出。 它步伐沉稳,带着一种睥睨山林的王者气度。 那赫然是一头体型远超寻常猛虎的白毛吊睛大虫!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额头上那道黄纹,在夕阳下隐隐流动着灵性的光泽,很是不凡。 “好强的妖气,怕是接近五六百年的气候了!” 陆沉通过天眼看的清楚。 随着这白毛巨虎的出现,那股熟悉的妖气再次升腾弥漫开来,比之前更加凝练凶戾! 他目光如炬,更是敏锐地看到,在那银白色,厚实如铠的虎背肩胛骨位置,皮肤高高隆起两个拳头大小的鼓包。 鼓包表面的毛发稀疏,隐约可见皮肤下青筋虬结,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蠕动挣扎,随时要破体而出! 那形态竟像是一对即将诞生的肉翅!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00章 空手,磨刀 “一头即将生出肉翅的插翅虎,只怕不好应付!” 陆沉伏在岩后,心中泛起波澜。 这头白毛吊睛大虫显然已成气候,盘踞此地不知多少年月,日夜吞吐着这“黑羊”之地的天地精华。 更兼有那颗定风珠聚拢地气,为其修炼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滋养! 难怪此地地势凶戾,但气相却孤薄,生机几乎断绝,原来来所有精华,都被这头凶物占尽,吞噬了! “之前下谷就觉得不对劲,连个虫鸣鸟叫都没有,看来这山谷里的活物,早被它吃干抹净,当成了血食资粮。” 与这等凶物硬碰硬,无异于自寻死路! “不能力敌,唯有智取!” 陆沉迅速定下心念。 那颗价值百金的定风珠,他很心动。 采药人的本事,从来就不只靠一身蛮力,有时候手段也很重要。 他不再犹豫,果断放弃继续蹲守。 此刻他需要的是回去准备几样东西。 爷爷那句话咋说来着? 欲先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陆沉悄无声息地撤离了山谷上方,掉头就走,朝着山外疾行而去。 山坳入口处,人声鼎沸。 各路采药人、商队、看热闹的百姓汇聚于此,形成一个小小集市。 “让开!都让开!回春堂杨爷回来了!” 一阵吆喝声中,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只见杨信一马当先,昂首阔步走来。 他身姿挺拔,腰间挎着那口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铁胎弓,黝黑的弓身泛着冷光。 他身后,四五个身强力壮、满脸红光的回春堂伙计,正嘿呦嘿呦地抬着两只沉甸甸的硕大箩筐。 筐里塞得满满当当,赫然是各种品相极佳的药材。 “嚯!好家伙!又是满满两筐!杨爷这次进山,简直是刮地皮啊!” “啧啧,每次出手都不落空!这份寻药的眼力劲儿和手段,安宁县独一份!” “何止眼力?瞧见没,那口铁胎弓!杨爷的射术才是真本事!董爷都亲口说过,近身搏杀他不惧杨信,可要是拉开几百步距离,让杨爷占了先手开弓,那就麻烦了。” “快看!那是什么?!”有人眼尖,指着背后那个箩筐的上方惊呼。 只见一条体型壮硕如小牛犊的青灰色山狼尸体,被随意地搭在箩筐边缘。 狼尸脖颈处一个对穿的 箭孔,干净利落。 最骇人的是,这头狼的额头正中,竟突兀地鼓起一个指节大小、骨质发黑的硬角! “我的天!是成了精的‘青皮子’!还长了角!这玩意儿可凶得很,等闲猎户见了都得绕道走!竟被杨爷一箭杀了!”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惊叹和议论。 猎户行当里,习惯把各色野兽以不同颜色的“皮子”相称。 青皮子指狼,黄皮子指黄鼠狼,早已是约定俗成。 杨信面无表情,享受着众人敬畏的目光,径直走到回春堂临时搭建的、最显眼的凉棚下。 伙计们将沉重的箩筐“砰”地一声放下,激起一片尘土。 那堆积如山的药材和狰狞的狼尸,吸引了各路人马的目光。 无论是羡慕、嫉妒还是敬畏,都聚焦于此。 “今年的头名,怕是杨信没跑了……” “其他人比起杨信来,确实差了不少,哪怕是沈爷的徒弟,估摸着也是不行。” “唉,陆哥儿本事是有的,可毕竟单打独斗,哪比得过回春堂人多势众……” 众人议论纷纷,几乎已认定杨信稳操胜券。 就在这时,山道拐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是陆哥儿!陆哥儿也下山了!”眼尖的人立刻喊了出来。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杨信的收获上移开,齐刷刷投向那个从山道上走下的陆沉。 等到众人都看了清楚之后,便惊讶发现,他后背背下来的那竹篓里空空如也。 别说像杨信那样堆满药材,甚至连根像样的草叶子都看不见。 他双手空空,步履从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失落或焦急的神色,仿佛只是进山走了一趟。 “空手下山?”有人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这……陆哥儿这次看来是一无所获啊!”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唉,倒也不奇怪,龙脊岭深处凶险,陆哥儿就一个人,腿跑断了又能搜寻多大地方?运气不好,颗粒无收也是常事。” “可惜了,还以为他能跟杨爷争一争呢……” 其他药铺的掌柜们原本还抱着一丝看回春堂热闹的心思,此刻看清陆沉空空如也的竹篓,脸上也不禁露出愕然,随即化作深深的惋惜和摇头叹息。 几个相熟的掌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意思 : “大局已定,今年的赶山魁首,非杨信莫属了!” 回春堂的凉棚下,伙计们也凑过来低声禀报:“杨爷,陆沉下山了,背篓里啥也没有,空着手回来的。” 杨信正大马金刀地坐着,手中捻着一根油亮坚韧的牛筋弓弦,正往他那口铁胎弓上更换。 听到禀报,他头也没抬,只是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哼”。 等到他慢条斯理地将弓弦一端卡进弦槽,指节发力。 只听“铮”的一声轻响,粗如儿臂的弓弦瞬间被拉紧绷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这才抬眼,目光穿过嘈杂的人群,精准地落在那个正穿过长街的身影上。 陆沉步履沉稳,背负的大竹篓空空荡荡,显得格外扎眼。 “呵。” 杨信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采药寻宝,可不是逞匹夫之勇、单打独斗就能闯出名堂的!”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笃定。 他心中清楚得很,自己屡屡有所收获,七分靠的是回春堂雄厚财力支撑下的人多势众。 那些经验丰富的老猎户负责引路探宝、辨识兽踪,精壮的伙计们负责布设陷阱、挖掘深坑、抬运重物。 若非如此,单凭他杨信一人,纵然箭术通神,在这茫茫龙脊岭中,也如大海捞针。 兜兜转转数日,恐怕连几株像样的甲子药都难以凑齐,更遑论射杀成精的青皮子了。 陆沉的空手而归,在他看来,不过是必然结果罢了。 陆沉对这一切恍若未觉。 他步履不停,神色平静得如同深潭古井,不起丝毫波澜。 心中那猎虎取珠的盘算,远比旁人的闲言碎语重要百倍。 他脚步一转,径直走入安宁县内以锻造精良兵器闻名的贯石号。 不多时,便提着一口新刀走了出来。 刀是百煅精钢打造的朴刀,刀身宽厚,刃口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幽蓝寒光,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 陆沉手腕一抖,挽了个利落的刀花,感受着刀身的重量与平衡,满意地点点头。 遂即付过银钱,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紧接着,他又一头扎进城中的食肆。 买了十只烧鸡。 二十坛烧酒。 等寻到黄征之后,陆沉将这些东西交给黄征道:“黄大叔,收拾一下,与我过来。 ” 黄征看着那堆起来的烧鸡和烈酒,又看看陆沉平静的神色,满肚子疑问。 “陆哥儿,你这是要干啥?” 他一边嘀咕着,一边还是麻利地挑起担子。 沉甸甸的担子压在肩头,酒坛子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等回了自家的宅院之后,陆沉坐在前院,夕阳之下,他搭着一方青石磨刀石,褪去朴刀的皮鞘,刀身横陈膝上,身旁放着一桶清澈见底的井水。 舀起一瓢冷水,缓缓淋在粗糙的磨刀石表面。 “与我一道进山。” “今晚,打老虎!”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01章 狡猾的妖,卑鄙的人 夜色如墨,山风呜咽。 崎岖的山道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疾行如风。 “这世间非人之属,大抵被分为‘山精’、‘野怪’两类。” 陆沉的声音在夜风中清晰传来,缓解了赶路的沉闷,同时也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 “那些得了机缘、开了灵智的精怪,若能安分守己,吞吐日月精华,倒也无妨,可一旦忍不住口腹之欲,吞吃了血食生灵,便会彻底堕入成妖。” 跟在后面、挑着沉重担子气喘吁吁的黄征,闻言不禁咂舌:“陆哥儿,你懂得真多!连这些神仙妖怪的门道都清楚,跟着沈爷就是不一样!” 他语气里满是佩服。 这些日子,陆沉每日雷打不动去沈爷铺子,最大的收获就是沈爷口中的各种江湖秘闻、奇谈怪论。 铺子里堆积如山的各类杂书游记,那些看似无用的记载,在关键时刻,往往就是保命破局的关键。 陆沉脚下步伐丝毫不乱,踏着嶙峋怪石和丛生的荆棘,如履平地。 “书里还提过,玄教正宗对山精野怪,有时还能网开一面,可一旦成了妖,玄门中人见了,多半是要斩妖除害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妖物实力,并无武道那般明确的关隘,只能像判断药草年份一样,从年份气候、散发的妖气来估量强弱深浅。” 他脑海中浮现出先前的几次经历。 像是先前他斩杀的那老狐妖,其妖气最重,有近千年气候,若非山神相助,十个他填进去也是白给。 守护寒潭的那青鹰与巨蟒,其妖气凶戾,也有约莫七八百年气候,换算成武道,恐怕已是打通气关、内府有成的高手。 “妖物得天独厚,皮糙肉厚是常事,更有喷毒驾风的天赋,防不胜防,极为难缠。” 陆沉目光沉凝。 “但其致命弱点,往往在于灵智未开,不通智慧,空有蛮力凶性,却不懂修炼法门,更不会开发自身潜能,说穿了,就是没头脑的凶兽!” 说话间,他健步如飞,崎岖山路,杂草荆棘,完全拦不住他。 身后的黄征却已汗流浃背,看着陆沉在夜色中依旧矫健如豹的背影,心中感慨。 犹记得第一次带陆哥儿进山时,还是自己在前引路,陆沉跟在后面颇为吃力。 这才过去多久? 自己竟连跟上他的脚步都如此艰难了。 “陆哥儿,等等我!” 黄征满 头大汗,他挑着担子,喘着粗气,勉强说道。 陆沉闻言,脚步稍缓,回头看了一眼。 两人不再多言,埋头急行,凭借着内壮武夫强横的体力和对路径的熟悉,硬是在深夜时分,赶了百里山路,再次来到了那座弥漫着妖气的山谷之外。 夜色下的山谷,有着浓重的灰白色瘴气。 如同活物般从谷底升腾弥漫,将入口笼罩得影影绰绰。 陆沉示意黄征放下担子,两人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 陆沉屏息凝神,静静潜伏了片刻,仔细感应着谷内深处的情况。 确定插翅虎还未出洞之后。 他低声说道:“那家伙还没出洞,黄大叔,你守在此处,看好绳索。” 他将带来的一捆坚韧麻绳固定好之后,放了下去。 接着,陆沉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些褐色的粉末含在舌下。 “还好狗宝还剩了一些。” 旋即将那装满烧鸡和烧酒的箩筐,带着下到了山谷之中。 陆沉动作迅捷,同时也很是谨慎。 他将箩筐放在离蜈蚣精巨大尸骸不远、又处于下风口的位置。 将箩筐里的烧鸡取出,打开包裹荷叶,又拍开一坛坛烧酒。 酒肉的香气慢慢的就弥漫了出来,顺着山风,朝着山洞的方向飘散过去。 陆沉不敢久留,做好这一切之后,立刻就转身回去,将自己留下来的那些痕迹也一并清理了个干净。 所幸是这恶气满盈的山谷,本身也留不下多少痕迹。 麻绳也被抽了上去,可谓万无一失。 十只烧鸡,鸡肚子里下了泻药,二十坛烧酒,每一坛都洒了大量的麻沸散,反正酒气浓烈,不愁这药味没办法被遮掩。 这便是陆沉想出来的“狩虎之计”。 他深知,面对那头即将生翼、道行深厚的插翅虎,正面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唯有攻其弱点才能将其斩杀! “任你是气关内府的绝顶高手,倘若跑肚窜稀,十成的本事,也用不出个几成来。” 陆沉眼中寒光一闪。 “成了气候的大妖,行事越像人。” “这头插翅虎盘踞山谷日久,周遭的走兽飞禽早被它吃干抹净,怕是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 “如今见到这喷香的烧鸡、浓烈的美酒,如何能忍得住口腹之欲?” 带着这样的想法 ,陆沉在山谷上方,耐心等待起来。 时间缓慢流逝。 约莫一个时辰后,山谷响起低沉雄浑的吼声,如同闷雷在山谷中滚动回荡! 云从龙,风从虎! 一股腥风平地卷起,吹得谷底瘴气翻腾! 那白毛吊睛的庞然巨物,从幽深的洞穴中踱步而出。 它银白色的皮毛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冷光,额头的纹路泛着奇异的灵蕴。 插翅虎嗅到酒肉的香气,目光落在远处的箩筐上。 它巨大的鼻孔贪婪地翕动着,涎水不受控制地从森白獠牙缝隙滴落。 然而,这凶物竟是遏制住了扑上去的冲动。 它谨慎的绕着箩筐巡视了一圈,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怪石、枯木。 确认四周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后,用爪子扒拉了一下箩筐内的物事,却仍旧没有下口,反而掉头离开,身影迅速消失在瘴气之中。 “陆哥儿!这畜生……没上当啊!” 黄征顿时就有些急了。 此行前来猎杀这插翅虎,他自然是想要帮陆沉达成所愿,可如今眼睁睁的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他自然就有些沉不住气。 “别出声,沉住气。” 陆沉摆摆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目光如同鹰隼,回应说道:“它比我们想的更狡猾,再等等!” 果然,约莫一炷香功夫后,瘴气中,插翅虎的身影再次出现。 只见那插翅虎口中叼着两头还在瑟瑟发抖的土狼崽子,将它们粗暴地扔在箩筐前。 将其中一只烧鸡扔到狼崽子面前。 两头可怜的狼崽子又是惊恐,又耐不住烧鸡的香气,不断的撕咬分食。 插翅虎则蹲踞一旁,琥珀色的竖瞳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它们。 直到确认两只狼崽子囫囵吞下烧鸡后依旧活蹦乱跳,它才安心。 噗! 利爪破空的闷响,血光迸溅! 两头试毒的狼崽子瞬间被拍碎了头颅,惨死当场。 插翅虎这才彻底放下戒心,安心享用箩筐之中的大餐。 它血盆大口一张,连骨头带肉,就囫囵吞下整只烧鸡,舌头一卷,便将那烈酒卷入肚腹之中。 “果然不能小觑!” “好狡猾的妖!还懂得让别个试毒!” 陆沉心中凛然。 又过了一个时辰。箩筐早已空空如也,连鸡骨头 都被嚼碎吞下,酒坛也舔得干干净净。 原本惬意趴卧着、似乎还在回味酒肉滋味的插翅虎,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它琥珀色的竖瞳骤然收缩,流露出一丝惊诧的模样。 紧接着,它那强壮如山的腹部开始发出一阵阵沉闷如雷的“咕噜噜”响声。 “吼——!!!” 插翅虎“噌”地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庞大的身躯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而微微颤抖。 它焦躁不安地原地打转,粗壮的虎尾如同钢鞭般疯狂抽打着地面,一股难以忍受的喷射之意,在它腹内翻江倒海。 “桀桀桀桀……” 目睹此景,陆沉口中发出一阵低沉而快意的笑声。 这笑声落在旁边的黄征耳中,听得他头皮发麻,脊背发凉,总觉得此时的陆哥儿,活脱脱就是话本里那些算计得逞的大反派! “就是现在!并肩子上!” 陆沉眼中寒光爆射,猛地站起身。 “千万别让它跑了!” 话音未落,陆沉已率先抓着绳索滑下深谷。 黄征一咬牙,也紧随其后。 两人手持兵刃,朝着那头正陷入痛苦焦躁中的插翅虎,狂奔而去! 那白毛吊睛的凶兽,感受到杀气逼近,猛地扭过头! 它那琥珀色的竖瞳中,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山林王者的威严,只剩下滔天的怒火、被算计的耻辱,以及一股无法言说的悲愤!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们人类,真是卑鄙!” 陆沉可不管他这个那个的,为了取得现如今的这般状况,他已经铺垫了许久。 自不会浪费了这样难得的机会。 插翅虎虽说腹痛难忍,一身实力根本发挥不出来几分,但那恐怖的威势也绝非常人能够阻拦。 “黄大叔,帮我牵制他!” 陆沉开口,黄征也没有任何犹豫。 他一个背尸人,去的都是那些采药人所不敢去的险地,身上自然就有几分异于常人的本事。 此时察觉到那插翅虎的状态不对,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只见他冲上前去,手中那一根扁担舞的虎虎生风,当即一棒就砸在插翅虎的额头之上。 这一击命中,虽然没有给插翅虎造成什么伤害,却让此时已经恼怒至极的插翅虎将目光死死的锁定在他的身上。 只听一声虎吼,插翅虎向前猛的一扑,那巨大的爪子对着黄 征径直就拍了下去。 黄征敏捷的向后一跃,躲过了插翅虎的一击,但那山谷中的石块就没那么好运。 只这一爪子下去,脸盆大小的石块,竟是一下被他打了个四分五裂! 黄征额头有冷汗渗出。 这要是打在他的身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一点活着的机会。 好在那插翅虎现在的状态很是不对,才正想要追击,腹中就传来剧烈的绞痛,使得他只能停下身子,看起来那庞大的身躯都在发抖。 “就是现在!” 黄征再次欺身上前,扁担高举,就要砸下。 一旁的陆沉也已经悄无声息的闪身到了插翅虎的侧方。 那插翅虎怒火升腾,一声怒吼,死命的挥出一爪,欲要先将面前这恼人的黄征拍死,再去解决掉冲过来的陆沉。 奈何,插翅虎虽是精怪成妖,此时也没有几分清醒,只剩下暴虐的本能。 它脑子里根本没有陆沉才是对他来说威胁最大的这个概念。 只见他身躯一展,就要向前猛扑的同时,陆沉递刀,直插他胸肋之上。 黄征也是猿猴一样,身子一闪,就直接滚了出去,虽然看起来狼狈了些,身上被碎石划破了些伤口,但也没有大碍。 “嗤啦!” 陆沉先前在宋彪手中学的那两招刀法,此时彻底的施展开来。 体内力道尽数灌注到手中兵刃之上。 纵使插翅虎的肉身强横,却也耐不住他自己向前猛扑,加上陆沉此时汇聚了浑身上下所有力道的一击。 陆沉趁此机会,更是扭腰转旋,手中刀兵扫过巨大的半圆,将那插翅虎的腹部顿时划开了一道深邃的血痕。 鲜血迸溅,落在那乱石之上,连带着大片的内脏也从伤口中探出。 堪比致命的重创! “走!” 陆沉招呼一声,立刻与黄征二人后退。 那插翅虎有心想要追杀,但此时身形哪里还能受他控制。 才只追了片刻,就已经双眼泛白,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身子抽动几下,就再没了动静。 陆沉与黄征站在远处,黄征剧烈的喘息着,难以想象他们竟然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陆沉则是握着长刀,顿了片刻之后,缓缓靠近。 对着那插翅虎的眼睛,狠狠刺了进去,刀身贯穿颅骨,直落在脑仁之中。 那插翅虎全然没有半 点挣扎。 干掉了! ps:最近天气比较热,昨天兼职中暑了,没有更新,抱歉~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02章 取宝,吃肉 插翅虎如今已经身死,再没有任何动静。 陆沉没有丝毫耽搁,他直奔那头千年蜈蚣精巨大的尸骸处,利索地取走那颗龙眼大小、流转着温润黄晕与玄奥云纹的定风珠。 珠子入手温润,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甸感。 陆沉毫不犹豫地将其揣入怀中贴身藏好,立刻就感觉一股清凉柔和、如同三月春风般的气息瞬间以珠子为中心弥漫开来。 陆沉只觉得周身清风缭绕,那山谷中原本无孔不入的瘴气,竟如同遇到无形屏障,自动滑开,再也无法近身分毫! “好宝贝!” 陆沉忍不住低声赞叹,只觉得神清气爽,四肢百骸都仿佛轻快了许多,连日赶路的疲惫一扫而空! “医书古籍常言‘风邪入体,百病丛生’,这定风珠能驱散瘴气邪风,莫非真能屏退风邪,消弭风寒,令人百病不生?” 他心中猜测,越发觉得此珠价值连城。 难怪岭南豪商愿以百金相求。 此等护身至宝,足以让那些富商趋之若鹜,多方求购。 “陆哥儿!这头大虫该咋办?” 黄征看着地上那小山般瘫软的插翅虎,既兴奋又犯难,搓着手道:“这玩意儿少说七八百斤,咱俩在这谷底,没家伙事儿,怎么弄上去啊?” 陆沉目光扫过插翅虎庞大的身躯,又抬头看了看陡峭的山壁和垂下的绳索,心念电转。 带整头虎出去确实不现实。 攀援可不是走道,力气大扛着大虫就行了。 自个儿的体重,再加上一条大虫,绳索都承受不住。 “剥皮,拆骨,吃肉!” 陆沉当机立断,声音干脆利落。 “虎皮、虎骨最是值钱!剩下的肉,咱们就地解决,吃个痛快!吃饱了才有力气把值钱的带上去!” “得嘞!” 黄征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抽出腰间锋利的剥皮小刀,再无半分犹豫。 他本就是背尸人出身,虽然不是屠户,但常年与尸体打交道,处理这等巨兽也算得心应手。 只见他动作麻利,手法也很是精准。 刀锋顺着虎颈要害处精准切入,沿着肌肉纹理“嗤啦”一声,坚韧厚实的银白色虎皮如同被掀开的巨大地毯,被完整地剥落下来,堆在一旁。 猩红的血肉顿时暴露在空气之中,乃至能看到有部分肌肉尚在跳动! 这是绝对的新鲜啊! 黄征手法熟练,一点点将插翅虎的肉块取了下来。 血肉分离,便可见骨。 黄征刀光翻飞,将肥瘦相间、纹理分明的虎肉厚切成块。 鲜红紧实的里脊、带着诱人雪花纹的肋条、筋肉虬结的腱子,大块大块地被分割下来,堆积如山,散发出浓郁奇特的肉香。 腿骨、脊骨、爪牙,都被他利索地剔出、分门别类堆放好。 沉重的虎骨泛着淡淡的玉质光泽,一看就非凡品。 另一边,陆沉也没闲着。 他就地取材,搬来几块巨大的扁平岩石,迅速垒砌成一个简易的土灶。 又劈砍来大堆枯枝干柴,塞进灶膛。 “嚓”的一声,火折子点燃枯草,橘红色的火焰升腾而起,干柴发出噼啪的爆响。 篝火熊熊燃烧。 黄征将切成薄片的虎里脊、切了大块的肋条肉放在石板上炙烤。 又架了个架子,串好肉块,放在火焰上方。 “滋滋滋……” 滚烫的油脂瞬间从粉红的肉块中渗出,滴落在燃烧的木柴上,腾起一股股带着浓郁焦香的白烟。 那奇异的肉香混合着烟熏的气味,实在是让人食指大动! 虎肉迅速变色,表面泛起一层诱人的金黄油亮,边缘处微微卷曲焦脆。 黄征熟练地翻转着肉串,确保受热均匀。 浓郁的肉汁不断渗出,在火光下晶莹欲滴。 “差不多了!” 陆沉说了一声,捏了一点粗盐过来,洒到肉块上,旋即拿起一串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的虎肋条,也顾不得烫,一口就撕咬下一大块。 瞬间,滚烫丰腴的肉汁在口中爆开。 那肉质紧实,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浓郁香气,绝非是寻常的肉可以比拟。 “好肉!” 陆沉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大赞。 黄征也拿起一串烤得恰到好处的肉块。 只吃了一口,便察觉到了不凡。 这肉块,比起他们在城里吃的牛肉羊肉,滋味都要来的更加浓郁的多! 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反正只知道好吃,像是还有一股暖流不断从胃袋之中发散出来一样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陆沉自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吃的更快,吃的更多。 内壮境界的气血似乎都在这股暖流的滋养下,变得更加活泼充盈! “果然是大补之物!” 陆沉眼中精光闪动,食欲大开。 两人围着篝火,大块吃肉。 “这虎肉当真神异!好像真能滋养气血,增强气力!” 陆沉足足猛吃了两刻钟,腹中早已撑得滚圆如鼓。 刚突破内壮不久的他,只觉得大块大块蕴含精华的虎肉一下肚,立刻化作滚滚热流! 这热流炽烈如火,仿佛在体内点燃了一座熊熊燃烧的熔炉! “呼……” 陆沉长吐一口气,竟带出一缕肉眼可见的淡淡白烟。 他只觉得浑身气血奔腾如汞,汹涌澎湃,几乎要透体而出! “气血越来越旺了,不能浪费!” 陆沉眼中精光爆射,低喝一声,竟在这山谷篝火旁,霍然起身,拉开架势,开始演练《内壮神力八段锦》。 随着他沉稳有力的动作,体内那磅礴炽热的气血仿佛受到了引导,不再是无序冲撞,而是如百川归海般,一丝丝、一缕缕地融入筋骨皮膜之中。 每一次深沉的呼吸,每一次用力的伸展,都伴随着筋骨细微却清晰的“噼啪”鸣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筋骨变得更加坚韧致密,皮膜如同被反复捶打的精铁,愈发凝实! 那插翅虎血肉中蕴含的狂暴生机与精纯元气,正被功法飞速炼化,推动着他的体魄向着更高层次蜕变! 练功!吃肉! 再练功!再吃肉! 如此反复循环。 每当体内那股炽热洪流被功法消耗、融入身体后,他便立刻抓起烤得喷香流油的虎肉,大口撕咬吞咽,将新的燃料投入熔炉! 黄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只见陆沉浑身热气蒸腾,皮肤下仿佛有小蛇在游走窜动,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 如此反复淬炼,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 陆沉终于停了下来,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 他的肚子圆鼓鼓地隆起,再也塞不进半块肉了,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拔高了一大截,双眸开合间精光四溢! “痛快!这一顿虎肉,抵得上我三个月苦修!” 陆沉感受着体内充盈澎湃、凝练扎实的力量,以及那更加坚韧强横的体魄,心中豪气顿生。 这浑厚的底蕴积累,让他对未来冲击气关境界,又添了三分把握! “黄大叔,真不再来点?这肉可是大补!” 陆沉看向一旁早已撑得直揉肚子的黄征。 黄征立刻摇头,连连摆手,苦着脸道:“陆哥儿,饶了我吧!我平时也算是饭量大的,但撑死也就能吃三斤,现在肚皮都快炸了!” 他看着吃了约莫二十来斤肉的陆沉,一时间瞠目结舌,真怕陆沉把自己活活撑死。 陆沉哈哈一笑,也不勉强。 他招手唤来早已馋得流口水的哮天,将肉块丢给它。 “哮天,你也多吃点!这可是好东西!” 反正虎肉无法全部带走,不如物尽其用,让它也提升一二。 饱餐之后,两人体力再生,随后迅速收拾残局。 那张银光流转、坚韧厚实的完整虎皮,以及那堆泛着玉质光泽、沉重异常的虎骨,被小心地卷好、捆扎,塞进了带来的大箩筐中。 两人背负着沉甸甸的收获,顺着绳索利落地攀上崖顶,再沿着崎岖的山路,马不停蹄地向山外赶去。 当陆沉和黄征风尘仆仆地再次出现在山坳入口时,东方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 此时天刚蒙蒙亮,各种卖早食的小摊小贩已经支起了炉灶。 “包子!热乎的肉包子!” “豆浆!刚磨的甜豆浆!” 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咦?快看!那不是陆哥儿吗?他们回来了!” 眼尖的人立刻发现了两人。 “这次好像有收获啊!瞧那两个大箩筐,装得满满当当!” “那箩筐边上露出来的是张皮子?看起来可是不小!” “看那毛色和纹路,那不会是虎皮吧?!” 一个见多识广的老猎户失声惊呼,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的目光都灼热地聚焦在陆沉和黄征身后那沉甸甸的箩筐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03章 珍稀,头名 汤师爷一身细葛布长衫,坐在凉棚下的竹椅上,捧着个青花盖碗,茶盖轻轻刮着杯沿,发出细碎的轻响。 棚外,衙门那班穿着皂衣的差役们正清点各家铺子和山户的“收获”。 “张记皮货铺,花鹿一头,獐子两只!” “跟山郎王赫,山鸡三对,上品茯苓一筐!” “保安堂,五十年份老山参两株,三十年份葛根,黄精一筐!” …… “回春堂杨信,目前还是第一。” 差役的唱名声钻进耳朵,汤师爷眼皮都没抬,只啜了口温茶。 对这个结果,他毫不意外。 回春堂这次是下了大力气,志在必得。 那杨信一身腱子肉,眼神锐利如鹰,一手连珠快箭的本事,乃是扎扎实实苦熬了七八年寒暑,用汗水一点一点喂出来的。 更别说那几个陪着杨信一同进山的老猎户,个个都是安宁县周遭山林里的猎户,经验老辣。 杨全花了大价钱,才把他们几位请出山,为的就是捧他儿子杨信在赶山大会上稳稳夺魁,拔个头筹,好叫回春堂的名头更响亮些。 “沈爷的那位高徒,陆哥儿呢?” 汤师爷放下茶碗,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师爷,还是没啥动静。” 典吏压低了嗓子,脸上带着点惋惜。 “前些日子倒是见着他进山了,回来时两手空空。年轻人,心气是高,可这山里的宝贝,哪是光靠心气就能撞上的?” “要我说啊,陆哥儿底蕴终归是差了些火候,咋可能斗得过回春堂这阵仗?好在年纪轻,是块好料子,再进山沉淀个几年,摸透了门道,迟早能腾达。” 汤师爷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杯壁上摩挲着,心里确实觉得有些可惜。 那陆沉,前些日子风头多劲啊! 先是得了沈爷青眼,破例收为关门弟子,传下本事。 紧接着又让县尊大人亲自点头,允了落籍安宁县。 这两件事,哪一件单独拎出来都够旁人羡煞。 倘若他能借着这股势头,一鼓作气,在这赶山大会上夺个头名回来,那“陆爷”的名号,便是实打实地立住了。 在这安宁县的地界上,稳稳当当算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可惜了,这临门一脚…… “师爷!师爷!” 一个差役气喘吁吁地拨开人群跑了过来,脸上 带着惊异。 “陆哥儿下山了!这次可不是空着手!” “哦?”汤师爷眉峰一挑,原本半阖的眼帘倏地睁开。 他搁下茶碗,缓缓站起身,掸了掸并无灰尘的衣襟。 “走,看看去。” 他虽这么说,脚步却不疾不徐,踱出凉棚的阴影。 心里其实也明白,时辰已近尾声,就算陆沉真采到什么宝药,在回春堂那堆积如山的猎物面前,想翻盘也难了。 人群不知何时已自发分开一条路,目光都聚焦在那风尘仆仆走来的少年身上。 陆沉一身粗布短打染着风霜草屑,背上负着一个沉甸甸、盖着厚布的箩筐。 他走到场中空地,迎着无数道或好奇或怀疑的目光,也不多言,只将那箩筐放下,伸手揭开了盖布。 “嘶——!” “大虫?!” “陆哥儿猎了只大虫!”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 箩筐里,赫然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油光水滑的斑斓虎皮! 旁边,则是几根粗壮雪白、带着慑人寒气的硕大虎骨,阳光洒在上面,仿佛有冷光流动。 懂行的山民眼睛都直了。 这般品相完整的成年大虫皮骨,拿到州府或者茶马道上去,那些喜好彰显身份气派的贵人们,怕是抢着出价,四五百两雪花银都未必能打住! 汤师爷瞳孔微微一缩,心中更是掀起波澜。 他比那些只识皮毛的山民有眼力得多。 这张虎皮如此完美,筋骨如此雄浑,尤其是那虎骨隐隐透出的凶戾煞气,这绝非寻常山虎,怕是已成了气候、通了灵性的山君大妖! 他也没想到陆沉竟有这等本事,能降伏甚至格杀这等凶物! 汤师爷定定地看着场中那腰杆却挺得笔直的少年郎,缓缓吸了口气,抚掌轻叹: “英雄出少年啊!沈爷果然慧眼如炬!” 汤师爷心中飞快盘算着。 这副完整虎骨、尤其是这张顶级虎皮,价值非凡,单凭这份收获,陆沉在这赶山大会上,稳稳拿个前三,已是板上钉钉。 “师爷,还有一物。”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虎皮虎骨带来的震撼中,陆沉再次开口。 他并未理会周遭那些热切目光,只是平静地从怀中贴身的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物。 那物事甫一亮相,便似有微光流转。 其质温润,非金非玉,隐隐透着一股奇异而内敛的灵韵。 乍看之下,倒像一颗不甚起眼的深青色石珠。 然而,汤师爷的目光甫一触及此物,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原本捻着胡须的手猛地一僵,两眼瞪得滚圆,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出现的东西,嘴巴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 场中大部分山民还在茫然,窃窃私语着。 回春堂队伍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猎户,浑浊的老眼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失声惊呼:“这是蜈蚣精腹内养出的‘定风珠’!老天爷!这可是稀世的宝贝啊!” “定风珠?!” 这三个字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翻了全场! 方才还喧闹的山民们,此刻只愣愣的看着那珠子,目光又落在陆沉身上,多的是震惊之后的茫然。 “这可是地宝啊!” “还是最上乘的那种!” 人群彻底沸腾了,看向陆沉的目光已不再是看一个有本事的少年,而是带着仰望的意味。 “不得了,当真不得了!” 汤师爷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看着那颗宝珠,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陆哥儿这是要拿下赶山大会的头名了!” 汤师爷心中雪亮。 定风珠这般稀世奇珍,可遇不可求! 别说这小小的安宁县,便是放到茶马道上,也不见能有几颗! 属于是沐王府那等庞然大物都能入眼的好宝贝! 陆沉拿出这颗定风珠,其价值早已超越了寻常山货的范畴。 别说杨信猎获的那些猎物和草药,就算他真能把龙脊岭尾端所有的药草都搜刮干净,也争不过陆沉! 头名已定!再无悬念! 汤师爷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他一把拉住陆沉,开口道:“快些随我去见县尊大人!” 他甚至来不及多交代一句场面话,拽着陆沉,分开兀自震惊呆立的人群,急匆匆便朝着县衙方向奔去,只留下无数道惊羡交加的目光。 山拗口。 “杨信又下山了!” 没过多久,山拗口处出现了杨信的身影。 他一身劲装,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身后几个精壮的汉子正嘿呦嘿呦地抬着一头体型硕大、皮毛油光水滑的狍子。 这狍子双目赤红,隐隐残留着一丝妖异的气息, 显然也是成了气候的山兽精怪。 杨信心中颇为自得,这狍子皮厚肉韧,一身气血精华,无论是皮毛还是血肉筋骨,拿到市面上,少说也能卖出百把两雪花银! 然而,预想中的欢呼和瞩目并未到来。 山下的人群虽然还在,但目光似乎都聚焦在凉棚那边,对他的战利品视若无睹。 偶尔有人瞥过来一眼,眼神也颇为怪异。 杨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为了猎杀这头成气候的狍子,几乎耗尽了手段,还折损了不少东西。 这帮人眼睛都瞎了不成? 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他强压下心头怒火,使唤手下人将狍子抬到凉棚前,却发现凉棚里空空荡荡,不见汤师爷,只有两个差役在懒洋洋地收拾登记簿册。 “师爷人呢?”杨信提高了嗓门,带着不满,“小的正要献上这头成气候的狍子!这肉可是大补气血的上品……” 其中一个差役抬起头,瞥了那狍子一眼,眼神平淡无波,像是看一件寻常货物。 他懒洋洋道:“师爷去县衙了。” 杨信一愣,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县衙?大会还没结束,师爷去县衙作甚?我这……” “杨哥儿别费劲了。” 那差役有些不耐,打断了他的话,看在回春堂的面子上,才勉强多解释了一句,语气却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淡漠:“赶山大会头名已经定了,跟你没啥关系了。” “什么?!” 杨信声音陡然拔高,怒意再也压抑不住。 “谁能比过我?回春堂的收获摆在这里!谁能!” 那差役眉头微皱,对杨信的质问有些不满,但看在对方回春堂的份上,才终究没发作,只是淡淡说道: “陆沉,陆哥儿。人家取了一颗定风珠,那可是妥妥的‘地宝’,师爷都亲自拉着去见县尊大人了。你那点东西……没法比。” “定风珠?!” 这三个字如同滚雷,直落在杨信的头顶! 他心里所有的愤怒、自得、疑问,瞬间被一股彻骨的冰寒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所取代。 整个人僵在原地,像一尊骤然失去颜色的石像。 定风珠,怎么可能!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04章 贵人,拍卖 陆沉随着汤师爷的脚步,踏入了安宁县衙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 门内,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喧嚣的山林气息瞬间被一种肃穆、沉凝的官家威严所取代。 汤师爷步履匆匆在前引路,陆沉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方代表一县权柄的核心之地。 这县衙的格局果然大有讲究,透着一股不容僭越的法度森严。 整个建筑群严格遵循着中轴对称,前朝后寝,左文右武的规制,连那阴气最重的监狱,也按礼法孤悬于南端,仿佛被刻意隔开。 跨过威严的头门,眼前便是处理日常公务的衙署。 两侧延伸出八字形的高墙,东墙根下,立着一面蒙尘的鸣冤鼓。 西侧则是一块冰冷矗立的石碑,上面铁画银钩地刻着“诬告加三等”、“越诉笞五十”的森然律令。 穿过衙署,便是公堂。 此地乃是审决大案、宣告政令之所。 堂内正中高设公案,其后悬挂一方巨大匾额,上书“明镜高悬”四个烫金大字,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旧熠熠生辉。 公案之上,立着签筒,惊堂木,朱笔等。 两侧,“肃静”、“回避”的虎头牌分立,将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好重的官威……” 陆沉心中微凛,暗自思忖。 他感觉一股沉甸甸、如同实质般的压力笼罩周身,令他都不敢主动去打开识海中的天眼。 陆沉心下了然,这恐怕就是百姓口中常说的“官威”了。 一人之威有限,然聚众成势,代天牧民,执掌一方刑律法度,经年累月,自然积威成煞,厚重如岳。 穿过用于商议机要的二堂,汤师爷引着陆沉终于来到了三堂。 此间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庭院深深,花木扶疏,假山流水间透着几分雅致,正是县尊老爷及其家眷日常起居的私密之所。 寻常百姓,若无天大干系或贵人引荐,绝难踏足此地。 若非汤师爷亲自带路,陆沉根本休想进得此门。 “在此稍候片刻。” 汤师爷在一处清幽的小厅前停下脚步,低声嘱咐,语气比在外间更加慎重。 “我去请县尊大人。” 陆沉依言点头,敛息凝神,本分地垂手侍立。 他掌心紧贴着怀中那颗温润的定风珠,心中盘算着。 此珠价值连城,蕴含天地精华,远比 上次的石乳更能打动那位高高在上的县尊。 只是不知,这份“心意”,最终能为自己换来些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 并未等待太久,一阵略显急促却又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 只见周县令在汤师爷的陪同下,几乎是疾步而来,脸上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官威架子,甫一见到陆沉,竟直接伸出双手,热络地一把拉住了陆沉的手腕,。 脸上绽开和蔼的笑容:“陆小哥儿好大的本事!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沈爷收得高徒,是我安宁县之福!” 周县令的声音洪亮,透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亲热:“连定风珠这等传说中的‘地宝’都能被你寻获,这简直是祥瑞临门啊!” 显然,汤师爷早已在途中将详情禀报得清清楚楚。 周县令此刻看着陆沉,眼神灼灼,简直像是在看一颗冉冉升起的福星! 他心中确实欣喜若狂。 那位途经安宁县的贵人,身份尊贵无比,原本行程安排今日就该抵达,却因故耽搁,需明日方至。 周县令正为此焦头烂额。 精心准备的赶山大会已近尾声,没了这“节目”,明日该如何招待才能让贵人满意? 招待不周,可是大忌! 万万没想到! 就在这节骨眼上,陆沉竟献上了定风珠。 此等稀世奇珍,蕴含天地灵韵,其意义和价值远非寻常猎物药草可比! 简直是天赐的“由头”。 有了这颗定风珠,明日觐见贵人,便有了最体面的说法,陆沉,可不就是他的福星么! 小厅内,檀香袅袅。 周县令脸上的和蔼笑意稍稍收敛。 他踱了两步,目光落在陆沉身上,缓缓开口:“陆小哥儿,此物非凡,价值难以估量。” 他顿了顿道:“依本官之见,有此等奇珍,不如大操大办一场!” “哦?”陆沉眼神微动,静待下文。 “本官意欲,就在这县衙之内,广发请帖,为这颗定风珠开办一场盛大的拍卖!” 周县令显然已思虑成熟。 “届时,安宁县有头有脸的富户豪绅,乃至贯通南北、财雄势大的宏茂商号,皆在邀请之列!本官相信,此等稀世地宝现世,谁不想亲眼一睹其风采?” 他心中早已盘算得清楚。 这定风珠虽是至宝,却也烫手至极。 凭他一个七品县令 ,既无足够财力独占,更无绝对实力守住。 与其怀璧其罪,引来未知的觊觎和麻烦,不如借势而为,将这“祸水”巧妙地转化为“东风”。 公开拍卖,不仅能将利益最大化,更能将安宁县的名头,连同他周县令的“政绩”与“治下祥瑞”,一并推到贵人眼前! 届时贵宾云集,盛况空前,他在贵人心中留下的印象,岂是区区一颗珠子可比? “拍卖?” 陆沉确实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周县令会私下与他交易,或象征性补偿后收为己用。 没想到这位县尊大人,竟有如此魄力,要将事情办得这般大。 “正是!” 周县令捋着修剪整齐的胡须,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仿佛洞悉了陆沉的心思。 “陆小哥儿,此等重宝在手,就如稚子抱金行于闹市,祸福难料啊,公开拍卖,价高者得,名正言顺,尘埃落定,既得了实惠,又免了后患,岂非两全其美?” 陆沉心思电转。 他本意也是借定风珠换取最大利益和县尊的进一步支持,既然对方愿意搭台唱戏,自己又何乐而不为? 他当即抱拳,姿态恭谨:“县尊大人深谋远虑,一切,但凭大人吩咐!” 周县令满意地点点头,心中对陆沉的这份“识趣”和“懂事”又高看了一分。 …… “啪!” 一声脆响,打破了回春堂内的沉寂。 一只上好的青花盖碗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四溅,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泼洒开来,浸湿了光洁的地板。 杨全脸色铁青,死死钉在如同霜打茄子般的杨信身上。 他指着杨信,声音极为愤怒:“饭桶!” “我回春堂砸下去多少真金白银?请了多少经验老到的猎头?你这些日子,哪天不是天不亮就钻林子?结果呢?!到头来,结果还比不过一个陆沉!” 杨信被骂得抬不起头,心中更是憋屈万分。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那定风珠又不是路边的白萝卜,哪是想有就能有的? 可看着杨全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满嘴的苦涩。 杨全背着手,焦躁地在厅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咚咚作响,仿佛要将陆沉踩在脚下。 “赶山大会的头名就这么飞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声音拔高,充满 了不甘。 “这也就罢了!县尊竟然还要亲自为那小子操办拍卖,还要请茶马道上的贵人出席!” 他猛地转过身,眼睛瞪着杨信,仿佛要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场合!这种露脸的机会,若是给了我们回春堂……” 杨全越想越气,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猛地一拍身旁的紫檀木桌案,震得桌上的茶具叮当作响。 “区区一个雨师巷的采药郎,他到底走了什么运道!沈爷收他为徒,县尊为他落籍,如今连定风珠这种地宝都能撞上!这运道简直是邪了门了!” “怎么就,竟然还就真压不住他了!” “端的可恶,端的该死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05章 命格,命数 出乎陆沉的意料,周县令并未立刻让他离去,而是破天荒地留他在后堂用一顿便饭。 别看只是一顿便饭,但这其中分量却是极重! 后堂乃县尊私宅内院,是家眷起居之所。 按照规矩,任何外男,若无至亲关系或极其特殊的缘由,是万万不得踏入,更遑论在此用饭久留。 这叫礼教大防。 但周县令却主动开口,让陆沉一起陪着用饭,某种程度上,这是对陆沉极为欣赏的表现,甚至无异于将陆沉视作了自己人。 “多谢县尊厚爱!” 陆沉躬身行礼。 他敏锐地捕捉到这不同寻常的礼遇背后蕴含的意义。 这是周县令想要拉拢自己? 一个小小的雨师巷采药郎,不过月余光景,竟能登堂入室,入得这位一县之尊的法眼,甚至愿意为他打破这森严的礼教藩篱? 哪怕心中有了对此事的考量和想法,但依旧避免不了一股受宠若惊之感,悄然在他心底升起。 饭食很快摆上,果然如其名,只是些寻常的粗茶淡饭,不像是酒楼那般摆满山珍野味。 周县令似乎兴致颇高,饮了几杯酒,脸上便泛起些许醺然的红晕。 他放下筷子,目光带着几分追忆和感慨,对陆沉聊起了自己的过往。 陆沉默然端坐,凝神静听。 周县令的话语里,有当年寒窗苦读的艰辛,有初入仕途的抱负,也有就任安宁县后的种种掣肘与无奈。 他听得分明,这位县尊并非甘于平庸之辈,胸中亦有沟壑,只是这安宁县的水,实在太深太浑。 盘根错节的八大家、底蕴深厚的四大馆、还有那些潜藏于市井或山林的地头蛇、豪强,早已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县衙的权柄也被圈禁其中,周县令空有抱负,却难有施展拳脚的余地。 “县尊手头缺人。” 陆沉咂摸出味道来了。 周县令这番推心置腹,并非是单纯的欣赏与爱才。 其真正的用意,恐怕是想借他这把刚刚崭露锋芒的刀,去跟回春堂杨家打擂台! 一念及此,陆沉心中那点受宠若惊的感觉顿时被浇灭。 他迅速清醒过来。 “果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亦无平白无故的坏。” 陆沉暗暗叹息,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恭敬聆听的姿态。 一顿饭毕,陆 沉立刻识趣地起身告退,没有久留,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次送他出来的,不再是寻常差役,而是汤师爷本人。 两人并肩穿行在幽静的回廊庭院中,气氛微妙。 “陆小哥儿。” 汤师爷脸上挂着惯有的的笑容,语气温和:“今日县尊待你,可是破了例的。” “这份看重,非同一般呐。” 他顿了顿,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陆沉:“安宁县地处茶马道咽喉,四通八达,机遇遍地。似小哥儿这般身负真本事、前途无量的人物,若能得遇良机,定能一飞冲天,大展宏图。” 陆沉心知这是试探,亦是招揽。 他微微欠身,言辞谦逊,却避重就轻道:“承蒙县尊大人错爱,陆沉感激涕零,实在惶恐。” “小子出身微末,不敢妄谈宏图,唯愿脚踏实地,能为这生于斯长于斯的安宁县乡亲,略尽绵薄之力,做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事,便已心满意足。” 汤师爷眼中精光一闪,笑容不变,顺着话头赞道:“好!好一个为乡亲做些实事!” “陆小哥儿义薄云天,心系桑梓,正是立地擎天的男儿本色,县尊大人最是欣赏的,便是这等有担当、有热忱的后生!”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几分沉重与痛心:“只是,唉,安宁县虽好,却也难免有些积弊。” “那些大族势力盘踞日久,行事颇有些跋扈,平日里没少做些鱼肉乡里之事。” “县尊看在眼里,也常怀怜恤百姓之念,奈何势单力孤,每每思及,心中苦闷难言啊!” 他摇头叹息,一副忧国忧民之态。 陆沉心中冷笑,这分明是汤师爷与周县令的一唱一和。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再次拱手:“安宁县上下父老乡亲,无不视县尊大人为再生父母,青天大老爷,县尊的苦心,乡亲们必能体察。” 闲谈间,两人已行至县衙大门。 眼见陆沉始终滴水不漏,丝毫没有纳头便拜的意思,汤师爷那八风不动的笑容终于淡了几分。 就在陆沉即将迈出大门之际,汤师爷眉头微微皱起,开口说道:“陆小哥儿,回春堂的根,可就扎在龙脊岭上,杨全的那只手,若遮不住龙脊岭的天,宏茂行随时可以换人。”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陆沉,声音更轻,却字字如针:“所以啊,你如今越是出风头,就越要小心。” 陆沉眸光骤然跳动,如同寒潭中投入石 子。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对着汤师爷再次拱手:“谢过师爷提点!” 辞别汤师爷,陆沉心头带着一丝沉甸甸的感觉,径直回到了沈爷那间铺子。 甫一进门,沈爷那带着惊喜的声音便迎了上来:“好小子!竟然真让你把那蜈蚣精的‘定风珠’给掏摸出来了!” 沈爷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一柄古朴药锄,上下打量着风尘仆仆的徒弟,眼中精光闪烁,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了不得啊!你师父我在这条道上摸爬滚打大半辈子,亲手经手过的‘地宝’,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双手的数目!” 待陆沉将县衙见闻,特别是周县令要操办拍卖之事细细道来,沈爷脸上的喜色微微收敛。 他捋着花白的胡须,沉吟片刻,微微拧眉道:“这位周县尊,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想拿你这把新磨的刀,去压一压那盘踞多年的杨全。” 他顿了顿,语气转沉,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定:“不过,此事对你而言,也算不上坏事,即便没有县尊这层心思,以你如今的势头,与那回春堂,迟早也要在这安宁县的地界上,真刀真枪地做过一场。” 聊完这些琐事,沈爷脸上的凝重之色褪去,转而浮现出一种带着些微期许的郑重。 他转身,从身后一个上了暗锁的乌木柜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入手冰凉的铁盒。 那铁盒表面并无繁复花纹,却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古拙气息。 沈爷将铁盒置于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案几上:“正好,你此番入山,降妖取宝,正是气势如虹、气运正盛之时。” “我从茶马道那头求来的‘命香’,也恰好到了,正好借此良机,为你测一测命数,批一批命格!” 陆沉闻言,眼中流露出惊喜的光芒。 他近来遍览沈爷收藏的诸多杂书异志,眼界见识早已非昔日雨师巷的懵懂少年可比。 深知这“命香”的珍贵与难得。 此物绝非寻常寺庙道观里那些信众供奉的普通线香。 它必须是在香火鼎盛、灵气汇聚的古刹名观正殿之中,经受至少五六载的经文梵唱以及无数虔诚念力的日夜熏陶蕴养,待其香火落尽,再由通晓此道的高人,精挑细选,方才能凝练出这么一盘! “人分三六九等,命亦有贵贱高低。” 沈爷一边神情肃穆地开启那黝黑铁盒,一边缓缓道来。 “有些是 先天胎里带的缺陷,命短福薄,纵有金山银海,也难消受,有些则是后天遭了劫数,时乖运蹇,纵有凌云之志,也难免命途多舛。” 盒盖开启,沈爷用一把特制的骨质小勺,小心地将命香粉末倾倒入一只早已准备好的罗盘中央。 “命数、命格之说,你也不必全信,只当是窥探天机的一线参考。” 沈爷动作不停,口中继续解释,试图让这玄奥之事显得更易理解。 “咱们奇门一脉的‘批命’,其实与那玉匠‘赌石’颇有几分相似。” “芸芸众生,绝大部分人的‘命’,都被一层厚厚的石皮包裹着,深藏不露。从外面看,不过是块顽石,摸不清里面是价值连城的帝王翡翠,还是一文不值的稀碎瓜瓤。” “命数是流动的气,命格则是定型的局。” “因此,人一旦气运凝聚,气势如虹,便如同大河奔涌,自然容易聚拢大势,进而冲开格局,显露出其命格的本相!” 说话间,沈爷取出一只小碗。 此碗非瓷非陶,色泽暗红,触手温润,竟是整块上等朱砂挖雕琢而成。 他将朱砂碗推到陆沉面前,沉声道:“放三滴血进来。” “心诚,意专,方可显命!”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06章 正印山海,偏印龙蛇 陆沉没有丝毫迟疑,听从沈爷的吩咐。 他从腰间取出一柄随身携带的锋利小刀,在左手食指指肚上轻轻一划。 一丝刺痛传来,他运劲一逼,三滴殷红如宝石般的血珠,便接连从伤口落下。 沈爷早已将那只浸润着暗红朱砂的石碗置于案上。 他说道:“此碗乃我奇门一脉传承供奉之物,非比寻常。” “人之精血注入其中,再以水化之,可凝而不散。” 陆沉凝神细看,果然奇异! 那三滴血珠落入水中,并未如常理般迅速晕开溶解,反而像是有生命一般,彼此独立,圆融饱满。 在清澈的水中微微沉浮,与周遭的朱砂水泾渭分明,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着,凝而不散! “再把你的生辰八字,写在这上面。” 沈爷又取过一张裁剪方正、色泽沉黄的符纸,以及一支饱蘸浓墨的羊毫小笔,递到陆沉面前。 陆沉俯身低首,手腕沉稳,笔尖在黄符纸上划过,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沈爷接过符纸,对着字迹轻轻吹气,待墨色稍固,便取过火折子,“嚓”地一声引燃。 橘黄色的火苗从黄纸边缘,迅速蔓延,将那些墨写的生辰八字吞噬,化作片片带着火星的黑灰。 沈爷用一只小瓷碟接住所有燃烧殆尽的焦灰,再将其小心翼翼地倾倒入那盛放着精血的石碗之中。 “人之精血,乃后天肉身之精粹,人之生辰,乃先天命定之烙印。” 沈爷的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律,如同古老的咒言。 “两相融合,阴阳交汇,方能引动冥冥之力,于这碗中清水,显化你的命相真容!” 他用一根光滑的乌木长筷,在碗中沿着特定方向,极其缓慢而均匀地搅动了三圈。 就在筷子提起的刹那,碗中异变陡生! 那原本静止的清水、凝而不散的血珠、沉底的焦灰与漂浮的朱砂微粒,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开始自行旋转、碰撞、交融。 它们不再是无序的混合物,而是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妙手勾勒,在碗底清澈的水层中,迅速凝聚,延展。 自行描绘出一副古怪图案。 这图案并非静止,其线条边缘似乎还在微微波动,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玄机。 这就是我的命相? 陆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一种混合着敬畏与好奇的奇异感觉攫住了他。 眼前这碗中之景,已超出了常理认知,充满了神秘莫测的力量。 “好!好!” 沈爷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忍不住抚掌轻赞。 “六子!你果然是身有根骨,命有玄机!” 他深知,此等命相显化,绝非人人可得。 世间芸芸众生,大多庸碌麻木,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耗尽了心气,其命格早已黯淡无光,如同顽石。 纵使依样画葫芦进行这仪式,碗中之物多半也混沌一片,难以成形。 所谓“不成形”,便是命格轻飘浅薄,如同无根浮萍,无法承载这窥探天机的力量,自然无法显化其形! 也就是所谓的“命不够重”。 “来,把你两只手的手印,分别按在这两个罗盘之中。” 沈爷按下心中激动,又取出两个早已准备好的罗盘,盘心已均匀铺满了他专程求来的香灰。 “左手按左盘,此为‘正印’,右手按右盘,此为‘偏印’。” 沈爷指着罗盘解释:“正印如天,属阳,乃先天命数之基,主根基、福泽、荫庇。偏印似地,属阴,乃后天运势之变,主际遇、才情、机巧。” “世间凡俗,十之八九,或有偏印之巧,却难觅正印之基,乃‘有运而乏命’,‘有偏而无正’之象。你既有根骨显化命相,不妨两印同测,或能窥得更全之貌!” 陆沉心领神会,依言而行。 他先伸出左手,掌心悬于左边罗盘的香灰之上,凝神静气,然后仔细用力地按了下去。 紧接着是右手,同样沉稳有力地按在右边罗盘的香灰之上。 待他手掌抬起之后,掌印清晰无比地烙印在细腻的香灰之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香灰神异,其上烙下的掌印,甚至连他掌心之中的每一道纹路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好了。” 沈爷端起右边那个拓有陆沉右手“偏印”的罗盘,将盘心承载着掌印的香灰,倾倒进那个已经显化出古怪命相图案的石碗之中。 香灰入水,如同滚烫的油锅里骤然泼入一瓢冷水! 碗中瞬间剧烈躁动起来! 那些深褐色的香灰仿佛拥有了生命,碗内的清水仿似煮沸,不住翻腾。 与那古怪图案纠缠不休。 两者激烈地碰撞,交融。 碗中之水光影变幻,浊浪翻腾,足足过了十几个呼吸,那剧烈的躁动才渐渐平息下来。 所有的香灰重新凝聚、沉淀。 最终,在那碗底的水层之上,呈现出的是一条蜿蜒起伏的黑线。 它静静地悬浮在水中,微微扭曲、游移。 陆沉眉头微蹙,他虽觉得此物不凡,却全然不解其意。 “师父,这是啥?” 他忍不住低声问道,目光紧锁在那条黑线之上。 沈爷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拿起那杆磨得油亮的黄铜烟枪,填上一撮烟丝,用火折子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气在肺腑间盘旋,渐渐压下他心头的波澜。 良久,他才缓缓吐出烟圈:“似龙又似蛇。六子,你这‘偏印’之象,乃是龙蛇!” 沈爷抬起眼,看着陆沉的目光很是复杂。 他此时心中已经泛起嘀咕。 奇门典籍中关于偏印“龙蛇”,乃大凶! “龙蛇主反叛……” 沈爷心中暗道。 他仔细端详着陆沉,试图从这张熟悉的面孔上找到一丝印证。 “辰为龙,乃潜渊蛰伏、伺机而起的草莽豪强之命;巳为蛇,命数有云:‘巳蛇盘金阙,必换帝王旗!’这都是不吉利的样子。” “单从这偏印来看,六子他命格之中煞气极重,锋芒毕露,可为斩妖除魔、荡涤污秽的无上凶刃,亦可为焚天灭地、玉石俱焚的燎原猛火!此等命势,极易行差踏错,一步便是深渊!” “沈爷,这龙蛇究竟是何说法?” 陆沉好奇问道。 沈爷吸了一口烟,烟雾笼罩着他的面容:“六子,你需谨记,待你及冠之后,务必开始收敛锋芒,我怕你伤及无辜,更怕你伤了自己!” “龙蛇之命,乃反叛悖逆、孤绝极端之象,行事常走绝路,不留余地,刚猛太过!故而,你日后定要注重修身养性,调和自身这刚烈之气,引煞入正途,切记,过刚易折!” 陆沉心头震动,遂即谨记下来。 沈爷看着徒弟沉稳的眼神,心中稍安。 他叹了口气,掐灭了烟锅里的火星,目光转向左边那个拓着陆沉左手“正印”的罗盘。 偏印已显大凶,那这代表先天根基的正印,不如且先看看。 他端起左边罗盘,将盘心承载着正印掌纹的香灰,缓慢地倾倒入那石碗之中。 香灰缓缓沉入碗底。 这一次,并未出现如“偏印”入水时那般剧烈沸腾。 水面只是泛起几圈微澜,便渐渐归于平静,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沈爷凝神静气,俯身凑近碗口,目光紧盯着碗底水纹的变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没过多久,当碗中所有动荡彻底平息,水波澄澈,显露出沉淀后的景象时。 “嘶——!” 沈爷顿时双眼圆睁,下意识地伸手去捋胡须,却因为过于震惊,力道失了分寸,险些揪掉几根胡须! “正印也有显化?!” 沈爷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惊讶。 “竟然是正印、偏印齐聚,双印同显!” 奇门典籍中,能显一印已是根骨不凡,双印同显者,百年难遇! 碗底,一副全新的、截然不同的图纹,正清晰地映照出来! 沈爷睁大眼睛。 仔细盯着那只小碗。 那图纹厚重、磅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稳固与承载之力。 它并非单一线条,而是由连绵起伏、仿佛承载大地的山峦轮廓,与浩瀚无垠、包容万物的水波意象共同构成。 山势雄浑,水波浩渺,山环水绕,浑然一体! “这正印,是山海?!” “土中藏金,坤舆载物!” 他猛地抬起头,那眼神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徒弟。 “六子的命数,竟然是正印压偏印!山海压龙蛇?”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07章 强弱,压制 陆沉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脑中有不少头绪,却又理不清多少。 自己这命数,究竟是福泽深厚,还是灾星临头? 他紧张地盯着沈爷,只见师父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又舒展些许。 这阴晴不定的神情,让陆沉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一个让他有些恐惧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莫非自己是那传说中天煞孤星、注定祸国殃民的大凶之相? 就像那些话本故事里,甫一出生便引来灾异,最终被师父含泪清理门户的孽徒? 他多少有些担心沈爷会不会下一刻就要清理门户,大义灭亲。 沈爷似乎察觉到了徒弟的不安,他指着碗中那厚重磅礴的山海之象,开始细细解释道:“这正印为生身之母,其象如山,巍然不动可定八方风雨,其势如海,浩瀚无垠能纳百川归流。” “六子,你的正印,山海兼备。” “山象,主仁心守正,立纲常而不移,这是贵人吉相!但忌讳土重山崩,则成迂腐顽石。” “海象,主慧泽广布,似春雨润万物而无声!此乃福泽绵长、智慧通达之兆!然亦需提防‘水满则溢,无制则滥’,若智慧流于空谈,失了方向,便会如洪水泛滥,反将自身志气淹没在无谓的清谈之中。” 听沈爷如此解释,陆沉那颗悬着的心,如同巨石落地。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些听上去都是好话,可不像是他想象中那般凶煞! “正所谓‘山海不惊,天下安宁’!” 沈爷捻须,脸上露出笑意:“你这正印,根基稳固,气象万千,实乃上上之选!若逢盛世,可为国之柱石,若遇乱世,亦能为一方乡贤,庇护桑梓,无论如何,皆能积厚德而享遐龄,以德寿全终,福泽绵长!” 这下陆沉彻底明白了。 沈爷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厉害的,能当官,一般的,能富贵。 反正可以长命百岁! 然而,还不等陆沉高兴,沈爷的话锋却陡然一转。 “但……” 沈爷话撂一半,顿了一顿。 沈爷眉头再次蹙起:“你这偏印,着实有些复杂。” 陆沉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眼巴巴瞧着沈爷,等待下文。 沈爷道:“偏印,乃孤枭之神,而你的偏印,偏偏又是龙蛇。” “龙蛰待雷雨,蛇盘噬 旧鳞。” “龙象蓄杀机,得风云则破九霄,主乱世枭雄,草莽豪杰,却忌讳亢龙无雨,终坠于野火烽烟。” “至于蛇象,巳火炼金刃,逢冲刑则换新天,主偏门魁首,逆业宗师,忌讳用人不明,毒牙反噬,难免缧绁刑伤。” 沈爷这一番话,引经据典,玄奥晦涩,听得陆沉脑袋嗡嗡作响。 怎么听都不像是个正经好人的命途啊! “正所谓,龙蛇起陆日,乾坤翻覆时!” “偏印若成格者,成则裂土封疆,败则身死道消,荒冢无名!一生荣辱成败,皆悬于煞吉一线。” 批注完毕,沈爷正色说道: “六子,为师今日所言命数、命格,只可参考,不可尽信,更不可被其束缚!须知命理之说,玄之又玄,并无铁板钉钉的定论!” “便如那命书铁律所载,鹰视狼顾,乃反臣逆贼之乱象,然而前朝末年,却偏偏出了一位生就鹰视狼顾之相的张宰执!” “他非但未行悖逆,反而呕心沥血,以铁腕手段整顿吏治,推行新政,硬生生为大奉王朝缝补疮痍,力挽狂澜,延续了三十年国祚!” “若非后来遇到了天命所归的本朝太祖,或许真能再为大奉续上一命也未可知!” 沈爷凝视着陆沉的双眼,语重心长:“可见,面相命格,只是天赐的坯胎,最终能成何等器用,终究要靠你自己去行,去修。” “心正则气正,行正则命顺!莫要被这‘龙蛇’二字吓破了胆,路,在你自己脚下!” 陆沉心头豁然开朗。 他明白了,师父这是在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陆沉略一沉吟,琢磨着问道: “师父,依您所言,这正印与偏印之间,是否也能如同水火,互相压制,彼此消长?” 沈爷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之色,捻须笑道:“好!问到了点子上!六子,你这份悟性,果然不负为师所望!” “正印与偏印,本就如同阴阳两极,乾坤互根,其互根互生,相克相成,在你命格之中,更是如此!” 他神色一正,继续指点道: “若你正印根基深厚,便能稳稳压制住那龙蛇偏印的凶煞戾气,此乃‘山海压龙蛇’之局,届时,则化枭煞为智谋,以正道驭奇术,前途不可限量!” “反之!若你心志不坚,行差踏错,致使偏印的龙蛇反客为主,压过正印,龙蛇挣脱山海,必会破纲常,立新规,行事只求目的, 不择手段,虽可能一时搅动风云,却注定生坎坷,多祸乱。” “故而,你切谨记!日后无论身处何境,遭遇何事,首要便是壮大、稳固你自身的正印根基,持守本心,唯有正印如山如海,方能稳稳压制偏印,化凶煞为臂助,此乃你一生安身立命、趋吉避凶的根本之道!” 陆沉颔首,先前那点残余的担忧也如冰雪消融。 自己的命格并非凶险,而是蕴含着巨大的潜力与机遇,关键在于自身的持守与修行! 命中带龙蛇这等磅礴气象,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缘,自己又何必杞人忧天? 况且,正如师父方才所言,命理之说,终是参考,信而不迷方为智者。 未来如何,终究握在自己手中! “正印为山海,主土水……” 陆沉心思活络起来,又问道:“师父,那是不是往后,弟子该多亲近山岳大泽,多涉足水土丰沛之地?以此呼应命格,蕴养正印之气?” “不错!” 沈爷点头:“孺子可教!五行相合,气运相生。你正印显化山海,掺杂水土厚重之气。依此理,你确可多往那地脉雄浑、土性精纯之处,或是水汽氤氲、大泽奔流之地行走,或能引动地脉水灵之气,兴许还有属于你自己的一番机缘!” 陆沉闻言,郑重点头,对着沈爷深深一揖。 “多谢师父提点,徒儿铭感五内,定当谨记于心!” 他心里清楚。 如此耗费心神、动用命香这等奇珍进行的批命推演,若非视若己出、寄予厚望的衣钵真传,绝不可能轻易得来。 “对了,六子。” 沈爷待陆沉直起身,神色变的严肃起来,叮嘱道:“今日为师为你批命所得,切记不可与任何外人提及,此乃你命格之秘,一旦泄露,恐横生枝节。” 陆沉心中一凛,立刻想起背尸人黄征曾私下告诫过他的江湖忌讳。 在奇门、旁门这些行当里,生辰八字、命格批语,皆是关乎身家性命的绝密! 枕边人尚且不可轻信,何况外人? 他当即正色,应道:“师父放心!徒儿明白其中利害,定当守口如瓶!” 一番忙活之后,陆沉步出铺子时,外间早已是星斗满天。 陆沉辞别师父,踩着清冷的月色,独自踏上归家的小巷。 刚跨过门槛,踏入正厅,眼前景象却让陆沉微微一愣。 只见厅内灯火通明,王大娘、张大娘 两位邻居妇人,连同背尸人黄征,三人竟都未歇息,齐刷刷地守在堂屋中央。 他们见到陆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眼神简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陆沉开口问道。 陆沉心头微微一动,难道回春堂找自己麻烦了? 王大娘摇头,看起来很是激动的样子:“银子,好多银子!” 她话都有点说不利索起来。 黄征到底是见过些场面,虽然也难掩激动,狠狠咽了口唾沫,才开口道:“下午县衙派人送来整整七百两雪花纹银!说是县尊大人亲自下令,嘉奖陆哥儿你。” 他这辈子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些世面,但堆在眼前、白花花这么一大堆官铸的雪花纹银,当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那视觉的冲击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七百两?! 陆沉心头猛地一跳,目光瞬间投向那桌上的宝盒。 掀开之后,在昏黄油灯的映照下,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银光闪闪的官锭,正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08章 银子,贵人 “夺少?!” 饶是陆沉的心性,听到“七百两”这个数字时,也忍不住没出息的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他目光黏在桌上那堆白花花的银锭上。 七百两雪花纹银! 这可不是铜钱! 堆在那里像座小小的银山,散发着令人晕眩的光泽! 这感觉,比在山里第一次见到那成了精的大虫还要冲击! 陆沉连忙做了两个深呼吸,强行压下心头那想要立刻把银子端回房里数着玩儿的冲动。 他定了定神,眉头微蹙,问道:“县衙为何无端端给我送银子?” 他实在想不通,自古以来,从来都是平头小民勒紧裤腰带给官老爷们上供,哪有县尊老爷反过来给草民送这么大一笔银子的道理? “陆哥儿。” 黄征在一旁小声提醒:“这赶山大会的头名魁首,按惯例是有二百两纹银的赏格,您摘了头名,这钱自然归您!” “二百两?”陆沉微微一怔,他之前一门心思采药打猎,还真没仔细打听过这赶山大会的具体赏格,“竟然这么大方?” 陆沉有些意外。 原来赶山大会夺魁还能赚大钱。 黄征点头:“这赏格是县衙牵头,由安宁县几家大户,其中还有不少是回春堂出的。” “哦?” 陆沉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原来如此,难怪杨全大发雷霆,看我不顺眼。” “我这是踩着他回春堂的脸拿了头名,风头我出,名声我得,最后还拿了他家出的银子?” 他顿了一下,手指点了点桌上那堆小小的银山:“可这剩下的五百两,又是哪里来的?” “这五百两,是您猎的那头大虫,那虎皮,虎骨品相绝佳,被宏茂商行一眼相中了,特地出了五百两银子的高价,把这宝贝给收走了!” 黄征解释说道。 “宏茂商行,五百两……” 陆沉摩挲着下巴,原来这五百两是这样来的。 他本打算将那虎皮虎骨孝敬给师父沈爷,虎皮给他老人家当个御寒的褥子,虎骨泡几坛子壮骨药酒,也算尽点孝心。 没成想,这宝贝刚出山门,就被财大气粗的宏茂商行给截胡了。 “也罢!” 陆沉很快便释然,很是洒脱。 “宏茂行给的这个价,也算公道,既是走了县衙的门路出手 ,卖了就卖了。” 他自忖有着山海印,日后总能再采到天材地宝。 这份孝心,来日方长,总能补上。 “老黄。” 陆沉目光转向黄征,称呼也变得随性起来。 他指着那堆银子,开口说道:“这虎皮虎骨卖得的五百两银子,有你一份功劳!” “没有你跟着进山,帮忙照应,我一个人也难周全。这一百两,你拿去!” 他直接从中点出十锭十两的官银,推到黄征面前,那白花花的银光刺得黄征眼睛发花。 “贴补家用也好,打点酒喝也罢,随你心意!” “使不得!使不得啊陆哥儿!” 黄征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一缩,连连摆手:“我就是跟着您进山打了个下手,跑跑腿,抬了点东西,这算哪门子功劳?哪能分这么多银子!” “一百两,我背多少尸身才能挣到一百两?” 他急得语无伦次,这笔横财对他而言实在太重,重得他不敢伸手。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陆沉故意板起脸,语气带着点不容反驳的意味。 “老黄,我这叫‘千金买马骨’!懂不懂?” “就是要让街坊四邻、让那些有本事的人都看看,跟着我做事,有我一口肉吃,就绝不会让兄弟们只喝汤,你今儿个拿了这一百两,往后想投奔我陆沉的人,才会踏破门槛!” 黄征张了张嘴,他嘴笨,实在说不过眼前这位少年东家。 但那一百两银子沉甸甸的分量压在他心上,让他坐立不安。 他搓着手,吭哧了半天才道:“那陆哥儿,您看这样行不行?之前我病重,您垫付的医药费,得从这一百两里扣!您要是不同意,这钱我拿着,实在是烫手啊!” 陆沉看着黄征这般模样,知道强求不得。 便点了点头:“行,依你,该扣的扣。” 处理完黄征那份,陆沉目光又转向旁边的王大娘和张大娘 。他从中取出一锭十两的官银,递了过去,语气温和:“王大娘,张大娘,这些日子你们操持家务,照顾我起居,辛苦了,这些银子,你们收着。” 他并非那种一掷千金、挥霍无度的暴发户。 十两银子,对这两位帮佣妇人来说,已是很大的厚赏,足够她们家里宽裕好几年,又不至于多到惹人眼红招祸。 他接着道:“往后这宅子里的伙食用度,也可以往上 提一提,咱们吃好点,住舒服点。” “哎哟!谢谢陆哥儿!谢谢陆哥儿!” 王大娘和张大娘喜出望外,接过那沉甸甸的银锭,激动得手足无措,连连道谢,眼眶都红了。 两人心中感慨万千,像陆沉这样本事大、心肠好、出手又大方的主家,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这哪是伺候人,简直是撞了大运! 分完银子,厅堂里的气氛轻松又喜庆。 陆沉特意留下黄征,吩咐王大娘整了几个好菜,两人围着小桌,就着灯火,美美地享用了一顿晚饭。 黄征得了厚赏,心中感激难以言表,只将这份情谊深埋心底。 酒足饭饱,黄征识趣地告辞离去。 陆沉这才端起桌上那沉甸甸、装着剩下近六百两雪花纹银的托盘,挪回自己的卧房。 “砰”的一声轻响,房门被他用脚后跟带上。 刚才在厅堂里端着的那点淡定的样子瞬间荡然无存! “好多银子!嘿嘿,都是我的!我的银子!” 陆沉两眼放光,走到床边,将托盘连同那堆白花花的银锭一股脑儿全倒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他自己也紧跟着扑了上去,像个守财奴般张开双臂,将冰冷的银锭紧紧搂在怀里,甚至还舒服地在上面蹭了蹭脸。 烛火跳跃,橘黄色的光芒洒落,映照在那一枚枚边缘闪着冷光的官锭上。 晃得陆沉几乎睁不开眼。 他拿起一锭,掂了掂那沉甸甸的分量,又用指腹摩挲着上面清晰的官印纹路,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美妙的触感了! “嘿嘿嘿……” 陆沉抱着他的银山,傻笑出声,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 “这下好了!不仅能顿顿水盆羊肉管够,以后馋了,顿顿都能去冰火楼!听说那里的八宝鸭、清蒸鳜鱼是一绝,还有醉仙酿!我要喝一坛倒一坛!” 陆沉抱着那堆银子,心中莫名有些担心。 自己陡然暴富,怀揣如此巨款,会不会被贼惦记上? 这安宁县看似太平,可暗地里谁知道藏着多少双绿幽幽的眼睛? “啧,总算明白那些老地主为啥要把银子铸成几百斤一个的大圆球了!” 陆沉撇撇嘴,自言自语:“这玩意儿抱在怀里都嫌轻,要是兑成轻飘飘的银票,或者锁进柜子,怕是觉都睡不安稳!” 他心里一边鄙视着自己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没出息样,一 边却又忍不住嘿嘿直乐,将怀里的银锭搂得更紧了些。 管他呢!今儿个高兴! “今夜就抱着我的银子睡大觉!” …… 又过了两日平静无波的日子。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匹快马便疾驰入城,直奔县衙,带来了翘首以盼的消息。 “启禀县尊大人!贵人乘船而来,预计午时前后,将在宝蛟江的洪运码头驿馆靠岸下榻!” 书房内,早已穿戴整齐、对着铜镜反复整理官帽的周县令闻讯,忙收拾完最后一点细节。 “好!” 他深吸一口气,对侍立一旁的汤师爷和几名心腹道:“给本官备轿!” 他再次正了正那顶象征七品县令的乌纱帽,抚平官袍上最后一丝褶皱,确保自己仪容万无一失,这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县衙。 一顶装饰考究、铺着软垫的四人抬青呢小轿早已候在门外。 周县令弯腰钻入轿中,坐稳后立刻隔着轿帘沉声道: “即刻启程,赶往洪运码头驿馆,提前赶在贵人船队靠岸之前抵达,绝不能让贵人久等!” “起轿——!” 随着轿夫一声吆喝,小轿稳稳抬起,在衙役的开道下,朝着宝蛟江洪运码头的方向,疾行而去。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09章 巡山司,汗血马 安宁县以东,毗邻着奔腾不息的宝蛟江,坐落着同样繁华的兴饶镇。 此地扼守水路要冲,渔业鼎盛,商贾云集,人口稠密,论起热闹程度,比起安宁县亦不遑多让。 洪运码头。 江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掀起细碎的浪花,拍打着岸边停泊的大小船只。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江心稳稳泊着的那艘巨船牢牢吸住,再也挪不开分毫! 那是一艘通体漆成深褐、高达三层的巍峨楼船! 其形制之宏伟,远超寻常舟楫。 船身长达十数丈,高度更是惊人,足有数层楼宇叠加那般雄壮! 在兴饶镇渔民和苦力们有限的认知里,镇上最有钱有势的钱老爷,倾尽家财也不过建了一座二层的阁楼,便已是了不得的景致。 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未曾见过如此高大、如此气派的建筑! 这艘仿佛自天而降的巨舰,如同水中浮起的一座小山,沉甸甸地压在江面上,也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带来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与震撼! “这么高的船,它咋就不会沉下去哩?” 一个老渔民揉着眼睛,喃喃自语,满是沟壑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汉子咂咂嘴,眼睛发亮:“乖乖!能坐这种船的,肯定是顶天的大老爷!顿顿都得吃肉吧?” “没出息!光吃肉多腻歪!”另一个汉子嗤笑一声,仿佛很有见识,“那不得配上两瓣蒜,那才叫美!” 一群大多目不识丁、终年与风浪搏命的渔民远远聚在码头一角,对着那庞然巨物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县尊大人到!” 一声中气十足的唱喏伴随着铜锣开道之声传来,打破了码头的喧嚣。 那些聚拢议论的渔民苦力哗啦一下作鸟兽散,躲得远远的。 若是冲撞了县尊老爷,轻则一顿板子打得皮开肉绽,重则直接下大狱!这可不是玩笑! 青呢软轿稳稳落地,帘子掀开,身着七品鹌鹑补子官袍的周县令周云,面色肃穆地躬身走出。 几乎同时,那艘巍峨楼船上放下一条舢板。 早有随行的精干捕快上前,小心翼翼搀扶着周县令踏上那微微摇晃的舢板。 小船破开水面,迅速靠近楼船。 船侧放下绳梯,周县令在船上护卫的接引下,略显吃力但仪态端方地登上了这艘巨舰。 楼 船顶层,视野开阔的船头甲板之上。 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居中摆放,椅上端坐一人。 此人约莫四十许,身形魁梧壮硕,骨架宽大,即便坐着也如渊渟岳峙。 他身披一领玄青色锦缎大氅,内里却是一身剪裁合体的金线绣云纹劲装袍服,腰间束着嵌玉革带,足蹬薄底快靴,一身装束干练利落,赫然是位高权重的武官气象。 他面容刚毅,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一股无形的威压便弥漫开来。 周县令不敢怠慢,快步上前,在距离丈许处停下,深深一揖到底:“下官安宁县县令周云,见过掌司大人!” 那位被称作“掌司”的贵人,目光缓缓落在周云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尽在掌握的沉稳:“赵某听说过你。” “安宁县这些年风调雨顺,百业兴旺,已是茶马道一等一的繁华大县。这其中,周县令的辛劳,功不可没。” 周云赶忙躬身:“掌司大人谬赞!此皆赖圣天子洪福,下官不过谨守本分,恪尽职守,实不敢居功!” 贵人放下茶盏,目光投向远处烟波浩渺的宝蛟江,话锋一转,切入正题:“周县令不必过谦。今日召你前来,是奉沐王府小国公爷之命。” 他顿了顿道:“龙脊岭乃南境龙脉之始,其势第一雄浑,前些时日,有高人观星望气,见岭中有宝光冲霄之异象,疑似有‘道果’出世。” “所以小国公爷深谋远虑,想在安宁县下设一个‘巡山司’,监察龙脊岭,以及南境边陲的蛮子。” 周云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 开衙?! 这可是大事! “小国公爷的折子,已得圣人朱笔御批。这‘巡山司’,往后便是与茶马道衙门同级的正印衙门。” 周云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分量。 与茶马道同级,那至少是州府之上的格局! 眼前这位赵掌司,日后很可能就是执掌巡山司的正四品掌印大员,妥妥的顶头上官! 他压下心中的震撼,再次躬身:“下官周云,谨遵上命!必当竭尽全力,倾安宁县上下之力,配合掌司大人!” “嗯。” 赵掌司对周云的表态似乎还算满意,微微颔首。 但他随即眉头微蹙:“巡山司新立,千头万绪。” “衙署选址营建、人员招募配置、器械马匹采买、日常运转开销,桩桩件件,所需钱粮、 人手皆是海量,处处捉襟见肘。小国公爷欲在龙脊岭做出一番事业来,此事断不容有失。” 他目光如电,再次锁定周云:“故而,这前期的诸多繁杂事务,还需周县令多多费心,鼎力相助。” 周云立刻应下道:“下官明白!掌司大人放心!筹建巡山司所需一切,下官定当竭力筹措,优先供给,绝不敢耽误小国公爷的大事!” 他知道,此事若办好了,便是攀上沐王府的青云梯。 若办砸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甲板上的气氛随着巡山司落下的重任而略显凝重。 赵掌司端起茶盏,目光扫过江面,似乎随意地问道:“听闻安宁县的赶山大会颇为热闹,如今可是结束了?” 周云立刻躬身回答:“回掌司大人,赶山大会已经落幕。” “可惜了。” 赵掌司轻轻放下茶盏,语气带着一丝遗憾。 “路上耽搁了几日,未能亲临一观盛况。” “对了,今次这赶山大会,拔得头筹者是谁?” “回大人。” 周云精神一振,这正是他想要引出的关键。 “头名乃是本县一位少年郎,名叫陆沉!年纪尚轻,还未及冠。” “哦?陆沉?” 赵掌司眉头微挑,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似乎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 “这名字倒有些印象。” 他随即问道:“能在一众猎户采药人中脱颖而出,此子有何过人之处?” 周云心中暗喜,连忙道:“大人明鉴!此子不仅勇武过人,更兼福缘深厚!他在龙脊岭深处,竟采得一颗蜈蚣精腹内蕴养而成的‘定风珠’!此乃货真价实的‘地宝’,凭此重宝,他力压群雄,夺得魁首,实乃实至名归!” “定风珠?!” 赵掌司眉头一挑:“小小年纪,竟能深入险地,采得此等稀世‘地宝’?” 他低声又念了两遍“陆沉”这个名字。 思忖片刻。 赵掌司道:“巡山司新立,正是用人之际,尤其需要这等熟悉山林、胆识过人、福缘深厚的英才!” 他目光转向侍立身后一名身材魁梧的护卫将领。 “马武!” “末将在!”那名叫马武的将领跨前一步,抱拳应诺,声如洪钟。 “去!将我座下那匹汗血宝马牵下去。” “此马,便作为此次赶山大 会头名的额外嘉奖,赐予那少年陆沉!” “末将领命!” 马武转身大步而去。 周云在一旁听得却是心头大震。 汗血宝马?! 日行千里,神骏非凡!其价值何止千金? 这位赵掌司出手可真是够阔绰的! …… 杨家内宅。 后院青石板上,杨信被两名健仆架着,勉强支撑着跪伏在地。 他上身赤裸,后背早已皮开肉绽,几十道鞭痕纵横交错,鲜血淋漓。 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不断滚落。 杨全负手而立,站在廊下的阴影里,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东家,我知错了。” 杨信艰难地抬起头,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 他看到杨全的身影,强忍痛楚,挣扎着想要下跪行礼。 “知错?” 杨全的声音冰冷刺骨,毫无温度。 “我耗费多少心血在你身上?珍稀药膳从未断过,为你打熬筋骨,助你突破内壮之境!重金延请那些老猎户,手把手教你追踪、箭术!为的是什么?!” 他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 “为的是让你在赶山大会上一鸣惊人!夺下那头名魁首!” 杨全面色阴沉,他驭下很简单,就四个字“赏罚分明”。 有功该赏,有过必罚! 杨信办事不力,理所应当就要吃鞭子! 杨信趴在地上,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敢与杨全那噬人的目光对视。 “你以为,我处心积虑,砸下金山银海,就为了那区区二百两赏银和一点虚名吗?!” 杨全每个字都像从牙齿里挤出来。 “蠢货!宏茂商号的大掌柜早已暗中与我通了气,沐王府要在安宁县新设一座衙门,叫‘巡山司’!” “巡山司?!” 杨信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茫然和震惊。 杨全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投向龙脊岭的方向。 “巡山司,顾名思义,巡狩大山,牧守一方,监察各方,节制边陲蛮事!可谓手握大权,乃是真正的权柄衙门!”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地上血肉模糊的杨信,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衙门新立,百废待兴,正是广纳英才、培植心腹之时!” “你若能夺得赶山大会头名,便是安宁县年轻一辈最耀眼的新人,必入巡山司法眼!届时,凭借我杨家的财力和你在司中的位置,一步登天,手握权柄,指日可待!” 杨信如遭五雷轰顶! 他瞬间明白了自己错失的是什么。 那不仅仅是一个头名,那是一条通往权力巅峰的青云路! 而这一切都被那个叫陆沉的泥腿子给毁了! 一股比背上鞭伤更剧烈百倍的、锥心刺骨的恨意瞬间吞噬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半点迷茫和懦弱,只剩下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疯狂与怨毒。 他恨的,不再是抽打他的东家杨全,而是那个夺走他一切富贵前程的陆沉!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10章 咱家有钱,得使劲花 “是我该死!坏了东家的大计!” 杨信闻言,心中那滔天的恨意瞬间转化为对杨全的无限愧疚与自责。 他不顾及后背撕裂般的剧痛,额头狠狠撞向冰冷坚硬的青砖地面咚咚作响。 几下之后,他额前便已皮开肉绽,鲜血混合着地上的尘土,糊满了他的脸。 “起来吧。” 杨全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刻意流露的疲惫与无奈。 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给一棒子又准备给个甜枣。 他长长叹了口气:“阿信,我打你,骂你,那是恨铁不成钢,在我心里,何尝不是把你当成亲儿子一般看待?我是真心盼着你能争气,能出人头地,能撑起我杨家的门楣!” 他弯下腰,脸上也换上了一副痛心又和蔼的神色:“你道我回春堂今日风光?不过是攀附着宏茂商号这棵大树罢了!宏茂商号就是我们的命根子!” “一旦失了宏茂的看重,或者被旁人取而代之,这偌大的家业,说倒,那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 “你若能进了巡山司,有了官身,有了前程,那才是真正的根基!我回春堂才算真正扎下了根,有了靠山,有了底气!可惜……” 他摇着头,那“可惜”二字,如同重锤,再次砸在杨信心上。 “抽你这几十鞭子,”杨全的声音低沉下来,“你怨不怨我?” 杨信猛地抬起头,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挡不住眼中的感激。 东家不仅没放弃他,还如此推心置腹! 他声音嘶哑,当即就说道:“似我这等下人,办事不力,坏了东家的大事,莫说挨几鞭子,就是当场打死,那也是天经地义!东家您仁心仁德,不仅不弃我,还耗费心血栽培于我,可恨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我杨信若敢对东家您有半分怨怼,有半点恨意,那我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活该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这番泣血般的表忠心,听得杨全眼皮微微耷拉下来,颇为满意。 他挥了挥手,对一直垂手侍立在不远处的管家吩咐道:“带阿信下去,用最好的金疮药,请最好的大夫,好生照料,务必让他尽快养好伤。” “是,老爷!”管家连忙应声,招呼健仆小心地将几乎虚脱的杨信搀扶起来。 “既然赶山大会没夺魁,我再给你好好想想法子。” 杨信听得更是感动不已,恨不得把东家当成自己亲爹孝敬。 “谢过东家大恩!” 杨全微微颔首,脸上维持着那副沉重又带着期许的神情,目送着管家和健仆将杨信小心翼翼地抬出院子。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月亮门后,杨全这才冷着脸。 他缓缓背起双手,对着空荡荡的庭院,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养熟一条好用的狗,也不容易。” “且看看能不能拉拢到那个姓陆的小子吧。”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若是陆沉识相,愿意为我回春堂所用,与我杨家合作,那杨信,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杨全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但若那陆沉不识好歹,杨信这把刀,总还能留着砍人,先养着吧。” 回来的管家点头称是。 显然这样的手段他早已熟悉了。 片刻之后,杨信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当家不易啊。” …… 天光微熹,陆沉便神清气爽地睁开了眼。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安稳。 昨夜,他终究是没忍住,将那几百两雪花银堆在床榻内侧,自己则心满意足地抱着这冰冷的银子睡觉。 说来也怪,那冰凉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非但没有让他不适,反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识海中那枚若隐若现、缓缓沉浮的“山海小印”,如今也正在缓缓凝聚,即将给出新的奖赏。 “赚了这么多钱,也该使劲花上一花了!” 陆沉利落地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内壮境气血,心中盘算了一下。 如今他踏入内壮之境,寻常的苦练打磨,对修为的进益已是微乎其微。 如同小溪汇入大江,难起波澜。 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非得有“大补之物”作为资粮不可! 这七百两银子,正是及时雨! “安宁县每日早市,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说不定真能淘换到些好东西!” 打定主意,陆沉换上一身崭新利落的靛蓝细布袍,蹬上厚底千层布鞋,将几锭银子揣进怀里,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 眉宇间也有一股少年得志的锐气,推门而出,汇入了清晨渐渐喧嚣的人流。 早市果然热闹非凡。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鸡鸣犬吠声交织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药材的苦味以及新鲜 蔬果的清甜。 陆沉如同游鱼般穿梭其中,目光扫过一个个摊位。 “上好的银霜花!益气血,补虚劳!一朵只要半两银!入药熬汤皆相宜!” 一个药材摊前,摊主卖力吆喝。 陆沉凑近一看,那花朵通体银白,花瓣边缘似有冰霜凝结,入手微凉,确是好东西。 他二话不说,直接包圆了摊上仅有的五朵,二两半银子花出去,眼睛都没眨一下。 没走几步,又被一股奇异的酸甜果香吸引。 一个老农守着几颗拳头大小、形似鸡心、表皮赤红如火的果子。 “小哥儿,这鸡心果活血生肌,滋养筋骨!一天最多三颗,多了不受补!一颗三两!”老农伸出三根手指。 陆沉拿起一颗,入手沉甸甸,果香沁人心脾。 他深知此物对内壮境武者巩固根基大有裨益,爽快地数出九两银子,将三颗果子收入囊中。 老农乐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 见他出手阔绰,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便再次开口说道:“小哥儿,瞧您是个识货的。要寻真正的好东西,何不去兴饶镇的江边集市?那边靠着宝蛟江,常有渔民捞到些稀奇古怪的水产,运气好时,连带着水汽灵韵的‘宝鱼’、‘宝果’都能撞见!比咱这县城的市集,机会大多了!” 兴饶镇? 陆沉心中一动。 对啊,宝蛟江流经兴饶,物产丰饶,说不定真能捡到漏! 说走就走。 陆沉在城门口雇了一辆牛车,一路颠簸。 坐在硬邦邦的车板上,陆沉望着官道两旁飞驰而过的零星快马,心里不免嘀咕:“这牛车也太慢了!若是能有一匹属于自己的好马,日行百里,那该多痛快!” 念头一起,他又想起黄征提过,一匹看得上眼的健马,少说也得百两银子,更别提每日精细的草料、豆料,还有专门照看的马夫,都是不小的开销。 养得不好,马掉膘失力,跑起来还不如骡子。 “啧,看来这有钱人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 紧赶慢赶,等牛车晃悠到兴饶镇江边码头时,日头已近正午。 这里果然比安宁县城更热闹几分,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和鱼获的味道。 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泊,渔民们正将一筐筐鲜活的鱼虾抬上岸,岸边临时搭起的棚子下,各种江鲜、山货琳琅满目。 陆沉刚跳下牛车,活动着被颠麻的筋骨,就听见前面一个棚子前围了一大圈人,议论声沸反盈天,充满了羡慕和惊叹! “我的老天爷!真是灵藕!宝蛟江底的灵藕啊!” “老刘头这回走大运了!祖坟冒青烟了这是!” “三十两一节!啧啧,这价……” “瞧那藕节,通体如玉,还带着隐隐的宝光,绝对是上了年份的好东西!” 灵藕?! 陆沉耳朵一动,瞬间来了精神! 这可是蕴含水灵精华的宝贝,对内壮境武者淬炼筋骨、滋养脏腑有奇效! 他立刻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只见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老渔民面前,摆着三节藕。 那藕节比寻常莲藕粗壮许多,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羊脂白玉色泽,表面隐隐有淡蓝色的水纹光华流转,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凉气息和浓郁的灵气! 老渔民面对众人的惊叹和问价,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是讷讷地重复:“三十两一节,不讲价。” “这三节,我全要了!” 一个清朗而果断的声音响起,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靛蓝新袍、气度不凡的少年郎排众而出,正是陆沉! 他看都没看旁人,直接从布包里摸出九锭十两的雪花官银,正好九十两,推到老渔民面前。 “九十两?!” 老渔民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眼都直了。 陆沉微微一笑,俯身小心地将那三节光华流转的灵藕拿起,入手冰凉滑润,灵气盎然。 他心中暗喜,这趟兴饶镇,来得太值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惊叹和议论! “嚯!九十两!眼都不眨!” “这是哪家的少爷?好大的手笔!” “乖乖!三节灵藕全包圆了!真是财大气粗!” 无数道或羡慕、探究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陆沉身上。 这位突然出现、出手阔绰得吓人的“富家少爷”,瞬间成了整个江边集市的焦点!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11章 宝鱼,阿水 “嘿,没想到,我也有今天!” 陆沉掂量着依旧沉甸甸的钱袋子,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 九十两雪花银,换回来三节藕! 这事儿搁在一个月前,他还在雨师巷为几文钱精打细算的时候,别说做了,连想都不敢想! 妥妥的“败家”行径! 可如今,他却只觉得这笔钱花得值,花得痛快! 指尖落在刚刚买来的灵藕上。 那温润如玉、冰凉沁骨的触感,以及内里蕴含的澎湃水灵之气,无不诉说其属实不凡。 他悄然打开天眼观气,视野中,那三节儿臂粗的灵藕通体绽放着浓郁纯净的白色光华。 如同三团凝练的月华! “这灵藕对我来说有大用!” 若能将其精华尽数吸收炼化,自身气血必将再次沸腾,筋骨得到更深层次的淬炼,气力暴涨一大截绝非虚言! 这对内壮境的他而言,是实打实的修为资粮! “码头来了个阔气的大金主!” “九十两银子眼都不眨就买了老刘头的三节灵藕!”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兴饶镇的码头。 原本还在各自忙碌的渔民们,眼睛都亮了起来。 兴饶镇靠水吃水,渔民数量丝毫不比安宁县的采药人少。 平日里,他们捕获的鱼获,大多都是上交到镇上几家大“鱼栏”统一收售,再由鱼栏供应给各大酒楼饭庄,或者走其他固定的采买渠道。 像陆沉这样出手豪阔、不问来历、直接现金交易的“散客”,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财神爷! 谁不想碰碰运气,把自家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看看能不能入这位少爷的法眼? 陆沉收入三节灵藕,正心满意足,寻了茶寮坐下歇会儿。 没过多久,一位穿着藏青色绸面长袍、脚踏千层底布鞋、留着两撇油亮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便摇摇晃晃地踱进了茶寮。 他派头十足,目光在略显简陋的茶寮里一扫,便精准地落在了独自一桌的陆沉身上。 也不问询,自顾自在陆沉对面坐下,脸上带着一种混迹市井多年练就,恰到好处的笑容:“这位小哥儿,面生得紧啊?不知是哪里人士?来我们兴饶镇,是走亲访友,还是寻些江鲜特产?” 兴饶镇不大,突然冒出个出手就是近百两的生面孔,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陆沉放下手中的粗 瓷茶碗,心中了然。 看来自己这名头,还仅限于安宁县那边。 他神色平静,坦然道:“安宁县,沈家药铺。” 那管事原本只是例行公事般过来摸摸底细,一听“安宁县沈家药铺”,脸色瞬间一变。 一听是安宁县的阔少,而且还是那位沈爷的人。 原本那点审视和架子顷刻间消散无踪,极为自然地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甚至带着几分恭敬的笑容,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 “哎呀呀!失敬!失敬!莫非您就是那位在安宁县恶虎溪揭榜为民除害、又在赶山大会上一举夺魁、采得定风珠地宝的陆沉陆小哥儿?!” “正是在下。”陆沉淡淡点头。 “原来真是陆小哥儿,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 鱼栏管事一抱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恭维的话语如同连珠炮般涌出:“陆小哥儿您的事迹,在这兴饶镇上那也是传开了的!十里八乡,谁听了不得竖起大拇指!今日得见真人,果然气宇轩昂,名不虚传!” 那吹捧之词,信手拈来,毫不生硬。 陆沉听着这连番的恭维,饶是他心性沉稳,也不由得觉得有些飘飘然。 暗忖道:“啧,被人这么拍马屁,感觉还真不赖!” 他面上不动声色,抱拳问道:“过誉了,还未请教管事尊姓大名?” “不敢当不敢当!小的姓洪,单名一个‘闰’字,家中行二。陆哥儿您若不嫌弃,叫我一声‘洪二’便是。” 洪管事连忙起身,拱手回礼,姿态放得很低。 陆沉颔首,也站起身,郑重抱拳:“原来是洪管事当面,失敬了。” 他虽初出茅庐,但也听师父沈爷提过兴饶镇的势力格局。 此地首推沈、洛两家。而眼前这位洪闰,所在的鱼栏,正是沈家的产业! 这沈家鱼栏,号称“宝蛟江的龙王爷”,垄断着兴饶镇乃至周边水域大半的渔获买卖,势力根深蒂固。 传闻连安宁县的县尊老爷想吃条新鲜的活鱼,都得这位沈龙王点头,其能耐可见一斑! 眼前这位洪二管事,能在这沈家鱼栏做到管事位置,绝非等闲之辈。 洪闰重新坐下,笑着试探道:“陆哥儿方才大手笔收了灵藕,看来是想寻些蕴含水灵精华的宝鱼,用以滋补身体,增进气力,巩固武道根基?” “洪管事慧眼。” 陆沉坦然点头。 对 方从出现到现在,礼数周全,言语得体,没有半点轻视怠慢,更没有仗着地头蛇的身份强买强卖。 这让他颇有好感。 人与人打交道,本就是这样,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那些话本里动不动就狗眼看人低、出言不逊强行结仇的桥段,现实中或许有,但很少见,尤其是在洪闰这等靠眼力劲和人情世故吃饭的鱼栏管事身上。 若没有这份眼力和圆滑,不懂得审时度势,在这宝蛟江畔的鱼龙混杂之地,又怎能坐稳管事的位置,替沈家打理好这日进斗金的买卖? “嘿!这不就赶巧了嘛!” 鱼栏管事洪闰闻言,一拍大腿,扭头朝着茶寮外一个蹲在墙角、头顶生着几块癞痢的青皮小子喊道:“癞子,麻溜的,去把阿水给我找来!问问他今儿个有没有打到宝鱼!要是有,赶紧的,给陆哥儿送来!” 那癞子头一个激灵跳起来,应了声“得嘞!” 拔腿就朝码头人群里钻去,跑得飞快。 不多时,他便领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回来了。 这少年皮肤被江风和烈日染得黝黑发亮,赤着一双沾满泥浆的脚,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 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拎着两条还在微微扭动的鲤鱼,鱼身呈现出一种罕见的、近乎透明的赤红。 引人注目的是鱼的姿态。 鱼嘴被一根柔韧的水草绳穿透打结,鱼身被巧妙地弯成了一张满弓的形状。 鱼尾则被另一根草绳牢牢缚住,与鱼嘴的绳结相连,使得整条鱼绷得笔直,首尾相衔,形成一个稳固的“弓”形! 陆沉眼中精光一闪,心中暗赞:“好一手‘弓鱼术’!” 他近来遍览杂书,知晓这是一门流传于老练渔民手中的绝活儿。 其精髓在于两次弓绑。 初次捕获时便行初绑,以特制鱼绳穿透鱼嘴打结,顺势将鱼身弓起,此举可有效防止鱼儿因离水缺氧而剧烈挣扎导致鳞甲破损、肉质受损。 随后,将初绑好的鱼成批沉入有活水流动的鱼渚或溪涧,让其在流动的活水中吐尽腹内污浊,吸纳新鲜活水。 待时辰到了,再进行关键的二绑。 只重新绑缚鱼尾部位,嘴唇处绳结不动,其目的便是锁住鱼腹内饱含的新鲜活水,使其无法泄出。 如此处理,即便在炎炎三伏天,也能保这鱼儿活上三四日,若在冬天,保鲜半月亦非难事! 眼前这 少年能如此娴熟地运用弓鱼术,且绑缚得干净利落,显然是此道老手无疑! 洪闰指着那赤脚少年,笑着对陆沉介绍道:“陆哥儿,这小子叫白阿水,别看他年纪小,可是咱们兴饶镇出了名的‘浪里白条’,打渔的好把式!” “最近也不知走了什么运道,连着好几天都从江里捞出宝鱼!” 他转头又对那沉默寡言的少年催促道:“阿水,还愣着干什么?快见过陆哥儿!这位可是安宁县响当当的人物,头一号的采药人!只要你这鱼成色够好,陆哥儿出手最是大方,绝不会亏待了你!” 皮肤黝黑的白阿水显得有些拘谨,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出声。 只是上前一步,干巴巴地将手中弯成弓形的两条红鲤鱼高高提起,送到陆沉眼前。 那鱼鳞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赤红的身体微微扭动,透着一股鲜活的生命力。 洪闰在一旁帮腔解释:“陆哥儿,您瞧,这就是咱们宝蛟江里稀罕的‘红血鲤’!肉质那叫一个细嫩鲜甜,用来打边炉,是最好不过的滋补佳品。” 陆沉凝神望去,悄然打开天眼观气。 视野中,这两条红血鲤周身果然缠绕着浓郁的乳白色光晕。 其蕴含的精华,竟不亚于六十年份的黄精! 正是他巩固内壮根基、淬炼气血所需的绝佳食材! “好!” 陆沉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当即拍板:“这两条宝鱼,我要了!” 他目光落在白阿水身上:“你有自己的船吗?找个就近清静、方便起灶的地方,索性把这两条红血鲤,连同我刚得的灵藕,一起做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12章 吃喝,瓶颈 鱼栏管事是个眉眼通透的老江湖。 眼见陆沉目光落在打渔少年白阿水身上,看起来对白阿水的兴致更大,心头便有了计较。 他堆起一脸圆滑的笑,拱了拱手道:“陆哥儿,您和阿水小哥慢慢聊,小的那边还有些杂务,先行告退,怠慢之处,您海涵。” 临走前,他刻意拔高了声调,当着陆沉的面,重重拍了下白阿水瘦削的肩膀,叮嘱道: “阿水!机灵点,可不敢怠慢了贵客!这位陆哥儿,是安宁县沈家铺子未来的东家,金贵人!好生伺候着!” 那“金贵”二字咬得格外重,既是提醒阿水,也是在陆沉面前卖个好。 白阿水黝黑的脸庞绷紧了些,只是沉默地点点头,目光低垂,不敢直视陆沉。 他默默引着陆沉,走向系在岸边的一艘半旧乌篷船。 这水边的营生,自有其艰辛。 渔民逐水而生,许多人世代飘零,一生困于方寸船舱,甚至未曾踏足坚实的土地。 渔民身属“贱籍”。 本朝铁律,贱籍者,永世不得离乡,无资格踏入那高墙围起的城池,置办田产更是痴人说梦。 连婚嫁都受重重掣肘,处处受人轻贱拿捏。 乌篷船随着水波轻晃,船舱口的旧蓝布帘子被一只小手掀开,钻出个小萝卜头。 他约莫七八岁光景,瘦得伶仃,一双眼睛倒是黑白分明,怯生生地看着岸上的陌生人。 “这是我弟弟,阿疍。”白阿水说道。 “阿疍,来见过陆哥儿。” 阿疍学着大人的样子,笨拙地拱了拱手,细声细气地叫了声:“陆哥儿好。” 一路行来,陆沉已从白阿水断断续续的言语中,拼凑出些许轮廓。 父母早亡,兄弟俩相依为命,靠着同在水上漂泊的乡邻偶尔接济,才勉强糊口。 幸而这白阿水天生就是吃水上饭的料子,水性极佳,撒网、下钩、观水识鱼的本事更是无师自通。 前些日子走了大运,接连网获几尾罕见的“宝鱼”,这才换了这艘能遮风挡雨的乌篷船,算是在水上有了个落脚处。 “我也与你相差不多。” 陆沉踏上微晃的船板,语气带着慨叹。 他比阿水幸运些,至少幼时有爷爷庇护,后来更得遇沈爷、董大哥、宋教头这样的贵人提携,才得以挣脱泥沼。 这份际遇,让他看向白阿水兄弟的目光,多了几分亲 近。 船舱狭窄。 弟弟阿疍得了哥哥眼神示意,立刻手脚麻利地搬出一个粗陶瓦罐,又舀起船舱底存着的净水,淘米煮饭。 “船上只有这些沉米了,陆哥儿莫要嫌弃。” 白阿水搓了搓粗糙的手掌,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 他平日沉默寡言,鲜少与岸上同龄人来往,此刻看着陆沉,这个年纪相仿,却气度从容,出手便是几十两雪花银的少年,心中混杂着羡慕、敬佩与深深自惭的情绪。 “嫌弃什么?” 陆沉爽朗一笑,挽起袖口:“我过去日子过的可比这个苦多了!” 他目光扫过船板上那条银光闪闪的宝鱼,也不等白阿水动手,径直俯身抄起鱼,动作干净利落。 只见他精准地刮鳞、剖腹、剔骨,手法娴熟,鱼腥气弥漫开来,雪白的鱼肉被片成薄如蝉翼的鱼片,整齐码在洗净的荷叶上。 白阿水在一旁看得愣住,这分明是常年劳作的筋骨,哪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少爷? 小小的炭炉在船尾生起,红红的火苗舔舐着乌黑的炉壁。 白阿水小心地将船撑离岸边,长篙一点,乌篷船轻巧地滑入碧波深处,驶向一片茂密的芦苇荡。 风自湖面吹来,带着水汽和青草的微腥,拂过陆沉的脸颊。 他索性坐在船头,背靠乌篷,望着两岸飞速倒退的芦苇丛,听着船底汩汩的水声,顿觉胸中浊气尽散,说不出的舒爽自在。 不多时,一股浓郁的饭香便从船尾飘出,弥漫了整个船舱。 白阿水见米饭已经焖熟,便轻车熟路的在炭炉上架起一口小铁锅,舀入清澈的湖水。 滚沸后,那薄如纸、透如冰的宝鱼片被筷子夹起,只在翻腾的清汤中微微一涮,鱼肉瞬间卷曲,变得雪白莹润,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鲜甜气息。 鱼片蘸着简单的姜醋汁,入口即化,鲜嫩得仿佛还带着湖水的清冽。 旁边,白阿水已将陆沉带来的那节灵藕处理好。 一部分切成指头大小的藕丁,用仅存的一点猪油在另一口小陶锅里“刺啦”爆炒,顿时藕香四溢,带着奇异的清甜。 另一部分则与剔除的宝鱼骨一同投入汤锅。 鱼骨在滚汤中慢慢熬煮,渗出乳白的精华,而那灵藕丁在猛火快炒下,边缘焦香,内里却脆嫩甘甜,别有一番风味。 陆沉端起粗瓷碗,先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再将熬得奶白浓香的鱼骨灵 藕汤倒入其中。 汤水浸润着颗颗饭粒,热气带着极致的鲜香直冲鼻端。 他夹起一筷子油亮喷香的炒藕丁送入口中,只觉得口舌之上泛起浓香,滋味越品越足,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陆沉不再言语,埋头大快朵颐,吃得酣畅淋漓。 “你们也一起吃吧。” 陆沉放下碗筷,抹了抹嘴,将装着雪白鱼片和油亮藕丁的盘子往阿水兄弟那边推了推,让他们尝尝味道。 白阿水黝黑的脸颊肌肉绷紧了一下,喉结滚动。 眼神下意识地飘向那晶莹剔透、犹自散发着诱人鲜气的宝鱼片。 一旁的阿疍更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小的眼珠几乎黏在了鱼片上。 说来也是讽刺,白阿水以水为生,网中也捞出了几条宝鱼,却从未尝过这宝鱼是何等滋味。 这鱼太金贵,是能换来真金白银、养活弟弟的口粮,更是他们兄弟脱离这水上贱籍的一线渺茫希望。 自己?哪配吃这个! 平日里能有些杂鱼小虾果腹已是老天开眼。 “使不得,陆哥儿!” 阿水回过神,连连摆手。 “您吃好就行,我们吃米饭就好,很饱了!” 阿疍虽小,却也懂事的跟着点头。 陆沉看在眼里,心中了然。 他故意板起脸,声音沉了下来:“怎么?是怕我没给你买鱼的钱,让你尝了这宝鱼的滋味,回头压你的价,少给你银子不成?” “不是!绝对不是!” 白阿水闻言大惊,急得脸都白了。 他手足无措,生怕这唯一的贵客,也是难得的买主真生了误会。 “陆哥儿您是贵人,能上我这破船就是天大的脸面,我阿水就是饿死也不敢有这种心思!实在是这鱼太贵重了,我们不敢糟践。” “既然不是,那就坐下!什么贵贱糟践?鱼是我买的,我说了算,一起坐下来吃饭!再推辞,就是看不起我陆沉了。” 话说到这份上,白阿水再不敢推拒。 他拉着弟弟,小心翼翼地坐下,拿起筷子时,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三人不再言语,吃的痛快,只有炭炉里轻微的噼啪声和碗筷的响动声不时传来。 阿水兄弟吃得极慢,每一片鱼肉入口,都细细品味,仿佛要将这从未尝过的、带着奇异清甜与丰沛灵气的鲜美,刻进骨子里。 这是他们记忆中, 最奢侈、最温暖的一餐。 饭毕,日头已悄然西斜。 陆沉独自盘膝坐在船头,面朝烟波,双目微阖。 腹中,宝鱼的丰沛灵气与灵藕的精纯药力此刻才彻底爆发开来,如同两条奔腾的熔岩火蛇,在四肢百骸间疯狂冲撞、融合! 他体内气息翻腾如沸,口鼻间每一次呼吸都喷吐着灼热的白气,皮肤下的血管根根贲张,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赤红色,汗水刚渗出就被蒸腾成袅袅白烟。 一股庞大而精纯的力量在他丹田处不断压缩、膨胀,如同被堵住火山口的岩浆,咆哮着寻求宣泄。 却又被一层无形的坚韧壁垒牢牢锁住,冲不破,化不开。 筋骨皮膜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一种憋闷的痛楚蔓延全身。 “这感觉……难道,这就是宋教头所说的‘瓶颈’么?” 陆沉牙关紧咬,额角青筋跳动。 他忍着不适,默念宋教头传授的呼吸法门,引导着体内狂暴的洪流。 时间缓缓流逝。 半个时辰后,一阵清凉江风拂过。 陆沉周身那赤红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色,恢复正常。 那几乎要将他撑爆的肿胀感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盈与坚韧。 他缓缓睁开眼,只觉得全身筋骨更加凝练紧密,肌肉线条在衣衫下隐约贲张,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嗡! 陆沉的心头忽然一震! 那枚一直在他识海中缓慢凝结的山海小印,此刻终于彻底凝实! 这一次是如水泽般的莹润之光,喷薄而出!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13章 凫水,得意 识海之中,那枚山海小印光华大盛。 一团团流转着清透温润的水泽之色,就像是汇聚了宝蛟江的灵韵一般。 水光莹莹,如同实质的流波,不断从印身播撒出来,氤氲流转,最终凝练成形。 片刻,一股明晰的感悟涌入心田。 又一桩恩赏到手! 【凫水】! 陆沉心头微动,一丝奇异的感觉升起。 “这一回的恩赏,竟是与水泽江河息息相关……”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指尖,在船舷上一抹,便仿佛能感受到浓郁的水汽化作清流滑过。 自己与脚下的这条宝蛟江之间,似乎一下子就多出了不少关联。 “莫非,真与师父先前给我的批命有关?命格命数,此刻应验了?” 他暗自思忖。这正印山海,果然玄妙。 入深山老林,下江河大泽,对他而言,都是有益之举。 所做一切,都很契合他的命数。 “这‘凫水’之能,倒是来得应景!” 陆沉嘴角微扬,细细体悟着山海小印灌注而来的庞杂信息与本能。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与身下这浩渺江水产生了一种更为奇妙的亲和感。 水流不再是阻隔,而是延伸的肢体,是可供呼吸的领域! “这凫水的能耐,能让我水性精熟,如鱼得水,潜伏江底,能一气游出三四十里不换气,伏个三天三夜也非难事。” “我若不当这采药人,去做个打渔郎,怕也是把一等一的好手!” 这念头让他颇觉有趣。 陆沉此刻精力充沛,腹中宝鱼灵藕的热力已化为暖流融入四肢百骸。 新得的“凫水”之能更让他心痒难耐。 他转向一旁的白阿水,少年正意犹未尽地舔着碗底残留的最后一抹鱼汤鲜香,脸上还带着气血充盈所激发出来的红晕。 “阿水。” 陆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探询的兴致:“这宝蛟江上,可有什么让你们都觉得凶险的去处?” 白阿水闻声抬头,不敢有半点隐瞒。 他正色道:“有!陆哥儿,西边那‘迷魂湾’,水下暗流众多,进去的船十有八九找不着北,卷进漩涡就没了影儿!” “还有南边‘死人沟’,那地方更是邪性!” “大家伙都说,那底下盘着好几条成了精的‘鱼王’,翻个身就能起浪头,吞人连骨头渣子都不 剩!” 他说得认真,声音里带着水边人特有的忌讳。 “鱼王?成气候的精怪?” 陆沉挑了挑眉,眼中并无惧色,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了然。 看来这宝蛟江与那龙脊岭,本质也无甚差别。 都是能滋养精怪的地界。 不过,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对精怪心存敬畏的山野少年。 连番斩杀精怪之后,再与宋教头这等武道高手探讨过,他对这些动辄号称“几百年道行”的家伙,已然“祛魅”。 一想起宋教头当初跟他说过的那些话,他就觉得很有道理。 那才是修行武道的他们应该去考虑的东西。 宋教头当时说:“小子,你也别被那些‘几百年’的名头唬住!” “精怪之属,天生蒙昧,纵活得长久,也不过倚仗些蛮力天赋,凭本能行事,算不得真正厉害!” “何故?盖因我人族,生而灵长,通智慧,悟大道,创功法,磨武技,更擅冶铁锻钢,造百炼千锤之神兵利器,那些妖物,如何能比?” 宋教头看起来对那些精怪并无什么畏惧:“你可知,山精水怪若要真正踏入修行之途,第一步便是‘通人性’,学人之思,仿人之行!为何?盖因唯有人形,灵智开化,方是登堂入室之根基!此乃天地造化所钟!” “人为灵长之首……” 陆沉咀嚼着这句话,心中豪气顿生。 这道理,在宋教头口中说出来之后,他也顿时就觉得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仔细想想,道理就是那个道理,最终可不就是落在了这个结果之上? 就在这思绪翻涌间,陆沉脑海里又蹦出了一个让他感觉很陌生的词汇。 “恐怖直立猿?” 这念头出现之后,陆沉只是觉得有些古怪的微微一笑。 遂即便收敛了杂念,眼中精光一闪,望向那被薄雾笼罩的宝蛟江深处,兴致盎然道:“阿水,走!带我去这宝蛟江开开眼,见识见识这里的厉害。” 白阿水闻言,脸上立刻显出踌躇之色。 他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本想说这迷魂湾不是闹着玩的,水下暗流像鬼手,卷进去就难出来,寒气也邪门,能冻僵骨头,太凶险了! 这地方连经验最老到的渔把头都绕着走。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刚才陆沉在船头练功那会儿,气血奔涌,周身热气蒸腾,离得近了,那股灼热 旺盛的气血,简直像个火炉! 那股气势,绝非寻常武人能有。 弟弟阿疍当时也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说:“阿哥,陆哥儿好厉害的样子。” 白阿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担忧。 “以陆哥儿的本事,应该不至于出啥事吧?” 他暗自嘀咕,终于咬了咬牙:“成!陆哥儿您坐稳了!” 遂即招呼弟弟阿疍一起,兄弟俩抄起沉重的船桨,吆喝一声,乌篷船调转方向,破开水雾,朝着那片传闻中吞噬了无数舟船的迷魂湾划去。 越靠近迷魂湾,周遭的气温便越冷。 他们明显能感觉到此地的温度像是有着一道明显的分界。 河里的水面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绿色,江风吹过,卷起一股刺骨的阴冷,吹得人汗毛倒竖。 水面被风拂动,泛起层层叠叠的波光,在渐暗的天色下,真如无数冰冷的鱼鳞在摩擦翻涌。 日头彻底沉入西山,最后一丝天光被水雾吞噬,江面迅速被昏暗和寒意笼罩。 陆沉艺高人胆大,也不管此时天色已暗,他只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随后脱去外衫,露出精悍如铁的背脊和虬结有力的臂膀。 “陆哥儿!您要下水?” 白阿水见他这个样子,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忙劝阻:“太冷了!底下暗流……” “无妨!” 陆沉朗声一笑:“我自有把握,你们且在船上等我,我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他便一个干脆利落的猛子扎入水中! “噗通!” 水花四溅,人影瞬间没入那墨绿冰寒的江水中,只留下一圈圈迅速扩散又被暗流搅乱的涟漪。 白阿水兄弟俩趴在船边,紧张地盯着水面。 只见陆沉入水后如一条灵巧的大鱼,在水下舒展身形,动作流畅自然,竟似比他们这些长在水上的人还要熟悉水性。 几个来回下来,动作矫健迅捷,完全不受那刺骨寒气和紊乱暗流的影响。 白阿水见状,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陆哥儿果然水性了得。”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便看到陆沉的身影,竟猛地向江底深处潜了下去。 水面很快恢复如初,根本看不出半点人影的存在,只有薄雾无声流淌。 一息…… 两息…… 半盏茶时间 过去了,水面纹丝不动! “阿哥!陆哥儿他下去好久了!” 阿疍声音带着哭腔,小脸煞白。 白阿水脸色剧变,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双手紧捏着船舷,目光死死的定在水中,仿佛想要穿透这些江水,看到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此时已经过去一炷香了。 别说寻常人,就是水性最好的渔夫,在迷魂湾这种鬼地方,也绝无可能在水下憋气这么久! “糟了!定是被暗流卷走了!”白阿水再无犹豫,一把扯开自己的破旧褂子就要往下跳! “哗啦!” 就在白阿水半个身子探出船舷的时候,船身侧方不远处的墨绿水面上,猛地钻出一道矫健的身影。 如同蛟龙出水,带着四溅的水花破开水面,直砸向四方。 陆沉脚下一蹬,伸手就精准地扒住湿滑的船舷,另一只手高高举起! 在他手中,赫然紧握着一条足有手臂长短的肥硕黑鱼。 那黑鱼鳞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深的乌光,鱼尾还在奋力挣扎甩动,带起冰凉的水珠,一看便非凡品! “阿兄!是宝鱼!是宝鱼啊!” 阿疍第一个看清,激动得跳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白阿水目瞪口呆,看着陆沉湿漉漉却神采飞扬的脸,又看看那条奋力扭动的黑鳞宝鱼,大脑一片空白。 一炷香!他在那鬼地方的水底待了一炷香!还抓上来一条宝鱼?! 陆沉将鱼扔进船舱,利落地翻身上船,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畅快地大笑起来:“哈哈哈!痛快!” 他心中更是畅快:“果然!我这‘天眼’观气之术,不止在山林寻宝有用,到了这水下,竟也让我如虎添翼!” 配合那新得的【凫水】能力,水下视物、感应水脉、洞察灵机、锁定猎物一气呵成! 方才在江底,他如履平地,那宝鱼身上微弱却独特的灵气波动,在【观气】视野中如同黑夜里的萤火,清晰无比! 有此二法傍身,他简直就是这宝蛟江上最厉害的打渔人!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14章 当官了,陆老爷? 要知道,这水上讨生活,最难的不是撒网摇橹,而是摸清那瞬息万变的“鱼情”。 鱼儿聚散无常,深潜浅游全凭天意,若摸不准它们的动向,任你力气再大、船再快,也难逃空手而归、望水兴叹的结局。 千百年来,多少经验老道的渔把头,也常在这鱼情二字上栽跟头。 但对陆沉而言,这最难的关隘,却如同坦途! 他只需心念微动,“天眼”一开,【观气】之术瞬间笼罩身周水域。 那身具灵气、价值连城的“宝鱼”,其身上那独特的、或强或弱的灵光波动,在【观气】之下,便如黑夜里的星辰般清晰耀眼。 它们的游动轨迹、藏匿之处,简直如同掌上观纹,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这能力霸道得近乎不讲道理。 以至于寻常鱼获反而被他的天眼自动忽略,成了视而不见的背景。 只能去捕猎宝鱼,却没办法看的清楚普通鱼获,这可能就是他当下唯一的缺陷了。 但,这又能算的了什么? “这条是黑星斑!鳞片幽光,背脊有七点金星!陆哥儿,你真是神了!” 白阿水凑近船舱里那条兀自扭动的肥硕黑鱼,仔细辨认后,忍不住惊呼出声,黝黑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哇!陆哥儿好厉害!第一次下水就抓到宝鱼了!” 旁边的阿疍更是双眼放光,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他年纪小,却也深知这宝鱼的稀罕。 白阿水抬起头,望向神态自若的陆沉,眼神复杂,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钦佩。 “宝蛟江上,多少打渔人辛苦了大半辈子,风里来浪里去,都未必能捞到一条真正的宝鱼!陆哥儿您头一次下水就……” 他声音都有些发颤。 白阿水深知自己偶尔能打到宝鱼,靠的并非什么高深本事,而是祖上偶然得来的一张残页。 上面记载了几种奇特的“饵料”制作秘法。 那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与陆沉这近乎神迹般的手段相比,他的本事顿时就显得无比苍白。 “侥幸罢了,运气好。” 陆沉淡然一笑,并未将这当回事。 他此刻感觉无比奇妙。 新得的凫水,让他的身体与这冰冷的江水完美交融。 那足以冻僵寻常人骨髓的刺骨寒意,对他而言,却只是包裹在 身躯周围,丝丝缕缕的凉意反而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清爽通透之感。 他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化作了水的一部分,在这江底深处,呼吸吐纳竟也与岸上无异。 寒暄几句,陆沉愈发觉得白阿水这少年心思纯朴,性子不错,是个可交之人。 心念微动间,他悄然运转【看命】之术,目光在白阿水身上轻轻扫过。 刹那间,三道光华映入心湖: 【精通水性(白),开窍(青),浪里白条(青)】 “倒真是个人才!” 陆沉心中暗赞。 两青一白的命数组合,在这茫茫人海中,已算得上是中上之资。 绝对是难得的水上好手的胚子。 他心中瞬间有了计较。 此子心性不坏,又有这份天赋,与其萍水相逢,不如结个善缘。 常言道,江湖路远,多个朋友便是多一条路。 他几乎可以预见,只要给这白阿水一些际遇,他日必能在这兴饶镇的水路码头上,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名堂! 夜风渐起,乌篷船在阿水兄弟的操持下,稳稳靠向岸边。 “阿水,阿疍,今日叨扰了。”陆沉摸了三锭银子出来,交给白阿水。 这是那两条宝鱼的钱。 “多出来的,留给你们去好好安顿一下,想要在城里立足,少不了要用银子的时候。” 陆沉说罢,也不等白阿水拒绝,便摆摆手,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过些日子我再来。” 声音远远飘来,留下兄弟俩站在船头,望着陆沉远去安宁县的方向,心绪久久难平。 …… 月光清冷,宛若九天倾泻的银霜,静静铺洒在通往安宁县的乡间小路上。 道路两旁黑黢黢的田埂,被这月华一照,竟似覆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细盐,折射出点点微光。 陆沉步履轻快,手中拎着那条沉甸甸、犹自带着水汽的黑星斑宝鱼,身影在月色下飞速前行。 等到他趁着夜色,推开院门,一道白影便如离弦之箭,“呜呜”地低鸣着扑了上来。 哮天正亲昵地蹭着他的腿脚。 陆沉嘿嘿一笑,蹲下身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你倒是运气好,今天还能再等到加上一餐,待会儿我吃肉,你啃骨头,这宝鱼的骨头,也算难得的好滋味,亏待不了你!” 拎着鱼走进小院,夜风一吹,腹中竟真有 些空落。 他径直进了厨房,点上油灯。 自己动手,将一锅清水架上灶膛。 趁着烧水的功夫,他又利落地剥蒜切姜,调了一碗简单的料汁,姜末、蒜泥、粗盐、几滴香油,可谓是咸鲜适口。 想起白阿水船上那顿“打边炉”,索性也依样画葫芦。 取出那尾黑星斑,熟练地刮去泛着幽光的乌黑鳞片,剖开鱼腹,掏出内脏。 刀刃贴着鱼骨游走,片下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鱼片,整齐地码在青瓷盘中。 鱼肉纹理细腻,隐约好似有灵光闪烁,在灯火下泛着的微光。 炭盆燃起,小小的铜锅架了上去,清汤咕嘟冒泡。 陆沉夹起一片鱼肉,在滚汤中只那么轻轻一涮,鱼肉瞬间蜷曲,变得雪白柔嫩。 蘸上自调的料汁送入口中,那极致的鲜甜与滑嫩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宝鱼独有的的清灵之气,顺着喉咙滑下,暖意融融。 他慢条斯理,一片一片,享受着这难得的美味。 脚边的哮天则是早已抱着陆沉丢给它的一整条鱼骨,啃得“嘎嘣”作响。 它也不挑,那带着韧劲和鲜味的骨头,对它而言便是无上珍馐。 吃饱喝足,困意上涌。陆沉简单收拾一番,便带着一身气血充盈的暖意,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陆沉刚洗漱完毕,还未来得及用那灶上温着的清粥,就听得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嚣! 锣鼓声、唢呐声热闹得如同年节。 紧接着便是人声鼎沸,七嘴八舌的喧哗声浪,直往小院里灌! 陆沉本以为外面是谁家的喜事,正准备吃完饭后,出去看上一眼。 却不想,负责洒扫的王大娘一脸惊疑地打开院门,只探头看了一眼,便“哎呀”一声。 随后急冲冲地小跑进来,脸上满是喜气,对着刚走出房门的陆沉连忙喊道: “陆少爷!陆少爷!快!快出去瞧瞧!来了好多报喜的人儿!” “敲锣打鼓,抬着红绸盖的礼,就在咱家门口呢,他们说是来给你报喜的!说恭喜你,你要当官啦!”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15章 上等马,护身符 “我当官了?” “我怎么不知道!” 陆沉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整个人都懵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他晕头转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他压下心头的惊疑,快步穿过小院,来到大门口。 门外早已是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吹唢呐的腮帮子鼓得像蛤蟆,敲锣的敲的铜锣震天响。 后面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把这巷子里的路几乎堵了个水泄不通。 陆沉定睛一看。 那吹吹打打的队伍里,好些都是熟面孔。 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雨师巷里专靠红白喜事混口饭吃的人。 平日里谁家娶亲嫁女、添丁做寿,这帮人总能乌央乌央地蜂拥而至,说几句吉祥话,讨几个赏钱。 今日这阵仗,很显然是做足了准备,轮到他陆沉家门口来了! “陆哥儿出来了!” “哎哟喂!陆哥儿!大喜啊!天大的喜事临门咯!” “陆哥儿,您这是要成官老爷了!” “恭喜陆哥儿!贺喜陆哥儿!……” 七嘴八舌、唾沫横飞的恭喜声浪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 这场面看的陆沉更加发蒙。 这唱的是哪一出? “陆哥儿!天大的好事!” 雨师巷的卖鱼强挤过人群,一张油光满面的脸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 他凑到陆沉跟前,兴奋的说道:“周县令派人给您送马来了!” “那可是一等一的汗血宝马!那气派……嘿!这摆明了是要赏您官做啊!咱们雨师巷,可要出个官老爷啦!” 原来如此! 陆沉瞬间恍然大悟。 这年头,平头百姓,不可能有马。 不管是骑马还是养马,都不是他们能负担的起的。 其一,耗费巨大! 一匹马的草料、豆料、照料,顶得上几口人的嚼谷,寻常人家哪里负担得起? 其二,更是身份所限! 即便你富甲一方,只要未入“武籍”或“贵籍”,出行只能坐慢吞吞的牛车,或者骑那矮小的骡子、毛驴。 至于乘轿子、驾快马?那是更高层次的的“老爷”才配享有的体面! 这是刻在律法里的尊卑规矩! 因此,雨师巷这帮见多识广的街坊,一听说县衙要给陆沉送一匹马, 还是“汗血宝马”,脑袋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理所当然就是陆沉要当官了。 这是给官老爷的标配! “那可是汗血马啊!传说中能日行千里的神驹!” “听说只有边关大将,或者京城里顶厉害的武将才配骑!” “周县令真是大手笔!陆哥儿这前程,了不得啊!” 宅子门口,围观的乡民们激动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地讨论着,仿佛那马是他们家的一般。 语气里充满了与有荣焉的兴奋和对官老爷生活的无限遐想。 然而,陆沉心头的疑惑反而更加浓重。 “汗血马?” 他眉头微蹙:“周县令与我非亲非故,无缘无故的,为何送我如此贵重之物?” 他可不是那些只知看热闹的乡民。 如今早已经得了沈爷和宋教头等人的指点,他的见识远超常人。 对这马匹等级,更是门儿清。 最下等是驽马,身高不足四尺,体格瘦小,耐力孱弱,只能用于拉车、驮货、驿站传信,或是给普通步卒小头目代步,根本上不得战场,冲不得阵。 中等为良马,身高多在四尺以上,体格匀称,耐力尚可,是各地驻军骑兵和富裕人家护卫的主要坐骑,能适应中短途奔袭。 上等则是骏马,骨骼粗壮,肌肉贲张,爆发力惊人,耐力极佳! 最关键的是,它们能披挂沉重的甲骑具装,负载骑士在金鼓号角、刀光剑影中发起致命的冲锋,是真正的战场杀器! 而汗血马,正是骏马中的翘楚,最顶尖的战马! 它们不仅具备骏马的一切优点,更经过极其严苛的训练,对战场上的各种恐怖景象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视若无睹! 其价值,远非金银所能衡量。 据说,比战马更上面的还有“龙驹”,只是到了那个层次,便宛如传说,便是王侯都难得一见! “一匹真正的汗血宝马……” 陆沉心中不解。 “安宁县那些所谓的大族都怕是养不起!” “周县令突然送了这匹汗血宝马过来给我,到底是为什么?这根本就没有任何道理!” 陆沉心中疑窦丛生,思忖未定,那边官府的差役已牵着一匹高头大马,排开人群,径直来到他面前。 甫一照面,饶是陆沉有所准备,也不禁心头一震! 好一匹神驹! 只见它通体枣红, 毛发如最上等的锦缎,在晨曦下流淌着赤霞般的光泽。 四肢修长而健硕,筋肉虬结饱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 身高接近五尺,昂然而立,竟比寻常壮汉还要高出几分! 乌黑的眼珠大而有神,顾盼之间带着一股睥睨众生的桀骜,又清澈深邃,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灵性。 它仅仅是站在那里,那股剽悍、矫健、昂扬的生命力便扑面而来,瞬间将周围所有的喧嚣都压了下去! “豪车!超跑!” 两个极其突兀的词汇,毫无征兆地蹦进陆沉脑海。 他虽不懂相马之术的细微末节,但仅凭这扑面而来的神骏气度,便足以断定,这绝对是万中无一、价值连城的顶尖骏马! “陆哥儿。” 那差役双手奉上缰绳,脸上堆着恭敬的笑容,开口道:“此乃汗血宝马,是茶马道上的贵人,特意赏赐下来的!” 他松开手时,明显松了一口气。 这马性子暴烈,要是不听话,他根本就拉它不动。 差役复又提醒道:“陆哥儿,小的多句嘴,这宝马性子可烈得很,您得花大心思好好照料,多亲近,多驯服,否则怕是不好降伏驾驭。” 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心有余悸。 显然这样的宝马神骏,他先前根本就没有接触过。 如今真正到了自己手里,才能察觉到这神骏的非凡之处。 陆沉微微颔首,目光却早已落在这匹汗血马身上。 心念微动间,“天眼”悄然开启。 刹那间,他看到这神驹周身竟萦绕着一层薄薄的青色光晕。 乌黑的马眼中透出一股桀骜与野性的劲头,绝非寻常烈马可比。 “果然非凡!此马怕是也快成气候了。” 陆沉心中暗凛,对这马的来历和那位“贵人”的用意,疑窦更深。 他面上不动声色,动作却极为自然流畅。 手腕一翻,二两碎银便不着痕迹地滑入那差役袖中,口中问道:“辛苦差爷。只是,陆某有一事不明。” “茶马道上的贵人,身份何等尊贵?为何会关注我这山野小民,还赐下如此重礼?” 差役袖中一沉,脸上的笑容顿时又灿烂了几分,他嘿嘿笑着说道:“陆哥儿真是太客气了!” “这马,是贵人赏您赶山大会头名的彩头,至于缘由嘛……”他嘿嘿一笑,带着几分神秘和讨好,“小 的不敢妄猜贵人心思,不过小的还听说,另有一桩天大的好事,等着陆哥儿您呢!” 赶山大会头名奖赏? 陆沉心头疑云更浓。 往年赶山大会,虽也有些彩头,无非是些银钱、布匹之类,何曾有过如此大手笔? 更别说还附赠一桩更大的喜事! 他暂且按下翻腾的思绪,将疑惑深深埋进心底。 目光重新落回那匹神骏的汗血马身上。 枣红马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打了个响鼻,前蹄不安地刨了刨地,乌亮的眼眸警惕地盯着陆沉。 他眼神平静地回视着那双桀骜的眼睛,心中念头飞转。 无论如何,这匹汗血宝马已然在手。 它代表的,绝不仅仅是一匹坐骑。 这是那位神秘贵人的青眼,也算是一张无形的护身符! 从此,安宁县内,谁若再想打他陆沉的主意,恐怕都得先掂量掂量。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16章 武举人,风云地 那匹神骏的汗血马见陆沉这生人竟敢伸手来摸,乌黑的眼珠里瞬间闪过一丝暴躁。 它一甩头,修长有力的脖颈猛地绷紧,前蹄高高扬起,眼看就要狠狠踩下! 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估摸着怕是块青石也得裂开纹路! 旁边那差役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就想后退。 然而,就在那铁蹄即将落下、千钧一发之际! 汗血马的动作骤然僵住! 它那桀骜不驯的眸子,竟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惊惧与迟疑。 高高扬起的蹄子,竟在半空中硬生生顿住,然后又缓缓放回了地面。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着实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神了!真是神了!” 旁边的差役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忍不住啧啧称奇,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陆哥儿好威风!连这烈性子的汗血宝马,见了您都服服帖帖!” 陆沉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他刚才确实提起了防备,但也绝没料到会是这般结果。 什么“王霸之气慑服烈马”,他自己都不信这鬼话! “难道是偏印‘龙蛇’的威煞?” 他心思电转,瞬间想到了师父的批语。 “偏印凶煞,制伏生威”。 这“龙蛇”命格带来的无形煞气,对于飞禽走兽,乃至初开灵智的精怪,往往有着天然的压制与威慑之效。 看来这匹即将通灵的汗血马,正是敏锐地感知到了他那丝源自“龙蛇”的凶煞之气,才会有了如此巨大的转变。 想通此节,陆沉心下稍安。 只是,此时又有另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马是好马,可这宝马,到底该养在哪儿?” 养马,绝非易事! 常言道:“马无夜草不肥”。 这汗血宝马更是金贵。 要维持其神骏体魄和巅峰脚力,一天至少得喂上四五顿精细草料! 这意味着养马人半夜都得爬起来添草加料,不得安眠。 至于吃食,更是讲究。 黄豆、磨细的麦子粉、新鲜草料是基础,每日还得混入鸡蛋滋补! 这一套下来,一个月没有个几十两雪花银打底,那是想都别想! 光是这嚼谷,就足够养活十好几个壮劳力了! “唉,我这新置的宅子,还得赶紧寻人砌个结实宽 敞的马厩。” 陆沉看着眼前这匹价值连城的神驹,心头莫名涌起一股“穷人乍富”的窘迫感。 这感觉真奇妙,得了一匹人人艳羡的宝马,第一反应竟是发愁如何养活它。 “回头得赶紧找个牙人,寻个真正懂马、能吃苦、心思细的马夫,还得雇几个手艺好的瓦匠石匠,先把马厩弄起来。” 陆沉无奈地摇摇头。 这马是贵人赏赐,代表着身份和护身符,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再难也得养! 这可是汗血马! 整个安宁县都找不出第二匹的“顶级豪华超跑”! 看着周围依旧喧闹、等着讨喜钱的街坊和喜乐班子,陆沉收敛心思。 转头对粗使婆子王大娘吩咐道:“王大娘,去取些铜钱来,给诸位道喜的街坊和辛苦的差爷分润分润,沾沾喜气。” 王大娘应声而去。 陆沉心里清楚,这钱虽是小钱,但关乎脸面人情。 今日这阵仗,若显得太过吝啬,落不着好名声不说,反倒让人背后嚼舌根。 该散的财,不能省。 陆沉将那匹神骏却金贵的汗血马暂时安顿在后院角落,叮嘱王大娘和张大娘:“这马性子烈,认生,你们千万别靠近,万一它撩起蹄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着两位婆子点头如捣蒜,他才放心。 安置好这些之后,陆沉直奔烧身馆。 眼下这从天而降的骏马和“更大的喜事”,如同一团迷雾,他急需一个消息灵通之人来解惑。 宋彪宋教头,闯荡江湖多年,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教头,无疑是最佳人选。 烧身馆内,宋彪正指点着几个弟子站桩,见陆沉匆匆而来,便挥手让弟子们自行练习,引陆沉到一旁静室。 “宋教头,今日……”陆沉把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将自己心中的不解也都提了出来。 宋彪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拍了拍陆沉的肩膀之后笑着说道:“哈哈哈!陆兄弟,我就知道你该来找我了!” “你这分明是被‘巡山司’给相中了,走了泼天的大运,才落着那匹汗血马啊!” 宋彪眼中精光闪烁,带着几分羡慕。 “那位茶马道的贵人,手笔不小,也算是‘千金买马骨’了!看重的就是你赶山大会头名的本事!” “巡山司?” 陆沉心头一动。 宋彪收敛笑容,正色道:“我也是刚得的信儿,沐王府要在咱们安宁县新设一座衙门,专司其职,名字就叫‘巡山司’!” “衙门新立,正是用人之际,要遴选地方上真正有本事、靠得住的人才!” 这话说完,陆沉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那匹价值连城的汗血马,那所谓的“更大喜事”,根源都在于此! 沐王府要用人,而且是要用有真本事的人! “陆兄弟,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宋彪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巡山司,绝非县衙里那些寻常衙门!” “它是正儿八经有‘功名’在身的实权衙门!” “不过,想被真正重用,光靠贵人青眼和本事还不够。我还听说,巡山司此番招揽人手,是借了‘武举’的名头!” “武举?” 陆沉眼皮一抬。 安宁县每年都有“童生试”,分文武两科。 像他这样的练家子,若能通过县里的“武童生”考试,便能正式录名“武籍”,从此摆脱平民贱籍,拥有了向上攀爬的第一块基石! 有了“武童生”的资格,才有资格参加更高一级的“乡试”。 若能在乡试中脱颖而出,那便是光耀门楣的“武举人”! 武举人,那才真正称得上是“功名”在身! 见官可不跪,即便犯事被押上公堂,按律也不得上枷锁、不能轻易施以刑讯,身份地位与寻常百姓天壤之别,是实打实的特权阶层! “这消息捂不住几天了!” 宋彪感叹一声,语气复杂。 “一旦传开,肯定会有很多周边州县的练武之人,想搏个前程的,都会蜂拥而至,就为了参加这由巡山司总筹主持的‘乡试’,搏一个武举人的功名,搏一个巡山司的出身!” 宋彪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若非他当年受伤损了根基,如今又已拜入烧身馆门下,不好再去奔这功名,否则他不管说什么也要下场试一试! 那可是功名啊! 平头百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把命别在裤腰带上打熬筋骨,图个啥? 不就图个改换门庭,图个光宗耀祖吗? 一旦成了武举人,名字就能刻进祠堂最显眼的地方,若能进了巡山司,怕是族谱上都得单开一页! 那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 宋彪望向窗外,仿佛已经看到了并不遥远的未来。 “要不了多久,咱们这小小的安宁县,就要变成一块人人眼红、各方争抢的风云地了!” “龙蛇混杂,是机缘,也是凶险!” “陆兄弟,你既然已被贵人看在眼里,这步登天的梯子已经递到脚边,无论如何,也得努力抓牢才是!”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17章 马夫小方,陆爷仁义 宋彪一番话,如同在陆沉心湖中投入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股前所未有的火热野望,在他胸膛中熊熊燃烧起来。 拜沈爷为师,学的是安身立命、在人世沉浮中讨生活的本事! 入烧身馆练功,求的是强筋健骨、在江湖里护自身周全的武道手段! 这两条路,哪一条都不能丢!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方是这乱世立足、向上攀爬的正理! “若我成了武举人,功名加身!” 陆沉眼中精芒一闪,一个名字瞬间跃入脑海。 回春堂杨家! “我要真能拿下这武举功名,区区回春堂,又算得了什么?倘若那样,他们必不敢再对我指手画脚,暗中使绊子!” 他与杨家的不对付,虽未彻底撕破脸皮,但私底下的明争暗夺、暗流汹涌,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武举功名,便是足以碾碎杨家所有算计的大势! “怪不得杨信那厮拼了命也要争这赶山大会的头名!” 陆沉心思电转,瞬间将线索串联起来。 “回春堂的东家杨全,必定是早早得了风声!知道沐王府要在安宁县设立这‘巡山司’新衙!” “巡山司,职责定然与那龙脊岭的广袤山域脱不开干系!” 他越想越透彻,心中冷笑:“杨全真正要争的,哪里是什么‘龙脊领头把交椅’的虚名?他图的,是借这头名之机,搭上巡山司的快车,搏一个武举人的功名!一个实打实的官身编制!这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陆兄弟,老哥我是真看好你!” 宋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八段锦的功夫,千万不能松懈!武举人的功名,可不是武童生那种空名头。那是实打实的官身!凭你的本事,只要考上了,走走门路,捞个守备、千总、把总之类的实缺,绝非难事!” 他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羡慕。 武举人不仅看功夫,更要查三代根底,验明是清白良家子。 像他这样在江湖上闯出过名号、身上带着“案底”的老油条,就算功夫再高,也难入官家法眼。 陆沉郑重点头,武童生的好处是落籍,他现在已经是武籍了,自然能跳过这一步。 接下来只需要直接去参加武举人的乡试便可。 于是他又详细向宋彪打听了武举乡试的章程。 “主要分内外两场。” 宋彪知无不言。 “外场考的是真功夫,往年多半是三大项:拉硬弓、舞大刀、举重石。” “不过今年有茶马道的贵人插手,规矩会不会变,难说。” “至于内场……” 他撇撇嘴:“差不多就是走个过场。” “早年还考些兵策战法,后来嫌麻烦,干脆改成默写《武经七书》里的段落,能写出来就算过关,主要还是看外场的真本事!” 陆沉将宋彪说的这些全都牢牢记在心里。 这武举之路,便是他鲤鱼跃龙门的关键! 请教了宋彪之后,陆沉并未离开烧身馆。 他压下心头的激荡,寻了处僻静的角落,沉腰坐马,缓缓演练起八段锦。 动作看似舒缓,实则每一式都牵动着筋骨皮膜,引动着体内澎湃的气血。 脊椎如大龙起伏,带动周身筋肉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呼吸绵长深远,一吐一纳间,小腹丹田处暖流涌动,如同烘炉生火,不断淬炼、积蓄着内壮层次的雄厚根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行功完毕,筋骨便凝实一分,气血便壮大一丝,距离那更加玄妙的“气关”境界,似乎又近了一线。 练罢收功,已是正午时分。 陆沉只觉腹中空空,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烧身馆后厨,要了两盅老母鸡炖的药汤。 片刻后,两大海碗热气腾腾、飘着浓郁药香和油花的鸡汤端了上来。 陆沉也不顾烫,风卷残云般灌了下去。 鸡肉炖得酥烂,药力融入汤中,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稍稍抚慰了那恐怖的饥饿感。 然而,两大海碗下肚,竟只觉勉强有了五分饱而已。 步入内壮境界后,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底洞。 每日消耗的气血、滋养筋骨所需的精气,远超常人想象。 一顿饭的饭量,能顶得上两三个成年壮汉! 宋彪对此的解释是,这是在养身体,是打熬筋骨、积蓄气血的必经之路! 只有把这身体养得如同铜浇铁铸,气血充盈如汞似浆,才有资格去冲击那玄之又玄的‘气关’! 这一步,快则半年,慢的话,三五年也是常事! 陆沉摸着依旧有些空瘪的肚子,感受着体内那仿佛永远填不满的饥饿感,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 “宝鱼,宝药,银子……我这身体,简直是个 填不满的吞金兽!挣多少银子,怕都不够往里填的!” 这变强的路上,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咋舌的巨大消耗! 功名在前,可这脚下的路,却是用真金白银和天材地宝硬生生铺出来的! 离开烧身馆,陆沉刚跨进自家院门。 就见粗使婆子王大娘正守在门房处。 见了他忙不迭地小跑过来道:“陆少爷,您可回来了!董爷来了好一会儿了,在厅里候着呢!” “大哥来了?” 陆沉脚步加快,穿过小院直奔正厅。 厅内,休养多日、气色已见红润的董霸正端着粗瓷碗喝茶,旁边还侍立着一个年纪与陆沉相仿的少年。 那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身形精瘦,个头不高,唯独那一双眼睛,黑亮有神。 “大哥!”陆沉朗声笑道,快步上前。 “哈哈,兄弟回来了!” 董霸放下茶碗,起身道:“听说你得了匹了不得的汗血宝马,你嫂子知道这好马难伺候,怕你一时半会儿寻不着得力的人手,就催着我赶紧物色个懂行的马夫给你送来!” 他指了指身边的少年:“这不,人给你带来了!” 陆沉心头一热:“多谢大哥!也替我谢过嫂子!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董霸大手一挥,侧身将那少年让到陆沉面前。 “这小子叫小方,兴饶镇的人,他祖上三代,都是替朝廷养马的‘马户’,从钉掌、辨草料、防病疫到调教,都是家传的手艺,门儿清!比那些半路出家的强多了!” 陆沉闻言,仔细打量这小方。 少年虽瘦,但筋骨结实,手指关节粗大,显是常年劳作的痕迹。 董霸办事向来稳妥,他推荐的人,错不了。 “大哥费心了!” 陆沉由衷道。 所谓马户,那是朝廷为保障马政,在民间挑选的专门养马人家。 入了马户,可免徭役苦役,但若养的马瘦了、病了、死了,轻则罚钱,重则获罪! 能三代为马户且从未出过差错的,绝对是精通此道的行家里手! “嗐。” 董霸叹口气,带着几分唏嘘。 “小方家也是不容易,人丁太旺,几张嘴等着吃饭,日子过得紧巴。” “你这里若缺人手,能收留他,给口热饭,有个遮风挡雨的地 儿就成,也算帮衬一把。” 那方小川并非木讷之人,闻言立刻上前一步,对着陆沉抱拳躬身。 “陆爷,您放心,小的定把那匹汗血宝马,伺候得膘肥体壮,毛光水滑!绝不给您添半点麻烦!” “好!你只要好好干,我也不会亏待了你。”陆沉爽快应下,“工钱嘛,就按行情给!” 他转头吩咐王大娘去收拾靠近后院角门的一间干净厢房,给小方安顿。 趁着空档,陆沉又琢磨起马厩的选址。 他最近跟着沈爷研习风水堪舆之术,颇有些心得。 养马之地,气味秽气在所难免,在风水上被视为“煞气”或“污秽之气”。 若置于住宅上风上水,则易将煞气吹引入宅,不利家宅安宁。 最妥当的法子,是将其安置在下风下水的凶位,以地势水流之煞,压制马厩秽气之煞,谓之“以煞制煞”。 此外,马厩属“燥土”,而厨房乃“火旺”之地,两者紧邻,燥火相激,易生不测,必须隔开。 “还是陆兄弟仁义!” 董霸赞了一声。 这年头,一般人家雇马夫,能包吃住已是厚道,鲜少再给工钱。 陆沉这做法,确实厚道。 “小方不止会养马,还懂医马、驯马,是难得的人才,人才自然要有人才的待遇。” 陆沉说得坦荡。 他年纪虽轻,却深知人心。 待遇不足,人心难聚,谁肯死心塌地为你卖力? 他转向小方,直接问道:“月钱一两银子,管吃管住,你可满意?” “一两?!” 小方愣了一下,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原想着能吃饱穿暖已是万幸,哪敢奢望工钱? 更何况是足足一两! 这几乎是县城里中等铺子伙计的月钱了! 巨大的惊喜让他一时语塞,随即眼眶微红,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就要行叩拜大礼。 “陆爷,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小的在此发誓,定当竭尽全力报答您的收留之恩和知遇之情!”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18章 再聚会,换主座 宅子里添了马夫小方,陆沉心中盘算了一下。 如今有粗使婆子王大娘、张大娘,负责洒扫浆洗,黄征做些杂活,担水劈柴、跑腿打杂,再加上新来的养马的小方。 算上自己,这小小的宅院也养活了四口人。 “我这也算是个‘小地主’了,养的起四口人。” 陆沉自嘲地笑了笑,心里却没什么得意劲儿。 他转身回到自己屋里,打开那个装银子的匣子,摸着里面一锭锭白花花的官银,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自己这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几百两的身家,如今看来,貌似又要缩水了。 “工钱每月要开出去好几两,王大娘张大娘黄征小方,都有月钱,加上平日里可能会有的一些损耗,还有每日米面粮油、肉蛋菜蔬、柴炭灯油…哪一样不要钱?” “这还只是日常嚼谷!那匹汗血马更是金贵,光它一个,一个月的精料钱就得几十两!再加上砌马厩、买鞍鞯缰绳……” 陆沉只觉得手里的银子仿佛在飞速融化,那点家底眼见着就要缩水一大截。 “当家可真难啊!” 陆沉皱着一张略显稚气的脸,愁得直挠头。 这当“老爷”的滋味,怎么跟想象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躺着数钱的快活日子一点不一样呢? 他此刻无比渴望自己能成为那种真正的食利阶层。 要是啥也不用干,家里有田庄铺面源源不断生钱,每天躺着就有白花花的银子流进口袋。 那可不知道该有多好! 可惜,现实很骨感。 他陆沉现在充其量就是个挣得多的个体户。 一身本事都在进山采药上,挣的是辛苦钱、搏命钱。 除非能像回春堂那样,拥有自己的产业、铺面、人手,让工人替自己创造价值,否则挣得再多,也架不住这流水般的花销。 永远是花银子跟不上赚银子的窘境! “不行,得开源!” 陆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盘算起搞钱的路子。 “等秋天山里安稳些了,得把‘巡山队’搞起来!” 他深知个人力量的极限。 自己进山一趟收获再大,也比不上一支训练有素的巡山队常年累月的积累。 那些老练的巡山队手里掌握着不少隐秘的药材“窝点”。 甚至懂得开辟、打理药田。 每年都能产出稳定数量的上 好药材,卖给各大药铺,收入相当可观。 董霸大哥养伤时,曾不止一次流露出想把自己手中的几个窝点和药田交给陆沉打理的意思。 算是报答救命之恩。 但每一次,都被陆沉婉言谢绝了。 “董哥自己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我这才养了四口人就捉襟见肘,董哥的日子只会比我更紧巴!我要是把这些拿了,岂不是让人觉得我仗势而行,总有些吃绝户的意思。” 陆沉少年意气,做不出那种让他自己觉得不适的事情。 一方面,他觉得这事儿不地道。 救命之恩是情分,但拿人家赖以生存的饭碗来报恩,这情分就变了味,成了挟恩图报。 另一方面,他更看重长远的情分。 爷爷在世时常说:“人与人之间,情分就像山涧的活水,要不断地有来有往,才能源远流长。” 如果总是董霸大哥付出,自己索取,再大的恩情,也经不住这样单方面的消耗,迟早会淡了、散了。 所以,那巡山队的窝点和药田,再诱人,他也绝不能拿。 “银子得自己挣,路子得自己趟!” 陆沉收起木匣,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他望向窗外龙脊岭的方向。 “下次再进山,便备些香烛,去拜一拜那位山神老爷!求个平安,也求个财运!” 陆沉心中已有定计。 眼下最紧要的,无非两件大事: 其一,全力备战武举乡试! 这是叩开巡山司大门、博取正经官身功名的通天梯! 弓马骑射、膂力气功,样样都得下苦功打磨,不容有失。 其二,深耕龙脊岭。 必须尽快探明几处稳定的药材窝点。 若有可能,更要寻一处隐秘山坳,开辟属于自己的药田。 这才是能细水长流、积攒家底底蕴的根基! 至于回春堂。 陆沉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如今他武功日进,人脉渐广,在安宁县这地界上,“陆哥儿”的名号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采药少年。 有沈爷作为靠山,加上烧身馆的渊源、董霸的交情,还有那匹象征贵人青眼的汗血马。 杨全想拿捏他,怕已是力不从心! 时光倏忽,两日已过。 陆沉正在后院僻静处演练八段锦,周身气血奔涌,筋骨齐鸣。 王大 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张烫金帖子走来,隔着老远便停步。 “陆少爷,打扰您练功了!外头有人送了这个来,说是请您去赴宴,我不识字。” 她脸上带着几分敬畏。 陆沉收功吐气,接过帖子一看,落款赫然又是“冰火楼”。 “又是小聚……” 他心下了然。 既在安宁县扎根发展,与这些商贾之家的少东家们打交道在所难免。 应酬往来,维系人脉,总归是利大于弊。 他回房换了身干净利落的装束,并未骑那匹招摇的汗血马,而是步行前往冰火楼。 锋芒初露,更需懂得藏锋之道,过分高调易惹是非。 刚踏进冰火楼那气派的大门,掌柜便满脸堆笑地小跑着迎了上来,腰弯得比上次更低,语气热络得近乎谄媚。 “哎哟,陆爷!您可算来了!贵客们都已在‘听涛阁’候着了,快请快请!” 一边说,一边亲自引着陆沉,穿过喧闹的大堂,登上雕花木梯,直抵二楼的包间“听涛阁”。 推门而入,暖香扑鼻。 圆桌旁已围坐了七八位衣着光鲜的年轻人,正是安宁县各商号的少东家们。 见陆沉进来,众人停下先前的交谈,一个个纷纷起身,脸上洋溢着热情过分的笑容。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众人,上次他来的时候,何曾受到过这般礼遇? “陆哥儿来了!” “快请上座!今日这主位,非陆哥儿莫属!” “正是正是!我等可是恭候多时了!” 一番推让,陆沉被硬是按在了主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活络。 “陆哥儿,那匹汗血宝马,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做皮货生意的少东家率先开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艳羡。 “小弟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些世面,这等神骏,在茶马道上都是难得一见的好宝贝!听说有价无市!” “何止是宝马!”旁边粮行的赵公子接口,语气带着惊叹,“陆哥儿这是被贵人青眼相加了!听说那位贵人,可是沐王府小国公身边的心腹红人!更是一位气关大成的顶尖武师!这等人物垂青,陆哥儿前程不可限量啊!” “那是自然!” 贯石号的少东家欧冶锋立刻跟上,举起酒杯:“以陆哥儿的身手和这份运道,进入巡山司那是板上钉钉!日后得了官身,别忘了提携提 携我等故交啊!来来来,小弟敬您一杯!我铺子里新到了一批上好的柘木弓,回头给您送两张过去,乡试场上正好用得上!” “对对对!”瑞祥布行少东陈玉麟不甘落后,“陆哥儿这身气度,穿寻常衣服可衬不出来!” “我那儿刚得了两匹上好的云锦,回头让师傅给您量体裁几身新衣!权当小弟一份心意!” 一时间,恭维之声不绝于耳,敬酒之人络绎不绝。 陆沉面带微笑,从容应对,心中却一片清明。 酒阑人散,踏着冰火楼外清冷的月色,陆沉缓步归家。 夜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 他心中感慨。 “这人啊,果然是越往高处走,身边的笑脸就越多,善意也来得越容易。” 什么贯石号的好弓,布行的云锦。 那些少东家们嘴上说得漂亮,无不是“钦佩我的本事”、“敬重我的为人”。 可他自己心如明镜。 这份突如其来的热络与慷慨,九成九,是冲着那匹汗血马,以及那位虽未露面、却对他青眼有加的“沐王府贵人”去的。 不过也不急。 他现在毕竟还没有彻底脱离了底层的阶级。 等到日后他真正成了武举人,入了巡山司,得了官身之后。 再与这些少东家们见面的时候。 照样也能落得主座。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要考虑去应对的,可就不是那位隐在幕后的贵人,而是眼前的自己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19章 气力,弓术 那位远道而来、象征沐王府意志的贵人,自踏入安宁县起便深居简出,只住在县衙精心安排的驿馆之内。 期间,不知多少本地豪族、富绅递上拜帖,携着重礼欲攀交情,却无一例外吃了闭门羹,连贵人的衣角都未曾见到。 这姿态,摆得十足! 但无人敢有半分怨怼。 原因无他,这位贵人身后,伫立着整个岭南道最大的靠山。 沐王府! 那是真正的过江猛龙! 谁敢在这当口给贵人上眼药、使绊子? 那绝对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 陆沉对此心知肚明,也乐得清净。 这些天,他所有心神都扑在了即将到来的武举乡试上。 除去雷打不动前往烧身馆打磨八段锦、积蓄内壮气血,他还专程寻到伤势渐愈的董霸讨教实战之法。 “陆兄弟。” 董霸仔细探查了陆沉的筋骨气血,又让他演练了一番拳脚,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你的‘养法’,‘练法’都已是上乘路数,根基打得极牢,气血雄浑,筋骨强韧!” 他话锋一转道:“但这打法,火候还欠了些!” 董霸能在龙脊岭这虎狼之地成为巡山队的一把手,力压鬼手薛超这等狠角色,靠的可不是运气。 而是实打实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真功夫! 如今他内伤渐愈,抡的起那口一百三十斤的九环金刀。 “打法的精髓,说穿了就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董霸沉声道:“武举乡试,弓马骑射是根本,但最后免不了要下场切磋,真刀真枪比划!” “想让人心服口服,想被贵人高看一眼,没有比打一场更直接的法子!” 他走到院中空地,深吸一口气,浑身筋肉瞬间贲张如铁! 低喝一声,双臂猛地发力,那柄沉重无比的九环金刀应声而起! “看好了!” 董霸一声断喝,刀随身走! 刹那间,院中仿佛卷起一阵狂风。 沉重的刀锋破开空气,发出沉闷的呜咽! 刀势大开大阖,刚猛无俦,九枚铜环在急速挥舞中叮当作响,汇成一片摄人心魄的金铁杀伐之音。 那宽阔的刀身仿佛化作一片连绵不绝的金色浪涛,一浪高过一浪,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方圆数丈之内,劲风激荡,落叶纷飞,竟 无一处安全之地! “董大哥好生猛的刀势!好霸道的气力!” 陆沉看得心头凛然,暗自咂舌。 若此刻是他站在董霸刀锋之前,自忖绝难撑过十个回合! 这刀法不以精妙变化取胜,全凭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和一往无前的气势碾压。 刀势一旦展开,便如大江决堤,后浪推前浪,连绵不绝! 除非你的气力比他更长、更足、更浑厚,能正面硬撼这惊涛骇浪,否则只能被这狂暴的刀势彻底吞没! 董霸只演示了几招,额头便已见汗,气息也粗重起来。 显然内伤未愈,功力远未恢复。 他收刀拄地,调匀呼吸,正色道:“这打法,说穿了无非六个字,一胆,二力,三功夫!” “陆兄弟你孤身入恶虎溪诛杀三足蟾,前些日子又独自斩了那头凶戾的插翅虎,胆气之壮,胆魄之雄,在年轻一辈中绝对是顶尖。” 董霸竖起大拇指道:“你缺的,是更上一层楼的‘力’,以及在瞬息万变的搏杀中的临机应变。” 董霸遂即倾囊相授。 烧身馆的功夫,重在练功,打熬的是筋骨气血的根本。 而董霸早年投身行伍,深谙军中那些最直接、最有效的练力法门。 他指点陆沉从最基础的石锁练起。 “别小看这石疙瘩。” 董霸拎起一个百斤石锁,单臂猛地向上一抓、一提、一摆! 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力量感。 “抓,练指力腕力,推,练臂力肩力,摆,练腰腹核心与全身协调!这是打熬全身筋骨皮膜的基础!” 练熟石锁,便要进阶到更沉重、更难发力的石鼎、石墩。 “搬、抬、扛、举!” 董霸沉腰坐马,双臂环抱住一个半人高的粗粝石墩,一声闷喝,竟将其缓缓扛离地面。 浑身肌肉如钢索般绞紧,脖颈上青筋暴起。 “这是练你的腰马之力,腿脚根基!腰腿不稳,力从何来?脚下无根,打人如飘萍!” “但这还远远不够!” 董霸放下石墩,气息微喘,目光如电。 “练出这身‘死力’,只是第一步!武举场上,弓要开得稳,刀要舞得活,马要控得灵!关键,在于把这‘死力’,练成随心意流转、圆转自如的‘活劲’!” 董霸不再多言,径直走到兵器架旁,取下一张通体黝黑、弓臂厚 实的栗木硬弓。 这张弓入手沉重,弓弦紧绷,一看便知是军中强弓,非膂力过人者难以驾驭。 “看仔细了!” 董霸低喝一声,双腿微开,沉腰坐马,脊椎如大龙般节节贯通发力! 嗡! 他右臂筋肉虬结贲张,左手稳如磐石控住弓臂。 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弓弦绷紧声,那张硬弓竟被瞬间拉成一轮满月。 弓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紧接着,董霸并未放箭,而是屏住一口气,手臂筋肉如钢索绞缠,竟连续三次将那满月般的弓弦拉至极致。 每一次拉动,弓弦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啦”声响。 这还没完! 就在第三次拉满的瞬间,董霸猛地一个大翻身,硬弓被他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左手筋肉同样贲起,弓弦再次被拉成满月。 又是连续三次极限开弓!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刚猛暴烈! 那弓弦的爆鸣声如同疾风骤雨,连绵不绝。 最后董霸大喝一声,腰胯一拧,力贯周身! 只见他身形如风车般急旋,双臂幻化出重重残影,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接连开弓! 每一次拉动都伴随着筋骨齐鸣的噼啪声和弓弦撕裂空气的尖啸! 当真是身如强弓臂似弦,开合八方力通天! 两条臂膀上的筋肉,此刻硬如精铁,坚似百炼钢! “嘣!” 一声刺耳的断裂声响起。 那张足以射穿皮甲的硬木强弓,竟被他双臂那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生生拉断了弓臂! 董霸随手将断弓扔在一旁,气息如牛,浑身热气蒸腾,仿佛刚从熔炉里走出来。 他指着断裂的弓身道:“最好的练力之法,便是如此。” “拳脚功夫里,讲究‘身备五弓’!” “身弓以腰脊为弓把,发力如龙腾九渊!” “臂弓以肘为弓把,开合如霹雳弦惊!” “腿弓以膝为弓把,撑地如劲弩生根!” “人体这五张无形之弓若能练透,便能将周身每一寸筋肉都锤炼得饱满结实,如钢似铁!” “拉弓空放伤弦,那是射箭的忌讳,用来练力,只管放胆去拉,无须顾忌!只是……”董霸咧嘴一笑,“一张这样的硬弓,少说也得七八两银子。陆兄弟,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陆沉在一旁目睹董霸练功 时那股子仿佛要将全身筋肉都挤压、拧绞到一块去的爆炸性的劲力。 心中对此自然更多向往。 “董大哥放心,银子该花就得花,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陆沉说道。 他将这些全都记在心中,回到宅子以后,便立刻吩咐了黄征去置办这些东西。 百斤石锁一对、半人高的石墩一个,并上三张六十斤的硬木弓。 董霸曾言,若他能将一张八十斤力的牛角弓拉得如臂使指,反复开合而力不竭,再将那百斤力的铁胎弓也能轻松驾驭,那便是将力关锤炼至大圆满的标志! “人体五张弓,练弓既练功!”陆沉将这句话奉为圭臬。 从这天起,陆沉便让自己彻底沉在了这样的练功过程之中。 清晨,先在烧身馆以八段锦温养气血,舒展筋骨。 午后,便在自家后院,举石锁锻炼全身协调与爆发力,搬石墩打熬腰腿根基。 待到气血最为旺盛的傍晚,便是练弓之时! 他赤着上身,露出精悍的线条。 沉腰坐马,脊椎如弓身绷紧,双臂筋肉贲张,模仿着董霸的发力方式,一次次拉开那沉重的硬木弓! 吱嘎…吱嘎… 弓弦绷紧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每一次拉动,陆沉都感觉手臂、肩背、腰腹乃至大腿的筋肉被极限拉伸、挤压、拧绞! 汗水如浆,顺着贲张的肌肉纹理滚落,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仅仅三日! 陆沉便感受到了身体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他的身体,就像一块未经充分锻打的粗铁,坚硬有余,却不够致密,不够坚韧,力量分散而缺乏整体的贯通。 如今,经过这三日的辛苦练力,尤其是那一次次极限开弓对周身筋肉的淬炼,仿佛将他这块粗铁投入了熊熊炉火之中,经受着铁锤千次万次的反复锻打、折叠、挤压! 每一次极限开弓,都是对全身筋肉的凝练! 他清晰地感觉到,全身各处、大大小小的筋肉束,在剧烈的拉伸与收缩中,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凝练、贯通。 那些原本各自为政的力量,正被一点点拧成一股更加凝聚的“劲”!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20章 扳指,马术 一连七八日,陆沉的生活便的极为规律。 白日里,他紧闭宅门,苦修武艺。 后院的演武场内,举石锁、扛石墩,并那弯弓一把,练出一身凝练至极的力道。 他赤着上身,筋肉贲张如盘虬老树,模仿着董霸那八方开弓的霸道姿态,一次次将沉重的硬木弓拉至极限。 弓弦绷紧的“砰砰”爆响,如同闷雷在后院滚动。 每一次极限的拉扯,都感觉全身筋肉被无形巨手狠狠拧绞、拉伸,仿佛要撕裂开来。 剧烈的酸痛感如潮水般阵阵袭来。 筋骨皮膜在重压下也一点一点的变得更加强横。 到了夜里的时候,陆沉便深入龙脊岭,凭借观气之术,采一些灵气浓郁、对自己修炼裨益最大的药草。 将其熬制成药汤,服用以壮血气。 生活虽然略微显得有些单调,却无比充实! 陆沉完全沉醉在这力量增长的快感之中。 每一次筋肉的酸痛平复,都意味着气力又增长了一分。 每一次极限开弓后更快的恢复,都代表着筋骨皮膜的韧性在提升。 这种清晰感知自身强大的过程,让他内心无比畅快。 这天午后,陆沉再次尝试董霸那八方开弓的绝技。 他沉腰坐马,脊椎如龙,双臂筋肉瞬间绷紧如铁索!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连续八声沉闷如鼓的弓弦爆响在院中炸开! 他身形急转,硬弓在上下左右四方各拉两次。 动作虽不如董霸那般行云流水、力贯八方,却也初具雏形,刚猛凌厉! 然而八次极限开弓完毕,陆沉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双臂、肩背、腰腹乃至大腿的筋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攒刺,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汗水瞬间浸透裤腰。 “痛快!” “只是我这筋肉还不够坚韧,火候还差了一些!”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并未沮丧,反而眼中精光更盛。 待得缓缓收功之后,陆沉走到一旁石凳坐下。 王大娘适时端来一大海碗热气腾腾、飘着油花的老母鸡汤。 陆沉几口灌下。 汤汁裹挟着浓郁的药力和肉香入腹,化作滚滚热流涌向四肢百骸。 随即,他闭目凝神,运转起爷爷传授的导引术。 舌尖轻抵上颚,叩齿生津,缓缓 咽下。 呼吸变得绵长深远,一吐一纳间,仿佛与天地共鸣。 那原本酸痛欲裂、仿佛要散架的肉身,此刻如同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被暖洋洋的浑厚气血温柔地包裹、滋养、冲刷。 撕裂的筋肉纤维在气血的温养下飞速修复。 疲惫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力量感。 “呼……” 长出一口浊气,陆沉睁开眼,感受着身体的恢复。 “六十斤的弓尚可一试,这百斤力的铁胎弓,还差得远啊!” 他摇了摇头,并未急于继续苦练。 过犹不及的道理他懂。 “该去趟贯石号。”他心中盘算,“得买个扳指,再挑张上好的软弓练练射术。” 硬弓练力,软弓练准。 两手都要抓! 换上身干净衣裳,陆沉一路去到贯石号。 刚踏进门,有眼尖的伙计一溜烟的就跑去通报。 才不多时,贯石号的少东家欧冶锋便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 “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啊!快里面请!” 欧冶锋亲自引着陆沉来到内堂雅室,这里陈列的兵器,远非外间可比。 “陆哥儿请看!” 欧冶锋如数家珍,指着一排寒光闪闪的强弓。 “这是北地柘木弓,拉力精准!” “至于这扳指,有犀角的、牛角的、青玉的,你随意挑!” 他又指向一旁刀剑架。 “这边都是百锻精钢的好刀,吹毛断发!” “那几柄是千锻青钢的宝剑,削铁如泥!都是大师手笔!” “至于这千锻之上,便是传说中的‘宝兵’了,锋芒内蕴,极为神异。” “不过那等神兵,朝廷管控极严,非玄教、禅宗或是官府特许,根本见不着。” 欧冶锋显然是有心想要跟陆沉来套近乎。 陆沉仅仅只是问了几句,他便说了不少这刀剑之上的门道。 陆沉仔细挑选了一枚温润合手的犀角扳指和一张拉力适中的柘木软弓,付了银子。 欧冶锋吩咐下人麻利的打包,一边笑道:“陆哥儿,眼看今儿就是立秋,暑气渐消,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我们几个相熟的,打算去搞场秋狩,射些野物,活动活动筋骨。” “不知陆哥儿可有兴致一同前往?正好试试你的新弓!” 陆沉闻言恍然。 原来不知不觉,炎炎酷暑已悄然退去,时节已至立秋。 秋狩? 倒是个练箭和散心的好去处。 “好,算我一个。” 陆沉点头应下。 辞别欧冶锋,陆沉回到宅院,径直吩咐在后院忙碌的小方备马。 小方应了一声,便赶忙去做那些准备工作去了。 马虽神骏,却非牵出就能骑。 他先是仔细检查了蹄铁是否牢固,蹄甲是否需要修剪。 随后,取来厚实绵软、内衬细绒的鞍垫,覆在马背上,再稳稳架上那副马鞍,收紧肚带,确保既稳固又不勒伤马腹。 辔头,嚼环,两只锃亮的铜镫全都调整合适。 “陆爷,马已经备好了!”小方恭敬地将缰绳递上。 陆沉接过缰绳。 这匹汗血宝马在小方的精心照料下,未曾掉膘,反而毛色愈发油亮,肌肉线条饱满贲张,昂首顾盼间神采飞扬。 它身量高大,体重逾两千斤,一旦四蹄撒开全力奔驰,那瞬间爆发的冲击力,人力在其面前,根本没有办法能够与之相比。 陆沉并未急于上马。 他脑海中浮现出从沈爷处得来的那本马术精要里的要诀。 “马上身法,以腰劲为主,得腰劲,又以裆裹帖鞍为主。裆裹帖鞍,腰直而有力,其余总以不虚浮为妙,两膝夹紧鞍头,两胫紧靠马肋,足踏蹬,宜浅不宜深,手挽缰,要活不要呆。臀不压马脊,踵不勾马腹……” 他牵着缰绳,穿过闹市。 枣红神驹的雄健身姿,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来到欧冶锋约定的集合点,只见坡前空地上早已聚集了二三十骑人马,多是衣着光鲜的少东家及其伴当随从。 其中不少面孔在之前的冰火楼小聚上见过,也有些生面孔,想必是听闻消息特意赶来的。 陆沉甫一出现,瞬间便成了全场的焦点! 更准确地说,是他牵着的那匹神骏非凡的汗血宝马,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好一匹龙驹!” “此等宝马,茶马道上亦是凤毛麟角!” 赞叹之声此起彼伏。 陆沉觉得有趣。 许多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二代”们,此刻脸上也难掩浓浓的羡慕之色。 这等神驹,已非金银所能衡量,是身份与地位的象 征! 布行的少东家陈玉麟看得心痒难耐,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陆哥儿,这马当真是神骏非凡!能否让我摸一摸?” 陆沉微微一笑:“陈兄自是可以,不过你要小心,这马性子烈……” 他话未说完,那汗血宝马眼见生人靠近,碗口大的前蹄就要扬起,眼看着就要狠狠踹下去。 “不得放肆!” 陆沉眉头一蹙,一声低喝。 说也奇怪! 那前一刻还极为暴躁的汗血宝马,高高扬起的蹄子硬生生顿在半空,随即温顺地放了下来。 这瞬间的转变,令人瞠目结舌! “嘶!” “陆哥儿驯马的手段,简直是神乎其技啊!”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由衷的惊叹! 汗血马性烈如火,人所共知。 谁也没想到,陆沉竟能如此轻易地将其降伏。 一个眼神一声低喝,便让这桀骜神驹俯首帖耳! 这份本事,比那宝马本身更令人心惊! 贯石号的少东家欧冶锋见状,适时高声笑道,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咱们大乾以武立国!平日里关起门来读书做文章,可这骑射功夫,乃是祖宗传下的看家本领,万万不能落下!今日秋高气爽,正是纵马挽弓的好时节!诸位,同行!” “对!上马!” “活动活动筋骨!” 众人轰然应和,纷纷压下心中的震撼与艳羡。 各自走向自己的坐骑,熟练地翻身上马。 准备秋狩!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21章 秋狩,采气 秋狩之风,源起于京城王公贵胄。 每逢金秋,天高云淡,草长鹰飞,正是围猎的好时节。 那些钟鸣鼎食之家,便呼朋引伴,架鹰牵犬,于皇家围场或京郊猎苑纵马驰骋,弯弓射猎。 既是彰显勇武,亦是联络情谊,更是一种身份与风雅的象征。 正所谓,上行下效。 京城贵人们热衷的玩意儿,便是天下州府富家子弟争相效仿的标杆。 无论懂与不懂,精与不精,总要学个形似,以示自己并非土包子,也懂得这“上流”的雅趣。 “这叫跟风。” 陆沉脑海中再次跳出个陌生的词儿来。 他环视着落雁坡前这群摩拳擦掌的安宁县“二代”们,心中了然。 这小县城,能豢养良驹、习得几分像样骑射的,拢共也就这十几二十家,自然而然地聚成了一个小圈子。 捡着京城传来的“风雅”来学,秋狩便是其中一项。 “《礼记·月令》有云:‘立秋之日,天子乃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秋于西郊……既迎之,乃命将帅,选士厉兵,简练桀俊,专任有功,以征不义!’” 一位身着锦袍、颇读了几本书的少东家摇头晃脑地引经据典。 “咱们虽非天子诸侯,但也当效仿太祖皇帝陛下当年秋狩演武之威仪!今日便以此地为围场,各展身手,看谁猎获最丰,分个高下!如何?” “妙哉!正合我意!” 另一人立刻高声附和,随即目光灼灼地看向端坐于汗血马之上的陆沉,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陆兄!你座下神驹固然令人艳羡,可这弓马射术一道,讲究的是手上功夫!小弟不才,倒想与陆兄较量一番!” 气氛瞬间热闹了起来。 众人轰然叫好,纷纷抖动手中缰绳,策马而去。 一时间,马蹄声如骤雨般响起,尘土飞扬。 二三十骑如同离弦之箭,争先恐后地冲入落雁坡起伏的草场和林地之中。 只留下一众仆役在原地准备烤架柴火,只待主子们猎获归来,好大快朵颐。 “这帮‘二代’,玩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陆沉并未急着追赶,他轻轻抚摸着汗血宝马光滑如缎的脖颈。 这马儿极通人性,乌黑的大眼温顺地望着他,应该是能听懂人话。 陆沉俯身,在它耳边低语:“今日好好表现,回去定让你饱餐一 顿!” 言罢,他稳坐鞍桥,双腿轻夹马腹,手握缰绳,腰背挺直如松。 “驾!” 陆沉猛地一抖缰绳,运足中气,大喝道。 汗血宝马仿佛早已按捺不住,闻令发出一声长嘶,当即拔足,碗口大的铁蹄猛地刨地,健硕的腰臀筋肉瞬间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下一刻,这匹神驹便如一道赤色闪电,骤然拔地而起,四蹄腾空,再落地时,已是丈许开外! 紧接着,便是风驰电掣般的猛烈奔腾! 呼呼呼——! 狂暴的劲风迎面扑来,狠狠拍打在陆沉脸上。 吹得他发髻散乱,衣衫猎猎作响。 口鼻仿佛被瞬间堵住,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视野中,道路两旁的景色此刻全都化作一片模糊的、飞速倒退的色块。 耳边只剩下马蹄踏碎大地的沉闷轰鸣和撕裂空气的尖啸! 大地在脚下剧烈震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好快!” 陆沉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这是他生平头一次骑马,更是头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何谓真正的风驰电掣! 劲风如刀,刮得脸颊生疼。 陆沉努力在颠簸的马背上挺直腰杆,试图稳住身形。 他下意识地双腿用力,紧紧夹住的腹部两侧。 这汗血宝马果然通灵至极,立刻感知到陆沉的意图,奔速骤降,四蹄踏地的节奏变得平稳起来。 “好伙计!” 陆沉心中一赞,抓住这平稳的瞬间。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紧握那张柘木软弓,右手如闪电般从背后箭囊抽出一支雕翎箭! 搭箭、扣弦、开弓、瞄准! 动作虽略显生涩,却一气呵成! “嗖!嗖!” 弓弦轻颤,两支利箭破空而出,带着尖锐的呼啸,瞬间跨越百步之遥! 笃!笃! 两声沉闷的入木声几乎同时响起! 只见百步外一棵碗口粗的老柳树干上,两支箭矢尾羽兀自剧烈颤动,箭头已深深没入树干寸许,入木三分! “好!” “陆哥儿好俊的箭术!” “当真是好手!” 附近策马游弋的几位少东家恰好目睹此景,忍不住大声喝彩! 百步之外,骑在颠簸马背 之上,还能一箭贯穿柳木,这份准头和劲道,在安宁县年轻一辈中绝对算得上拔尖! 陆沉脸上微微一热,没有应声。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瞄准的其实是旁边那棵叶子更茂密的杨树。 这准头,还真是差得远! “射术,果然还得下苦功多练!” 他心中暗忖,随即一抖缰绳,宝马会意,再次提速。 衣袂翻飞,骏马神骏,此情此景,正是话本里描绘的“鲜衣怒马少年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涌上心头。 众人以山坳为中心,策马游猎。 箭矢破空声、猎物惊叫声、得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已有不少人收获颇丰,雉鸡、野兔甚至肥硕的狍子被挂在马鞍旁。 更有甚者,一箭射落了掠过天空的大雁,正高举着猎物,得意洋洋地向同伴炫耀。 “陆哥儿!大伙儿可都开张了!你这神驹在手,总不能空手而归,那多没面子啊!” 有人遥遥打趣,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 陆沉也不着恼,依旧不疾不徐。 他一边纵马熟悉的节奏,一边不断开弓,以沿途的枯树、草垛为靶,练习着控马与射箭的协调。 箭囊中的雕翎箭一支支减少,他的动作也愈发沉稳流畅。 忽然,前方灌木丛一阵晃动,一道矫健的黄色身影如闪电般窜出! “黄羊!” 陆沉眼睛一亮!这可比常见的野鸡狍子稀罕得多! “追!” 他低喝一声,汗血宝马仿佛也感应到猎物的气息,长嘶一声,四蹄翻飞,瞬间将速度提到极致。 狂风在耳边呼啸,两侧景物飞速倒退,那黄羊虽快,却如何快得过汗血神驹? 五十步! 陆沉心如止水,人马仿佛融为一体。 他稳稳控住缰绳,双腿夹紧马腹,上半身微微侧倾,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前方那跳跃的黄色身影。 开弓如满月! “嗖!嗖!嗖!” 三支利箭几乎首尾相连,呈品字形激射而出! 撕裂空气的尖啸声未绝,便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凄厉的哀鸣! 噗!噗!噗! 三箭全中! 那矫健的黄羊应声翻滚倒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好!” 陆沉自己都忍不住低喝一声,勒马停驻。 他翻身下马,走到黄羊尸体旁,弯腰将其拎起。 这黄羊颇为壮实,怕有七八十斤重。 他将其搭在马背上,心中满足。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黄羊温热皮毛的刹那! 嗡——! 识海深处,那枚沉寂的山海小印,竟毫无征兆地轻轻一颤。 莹润的水泽之光与苍茫的山岳之气瞬间交织流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气机引动。 光华氤氲升腾,竟在小印上方凝结出一枚散发着微光的果实。 【初次入山狩猎】 【可得中赏】 【采气】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22章 山洪,大灾 采气? 陆沉着实没料到,仅仅是猎获一头黄羊,竟能触发山海印,降下如此际遇? “这奖励,未免来得太草率了些?” 他心中微感诧异,下意识地内视识海。 只见那枚悬于心湖之上的山海小印,此刻正散发着温润的光华。 更奇异的是,印身周遭竟氤氲着一团团朦胧的、不断流转的微光。 凝神细观,那光晕之中,竟似有活物般游走着细密的、形如龙蛇的玄奥符文,闪烁不定,带着难以言喻的神秘韵律。 “命数?我的命数在显照了?!” 陆沉瞬间明白过来。 沈爷曾对他提过,一旦经高人批命点破天机,自身被迷雾笼罩的命数命格便会逐渐显化。 只是这显化的过程因人而异,快则数日,慢则数年,全无定数。 “是了!恰逢正印山海凝聚成形,气机交感,而我此番入山狩猎,其行其神,冥冥中竟暗合了山海巡狩山泽、搏杀精怪的某种真意,这才引得正印共鸣,降下‘中赏’?” 陆沉心思通透,瞬间理清缘由。 旋即,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涌上心头。 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命数命格,究竟是何等模样? 他之前也曾尝试以【看命】之术窥探自身,在镜子里看去,却如同雾里看花,始终模糊不清。 如今得沈爷批命点破,便如同顽石开窗,终于得以一窥内里乾坤! “等我回去之后再来细看!” 陆沉压下心中急切。 猎物既得,此行目的已成。 他轻抖缰绳,宝马通灵,立刻会意,发出一声轻嘶,矫健的身躯一个旋身,四蹄踏动,载着主人与猎物,朝着来路营地疾驰而去。 营地篝火熊熊,肉香四溢。 众人已将从仆役手中接过处理好的野味,架在火上炙烤。 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 陆沉将黄羊交给陈玉麟家的厨子处理,很快,鲜嫩的烤羊肉也加入了盛宴。 围坐篝火旁,陆沉才真切感受到这些“安宁县二代”们的底蕴。 除了负责杂役的健壮仆从和马夫,不少人竟还带着手艺精湛的随行厨子,身边低眉顺眼、容貌清秀的婢女,负责斟酒布菜,伺候得无微不至。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络。 一位面皮白净、带着婢女的孙姓公子,借着酒意,笑嘻嘻地 朝陆沉举杯:“陆哥儿年少有为,英姿勃发,不知家中可曾为哥儿许下亲事?可有中意的姑娘?” 此言一出,旁边立刻有人起哄: “哟!孙老三!莫不是想把自家妹子介绍给陆哥儿?” “哈哈哈!我看孙三哥是动了做媒的心思!” “陆哥儿洁身自好,武艺高强,前途无量,自然是难得的良配!哪像你,整日流连花街柳巷,身子骨都快被掏空了!” 面对众人的调笑,陆沉只是端起酒杯,笑呵呵地抿了一口,并未接话。 他专注地撕扯着手中金黄流油的烤羊腿,肉质鲜嫩,火候恰到好处,滋味确实不错。 娶妻?成家? 陆沉心中毫无波澜。 他才多大年纪? 满打满算,不过是个刚褪去几分青涩的少年郎。 传宗接代,延续香火?那至少也该是及冠之后才需考虑的事情。 爷爷在世时常说,男儿志在四方,当先立业,方可成家! 他深以为然。 功名未立,家业未稳,谈何成家? 篝火燃尽,星斗满天。 众人或钻进帐篷,或裹着皮裘席地而眠。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众人收拾行装,互相道别。 陆沉翻身上马,与众人拱手作别。 他本来想着,再去拜一下梦中显圣的山神老爷。 如今已经备好了香烛贡物,便可以去诚心拜谒一番。 岂料天不遂人愿。 一连数日,窗外都是暴雨倾盆,黑沉沉的穹窿仿佛被捅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无尽的水流裹挟着雷霆之威,鞭挞着安宁县的山川大地。 屋檐下的水帘连成了白茫茫一片,街道成了浑浊的溪流,低洼处更是积成了泽国。 陆沉推开雕花木窗,望着院中积水没过石阶,檐角飞泻的水流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冰冷的水花。 他浓眉紧锁,一声沉沉的叹息融入雨幕:“这雨何时才是个头?莫不是要把天都下塌了。” 如今他已经住在这宅院之中,且本身就有不少财货,至少吃喝不愁。 很难想象,若是他现在还住在雨师巷那小破屋子里,又遇到这般光景,他得要怎么样才能吃的上饭? 哪怕现在还不是冬日,这场连绵大雨之后,怕是也得有很多人遭殃了。 五六 日的光景,雨势非但未歇,反而愈发狂暴。 城中流言四起,人心惶惶,皆道是触怒了行云布雨的龙王爷,才降下这等泼天灾祸。 直至第七日头上,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暴雨,才终于减缓,由倾盆之势渐渐变小。 第八日,铅灰色的云层终于薄了许多,久违的天光吝啬地洒落些许。 陆沉坐在宅邸花厅中用着简单的早饭。 黄征叹了口气,脸色凝重地说:“陆哥儿,咱安宁县这次可是遭了大殃了!” 他声音低沉:“那几日的暴雨成了山洪,不知冲垮了多少山脚下的村落寨子,死了不少人,惨不忍睹!” “侥幸活下来的乡亲,家园尽毁,田亩无存,无奈之下都已经到了卖儿卖女才能求活的地步了。” 陆沉放下手中的青瓷碗,他缓缓摇头,也是一声轻叹。 “靠老天爷赏饭吃,便是这般。天时顺遂,尚能糊口,一旦天威震怒,生计断绝,家中却还有几张口等着米粮下锅……” “最终,也只能走上这条绝路。”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厅堂。 “小家小户,便如这宝蛟江上飘摇的舢板,风平浪静时尚能随波逐流,一旦风浪骤起,潮水汹涌,顷刻间便是舟毁人亡的下场。” 雨虽停,更大的灾厄却已悄然蔓延。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无数失去家园,无家可归的难民,蜂拥着涌向相对安稳的安宁县城。 一时间,县城内外人满为患,街巷充斥着哀嚎与呻吟。 病重垂危者倒卧道旁,无人收殓的尸体在湿热的空气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 “发大灾了!真真是大灾之年!” 黄征再次沉重叹息,随即看向陆沉,眼中满是后怕,继而庆幸。 “若非当初跟了陆哥儿,就凭我那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习性,此刻怕不是也成了城外路倒尸,或是为了一口吃食,把自己卖给了哪家为奴为仆了。” “对了,陆哥儿,张大娘听说也染了时疫,烧得厉害。她心里记挂着,怕把病气过给您,也不敢来宅子了。” 陆沉闻言,眉头微蹙。 他探手入怀,取了两锭足色的雪花白银递给一旁的王大娘:“王大娘,烦劳您去抓些治时疫的药来。” 他行事向来如此。 对身边亲近之人,力所能及之处,从不吝啬援手。 爷爷说过,行走世间,伸手可 及的善意,纵使一时不见回报,终究不会落空。江湖路远,人情是暖,终会成刀兵难破的甲胄。 王大娘应声接过银子,匆匆而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王大娘才气喘吁吁地赶回,脸色却难看至极,手里只捏着可怜兮兮的五包药。 陆沉目光扫过那几包药,沉声问道:“王大娘,怎地只抓回这点药?” 王大娘脸上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叹气道:“陆爷!不是银子不够,是那回春堂黑了心肝了,那些个药材全都是坐地起价,翻着跟头地涨啊!” “就这治疫最常用的麻黄汤,里头四味主药——麻黄、桂枝、杏仁、炙甘草,全都翻着倍的涨,这两锭银子,也就只够抓这五包了!简直是趁火打劫,丧尽天良!”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23章 人为财死,跪着要饭 立秋的节气方过,寒气忽至。 秋风裹挟着冰冷的湿气,无孔不入。 安宁县毗邻山区,气温更是骤降。 更兼山洪肆虐后留下的遍地狼藉与污浊积水,在这阴冷潮湿的环境中,寒邪之气骤然爆发。 风寒大疫,席卷而至! 染病者先是寒战如筛糠,继而高热如焚,头痛欲裂,骨节酸痛如被重锤敲打,咳嗽声此起彼伏,撕心裂肺。 安宁县内外,呻吟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此等恶疾,以麻黄汤最为对症。 其药汤可以压制高热,疏导汗液,缓解这要命的苦楚。 此汤主药四味,江湖医家无人不晓。 麻黄,乃发汗解表、宣通肺气的君药,药性如烈马,如猛将,是驱散体表寒邪、打开汗孔的主将。 桂枝,为解肌发表、温通经脉的臣药,既能辅助麻黄发汗透邪,又能以其温煦之力,驱散寒邪带来的周身剧痛。 杏仁,乃降利肺气、止咳平喘的佐药,与麻黄一宣一降,可以恢复肺脏宣发肃降的本能。 甘草,是调和诸药、缓和中焦的使药,居中调和,既缓和麻黄、桂枝的刚猛峻烈之性,避免伤及脾胃根本,又守护中焦气机。 “君臣佐使,各司其职,共驱寒邪,方能救人于水火……” 陆沉放下手中那卷泛黄的《伤寒杂病论》,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些天他没少看医书药典,对这麻黄汤的配伍药理早已了然于胸。 他深知,这四味药材本身并非天价奇珍,但关键在于炮制! 生麻黄毒性猛烈,需以文火炒制熟透,去其悍烈之性,方可用作君药。 杏仁亦含微毒,不经炮制便直接服用,无异于饮鸩止渴。 这些繁复的工序,都掌握在药铺手中,寻常人家根本无从下手。 “桂枝、杏仁与甘草,市价不过每味二十文上下,即便是作为君药的麻黄贵些,也绝不至于……” 陆沉眼中寒光一闪,看着桌上那可怜的五包药。 “二两雪花银,竟只换得区区五剂药汤?这回春堂,哪里是在卖药,分明是在吃人血馒头!” 他眉头紧锁,心中疑窦丛生。 “杨全此人,莫非真是猪油蒙了心窍,昏了头不成?” 眼下正值大灾,县衙官府必定焦头烂额,首要之务便是救灾安民,竭力控制伤亡,免得酿成大祸,影响县令周大人的官声政 绩。 这杨全竟敢在此时坐地起价,大发灾难财,简直是把刀架在脖子上,往周县令的眼皮子底下递! “要钱不要命吗?” 陆沉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就算你回春堂在安宁县树大根深,根基深厚,可公然与县衙对着干,挑战朝廷赈灾的底线,这后果他杨全当真掂量不清?” “升斗小民也好,高门大户也罢,在这煌煌天威、铁律王法面前,谁敢造次?周县令才是这安宁县的天!是朝廷的威严!” 他压下心头的怒火与不解,眼下救人要紧。 张大娘的病拖不得,街坊邻里染病的也越来越多。 陆沉深吸一口气,又从钱囊中摸出几块碎银,递给一旁忧心忡忡的王大娘。 “王大娘,辛苦你再跑一趟,不拘多少,能多买两剂,便多买两剂回来。” 他心中清楚,沈爷的铺子主要是收些山野药材,炮制之后再转卖给大商号,铺面不大,库房更是有限,哪里比得上回春堂那等豪强? 杨家的库房里,囤积的药材恐怕能堆满十几间大屋。 在这瘟疫横行、人人自危的当口,寻常百姓即便恨得牙痒痒,想要救命,也只能捏着鼻子,硬着头皮,去回春堂门前排队,忍受盘剥。 …… 杨宅,深院高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悲鸣。 花厅内,檀香袅袅,满目琳琅,与外间地狱般的景象恍如隔世。 管家杨福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蹭到正闭目养神的杨全身侧。 他脸上沟壑纵横,此刻更是堆满了忧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犹豫道:“老爷……” 杨全眼皮微抬,露出一线精光,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嗯?” “外边闹得越来越厉害了!” 杨福喉头滚动,咽了口唾沫。 “买不起药的灾民,在回春堂门口哭嚎咒骂,说咱们是黑心肝、吃人肉的黑店,更有那血气方刚的后生,眼珠子都红了,聚在一起嚷嚷着要砸铺子,还有人说,县衙的差役都在私下议论,这价涨得忒狠,怕是要触怒县尊老爷……” 杨福的声音越来越低,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偷觑着杨全的脸色,不敢再说下去。 “哼!” 杨全睁开眼,将掌中两颗油光锃亮的铁胆狠狠一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脸上阴沉得能滴下水来,眼中却并非全是 狠厉,反而掺杂着难以言喻的憋屈和恼怒。 “你以为我想做这千夫所指的恶人?” “你以为我就乐意在这风口浪尖上跟县令对着干?” “是宏茂商号的胃口忒大!他们才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 杨全站起身,烦躁地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上来回踱步:“每年立秋一过,就是签新契的当口儿!” “宏茂商号那帮人,哪次不是狮子大开口?那新契上的价码,比往年足足高了三成!还放出话来,今年争这第一把供应交椅的,可不止我回春堂一家!” 他停下脚步,转身盯着杨福:“我不趁着现在狠狠刮这一笔,拿什么去填宏茂那张血盆大口?” “拿什么去保住回春堂的体面?” “拿什么去压过那些虎视眈眈的对手?” “这第一把交椅若是丢了,回春堂在安宁县,乃至整个府路的根基都要动摇!” 杨全喘了口粗气,脸上浮现出自嘲的苦笑。 外人看他杨东家风光无限,坐拥回春堂这日进斗金的产业,可谁又知道,在宏茂商号那等庞然大物面前,他也只不过是看人脸色、跪着讨饭! 那商号背后站着的是何等手眼通天、高踞云端的贵人? 那些贵人眼中,只看得见账本上不断滚动的银钱数目,只在意流进他们金库里那白花花的雪花银! 下面蝼蚁般的灾民是死是活,区区一个安宁县的安稳,与他们何干! “那……县尊周大人那边?”管家壮着胆子问询了一声。 杨福最担心的还是这个。 他声音带着迟疑:“周大人新官上任,最重官声,如今正全力赈灾。咱们这般行事,无异于火上浇油,若是引得民怨沸腾,惊动了上面,周大人雷霆震怒之下……” “周大人?” 杨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重新坐回太师椅,掌心铁胆的转动恢复了稳定。 “只要宏茂商号还稳稳罩在回春堂头上,只要背后那位贵人的名帖还在我杨的书房里压着,他周县令,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眼中闪过一丝笃定自信:“别忘了,这安宁县的地界儿,它可不姓周!”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24章 善心,叫卖 细密的冷雨如针如雾,淅淅沥沥。 立秋后的寒意,在这连绵阴雨的浸透下,愈发刺骨。 安宁县外城,往昔还算齐整的街巷,如今已成了人间炼狱的一角。 目光所及,断壁残垣间,泥泞污浊的积水坑旁,随处可见蜷缩着、呻吟着的受灾流民。 他们裹着破烂不堪的湿衣,或是倚靠着半塌的土墙,或是直接倒在冰冷的烂泥地上,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遗弃的枯槁。 在一处勉强能避雨的破败屋檐下,陆沉的目光被一对爷孙攫住。 那老者裹着几层湿透的、辨不出颜色的破布,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发出破风箱般的沉重喘息。 他脸颊深陷,颧骨高耸,面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每一次咳嗽都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旁边跪坐着一个瘦小的女孩,约莫十一二岁年纪,同样衣衫褴褛,小脸冻得青白。 手中紧紧捧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县衙施舍的薄粥。 她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木勺,舀起一点点粥汤,颤巍巍地送到老人干裂的唇边。 “爷爷,爷爷,喝点粥,喝点就有力气了。”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强忍着不敢落下泪来。 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艰难地张开嘴,勉强咽下几口。 但这寡淡的粥水,如何能驱散那深入脏腑的恶寒? 不过是杯水车薪,徒延残喘罢了。 看着爷爷痛苦地闭上眼睛,呼吸愈发急促微弱,女孩眼中的绝望一点点将她淹没。 她紧咬着嘴唇,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学着旁人的模样,在自己头上插了草标,打算卖掉自己。 “爷爷……” 女孩的声音很轻,小小的魂儿像是已经脱离了她的身子,现在的她,就像是被剜掉了心的木偶。 “你再等等,等我卖掉自己,就能给你抓药了!我听说,回春堂的药吃了就好了!爷爷,您一定要等我……” …… “天灾之后,又见人祸!” 陆沉走过这仿佛被遗忘的长街,心头如同压着千钧巨石。 这条昔日还算热闹的街道,如今已沦为流民扎堆的污秽之地,空气中弥漫着泥腥、汗馊和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令人窒息。 “风寒恶疾蔓延,灾民聚集,缺衣少食,就怕这大病之后,再起大疫…… ” 陆沉低声对身旁的黄征说道,眉头锁得死紧。 “若真那样,这安宁县,怕是就要糟了。” 他的目光扫过街边,触目惊心。 不少面黄肌瘦、眼神绝望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在自己的发髻或衣襟上,插着那根象征着自我贩卖的枯黄草标。 他们如同待价而沽的牲口,沉默地蹲在冰冷的泥水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陆沉满心苦涩,一股无力感攫住了他。 纵有几分侠义心肠,奈何囊中羞涩。 自己那点积蓄,在这滔天的灾祸面前,连买药施舍给近邻都显得捉襟见肘,更遑论效仿大户搭棚施粥,救济这十里八乡涌来的灾民了。 “唉,太惨了……” 黄征这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汉子,此刻也满是唏嘘。 他声音低沉,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两人穿过这充斥着绝望的人潮,正要拐入另一条稍显僻静的巷子。 忽然,一个强撑着哭腔,试图吸引注意力的“叫卖”声,传入陆沉耳中。 “小女子卖身为奴!” 陆沉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破败街市的一角,污水横流,泥泞不堪,行人稀少,偶有几个面如菜色的路人也是行色匆匆,对周遭的苦难视若无睹。 只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正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泥水里。 她身上的粗布衣服早已破烂褴褛,沾满泥点,但能看出她曾竭力将它们拍打、整理得尽量平整一些。 一头枯黄的发丝,用一根同样枯黄的草茎紧紧束在脑后。 露出憔悴却依稀能辨出几分清秀轮廓的脸颊。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鼻尖不断滴落,在她身下的泥地上砸出小小的水花。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却又努力一遍遍地重复着。 “小女子乃板桥乡大柳村人,奈何家乡遭了灾,田亩屋舍尽毁,父母双亲……亦亡于逃难途中,唯余我与年迈祖父相依为命,流落至此……” “今日,插草为标,自卖自身!” “小女子愿为奴为婢,洗衣做饭,洒扫庭院,耕田织布……任劳任怨!只求能换得些许银钱,救我祖父一命!” 其字字泣血,声声锥心! 陆沉站在不远处,望着那泥泞中倔强跪着的身影,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重重叹了口气。 当街叫卖自己,将自身贱价置于秤 砣之上,任人挑拣,若非家破人亡,走投无路,被逼到了绝境,这世上,又有谁人甘愿如此? “你要多少银子?” 一个裹着油腻皮袄的粮店伙计模样的男人,站在泥泞边,斜睨着跪在雨中的少女,声音里带着惯常的盘算。 少女抬起头,枯黄发丝下那双因饥饿和绝望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须得抓十剂麻黄汤,须得五两银子。” 她报出这个数字时,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这是她偷偷问过回春堂伙计的底价,是救活爷爷唯一的希望! 那粮店伙计闻言,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嗤笑一声,连连摇头。 “五两?忒贵了!” 他站起身,拍拍沾了泥的裤腿。 “眼下是什么年景?人比米粮贱的多,五两银子平时倒是不贵,现在可不能成!”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少女眼中刚燃起的火苗。 周围几个原本驻足的人也都纷纷摇头,脚步开始挪动,眼看这小小的角落又要恢复先前的冷清。 少女欲哭无泪,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你会针线活吗?” 一道清朗平静的声音,陡然响起。 少女霍然抬头! 只见一位身着素净青衫的年轻少爷,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 细雨打湿了他肩头,他却浑不在意。 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俊秀,眼神清澈,带着一种与这污浊绝望格格不入的温润与沉静。 看年纪,竟似与自己相仿! “会的!会的!少爷!” 少女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我女红做得好!村里的婶子大娘都夸!绣花、缝补、制衣,我都会!手脚麻利,绝不偷懒!” 她急切地证明着自己的价值,生怕这唯一的希望溜走。 那青衫少爷正是陆沉。 他闻言,目光并未在少女身上过多停留,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微微侧首,对身后的黄征吩咐道:“取五两银子给她,然后,你亲自跑一趟回春堂,替她把所需的十剂麻黄汤抓回来。” “她一个弱女子,身上带着现银和药,不妥当。” 黄征点头:“好嘞!陆哥儿放 心!包在我身上!” 他心中暗赞,还是陆哥儿想得周全。 这份善心,这份细致,当真是没得说! 黄征动作麻利,从怀里贴身褡裢中摸出一锭足五两的雪花纹银,递到少女面前。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陆沉又问道。 少女听见陆沉所言,自知遇到善人,赶忙用额头触地:“感谢恩公!小女子本姓张,爹娘多唤我‘红拂’!”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25章 流民,灾气 安宁县衙,后堂书房。 县令周云端坐书案之后,面前堆着如小山般高的灾情急报,每一份都压得他心头沉重。 窗外细雨未歇,更添几分阴郁。 山洪肆虐之后,使得流民如潮水般涌入县城,现在就已经引发了不少混乱。 再若是加上那如同跗骨之蛆般蔓延开的风寒大疫,桩桩件件,都让周县令感觉无比头疼。 “大人,不能再拖了!” 心腹师爷汤师爷捻着稀疏的山羊胡,眉头紧锁。 “粮仓告急,药材短缺,城外流民营已是哀鸿遍野,再这样下去,民怨沸腾,恐生大变啊!” 周云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跳了三跳。 他面色不善,眼中更是含了怒火:“本官何尝不知?” “可库银空虚,杯水车薪,那些坐拥良田千顷、粮仓满溢的大族,本官三令五申,要他们出粮赈灾,共度时艰,结果一个个推三阻四,哭穷叫苦!简直视朝廷法度如无物!” 他站起身,烦躁地在书房内踱步。 “本官这七品县令,当得当真憋屈!竟要看这些地方豪强的脸色行事!他们眼里,何曾有我这个朝廷命官?!” 汤师爷凑近一步,眼中精光一闪,带着一丝阴冷的算计:“大人息怒。” “此等豪强,盘踞地方,根深蒂固,寻常晓谕自然无用,依学生愚见,须得杀鸡儆猴!” 周云脚步一顿,锐利的目光扫向汤师爷:“杀鸡儆猴?说下去!” 汤师爷眼中厉色一闪:“大人只需要挑一个跳得最欢、根基相对薄弱的,以雷霆手段,狠狠整治,抄没其家产充作赈灾之用,让其余几家看看大人您的决心和手段!” “如此,方能震慑宵小,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吐出钱粮!” 周云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但旋即又被更深的阴霾笼罩。 他坐回太师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紫檀桌面。 “杀鸡儆猴,谈何容易!你说,本官该去杀哪一只鸡?” 汤师爷脸上也没了算计。 片刻之后化作苦笑。 “这正是难处啊。” “那洛、沈两家,垄断宝蛟江漕运盐路,背后是漕帮、盐帮这等根深叶茂、刀口舔血的江湖庞然大物! 林、杨两家,林家与那茶马道上的布政司衙门关系盘根错节,杨家背后站着的宏茂商号,手眼通天,据说在府城都有通天的门 路!” “这四家,哪个是省油的灯?哪个又是我等能动得了的?” 周云轻叹一声。 一股深沉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想要打开这安宁县的死局,想要扫清这些盘踞在地方、阻碍他施政的家伙,就必须要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才能斩开这层层掣肘! 可这世道,人才易得,能为他所用、敢于向这四座大山挥刀的真正利刃,才是真的难求啊! …… 与此同时,沈记铺子。 沈爷的铺子后院临时搭起了长长的雨棚。 棚下人头攒动,咳嗽声、呻吟声不绝于耳。 药香混合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秽物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沈爷与妙手医馆的鲁大夫联手开办的义诊,成了这灾祸横行的县城里,为数不多的活路。 “阿大,这边有人吐了,快搬些炭灰来盖住!” 鲁大夫须发皆白,此刻也顾不得形象,挽着袖子,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正给一个高热抽搐的孩子施针,同时高声呼唤帮手。 跟在沈爷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壮汉阿大,闻声立刻放下手中正在分拣的药材。 二话不说,转身就冲进灶房,抄起铁铲,铲了满满一筐烧透的草木灰,大步流星地奔向秽物处,动作麻利地覆盖、清理。 立秋后的寒气湿重,病人扎堆聚集,秽物若不及时处置,极易成为疫病滋生的温床。 “鲁大夫!” 陆沉领着红拂,搀扶着她气息奄奄的祖父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鲁大夫面前。 “这位老丈也是染了风寒,且病势沉重,似有风邪深入之象,我在回春堂抓了几剂麻黄汤的药材,烦请您再给仔细看看脉象,是否需要增减?” 鲁大夫擦了擦手,示意红拂将老人扶坐在旁边的条凳上。 他伸出三根手指,搭在老人枯瘦如柴、冰凉刺骨的手腕上,凝神静气,细细体察。 片刻后,他眉头紧锁,缓缓收回手,对陆沉和一脸焦急的红拂摇了摇头。 “脉象沉迟细弱,浮取不得,如游丝悬于风中。” “年岁太高,元气本就衰微,此番病气已非在表,而是直侵肺腑,伤了根基!麻黄汤药力峻猛如虎狼,乃发汗解表第一猛药,用之得当立竿见影,用之不当便是催命符!” “这位老丈的身子骨已是油尽灯枯之象,若再用此等猛药强行发汗,只怕是过犹不及,反会 耗散最后一点元气,顷刻间便有性命之忧。” 鲁大夫的话如同重锤砸在红拂心上,她脸色瞬间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陆沉示意她暂且别急,沉声道:“那依鲁大夫之见?” “需用缓法,徐徐图之。” 鲁大夫提笔,在一张黄麻纸上飞快写下几味药名。 “改用‘荆防败毒散’,此方药性温和,重在扶正祛邪,调和营卫。” 他指着药方对陆沉解释道:“再去抓些荆芥、防风、羌活来,熬成三剂,早中晚分服,此方可解表散寒,祛风除湿,宣痹止痛,正对老丈此症,虽见效稍缓,却稳妥得多。” “多谢鲁大夫!多谢鲁大夫救命之恩!” 红拂如梦初醒,她连连道谢,又要跪下磕头,只是被鲁大夫拦了下来。 他摆摆手,脸上带着医者的悲悯,目光扫过棚下望不到头的病患,叹息道:“姑娘不必谢我,行医济世,乃我辈本分。要谢,便谢陆哥儿吧,若非他心善,老夫一介布衣郎中,纵有仁心,也只能救得一两人,这满城的灾厄,我救不得。” 鲁大夫望着棚外依旧阴沉的天色,以及棚内望不到头的病患,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他行医半生,开了这妙手医馆,靠的是医术,但那满柜满屉的药材自然是更不能缺。 可如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鲁大夫低声自语,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愁苦。 “这安宁县大半的药材,都攥在回春堂的手心里,他们囤积居奇,坐地起价,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 纵然他拼着亏空老本,联合沈爷开这义诊,施医赠药,发下这点善心。 可面对这汹涌而来的灾情与疫病,也只是杯水车薪! “恩公!” 红拂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荆防败毒散”,小心翼翼地喂着祖父,眼角余光瞥见陆沉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又轻声唤道。 那双因连日悲痛而红肿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感激。 “行了,心意我知,你顾好你祖父便是,待会儿你也服一剂那散药,这病凶猛,莫要自己也染上了。” 陆沉正将一捆新到的柴胡分拣开来,闻言只摆了摆手,又撸起袖子继续干活。 煎药的大锅下柴火噼啪作响,蒸腾的热气带着浓烈的药味弥漫开来。 他忙着煎药,分拣药材,以及接待上门义诊的乡亲。 这一忙起来,便 是大半天。 待到天色早已昏暗下来的时候,陆沉方才歇了口气。 “这场天灾,怕是难过啊。” 沈爷将陆沉的一切举动都看在眼里,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忧虑。 他庆幸自己当初幸运挑中了这个心性纯良、又能担事的好徒弟。 只是此时他们所要面对的那些麻烦事,让他也只能吧嗒吧嗒地抽着黄铜烟枪,心中满是化不开的愁绪。 “眼下最怕的,还不是这病。” 沈爷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低沉。 “怕的是城外那些越聚越多的流民!” “一旦有人领头,为了口吃的,为了活命,他们就要变成盗匪,打家劫舍,啸聚山林,转眼就能变成杀人放火的乱匪!” “这乱子一生,便如野草沾了火星,风一吹,便是燎原之势,再想扑灭就难了。” 陆沉默默点头,心头同样沉重。 他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史书典籍上,血淋淋的教训比比皆是。 大乾朝以农立国,土地是根基,丰年尚可糊口。 一旦遭逢这等大灾,家园田亩尽毁,百姓流离失所,顷刻间便会产生无数失去土地、失去活路的“流民”,这些不稳定因素就像沸腾的油锅,一瓢水撒进去就会炸翻。 随之而来的自然就会演变成为横行无道的“乱匪”! 他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纵然他与沈爷、鲁大夫等人有心,奈何力薄。 真正有实力、有底蕴能赈济这偌大灾荒的,只有那些富得流油的大族。 可如今回春堂带头坐地起价,吃人血馒头。 有这等榜样在前,其他几家,又岂会甘愿割肉放血,主动赈灾? 只怕是变本加厉,趁机大发这断子绝孙的灾难财! 就是不知道县尊老爷有没有法子? 陆沉望向县衙方向,心中思虑翻涌。 就在他心绪起伏之际。 沉寂于他识海深处的那枚山海小印,骤然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 陆沉心神一凛,意念沉入。 只见那小印古朴的印身周围,一缕色泽混沌、变幻不定的气流,正缓缓飘荡。 这气流初时浑浊驳杂,如同灰雾,却在印身某种无形之力的牵引下,迅速凝聚。 最终,竟化为一道纯粹的乌黑之色,有股子灰败之意,在小印周围缓缓游弋。 与此 同时,一行冰冷而玄奥的文字,如同烙印般浮现在陆沉的感知之中: 【治病驱邪,采摘灾气一缕!】 【灾气如虎,饲者必戕。可用于咒杀之术,亦可铸阴钱通幽冥!】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26章 陆神医,倒杨家 灾气? 陆沉眼神一凝,心头微动。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沈爷铺子后院,不过是出于本心,帮着煎药救人,竟能引得那沉寂的山海小印异动,采到一缕灾气! 他心神沉潜,意念再次凝聚于识海深处那枚古朴玄奥的山海小印之上。 那关于【采气】的龙蛇古篆,仿佛受到感应,缓缓浮现。 【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 【天地交汇,长气而生,吾可采之!】 字字珠玑,陆沉渐渐明悟。 这场席卷安宁县的山洪爆发,流民哀鸿,风寒大疫……所有苦难,绝望,死亡交织汇聚,在冥冥之中汇聚成为灾气。 而这缕被他小印捕获的灾气,便是那庞大灾气中剥离出来的一丝。 “我这纯属是无心插柳,倒也算好心有好报?” 陆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虽然他现在对那所谓的咒杀之术一头雾水,更不知如何铸阴钱。 但直觉告诉他,这缕散发着不祥与灰败气息的灾气,绝非寻常之物! 多拿点总没坏处! 晚间,沈记铺子后院厢房内,灯火如豆。 简单的饭菜摆上桌,陆沉陪着沈爷用饭。 他一边给师父斟上温好的老酒,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询问。 “师父,弟子最近翻阅那本《冲虚秘要》,其中提到,天地万物,山川水泽,皆有其气蕴藏。言道长气流转,人若得法采之,受益无穷,不知这‘采气’之说,究竟是个什么说法?” 沈爷端起酒杯,呷了一口。 他放下杯,拿起那杆不离身的黄铜烟枪,慢悠悠地填上烟丝,就着灯火点燃,遂即笑道。 “这是玄教修行的法子,你看到的采气之说,乃是上古炼气士所修的古法正途,餐霞饮露、吞纳精气,采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吞纳于己身,炼精化神,最终求得那超脱直至白日飞升。” 他顿了顿,烟枪在桌沿轻轻磕了磕烟灰:“可惜啊,现在道统凋敝,沧海桑田,天地间灵机也比不上古时,是以灵气枯竭,再想要走这条路,自然是难如登天!” “千百年来,不知多少惊才绝艳的玄教大能,都在这第一步上蹉跎了岁月,最终抱憾终身,化作一抔黄土。” “竟如此艰难吗?” 陆沉好奇的追问道:“师父,不知这采气,究竟难在何处?” 沈爷也没隐瞒,这种事情并不算是什么很大的辛秘,只是玄教距离普通人稍微远了些,陆沉只要有心,未来肯定也会知道这些。 他便开口直接说道。 “采气难关重重,首当其冲,便是这气本身!”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虚一点。 “天地之气,无形无质,缥缈难寻!它非金非石,非风非雾,寻常人眼不能见,耳不能闻,手不能触,唯有机缘天降,或是在某些极其特殊、灵机汇聚的洞天福地,方有可能显化一丝踪迹,茫茫天地,何处寻之?此其一也。” “其二,气本无形,如何收摄?” “即便你侥幸撞见一缕灵气,它也是无根浮萍,稍纵即逝!若无专门的容器,或是传承下来的异宝,根本无法将其捕捉留存。这等能承载天地灵气的容器,本身便是万金难求的至宝,此乃第二难!” “其三,气有清浊,有正邪,有阴阳,更有万千相性!” “并非所有气都是有益无害,贸然采之,福祸难料!即便是看似温和的气机,若与你自身根基不合,强行吞纳,亦是引火烧身!” “辨识气性,调和相冲,此中凶险与玄奥,普通人不可窥其门径!” 沈爷长长吐出一口浓烟,脸上带着唏嘘之色。 “多少玄门巨擘,终其一生,皓首穷经,也不过是在这三难之下苦苦挣扎,不得寸进。采气,谈何容易!” 听着沈爷关于采气之难的说辞,陆沉面上没有露出什么波澜。 只是这采气,真的有那么困难吗? 可我怎么觉得很简单啊? 他意念沉入识海,望着那枚静静悬浮的山海小印周围缓缓游弋乌黑灾气,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沈爷口中那三道难关,在自己这里,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若是能彻底解决这场大灾,那我估计能采到数量众多的灾气!如果对旁人来说,采气真的那么困难的话……” 他忍不住搓了搓手,眼中露出一抹期待的光芒。 可惜…… 陆沉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他如今不过是个药铺学徒,家底微薄,人脉浅窄,在这等大灾面前,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掺和。 赈灾?那是需要海量钱粮去支撑的大事,他这点斤两,怕是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陆沉压下心头翻腾的思绪,用过晚饭,辞别沈爷,回到自家宅院。 红拂祖孙已被妥善安 顿在偏房歇息。 他回到自己房中,虽思绪万千,但连日劳累终究占了上风,倒头便沉沉睡去。 翌日。 天刚蒙蒙亮,陆沉早早便来到沈记铺子。 还没进门,就听见阿大带着惊奇的声音。 “鲁大夫你真是神了,那些上门的乡亲一个个病都好了,今早起来跟换了个人似的,烧退了,咳也轻了,有几个才吃了三剂药!” 鲁大夫此刻却完全没有被夸赞的喜色,反而眉头紧锁。 不对劲! 他行医数十载,深知药理。 麻黄汤也好,荆防败毒散也罢,皆是温和调理、扶正祛邪的方子,绝非立竿见影的神丹。 俗话说的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风寒之症,乃是外邪入侵人体,与正气相搏,即便用药得当,也需时日徐徐化解,断无如此神速痊愈的道理! 更何况,鲁大夫的目光扫过院子里一些同样面露轻松的病患。 他清楚地记得,其中有些人,昨日才刚来,怎么也一副病气大消的模样? 陆沉听着阿大的话,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等到又忙碌了一天之后,山海印上再次传来震动。 【治病驱邪,采摘灾气一缕!】 又一缕灾气被采撷而来。 “鲁大夫真是妙手回春!我这头疼脑热,昨天还昏沉沉的,现在好多了!感谢鲁大夫救命之恩啊!”一个病患满脸感激地朝着鲁大夫作揖。 陆沉闻言,心中也暗自思忖猜测起来。 “难道,我以山海印采撷这灾劫之气,竟能直接削弱他们身上的病根邪气,让他们加速痊愈?”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鲁大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应,他有些发懵。 因为那些人里面,甚至有些都还没有开始吃药,看起来病情就已经大幅好转,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 “如果我的猜想是真的,若能以我这采灾气的能力替人治病,那我岂不是就成‘陆神医’了?” 陆沉眨了眨眼,只觉得这气机之说,确实令人遐想无限。 与此同时,安宁县衙书房。 烛火摇曳,映着县令周云和汤师爷同样凝重的脸。 桌上堆积的灾情急报,如同催命符一般。 “不能再等了!” 周云的声音带着一抹决绝。 “城外流 民已近失控,疫病蔓延如火,再这样下去,安宁县迟早要生大乱!” 汤师爷应道:“大人明鉴!此乃生死存亡之际,必须行霹雳手段,方能挽狂澜于既倒!杀鸡儆猴,势在必行!唯有拿下一家,抄其家产以充赈灾之用,方能震慑其余,逼他们就范,打开这死局!” “杀哪一只‘鸡’?”周云目光微凝,“不如你我各写一家,互相验证。” 汤师爷应下,随后他们各自伸出手指,蘸了一点墨汁,在手掌之上,飞快写下一字。 写罢,两人同时将手掌摊开。 烛光下,两个笔锋凌厉的字迹赫然显现: “杨!” 周云与汤师爷二人对视一笑,眉眼之中,则都是蕴着一抹冷意。 “回春堂坐地起价,民怨沸腾,且其根基看似深厚,实则全赖宏茂商号荫庇,他宏茂商号霸道,在我安宁县内,也未必敢做的太过!大不了日后再扶持一个新的“杨”家罢了。” 汤师爷恭敬道:“大人高见!” “必须斗倒杨家,拿下回春堂,夺其囤积之粮药,方能解燃眉之急,安流民之心!唯有如此,才能让安宁县,重归安宁!”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27章 符水,治病 翌日清晨,细雨初歇,天色依旧阴沉。 沈记药铺门前,往日义诊的长棚并未撤去,如今却换了另一番景象。 棚下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整齐码放着一摞摞粗瓷碗。 最引人注目的是长桌后悬挂的一面白布招子,上面用浓墨写着几行大字,笔力遒劲,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济世符水】 【一文一碗,童叟无欺】 【一人一碗,多买不售】 这招子一挂出来,立刻吸引了路过灾民和街坊的目光。 安宁县的乡亲们围拢过来,看着那招子上的字,面面相觑,脸上都挂着浓浓的疑惑和不解。 “符水?这是做什么用的?” “听说能治病?可这能行吗?” “符水治病?开什么玩笑!那陆哥儿莫非以为自己是玄教高人不成?” “骗人的吧!符水要能治病,还要大夫做什么?还卖什么药材?” 议论声起初还带着迟疑,很快便转为一片质疑。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灾民聚集的街巷间传开。 更难听的话语如同污水般纷呈沓来。 “呸!没想到啊没想到!这陆沉陆哥儿,平日里看起来人模狗样,原来也是个黑了心肝的!打着救灾治病的幌子,竟干起这坑蒙拐骗、发灾难财的勾当!” “亏我之前还念他的好,觉得他是这乱世里难得的善心人!真是瞎了眼!” “可不是!前几天还听说他花钱买了个卖身的孤女,我还觉得陆哥儿仁义,如今一看,竟也只是这般……” 一时间,陆沉此前辛苦积攒的好名声,如同被投入滚水的冰雪,迅速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质疑与鄙夷。 …… 消息如同长了脚,很快便传进了杨府。 管家绘声绘色地将外间的情形禀报给杨全。 杨全起初听得眉头微皱,当听到“符水治病”、“一文一碗”时,先是愕然,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蠢材!” “枉费老夫之前还觉着此子有些门道,想拉拢一番,看来真是高看他了,真是多此一举!” 他止住笑声,脸上满是讥讽:“符水治病?哼!也就只有那沐王府重金供奉的仙师,才敢说自己有这样的能耐,他陆沉算什么东西?一个在深山老林里刨草根、一个斗大的字, 不认识一箩筐的采药人,也敢学人家画符施水,大放厥词?” 管家陪着笑脸,连连点头:“老爷说的是,外头都快骂翻天了!” “这陆沉之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那点名声,经此一事,算是彻底完了。” 杨全笑过之后,习惯性地捻动掌中铁胆,眼中精光闪烁,眉头却又微微蹙起。 “不过,姓陆的这小子,看着不像是个利令智昏的蠢货。他爬得这么快,背后若无人指点,岂能轻易在安宁县站稳脚跟?他出此昏招,莫非……是受了县尊的指使?想用这等旁门左道、装神弄鬼的法子,来跟我的回春堂打擂台?”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县衙那边催逼捐粮赈灾的文书和差役,这几日来的勤快。 只是都被管家以他“感染风寒,卧床不起”为由挡了回去。 周县令定是焦头烂额,无计可施之下,才病急乱投医,指使陆沉弄出这贻笑大方的“符水”闹剧! “呵,周县令这也是病急乱投医!” 杨全嗤笑一声:“纵使你抬举那陆沉有几分虚名,可这‘符水治病’的把戏,骗骗愚夫愚妇或许能成,如何能真正安抚这满城的灾民,平息那汹汹的疫病?” “此举说到底,不过是将陆沉架在火上烤,白白断送了他那点前程罢了!” 说到此处,杨全竟也忍不住心中泛起一抹对陆沉的怜悯。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杨全,又何尝愿意做这千夫所指的恶人? 他也不想在这灾荒之年,顶着乡亲们戳脊梁骨的咒骂,吃着这口浸满人血的馒头,更不想因此得罪手握权柄的县令。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宏茂商号那足以压垮回春堂根基的庞大压力,逼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吞下这枚苦果! 他转动着冰冷的铁胆,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喃喃自语。 “唉,这世道,做人难,做贵人门的一条狗,同样也难……” …… “符水?一文钱一碗?简直是胡闹!” 县衙后堂,县令周云一掌拍在紫檀书案上。 他眉头紧锁,眼中是深深的失望。 刚刚从外间传回来的消息,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起初还不肯信,直到派了心腹过去,确认了此事之后,才更觉荒唐。 “陆沉他竟敢公然打出‘符水治病’的幌子?还堂而皇之地在沈记铺子 门前售卖?他这是失心疯了不成?!” “本官还指望他能在这灾情中有所作为,哪怕只是稳定民心也好,他倒好!” 周云在堂内来回踱步,官靴踩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这样做,完全就是授人以柄!到时候回春堂把他装神弄鬼、借灾敛财的罪名拿出来,只需稍加煽风点火,将民怨引向他,本官也不好护着他!” 汤师爷也是满脸的无奈。 他捻着山羊胡道:“大人息怒,此事,的确出人意料。” “我也万万没想到,这陆沉竟会行此等昏聩之举!” “虽说那一文钱不贵,可这‘符水治病’,终究是虚无缥缈、愚弄乡民的把戏,一旦病患喝了毫无效用,自然就会犯了众怒。” “安宁县的乡民,对回春堂敢怒不敢言,那是因为杨家树大根深,可对陆沉这样一个根基浅薄的小子,他们还有什么顾忌?” 汤师爷也没继续说下去。 后面的局面已经不需要他说的直白。 无非是那些乡民百姓一旦觉得被骗,群情激愤之下,自然会要跟陆沉之间闹出乱子。 到时候必定会因此闹的无法收场,难以挽回。 陆沉此举,无异于引火自焚。 但奈何,陆沉此人现在又得了贵人青眼,在不确定贵人心中所想之前,周云也不敢对陆沉太过疏离。 真是凭空里惹出一身麻烦事来! “少年人,到底还是沉不住气!” “空有几分机敏,却无半分城府!坏了本官大事!” 周云坐回太师椅,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得一股深沉的疲惫和无力感席卷全身。 原本指望陆沉能成为破局的一枚妙棋,却不料转眼成了最大的麻烦! 这安宁县的困局,似乎真的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 与此同时,沈记铺子门前,长棚之下。 与县衙的焦头烂额、外间的沸反盈天截然不同,作为这场风暴中心的陆沉,却显得异常平静,老神在在。 他端坐在长桌之后,面前摆着一只盛满清水的粗陶大缸。 缸边放着一叠新裁的黄表纸和一杆普通的狼毫笔。 他神色从容,嘴角甚至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然笑意。 符水治病? 自然是假的。 那粗陶缸里的,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井水。 他提笔沾墨, 在黄表纸上画下的,也并非蕴含法力的玄奥符箓,只是依葫芦画瓢,照着一些残破道书上描摹下来的、连他自己都认不全的鬼画符。 真正的玄机,不在水中,不在纸上,而在于他识海深处那枚山海小印! 每当一个咳嗽连连,发着高热,明显感染了风寒疫气的灾民,以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掏出一文铜钱,换取一碗符水时。 便自然会被他采走灾气。 在旁人看不见的层面,一丝丝肉眼难辨的乌黑气流,从病人体内抽离出来。 尽数纳入印身周围那缓缓旋转的乌黑灾气之中。 而随着那一缕缕灾气被强行抽离,那些原本病恹恹的灾民,自然会渐渐痊愈。 虽然不至于立竿见影,但随着时间推移,总归是在向好。 这般做法,便已经相当于是在治病了。 至于其他,陆沉并不在意,一切等着时间推移,未来自有决断。 而他在这过程中,也能获取到足够的好处,这才是关键。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28章 功德,命格 一缕缕肉眼难辨的乌黑灾气,源源不断地从那些饱受病痛折磨的灾民身上剥离出来,被陆沉识海中那枚古朴玄奥的山海印吸纳吞噬。 按照沈爷昨天所言,这采气之道,艰难险阻,难于登天。 其中最为凶险的一步,便是即便侥幸寻得并采撷到一缕气。 若无相应法门或至宝护持,贸然引入己身,非但不能运化吸收,反而会损伤经脉,侵蚀根基。 然而,陆沉却全无此等顾虑! 那山海印,便是他最大的依仗! 所有被采撷而来的灾气,一入印身范围,便如同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 瞬间从狂暴肆虐的凶兽,化作了温顺驯服的家犬。 它们在印身周围缓缓流转,凝成愈发浓郁的乌黑漩涡,却丝毫不敢躁动。 一个上午过去,长棚下粗陶缸里的符水卖出了三十碗,换来三十枚铜钱。 鲁大夫看着陆沉平静地收下又一文钱,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眼中带着不解,询问出声。 “陆小子,外面都说你赚黑心钱,可你看看,辛苦忙活这一个多时辰,就换来这三十文铜板。” 他指了指钱匣,又看向棚外围观指指点点的人群。 “你把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名声,全押上去,就为了这个?值当吗?!” 陆沉闻言,只是嘿嘿一笑。 值当?鲁大夫哪里明白! 这哪里是赚银子的事儿? 这三十文钱,不过是个幌子。 他真正所求的,是那源源不断汇入小印的灾气!此乃其一。 其二,只要这符水的效果一旦显现,消息便会很快传遍整个安宁县。 那些被回春堂天价药材逼得走投无路的灾民,必将如潮水般涌向这小小的铺子。 当所有人都能用区区一文钱治好风寒时,回春堂囤积居奇、坐地起价的把戏,还能玩得下去? 其三,陆沉相信,那位被世家掣肘,心有不甘的县令周云,绝不会坐视杨全踩在头上,断送他的官声前程! 周云缺的,从来不是一个目标,而是一个借口,一个由头,能够扳倒回春堂,安抚住周边涌来的众多灾民。 到时候这灾祸非但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反倒是会在他头上落一笔显赫的政绩。 若周云不顾一切,直接以雷霆手段拿下杨全,且不说会惊动宏茂商号那等庞然大物,单是没了回春堂这个最大的药材供应点,那些药 材变不成一碗碗救命的麻黄汤、荆防散。 灾情疫病依旧肆虐,局面只会更糟! 若此时杨全再暗中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挑动流民的绝望,甚至可能酿成民乱! “既然县尊大人投鼠忌器,束手束脚,那我便来帮他破这个局!”陆沉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已然有了定计。 就在陆沉思忖之际,长棚外,一道身影渐渐靠近过来。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汉子,名叫张石,身体本算壮实,此刻却因连日忧劳显得形销骨立,眼窝深陷。 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妇人,张石的妻子正守在一位靠墙坐着的老者身边。 老汉双目紧闭,脸色蜡黄中透着灰败,呼吸急促而微弱。 每咳嗽一次,都让人感觉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最后一点生机都咳出来。 “爹快撑不住了……回春堂的药仅靠着你去卖苦力,扛大包,根本就抓不起。” “我听说,沈家铺子这里卖能治病的符水,就一文钱一碗,不如咱去给爹试试看,试试……” 张石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想着先前妻子说的这话,他心中就有怒火翻腾。 这些事情他何尝不知? 拼了命在码头扛活,赚来的铜板在回春堂的药价面前,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现在沈家铺子,竟然已经开始卖起了符水,真是笑话! “一文钱的符水能治病?那还要医馆做什么?还要大夫做什么?那姓陆的,分明是看咱们遭了灾,想趁机发死人财!弄的都是骗人的鬼把戏!”张石咬牙切齿,但却无可奈何。 妻子被他的火气吓得一哆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只剩无奈和哀求。 “当家的,我知道这是骗人的,可咱爹等不得了!回春堂的药咱是真买不起啊,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的就这样看着吗?一文钱,就当买个念想吧……” 她的声音卑微到了尘埃里。 看着妻子绝望的泪眼,听着身后父亲越来越微弱的呻吟,张石胸膛剧烈起伏。 他满腔的恨意,对回春堂的仇恨,如今都落在了那卖符水的陆沉身上。 对回春堂他没有办法,但对这个还要趁火打劫欺负他们的年轻人,他便没有那么怕了。 “啪!” 一枚铜钱被他重重拍在桌上。 “一碗符水!” 张石头的声音嘶哑,死死盯着陆沉那张平静的 脸。 接过符水,张石深深的看了陆沉一眼,心中早已定了念头。 “若我爹喝了这玩意儿不见半点好转,老子不管说什么,也要掀了你这的铺子,砸烂你的摊子!” 残阳逐渐沉入西山。 一天下来,符水拢共卖出七八十碗。 大多数来买的灾民,都不相信符水可以治病,多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到底也只要一文钱而已,买了也不会吃大亏,总归是可以尝试一下。 这近乎施舍的价格,成了他们尝试的唯一理由。 消息传进杨宅。 杨全听完管家的禀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转动着掌中铁胆:“才七八十碗?那可远远不够啊!” “吩咐下去,明天去给他再添一把柴!” “让你手下的伙计多给说道说道,让那些个买不起药的灾民都去买他的符水!买得越多越好,把声势给我造起来!” 管家心领神会:“老爷高明!” “等这符水的名头传得越广,喝的人越多,就更拖延了诊治的时机,待过几日,疫病肆虐,死人更多之时,那积压的怒火,足以将他陆沉烧成灰!” “不错!”杨全眼中寒光闪烁,“等灾情再重几分,县尊必然坐不住,这时候把姓陆的小子架在火上,看他死不死!” …… 月上中天。 安宁县愁云惨淡,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死寂的街道上,只有偶尔传来的压抑咳嗽和绝望哀嚎。 陆沉盘膝坐在自己宅院的静室中,灯火如豆。 意念沉入识海,那枚山海小印正缓缓旋转。 印身周围,汇聚了三十五缕凝练如实质的乌黑灾气。 “三十五缕灾气。” 陆沉心中默念。 “这灾气凶戾异常,按沈爷所说,常人沾之即伤,更遑论运用。” “我留着这些灾气,到底要怎么用呢?” 他正凝神思索着如何运用这初得的力量。 识海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山海小印,却毫无征兆地猛然一震。 嗡——! 小印通体绽放出璀璨光华,古朴的印身之上,无数玄奥繁复、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游走,亮起。 一股沛然之力奔腾而出。 在这伟力的冲刷之下,陆沉只觉灵台一片空明澄澈。 紧接着,一幕震撼心神的景象在他眼前铺陈开来。 只见那山海小印,如同水镜般,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的身影。 在这身影周围,一道道色泽各异,气息迥然的命数命格,都被显照出来! 【陆沉】 【命数:灵眼(青),凫水(青),采气(青),看命(青),童子命(紫),镇山海(紫),龙蛇之变(紫),功德加身(紫)】 “四青!四紫!” 陆沉心神剧震,几乎失声惊呼! 他利用【看命】之术观察他人命数多时,所见之人,命格少则三条,多则四条。 何曾见过像自己这般,足足八条命数交相辉映? 更遑论其中竟有四条是紫色命格! “真是稀奇!” “我的命数根基,竟如此厉害?” 巨大的冲击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好半晌才勉强平复下翻江倒海般的心绪。 他取过桌上一面磨得光亮的铜镜,凝神望向镜中的自己。 这一次,在【看命】命数的催动下,他自是将自己的命格命数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牵羊倌】 【禀赋:天地养灵羊,汝可牵拿之!】 【可消耗功德,进阶命格!】 “我的命格,竟然还能再提升?!” 陆沉眼睛一亮,顿时浮现出无比的惊喜之色。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29章 天凉,破家 陆沉心中疑窦丛生。 沈爷授业解惑时,曾言命数如溪流,可随运势起伏、际遇变迁而增删改易,蕴藏无穷变数。 但这命格,却截然不同! 它如同人之筋骨体魄、先天禀赋,一旦成形,便如磐石生根,坚不可移,非大机缘、大造化不可撼动分毫! “功德,竟能提升命格?!” 这颠覆认知的发现,让陆沉心潮澎湃。 沈爷从未提及此等逆天手段。 “只是这功德,我要怎么弄来?” 功德之力,玄之又玄,缥缈难测。 陆沉心中疑惑,但也没有深究。 但他深知,自己如今眼界尚浅,所见不过方寸天地。 接触到的东西也相对浅薄。 想要以自己当下的见识去解决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待我他日踏足更广阔的天地,去到了茶马道,许多谜题,自会迎刃而解。” 陆沉压下纷乱的思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炽热。 当务之急,是把握眼前这触手可及的造化! 他心念一动,意念沉凝,仿佛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稳稳攫住识海中那枚光华流转的山海小印! 【投入功德,进阶命格!】 此念方生,异变陡起! 那山海小印登时大动,爆发出轰隆巨响,犹如大道纶音! 这声音直接轰击在陆沉的灵魂深处! 他只觉双耳瞬间失聪,脑海中如同有千万口洪钟同时炸响,眼前金星乱迸,天旋地转,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小印之上,腾起浓郁的青紫光华,两色神光并非泾渭分明,而是不断地缠绕,交融,碰撞! 那景象,仿佛一片无垠的混沌汪洋被投入了焚尽八荒的神火,海水沸腾,烈焰咆哮。 恍若在天地虚空的熔炉之中锻造熔铸。 约莫半炷香的光景,那毁天灭地般的轰鸣与光华骤然收敛,如同潮水般退去。 识海重归平静,唯有那枚山海小印,似乎变得更加古朴内敛。 印身流淌着一种仿佛承载了某种权柄的厚重气息。 陆沉迫不及待地将意念投向小印之中。 只见原先那【牵羊倌】三个字,已然更改! 【命格:牵羊官】 【禀赋:身受敕封,总领符诏,牧狩十万山川!】 “从‘羊倌’,变成了‘官’!” 陆沉眼眸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精光!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羊倌”是什么?不过是山野间放牧凡羊的卑微之人,地位低下,与草木同朽。 而“牵羊官”,那“亻”字旁化作虚无,只剩下一个顶天立地的“官”字。 这意味着,他陆沉的命格,已从“民籍”,一步登天,跃迁至了“官身”! 虽非俗世王朝钦封的品级官职,却是在那冥冥大道、玄奥命理之中,获得了某种被天地敕封的权柄与位格。 从此超脱凡俗,贵不可言! 陆沉闭目凝神,飞速消化着这命格进阶带来的种种信息。 “沈爷曾说过,牵羊禁忌重重,不可冒犯,但我如今身为‘牵羊官’,身负敕封符诏,执掌权柄,那些令寻常牵羊倌畏之如虎的禁忌,于我而言,形同虚设!甚至是那‘灵羊劫’,其威能亦会被我官身命格压制化解!” 更让陆沉感到有趣的是,不仅如此,这敕封官身,对天下其他‘牵羊倌’,竟有着天然的压制之力,此乃位格之尊!” 陆沉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命格进阶之玄奇伟力,当真超乎想象! “功德竟有如此逆天改命之神效。” “若能再得到功德,我这牵羊官的命格,是否还能更进一步?到时候也不知道,这命格,又会发生何种变化?” 前路虽远,道阻且长,但却不影响陆沉心中期待,眼中升起憧憬。 翌日。 沈记铺子门前,那方简陋的长棚再次支起。 陆沉依旧端坐其后,神色平静无波。 红拂跟在陆沉身侧。 经过一夜安顿和梳洗,洗去了连日逃难的尘土与憔悴,显露出原本清秀的眉眼。 只是身形尚未长开,如还未抽条的嫩枝,显得纤细单薄。 她看着长桌上那一碗碗符水,心里忐忑不安。 这些符水可都是她亲手打上来的井水,而且是今早才刚刚打上来的。 如今却都已经变成了符水放在这里,有没有效果,她心里肯定没底。 见着红拂心神不定,陆沉自然知道她的心思。 只随口说道:“心诚则灵,祛病消灾,在乎一心,无关乎它是井水还是符水。” 红拂似懂非懂,只得惴惴不安地退后半步。 没过多久,长棚前 果然排起了长龙。 一文钱的价格,吸引着囊中羞涩又饱受病痛折磨的灾民,也引来了不少纯粹看热闹的闲汉。 人群中,几个流里流气的泼皮混迹其中,相互间挤眉弄眼。 其中一个领头的故意拔高嗓门,阴阳怪气地问道:“陆哥儿,照你说的,是不是喝了你这碗符水,就能不害病了?” 这话问得刁钻,分明是个陷阱! 陆沉却仿佛浑然不觉话里有坑,眼皮都没抬一下,淡然自若地应道:“那是自然。” 混在人群中的泼皮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冷笑,心中暗道:“小子!狂吧!等老子喝完你这碗符水,过一阵子就带兄弟们来闹事,顺便砸了你这棚子,看你怎么收场!” 他打定主意要好好羞辱陆沉,让他下不了台。 日头渐高,棚下粗陶缸里的符水已卖出了一百二十余碗。 排队的人流非但不见减少,反而越聚越多,将街角堵得水泄不通。 眼看长棚排队的乡亲越来越多,未等泼皮发难,就听到一人喊道: “神医啊!陆小神医!” 一声却又充满狂喜的声音,如同炸雷般从人群外围响起。 只见昨日那凶神恶煞,心里想着要砸铺子的张石,此刻竟是满脸涕泪纵横,分开人群,冲到长棚之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陆小神医!”张石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爹昨天喝了您一碗符水,回去没多久就退了烧,夜里就安稳睡下了,今天一早竟然都能自己下地走动了!神医!您是我们张家的大恩人啊!” 他一边说,一边砰砰磕头。 “坏了!这小子找托!” 泼皮大惊,没想到陆沉还准备了这出。 “哗——!”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张老汉?昨天还听说快不行了!” “假的吧?一碗水能有这神效?!” “张石!你小子莫不是收了姓陆的钱,在这儿当托儿,糊弄乡亲们吧?!”一个认识张家人的汉子忍不住高声质疑。 张石猛地抬起头,怒视着那质疑的汉子,双目赤红。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张石顶天立地,从不干那腌臜勾当!” “陆小神医的符水就是灵光,老子今日就是来替我家婆娘求一碗的,她也感染风寒,病得快不行了,你若不信,就把你那份让给我!” 他言辞激烈,神情激动不似作伪。 原本喧嚣质疑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在张石和陆沉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疑惑和一丝重新燃起的希望。 难道符水真的有用? 然而让围观众人没想到的事情,再次发生。 “陆小哥,再给我一碗!我娘喝了真见好了!” “我也是!昨天给我家小子喝了一碗,今早烧就退了!” “还有我!还有我!我要再求一碗!” 昨日那些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心态买过符水的灾民,此刻竟纷纷过来,想要再次求购。 他们七嘴八舌,都说这符水灵光,能治病,一个两个脸上全都写满了激动。 那几个泼皮眼见这般,心中已经知道不妙。 原本还想闹事的他们,这时候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缩在人群角落里。 眼前这阵仗,他们哪还敢冒头闹事? 况且,倘若符水真的能治病,那眼前的陆沉,那可就是真正的神仙了! 那是他们这些个喽啰能得罪的起的吗? …… 这惊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安宁县,以最快的速度进了安宁县衙。 正为灾情焦头烂额、批阅公文的县令周云,乍闻此讯,先是一愣,手中的朱笔都悬在了半空。 “符水有效?” 他反复向报信的亲信确认了数遍细节,脸上的凝重和阴霾如同冰雪消融,猛地爆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陆沉!好一个符水!本官果然没看错人!” 笑声惊动了隔壁的汤师爷。 他匆匆进来,见周云容光焕发,与昨日判若两人,不禁惊疑:“大人何事如此开怀?莫非灾情有解?” 周云收住笑声,负手踱步至县衙大堂中央。 他仰头望着悬挂的明镜高悬匾额,眼中再无半分困顿。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森寒锐利的锋芒! “天已经凉了。” “这安宁县,也该有人破家了。” 汤师爷心中一凛,自然能感觉到这无形的肃杀之气,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杨家,怕是不妙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30章 打狗,主人 “什么?!那符水当真能治病?!” 杨宅花厅内,杨全正端着一盏上好的雨前龙井,悠然品茗。 管家急匆匆的禀报,如同晴天霹雳。 杨全手上猛地一哆嗦,那价值不菲的薄胎瓷杯,“啪嚓”一声摔落在地,登时摔的粉碎。 滚烫的茶汤溅湿了锦缎鞋面,他却浑然不觉。 “这绝无可能!” 杨全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一文钱的符水,能比得上我回春堂半两银子一剂的麻黄汤?” 管家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杨全烦躁地在铺着厚绒地毯的花厅里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经营药材半生,深知医理药性。 符水治病?那不过是愚夫愚妇的妄想,或是某些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骗钱的把戏! “不对,这里面定有蹊跷!” 杨全猛地停下脚步,眼中精光爆射,如同嗅到猎物的毒蛇。 “天底下确实有能治百病的符水,但绝无可能只卖一文钱!这姓陆的小子,他必然在暗中捣鬼!” 他越想越觉得是陷阱,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 “定是那周云老儿!定是他暗中授意,想用这邪门歪道来打压我回春堂!” “好一个釜底抽薪之计!陆沉那符水里,定是偷偷掺了麻黄汤的主药,想要用县衙的库银补贴,低价倾销,以此打压我回春堂的药价,收买人心!” 他脸上浮现出狰狞的冷笑:“好!好得很!你不是能治吗?你不是想用符水来压我的财路吗!老夫就让你治个够!看你有多少家底可以填这无底洞!” 杨全厉声喝道:“立刻,给我把消息散出去!散到外城每一个流民窝棚里!告诉那些等死的泥腿子,沈记铺子有神仙符水,一文钱一碗,包治风寒百病!” “让他们都去,挤破那姓陆的门槛!我倒要看看,他那点微末道行,能变出多少符水,又能撑得了几天!” …… 等到第三日。沈记铺子门前。 如今景象已非“长龙”可以形容,简直是人山人海,沸反盈天! 灾民如同绝望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小小的铺面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一碗碗清澈的符水被迅速舀出,递到一只只枯瘦、颤抖 的手中。 红拂小小的身影穿梭在长桌与人群之间,忙得脚不沾地。 额前鬓角的碎发都被汗水浸透,紧贴在额头上。 然而,令人惊异的是,这个看似柔弱如柳的少女,性子却颇为泼辣。 活像是个小辣椒,竟硬生生将这混乱的场面中维持住了基本的秩序! “都排好队!不许挤!一人只能买一碗!听到没有!” 她清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竟盖过了部分嘈杂。 “哎!说你呢!你刚才不是买过了吗?怎么又来了?后面去!”她眼尖地指着人群中一个试图蒙混的汉子。 “姑娘,行行好!求您再卖我一碗吧!我家老父亲病重,快不行了……”汉子苦苦哀求。 红拂柳眉倒竖,毫不客气地驳斥:“你家老父亲得的是背上的恶疮脓毒!喝这祛风寒的符水有什么用?赶紧去找鲁大夫想法子清创去!别在这儿耽误功夫,挡着后面真正风寒的病人!” 她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将试图浑水摸鱼和病不对症的人一一喝退。 有了红拂这伶牙俐齿、泼辣干练的模样镇住场面,旁边的陆沉反倒清闲下来。 他只需坐在一旁,静等着识海中山海小印不断的采着一缕缕灾气。 等到第四日。 符水的神效已如燎原之火,席卷了整个安宁县。 沈记铺子前依旧人潮汹涌,红拂的嗓子都有些哑了,却依旧精神抖擞地维持着秩序。 人群外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身着皂衣、腰挎铁尺的县衙差役,分开拥挤的人流,径直走到长棚之前。 为首一个面皮白净、眼神精干的班头,对着端坐的陆沉抱拳一礼:“陆公子,奉县尊大人钧令,请您过府一叙!”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陆沉身上。 县尊有请! 这“陆神医”的名头,看来是真的要坐实了! 县衙后堂,檀香袅袅。 周云县令端坐主位,脸上不再是前几日的焦灼阴郁,而是春风满面,看向下方拱手而立的陆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哈哈哈!陆哥儿好大的本事!” 周云抚掌而笑:“你这当真是神乎其技,本官万万没想到,一碗符水,竟真能祛除那肆虐的风寒恶疾,解了这满城之危!” 他站起身,踱步到陆沉面前,笑意盈盈:“如今灾情如火,正是 用人之际,陆哥儿,你可愿助本官一臂之力,彻底平息这场灾劫,还安宁县一个真正的安宁?” 陆沉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双手抱拳:“县尊大人心系黎民,小子不才,愿为县尊效劳!” “好!” 周云大为满意。 他眼中精光大盛。 好久之前他就在寻找一口能压制安宁县地头蛇的神剑。 如今,这口剑,就握在他手中! “陆哥儿深明大义!本官必不负你!” 周云大手一挥。 “自明日起,于城南开阔之地,搭起十里长棚,广施符水,济世救民,一文钱一碗,所需银钱,悉数由县衙府库支应!” 他目光扫过肃立的师爷和衙役:“着三班衙役,全力维持秩序!若有宵小胆敢趁机作乱,或污蔑陆哥儿声誉者,严惩不贷!” …… 三日后。 城南,十里长棚下人头攒动,却秩序井然。 无数面黄肌瘦、咳嗽连连的灾民排着长队,眼中不再是麻木绝望,而是重燃的希望。 一碗碗符水从大缸中舀出,递到他们手中。 那些喝下符水的灾民,原本滚烫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沉重的咳嗽变得轻快,周身刺骨的恶寒如同潮水般退去。 瘟疫带来的阴霾,在这符水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冰消瓦解! 原本因风寒疫病而哀鸿遍野、愁云惨淡的安宁县,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迅速恢复了生气!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回春堂门前的门可罗雀。 曾经被天价药材逼得跪地哀求的灾民,如今连看都懒得看那金字招牌一眼。 偌大的药铺,瞬间变的极为冷清。 杨宅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杨全如同困兽般在书房内踱步,嘴角起了好几个透亮的大水泡。 他心中焦灼,恐惧。 派去打探消息的伙计带回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灾情一缓,周云再无顾忌,他下一步,必定是拿我回春堂开刀,杀鸡儆猴!” 他猛地转身,对着侍立一旁、噤若寒蝉的管家嘶吼道:“快!快去备马!我要亲自去茶马道,求见宏茂商号的大老板!快!” 杨全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打狗也要看主人!只要……主子还念着我杨全这些年鞍前马后的苦 劳,愿意护着我,区区一个七品县令,又能奈我何?!” 他收拾了些银票和地契,心急火燎地就要往外冲。 却见管家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了回来。 “混账东西!让你备马!马呢?!”杨全怒不可遏,扬手就要打。 “老……老爷!马备不了了啊!” 管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苦着脸道:“县衙的王捕头,带着十几个捕快,就堵在咱家大门口,把小的给挡回来了!” “什么?!”杨全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手脚冰凉! “那王捕头说,有人联名具告,告咱回春堂放印子钱,逼死人命,告咱们以次充好,医死良民,告咱们勾结地痞,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无恶不作……” 轰—— 杨全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周云……这就动手了?! 而且一出手,就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和求援的机会! 杨全脑袋如被重击,心脏嘭嘭直跳,却只让太阳穴鼓胀的厉害,但那手脚,却越发觉得冰凉。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31章 上称千斤重,何为百里侯 杨全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平复了体内逆冲的气血。 他到底是盘踞安宁县多年的地头蛇。 纵然心知大祸临头,那份枭雄的城府仍在。 待他整了整略显褶皱的锦袍,兀自镇定下来,遂即带着已经有些面无人色的管家,一步步来到前院。 院门外,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只见县衙捕头王麟挎刀而立。 他右手稳稳按在腰间的雁翎刀柄之上,身后十几名精悍的捕快排开,个个眼神锐利如鹰,手按刀柄。 眉眼早已经盯紧了偌大的杨府,显然是不想让府内的任何一个人有机会跑出去。 其周身散发着剽悍的气息,显然各个都是好手。 秋风卷过,吹得他们皂衣下摆猎猎作响,更添几分肃杀。 杨全的心,瞬间又沉下去半截! 这阵仗,绝非寻常! 但他此时依旧保持了回春堂东家的气度,面上扯出一个从容的笑容,拱手道:“原来是王捕头登门,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杨某人早就听说,王捕头乃是本县一等一的武道高手,当年横跨八百里追凶,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最终将其毙于刀下的赫赫威名,杨某可是如雷贯耳,仰慕得紧呐!” “来来来,快请里面奉茶!” 若是往日,面对杨全这等一方豪强的刻意逢迎,王麟或许还会谈谈交情,叙叙旧。 但今日不同。 周县令在签押房内,那森冷的眼神可是让他们到现在都还不寒而栗。 他们得来的命令就是要看住杨家上下,此时自不可能走入杨府之中。 王麟面无表情,抱拳回礼:“杨老爷,好意心领。茶,就不必了。” “今奉县尊大人严令,彻查回春堂诸般不法情事,王某观杨老爷方才行色匆匆,似有远行之意,抱歉了,今天你哪儿也去不了,还请回府暂候。” “静候调查?” 杨全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瞬间阴沉下来。 他目光扫过王麟和他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捕快,心思急转如电。 若是强闯,自家养的这些看家护院,是否能拿下县衙众人? 杨家府中豢养的护院家丁,确实有几个已经达到养血内壮境界的好手。 但眼前这位王捕头,可是实打实迈入气关的武师! 内息流转,力贯周身,绝 非寻常武夫可比。 更遑论他身后那些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精锐。 一旦动手,生死难料。 杨全深知,这世上的许多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称千斤打不住! 回春堂这些年干的那些勾当,诸如放印子钱,利滚利,逼人卖身,以次充好,医死良民,又勾结城狐社鼠,强买强卖,横行霸道…… 桩桩件件,哪一件能经得起彻查? 县尊周云之前难道真的一无所知? 不过是权衡利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如今旧事重提,不过是寻个由头! 一个足以将他杨全、将回春堂彻底碾碎,用以震慑其余大族的由头! 坐以待毙? 那结果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下场绝对凄惨无比! 一股狠厉的戾气在杨全眼中翻腾,他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悄然握紧。 “杨老爷!” 王麟敏锐地捕捉到杨全眼中那抹决绝的凶光,心头警兆顿生! 他猛地向前踏出半步,腰间的雁翎刀“锵”一声,出鞘半寸,寒光凛凛。 一股属于气关武师的强大气势,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向杨全! “莫要为难王某!” 王麟声音冷厉,某种闪过一抹厉色。 冰冷的杀气和沉重的威压扑面而来。 杨全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府中那几个养血内壮的好手,此刻更是面色煞白,额头见汗,连退数步。 在王麟刻意释放的气机锁定下,如同置身冰窟。 杨全的脸色在青白之间急剧变幻,最终浮现出一抹颓然。 他知道,硬闯之路,已是绝路! 且不说王麟此人已经是气关武师的实力,就光是县衙背后所拥有的威慑力摆在这儿,他那些护院家丁就未必敢动手。 杨全缓缓抬起手,不是指向王麟,而是指向头顶那片阴沉沉的天空。 “王捕头,清者自清。杨某相信,县尊大人明察秋毫,定会还我回春堂一个公道!”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死死盯住王麟,一字一顿。 “同时,烦请王捕头转告县尊大人,这安宁县的天,既非回春堂的杨字头,可也不是官字头!” 此话一出,王麟那原本如磐石般冷硬的面色,也不由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他 心头雪亮。 杨全是有背景和靠山的! 宏茂商号盘踞岭南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其根须早已深深扎进茶马道的每一寸土里,背后的大老板相当神秘。 坊间早有捕风捉影的传言,宏茂背后真正执掌乾坤的大老板,身份神秘,极可能与那坐镇岭南、威压两道的沐王府有关! 谁人不知,这岭南大地,都是姓沐的天下。 沐王府那位跺跺脚,整个岭南两道,都要跟着晃一晃! 沐王府一句话,岭南两道就要变天! …… “安宁县不是官字头?” “哼!” “区区一个商人,也敢放此厥词!” 县衙后堂,周云县令负手立于窗前,望着阴沉的天色,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他缓缓转身,看向肃立一旁的汤师爷。 “区区一个杨全,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就敢在本官治下,如此骄横,当真是不知死活!” 周云踱步至书案前,指尖重重敲击在杨全那份罪状上。 “传本官令,让王麟带着他的人,给我把杨全看死了,决不能让其走脱!” 汤师爷心中一凛,躬身应诺:“是!大人!” 周云眼中厉色更盛。 他深知对付杨全这等盘踞地方多年、根深蒂固且有强援在后的地头蛇,寻常手段根本无用。 甚至可能会打草惊蛇,反受其噬! 唯有行那霹雳手段,先斩后奏,做他个铁证如山! 他走到汤师爷面前,目光灼灼,带着洞悉人心的冰冷:“把人牢牢摁死,做成铁案,再将卷宗与结果,呈报上去!” “打狗确实要看主人。” “可这世上的主子们,又有几个会为了条已经断了气的死狗,大动肝火,降下雷霆之怒?” “死了的狗,便没了价值!” “主子们只会嫌它晦气,恨不得立刻撇清干系。” “大人英明!”汤师爷赞了一声。 “对了。”周云眼神锐利如鹰隼,又补充道,“杨全这头老狐狸,在安宁县经营数十年,盘根错节,必然有些手段,本官料定,县衙之内,也必有他安插的眼线,也有不少人收过他的银子!” “给我盯紧了他们!” 他目光扫过堂外:“着王麟分派人手,把守安宁县的所有水陆要隘,严查一切可疑车马行人,绝不可让任何通风报信之人漏网!” “同时,给本官暗中盯紧县衙里那几个平日里与杨家走得近的家伙!这些人,若有异动,即刻拿下!” 周云踱步回案前,心中思索自己这样的决定是否还有遗漏。 他心思缜密,知道要跟地头蛇斗,必须小心再小心。 不然为何都说铁打的乡绅,流水的县官? 因为县官如过客,三五年便走。 而这些地头蛇,只要不遇天倾地覆的大劫,便能如同跗骨之蛆,代代相传,盘踞百年! “还有,再去替本官请一人出山。” 他猛地一甩官袍衣袖,宽大的袖摆带起一股凛冽的风。 “本官今日就要让杨全,还有这安宁县所有心怀鬼胎之辈都睁大眼睛看清楚。” “何为百里侯!” 他转身朝里屋走去。 身影即将没入内堂之际,周云脚步微顿,补充道: “对了,师爷。” “替本官备一份礼,亲自送给陆沉,此次平息灾疫,安定民心,他当居首功!”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32章 坐家中,铸阴钱 宅院内,陆沉刚沏上一壶清茶,准备享受难得的半日清闲。 连日来卖符水,看似轻松,实则心神皆系于识海中,时刻感应、采摘灾气,亦非易事。 正闭目养神,院门“哐当”一声被推了开来。 “陆哥儿!陆哥儿!大喜事啊!” 黄征急匆匆的跑进院子,那张平日里就带着三分憨直的脸,此刻更是红光满面。 看起来简直像是恨不得立刻点两挂鞭炮庆祝一样。 “何事让你如此欢喜?捡到银子了?” 陆沉睁开眼,看着黄征那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意。 他慢悠悠地提起茶壶,给他也斟了一杯。 “银子算啥!” 黄征端起茶杯一口牛饮而尽,抹了把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是杨家!回春堂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杨家,要倒大霉了!” 他脸上带着解气的神色,绘声绘色地说道:“我刚才去采买,整条街都炸锅了!” “县衙的王捕头,带着几十号差役,把回春堂围得水泄不通!” “那些回春堂的伙计,一个个都被铁链子锁着,串成一串押走了!” “回春堂的金字招牌下面,直接就给他们贴上了两道封条!” “你是没见,那些家伙被抓的时候,周围的人一个个有多兴奋。” “这次不光是回春堂,杨家也没落的好去!” “听说杨全都被困在了杨府,一步都出不来。” “要不是他背后有人罩着,这时候怕是早就已经被压去县衙里面受审去了。” 陆沉闻言,神色平静,端起茶杯轻呷一口。 这在黄征看来,实在算的上是惊动整个县城的消息,早在他预料之中。 他之所以顶着压力,硬是把自己的名声扔出去,也要坚持售卖那一文钱的符水。 除了借此机会大量采摘珍贵的灾劫本源之气外,更深一层用意,便是要跟回春堂打擂台,斗上一斗。 若是能彻底砸了回春堂坐地起价的根基,灭了这背后的杨家,自是最好不过。 即便不能,也可以让安宁县的百姓在这天灾面前安然度过。 灾情猛于虎。 饥病交迫的流民就像是干柴,只要一点火星便能燃起来。 稍有不慎,便是酿成大乱的后果。 陆沉曾经和那位县令有过数面之缘。 他 深知这县令周云,绝非尸位素餐、庸碌无为的昏官。 其心中还是颇有一番锐气与抱负,是一个欲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能吏! 有这样的野心,自然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安宁县的情况彻底恶化下去。 而他想要翻身,掌握安宁县的大权,自己送出去的符水,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若是能借此扳倒杨家,对他们而言,就是双赢的局面,对方没道理会不用。 “这确是好事。” 陆沉放下茶杯,眼中也多了一抹笑意:“那就今晚加餐,让王大娘去割几斤羊肉回来,炖上一锅,好好吃他一顿!” “好嘞!” 黄征一听加餐,更是喜上眉梢。 “我再去打两坛子烧春,咱们好好喝一杯!给那姓杨的送行,哈哈哈!” 说罢,黄征便兴高采烈的小跑了出去。 之前回春堂就坑的他差点要卖身过去。 倘若不是陆沉出手搭救,他现在的下场必定是更加凄惨的多。 要不是回春堂自己作恶,黄征也不至于会落到那种程度。 此时见着回春堂要被灭掉,自然是神清气爽。 打发走兴高采烈的黄征,陆沉重新阖上双目,意念沉入识海深处。 只见那枚古朴的山海小印周围,此刻竟已汇聚了足足百缕乌黑凝练的灾气。 它们如同一条条阴冷的玄蛇,首尾相衔,缓缓盘绕流动,形成了一道深邃幽暗的漩涡。 “这百缕灾气……” 陆沉心中默然,感受着这股庞大而凶戾的力量,眉头却微微蹙起。 “此气凶煞异常,沈爷言其饲者必戕。那咒杀、阴钱之法,究竟该如何施展?师父他老人家见多识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法子?” 他心中打定主意,这几日便深居简出,静观其变。 反正符水已经卖的差不多了,灾情疫病基本得到控制。 后续的赈灾安置、恢复民生,自有那位周县令去操持。 总不能还什么事情都要陆沉亲自出面顶上去,况且他自己也顶不住啊。 午饭时分,兴许是听闻了杨家大势已去的消息,陆沉连带着心情也格外舒畅。 他胃口大开,今日又连添了两大碗饭,吃得很是痛快。 放下碗筷,陆沉略作收拾,便起身出了宅门。 午后阳光正好。 他不疾不徐,一路走向沈记药铺。 是该去问问师父,这百缕凶煞的灾气,究竟是祸是福,又该如何处置了。 沈爷抽着烟枪,旱烟味儿在铺子里弥漫开来。 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吧嗒着他那杆烟枪。 这几天陆沉做的事情,他没有出面说过什么,只是将其全都默默看在眼里。 如今烟锅里的火光明灭不定,映照着沈爷沟壑纵横的脸。 他眯着眼,见着陆沉登门而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开口笑道:“六子。” “你捣鼓的那符水,里头藏着什么门道儿?” 身为奇门中人,沈爷可是浸淫奇门之术多年的老江湖。 他心里很是清楚,符水祛病不过是糊弄外人的障眼法,里头必有玄机。 陆沉闻言,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直接开口说道。 “此番能化解那灾气,全赖师父您老人家当初为我批命。” 他将自己命格由“牵羊倌”蜕变为“牵羊官”的变化一一道来。 言语间,只是将符水显效的根源,尽数归功于这命格之变。 至于自身采气的本事,却是只字未提。 “原来如此。” 沈爷听罢,缓缓点头。 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一抹了然的神情。 他长长吐出一口浓烟,欣慰之色溢于言表。 “好一个‘由倌入官’!” 沈爷忍不住赞道。 “没想到,六子你如此厉害,命数命格如此不凡。” “想必这跟你正印山海有所关联,得到垂青,所以才能化解灾气。” 他先前半生寻觅,都在等一个传人,想要选一个合适的传人。 本来其实都已经熄了要把自己的手艺传下去的念头,没成想,可能真是祖师爷开眼,竟让他遇到了陆沉。 由‘倌’而‘官’,这命格的改变,更是印证了陆沉的不凡。 此次能借山海正印,肯为百姓做实事,且还仅仅只收一文钱,这也说明陆沉心性,更是让他觉得满意。 他感慨万千,看着眼前这沉稳有度,天赋不凡的年轻人,如同看着一件稀世珍宝。 “说起这灾气,此气偏阴,却也暗藏玄机。” 沈爷顿了顿之后,开口说道:“据说,在上古年间,有那等通天彻地的大神通者,手段鬼神莫测。” “他们便能拘拿天地间的三灾五害之气,铸成阴钱。” 陆沉原本垂目静听,此刻心中赫然一动。 沈爷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千层浪。 “阴钱?” 沈爷的声音低沉,并没有发现陆沉的异样,他开口继续说道:“凭此物,可通幽冥,往来阴阳两界,只为在那幽冥之处,寻得天地奇珍、延寿灵药,为自己逆天改命,偷得寿命!” 陆沉听的两眼放光。 “铸阴钱?通幽冥?寻奇珍,还能延寿?!” 灾气,这能搅乱安宁县的祸患之源,竟能派上这么大的用场? 就是不知道,这阴钱,幽冥,又能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33章 寿数,天变 沈爷好歹是入了奇门的人物,见识之广博,阅历之深厚,比起安宁县城里的绝大多数刀口舔血的寻常江湖草莽,都要来的更深许多。 铺子内,沈爷抽着烟枪,“吧嗒吧嗒”的声响仿佛在应和着他悠远的思绪。 他目光穿透袅袅青烟,仿佛投向了岁月的深处。 烟锅里的黯淡的火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庞。 他缓缓开口,渺然的声音仿佛在翻阅一本尘封的古籍。 “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爷,他老人家曾提起过,上古年间,天地玄黄,万物有定数,这人生来便有‘四寿’。” “四寿?” 陆沉睁大双眼,没想到这里还有门道。 若不是沈爷说起,这种事情他可是怎么都接触不到的。 至于那四寿的说法,到底是什么,这自然让他更为好奇。 心中也清楚,肯定是了不得的东西。 于是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漏掉一个字。 沈爷微微颔首,将那已经抽完的烟锅在桌角磕了磕,继而娓娓道来。 “天寿,人寿,阳寿,阴寿。此四者,便是悬在芸芸众生、亿兆生灵头顶的四道枷锁,是天地间最根本的大限!” “天寿者。”沈爷的声音多出几分敬畏,仿佛提及某种禁忌,“乃是那些窥探天道、拥有移山倒海之能的大神通者所面对的大限!此数一旦告罄,天穹便会降下灭世神雷,大地深处涌出焚身劫火,更有无穷灾祸如影随形,直至将其彻底磨灭,万劫不复!” “至于人寿。”沈爷语气一转,“便是凡夫俗子、芸芸众生的命数。” “此数耗尽之日,便是魂归地府之时。” “那时节,自有那幽冥地府中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循着生死簿上的名录,前来索魂,引渡黄泉。” 这么神奇? 地府?勾魂使者? 这世上难道还真有阴曹地府吗? 陆沉脑中嗡的一声。 过往听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神话志怪故事,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闪过。 那些被说书人演绎得绘声绘色的幽冥景象,难道并非凭空杜撰? 如果真有阴曹地府的话,一切有迹可循,那很多事情确实就说得通了。 沈爷似乎看穿了他的惊疑,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继续道: “再说阳寿,此乃生灵行走于阳间,存世显形的时限。” “乍一看,似乎与人寿无异,实则另有玄机,大不相同。” 他填满了烟锅里的烟丝,又点燃之后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悠长的烟圈,才缓缓说道: “人寿者,先天而定,乃是胎里带来的根本之数,不可更改。” “五百年前,就曾有过一位惊才绝艳的盖世武圣。” “此人天资横溢,冠绝当世!” “二十岁便已登临武道巅峰,立于神关之境,傲视群伦,睥睨天下!” “彼时,整个江湖都为之沸腾,所有人都坚信,他必将冲破天地桎梏,为后世武者劈开一条通天大道,开宗立派、光照千古。” “然而……” 说到这里,沈爷突然顿住,好似故意吊人胃口,卖了个关子。 “师父!” 陆沉果然急了,这故事正听到最紧要的关头,咋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断了? “后来呢?那位武圣前辈如何了?您老别卖关子啊!” 沈爷看陆沉焦急的模样,微微一笑,遂即慢悠悠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惋惜。 “然而,天妒英才!” “这位光芒万丈、被寄予厚望的盖世武圣,仅仅活到了二十八岁,便含恨而终。” “才二十八岁?!” 陆沉惊讶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可是听宋教头详细讲过。 神关武圣,那是足以镇国定鼎的擎天巨擘,寿元悠长,活过两百春秋都属寻常! 二十岁登顶神关,本该有近两百年的无敌岁月,怎会…… “一身强猛无匹的巅峰实力,只无敌了八载岁月。”沈爷的声音带着遗憾,“就像是流星划过夜空,璀璨夺目,却一闪而逝,徒留后人无尽唏嘘。” “师父,这是为何?!” 陆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 这结局实在是太让人惊讶,让他完全都不敢去代入半点。 “因为那位武圣身负二八大限!” “何谓二八大限?便是他先天所具的人寿仅有区区二十八载!” “人寿先天而定,不可更改!” “纵使他天纵奇才,二十岁便已登临神关,俯瞰人间,却也挣不脱这先天人寿的枷锁!人寿尽时,纵有通天武力,也难逃魂归地府之局!” 陆沉似懂非懂,好像是逐渐明白过来。 人寿就是注定能活多久的那个数! 这 就像是早就已经定好了的铁律。 “而这阳寿则不同。” 沈爷吐出一口浓烟,烟圈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缓缓扩散。 “它有法子可改,只要你不是那先天人寿不足、被死死限制住的命格,寻得契机,增添阳寿,便是实实在在的续命延年之道!” 他瞥了一眼听得全神贯注的陆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那些流传在市井巷陌的神仙志怪话本里,常说什么国师做法,沟通幽冥,求在阎王殿前,求文武判官为善人增添阳寿,其根源,便在于此了。” “阳寿一增,犹如枯木逢春,福缘随之滋长,自然能躲过灾劫,平安顺遂地度过晚年,得享天伦。” 陆沉听得入迷,仿佛眼前推开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门。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师父,那阴寿呢?” 沈爷捻了捻花白的胡须,呵呵一笑:“人死之后,三魂七魄若不消散于天地,便会凝聚成形,化为鬼物。” “这鬼物亦有寿数,谓之‘阴寿’。” “只要阴寿未尽,它便不会彻底化为青烟,沉入幽冥,这也是为何……” 他话锋一转。 “才会有上古大神通者采集灾气铸造阴钱。” “那阴钱,便是给那些盘踞在幽冥深处、道行深厚的厉害鬼物的过路钱!” “若无此物打点,那黄泉路上,当真是荆棘遍地,恶鬼拦路,凶险莫测,寸步难行!想顺利趟过,寻得彼岸奇珍,无异于痴人说梦!” “原来如此!” 陆沉心中豁然开朗。 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陆沉感慨,师父的一席话,当真让他茅塞顿开,也是大开眼界! 可是让他长了不少见识。 心念电转间,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他目光灼灼,开口问道:“师父,您老人家见识广博,可知道这铸阴钱的法门?” 沈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呵呵,你这心倒是够野!这等逆乱阴阳、干犯幽冥的禁忌之法。” 他摇了摇头,神色间带着几分追忆:“怕是早已失传,即便还有零星传承,估计也只在当世那些深不可测的各大道统圣地之中,才可能有了。” “据说,上古年间若要铸阴钱,那可是天大的事!必须手持地府阴司亲自颁发的符诏,才算名正言顺,否则,便是触犯幽冥重律!” “一旦让巡游阴阳的黑白无常觉察,轻则削去你阳世寿元,重则连你死后做鬼的阴寿,都要一并勾销,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不过嘛……”沈爷话锋一转,“自那天变之后,什么地府阴司,勾魂使者,都没了踪影,这些规矩,也就成了无根的浮萍,空谈罢了。” 天变?! 陆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被师父屡次提及、却又语焉不详的关键词。 这个词仿佛带着某种沉重而神秘的力量。 “师父,您总说‘天变’,这‘天变’究竟是何等变故?” 沈爷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然与困惑。 他缓缓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不晓得,这也是当年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爷讲的。” “据说早在千年之前,这方天地曾发生了一场难以想象的剧变,无人知晓具体情形了。只模糊流传下来,说那场剧变之时,降下了整整十天十夜、如天河倒灌般的泼天大雨!” “自此之后,那些移山填海的大神通者,便如同人间蒸发,彻底绝迹!” “无数传承久远的道统圣地,也纷纷紧闭山门,封山不出。咱们后世之人,便将这场笼罩在重重迷雾中的天地剧变,称为天变。” 沈爷的话语如同一块石头投入陆沉的心湖,激起层层浪花,却又很快被更深的迷雾笼罩。 原来如此。 陆沉虽然依旧懵懂,不过也只是将这些事情暂时当作奇闻轶事记下,毕竟离他太过遥远。 陪着沈爷用过一顿简单的晚饭,又闲聊了几句安宁县近来暗流涌动的局势。 沈爷面色凝重地提醒道:“六子,杨全那厮吃了大亏,如今如丧家之犬,狗急跳墙之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务必多加小心,不可有丝毫大意!” 陆沉郑重点头:“师父放心,弟子省得。” 辞别沈爷,他踏着月色返回自家小院。 推开院门,厅堂里竟亮着灯火。 不曾想,却按见那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董霸,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厅中的太师椅上。 昏黄的灯光将他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 听到脚步声,董霸抬起头,那双虎目在灯光下灼灼生辉,嘴角咧开一个带着血腥气的豪迈笑容: “陆兄弟,你可算回来了!” “今夜有一场好戏,你可愿随大哥去看?” 喜欢搜山降 魔,山海显圣 第134章 人不狠,站不稳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沉沉地泼洒下来。 厚重的乌云遮蔽了残月,连一丝微弱的月光也透不过来。 安宁县西边,浣衣巷子狭窄的青石板路早已没了行人,只余下几声零星的犬吠在深巷中回荡。 卖云吞的汪平刚收摊,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独轮木车,回到巷子深处自家那间低矮的土坯房前。 黄泥夯实的墙壁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粗糙灰暗。 屋顶的茅草在夜风中轻轻颤动。 他动作轻缓地卸下家什,生怕惊扰了屋内。 推门进去,一股混着劣质灯油和淡淡食物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里间传来孩子熟睡之中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回来啦?” 一个略显疲惫的女声从里屋传来。 汪平的婆娘,一个同样被岁月和生活磨砺得粗糙的女人,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衣,趿拉着布鞋走了出来。 昏黄的豆油灯下,她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 “饭菜在灶上温着,我去给你热一热。” “甭麻烦了。”汪平摇摇头,声音带着白日吆喝后的沙哑。 他径直走向灶房。 “还剩了点没卖出去的云吞面皮儿,我凑合着下点汤,对付一口就行,你也累一天了,赶紧歇着吧。” 他婆娘平日里就给县里几户大户人家浆洗缝补,赚些散碎铜板贴补家用。 加上他起早贪黑出摊卖云吞,这日子紧紧巴巴,却也勉强维系着一家三口的温饱。 汪家婆娘没动,倚在灶房门口,昏暗中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听得她压低了声音道:“今儿后晌,私塾的那位杨先生来过咱家了。” “杨先生说,说栓子这孩子瞧着机灵,是个读书的苗子,想让栓子开春后,去他那儿上学念书。” 灶房里只剩下柴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汪平蹲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默默地扒拉着碗里寡淡的面皮汤,没有立刻接话。 油灯的光晕在他低垂的眼睑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一年私塾的束修可得不少钱,家里眼下还能挤的出这份闲钱吗?” 汪平开口。 “杨先生说,束修的事儿不用咱们操心,他能给栓子免了,还说等栓子念完几年书,识了字,能写会算了,就安排他到铺子去,做个账房。” 婆娘的语气里,对孩子的 期盼终究还是压过了忧虑,透了出来。 汪平喉头滚动了一下,将最后一口面汤咽下。 天底下哪有白吃的米饭? 这种好事能轮到自己儿子身上,那他这个当爹的,就得要拿出些真本事来了…… “我听县上的人讲,回春堂被衙门张贴了封条,东家也没露面,是不是……” 婆娘心中有些担忧。 她主要接的活计,都是杨家宅子的事儿。 “没事。东家神通广大,必然能够渡过难关。” 汪平扒完饭,抹了抹嘴巴,这句话说的尤为坚定。 “你在家里,好好带着栓子,让他多念书,多识字。” 他说着,脚步却往堂屋挪去,准备出门。 “这么晚了,外头黑灯瞎火的,你还要去哪儿?” 婆娘追出灶房,语气里满是疑惑和不安。 昏黄的灯光下,她看着丈夫的背影,只觉得今晚的他格外不同。 “办件事。” 汪平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到堂屋角落那个简陋的香台前。 那上面供着一尊蒙尘的泥塑小神像,是家里唯一算得上体面的摆设。 他移开神像,小心翼翼地从香台底下抽出一个用灰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盒子。 他动作麻利地将盒子背在身后,用外衣遮住。 “你先睡,别等我。” 汪平丢下这句话,不再停留,伸手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沉沉夜色。 秋风卷着巷子里的尘土扑面而来。 汪平紧了紧衣襟,一步踏出,身影便被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吞没。 …… 好戏? 今夜有什么好戏可看? 秋夜的风裹着淡淡的寒意,呼啸着卷过长街。 吹得两旁店铺悬挂的破旧幌子猎猎作响。 更深露重。 陆沉紧跟在董霸那魁梧如山的背影之后。 不禁好奇,董大哥这么晚把自己叫出来,是想做什么? “董大哥。” 陆沉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这更深露重的,能有什么好戏可看?” 董霸脚步未停,皮靴踏在石板上发出闷响。 他背上那口闻名遐迩的九环金刀,在昏暗的光线 下隐隐泛着冷冽的幽光。 “杨全那老狐狸,在安宁县盘踞了数十年,早已是树大根深。” “明面上的护院家丁不过是摆在台面的棋子,暗地里还不知养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人手。” 他顿了顿,眼中寒芒一闪,继续道: “他早年在江湖上闯荡,人送匪号‘操刀鬼’,心狠手辣,手上沾的血债可不少!” “后来摇身一变成了回春堂的东家,披了层仁义的皮,又靠着散财施恩,收拢了不少亡命徒,其中有个叫汪平的,曾经是当年绿林道上,那也是能叫得出名号的人!” 陆沉听着,眼皮微微低垂。 杨全果然是个心思缜密如狐的老江湖。 狡兔三窟的道理,他岂能不懂? 能在安宁县这龙蛇混杂之地挣下偌大家业,稳稳当当盘踞数十年的狠角色,哪一个不是满手血腥、心机深沉之辈? 自己之前,还是想得简单了。 董霸魁梧的身躯在浣衣巷狭窄的入口处稳稳站定,如同一尊从天而降的铁塔门神,彻底堵死了巷子与外界的通路。 他反手握住刀柄,缓缓将那口沉重的九环金刀从背后取下,刀鞘触地,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他目光如电,扫过巷子深处那片沉沉的黑暗。 董霸声音之中带着冷冽的肃杀,显然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陆兄弟,这江湖是人情世故,你来我往,却也有刀光剑影,打打杀杀!” “人不狠,站不稳!” “县尊大人既然要动杨家,要彻底扳倒杨全,自然要做足万全的准备!” “在拿下杨全之前,决不能让任何一条漏网之鱼,尤其是这些藏起来的暗桩,有机会溜出去,跑到茶马道上通风报信。” 他手中的九环金刀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杀气,微微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 董霸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那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狰狞。 “今夜这场好戏,便是要让你亲眼瞧瞧这江湖真正的底色。” “瞧一瞧那血,也让你尝尝这腥风血雨的江湖味儿!” “这,才是江湖!” 话音落下,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弥漫在浣衣巷口。 暗处里,乍现一抹幽光!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35章 龙蛇十八手,江湖第一课 浣衣巷狭窄而幽深,两侧院墙高耸。 此时周遭全无半点灯火,唯有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照的巷子里一片幽森。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巷子中段。 汪平背着长盒,他停下脚步,抬起头,望向巷口那尊堵住去路的魁梧身影。 昏暗中,他的脸上没有太多意外,反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没想到,我一个走街串巷,小小卖云吞糊口的贩子,竟能惊动大名鼎鼎的金刀董霸。” “卖云吞的贩子?” 董霸拄着那口沉重的九环金刀,刀柄上的铜环在黑暗中纹丝不动,如同他磐石般的身躯。 他嗤笑一声:“我是该叫你汪平,还是该叫你汪峙?” “你可是这茶马道上绿林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早十年前,黑云寨八大金刚啸聚山林,扯旗称王,何等威风!其中那七当家,人送外号‘龙形蛇步十八手,刚猛凌厉断江流’!” “后来黑云寨被沐王府小国公雷霆扫穴,大当家传首示众,余孽四散而逃,谁能料到,当年那凶名赫赫的七当家,竟会窝在安宁县这小小浣衣巷里,每日与柴米油盐为伴?” 董霸手中金刀缓缓提起,刀尖斜指地面,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董某人今日,就想领教领教,传说中生撕虎豹、掌力碎金裂石的‘龙蛇十八手’,究竟还剩下多大能耐!” 县城地头蛇,果然底蕴深不可测! 陆沉心头一震,心中暗自思忖。 他站在董霸侧后方阴影里,只静静的看着眼前这般场面。 平日里他如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白日里那个沉默寡言、为生计奔波的云吞摊主,竟背负着如此惊人的过往! 杨全在这县城之中,竟早就已经藏着这样的凶人! “县尊大人查封回春堂,又死死看住杨全……” 董霸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意。 “为的就是要引蛇出洞,钓出你们这些藏在暗处的‘大鱼’!” “勾结响马,窝藏朝廷通缉要犯,这才是真正够得上杀头、抄家的大罪!” “至于放印子钱、欺压良民?那不过是些上不了秤的零碎勾当,算不得什么!” 汪平,不,汪峙闻言,他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一个曾经经历过无数厮杀的凶人,在市井之中纵然沉寂许久,也磨灭不了那早已与他自身相融的, 对生死的淡漠。 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东家终究还是没能沉得住气。” “当年若非杨大哥在乱军中救我,汪峙这条命,早就喂了野狗。” “也罢……今夜,权当报答!”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抖手腕,包裹长盒的灰布如蛇蜕般滑落。 他双手探入盒中,再伸出时,已然戴上了一对寒光闪闪、遍布细密鳞片的亮银手套! 手套覆手,汪峙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方才那畏缩木讷的小贩荡然无存。 一股凶悍、凌厉、如同猛虎出柙般的煞气冲天而起! 他双膝微沉,脚踩龙形桩,足尖内扣如钉,一股沉凝厚重的力量感自下盘升起。 同时脊椎如大龙起伏,气息在体内如毒蛇般阴冷游走,蓄势待发。 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头人形的龙蛇凶兽,目光死死锁住巷口的董霸! “陆兄弟,看仔细了!” 董霸非但没有上前,反而轻笑一声,脚下不着痕迹地向后撤了半步。 “他虽空手,但这龙蛇十八手,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克制兵器的绝技!” “专破刀枪剑戟,讲究的就是以短击长,贴身近打!” “那双银丝手套刀枪难入,一旦被他寻到破绽欺近身来,便是空手夺白刃,锁喉、掏心、碎骨,近身之后,招招直取要害!” 董霸话音落下,便一招手。 “动手!” 霎时间,巷子前后两端,早已埋伏多时的巡山队精锐如同鬼魅般蜂拥而出。 他们并非手持刀剑,而是两人一组,各个都手持着足有两三米长、碗口粗细的坚韧毛竹。 那毛竹前端被削得尖锐无比。 两人一组,配合默契,将沉重的毛竹当作战场上的大枪,狠狠朝巷子中央的汪峙攒刺而去。 狭窄的巷道瞬间被密密麻麻的竹枪填满,前后夹击,几乎封死了所有腾挪闪避的空间! 董霸站在巷口安全处,冷眼看着巷子里的这一幕,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陆兄弟,这便是为兄给你上的一堂江湖课。” “人多势众,便无需逞匹夫之勇去单挑,徒增无谓的伤亡风险!” 他目光锐利如刀,穿透那一片枪林竹影,落在那个被逼入绝境的凶悍身影上。 “只要还没踏入那‘气关大圆满’的顶尖境界,做不到内气离 体、护身罡气外放,任你武功再高,筋骨再硬,终究还是血肉之躯!” “一人之力,再是勇猛,也休想撼动这成群结队的大势洪流!” 尖锐的毛竹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呼啸,直刺汪峙周身要害。 狭路相逢,绝杀之局,已然展开! 才不到半炷香的事件,巷中的惨烈搏杀已然落幕。 陆沉站在巷口,目光投向那幽深的巷道。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方才还凶焰滔天、宛如龙蛇猛兽的汪峙,此刻已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即便汪峙的龙蛇十八手刚猛凌厉,招式精妙,能断金裂石。 可在狭窄的巷弄里,面对前后攒刺、密不透风的七八根长毛竹,又能如何抵挡? 人力终有穷尽时。 那尖锐的竹枪,每一次凶狠的突刺,都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 汪峙拼尽全力闪转腾挪,银手套也曾数次拨开致命的竹尖,甚至折断了几根毛竹。 但围攻之势如同潮水。 汪峙也只是凡夫俗子,待得力竭之时,一根尖锐的毛竹率先突破防御,狠狠扎进了他的大腿。 剧痛和失衡让他动作一滞,紧接着,更多的竹枪无情地刺入他的胸腹、肩背。 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他褴褛的衣衫,在青石板上蜿蜒流淌,汇聚成一片刺目的暗红。 他那双曾生撕虎豹、碎金裂石的手,无力地垂落。 最终,这位昔日的绿林悍匪,在巡山队冷酷而高效的绞杀下,带着满身狰狞的血窟窿,力竭而亡。 巷子里,巡山队的汉子们默默上前,毫不在意的开始清理现场。 联手绞杀了一个实力高绝的狠人,对他们来说仿佛一切都是稀松平常。 陆沉心中微凛,一时间对于自身这点武力,便有了更强的紧迫感。 “董大哥。” 陆沉看着汪峙那惨烈的尸身,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他下意识挠了挠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 这以众凌寡、器械围杀的场景,与他平日里听的那些快意恩仇、单打独斗的江湖话本,差距实在太大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了话本里那些不讲武德、只求结果的反派角色? 董霸仿佛看穿了陆沉的心思,那张粗犷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历经世事的冷硬。 他拍了拍陆沉的肩膀,笑了笑 道:“陆兄弟,这些响马匪徒,当年啸聚山林,哪一个手上没沾满鲜血?” “这些人杀人越货,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官府通缉,江湖共弃!对付这等穷凶极恶之徒,根本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讲什么单打独斗,能除恶务尽,保一方平安,便是最大的道义!” 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遂即大手一挥:“弟兄们,把尸首收拾利索,连同这双亮银手套一起,直接送去县衙!” “这就是钉死杨全勾结匪类、窝藏重犯的铁证!” 巡山队的二把手快步上前,开口说道:“大哥,我听说汪峙早就已经成婚,在这巷子里有家室,还有个半大的小子……” “混账!” 董霸猛地转头,横眉竖目,狠狠瞪向二把手。 “你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 “老子是奉县尊大人钧命,追缉朝廷通缉要犯、剿灭绿林余孽,这是公事!不是江湖上的私人恩怨,还要做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阴私勾当!” “祸不及妻儿!” 董霸压下怒意:“去!拿十两银子,丢在他家门口!让人娘俩好自过活吧。” 他目光扫过幽暗的巷子深处那紧闭的院门,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江湖草莽的豪迈与不羁。 “至于报仇?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老子行事,只管问心无愧。” “他儿子若是有朝一日长大了,学了本事,觉得他爹死得冤,想来找老子报仇雪恨,尽管过来。” “我董霸接着便是!”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36章 服输,余波 冰冷的夜色中,汪峙那具被草席裹着的尸身,被重重丢在了杨家气派的大门前。 府邸内,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杨全看着家丁连滚带爬进来禀报。 当听到“汪平的尸首就在门外”时,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晃。 眼中的最后一丝期待也褪尽了。 杨全颓然坐在那张象征家主之位的紫檀木太师椅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 厅内烛火跳跃,将他失魂落魄的影子拉得老长。 “民不与官斗,这句老话,确实没错。” 杨全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 眼中最初的愤怒与不甘,最终也渐渐变成了释然。 他太过低估那位新来的县尊。 没想到对方心思缜密,手段更是老辣狠绝。 竟连自己偷偷深埋多年,作为最后棋子的暗棋汪峙都挖了出来! 这般手段,实在是让他不得不服。 “罢了,愿赌就要服输!” 杨全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对着侍立一旁、面如土色的管家杨福沉声道:“杨福,你即刻去寻王捕头,就说杨某人想要求见师爷一面,杨家愿捐出库中存粮两千斤,外加库房所有药材,尽数充作赈灾之用,聊表悔过之心。” 管家杨福闻言,震惊得几乎失语,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老爷。 这是要彻底向县尊低头了? 两千斤粮和所有药材,足掏空杨家几乎大半的家底了! 杨全仿佛没看到管家的惊骇,疲惫地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内里涌动不甘,更多的却是无奈。 “勾结响马,鱼肉乡里……这些罪责,我一个人担了!” “只求县尊大人开恩,念在我尚有几分悔过之心,高抬贵手,放过我杨家宅中老弱妇孺,莫要牵连无辜!” 杨全到底也是闯荡江湖,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知道再做挣扎已经无用。 汪峙一死,勾结绿林、窝藏重犯的罪名便是铁板钉钉! 即便他现在还能透风给宏茂商号,可勾结响马是大罪,窝藏匪徒更是要被满门流放。 宏茂商号又怎么可能会为了自己,甘愿冒那么大的风险? 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留给他的必是死路一条。 “呵呵呵……” 杨全突然发出一阵低沉而苦涩的惨笑,攥紧的拳头重重砸在扶手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杨全纵横半生,最后竟然会栽在一个雨师巷里走出来的采药郎手上!” “就凭那一碗治病的符水,竟让我偌大的杨家,落得个如此惨淡收场!” 这巨大的讽刺感,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他喘息片刻,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对杨福道:“去,把杨信叫来。” 不多时,伤势已愈但脸色依旧苍白的杨信快步走入大厅,恭敬行礼:“东家,您找我?” 杨全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培养、寄予厚望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信儿,我本想替你谋一份锦绣前程,可惜啊,天不遂人愿,如今我自身难保,已是泥菩萨过河。” 说着,他取出一张折叠整齐、边缘已有些磨损的泛黄纸张。 这正是杨信当年签下的卖身契。 杨全当着杨信的面,将那一纸契约,直接撕毁。 “嗤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大厅内格外刺耳。 杨信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些碎片,又猛地抬头看向杨全。 东家对于家奴最大的约束力,便是这张卖身契。 “后面,我会让杨福替你脱了奴籍。” 杨全的声音带着一种卸下重担的疲惫:“从今往后,你便是自由身了,天大地大,凭你的本事,自谋出路去吧。” 巨大的冲击和狂喜瞬间淹没了杨信。 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咚”的闷响,感激涕零:“东家,您的大恩大德,杨信此生无以为报!愿来世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情!” 这一刻,他对杨全的感激之情,可谓是达到了顶点。 杨全看着跪伏在地、肩膀耸动的杨信,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隐晦的冷厉。 他重重叹息一声,带着些遗憾道:“只可恨,若非那个雨师巷的陆沉,坏了我苦心经营的大计,若非他横插一脚,回春堂这份偌大的家业,我还想交由你来继承……” 陆沉!!! 这两个字如同点燃火药桶的引线! 杨信听到这个名字,双眼顿时布满血色。 要不是他,那赶山大会头名的荣耀! 巡山司功名的锦绣前程! 还有那匹神骏非凡的汗血宝马! 甚至 这唾手可得的回春堂家业…… 所有本该属于他杨信的东西,都被那个该死的陆沉,硬生生夺走了! 一股滔天的怒焰直冲杨信脑门,他双目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眼中满是狂躁的杀意:“东家勿虑!此仇不报,我杨信誓不为人,我定要那陆沉付出代价!为杨家雪恨!” 杨全看着杨信那被仇恨彻底扭曲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他假意伸出手,虚扶了一下,声音带着无奈的劝阻:“信儿,不可莽撞!” “那陆沉如今攀上了董霸和县尊,我如今也要被他们所擒,未来这安宁县,就只有陆沉此子一人独大,兴许要不了多久,这地方就得姓陆。” “你未来有了自由身,便尽早离开这地方吧,想要跟陆沉那小子斗……” 杨全摇了摇头,不用他说,这结果显而易见。 然而,这看似劝阻的话语,无异于火上浇油。 杨信眼中的杀意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如同浇了滚油的烈火,熊熊燃烧,越发坚定疯狂:“东家放心,我自有分寸!此仇不报,我枉自为人!” 越是想着陆沉那光彩的未来,他内心之中的怒火就烧的越旺。 他重重磕了个头,猛地站起身,带着一身冲天的戾气,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厅。 杨全望着杨信消失的背影,缓缓坐回太师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他脸上那副慈主恩深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透骨髓的阴毒。 “杨家倒了。”他声音低沉,“姓陆的小畜生,你也休想好过!” “养狗千日,该放出去咬人的时候也决不能含糊!” 两日后。 安宁县的风向,随着杨家的轰然倒塌,瞬间逆转。 县衙门前,那口象征着“公正廉明”的登闻鼓旁,搭起了一座座连绵不绝的施粥长棚。 白茫茫的热气蒸腾而上,如同一条蜿蜒的白色长龙,蔚为壮观。 目睹了杨全的下场,县城里那些原本还在观望、哭穷、推诿的豪绅大户们,此刻比谁都积极。 粮车络绎不绝地运来,白花花的米粮如同流水般倒入巨大的粥锅。 饥肠辘辘的流民们,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枯槁的脸上终于不再是绝望的麻木。 灾情带来的恐慌与绝望,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原本蠢蠢欲动的 骚乱与戾气,在实实在在的活命希望面前,被硬生生压制了下去。 县城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宁。 陆沉站在一处粥棚附近的高坡上,静静俯瞰着下方那人头攒动的景象。 “果然,灾气也消散了。” 陆沉微微摇头,心中了然。 此刻,即便他再送出千百碗符水,恐怕也引不来一丝灾气。 他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飘向更深远的地方。 那些史书上记载的、每逢大灾大荒之年便如野火燎原般冒出来的弥勒、白莲之流。 那些蛊惑人心、动辄扯旗造反的教派,他们真正觊觎的,难道仅仅是那虚妄的香火供奉或愚昧的信徒吗? 陆沉的目光变得幽深。 会不会,他们真正追逐的,就是这因绝望、饥荒、死亡而滋生弥漫的“灾气”?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37章 报复,袭杀 连绵的阴雨终于停歇。 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洒满大地。 安宁县城墙上的湿痕渐渐消去痕迹,整个安宁县,一扫多日来的阴郁沉闷。 陆沉牵着那匹神骏非凡的汗血宝马,信步走出城门。 多日困于赈灾琐事与风波之中,此刻天高云阔,只觉胸中块垒尽消。 他翻身上马,轻叱一声,汗血马发出一声兴奋的长嘶,四蹄腾开,如同离弦之箭般沿着官道疾驰而去。 劲风扑面,衣袍猎猎作响,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一股久违的、纵横驰骋的豪情在陆沉胸中涌动。 赈灾事宜在周县令的调度下,已然步入正轨。 回春堂轰然倒塌,其囤积的米粮药材如开闸之水,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灾民手中。 加上周县令深谙治乱之道,推行“以工代赈”,驱使流民修筑河堤、疏浚沟渠,凭劳力换取口粮。 不仅安顿了人心,更夯实了根本。 那原本如同乌云压顶、一触即发的乱象,顷刻间烟消云散。 安宁县,肉眼可见的终于重归安宁了。 至于杨全,勾结绿林响马的铁证如山,早已锒铛入狱,只待秋后问斩,枭首示众。 偌大的杨家更是树倒猢狲散,往日的煊赫威风,尽数化作过眼云烟。 纵马狂奔数里,陆沉胸中畅快难言。 他勒住缰绳,在一处草木丰茂的山坡前下马。 “打只狍子,让老黄烤着下酒,岂不快哉!” 他取下背负的铁胎弓,又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鹰羽箭,目光锐利如鹰隼,开始搜寻猎物的踪迹。 汗血马悠闲地在一旁低头啃食着鲜嫩的青草,油亮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 然而,就在这宁静祥和的瞬间,那汗血马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昂首长嘶。 与此同时,一股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刺入陆沉心头! 他浑身汗毛瞬间炸起,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脚下步法如鬼魅般急转,身形向侧后方猛地一闪! 嗖! 一道乌光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几乎是擦着陆沉的衣角电射而过! “笃”的一声闷响,一支通体黝黑、箭簇闪着幽蓝寒光的冷箭,深深钉入了他方才站立之处前方的泥土中。 箭尾的翎羽犹自剧烈震颤不休,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 “ 谁?!” 陆沉瞳孔骤然收缩,心中警铃大作! 有人要杀他! 惊怒之余,他却并未慌乱。 经历了杨家风波与汪峙一役,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雨师巷的懵懂采药郎。 如今他内壮大成,气血奔涌如江河,筋骨强健似铁铸,五感敏锐远超常人! 更有手中这张硬弓利箭为凭仗,便是遇上江湖好手,他也有一战之力! 更何况…… 陆沉眼角余光扫过身旁那匹神骏的汗血宝马,心中大定。 退一万步讲,若真遇上了难以匹敌的高手,只需翻身上马,风紧扯呼。 以此马的绝世脚力,任凭对方轻身功夫再是了得,也休想追的上他! 他迅速闪身到一棵粗壮大树之后,屏息凝神。 锐利的目光扫向冷箭射来的方向。 就在冷箭破空而来的瞬间,陆沉眉心深处,那团盘膝而坐、凝实如白玉般的魂魄婴儿,有了更加敏锐的感应。 让他在一瞬间锁定了密林深处的具体方位。 “在那里!” 陆沉心中警兆狂鸣! 嗖! 几乎就在陆沉感知到方位的同一刹那,第二支带着凄厉破空声的乌黑箭矢,再次从那个方位激射而出! 这一次,陆沉看得真切! 他非但不退,反而眼中厉色一闪,手臂筋肉贲张,猛地挥动手中的牛角硬弓,将其直接磕飞出去。 “杨信!” 陆沉的声音如同寒冰,穿透林间的寂静,笃定喊道。 安宁县内,能有如此箭术的人屈指可数。 而与他结下深仇大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更少。 思来想去,除了刚刚被杨家放出来,满心怨毒的杨信,还能有谁?! “陆沉!” 一声饱含着无尽怨毒的声音从林间响起。 杨信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闪出。 他双目赤红,面容扭曲,手中紧握着一张漆黑沉重的大铁弓,背后的箭袋里,翎羽森然。 显然,他是有备而来,誓要在这荒郊野外,与陆沉分个生死! 箭雨惊魂!狭路对决! 两道身影在林间空地迅速移动、闪避、开弓! 箭矢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不绝于耳。 杨信不愧是自幼苦练箭术的天才。 弓开如满月,箭 去似流星! 角度刁钻,力道沉猛,每一箭都直指陆沉要害。 陆沉的箭术虽然也经过指点,磨练的根基扎实,但论起精妙变化与刁钻老辣,确实稍逊一筹。 然而,陆沉最大的依仗并非仅仅是箭术。 他体内那团白玉般的魂魄婴儿,每次都能提前让他感知到杨信射来箭枝的角度。 每当杨信的杀意凝聚,箭矢将发未发之际,那魂魄婴儿便会在灵台深处示警。 正是这提前毫厘的预警,让陆沉每每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凭借灵活的身法和惊人的反应,堪堪避开那致命的箭镞! 两人一边对射,一边借着树木掩护,不断拉近距离。 箭袋中的箭矢飞速消耗!当双方距离已不足百步时,几乎是同时射空了箭袋。 “喝啊!” 杨信眼中爆发出狰狞之色。 他猛地将沉重的铁弓掷于一旁,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糅身便向陆沉扑来。 近身搏杀,他也苦练多年! 陆沉不过是个采药郎出身,就算内壮有成,拳脚功夫又能有多深? 同样都是赤手空拳,自己拳沉力猛,招式狠辣,定能将其毙于掌下! 面对杨信凶悍扑来的身影,陆沉眼中却是一片冷静。 他非但没有惊慌后退,反而微微沉腰。 “董大哥教过我,江湖厮杀,最重要的不是招式多高明,而是……懂得出其不意!” 就在杨信那双蕴含着开碑裂石之力的手掌即将印上来的刹那。 陆沉的手闪电般从腰后一抹。 唰! 一道冷冽的寒光骤然亮起! 一柄尺许长的精钢短刀,瞬间出现在陆沉手中。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宋彪传授的最直接,也是最狠辣的搏杀技,缠头裹脑两式杀招! 刀光如匹练,带着刺骨的杀意,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 先斩开杨信轰来的手臂,刀锋蓄满了力道,继而精准狠辣地斩向他的咽喉! “呃……!” 杨信前扑的势头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杀气瞬间凝固,被无边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手掌死死捂住自己的脖颈,指缝间温热的鲜血如同泉涌般喷射而出! 他踉跄着后退,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陆沉手中那滴血的短刀,嘴唇翕动着,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那眼神之中,充满了极致的怨毒、不甘,以及浓浓的震惊。 好似在说,卑鄙小人! 最终,他身体一软,“噗通”一声重重栽倒在地。 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草地。 待得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38章 四相箭术,武学奇才 秋风卷过林间地,染血的草叶微微发颤。 陆沉面无表情地看着杨信那具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他走上前,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在杨信扑倒的尸身上,将其翻了个面。 随即对准杨信的心口要害,再次补刀。 直至短刀末端完全没入胸腔,才缓缓抽出。 鲜血汩汩而涌,杨信的尸体没有半点反应。 补刀务必彻底,绝不能给敌人任何一丝假死反扑的机会,这是陆沉最近这段时间里学来的铁律。 确认杨信彻底死透,陆沉这才松了口气。 他走到安静等候的汗血宝马身旁,拍了拍它修长的脖颈,俯身在它耳边低语了几句,又用力拍了拍马臀。 汗血马通灵般地点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随即四蹄翻飞,朝着安宁县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它认得回去的路。 果然,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马蹄声由远及近,再次响起。 汗血马去而复返,身后跟着气喘吁吁,一脸焦急的小方和黄征。 “陆哥儿!你没事吧?!” 黄征人还未到跟前,焦急的呼喊声已经传来。 他看到地上躺倒的杨信的尸体,连忙上下打量着陆沉。 见他除了衣袍沾了些尘土草屑外,并无明显伤痕,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就凭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伤不了我。” 陆沉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 杨信此人,武功根基浅薄,也就仗着一手家传的箭术勉强能看。 自己则是拜入烧身馆,在烧身馆打熬的根基扎实无比,气血旺盛如烘炉,筋骨坚韧似铁。 更有宋教头倾囊相授的缠头裹脑刀法,招招狠辣。 正面相搏,杨信毫无胜算。 “定是杨全那老狗怀恨在心!临死还要咬人一口,在背后教唆指使!” 黄征恨得牙痒痒,对着杨信的尸体啐了一口。 “我听说,杨家倒台后,豢养的那些护院家丁,都被遣散得一干二净。” “这杨信,得了脱奴籍的自由身,放着天高海阔的日子不过,却偏偏要来刺杀……” 陆沉闻言,眼睛微眯,心中暗自思忖:“安宁县这些盘踞多年的豪族,底蕴果然不容小觑。” “爷爷曾说过,驭下之术的最高境界,便 是阴养死士,为主效命,这杨信,虽称不上真正的死士,但也算得上半个了。” 他目光扫过杨信的尸身,心中已有计较。 “杨家已然倒台,县尊大人正忙着收拾局面,稳定人心。” “此时若再节外生枝,揪着此事不放,反倒显得不识时务,这笔账,暂且记下吧。” 杨全给杨信脱奴籍,摆明了就是要切割关系,不留把柄。 况且,一个秋后就要问斩的死囚,又能追究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嘛。”陆沉话锋一转,取出一本用精心包裹的册子,在手中扬了扬。 “这本《四相箭术》,倒是有点意思。可惜,似乎有些残缺不全。” 杀敌之后必得摸尸! 陆沉也不知自己何时养成了这个习惯,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但此刻看来,这习惯着实不错。 “真有人把武功秘籍随身带着?”黄征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他孤家寡人一个,无亲无故,不贴身藏着,难道还能放心藏在家里某个犄角旮旯?” 陆沉反问道:“就像你现在怀里揣着十两金子,除了贴身放好,放哪儿你能睡得安稳?” 黄征挠挠头:“倒也是这个理儿……” “陆哥儿,这《四相箭术》讲的啥门道?” 陆沉也没避讳,直接道出其中关窍:“据这残本所载,需取四种特定的飞禽走兽心头精血,混合秘药,炼制成一种特殊的药液。” “将此液涂抹于双眼之上,辅以特殊观想法门,可助人感悟四灵之相,融入箭术之中。” “一旦功成,箭出如灵附体,威力陡增数倍!” “这杨信没脑子,空有宝山而不自知。” “如此玄妙的功法,还没学成,就敢凭着一股蛮勇来刺杀我,真是蠢不可及!” 他刚才等待之际,已粗略扫过秘籍,深知此法若练至深处,威力何等惊人。 “嗨!他一个家生子出身,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能有什么脑子?得了宝贝也只当是寻常箭谱罢了!” 黄征撇撇嘴,对杨信的死毫无怜悯。 “行了,找张草席把他裹了,送到义庄去吧。” 陆沉挥挥手,语气平淡。 他并没有将尸体扔去乱葬岗喂野狗的打算。 刺杀这种事,既然对方没能威胁到自己性命,反而送了人头,那也就到此为止了。 鞭尸泄愤,那是小肚鸡肠之人才做的事。 他陆沉如今在安宁县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仁义”名声,还需好好维持。 没必要为了一个死人,平白污了自己的名头。 他弹了弹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望着被草席卷起的杨信尸身,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从容笑意: “毕竟,赢家,总是宽容的。” 翌日,天刚蒙蒙亮,晨曦微露。 黄征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 一早上他就去买了老龟,手里还提着一只山豹,以及一只翅膀被缚、眼神锐利桀骜的铁羽灰鹰。 “陆哥儿,东西齐活了!” 黄征呼哧带喘地把三样活物丢在院中。 陆沉上前,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可惜,还是缺了青龙。” 这《四相箭术》的修炼法门颇为苛刻,要求修炼者亲自射杀四灵,取其心头精血入药。 但他不可能真的去寻朱雀,玄武,青龙,白虎。 便是传说中的大神通者,也未必敢轻易招惹这等存在。 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以龟、豹、鹰三者,分替代了四灵之相。 只是这水相之物,目前暂且还空缺着。 “看来改日得空,还得去找白阿水问问,看能不能弄到一条龙鲤来补全水相。” 陆沉心中盘算着。 当下也不再犹豫。 他挽起那张牛角硬弓,连发三箭。 箭矢破空,精准地没入老龟、山豹、灰鹰的心口要害,确保取得最新鲜炽热的精血。 小院中很快支起一口砂锅。 陆沉小心翼翼地将三份颜色各异、散发着浓郁腥气的精血倒入锅中,又按照秘笈所述,加入几味早已备好的辅药。 他亲自守着炉火,以文火慢熬。 锅中血药翻滚,咕嘟作响。 血腥气与药香混合成一种奇异而略带焦苦的味道弥漫开来。 随着水分蒸发,锅中药液渐渐变得粘稠如膏,色泽也转为一种深沉暗红的琥珀状。 陆沉深吸一口气,熄了炉火。 用一支洁净的竹片,迅速剜起一小块药膏,趁热均匀地涂抹在自己的眼皮之上。 顿时,一股滚烫、刺痛、又带着奇异清凉的感觉直透双目深处! 他立刻盘膝坐下,五心朝天。 摒弃杂念,口中默诵起《四相箭术》中那晦涩拗口的感应口诀 。 同时运转体内气血,按照特定的行功路线冲击双目相关窍穴。 秘笈开篇就说,感应四灵神韵极其艰难,常人往往需涂抹药膏七八次,历经多次失败煎熬,才可能侥幸捕捉到一丝神韵,勉强入门。 那杨信,估计就是卡死在这第一步,连门都摸不到…… 陆沉心中已做好了忍受失败、长期奋战的准备。 然而,就在他口诀念诵、心神沉入的刹那。 他眉心深处,那团凝实如玉、盘膝而坐的魂魄婴儿,仿佛被这药力与口诀引动,倏然睁开了双眼。 霎时间。 他窥见了奇异的一幕。 混沌虚无之中,四枚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巨大印记凭空显现。 正是朱雀、玄武、青龙、白虎的四灵本源印记。 这四枚印记并非孤立,而是如同受到某种牵引,瞬间聚合归一! 光影扭曲变幻,一尊奇异神人法相出现在陆沉的识海之中。 祂脚踏玄武,腰缠青龙,降伏白虎,手架朱雀。 四灵拱卫,神威如狱! 只不过,那象征着青龙的印记,此刻光芒明显黯淡。 与其他三灵相比,显得虚幻不实,尚未点亮。 奇异的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陆沉猛地睁开双眼。 眼皮上涂抹的药膏已然冷却,但方才那震撼灵魂的景象却深深烙印在脑海。 一股前所未有的、对箭矢轨迹与力量的微妙感悟,悄然融入他的心神。 “一次就成了?” 陆沉感受着双目传来的清凉与脑海中清晰的四灵法相残影。 “难道说,我竟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遂即,陆沉心中不禁疑惑起来。 这么容易就能修炼成的秘籍,那杨信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吃的? 竟然连最基础的门槛都没跨过去?!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39章 产业,瓜分 一连数日,陆沉都闭门不出,在自家院里苦练不辍。 他反复开弓引弦,锤炼臂力指力。 心神则沉浸在对《四相箭术》的钻研琢磨之中。 直到将那四灵法相的神韵初步融入箭意,箭术有了质的飞跃,方才停下歇息。 “咻!” 弓弦震响! 陆沉双臂筋肉贲张,硬是将那张牛角硬弓拉成圆月。 百步开外,一支鹰羽箭离弦而出,破空尖啸! 吼! 箭矢离弦的刹那,竟隐隐带起一声低沉而凶戾的虎咆! 气流被瞬间搅动,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微弱风旋缠绕箭。 那箭矢如同被无形之力推动,速度陡然暴增,快如夜空划过的流星! “噗!” 一声闷响。 厚达两指、坚韧无比的熟牛皮箭靶靶心,竟被这蕴含虎魄神威的一箭,硬生生洞穿! 箭簇透靶而出,犹自震颤不休。 “不错。” 陆沉放下硬弓,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有了这一手脱胎换骨的箭术傍身,日后入山采药之余,猎些猛兽珍禽便如探囊取物。 趁着采药的当口,也能顺道狩猎一番,增进自身的山海正印,可谓一举两得。 “陆哥儿,县衙的差役来了,说是县尊老爷有请!” 黄征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陆沉心念微转,便已了然。 赈灾大局已定,流民安抚妥当,杨家轰然倒塌,如今是该论功行赏,瓜分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杨家盘踞多年,名下田产、商铺、药行等产业不少。 县尊周大人是朝廷命官,自然不能明火执仗地侵夺民财,至少明面上不能授人以柄。 而在这场扳倒杨家的风波中,自己这个“功臣”,自然成了出面的最佳人选。 他回屋,换上一身干净利落的长衫,披上外袍。 来到大厅,只见一名身着皂衣、腰挎铁尺的县衙差役正垂手等候。 “陆小哥,县尊老爷请您往衙门后堂一叙。”差役拱手,语气恭敬。 “辛苦差役大哥专程跑一趟了。” 陆沉笑容温和,言语间已无半分昔日雨师巷采药郎的青涩拘谨。 他深知人情世故如水银泻地,此刻顺手便从袖中摸出半锭约莫二两的雪花纹银,动作自然地递了过去。 “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 差役脸色一变,连忙摆手推拒。 他以前敢拿陆沉的银子,那是因为对方只是一介草民,无权无势。 可如今,这位陆小哥已是安宁县炙手可热的人物。 连县尊都青眼有加,董霸更是称兄道弟! 这等人物递来的银子,烫手得很,哪里还敢像从前那般随意接下? 陆沉笑容不变,手腕一翻,已将银子稳稳塞入差役手中。 “秋意渐浓,寒气也重了。这点散碎银子,差役大哥拿去,与衙门里的弟兄们打几角酒暖暖身子,也是陆某一点心意。” 他目光温和,微微笑着。 “莫非,差役大哥是瞧不起我陆沉?” “不敢不敢!陆小哥言重了!这真是……” 差役连连摆手,他推辞不得,忙攥住那半锭银子,脸上瞬间堆满了受宠若惊的笑容,连声道谢。 心中暗道:这陆哥儿不愧是咱安宁县的头面人物,年纪轻轻,待人接物却如此老练,难怪能成大事! 这银子收的,叫人心里舒坦! 陆沉提上早已备好的一个礼盒,里面装着几样安宁县老字号的糕点,便随差役前往县衙。 礼物不重,却足显心意。 他深知周县令并非贪图财物之辈,若备上厚礼重金,反倒显得庸俗市侩,落了下乘。 不如这小小糕点更能拉近关系。 况且,几次交道下来,陆沉已隐约察觉,这位县尊大人所求,恐怕并非区区黄白之物。 否则他早就可以跟本地豪绅沆瀣一气,勾结串通,大肆敛财去了。 来到县衙后堂,汤师爷早已候在月洞门外。 见到陆沉,他脸上堆起熟稔的笑意:“陆小哥来了,快请进,县尊和董捕头已在里面了。” 说罢,引着陆沉穿过回廊。 后堂内,焚着一炉清淡的檀香。 身着常服、气度儒雅中透着威严的周县令正坐在主位品茗。 下首处,董霸大马金刀地坐着,那口标志性的九环金刀随意地倚在椅旁,见到陆沉进来,咧嘴一笑。 “咱们安宁县此番能顺利赈灾、拨乱反正的倒杨功臣来了。”周县令笑呵呵的说道。 陆沉躬身行礼:“县尊大人谬赞,草民不过略尽绵力,不敢居功。” 他依言在董霸下首的圈椅上落座。 周县令微微颔首,手指轻轻摩挲着 光滑的杯沿,话锋转入正题:“本官查办杨全,其名下囤积居奇的米粮药材皆已充公,尽数用于赈济灾民,此乃公义。” “然则,杨家所余田产、铺面地契等产业,该如何处置,倒是个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沉和董霸,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尤其是那回春堂的生意,根基乃是宏茂商号所托付,尔等若有意接手,宏茂商号那一关,是绕不过去的。” 周县令慢悠悠的问道。 他这番话,一方面是想要“论功行赏”,借杨家产业拉拢陆沉、董霸这对实力新锐,巩固自身在安宁县的根基。 另一方面,则是对陆沉心性的考验。 面对唾手可得的庞大产业,这年轻人是会利令智昏,不顾一切扑上去,还是能保持清醒,权衡利弊? “董大哥手下有巡山队,根基深厚,人脉也广。依我看,这些产业,不如由董大哥接下操持最为稳妥。” 陆沉几乎没有过多犹豫,略一思忖,便朗声开口。 他迎着周县令略带讶异的目光,坦然道:“至于草民,根基尚浅,既无管理铺面的经验,也缺少可靠的人手。” “若贸然接下,只怕是力有未逮,反成拖累。” 周县令眼中精光一闪,心中诧异更甚! 这份面对巨大诱惑而能保持的冷静与自知之明,这份甘愿将肥肉让出的舍得,岂是一个出身雨师巷的寻常采药郎所能拥有? 此子心性,远比自己预想的更为深沉通透! “陆兄弟!这如何使得!” 董霸闻言,如同被烙铁烫了一下,霍然起身。 他性格豪爽耿直,只觉得如此大的产业自己独吞,实在愧对兄弟情义。 “董大哥稍安勿躁,且听我把话说完。” 陆沉抬手虚按,脸上带着沉稳从容的笑意,气度俨然。 他转向周县令,条理清晰地阐述道:“回春堂牵涉宏茂商号,干系重大,咱们暂且不动,静待商号那边派人前来处置,以免节外生枝。” “至于杨家其他的药铺、医馆等产业,则可先行接手。” 他竖起两根手指:“其一,挑选部分地段适宜、基础尚可的药铺医馆,与妙手医馆的鲁妙手鲁大夫合作,售卖平价药材,时常举办义诊,惠及乡里百姓。” “此事,便以县尊大人体恤民生、恩泽万民的名义推行,既能解百姓缺医少药之苦,更能为县尊大人博得仁德美名!” 他特 意加重了“县尊大人”四字。 侍立一旁的汤师爷闻言,忍不住捋着山羊胡子,微微点头,看向陆沉的眼神满是赞许。 心中暗赞:“妙哉!此计一石数鸟,既得了实惠,又全了官声体面。” 陆沉继续道:“其二,剩余的药铺产业,则可作为巡山队日常巡山所获药材、山货的稳定出货渠道,既可保证货物流通,也能为巡山队增添一份进项,补贴弟兄们。” 最后,他看向董霸,笑容真诚:“至于我嘛,不擅经营,便在巡山队的收益中,占一份干股分红即可。” 他话锋一转:“当然,若董大哥想要跟我做生意,日后巡山队所需的常备药材,尽可优先到沈记药铺采买。” 一番安排,清晰明了,既顾及了各方利益,更将最大的“名”巧妙地送给了周县令。 陆沉这才双手抱拳,向周县令深深一礼:“当然,此乃草民愚见,一切如何定夺,全凭县尊大人明断!” 周县令听罢,抚掌大笑,眼中尽是毫不掩饰的激赏:“好!不愧是我安宁县的青年才俊!有勇有谋,思虑周全!如此一来,面子里子,实惠名声,统统都有了!” “如此安排,便是那帮惯会嚼舌根的大族,也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之后一切,便按你说的来做吧!”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40章 阔气,秘要 陆沉的一番条理清晰、面面俱到的安排,深得周县令心意。 几人又就具体细节商谈了小半个时辰,直至诸事议定,陆沉与董霸方才起身告辞。 望着陆沉沉稳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周县令眼神复杂,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还真是后生可畏啊……” 侍立一旁的汤师爷深以为然。 他接口道:“确实如此。” “此子年不及弱冠,心思却极为缜密,行事更是滴水不漏。” “方才那番安排,既顾全了各方利益,又为主家您挣足了体面名声,当真是妥帖至极!” 他语气中带着由衷的赞叹。 周县令放下茶盏,脸上浮现出同样难以掩饰的欣赏。 随即又化作深深的惋惜,喟然长叹:“可惜老夫膝下仅有独子,并无待字闺中的女儿,否则……” 他摇了摇头,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若能招揽此等人才为婿,何愁家业不兴? 他目光望向窗外安宁县略显局促的天空,开口道:“这小小的安宁县,看似不起眼,实则卧虎藏龙。” “陆沉此子,年岁如此之轻,便已踏入力关大圆满之境。” “更难得的是,他竟能得烧身馆戚馆主那等眼高于顶之人的青眼。” “以其资质心性,未来踏入气关大圆满,几乎已是板上钉钉。” 周县令说到这里,声音之中也更多出了几分对陆沉的忌惮。 一个实力强横,未来注定不凡的年轻人,不管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注定会走上一条极为不凡的道路。 这样的人,要是能在他成长之前,与他结了善缘,自然最好。 但若是走上了另一条路,那下场自然就像是回春堂的杨家一般。 所幸,现在自己与那陆沉之间的关系可还不差。 “气关大圆满,若放在茶马道上,那也已经算的上是一号人物了。” “若有贵人提携,门路通畅,便是谋个守备、总兵之类的实缺武职,亦非难事。” “尤其眼下巡山司初创在即,正是用人之际,正是此等英才大展拳脚、建功立业之时!”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也许,只需再过个三五年,此子便足以与我平起平坐了。” 汤师爷闻言,立刻说道:“老爷何必自谦?以您的才干政绩,再辅以此次赈灾之功,过两年必能高升一步。” “此地虽盘 踞着各方豪族,各路贵人都想伸手分一杯羹,是块是非风云之地,但只要根基扎得稳,在此地站稳脚跟,迟早能得贵人赏识,到时候便是一遇风云便化龙!” 周县令闻言,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 他声音低沉道:“但愿吧。” “寒窗苦读十余载,三更灯火五更鸡,所求者,不过是胸中抱负得以施展。” “若他年真有幸能踏入那巍巍皇城,得见天颜,亲聆圣训,则此生,便算无憾了。” 接下来的几日。 杨家倒塌腾出的产业交割已初步完成。 陆沉与董霸一同坐镇在原先回春堂最大的一间药铺内,翻看着厚厚的账本。 “嘶……” 陆沉看着账本上那一笔笔流水般的进出数字,饶是他如今心性沉稳,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做买卖!” “光是这间铺子,每日里都是银钱如流水!” “即便刨去各项开支损耗,掌柜伙计的工钱,竟也还有数百两的净利稳稳入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日子,当真是躺着都能赚钱,舒坦得紧啊!”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财富积累的恐怖速度! 一股巨大的冲击感涌上心头。 富人与穷人,当真如同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 穷苦百姓,如他曾经在雨师巷的邻居们,每日里起早贪黑,钻山采药,冒着蛇虫猛兽之险,所得不过区区十几文铜钱,勉强糊口,一场大病就能倾家荡产。 而像杨家这样的豪族,却可以坐拥万贯家财,日进斗金,锦衣玉食,仆从如云! “银子,当真是像流水一样进,又能像流水一样花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陆沉合上账本,心中明悟。 他逐渐理解了,为何那些豪绅大户们动辄一掷千金,排场奢华。 什么“居移气,养移体”,什么“富贵养人”的说法,不过是文雅的遮羞布罢了。 说得直白些,无非就是银子来得太容易了! 多到已经不再将钱当“钱”看了。 所以才能可着劲儿地挥霍,变着花样地使劲造! 这便是世人眼中,那令人艳羡富贵气派! 董霸豪爽地将一个沉甸甸的粗布包裹“咚”的一声搁在桌面上。 他咧着嘴,三两下解开包袱,露出里面五六样 形制各异、散发着岁月气息的物件。 “陆兄弟,这些都是从杨全那老狗私库里扒拉出来的好东西!我挑拣了一下,觉得应该都是好东西,便都给你带来了。” “你瞅瞅,有哪件入得了眼,尽管拿去!” 董霸摊开包袱,将其放在桌上,一副任君挑选的模样。 陆沉的目光扫过包裹里的物品。 一块色泽温润的玉佩,一枚刻着复杂云纹的青铜令牌,几颗鸽卵大小、色泽晦暗不明的石头…… 最终,他的视线只落在其中的两样东西上。 一方巴掌大小的古朴桐鼎,还有两本破旧泛黄的线状册子。 “眼光不错!” 董霸见陆沉关注铜鼎,指着它介绍道:“这玩意儿叫‘五毒王鼎’!” “据说是杨全早年得来的一场奇遇,在某个古墓里挖出来的宝贝!” “此物邪门,能炼化什么毒虫、毒草的精粹,人要是吞服下去,就能强健筋骨,甚至增长功力!” “杨全那老小子一身阴狠毒辣的功夫,大半都是自这口五毒王鼎而来。” 陆沉看着这一方仅有巴掌大小的古朴铜鼎。 此鼎造型奇特,非圆非方,鼎身布满细密繁复、如同虫豸爬行般的阴刻纹路。 三足微微内曲,鼎口边缘则雕琢着几个狰狞的毒物头颅。 蛇、蝎、蜈蚣、蜘蛛、蟾蜍,五毒俱全! 鼎身覆盖着一层深沉的铜绿,隐隐透着一股阴冷、邪异的气息,仿佛曾浸泡在剧毒之中。 陆沉微微颔首,心中了然。 他之前关注薛超时,就听闻回春堂东家杨全有收集天下奇毒怪虫的喜好,越是毒性猛烈越是趋之若鹜。 原来根源,就在这方诡异的五毒王鼎之上! “至于这两本破册子……” 董霸将其拣出来,直接展开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了。” “上面的字儿歪七扭八,跟鬼画符似的,但瞧着年头够老,就顺手给你捎来了。” 他纯粹是看陆沉平日喜欢翻看古籍,才顺手将其带来过来。 陆沉闻言,心中一动,伸手拿起那两本破旧泛黄的线装册子。 他翻开封面,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奇异文字! 上面的文字很奇怪,跟他们平日里接触的文字没有任何一点相似。 更像是某种极其古老的象形符号。 只是这些文字看起来笔画古朴苍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看起来就觉得相当不凡。 陆沉凝神细看,眉头微蹙。 以他如今的见识,竟也识不得其中任何一个字。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 异变陡生! 眉心深处那盘膝而坐的婴儿魂魄,仿佛被册子上的古老气息所引动,竟毫无征兆地轻轻一颤。 陆沉只觉得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清凉气流,倏然自双眸中涌现出来。 他双目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清凉舒泰。 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水洗过般清晰了数倍。 而更令他感觉震惊的是,手中册子上那些原本如同鬼画符般、完全无法理解的奇异文字,此刻竟变得易懂起来! 一股玄奥的信息如同涓涓细流,自然而然地流入他的脑海。 “道文……秘要!”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41章 求仙,问道 “道文?” 陆沉手持那两册入手微沉、触感奇异的古书,心中波澜起伏。 原来这些如同天书鬼画符般的奇异文字,其名竟是“道文”? 但何为道文? 这名称本身便透着一种直指本源、玄奥莫测的意味。 但它源自何处,记载着何等惊天动地的秘密,是不是与自己所修的武道,与沈爷传授的奇门又有没有什么关联? 无数疑问瞬间充斥脑海。 但他深知此刻并非探究之时。 他强压下翻涌的心潮,将这两册古籍收入袖中,打算待无人打扰之时,再细细研读,一探究竟。 “此番,多谢董大哥费心了!” 陆沉收敛心神,转向董霸,拱手诚挚道谢。 接手回春堂遍布县城的诸多铺面,这繁杂琐碎、千头万绪的差事,若非董霸出面主持,凭他自己绝难在短时间内理顺。 更准确的来说,应该全靠大哥家中那位精明强干的贤妻,将各种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念及此,陆沉心中也不禁由衷感慨。 古人云“娶妻当娶贤”,此言当真不虚! 有一位能持家理事、将内外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妻子,对男人而言,实在是省却了无数心力烦忧。 “哈哈哈,谢我作甚?” 董霸闻言,哈哈大笑一声,遂即摆了摆手。 “这些琐碎营生,全都是你嫂子一手操持!我就是个甩手掌柜,偶尔去铺子里晃一圈镇镇场子罢了!” “真要让我管这些账本、伙计、进货出货,比让我去山里杀十头熊罴还头疼!” 笑罢,董霸正色道:“陆兄弟,咱们亲兄弟明算账。” “初步盘算下来,咱接手的那十几家铺面,刨去各项开销、伙计工钱、维持运转的成本,每年能分到你名下的红利,大约有一千七百两。” “再加上杨家名下那几个农庄、几百亩良田的佃租收成,零零总总合起来,该有三千两了。” “三千两!” 董霸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难怪茶马道上那些手眼通天的大人物,都要往咱们安宁县安插人手,设立商号。” “背靠着龙脊岭,这药材山货的生意,简直太好做了。” “进一趟山,再把药材运出县境,白花花的银子便如同流水般哗哗淌进腰包!” “一年三千两啊……很多传承几代、号称底蕴深厚的所 谓大族高门,恐怕一年的纯利也没这般丰厚!” “三千两……” 陆沉喃喃重复着这个数字,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三千两雪花银,他这辈子,别说拥有,连做梦都没梦到过如此庞大的数目! 如今只一句话的功夫,就让他变成了从此以后,即便每日里躺在榻上睡大觉,什么也不做,一年到头,也有整整三千两银子稳稳地落入囊中的处境! 这日子,该是何等的美滋滋啊! 一股巨大的不真实感冲击着他的心神。 但随即,一股更深的自嘲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苦笑摇头:“我要是真有这三千两,该怎么花呢?” 这个念头一起,他才惊觉,自己过往的格局和眼界,在如此巨款面前,竟是如此的贫瘠。 “三千两,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再去用水盆羊肉做衡量了。” 陆沉苦笑一声。 自己已经习惯了的计量单位,在真正的巨款豪富们的收入面前,实在是显得有些可笑了。 与董霸再商量了一些更具体的事务之后,陆沉便起身告辞。 回到自家院子里,陆沉去了练功房,吩咐了一声之后,闩紧房门,隔绝外界。 他取出那两册泛黄古卷,置于案几之上。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翻开那承载着“道文”的册子。 目光甫一触及那些古老玄奥的符号,眉心深处的婴儿魂魄便再次被引动。 丝丝清凉之意流淌而出,浸润双目,让那些晦涩难明的鬼画符重新变得清晰可辨,意义自明。 “道文者,乃天地之纹,载日月之行藏,录大道之更迭,穷寰宇之玄机……” 开篇第一段,便以宏大得令人心悸的笔触直指本源。 “嘶……” 陆沉倒吸一口凉气。 这调子起得也太高了吧?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写的出来这样的东西? 他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怠慢,耐着性子,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辨认。 心神沉入其中,竭力去体悟、琢磨每一个道文符号背后所蕴含的深意。 纵然有体内婴儿似的魂魄相助,能够看懂每一个字,但这理解的过程,却也极难。 每一个道文都承载着远超字面意义的信息。 仅仅是开篇寥寥数百字的阐述 ,便耗费了他整整一个多时辰! 待他勉强读完这一段,只觉得精神疲惫不堪,太阳穴突突直跳,阵阵发胀。 他不得不停下来,用力揉按着发胀的太阳穴。 “原来这并非什么神功秘籍,倒像是一部杂记。” 这与他预想的功法相去甚远,但字里行间透出的信息,却又让他不敢轻视。 稍作喘息,他继续向下看去。 “三千载光阴逝水,天下归一,大秦定鼎。” “始皇帝雄才伟略,然亦畏死,遂遣方士数千,造巨舸楼船,携重宝奇珍,远渡重洋,踏碧波,破巨浪,欲寻海外仙山,求不死之药!” “数千方士,披星戴月,历三十寒暑,踏遍传闻中之仙岛神洲,然仙踪渺渺,神迹难寻。” “或葬身鱼腹,或病殒异乡,或迷失于海天之间,竟无一人得窥长生门径!” 字里行间透出无尽的失望与悲凉。 “直至大秦皇帝垂垂老矣,龙驭上宾前夕,方士之首历九死一生,自绝域孤岛而返!” “其所携归者,非草木金石炼制之丹丸,而是一枚道果,彼称,此乃‘长生之药’!” “道果?!” 陆沉的目光死死钉在这两个字上,心脏顿时一震。 这两个字他听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记忆里的景象瞬间出现在他眼前。 那日安宁县几位豪门少东家的私下聚会,觥筹交错间,似乎就有人带着几分炫耀又讳莫如深的口吻,提及过“道果”二字! 当时他并未深究,只以为是某种珍稀药材或宝物。 万万没想到,竟是在这等古老秘录中,又再一次看到了它! 他迫不及待地向下读去。 “道果玄妙,非金石草木,非血肉生灵,其形无定,其质难测,乃天变之后,此方天地间,唯一留下的长生之路!” “长生之路?!天变之后唯一留存?!” 陆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 这寥寥数语,蕴含的信息太过惊人! 道果竟是通往长生的钥匙,而且是天地剧变之后,仅存于世的一条路?! 无数疑问在他脑海中炸开。 这道果究竟是何等神物?它从何而来?又如何能令人长生?难道真的能让人白日飞升,羽化成仙? 可,更让陆沉在意的是。 那位已经得到了道果的大秦始皇帝 ,却也没有真正飞升,长生不死。 这其中,又到底有什么隐秘?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42章 生平,三代 秋老虎的余威肆虐。 暴雨带来的短暂清凉早已消散无踪,空气闷热得如同蒸笼。 陆沉搬了张竹椅坐在廊下阴凉处,捧着一瓣刚从井水里湃过的,红瓤黑籽,汁水淋漓的大西瓜。 “咔嚓”一口咬下去。 冰凉的甜汁瞬间溢满口腔,驱散了周身燥热。 “啧,吃瓜真爽!” 他满足地喟叹一声,任由几滴鲜红的瓜汁顺着下巴滑落。 一边惬意地啃着西瓜,一边任由思绪飘飞,回想起沈爷所说的那些辛秘。 对于那两本从杨家得来的,记载着“道文”的古朴册子,陆沉并未藏着掖着,早已拿去请沈爷掌眼。 不出所料,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沈爷,也对着那如同天书般的“道文”一筹莫展,只能摇头苦笑。 “师父说,各大道统圣地都有自己传承的专属密文。” “玄门正宗多用云纹雷篆,禅宗佛门则通行梵圣金文。” 陆沉啃着瓜,心中暗自思忖:“这些密文,会不会都是从这更古老、更本源的道文之中演化、简化而来?” 毕竟从年代上看,道文的传说可以追溯到渺远的上古,其地位显然更加超然。 “罢了,就当是长长见识,开开眼界了。” 陆沉很快将这点疑惑抛开,决定下次再去冰火楼参加那些二代们的聚会时,找机会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道果”的消息。 这东西,听着就非同小可。 又过了几日,安宁县的灾情终于彻底平息。 被山洪摧毁的房屋开始在原址上重建。 冲垮的河堤也由流民们以工代赈,用巨石和夯土重新加固,显得更加雄浑坚固。 然而,流民的涌入终究给县城带来了变化。 最明显的就是牙行的生意异常火爆。 即便县衙日日施粥放粮,免费治病,依然有大量走投无路的流民,选择将自身或儿女卖身为奴,以求一条活路。 悲欢离合,日日在这小小的县城角落里上演。 “少爷,董爷差人送来安神茶,说是用了几味龙脊岭深处的老药,特意为您熬煮的,能温养气血、安定心神、用来辅助练功大有裨益。” 一个清悦温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陆沉转头望去。 红拂正端着一个红漆托盘,娉娉婷婷地走来。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的粗布衣裙,身姿 却如新抽的柳条般纤细婀娜。 乌黑油亮的长发简单挽了个髻,只用一根素木簪固定。 几缕碎发柔顺地贴在光洁的额角。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俏脸。 几日养下来,肌肤看起来又细腻白嫩了不少。 在廊下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一双眸子清澈明亮,如同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丝天然的风情。 鼻梁挺秀,唇色是健康的淡粉,此刻正微微抿着,透着一股子恭谨与柔顺。 她脚步轻盈无声,端着茶盏的手,手指纤长如玉,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整个人如同山野间悄然绽放的一株幽兰,虽处陋室,却难掩其清丽脱俗的气质。 她走到陆沉身边,微微屈膝,动作轻柔地将一盏热气袅袅、散发着奇异草木清香的碧绿茶汤放在陆沉手边的小几上。 陆沉的目光在红拂姣好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端起茶盏,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 他轻轻吹凉茶汤,啜饮一口。 顿觉一股温润平和的气息顺喉而下,滋养着四肢百骸。 连眉心那团魂魄婴儿似乎都舒展了几分。 确实是好东西! 放下茶盏,陆沉看着侍立一旁、低眉顺目的红拂,忽然开口问道:“红拂,如今灾情平息,县里也安定了。” “你爷爷的病,我看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与爷爷有没有想要回老家去的想法?” “啊?!” 红拂闻言,娇躯顿时一颤,如同受惊的小鹿般抬起头。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浮现出一抹难以置信的惊慌。 她端着托盘的手一抖,险些将盘中的茶壶打翻:“少爷,是婢子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您要赶我出门?!” 陆沉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引来如此剧烈的反应。 他连忙摆手解释:“你误会了,我倒是没有这个意思。” 他看着红拂瞬间泛红的眼眶和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微叹,放缓了语气,真诚说了起来。 “我只是想着,哪有人天生就甘愿为奴为婢,伺候他人?” “你当初卖身入府,也是灾祸临头、走投无路的权宜之计,是无奈之法。” “如今灾荒已过,你爷爷身体也康复了,若老家还有亲朋故旧可以投奔,我自当还你自由之身,再予些盘缠,让你们爷孙俩回去安稳度日,岂不比寄人篱下 强?” 他当初买下红拂,本就是见她爷孙二人孤苦无依,病困交加,存了伸手拉一把的心思。 虽然内心深处,他也曾憧憬过那些话本里“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旖旎风雅。 但眼前这个女子,谈吐文雅,识文断字,女红刺绣更是精妙,这些本事,绝非寻常小户人家的女儿所能具备,更像是大户人家精心教养的小姐。 这样的女子,不该被束缚在奴籍之中。 红拂听完陆沉的话,眼中的惊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哀伤和茫然。 她缓缓摇头:“回禀少爷,我们老家已经没人了。” “我家本就人丁稀薄,先前还遭了灾,如今这世上,除了爷爷,婢子再无亲人了……” 她说着,眼圈更红,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强忍着没有落下。 看着红拂那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陆沉知道再问下去只会徒增伤感。 他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安心住下吧。” “以后,干脆就在这安宁县,好好扎下根来。” …… “陆哥儿,县衙来人,说是给您登记造册。” 门房黄征隔着门帘,开口禀报,声音里带着一丝与有荣焉的恭敬。 武籍落定,登记造册这等事,向来是本人去县衙胥吏案前候着,少不了赔笑脸、塞银子,求个顺当。 但陆沉今非昔比,地位不同。 这安宁县里,谁不晓得这位陆哥儿是县尊大人跟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是以。 负责此事的差役,直接寻上门来,亲自效力,省了他奔波之苦。 “陆哥儿,劳烦您了。” 那差役生得精瘦,脸上堆满了热络的笑意。 明明是他跑这一趟,那神情倒像是承了陆沉天大的情面。 县衙里厮混的,果然都是些眉眼通透的人精儿。 “姓名,籍贯,年龄……陆哥儿您说便是,我这儿记着。” 差役摊开一本簇新的册簿,旁边跟着的刀笔吏已蘸饱了墨,屏息凝神。 “陆沉,茶马道安宁县籍,十四岁。” 差役闻言,执笔的手微微一滞,忍不住抬眼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沉稳的少年郎,心中暗吸一口凉气。 陆哥儿平日行事稳重老练,身量也拔高,竟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竟才十四岁,尚是个半大少年郎。 “唔……好的……对了……”差役定了定神,笔下不停,“还需添上令尊令堂的名讳,祖上三代……” 陆沉神色平静,一一作答。 “家父讳‘陆人龙’,母亲是……” “爷爷名讳‘陆人甲’。” “人中之龙!好名字!大气!”差役适时奉承一句,随即又似无意间探问,“听名讳,陆哥儿,令尊似乎并非咱茶马道本地人士?” 陆沉眸光微敛,点了点头,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波澜。 “是。幼时随祖父自他乡迁来此地。” “家父家母,途中遭逢不测。”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难以触及的遥远:“那时我年岁尚小,许多事记不清了,祖父生前也甚少提及。” 差役察言观色,心知触及往事,连忙堆起更热切的笑脸岔开话头:“哎呀,陆哥儿节哀。” “好了,您看,这武籍是已经落定了!” 他手脚麻利地从随身的褡裢里取出一枚巴掌大小、打磨光滑的深褐色木牌,双手奉上。 “此乃武籍身份令牌,陆哥儿请收好,日后若在茶马道行走,凭此入城验看也方便些。” “有劳。” 陆沉接过令牌,入手微沉,木质纹理清晰。 他略一颔首,身旁侍立的红衣侍女红拂已会意,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荷包,倒出几块成色不错的散碎银子,递到差役手中。 “些许心意,权当请诸位兄弟吃杯水酒,解解乏。” 陆沉声音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推拒的意味。 差役脸上瞬间绽开真诚的笑容,双手接过银子,入手沉甸甸的,心中更是熨帖,连连躬身:“陆哥儿您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多谢陆哥儿赏,小的替兄弟们给您磕头了!” 他千恩万谢,心中暗道,给陆哥儿跑腿办事,果然痛快舒心,总少不了实在的好处。 送走了满面春风的差役一行,小院复归宁静。 陆沉摩挲着手中那枚犹带木香的令牌,目光投向院墙外铅灰色的天空。 “我到底是哪里人呢?”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心中泛起涟漪。 父母早亡,记忆模糊如雾中远山。 襁褓之中,便只有沉默寡言的爷爷,背着他一路跋涉,最终在这安宁县扎下根。 “听说茶马道有‘鱼鳞册’。”陆沉低声自语,指 尖划过令牌上的刻痕。 “据说详录名姓,能追溯籍贯生平,或许,日后寻个时机,该去求来一观。” 他暗自思忖,如今的他,不知不觉中,也已经到了可以用上这些常人求不来的手段的时候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43章 办学,福缘 武籍落定,登记造册,陆沉心里也像卸下一块石头,踏实了几分。 这事儿本该早些料理,奈何前些日子山洪肆虐,县衙上下忙得脚不沾地,他这点私事自然就被搁置了。 如今难为县衙的差役如此识趣,主动登门,倒是替他省了奔波,了却了一桩心事。 陆沉掂量着手中那枚还带着新木气息的牙牌,指尖拂过上面刀刻斧凿般的痕迹。 随后将它稳妥地塞进腰带内侧。 这方寸木牌,分量不重,用处却大。 在大乾,户籍等级森严。 普通民户乃至更低等的贱籍,若无官府开具的路引,便如笼中鸟雀,连离开本乡本土都难如登天,更别提踏入那些高墙环绕的城池。 安宁县治下,更是推行着严苛的“里甲连坐”之法。 百十户人家编为一里,邻里之间互相监督。 寻常农户,离乡超过一里,便需向里长报备。 若想远行百里,则必须手持官府签押的路引,否则便是“违例私逃”,重罪难逃! 那些通衢要道、雄关隘口,皆设有“巡检司”,盘查往来行人,专揪“无引面生可疑之人”,缉拿逃军、私盐贩子、无籍流民更是重中之重。 “有了这牙牌,倒是比寻常路引更便利几分。” 陆沉指腹隔着衣料按了按腰间的硬物。 他曾听闻牙牌分作四等:木、铜、银、金。 后三者,非有功名的官身或显贵不可得。 他这块,便是最末等的木质牙牌。 “若能通过乡试,搏个武举人功名回来,或许就能把这木头牌子,换成铜的了。”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 等他再长几分本事,就多走走,多看看。 大乾幅员辽阔,乃天变之后的一统王朝。 陆沉在书里看过江南烟雨,小桥流水,北国风光,一马平川……那些风景,都令他向往。 如今有了牌子,通关无阻,足以一尝所愿。 心中有了这般念头,手上的功夫更是不能落下。 想要畅通无阻的去这天下,看看这天下风光,身上若是没有足够的本事,那是万万不可。 远的不说,光是回春堂杨家的倒台,就给了陆沉不小的冲击。 说到底,还是杨全的实力不够强! 他的回春堂依旧还是得要依靠着背后的宏茂商号,看对方的脸色做事。 哪怕这样的路径不可避免,只要杨全自己的实力足够强,他也能掌握的了安宁县当下的局势来。 更何况,只要他能表现出更大的被拉拢的价值,让宏茂商号可以给他更多关注和作保。 怕是周县令也真不敢将目光直接就落在他的身上! 带着这样的想法,陆沉又开始没日没夜的苦修练功起来。 呼吸吐纳,从烧身馆学来的武艺以及刚刚得来的四相箭术,这些安身立命之本,自是不能放下。 练功的同时,不可避免的自然还有进补。 手里的银子花的如同流水一般。 不过相较于他现如今所拥有的财富,这些先前练功的损耗,他现在很轻易就能负担的了。 日子如溪流般平静淌过两日。 陆沉正收拾着进山祭拜山神所需的香烛纸马,盘算着路径,红拂却脚步匆匆地从外院跑了进来,小脸上带着几分少见的惊慌。 “陆哥儿!陆哥儿!” 她气息微喘,声音压得低低的,显得有些惊慌的样子。 “门外来了位老者,自称是李家镇的保长,指名要见您!” 在红拂这小丫头眼里,保长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十里八乡的保长,多由那些盘根错节的地方豪强把持。 手下管着几百户人家,替县衙分派徭役、征收钱粮、甚至催逼壮丁。 在红拂模糊而深刻的记忆里,保长带着衙役或家丁上门,往往意味着沉重的赋税、强征的劳役,或是谁家又摊上了祸事,绝无好事临门。 “李家镇?” 陆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他迅速在脑海中检索着安宁县周边的舆图。 “安宁县辖下的镇子……嗯,紧邻着兴饶镇的那个?” 他目光沉静地看向红拂:“请他进来吧。” 陆沉整了整衣襟,迎出门去。 只见阶下立着一位老者,身着暗紫色团花绸缎长衫,体态富态圆润。 面皮保养得颇为红润,稀疏的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手中拄着一根打磨得油光水亮的枣木拐杖,行走间步伐虽慢,却自有一股乡绅的派头。 “陆沉见过李保长。” 陆沉不卑不亢,拱手为礼,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李保长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连忙还礼:“哎呀,陆哥儿客气了!冒昧登门,叨扰了!” 他中气十足,带着惯常与人打交道的热络。 随即话锋一转,脸上适时地添了几分愁苦与沉重:“老朽此来,实属无奈。” “此行乃是代李家镇数百户乡亲,向陆哥儿您这样宅心仁厚的善人,讨个活路啊……” 他语速放缓,将山洪如何肆虐李家镇,屋舍如何倾颓,田地如何被毁,尤其是那维系着乡里孩童前程的简陋学堂,更是化为一片废墟的惨状,细细道来。 末了,他恳切地望着陆沉:“重建宅院,置办些农具种子,让娃娃们有书读,让乡亲们有田种,这都需要银钱周转。” “县衙拨的赈济杯水车薪,老朽只能厚着面皮,来求安宁县诸位善长仁翁,发发慈悲,化缘一二了。” 陆沉静静听完,心中了然。 这并非寻常的上门勒索或摊派,而是正经的地方重建筹款。 通常由县中有名望的富户或乡绅牵头响应。 说句实在话,若非他陆沉如今接手了回春堂的产业,在安宁县有了字号,这等关乎地方体面、又能博取善名的事儿,还真未必轮得到他。 念头转过,陆沉并未犹豫,爽快应道:“李家镇遭此大难,重建家园、兴学育人,皆是善举。” “陆沉虽力薄,也愿尽一份心意。” “哎呀!陆哥儿高义!” “老朽代李家镇父老,拜谢陆哥儿大恩!” 李保长脸上愁云顿扫,喜出望外,作势就要躬身下拜。他没料到陆沉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心中那点原本准备的长篇恳求说辞都用不上了。 李保长久历世事,深知投桃报李之理,立刻趁热打铁道:“陆哥儿如此慷慨,老朽无以为报,恰巧,三日之后,李家镇为祈求灾后百业复兴,安抚亡魂,要办一场隆重的‘百业祭’。” “届时乡里乡亲、各路匠人、行商都会齐聚。不知陆哥儿能否赏光,来做我李家镇的上宾?也好让乡亲们当面感念您的恩德!” “百业祭?” 陆沉眼神微动,心中闪过几分思量。 这种地方祭祀往往鱼龙混杂,但也可能是个观察风土人情、接触三教九流的机会。 他略一沉吟,便颔首应允:“保长盛情相邀,陆沉定当准时赴会。” “太好了!太好了!” 李保长连声道好,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陆沉随即唤来红拂,低声吩咐几句。 红拂会意,快步走入内堂库房 ,不多时便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青布包袱出来。 陆沉接过,直接递到李保长手中:“保长,这是二百两银子,权作重建学堂与安置乡民之用,杯水车薪,聊表心意。” 入手沉甸,李保长连连躬身,感激道:“陆哥儿仁义!李家镇上下,必铭记陆哥儿大恩大德!” 再三道谢后,李保长才在陆沉的目送下,心满意足的离去,就连步履都仿佛轻快了几分。 送走客人,陆沉转身回院。 刚踏入院门,一股奇异的温热感骤然从怀中传来。 识海之中的山海小印竟然有了异动! 他心头一跳,立刻凝神探查过去。 只见原本那山海小印之上,那原本静静悬浮、代表他自身命数的八条纹路之旁,竟凭空衍生出了一道朦胧青光! 【积累善报】 【可得福缘!】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44章 祭拜,祭文 【积累善报】 【可得福缘】 福缘? 陆沉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奇异感。 “做善事,真能积累福缘,得到善报?”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升起,随即又感觉有些怀疑。 他自幼在雨师巷那等三教九流汇聚的市井之地摸爬滚打长大。 见惯了为几枚铜钱兄弟反目,邻里成仇的丑态,也深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现实,可谓是世态炎凉尽入眼中。 他并非全然不信好人有好报这样的说法,但这等玄之又玄的东西,虚无缥缈,难以捉摸,谁也说不准。 他信奉的,是攥在手里的刀,是算无遗策的谋略,是实实在在的力量。 “更何况,我这二百两银子,不过是慷杨全之慨,借花献佛罢了,学堂尚未重建,善事还未真正落地,这福缘怎么就凭空生出来了?” 陆沉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倏忽间,灵光一闪,他立刻就想到了一种全新的可能性。 “福缘,会不会也是一种长气?” 他心中一跳,这念头浮现在脑海之中,越是想下去,就感觉越是有可能。 民间俗语常说,这人福薄,享不住富贵,那人福缘深厚,遇难总能呈祥。 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福气,是否就如先前他在那场灾祸之中攫取的灾气一般? 亦或者,是那关乎前程的气数,运势,是天地间一种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能量? 山海小印能显化命数,能汲取灾气,那么它此刻捕捉到的福缘,是否正是这种福气之气? 这个猜想让他心头一阵悸动。 若真如此,那这积累善报得来的“福缘”,其价值怕是会来的很高了! 先前的灾气就已经能够用来行咒杀之术,行铸阴钱之法。 如今这福缘越是能到手的话,它可能也会拥有这般神异的能耐,甚至于能有关乎命途的吉凶,未来的际遇,甚至是修行路上的助力! “看来,三日后的那场百业祭,是必须得走一趟了。” 陆沉目光沉凝,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收敛心神,尝试内视己身。 经过沈爷批命显照出的那些代表自身气数的玄奥轨迹,此刻果然比之前更加清晰凝练了几分,看起来也更像是变的更加厚重了许多。 “聚势成运,无往不利,自杨家倒台之 后,我接手回春堂,很多事情都变的比之前更加顺遂了许多,运势也来的更加高涨,财源广进,人脉渐开,之后武籍落定、保长前来又送了福缘,这些事情无一不透着顺风顺水的意味。” “真像是冥冥中有运势在推着我向前一样。” 陆沉回到厅中,慢慢斟了一杯清茶,袅袅热气升腾,氤氲了他的眉眼,但眼下发生的这些事情,却氤氲不了他眼中的清明。 他并未被这蒸蒸日上的表象所蒙蔽。 恰恰相反,经历过雨师巷底层挣扎的他,骨子里刻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危机感。 “上坡路走多了,走得顺了,往往就该下坡了。” 他呷了一口微烫的茶水,苦涩回甘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沈爷管这个说法就叫做亢龙有悔,盛极必衰。 势头太猛,锋芒太露,不知收敛,便是取祸之道! “所以,得让自个儿慢下来。” 陆沉放下茶盏,指节轻叩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不可再一味求快,不可太出风头,更不可太过招摇。” 如今他手握回春堂的丰厚钱财,在安宁县衙也有了门路,看似根基已稳,实则还缺一道至关重要的护身符。 那便是“功名”! 唯有功名,才能换来真正的“官身”! 哪怕是最低等的官身,也代表着被纳入大乾王朝的体系之内,拥有普通百姓难以企及的特权与豁免。 这是权势的起点,更是乱世中安身立命的保障。 “功名,才是一道真正的护身符!” 陆沉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已有定计。 待明日进山,诚心祭拜过那位山神老爷之后,他便要沉下心来。 之后便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武道修行之中。 争取用水磨功夫,一遍遍锤炼筋骨,打磨气血,将那阻碍他踏入气关境界的瓶颈,一点点,一丝丝地冲开! 唯有打破当下这力关的限制,真正进入气关,成就更强的境界,到那个时候,自身实力足够硬,再想要去争功名的话,就要简单的多了。 靠别人,仅仅只能算是辅助的手段,真正决定未来长远的,还是他自己的拳头! 次日,正午。 烈日高悬,洒在蜿蜒的山道上。 陆沉与黄征背着香烛祭品,踏入了久违的龙脊岭地界。 自那场惊心动魄的赶山大会之后,他便再未涉足此地。 原因无他,采得定风珠、斩杀插翅虎,这两桩事落在沈爷口中,便是极易招惹“灵羊劫”的因果,须得谨慎避让。 但如今,他身负【牵羊官】命格,冥冥中对那虚无缥缈的劫数有了几分抗御之能,这层顾虑便不复存在了。 山路崎岖,两人脚程不慢。 黄征背着沉甸甸的祭品,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道:“陆哥儿,按老规矩,祭山神该用三牲,牛、羊、猪才显诚心。” “咱带的这鸡鸭鱼,是不是太简便了些?” 陆沉目光扫过层叠的山峦,摇头道:“心诚则灵。” “牛羊猪实在是太过沉重,仅只你我二人,抬进深山不易。” “这三样也够用了,山神爷又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责怪我等?” 行至那处熟悉的破败山神庙前,陆沉让黄征在庙外林中等候,自己则提着祭品,推开庙门走了进去。 一股陈年的尘土与霉朽气息扑面而来。 庙内香案早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神像面目模糊,斑驳不堪,内里蛛网如幔帐般垂挂梁间,从残缺的墙壁中落下来不知多少枯枝败叶,整个山神庙都已经荒废的不成样子。 陆沉挽起袖子,先是用带来的扫帚仔细拂去香案、供台上的厚厚积尘,再一点点的掸去梁柱间层层叠叠的蛛网。 等到最后将庙内散落的杂物一一归拢,清扫出去,时间就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时辰。 他专注于此,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竟没怎么感觉到时间的推移。 待一切停当,残阳的余晖恰好透过庙顶的破洞,斜斜地洒在焕然一新的小庙内。 香案洁净,神像虽斑驳却显露出几分原本的肃穆轮廓,空气中也仿佛流动着一丝清冽的山风气息。 陆沉这才恭恭敬敬地将三牲祭品,依次摆放在香案中央。 紧接着又将三坛泥封的烧酒置于案前。 他点燃三炷香,青烟袅袅升起,在肃穆的空气中逐渐逸散。 陆沉双手持香,对着那尊沉默的山神像深深一揖: “山神爷在上,小子陆沉,蒙您神威庇佑,上回得以斩杀为祸山间的老狐妖,此恩小子铭记于心。” “陆沉无以为报,今日特来清扫庙宇,添置香火,聊表寸心……” 言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折叠整齐的素白宣纸。 那是他花五两银子请镇上那位私塾先生精心撰写的祭文。 他听人说,祭祀山水神灵,都要写祭文,念诵焚烧,才能上感于天。 “坤舆厚载,峻极参天。钟灵毓秀,唯此神山。 层峦叠嶂,蕴宝藏珍。云霞为佩,草木皆春。 巍巍乎!其德广被,泽被苍生; 赫赫乎!其威显赫,镇守一方……” 陆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沉稳,在寂静的庙宇中回荡。 他虽识字能写,但作此等庄重典雅的祭文,确是力有不逮,只能请人代笔。 此刻念诵,字句间蕴含的磅礴气象与对山岳的敬颂之意,让他也不由得心生肃然。 祭文念毕,陆沉将纸卷置于烛火之上。 素纸遇火即燃,迅速蜷曲焦黑,化作片片带着火星的飞灰,伴随着缕缕青烟,盘旋着向上飘升。 等到所有祭文都焚烧完毕之后,陆沉再次对着神像躬身一礼,便不再停留,转身退出庙门,与黄征会合,身影渐渐消失在苍翠的山林之中。 从始至终,山神爷并未显灵,也未露面。 破庙重归寂静。 唯有那尚未散尽的青烟,丝丝缕缕,氤氲不散,逐渐笼罩住那尊山神像。 那历经风雨,泥胎木塑的神像表面,历经岁月侵蚀的斑驳彩绘之下,竟隐隐泛起一层细微的淡金色光晕。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空寂的庙宇中响起,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孩子,倒是会拍马屁。” 那声音顿了顿,似是注视着陆沉离去的方向。 “命数不凡,确是与我有缘。”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45章 瓶颈,师兄 祭拜山神爷归来,陆沉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头事。 先前就一直有去祭拜的想法,奈何一直被各种事情耽搁,如今也算是终是彻底放下。 虽然并未得到什么立竿见影的好处,但陆沉心中却隐隐能够感觉的到,之前在那破庙中的时候,那尊沉默的山神像,其目光曾短暂地落在他身上。 “如此一来,往后进山采药狩猎,心中也能多几分底气了。” 陆沉回到自家宅院,心中安定。 除去亲自到李家镇赴了那场百业祭之外,他就闭门谢客,也不曾再出过门,只将全部心神沉入武道修行之中。 练功房内,门窗紧闭。 陆沉盘膝静坐,摒弃杂念,心神沉入体内。 一呼一吸,深似巨鲸吞水。 每一次呼吸的律动,都牵引着周身奔腾的气血。 那潜藏于筋骨皮膜之下的灼热气血,随着他的意念缓缓升腾,又沉沉落下,如同在锤炼一块无形的精铁。 渐渐地,随着呼吸节奏的加快与加深,陆沉体内气血的奔流开始加速。 原本平缓流淌的血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动,在血管中发出细微的嗡鸣,流速陡然提升! 仅仅数个呼吸间,陆沉的皮肤便肉眼可见地泛红发烫起来。 毛孔舒张,丝丝缕缕的白色热气从体表蒸腾而出,整个人如同置身于熔炉边缘,滚烫灼人! “力关瓶颈,讲究水到渠成,若霸蛮硬冲,一旦冲不过去,气血回流,必然猛烈回卷,轻则经脉受损,内腑震荡,重则气血逆冲,根基尽毁!” 陆沉想到当日宋教头叮嘱过他的要点,便没有继续将气血更加狂猛的催动起来。 他强压下心头那一丝因力量暴涨而生的冲动,努力维持着呼吸的节奏。 此刻,体内的血液仿佛已不再是温热的液体,而是化作了滚烫粘稠的岩浆,蕴含着沛然巨力,一次次向着那层横亘在更高境界前的无形壁垒发起冲击! 那壁垒似有若无,却又坚韧无比,如同隔着一层极薄却极韧的阻隔。 灼热的气血洪流撞击其上,荡起层层涟漪,却始终无法将其彻底贯通! “呼……” 陆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睛,皮肤上的红色与热浪也如潮水般褪去。 “积蓄还是不够深厚。”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青筋尚未完全平复的手掌,眼神清明,并无多少沮丧。 他深知自己从接触武道到如今力关三重,速度已是骇人听闻。 这其中机缘、悟性、甚至那神秘的山海小印都起了巨大的作用。 但武道之路,越往后,每一步都如同登天! 力关瓶颈,是横亘在无数武人面前的拦路猛虎。 多少人于此蹉跎岁月? 有人被困五六年不得寸进,只能眼睁睁看着时光流逝。 更有人耗费八九年光阴,甚至十数载苦功,依旧被死死卡住,最终气血衰败,黯然收场,抱憾终身! 正因如此,武师们才不惜代价,四处搜寻那些能滋养筋骨、壮大气血、弥补先天不足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 一切,都只为积累那冲破关隘的“本钱”。 武道之路,一步快,往往便是步步快! 抢占先机,在气血最为鼎盛、筋骨最具可塑性的壮年时期登堂入室,未来才有无限可能。 若等到四十岁之后,人体气血如同日薄西山,开始衰败,筋骨亦渐趋僵硬固化,那时再想冲击更高境界,无异于逆水行舟,难如登天! 时间,是武道上最无情、却也最公平的判官。 陆沉如今能走到这里,若是让旁人知道,怕是都要羡慕嫉妒恨了。 若是今日再让他轻松破开气关壁障,那才是真正的没有天理。 根基底蕴的积累,可不是随口说说。 哪怕他身上有诸多机缘宝物,天赋也强,那也需要足够的时间去积累才行。 “看来那兴饶镇的宝鱼,我或许该再去弄几条了。” 陆沉想起先前宝鱼的滋味以及功效,不由目光闪动。 水磨功夫是根本,但若有外力相助,滋养己身,加速积累,何乐而不为? 他如今需要的,自然是更浑厚的本钱,来冲开这力关最后的屏障! 次日天光微熹,陆沉便策马出了安宁县城,一路疾驰,直奔兴饶镇。 抵达镇上,他略作打听,便得知白阿水今日一早便已出船,往大泽深处捕鱼去了。 左右无事,陆沉也不急躁。 在镇口临河的一处简陋茶寮坐下,向店家借来一只红泥小火炉,又讨了半壶山泉水和一小包粗茶,自顾自地生火烹煮起来。 清冽的河水在朝阳下泛着粼粼波光,远处几叶扁舟随波起伏。 陆沉寻了岸边一块平整的青石坐下,看着炉火舔舐着陶壶底。 他目光随意扫过 河岸,不远处一个垂钓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一身玄黑劲装,头戴宽檐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 其身姿笔挺,持竿的手稳若磐石,虽然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与周遭寻常渔夫、农人迥然不同。 “呵,倒是应景,钓鱼佬果然哪里都有。”陆沉心中暗忖,这人瞧着不简单。 “小兄弟,好雅兴,你这是在等人?” 一个低沉浑厚、带着几分磁性的声音传来,正是那垂钓的黑衣人。 他并未回头,目光依旧落在水面浮漂上,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陆沉收回目光,提起刚沸的陶壶,斟了一碗色泽清亮的茶水:“不错。” “兄台若不嫌弃,可要来一碗解解渴?”他语气平和,既不热络也不疏离。 “哈哈,那便叨扰了。” 黑衣人朗笑一声,放下钓竿。 他站起身,身形果然高大魁梧,肩宽背厚,抬手摘下了那顶宽檐斗笠。 斗笠之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 浓眉如墨,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嘴唇紧抿,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刚毅。 尤其那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内蕴,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虽穿着便装,但那久居上位的威严气度,却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绝非寻常富家翁或江湖豪客所能拥有! 好重的官气! 陆沉心头微微一凛,眉毛下意识地挑了一下。 此人身上这股子官威,沉凝厚重,可不是县衙里那些胥吏可以比拟。 甚至于,算起来,还要比安宁县尊更胜一筹! 兴饶镇这小小的河湾,怎会藏着这样一位大人物? 那黑衣人已大步走到近前,毫不客气地接过陆沉递来的粗陶茶碗。 他仰头,“咕咚咕咚”几口便将茶水饮尽。 “痛快!”黑衣人随手将空碗放在青石上,目光如电,直直落在陆沉脸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兄弟,看你气度不凡,在这安宁县地界,莫非,你姓陆?” 陆沉这下更好奇了,他开口应了一声:“正是,大人难不成认得我?” 他心中疑窦丛生,对方这么重的官气,品级定然不低,可兴饶镇哪里养的出这么一条过江龙? “听说过。” 黑衣人笑容更深了几分。 他身量极高,比 陆沉还高出小半个头,此刻微微俯视着陆沉,那方正威严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陆沉。”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带着一丝奇特的熟稔。 随即,在陆沉略显疑惑的神情中,他开口道:“按辈分算,你该叫我一声师兄。”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46章 朝廷,蛮族 师兄?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陆沉心中激起微澜。 他愣了一下,眼中带着一抹不加掩饰的错愕与疑惑。 师兄?这从何说起? 他跟随沈爷这么久,从未听老爷子提过只言片语,说自己还有别的弟子。 陆沉一直以为自己是沈爷唯一的传人。 “我们这一脉难道不是一脉单传?” 陆沉暗自腹诽。 他目光落在对方脸上,试图从那张方正威严的国字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 然而,黑衣人的神色显得很是认真,眉宇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绝无半点戏谑之意。 “沈爷算我半个师傅。” 黑衣人,似乎看穿了陆沉的惊诧,他深深地望着眼前这个少年:“虽然老爷子不认这门关系,但我这一身本事,确确实实是承蒙沈爷当年指点,方才打下根基,沈爷于我有大恩。” 他顿了顿,目光中流露出对陆沉诸多事迹的熟悉和了然。 “你的事,我亦有所耳闻,有情有义,有勇有谋,是块璞玉,沈爷没看错人。” 陆沉迅速压下心头的波澜,对方身份神秘,官威深重,言语间提及沈爷又如此熟稔,让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他斟酌着词句,小心试探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眼前这人,绝非安宁县的寻常官吏可比。 那股子沉凝厚重的官气,让陆沉隐隐猜测,对方恐怕是来自茶马道的过江强龙! “免贵姓赵。” 黑衣人爽朗一笑,那股迫人的官威似乎收敛了几分,显得平易了些。 “你我既有这层渊源,不必拘礼,叫我一声赵大哥便是。” “赵哥认得我师父?”陆沉从善如流,称呼亲近了些,但心中的戒备并未完全放下。 “何止认得。” 赵大哥眼中泛起一丝复杂的追忆。 “有过一段不浅的香火情。” “我从沈爷那儿学到了不少真本事,赵某人能有今日这般地位,与他老人家的提点,绝对脱不开关系。” 他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感激,随即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眼中掠过一丝极深的惋惜与缅怀。 “当初我也曾动过念头,想正式拜入沈爷门下,学他那些奇门手段,走那条更为玄奥莫测的路。” 陆沉心中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话中的关键。 沈爷收徒之严苛,他是深有体会。 这位赵大哥既能得沈爷传授本事,其心性、根骨乃至悟性,必然都是上上之选。 可为何最终没能真正入门?其中必有隐情! 他忍不住问道:“那赵哥您后来……” 黑衣人脸上露出一抹带着自嘲的苦笑,摆了摆手,说得有些含糊其辞:“说来惭愧。” “终究是我这人俗念太重,太想上进,一门心思只想着求个功名,光耀门楣,封妻荫子。” “沈爷那条路,需耐的住那份清苦,我这性子,有些不太合适。” 陆沉何等机敏,立刻听出对方不愿深谈,其中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缘由。 他识趣地不再追问,提起陶壶,又为其斟满一碗清茶,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黑衣人接过茶碗,目光重新落回陆沉身上。 “我看小兄弟你筋骨强健,气息沉稳,身怀不俗武艺,可曾想过更进一步,参加朝廷的武举乡试,搏一个武举人的功名?” “自然有此想法。” 陆沉坦然承认,这正是他近期苦练不辍的目标。 “近来勤修武艺,研习射术马术,便是为此准备。” “好!” 赵大哥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语气激昂:“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当建功立业,不负此生!” “你可知这龙脊岭,号称岭南第一雄奇山脉,纵深不知几许,其中藏匿的,岂止是寻常山精野怪?更有那些茹毛饮血、凶悍难驯的异族蛮类,盘踞深处,窥伺我大乾膏腴之地!” 他声音铿锵,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依我看来,这安宁县,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迟早有烽烟再起之日!” “以小兄弟的本事,若只在这山中做个采药人,未免太过屈才!” 他目光灼灼地逼视着陆沉:“常言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你有这般本事,就该投身庙堂,博取功名,有了功名官身,才是真正有了施展抱负的根基,有了护佑一方、乃至荫及子孙的资本!” 陆沉静静听着,面色沉静如水。 赵大哥这番话,慷慨激昂,完全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对他进行的引导和期许。 他并非完全认同其所说的全部,但有一点,赵大哥说得千真万确,也是他陆沉内心深处早已认同的道理。 这天底下,最粗的大腿,最硬的靠山,莫过于那巍巍九重宫阙里的真龙! 便是朝廷! 市井里摸爬滚打悟出的生存法则第一条便是,抱大腿,就要找最粗、最硬的那一条! 所以跟着朝廷混,在这大乾王朝的疆域之内,便是最稳妥、最有前途的路子! 这一点,保准没错。 “陆哥儿!陆哥儿!” 陆沉正与赵大哥聊着,河岸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亮的呼喊。 循声望去,只见白阿水撑着他的小渔船,正缓缓靠向简陋的码头。 少年身形矫健,利落地系好缆绳,随即提着一个湿漉漉的竹编鱼篓,踏着跳板小跑上岸,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陆哥儿!” 白阿水几步跑到近前,将沉甸甸的鱼篓往陆沉面前一递。 篓盖掀开,赫然可见两尾通体金红、鳞片闪烁着奇异光泽、生着形似龙须的活鱼正活蹦乱跳。 “给你,上回听黄大叔说您需要这龙鲤补身子,今儿运气好,网住了两条回来!” “龙鲤!” 陆沉眼中顿时闪过喜色。 这宝鱼滋补气血、强健筋骨的效果极佳,正是他此刻冲击力关瓶颈所需之物。 他接过鱼篓,入手沉实,鱼尾拍打的力道透过竹篾传来,满是活力。 “阿水,真是多谢你了,有心了!” 一旁的赵大哥目光也被那篓中的龙鲤吸引。 他微微探身,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叹:“金鳞耀日,龙须飞扬,水气蕴灵,果真是难得的龙鲤宝鱼!” 他看向白阿水,带着几分赞许:“能在寻常河湾中寻得此等灵物,这位小哥倒是好本事!” 陆沉心中一动,他早已隐隐猜到这位赵大哥身份非凡,极可能是巡山司中的人。 他心思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顺着话头便道:“赵大哥慧眼!阿水他自幼长在水边,对这大泽水脉,鱼群习性了如指掌。” “一手打渔寻踪的本事,放在整个兴饶镇都算得上是独一份!可惜……”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可惜出身贱籍,困于这方寸之地,空有一身寻宝觅珍的本事,却难寻个像样的出路。” 赵大哥何等人物,陆沉这点“顺杆爬”的小心思,在他眼中如同掌上观纹。 他侧目瞧了陆沉一眼,浓眉微挑,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好小子!这顺杆爬得倒是又快又稳!” 他话语虽似调侃, 却并无不悦,反而带着几分欣赏:“不过你说得也在理,有真本事的人,如同锥处囊中,其末立现,不过不管走到哪里,总不会被这世道彻底埋没。” 他说着,目光转向一旁还有些茫然,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得一桩机缘,乃至于命运正悄然转折的白阿水。 那方正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你叫白阿水是吧?” “这名字我记住了。” 陆沉心中暗喜,面上故作腼腆。 他顺势将手中那装着两尾珍贵龙鲤的鱼篓,双手捧着,恭敬地递向赵大哥:“赵大哥,龙鲤难得,更难得的是阿水这份心意。” “小子借花献佛,这两尾宝鱼,还请您笑纳,权当是小子一点心意。” 赵大哥看着递到眼前的鱼篓,又看看陆沉那看似腼腆实则精明的眼神,不由得摇头失笑,发出一声意味悠长的轻叹。 “呵……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你这小子,年纪不大,这门道儿,倒是摸得清!” 他伸手接过那沉甸甸的鱼篓,目光再次落在陆沉身上,那眼神中欣赏之意更浓:“沈爷当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47章 人情,赘婿 白阿水站在原地,手里还提着那只空了的鱼篓。 望着赵大哥提着龙鲤、扛着钓竿大步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陆沉翻身上了那匹神骏的汗血马,脑子里仿佛塞进了一团浆糊,完全转不过弯来。 “陆哥儿为啥要把我辛辛苦苦打来的龙鲤送人啊?” 他挠了挠被河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黝黑的脸上写满了纯粹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那可是两条龙鲤啊! 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捞上来的宝贝! 陆哥儿自己明明很需要,怎么转手就送人了? 还跟我说什么让我“好生准备,等着除了贱籍”?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他从小生在兴饶镇,长在江边,打渔卖鱼就是生活的全部。 他懂得看云识天气,懂得分辨鱼汛,懂得如何在激流中稳住小船,可这送礼,攀关系,找门路的人情世故,对他来说,可实在是太难了。 直到陆沉策马的身影也消失在镇口,白阿水才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拎着空篓子,闷闷不乐地往鱼栏走去。 鱼栏的管事是个四十来岁、满脸精明相的汉子,正叼着旱烟袋,指挥伙计们卸货。 看见白阿水这副丢了魂似的模样,管事眯起眼睛,吐了个烟圈:“哟,阿水?今儿收获不咋样?怎么蔫头耷脑的?” 白阿水张了张嘴,满腹的疑问憋得难受。 他走到管事跟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之前给陆哥儿送龙鲤,然后陆哥儿把鱼转送给那位气度吓人的黑衣大人,以及大人临走时说的话,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末了还困惑地补充:“管事,您说陆哥儿这是啥意思啊?还有那位大人,他说记住我名字了……这又是为啥?” 鱼栏管事听着听着,叼着的旱烟袋都忘了吸,一双精明的眼睛越瞪越大。 等白阿水说完,他猛地一拍大腿,烟锅里的火星都差点溅出来,脸上瞬间堆满了又惊又羡又感慨的神情,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哎哟喂!你是不是傻啊你!你这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了!泼天的大运砸头上了,你还不自知呢!” 白阿水被他这一嗓子吼得更懵了,傻乎乎地看着他:“管事,啥……啥意思?” “啥意思?!” 管事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点着白阿水的脑门,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陆哥儿他这是在给你谋出路!是在给你搭天梯呢!” 看着白阿水依旧茫然的眼神,管事 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羡慕嫉妒的心情,再次开口,头头是道的分析道:“阿水啊,你想想,那位黑衣大人,那通身的气派,连县尊老爷在他跟前怕是都得矮三分,人家是茶马道的贵人!真正的贵人!” “这种贵人,平时咱们连鞋底泥都够不着!人家愿意收下你打的龙鲤,还亲口说记住了你的名字,这意味着什么?” 管事眼中闪着精光:“这意味着,他承了你这份礼,也承了陆哥儿替你递上去的这份情!” “这送礼找靠山,最难的是什么?不是送什么礼,而是提着猪头肉找不到庙门!你连庙门在哪儿、菩萨是哪尊都不知道,怎么拜?” “现在好了,陆哥儿直接把你的猪头肉……哦不,是你的龙鲤,送到了真菩萨的供桌上,这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一条龙鲤,就能换来贵人开金口!就能换来你白阿水跳出贱籍,这不是天大的好事是什么?!陆哥儿这是用他的面子,替你铺了一条通天大道啊!你还在这儿心疼你那两条鱼?” 如同醍醐灌顶,又似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白阿水整个人彻底呆住了,黝黑的脸庞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微微涨红。 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陆哥儿要他的龙鲤,不是自己要吃,也不是为了讨好贵人自己用。 而是用这种他完全看不懂的方式帮他! 是在帮他挣脱这生来就套在身上的贱籍! 一股暖流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他紧紧攥着那只空鱼篓的竹篾边缘,粗糙的篾片硌得手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头那份沉甸甸、暖烘烘的感激之万一。 陆哥儿给他的这份恩情,在此刻他的心里,甚至比那宝蛟江还要深的多! 陆沉策马返回安宁县城,先将汗血马送回宅子好生照料,随即脚步不停,径直来到了沈记铺子。 铺子里,沈爷正靠在躺椅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旱烟。 陆沉恭敬地行了一礼,便将今日在兴饶镇河岸偶遇那位赵大哥,以及交谈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向沈爷道来。 沈爷静静地听着,浑浊的老眼在烟雾后微微闪动。 直到陆沉说完,他才慢悠悠地将黄铜烟枪在桌角轻轻磕了磕,抖落些许燃尽的烟灰,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赵无忌,嗯,是有这么个人。” 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并无避讳:“当年,此人初露头角,根 骨奇佳,悟性也属上乘,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老夫见猎心喜,确实点拨过他几手本事,想着结个善缘,看看能否收归门下。” 沈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袅袅青烟,回到了过去:“可惜啊,此子心性与老夫所求不合。” “他胸中装着的,是万丈红尘里的功名利禄,锦绣前程,为了攀附权贵,甘愿入赘茶马道豪族,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 沈爷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赵大哥是赘婿? 陆沉着实有些意外。 那位气度威严,官威深重的赵大哥,竟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能在那种境遇下走到如今地位,这人的手段,着实厉害! 真算得上是能屈能伸了。 “如今嘛。”沈爷磕了磕烟锅,拉回思绪,“他倒是得偿所愿了。” “听说他深受那位小国公爷的赏识,坐上了巡山司的头把交椅,位高权重,也算是在这茶马道真正出人头地了。” 沈爷的语气带着一丝世事难料的感慨。 他并非瞧不起赵无忌的选择。 人各有志,追求功名富贵本无错。 只是他沈爷择徒,首重心性! 奇门之路,玄奥艰深,需持心如镜,不为外物所移。 今日赵无忌可为权势入赘豪门,忍辱负重,他日,面对更大的诱惑、更深的危局,他又会如何取舍? 是否会为了保住权位,牺牲道义、乃至牺牲他人? 这份不确定性,便是沈爷当年屡屡拒绝将其真正收入门墙、彻底了断那份传艺香火情的根本缘由。 沈爷抬起眼皮,目光如古井般深邃,落在陆沉身上,带着少有的郑重:“六子,听老夫一句劝,与这赵无忌,保持些距离,莫要走得太近。” 陆沉心头一凛,立刻凝神细听。 “巡山司,手握稽查山林、甚至清剿异族的权柄,是茶马道各方势力眼中一块流油的肥肉!” 沈爷的声音低沉,直白的诉说一个冰冷的现实:“上位者最忌一家独大,讲究的是制衡之术。那巡山司内,绝不可能让赵无忌一人只手遮天,他必有掣肘,必有政敌!” “你若与他走得近了,身上便会被打上他的烙印,成了他自己人。” “在这等权斗漩涡里,成为某个山头的人,固然能得一时便利,却也等于主动跳进了火坑。” “明枪暗箭,倾轧构陷,随时可能波及到 你,你如今根基尚浅,卷入其中,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陆沉神色肃然,对着沈爷深深一揖:“师父教诲,六子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回到家中,陆沉心绪渐平。 他将沈爷的告诫反复咀嚼,铭记在心。 随即,便将一切杂念抛开,再次沉入那枯燥的武道修行之中。 日升月落,光阴交替。 转眼间,十数日时光如指间流沙,悄然滑落。 距离那决定无数武人命运的武举乡试之期,已越来越近。 安宁县城内外,一股无形的紧张气氛,也逐渐开始悄然弥漫起来。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48章 账房,乡试 安宁县城这些时日,肉眼可见地热闹起来。 街头巷尾多了许多风尘仆仆的外乡面孔。 客栈时常爆满,连带着酒肆茶楼的生意都红火了几分。 这股热潮的源头,自然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武举乡试。 武人们汇聚于此,少不了要进补气血,强筋健骨,这使得陆沉手下的回春堂生意异常火爆。 陆沉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着厚厚一叠账簿。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药材的进项、出项、库存、银钱往来…… 各种数字如同蚂蚁般爬满了纸页。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眼前发昏。 这账簿,比那需要静心参悟的武功秘籍还要令人头疼百倍! 看着人参、黄芪、当归等补药价格一路飙升,进项数字确实喜人。 但随之而来的庞杂支出,库存盘点,银钱周转,却让他这个习惯了刀山火海,直来直去的少年郎,颇感力不从心。 “唉。” 陆沉无奈地放下账簿,揉了揉眉心,苦笑道:“这玩意儿,简直比练功冲关还要难的多!” 一旁侍立的红拂,正轻手轻脚地为陆沉续上热茶。 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目光在陆沉紧锁的眉头和摊开的账簿上扫过。 听到陆沉的抱怨,她犹豫了一下,细声细气地开口:“少爷,可是为这笔‘三七’的进价和那笔‘鹿茸’的损耗发愁?”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地点了点账簿上的两处。 “您看,这‘三七’是上月十八进的,当时市价是每斤二两七钱,但按‘四柱’里的‘旧管’算,上月结存价应是二两五钱,这里似乎记岔了日期,还有这鹿茸,前日盘点时发现受潮损耗了三钱,应记在开除项下,这里好像漏记了……” 陆沉闻言,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向红拂。 这丫头竟然懂得看账?还能指出其中错漏? 红拂被陆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俏脸瞬间飞起两朵红云。 她手指绞着衣角,声如蚊蚋:“以前在家里时,跟我娘学过一些粗浅的记账法子。” “我爹不太管事,家里几个铺子的进出账目,都是我娘一手打理,我常在旁边看着,娘就教了我一点‘四柱结算法’。” “四柱结算法?” 陆沉来了兴趣,他只知道做生意要记账,却不知其中还有如此门道:“这是什么说法?” 见少爷感兴趣,红拂定了定神,努力回忆着母亲的话,解释道:“回少爷,这‘四柱’,就是把账目分成四块来看。” “‘旧管’是上期结存下来的数目,‘新收’是本期内新收进来的东西或银钱,‘开除’是本期内用掉或花出去的部分,‘实在’就是本期末结存的数目了。” “记账的时候,把旧管加上新收,再减去开除,就能得出实在的数,看看账实是否相符,这法子算是记账入门的基础。” “原来如此,你竟还有这种能耐,好生了不得!”陆沉真心夸赞道。 红拂俏脸更红,面对陆沉这样的夸奖,她显然来的很不好意思。 “少爷谬赞了,这些都只是最基础的东西不过。” 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我娘还看得懂更复杂的‘三角账’、‘龙门账’呢,听说那些才是真正做大生意的掌柜用的法子,可惜……我那时贪玩,没能学全。” 陆沉听着红拂清晰条理的解释,看着她眼中闪烁的聪慧光芒。 他沉吟片刻,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红拂。”陆沉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这个总是低眉顺眼的小侍女,语气认真,“你可愿意去‘上学’?” “啊?” 红拂猛地抬起头,一双杏眼睁得溜圆,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上学?女子上学? 这怎么可能? 私塾学堂向来只收男童,讲究男女大防。 况且,前贤古训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么? 寻常人家的女儿,能学点女红刺绣,若是家境好些的,再学些琴棋书画陶冶性情,便算是顶好的教养了。 上学读书,这岂是女子该做的? 陆沉看着红拂惊愕又带着一丝茫然的神情,仿佛看到了那被世俗框住的无限可能。 他微微一笑:“我给你请个专门的先生如何?” “你心思灵巧,又肯学,我看是个好苗子!” “好好学,未必不能做个女秀才、女文书!将来替我,也替你自己,打理出一片天地来!” “少爷……” 红拂的心跳得飞快,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陆沉的夸赞让她小脸羞红一片,内心却也激动了起来。 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要自己能更多的帮助陆沉,为他出更大的一份力。 她声音细若蚊呐,深深低下头去:“红 拂听凭少爷吩咐。” …… 几日时光在枯燥而专注的练功之中悄然流逝。 陆沉练功完毕,周身气血经过反复锤炼,已经变得雄浑而凝练,如同奔涌的江河被约束在坚固的河床之内,流转间透着一种圆融饱满的意味。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横亘在力关三重巅峰,通往气关境界的无形壁垒,似乎比之前松动了几分。 其已经不再如磐石般坚不可摧,虽然依旧厚重,但已非全然无法撼动! “水到渠成,急也急不来。” 陆沉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丝因进步带来的微澜压下,心境重归澄澈。 他深知,此刻需要的不是蛮力冲撞,而是持续的沉淀与积累。 换上整洁的青色劲装,整理好衣袍,陆沉拿起桌上一张烫金描边的精致请柬。 这是那些二代少东家们差人送来的帖子,他们这些人大事之前,在冰火楼内小聚一番,早已成了约定俗成的环节。 先前都没缺了陆沉的场子,如今更是不可能欠缺。 如今的陆沉,已经渐渐是他们必须要去仰望的人了。 走出宅门,街道上的喧嚣比往日更盛。 乡试在即,安宁县如同一个巨大的磁石,吸引了十里八乡怀揣着功名梦想的武夫。 客栈人满为患,酒肆里充斥着高谈阔论,到处都有燥动的勃勃野心。 对于这些武人而言,乡试是龙门一跃的机会。 若能高中武举人,自是光宗耀祖,前程似锦。 即便落榜,只要能在众多好手面前打出响亮的名号,那些豪绅大户也会闻风而至,奉上丰厚银钱,延请其担任护院教头。 这同样是一条足以安身立命,受人敬重的出路。 因此,无数劲装汉子涌入这小小的县城,让本就热闹的安宁县更添了几分江湖气的喧嚣。 陆沉步履沉稳地来到冰火楼。 还未进门,鼎沸的人声便扑面而来。 一楼大堂早已座无虚席,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外乡武夫。 他们或高谈阔论,或闷头吃喝,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潜在的对手。 陆沉目光如电,不动声色地快速扫过。 只见这些武人多半是内壮层次的修为,气息驳杂,根基深浅不一。 约略估计,大抵与当初的杨信相仿,远不及薛超那种扎实的根基。 “陆爷!您可算来了!楼上雅间请 !” 一个机灵的小厮眼尖,立刻认出了陆沉,脸上堆满殷勤的笑容,拨开人群,点头哈腰地将陆沉引向二楼楼梯口。 这一幕,顿时引起大堂里不少外地武夫的侧目。 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汉子眉头紧锁,盯着陆沉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瓮声瓮气地对同伴道:“啧,咱们哥几个只能挤在这大堂里,那小子瞅着岁数不大,凭啥能上二楼包间?难不成是哪家的公子哥儿?” 他仔细回想陆沉的衣着气度,既不显贵气逼人,身边也无随从仆役伺候,实在不像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旁边邻桌一个安宁县本地食客正呷着小酒,闻言嗤笑一声,斜睨着那外地汉子,脸上带着几分“你孤陋寡闻”的优越感。 “兄弟,外地来的吧?那位小爷,可是咱们安宁县响当当的这个!”他晃了晃大拇指,“陆哥儿!陆沉!义薄云天,那可是县尊老爷都亲口夸赞的‘及时雨’!懂不懂这分量?” “及时雨?”外地武夫更糊涂了,满脸不信,“他?一个半大孩子?还能呼风唤雨不成?” 本地食客一脸鄙夷,仿佛对方见识短浅,当即放下酒杯,唾沫横飞地掰着手指头数起来:“呼风唤雨?嘿,人家干的可是实打实的大事!” “听好了!陆哥儿曾孤身入龙脊岭,斩杀为祸一方的老狐妖,为民除害!深入险地采得定风珠、异草灵药,那是天材地宝!更神的是,他还有一手符水救人的本事,多少疑难杂症在他手里化险为夷?你说说,这不是‘及时雨’是什么?” 外地武夫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杀山精?采地宝?还会符水治病?这当真不是评书演义里走出来的人物?” 他再看向楼梯口方向时,眼神已从质疑变成了震撼与敬畏。 陆沉并未在意身后的议论,在小厮引领下登上二楼。 此处果然清雅许多,屏风隔开几个雅间,人声也低了下来。 他来得不早不晚,雅间内已坐了几位熟人。 贯石号的少东家正与人谈笑,一见陆沉进来,立刻热情起身招呼:“陆兄!快请上座!” 他指着身旁两位面生的年轻人介绍道:“来来来,容我引荐。” “这位是兴饶镇的沈兄,这二位是洛家姐弟。” 兴饶镇? 沈? 洛? 陆沉目光微抬,平静地扫过这三位新面孔。 看来又是两位家世不凡的“ 二代”? 陆沉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幸会。”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49章 练功难,习武苦 “见过陆兄!” 见陆沉前来,兴饶镇来的沈子奇与洛家姐弟洛玉舒、洛天德,立刻齐齐起身,抱拳见礼。 他们姿态恭敬,并无半分轻慢。 陆沉的名号,早已如风般传遍了安宁县及周边乡野。 谁人不知,雨师巷里走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少年采药郎? 短短半年光景,便从市井泥泞攀至县尊座上宾的地位! 这份扶摇直上的本事与际遇,足以令任何心高气傲者为之侧目。 在座的这些安宁县及邻镇的年轻俊彦们,哪个不是家中寄予厚望的嫡子嫡女? 平日里也是眼高于顶的人物。然而在陆沉面前,却一个个心甘情愿地收敛锋芒,伏低做小。 原因无他,眼前这位少年郎,早已不是他们可以平辈论交的对象。 其地位与影响力,已然能与他们父辈平起平坐,甚至在县尊心中的分量,隐隐还要压过一头! “诸位不必多礼,都坐,都坐。” 陆沉抬手下压,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 待众人依言落座,他才环视一圈,开口道:“乡试在即,我看近日安宁县可是汇聚了不少英才,诸位可有参加的?都想在这乡试之上一展拳脚吧?” 陆沉主动打开话匣子,雅间内略显拘谨的气氛顿时一松。 众人这才纷纷争先接话,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气氛瞬间热烈。 “陆兄说的是,这次县里可真是风云际会!”一位少东家率先开口,“不过,我听说这回的乡试,难度怕是要比往年高出不少!” “哦?此话怎讲?”有人追问。 那少东家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因为这次,可不仅仅关乎一个武举人的功名头衔,更关系到巡山司,听说那边有几个实打实的空缺职位放出,要从此次乡试的佼佼者中选拔补入!” 嚯! 此言一出,顿时激起千层浪! 雅间内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呼吸都仿佛急促了几分! 巡山司! 那可是手握实权的强力衙门! 能穿上那身官服,就意味着真正踏入了官场,拥有了护身符和话语权! 安宁县的二代们,或许有纨绔,有不学无术者,但能坐在冰火楼里的,多是家族中较为出色、知晓利害的子弟。 他们无不是被父辈寄予厚望。 对他们而言,很多事情早就已经太 清楚不过了。 想要在这世道真正稳固家业,光靠父辈的财富和人脉是远远不够的。 唯有自家子弟拥有官身,才能让家族根深蒂固,无惧风雨! 没有官身的护佑? 看看那曾经在安宁县一手遮天的回春堂杨家,得罪了县尊,何等庞然大物,还不是说倒就倒,顷刻间树倒猢狲散?这就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可惜啊。” 布行的少东家陈玉麟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带着浓浓的无奈:“武夫这条路,是真他娘的一点捷径都没有,全得靠拳头硬生生砸出来!” 这话一出,众人都默默叹了口气,无疑是道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 练功习武,是世间最公平也最残酷的苦差事。 纵使他们这些二代生来就比普通人起点高,有源源不断的食补药膳滋养身体,有重金聘请的名师指点,有名贵药材熬煮的药浴淬炼筋骨。 却也逃不过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伸筋拔骨、熬炼体魄之苦。 冬练三九,迎着刺骨寒风打磨气血,夏练三伏,顶着毒日头站桩练拳。 这般枯燥、痛苦、磨人心性的日子,岂是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幼锦衣玉食的少爷小姐们轻易能熬得住的? 更何况,他们身边诱惑太多。 美酒佳肴,丝竹歌舞,红粉佳人,种种享乐如同蚀骨之蛆,不断消磨着他们的意志。 能有多少人,能真正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本心,将大把光阴都投入到这枯燥的拳脚功夫中去? 故而陆沉环顾雅间内众人,除了贯石号的少东家天赋毅力尚可,堪堪踏入内壮层次外,其余人等,多半还都没能达到这个境界。 陆沉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沈子奇,这位沈家公子气质温润,更像读书人,气息平稳但并无锋芒。 接着是洛天德,少年人精力旺盛,气血倒是澎湃,却显得有些躁动。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直安静端坐、气质娴静的洛玉舒身上。 这一看,陆沉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一闪而逝的讶异。 这位洛家小姐,身着一袭素雅衣裙,眉目如画,举止间带着大家闺秀的温婉。 然而,在陆沉的感知中,她那看似柔弱的躯体内,竟蛰伏着一股远超在场所有男子的雄浑气血。 她气息悠长沉稳,内敛而精纯,表面无波,底下却蕴含着沛然力量。 其气血强盛,气息悠长,这在一众二代 中,简直是鹤立鸡群! “依我看,这回武举乡试的头名,非陆兄莫属!” 酒酣耳热之际,又有人高声奉承道,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一时间,“陆兄定能夺魁”、“解元之位舍你其谁”的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陆沉端着茶杯,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既不显得倨傲,也未因吹捧而失态。 他轻轻啜了一口清茶,待声音稍歇,才平静地开口:“诸位抬爱了。” “安宁县卧虎藏龙,十里八乡汇聚而来的英才不知凡几?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陆某这点微末本事,何敢轻言夺魁?” 他心中自有衡量。 除非能在乡试之前,彻底冲破那力关大圆满的最后关隘,真正踏入“气关”之境,否则在这汇聚了各路好手的擂台上,他确实不敢打包票能稳操胜券! 武道之路,一步一重天,容不得半点轻忽。 “说起这武举。”话题很快又转回正事,一位消息灵通的少东家接口道,“这次一共四天,考校弓马骑射、步战刀枪、内容不少。” “往年若能夺魁,县衙嘉奖颇丰,或是赏赐精妙武功,或是赐下补气血的大药,今年难度更大,又有巡山司的职位悬在前头,真不知还会有什么样的奖励?” 众人闻言,眼中再次燃起热切的光芒,纷纷议论起来。 聚会持续了小半日,眼看天色不早,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陆沉婉拒了贯石号少东家相送的好意,独自一人踏着秋日午后的阳光,返回家中。 冰火楼一行之后,陆沉再次闭门谢客,将一切纷扰隔绝。 庭院深深,只闻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他于静室中沉缓悠长的吐纳。 光阴如梭,转眼又是三日。 秋意渐浓,侵染万物。 门前那株高大的槐树,叶片已渐渐转黄,又在飒飒秋风中逐渐飘落,空气中弥漫着清冷干燥的草木气息。 安宁县城外,早已搭建好的宽阔演武场内,旌旗猎猎,号角长鸣! 历经月余筹备、牵动无数武人心弦的,武举乡试。 终于开场!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50章 开试,力压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温暖的秋阳洒落,碧空如洗,澄澈的天穹绵延过远处群山,直让人感觉胸怀开阔。 实在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牵动无数武人心弦的武举乡试,终于拉开了帷幕! 考场设在县城之外,那片平日里用于募兵征丁、开阔平坦的演武坪。 早在前几日,此处便已大兴土木,搭建起一座丈许高的观礼台。 台上,身着七品鸂鶒补子官服的周云正襟危坐,面色沉肃。 两旁侍立着师爷、主簿、典吏等一干佐贰官吏,皆屏息凝神,气氛庄重。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观礼台左下首单独设的一席。 巡山司指挥使赵无忌,并未身着官服,仅是一身玄色劲装,却大马金刀地踞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 他身形高大,腰背挺直如枪,目光扫视着台下,那渊渟岳峙的沉凝气势,已然是盖过了台上正座的县尊周云! 按大乾官制,赵无忌身为巡山司主官,品轶远在周云这七品县令之上,本应高踞主位。 然则,巡山司衙门尚未在茶马道正式开衙,且武举乡试乃朝廷抡才大典,关乎国体,礼制森严。 赵无忌深谙进退之道,并未彰显自身权势凌驾于主持地方政务的周云之上,甘居次席,却也无人敢小觑他半分。 台下右侧,则是以贯石号东家等为首的安宁县士绅富商。 他们或坐或立,脸上皆带着热切的期盼与好奇。 武举,不仅是武人的跃龙门之机,也是地方势力观察新血,招揽人才的绝佳场合。 自古道“穷文富武”,此话半点不虚。 寻常小富之家,供养一个脱产专心练武的子弟都殊为不易。 读书尚可省俭,武艺一道却是实打实地烧钱! 药补食补,拜师学艺,延请枪棒教头,购置兵刃甲胄,更遑论耗费巨大的弓马骑射,样样皆是吞金兽! 偌大的安宁县,人口数万,又毗邻龙脊岭这等险峻之地,常年行走的刀客、镖师不在少数。 但能真正将根基打熬至力关大圆满境界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寥寥半百之数! 其艰难稀少,可见一斑! 演武坪边缘一角,红拂紧张地绞着袖子,白皙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目光在攒动的人头中焦急地搜寻着陆沉的身影。 “少爷能考上么?” 她抿着嘴唇,眼中满是担忧。 旁边的黄征却是信心满满,抱着膀子咧嘴一笑:“且把心放肚子里!” “陆哥儿的本事,考个武举人那是板上钉钉!” “咱就瞧着他能不能把那魁首解元给摘回来吧,到时候不知道得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他可是亲眼见过陆沉在龙脊岭中搏杀插翅虎的凶悍,对自家少爷的本事深信不疑。 “菩萨保佑……”红拂闻言稍安,但仍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地为陆沉祈福。 演武坪东侧,临时设了一处登记案台,几名皂衣小吏正襟危坐,负责核验参考武夫的籍贯文书与保人出具的担保书。 武举乡试,并非阿猫阿狗都能参与,若无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作保,即便脱了贱籍,也难以获得参考资格。 像陆沉这般,自有沈爷、董霸、宋彪等县中名宿联名作保的,自然畅通无阻。 而那些无根无萍的外乡游侠、江湖散人,此刻便大多愁眉苦脸,徘徊在案台之外,苦寻门路。 “陆哥儿!您来了!” 负责登记的皂袍小吏显然认得陆沉。 见他上前,脸上立刻堆起热络的笑容,手脚麻利地查验文书,态度恭敬无比。 安宁县衙里谁不知道这位陆哥儿是县尊老爷跟前的红人? “小的提前给您道喜了,陆哥儿此番必定高中!” 小吏拱手,满脸堆笑地说着吉祥话。 “谢您吉言。” 陆沉微微一笑,动作自然地从袖中滑出半吊铜钱:“一点茶水钱,诸位兄弟辛苦,拿去打点酒喝,解解乏。” 这一手“撒钱”之术,陆沉早已用得炉火纯青。 县衙上下,从门房到差役,谁没得过他的好处? 银钱虽不多,却胜在心意周到,出手大方。 更何况他地位日隆,却从不摆架子,依旧将这些底层吏员放在眼里,更让人心生亲近与好感。 “哎哟!多谢陆哥儿体恤!” 皂袍小吏眼睛一亮,不着痕迹地将铜钱拢入袖中,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 他提笔在一块木牌上迅速写下“丁十五”三个字,递给陆沉,同时压低声音道:“陆哥儿,您的场次排在后头,不妨先寻个地方歇歇脚,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也好看看前面的路数,养足了精神再下场不迟。” 武举乡试,按流程分为“甲乙丙丁”四场,依次进行。 小吏这番安排,显然是 给陆沉行了方便,让他有更多时间观察、适应,也能保存体力以最佳状态应考。 陆沉接过木牌,颔首致意:“有劳了。” 这便是“撒钱”的好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些许银钱换来的,往往就是他们多少愿意给自己行个方便。 “铛!” 一声铜锣炸响,紧接着是县衙差役拖长了调子的唱喏。 “武举乡试,开……考……!” 声浪瞬间点燃了整个演武坪。 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四处都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这露天考场不似文试那般封闭肃静,满都是市井的热烈与喧嚣,男女老少都挤在围栏外,伸长脖子,只为亲眼目睹这难得的盛事。 武举乡试共设五场大考:技勇、步射、马射、较试、兵策。 首场便是最直观的技勇。 考校三样硬功夫:举石锁,拉硬弓,舞大刀! 众人按着先前早已定好的顺序,依次走上场去。 那石锁从轻到重,横了一排。 最轻的石锁只有一百斤,不过想要将这石锁举起,也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前来参加乡试的自然都是有些底蕴。 只见一个看起来精瘦的青年,站在石锁前,憋红了脸,青筋暴起,也只堪堪举起两百斤的石锁。 他这身形看起来就是修炼轻身功夫的人,力量根基有些不稳也是正常。 有人沉腰坐马,吐气开声,将四百斤的石锁扛过肩头,顿时就赢得一片喝彩。 但最引人瞩目的,当属一位身高九尺、膀大腰圆、十里八乡都很有名的猛汉! 只见他走到场中最大的五百斤石锁前,低吼一声,双臂肌肉虬结,猛地发力,竟将那五百斤重的石锁一下子就稳稳举过头顶。 一直坚持了足足三息,他才轰然松开。 石锁落地时发出的沉闷巨响,伴随着围观人群震天的惊呼与掌声! “好神力!” “乖乖,五百斤都能这么轻松举的起来!” “听说之前他村里疯牛发狂,被他一人倒拽牛尾硬生生拖了回去,这神力,果然名不虚传!” 猛汉的成绩,顿时就吸引了观礼台上诸多目光的注视。 陆沉作为丁场最后一位出场者,此刻缓步踏入场中。 无数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观礼台上,县尊周云身体微微前倾 ,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期许。 左下首的赵无忌,则端起茶杯,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深邃的目光落在陆沉身上,似乎想看看这位“师弟”究竟能给自己带来几分惊喜。 人群一角,红拂紧张得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黄征更是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圆。 万众瞩目之下,陆沉并未走向那些小号石锁,而是径直来到了场中那五百斤石锁之前。 这就是先前那些人举起来的最大的重量。 他站定身形,气息沉凝。 没有嘶吼,没有夸张的蓄势,只是右臂随意一探,五指如铁钳般扣住其中一尊石锁的握柄! 下一刻。 陆沉周身气血瞬间勃发,一股沛然巨力自腰腿贯通臂膀! 只见那五百斤的沉重石锁,被他单臂一提一送,赫然就高举过头顶! 动作之轻松写意,仿佛举起的不是一尊沉重的石锁,而是一捆轻飘飘的稻草! 哗! 整个演武坪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比刚才那位猛汉举石时更为响亮的惊呼。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单臂?!五百斤?!” “竟然能举得这般轻松?!他这才多大年纪?!” 然而,陆沉的动作并未停止! 他面色平静,手臂沉稳地缓缓下放,那五百斤石锁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陆沉身形微沉,左右开弓。 双臂探出,竟同时抓住了两尊五百斤石锁的握柄! “嗬!” 一声短促有力的吐气! 双臂肌肉线条在劲装下骤然贲张。 两尊沉重无匹的石锁,竟被他硬生生同时提离地面,随即猛地向上一送! 两尊加起来足有千斤之重的巨大石锁,赫然被陆沉同时高举过头顶!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唯有沉重的石锁在陆沉手中纹丝不动,以及无数道凝固在震惊与骇然中的目光! 千斤之力! 力压全场!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51章 当之无愧,堪为魁首 “陆沉!举石锁!甲上!!!” 皂袍小吏那拔高了八度的唱名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演武坪鸦雀无声的氛围。 直到此刻,被那千斤神力震慑得几乎忘记呼吸的围观人群,才一下子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和更加狂热的喧哗! 千斤之力?! 陆哥儿竟然如此生猛?! 整个演武坪彻底沸腾了。 无数道目光死死锁定在场中那道挺拔的身影上。 先前陆沉在安宁县扬名,靠的是那手神乎其技的采药本事,虽然也曾得烧身馆戚仲光亲口赞许,但到底是没有真正出过几次手。 大家并不知道,他手底下的真功夫,到底达到了什么样的层次。 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总归是对他的年纪有些轻视。 今日亲眼目睹,才知大谬不然! 这哪里是普通的跟山郎? 此一身勇力,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武师,都不遑多让! 那两尊加起来足有千斤的恐怖石锁,在他手中如玩物般被随意提举。 那份举重若轻,沛然莫御的纯粹力量,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远胜任何花哨的招式! 这般强横的筋骨气血,简直足以生撕虎豹! 观礼台上,赵无忌微眯双眼,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终于化作了毫不掩饰的赞赏。 他轻轻放下茶杯,指节在扶手上无声地敲击了一下。 “内壮神力,筋骨如铁!气血雄浑,已达力关圆满之巅!” 他心中默念,对这位师弟的评价瞬间拔高数筹。 “好一块天生神力的好材料!沈爷这看人的眼光,当真是毒辣得紧!” “如此年纪,根基便已打磨得如此扎实圆满,假以时日,气关之境,指日可待!” 随后的拉硬弓与舞大刀两场,在陆沉那惊世骇俗的神力映衬下,几乎成了毫无悬念的个人表演。 便是这两项,他依旧展现出了力压全场的统治力! 陆沉无视了那些寻常的硬弓,直接取下了那柄需三石之力方能拉开的牛角大弓。 百步之外,箭垛如豆! 他搭箭、开弓、瞄准、松弦,动作行云流水,沉稳如山。 “嗖!嗖!嗖!” 十支雕翎箭,如同长了眼睛的流星,接连破空而去,稳稳钉在红心之内,箭尾兀自震颤不止! 最后一箭,他更是深吸一 口气,双臂筋肉贲张如龙,将那牛角巨弓拉得如同满月,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嘣!” 箭矢离弦,发出刺耳的尖啸! 势若奔雷,竟直接穿靶而过,木屑纷飞! 那恐怖的穿透力,看得人头皮发麻! 宝鱼宝药滋养出的磅礴气血瞬间爆发,简直堪称恐怖! 身姿挺拔的少年郎,宛若霸王在世,力大无穷。 只见他四面开弓,左右换手,娴熟丝滑,可见全身力量凝成一股绳了,毫无薄弱之处。 那些同场竞技的武夫们,一个个面色发苦,眼神复杂地看着场中那道身影。 今年遇到个妖孽,这还怎么比? “拉硬弓!陆沉!甲上!!” 又是甲上! 而且是毫无争议的甲上! 高坐主位的周云,此刻笑容满面,神色看起来极为满意。 他果然没有看错,此子当真是一柄绝世利剑! 锋芒所向,锐不可当! 其势已成,其锋已露,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可惜啊! 当真可惜! 周云心中那点遗憾再次翻涌上来。 这般惊才绝艳的少年郎,怎么自己就没生个待字闺中的好女儿呢?! 若能招为东床快婿,结下姻亲,那该是何等美事! 周云的心思,又何尝不是台下那些士绅豪族们此刻翻腾的念头? 贯石号东家、绸缎庄老板、粮行掌柜,他们一个个眼中精光闪烁,心思活络。 看着场中那前途无量的少年身影,再想想自家待嫁的女儿,心思瞬间活络起来。 “如此少年英杰,若能招为佳婿……” “若能得此乘龙快婿……” “岂不美哉!” 无数道灼热的目光如同实质般交织在陆沉身上。 “少年成家再立业!正当时!” 已有心急的士绅按捺不住,眼神火热地招呼随从:“去请城西的王媒婆!要快!” 眼瞅着恨不能立刻将陆沉绑回家中拜堂。 “嗤!” 旁边立刻有人不屑地嗤笑:“就你家那闺女?脸大如盆,腰粗似桶,也好意思让媒婆登陆哥儿的门?” “你懂个屁!那叫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旺夫益子的福相!” 被讥讽的士绅面红耳赤,梗着脖子强辩。 两人当场就压低声音吵嚷起来,引得周围一片侧目。 总之,经此两场比试之后,陆沉已经瞬间跃升为安宁县所有家有适龄闺女的士绅豪族心目中,最炙手可热的东床快婿! 可以预见,他那座小院的门槛,很快就要被络绎不绝、巧舌如簧的媒婆们踏平了! 喧嚣之中,第三场“舞大刀”正式开始! 陆沉走到兵器架前,随手提起一柄分量不轻的镔铁长刀。 刀身寒光凛冽,刀背厚重。 他虽不以刀法扬名,但在宋彪的指点下,于刀法一道也从未懈怠。 缠头裹脑的刀法招式,早已融入骨髓。 只见他持刀在手,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方才举石开弓的磅礴力量瞬间内敛,转化为一股沉凝锋锐的刀意! “唰!” 刀光乍起! 没有花哨的虚招,只有最基础也最考验功力的劈砍撩扫! 长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匹练般的银光。 时而如瀑布倾泻,银光泄地,笼罩周身,时而如惊鸿掠影,刀锋破空,发出凄厉的锐啸! 刀随身走,身随步转,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迅捷、充满爆炸性的力量! 那沉猛的刀势,配合他力关圆满的恐怖根基,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沉闷的风压,卷动地上的尘土! 其他武夫手中挥舞的大刀与之相比,顿显笨拙迟缓,黯然失色! 观礼台右侧,专为本地武馆教头设立的席位上。 烧身馆宋彪、神拳馆李教头、烈马馆张教头、天河馆王教头等人,皆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场中那道舞动的刀光。 神拳馆的李教头捋着短须,眼中精光闪烁,忍不住赞道:“这少年好刀法!凌厉刚猛,劲力通透!招式看似基础,却已得‘稳、准、狠’三昧!没个七八年的苦功浸淫,绝难有此火候!” 宋彪闻言,脸上露出一抹与有荣焉的笑意,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悠悠道:“李教头好眼力。” “不过,据宋某所知,陆哥儿正式习武练刀,至今尚不满一年光景。” “什么?!” “不可能!” “宋教头,你莫不是在说笑?!” 此言一出,顿时就惊到了那几位教头。 李教头捋须的手僵在半空,眼珠子瞪得溜圆,烈马馆张教头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天河馆王教头更是失声惊呼! 几位浸淫武道数十年的老教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习武不足一年?! 便能将刀法根基打磨得如此扎实浑厚? 这已经不是天才二字可以形容,简直是妖孽中的妖孽!是百年难遇的武道奇才! “可惜啊……”宋彪放下茶杯,望着场中那如龙腾虎跃般的身影,眼中满是惋惜,“如此良才美玉,若能被师父收入门下,悉心教导,我烧身馆的威名,定能再添上一分。” “舞大刀!陆沉!甲上!!!” 皂袍小吏再次喊道,那略显亢奋的唱名声,再次响彻演武坪! 这一次,偌大的演武坪并未立刻爆发出喧嚣,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麻木”般的寂静之中。 三项甲上! 技勇三场,场场第一!皆为甲上! 这已经是当之无愧的魁首成绩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狂热的欢呼与呐喊声,如同火山般喷发而出,瞬间淹没了整个演武坪! “魁首!” “陆哥儿,真解元也!”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52章 骑射俱精,栋梁之材 陆沉在武举乡试首日技勇三场连夺甲上,力压群雄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安宁县的大街小巷。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县城都可谓是为之沸腾。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乃至深宅大院,人们议论的焦点只有一个——陆沉! “了不得,真真了不得!陆哥儿这本事,真是神了!” “这要是让他考上了举人,那之后立刻就是举人老爷!未来可是要当官了!” “唉,我那儿子要是有陆哥儿一半出息,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嗨!我早就说陆哥儿不是池中之物!当初在雨师巷,我就瞧他眉宇间有股不凡之气,早说了他怕是早晚要飞黄腾达!”一个汉子拍着大腿唾沫横飞。 “扯你的淡!净会搁这里马后炮,早前陆哥儿在雨师巷讨生活时,怎么没听你放半个屁?”旁边立刻有人揭短。 “咳咳……”那汉子老脸一红,嘴硬道,“我那是后来才看到的,陆哥儿在龙脊岭得了山神爷点化之后,这不才开了窍?” 一时间,陆沉之名家喻户晓,,他自然而然也成了安宁县当之无愧的焦点人物。 对于本地百姓而言,武举不仅是个人功名,更关乎一地荣辱。 十里八乡有名的武夫都汇聚于此,谁不希望“自家人”能拔得头筹,压过外乡人一头,可没道理让那些外乡人骑在头上显威风! 陆沉这横空出世般的表现,自然就一瞬间点燃了所有安宁县人的自豪与期待!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兴奋议论的人群。 更有精明的商家嗅到了商机,纷纷挂出牌子,言道:“庆贺陆沉武举夺魁,本店茶水免费三日!”,借此吸引生意。 一时间,陆沉的名字成了最好的招牌,引得人气暴涨。 然而,被众人所关注的陆沉本人,却并未关注这些琐事。 首日考罢,他婉拒了所有邀约,如常地与师父沈爷用过一顿便饭,便回到了自己那方闹中取静的小院。 陆沉看着桌上放着的那两个沉甸甸的瓷瓶,这都是董霸派人送来的珍贵药物。 “豹胎生筋丸,雪参养脏膏。” 陆沉掂量着这两瓶董霸送来的好药。 此前拜师宴上,董霸便曾赠过这药过来,助他修行。 其后勤修苦练,这些宝药消耗甚巨,早已告罄。 没想到董大哥对自己修炼的事情一直记挂在心,如今这个时候又 送来几瓶。 “看来,真是种善因,得善果。” 陆沉低声自语。 当初两次援手,结下的善缘,如今才有这样的回报。 拔开瓶塞,一股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倒出一粒龙眼大小,乌黑发亮的豹胎生筋丸,就着清水仰头服下。 丹药入腹,迅速化作一股温和却坚韧的暖流,遂即飞快化开。 丝丝缕缕渗入筋骨深处,滋养着白日剧烈爆发后的细微损耗。 而后站在院中,徐徐拉开架势,推桩练功。 陆沉动作沉稳,不疾不徐,配合着悠长的呼吸,专注引动周身的气血,引导着体内药力流转,将这庞大的药力不断转化成为自身的根基。 今日技勇三场,对他而言,确实游刃有余,甚至未尽全力。 这让他对自身实力在安宁县这个层面的定位,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看来,在这安宁县一亩三分地,我这身功夫,也算勉强站得住脚了。” 陆沉心中暗忖。 他倒是没有生出任何骄狂的情绪,只是有一种对自己辛苦练功之后终有回报的欣慰。 “技勇考的是根基,只是纯粹的力量,但接下来的骑射,才是真正考验实战技艺与临场应变的时候。” “十里八乡赶过来的武人,也多是在龙脊岭讨生活的好手,未必没有专精此道的强者。” “之后应当会有不少厉害的对手才是……” 翌日,正午。 演武坪再次被汹涌的人潮填满,摩肩接踵,喧嚣鼎沸。 无数道目光热切地聚焦在入口处,翘首以盼。 当陆沉那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场边时,整个演武坪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与喝彩! 声浪如潮,震耳欲聋! 这铺天盖地的声援,还不等陆沉登场,他在气势上便已经先胜了一筹。 “乡亲们倒是热情。” 陆沉心中微暖,面上沉静如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周遭的喧腾,心神归于空明,稳稳踏入场中。 今日首考“步射”。 箭垛分设五十步、百步、两百步三处,每处十支箭,以命中靶心多寡论高下。 陆沉依旧走向那排沉重的牛角弓,随手选了一把。 以他双臂千斤之力,开此强弓如满月,不过是寻常事。 他左右两侧,立着兴饶镇赫赫有名 的猎户李家兄弟。 此二人乃是勒马庄年轻一代的翘楚。 勒马庄百户人家,世代以狩猎为生,其子弟弓马娴熟,据说人人皆有搏虎射熊之能,凶悍之名不亚于安宁县巡山队。 “开试——!” 皂袍小吏铜锣敲响,声震全场。 李家大郎有意先声夺人,他率先出手,一出手就是近乎炫技的能耐。 只见他闪电般搭箭上弦,“嗖!嗖!嗖!”三箭连珠! 箭矢破空,带着凌厉的尖啸,精准无比地钉在五十步外的箭垛红心之上!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好俊的连珠箭!” “好快的出手!” “这……陆哥儿能胜过他么?” “陆哥儿采药寻宝是厉害,可这射术可是李家兄弟吃饭的本事啊!” 围观人群中响起赞叹与隐隐的担忧。 “步射!李大郎十箭全中!甲中!” 小吏唱名。 “是个好手!” 陆沉眼神微凝。 方才他看得真切,李家大郎控弦技法极其老练,无名指压小指稳定弓身,中指压拇指蓄力,食指如尺规般笔直控弦导引。 这是真正的好手才能掌握的诀窍! 三箭连发,手臂稳如磐石,气息丝毫不乱,确是拔尖的高手! “大哥,看我的!” 李家二郎亦是不甘示弱,同样连珠箭发! 前八箭势如破竹,箭箭中靶! 可惜第九箭时,气息稍有不续,手臂微不可察地一晃,箭矢虽中靶,却略偏了一些。 最终也是十箭全中。 压力似乎来到陆沉身上。 他闭目凝神,深深呼吸。 沈爷那里有前朝编纂的《武经射学》,那些编纂出来的精要文字,如同清泉般在心底流淌。 “射艺五要:审、彀、匀、轻、注!心若止水,手似磐石,眼如鹰隼,气若长河,放矢轻灵……” 再睁眼时,陆沉目光锐利如电。 他站如苍松,双臂舒展,左臂推弓沉稳如山岳,右臂开弦饱满似满月,整个身体侧向靶位。 李家大郎眼中闪过惊愕的神色。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陆沉这开弓的架势,沉凝的气度,分明也是有一种练过多年射术的高手风范! “嗖!嗖!嗖!嗖!” 陆沉开弓 搭箭,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箭矢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支接一支,连绵不绝地离弦飞出,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嗤啦! 最后一箭,更是挟裹着他那沛然莫御的巨力,竟将五十步外的箭靶硬生生洞穿,留下一个透亮的窟窿! “步射!陆沉十箭全中!箭箭贯入靶心!甲上!!!” 皂袍小吏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更高几分。 轰! 人群彻底沸腾!欢呼声、呐喊声直冲云霄! “陆哥儿真厉害!” “箭箭红心,穿靶而过!简直是神射手啊!” “没想到,陆哥儿的箭术都这么厉害!” 接下来的百步、两百步考校,陆沉与李家兄弟各展所长,箭矢如飞蝗,精准地钉在远处的箭垛上,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若非陆沉先前曾练过“四相箭术”,深谙不同距离下的力道与角度变化。 恐怕在这李家兄弟赖以成名的看家本领上,还真未必能占得如此上风! “步射已经考完了,接下来就是骑射!” “也不知道陆哥儿在骑射上还有没有这般功夫?” 众人期待无比,还想要再看陆沉不断的打破他们心中既定的认知。 陆沉走向马厩,牵出了那匹由小方精心照料,养得膘肥体壮的汗血宝马。 神骏的宝马昂首长嘶,四蹄轻刨地面,便是再不懂相马之人,也能轻易判断出来,这定是一匹好马无疑! 李家兄弟一见此马,脸上顿时泛起浓浓的无奈与苦笑,相视摇头。 “汗血宝马,这还怎么比?” 李大郎低声叹息。 骑射一道,人马合一,七分在人,三分在马! 自家兄弟胯下虽也是良驹,可比起这传说中的汗血神骏,无论是爆发力、耐力还是稳定性,都差了不止一筹! 单是这匹马,就已将他们甩开了十条街! 果不其然! 当陆沉翻身上马,汗血宝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其风驰电掣,四蹄翻腾如踏云追风,偏生又来的很是稳当。 马背之上,陆沉身形稳如山岳,任凭骏马奔腾,他开弓搭箭的动作同样稳如磐石! 箭矢破空,精准地射向箭靶。 反观李家兄弟,纵使射术精湛,奈何坐骑差距太大,在高速奔驰中控马稳身已是不易,准头自然大打折扣。 最终,毫无悬念! 骑射之上,陆沉再得甲上。 他以无可争议的实力,摘得骑射魁首! 全程看下来的赵无忌,眼中激赏之色愈浓。 他忍不住开口赞道:“骑射俱精,弓马娴熟!此乃真正可堪大用的栋梁之才啊!” 一旁的周云县令何等精明,立刻捕捉到赵无忌话语中的深意。 这匹汗血宝马本就是赵无忌所赠,如今又当众如此盛赞陆沉“栋梁之才”,其用意不言自明。 这分明是要将陆沉直接收入囊中,钦点进即将开衙的巡山司了! 周云心领神会,立刻笑容满面地附和道:“赵大人慧眼识珠!陆沉此子,实乃天赐我安宁县之栋梁!” “有此英才,实乃朝廷之幸,地方之福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53章 走后门,陆举人 骑射自不简单,陆沉的甲上看似容易,实则也颇耗费了他一番功夫。 自那时。 “势如追风,目如流电!” 陆沉心中默念骑射精要,整个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他腰腹核心发力,如同磐石般稳稳嵌在马背上,才能将那股颠簸的力量尽数抵消。 其控弦的指法更是独特。 一手“拇指勾弦,食指加压”的秘传手法,正是他能做到速射的关键所在,比寻常的“三指开弓”快了不止一筹! 对面的李家兄弟,已是安宁县出了名的好手。 他们常年出入险峻的龙脊岭,十箭之中能中七八,这份本事足以傲视同辈。 但陆沉有汗血马,又懂得骑射之术,仍旧是十箭全中。 显然是毫无争议的魁首! 李家兄弟对视一眼,眼中虽有失落,却无半分不服。 两人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陆沉马前,抱拳拱手:“佩服!实在佩服!” 常年与山林野兽为伍的汉子,性情直爽。 他们深知自己这手箭术浸染了多少汗水与凶险,才练就这手射术。 对方只是个采药人,都未必摸过几次弓,竟然也能有如此俊的射术,委实了不起。 这天最后一场考完,虽然乡试还未结束,尚未放榜,但安宁县乡亲都认定陆沉已经是榜上钉钉的第一。 陆沉的名字,已然成了安宁县街头巷尾最滚烫的谈资。 茶寮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描绘着他昨日骑射夺魁的英姿。 酒馆中,粗豪的汉子们拍着桌子争论他到底是师承哪位隐世高人。 就连勾栏瓦舍的莺声燕语间,也时不时飘出几句“陆郎君好生俊俏”,“武艺又高”的娇笑。 被这满城议论包裹的陆沉,并未回家,而是一个人去到了冰火楼中。 他推门进了包厢,一张红木小几旁,坐着安宁县衙里那位汤师爷。 “陆小哥,坐。” 汤师爷没有寒暄,指尖轻点桌面,一张折叠整齐的素笺无声地滑向陆沉。 “这是明日策论的试题,你且记下。” 策论试题? 陆沉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这是透题? 科举舞弊,乃是太祖开国之初便定下的死罪! 犹记得,本朝初定,太祖皇帝因为科考之事杀得人头滚滚。 此事被称 为“南北榜案”。 太祖皇帝见到春榜所录,皆为南人,无一北人,又有学子联名上书,认为考官偏袒南人。 太祖皇帝当即就罢黜,车裂,斩首一大批负责科举的官员,震骇朝堂上下。 汤师爷何等眼力,立刻捕捉到了陆沉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悸和犹疑。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脸上露出那惯常的笑容:“莫要多虑,也别想得那般严重。” “你是武举,弓马策论,弓马才是根本!这策论嘛,不过是走个过场。” 他放下茶杯,目光直视陆沉:“你前两日骑射、步射、技勇,样样都是甲上,县尊大人看在眼里,认定你是难得一见的栋梁之才。” “大人爱才心切,只盼着你尽善尽美,明日策论若是因为准备不足而掉了分,岂不可惜?这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汤师爷的解释合情合理,语气也轻描淡写。 陆沉紧绷的心弦缓缓松弛下来。 舞弊等同于授人以把柄,从此之后身不由己,很容易就会沦为他人掌中傀儡。 陆沉行走江湖,深知“自由”二字的分量,这绝非他想要付出的代价。 既然只是确保体面的锦上添花,这其中的分量,便大不相同了。 他伸手接过了那张素笺。 “策论之题为两道。其一是‘创业以武,守成以文,然兵农一致,文武同方,其用果异乎?’。” “其二是‘王者之兵不贵诈谋奇计’。你且牢记于心,回去好生琢磨文章,理清脉络,务必写得堂堂正正,显出格局气魄来。” 陆沉心中稍定。 汤师爷只给题目,而非现成文章塞过来,这分寸拿捏,既显了关照,又避开了最直接的舞弊雷区,只算是提点。 看来县尊和这位师爷行事,确实有他们的谨慎之处。 “多谢师爷!多谢县尊!” 陆沉郑重抱拳,深施一礼。 回到自己家中,陆沉铺开纸张,提笔蘸墨。 然而,笔尖悬停在纸面上方,久久未能落下。 “创业以武,守成以文,然兵农一致,文武同方,其用果异乎?”他低声咀嚼着题目,眉头紧锁,“这是讨论文武分途。” “王者之兵不贵诈谋奇计……写文章确实不是我的强项。” 他叹了口气,笔杆在指间无意识地捻动。 “进山搏杀我在行,可这引经据典的文章……真是比拉满十 石强弓还难!” 枯坐半晌,纸上依旧空空如也,只余几点墨痕。 陆沉烦躁地搁下笔,起身出门,径直走向了沈记铺子。 听完陆沉的苦恼,沈爷哈哈一笑。 “我当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取笔墨来!” 沈爷大手一挥。 只见沈爷一把抓过饱蘸浓墨的狼毫,笔走龙蛇,洋洋洒洒。 陆沉凑近细看,眼睛圆睁: “王者之兵不贵诈谋奇计,至于临敌制胜,良将岂可少哉!此乃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古者兵有奇正,旋相为用,如环之无端,其出入之法,今几绝矣。敌有阴阳,客主异宜,易之则宜,其先后之节,将何施焉……” 字字句句,气势磅礴,更兼文理清晰,立论坚实! 师父竟然还有这般文采? 陆沉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沈爷搁下笔,微微一笑:“老夫早年间,也曾动过入仕的念头,四书五经、策论文章,可没少下苦功钻研。” 陆沉喜滋滋的接过那张墨迹淋漓的纸,立刻逐字逐句,屏息凝神地默记起来。 翌日,县衙隔壁的考棚。 此地与演武场的开阔截然不同,气氛肃穆压抑。 一排排考案整齐排列,空气中弥漫着松烟墨的气味。 考生们或凝神苦思,或奋笔疾书,只闻沙沙落笔声与偶尔压抑的咳嗽。 陆沉端坐其中,心绪却异常平稳。 提笔蘸墨,昨日沈爷所书的文章脉络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他不再迟疑,笔锋流转,将那些文字工整地誊写在答卷之上。 字迹虽完全比不上沈爷那般,但也不能算是太过难看。 仅仅两炷香时间,他便已写完搁笔。 但他并未急于起身,而是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考棚内交卷的人已过半,他才从容起身,将那份答卷平静地交了上去。 三日等待,转瞬即过。 放榜之日,县衙前的照壁下,人头攒动,挤满了望眼欲穿的考生和看热闹的百姓。 陆沉的小院却显得格外宁静。 他并未去凑那拥挤的热闹,仿佛外界的沸腾与他无关。 院内,他赤着上身,正演练着一套刚猛沉雄的拳法。 汗水沿着贲张的肌肉线条滑落,每一拳击出都带着沉闷的破风声。 他在积蓄着气血,感受着体内那层阻碍他 踏入更高境界的“力关”瓶颈,试图一丝丝地磨去这存在的瓶颈。 “少爷!少爷!放榜了少爷!” 急促的呼喊声传来。 红拂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小脸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眼中却迸发出喜悦的光芒。 黄征紧随其后,满脸都写着喜色。 “现在该叫陆举人了!!” “陆哥儿从此就是举人老爷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54章 张榜第一 安宁县衙门前。 今天是安宁县武举乡试的放榜日子。 天光刚亮,县衙前那堵灰扑扑的照壁下,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今日,无数武夫的命运,将在这张薄薄的黄榜上尘埃落定。 有人欢喜有人愁。 “苦练八载,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就盼着今日能出人头地,搏个前程!” 一个粗壮的汉子搓着手,在原地不停踱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死死落在紧闭的衙门前。 旁边一个面容尚显稚嫩的年轻武人,脸色微微发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啊,家里为了供我习武,卖了田,借了债,倘若这一次考不上,我实在无颜面对父母!”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后面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 紧张忧心,使得他既想要得知结果,却又不敢面对。 人群中,几个须发已见花白的老武人,沉默地站在角落,眼神复杂地望着喧闹的年轻人。 他们脸上的风霜更深,腰背虽依旧挺直,却难掩一丝暮气。 武举不比文试,寒窗数十载犹有金榜题名时。 习武之人,过了三十七八,气血便开始走下坡路,筋骨不复巅峰时的强韧敏锐,机会本就少得多。 更遑论,供养一个武人比供养一个读书人耗费要大得多! 一年四季的肉食药膳滋补气血,打造兵刃,聘请枪棒教头,拜师学艺的“孝敬”,马匹草料…… 哪一样不是白花花的银子堆出来的? 每一次武举,对他们而言,都可能是此生最后的机会。 邻近茶楼,雅座。 勒马庄的李家兄弟没有去衙前挤那拥挤的人群。 他们就住在周边,为的便是今天这个时候凭窗而坐,正好能方便看榜。 “大兄……” 李二郎端起茶杯,又放下,心神不宁。 杯中的茶水晃荡着,映出他紧蹙的眉头。 李大郎看似从容地呷了一口茶,目光也须臾不离下方那攒动的人头和紧闭的衙门。 “稍安勿躁。” 他声音沉稳:“你我几场下来,步射、骑射、技勇,皆在甲乙之列,唯有策论稍逊一筹,名次当不会太差。” 话虽如此,但他的表情看起来显然没有口中说的那么轻松,。 他早先时候就已经派出了个伶俐的随从挤在 最前面,只等那黄榜一贴,立刻飞报。 “那位陆哥儿呢?” 李二郎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并未发现陆沉的身影。 “听说在家中稳坐,并未出门。” 李大郎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由衷的叹服:“放榜之日,犹能八风吹不动,稳坐钓鱼台,这份定力,这份从容,着实令人折服。” 李二郎闻言,脸上掠过一丝不甘和失落:“唉,本以为能在步射、骑射上大展身手,让县尊老爷青眼有加,没曾想,强中更有强中手,竟遇上了这等人物。” 他想起陆沉那十箭全中的英姿,心中五味杂陈。 李大郎性情更为老成持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这等人物,与其争一时长短,不如好好结交。” “安宁县的少年英杰,素来喜欢在冰火楼聚会,二郎,你交游广阔,看看能否寻个机缘,引荐进去,与那位陆哥儿好生亲近亲近。” 李二郎有些不解:“大兄,那陆沉纵然武艺超群,此番夺魁,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根基尚浅的孤家寡人,咱们勒马庄在县里也是有头有脸,何须如此纡尊降贵,费心巴结?” 李大郎微微一笑,眼中精光闪动:“此一时,彼一时。” “今日之前,或许如此,但今日之后,便是天壤之别!” “陆哥儿注定是安宁县武举乡试的头名解元,有了这功名,他以后还可能会去茶马道,他这功名的分量,比起你我若侥幸得中,要重得多!” “二郎,你要明白,并非有功名就能立刻做官,那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僧多粥少,想要轮得到,不知要熬多少年,打点多少关节!” “咱们家虽有薄产,但提着猪头肉,也未必能进庙门。”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但陆哥儿不同!” “他是安宁县第一,是武魁首!更难得的是,他深得县尊器重。” “他的名字,他的本事,必然会传入茶马道那些真正贵人的耳中!” “与他处好关系,结下善缘,便是搭上了一条青云梯,日后无论于公于私,都大有裨益!此乃长远之计,绝非巴结二字可以概括。” 李二郎听罢,心中那点不服气顿时烟消云散。 他深以为然道:“原来如此!还是大兄思虑深远!小弟明白了!” 兄弟二人正低声交谈间,楼下县衙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声响。 “铛!!!” 铜锣敲响 ! 那清越又带着威严的金属颤音,瞬间让整个喧闹的衙前广场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了那扇缓缓开启的朱漆大门上! 咚!咚!咚! 三声沉稳厚重的铜锣响声之后,县衙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豁然洞开。 安宁县武举乡试,放榜了! “刘兄!刘兄!快看!你中了!” “中了?我真中了?!苍天有眼!爹娘!孩儿没辜负你们!”一个汉子猛地攥住同伴的胳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哈哈哈哈!我也有功名了!从今往后,再不是白身!”另一个中举者挥舞着拳头,仰天大笑,充满了扬眉吐气的快意。 差役提着半桶浆糊,在照壁上利落地刷开。 一张宽大的黄纸榜单被稳稳贴上。 人群被瞬间吸引,“唰”地一下围拢过去。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那黄榜之上的名字中,充满渴望的想要在其中寻找到自己的名字。 “李复李大郎!乡试第三!” 早有伶俐的帮闲守在榜下,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目标,扯着嗓子朝茶楼方向高喊报喜,声音里透着讨赏的兴奋。 茶楼雅间内,李二郎猛地站起,激动地拍着兄长的肩膀:“大兄!你是第三!” 李大郎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弛下来,露出一丝矜持却掩不住喜色的笑容,端起茶杯的手也稳当了许多。 “李凭李二郎!乡试第五!恭喜恭喜,一门双杰!” 报喜的帮闲已经挤上茶楼,满脸堆笑地作揖道贺。 “好!同喜!” 李大郎心情舒畅,从袖中摸出几锭碎银子,大方地抛了过去:“拿去吃酒,沾沾喜气!” “谢李大爷赏!” 帮闲接住银子,掂了掂分量,顿时眉开眼笑,美滋滋地躬身退下,盘算着下一笔赏钱该去哪里讨。 榜单之下,俨然一幅浮世众生图。 高中者或狂喜嘶吼,或喜极而泣,或意气风发地接受着旁人的艳羡恭维。 落榜者则如霜打的茄子,面色灰败,有人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有人不甘地一遍遍扫视榜单,还有人瘫软在地,被同伴搀扶起来,背影佝偻。 “榜首呢?头名是谁?” 李大郎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投向楼下那金榜题名的最高处。 尽管他心中已有九成把握,觉得陆沉夺 魁的可能性极大。 但也还是没有办法能百分之百的确认。 毕竟策论考的是文墨功夫,那雨师巷的采药人陆沉,身世贫寒,哪有机会请名师研习文章? “陆沉!今年武举第一!一等的功名!”先前来的那帮闲指着下面,“早已经有人抢着去报信去了!” …… “少爷!你中了!是头名!” 红拂把赏钱塞给那跑得气喘吁吁的报信人,一路小跑着冲进陆沉清静的后院,清脆的声音尤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嗯。” 陆沉缓缓收势,站定如松。 汗珠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 他神色平静,仿佛这消息早在预料之中。 以他骑射、步射、技勇连场甲上,策论又有沈爷暗中襄助的成绩,放眼整个安宁县,确实无人能撼动他魁首之位。 “举人老爷?” 陆沉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悄然涌上心头。 心中也不禁浮现出几分雀跃。 这四个字,不仅仅是一个功名,更是一把足以让他进身的钥匙! 他缓缓抬头。 “功名在身,从此天高海阔!” 也终于是,走上正途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55章 庆贺,变脸 武举与文试,皆循朝廷定制,自然拥有相同的功名等级。 其也分为童生,秀才,举人,以及贡士和进士。 童生,是没有正式功名加身的,但一旦考取,便可在官府落上武籍,算是有了朝廷认可的习武之身,行走江湖时,腰牌上也能多个印记。 秀才,又称生员,需通过县试方可得。 这是最基础的功名,有了它,便可免除地方徭役,身份已与寻常白丁大不相同。 至于举人,则需在乡试这等大比之中脱颖而出,方能摘得。 此乃真正的龙门一跃! 功名在身,便有了做官的资格,算是拿到了踏入庙堂之中的敲门砖,从此身份贵重,非寻常可比。 安宁县,地处茶马道要冲,虽名义上仍属“县”,实则人口、赋税、战略地位,早已堪比一府。 若非如此,按旧例,这等规模的武举乡试,本无资格在此筹办。 恰逢巡山司即将在安宁县开设衙门,此司专责巡防茶马道,弹压沿途匪患,护卫商旅,权责甚重,急需招揽本地的强手人才。 正是这巡山司的开衙契机,才让安宁县破格拥有了举办武举乡试,选拔一方俊杰的资格。 “少爷!您这可是解元啊!” 红拂喜得眉眼弯弯,声音都带着雀跃的颤音,仿佛比她自己中了还高兴。 乡试前三甲,名号尊贵。 头名称解元,次席为亚元,再次则为经魁。 陆沉此番一举夺魁,摘得解元桂冠,从此行走四方,报上名号,皆可堂堂正正自称一声“陆解元”。 这份殊荣,足以让地方豪强乃至官府胥吏,都高看一眼,礼敬三分。 “合当庆贺!” 陆沉眼中也掠过一丝明亮的光彩,胸中意气激荡。 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今日他独占其一,勤修苦练,终得功名傍身,岂能不喜? 他并非矫情之人,当下便吩咐道:“红拂,去告诉王大娘,今日采买些上好的酒肉回来!鸡鸭鱼肉,时令鲜蔬,拣好的买,咱们好好庆贺一番!” 红拂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旋即高兴的小跑出去。 高中解元之后,仿佛就连他们所在的这个院子,都变的与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饶是黄征,此时也只觉得今日的自己格外的有力气。 就像是以后的日子变的更 加有奔头了,未来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一条直通远方的坦途,只要走上去,一切便都再没有任何问题。 安宁县乡试张榜的喧嚣尚未散尽,一辆装饰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马车,碾过县城的青石板路,停在了回春堂前。 车上下来一位身着锦缎、面色沉凝的中年人。 此人正是从茶马道的宏茂商号派来的大管事——钱通。 钱通此行,带着总号的严令和一肚子火气。 回春堂,可是他们在背后扶持起来的势力,每年都要输送大量的孝敬银子,对他们而言,也不可谓不重要。 便是这样一个重要的铺面,如今竟然毫无征兆地倒了! 掌柜杨全被当场拿下,判了死罪,他们在这之前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这样的事情,显然透着一股很不对劲的意味! 加上回春堂的这笔损失,绝非小数,更关键的是,此事若处理不当,被其他势力看在眼里,以为宏茂商号软弱可欺,那才是塌天大祸! 总号那边将矛头直指安宁县的县令周云。 但钱通深知,周云这个县尊,可不一般。 他在安宁县也算是经营多年,能让杨全一点消息都不透出来,那说明他背后的掌控力也非同小可。 加上其本身官面上的身份,绝非他一个大管事能去得罪的。 柿子要捡软的捏,这杀鸡儆猴的“鸡”,自然就落到了那个据说直接导致回春堂覆灭的采药人,陆沉头上。 “区区一个落了武籍的武夫,仗着有几分蛮力,就敢断我宏茂财路?真是不知死活!” 钱通看了眼当下的回春堂,只在对面的酒楼中寻了个雅间坐下。 他手指敲击着桌面,眼中寒光闪烁:“茶马道上,多少江湖豪强、绿林巨擘,见了宏茂商号的旗号也得客客气气,他算什么东西?” “这若是不给他一个教训,还真让外人觉得我们宏茂商号软弱可欺了!” 他正盘算着如何拿捏陆沉,既能给总号交代,又不至于在安宁县闹出太大动静惹来官府不快时。 一旁有人进来禀报:“钱大管事,安宁县的武举乡试,今日放榜了。” 钱通眼皮都没抬,挥挥手道:“武举放榜,左不过与那巡山司有些干系,你且赶紧去查那陆沉的落脚处,还有,他平日都与哪些人来往?有无亲眷?都给我摸清楚!” “对了,顺便看看那放榜的头名是谁,他以后很可能要入巡山司,若是能提前跟 此人结交,也算一件好事。” 那人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之后便连忙退下。 不多时,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心腹随从匆匆返回,脸上带着一丝异样。 “大管事,那陆沉,查到了。”随从躬身回话,声音有些迟疑。 “查到了便说,怎么你什么时候也变的磨磨蹭蹭的了?”钱通端起茶碗,语气不善。 “回管事的话,那陆沉,他高中了!” “他就是今年安宁县武举乡试的头名解元!” 钱通手中的茶碗盖微微一顿,过了一个呼吸之后,才重新落在茶碗上。 他眉头微皱,双眼微微眯起,眼中精光闪动,与他惯常在做重要决定的时候,并无二致。 “解元?头名?” 钱通的声音低沉下来:“可能确定?” “千真万确!榜文贴着呢,小的亲眼所见,陆沉二字,高居榜首!” 随从咽了口唾沫,补充道:“而且,小的还打听到,这位陆解元在考试中骑射、步射、技勇皆是甲上,策论也是同样,是实打实的魁首!县尊与巡山司的那位大人似乎对他都极为器重。” 钱通沉默了。 刚才那股来势汹汹,想要前来问罪的怒气,瞬间就熄灭了大半。 他重新背靠太师椅坐下,身子没了先前那么紧绷,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眼神深邃,心思电转。 一个只有武籍、无根无底的采药人武夫,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拿来立威最是简单。 但一个备受县尊器重、前途无量的武举解元,这分量就截然不同了! 解元功名在身,便有了踏入官场的资格。 尤其是在这即将开设巡山司衙门的安宁县,一个武举解元,极有可能被直接招揽进去,担任要职! 那巡山司,可是直接掌管茶马道沿线安防的实权衙门! 钱通混迹茶马道多年,深知其中的利害。 宏茂商号固然势大,但也深谙不与官斗的道理! 尤其是这等前途光明、正得地方主官赏识的新贵! 为了一个已经倒掉、每年不过孝敬些银子的回春堂,去得罪甚至打压一位解元,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血亏! 他脸上的阴鸷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商人特有的精明算计。 片刻后,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呵呵。” 钱通轻笑一声,看 向那还躬着身的随从,语气已截然不同:“区区杨全,倒了就倒了!他办事不力,咎由自取!茶马道上的生意,给谁做不是做?” “这位陆哥儿,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事,这才是真正的人才啊!” “你去,备一份厚礼,以商号的名义,恭贺陆解元高中!顺便……”他顿了顿,笑容更深,“问问陆解元,是否有兴趣,与我宏茂商号交个朋友,谈谈合作?” “这安宁县乃至茶马道上的药材生意,可是大有可为!” 他心中已然盘算起来。 若能借此机会,将这位新晋解元、未来的巡山司新贵,变成宏茂商号的合作之人,那先前回春堂的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这简直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56章 贺礼,同窗 陆沉难得一次喝高了。 酒气氤氲的小院里,杯盘狼藉,欢声笑语已散。 今日陆沉大喜,他也难得地放纵了一回。 只是他这酒量,本身就不太行。 虽说靠着九虫酒、蛇胆酒这些用来练功的药酒硬生生拔高了些许,但如何敌得过黄征这等在酒桌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子? 几轮推杯换盏下来,半坛子辛辣的剑南烧春入喉,陆沉便觉得眼前景物开始模糊,脚下如同踩了棉花。 待到一整坛烈酒彻底见了底,他整个人已是天旋地转,连坐都坐不稳,身子一歪,差点直接滑到桌子底下去。 “我的解元老爷!”黄征带着七八分醉意,还想去拉他,“再来一盅!解元酒,千杯少……” “少爷可不能再喝了!”红拂眼疾手快,赶紧上前,用尽力气才将摇摇欲坠的陆沉架住。 她秀眉微蹙,看着陆沉那平日里神采奕奕此刻却满是醉态的脸庞,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若非她及时阻拦,天知道这位新晋解元老爷要被黄征灌成什么模样。 红拂费力地将陆沉沉重的身躯挪回卧房。 陆沉几乎是半靠在她身上,灼热的酒气和男性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红拂心跳快了几分。 她咬着牙,好不容易才将他安顿在床榻上。 陆沉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眉头微蹙,呼吸粗重,口中却含糊不清地呓语着: “爷爷……”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平日里绝不会显露的语调。 “我可出息了,我现在已经成举人了!而且还是解元之身……” 断断续续的梦呓,让红拂心底一柔。 她站在床边,借着桌上摇曳的烛火,静静凝视着床上的人。 平日里,陆少爷沉稳如山,遇事从容,仿佛天塌下来也能顶住。 现在大家都已经下意识地将他视为主心骨,看做是擎天玉柱。 大家都习惯了他那份超乎年龄的担当和可靠。 可此刻,红拂才猛然惊觉,大家似乎都已经忘了,这位陆少爷,还未及冠! 那些县城里的大户子弟,在他这个年纪,还在书院里摇头晃脑地念着圣贤书,或是呼朋引伴、斗鸡走马,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而她的少爷早已独自撑起一片天! 他在龙脊岭的险峻里采药谋生,在演武场上力压群雄夺得解元功名,还深得县尊大人的赏识和器重! 这份压在他身上的担子,他做过的那些事情,对一个少年来说,何其沉重?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怜惜涌上红拂心头。 她默默打来一盆温热的水,浸湿了干净的布巾,动作轻柔地擦拭着陆沉因酒意而泛红发烫的脸颊和额头。 烛光跳跃,将陆沉的侧影投在墙壁上,也照亮了他沉睡的面容。 红拂借着这柔和的光线,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端详。 平日里被坚毅和沉稳掩盖的那份属于少年的青涩轮廓,此刻在卸下所有防备后,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微抿的唇角,刀削斧凿的下颌线条,眉眼里也还透着一丝未褪尽的稚气。 “陆少爷年纪其实还小哩。” 她的指尖隔着温热的布巾,轻轻拂过陆沉的眉骨,鼻梁。 一种奇异的、如同过电似的酥麻感,毫无预兆地从指尖蔓延过来,让她呼吸不由微微一窒。 “呀!” 红拂低低惊呼一声,脸颊瞬间飞起两朵滚烫的红云。 她慌乱地低下头,心头小鹿乱撞,暗暗骂自己道:“红拂啊红拂,你怎地能如此不知羞!身为婢女,竟敢对少爷生出这等非分之想!” 大户人家的规矩森严。 若是传出婢女“勾引”少爷的风言风语,那是要骂她是“不知廉耻的小浪蹄子”的。 这名声一旦坏了,不仅自己难堪,更会连累少爷的清誉。 强压下心头那丝不该有的悸动,红拂深吸一口气,稳住微微发颤的手。 她仔仔细细地为陆沉掖好被角,确保他不会被夜风吹着。 最后,她走到桌边,轻轻吹熄了那盏摇曳的烛火。 卧房瞬间陷入一片柔和的黑暗,只有窗外透进的微薄月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红拂站在黑暗中,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模糊的身影,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翌日清晨。 陆沉从榻上坐起,揉了揉仍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好在他根基深厚,气血旺盛,一夜宿醉并未留下太多昏沉不适,只是口中干渴异常。 “酒这东西,终究伤身损基,日后当慎饮了。” 他暗自警醒,起身洗漱。 清凉的井水扑在脸上,顿时精神一振。 今日无事,正好休憩。 乡试尘埃落定,解元头名已然板上钉钉,由县尊亲自点定,未来的前程自然 是一片坦途。 眼下紧要之事,便是继续积蓄打磨,将那层阻碍他踏入更高境界的力关瓶颈,一点点磨穿。 “气血运转越发圆融,估摸着,立冬之前当可功成。” 陆沉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心中笃定。 “少爷,您醒了。” 红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好些帖子一大早就递到宅子里来了,王大娘正在备早食。” “这么早?” 陆沉微感诧异,推开房门,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 “是呢。” 红拂捧着一摞做工精致、形制各异的拜帖,递了过来。 “有几位自称是少爷‘同窗’的公子,邀您赴宴。” “还有县衙的师爷,烧身馆,以及平日里常与少爷往来的几位少东家……” 她顿了顿,从帖堆里抽出一份烫金纹路的:“对了,还有茶马道的宏茂商号,是一位姓钱的大管事遣人送来的。” 宏茂商号? 陆沉眯起眼睛,接过那份帖子。 他手指摩挲着封面上那透着贵气的烫金纹路。 这不是杨全那厮的靠山么? 看来回春堂被连根拔起,杨家彻底倒台的风声,终于是传到了茶马道,惊动了这宏茂商号了。 就是不知道对方是来兴师问罪,还是另有所图? 陆沉心念电转。 “这位钱管事,还随帖附送了一份贺礼。”红拂补充道。 先礼后兵? 抑或是……和气生财? 陆沉眼皮跳了跳。 宏茂商号的态度,对他而言,这一时确实难以捉摸。 他曾听几位消息灵通的少东家提起过,宏茂商号势力庞大,根植岭南多年,触角盘根错节。 其背后真正的大老板神秘莫测。 明面上似乎倚仗着五城兵马司的几位军爷,但更深的水下是否还有能人,谁也说不清。 “总归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礼就先收下吧。” 陆沉沉吟片刻,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如今他解元功名加身,跟以前已经完全不同,这一个功名,于他而言,便是能护体的金光。 至少在安宁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宏茂商号这条强龙,未必能压住自己这条地头蛇。 上有县尊青眼相加,还有师父沈爷以及董大哥这条路子,陆沉此刻颇有底 气。 无论黑白两道,他都不乏倚仗。 他打开钱管事送来的锦盒,里面是两条品相上佳、须根俱全的百年老山参。 价值不菲,却也并非太过贵重。 这份礼,分寸拿捏得极好,显然是试探之意大于实质。 对方这算是表明了态度,想要试探一下他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陆沉将目光投向那摞拜帖,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 他决定先去赴那几位“同窗”之约。 这年头,同窗二字绝非泛泛之交。 正所谓一等关系扛过枪,二等关系同过窗,三等关系分过赃,四等关系……唔,却就不好说了。 不过话说回来,同乡、同窗,是积累人脉、建立信任最天然的敲门砖,彼此间多少有些自己人的亲近感。 地方依旧是城中最负盛名的冰火楼。 陆沉抵达时,约定的雅间内已是人声隐隐。 推门而入,只见十来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分坐席间,多是此次武举中崭露头角的才俊。 其中,勒马庄的李家兄弟分坐左右,尤为显眼。 见到陆沉进来,李二郎立刻朗声笑道,带着一股江湖人的爽利:“陆解元来了!快快请上座!就等你这魁首点将开席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57章 跑官,空降 “陆解元乃本次乡试魁首!这桌庆功酒,合该由陆解元请客才是!” 李家二郎果然是个长袖善舞、好交朋友的性子,言语间带着一股天然的亲近感。 他大笑着站起身,亲热地把住陆沉的手臂,将他往席间最尊贵的主位上引去,动作自然熟稔,仿佛多年老友。 “自是无妨。” 陆沉也不推辞,朗声一笑,顺势在主位落座。 “今日能与诸位同年同窗欢聚,是陆某之幸!诸位兄弟大可敞开吃,放开喝,一切开销,陆某包了!” 他豪爽地一挥手,引得席间一片叫好声,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几轮觥筹交错,酒过三巡,彼此间的生疏感渐渐消融。 李大郎作为在座年岁较长、性情也更为持重之人,便充当起引荐的角色。 他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开始逐一介绍: “陆解元,这位是王铁手王兄,其父乃是我县户房经承王典吏,一手手上功夫确实了得。” 一位面容精干、手指骨节粗大的青年向陆沉抱了抱拳。 “这位是赵书行赵兄,赵兄的伯父,乃是县衙刑房那位赵老书办。” 一位气质略显文弱,但眼神清亮的青年微笑颔首,抱拳一礼。 “还有这位孙齐孙兄,其叔父在县大牢当差多年,是位经验丰富的老牢头。” 一位身材敦实、面相沉稳的青年起身拱了拱手。 “这位是林兄……” “这位是周兄……” 随着李大郎的介绍,陆沉心中了然。 与之前结交的那些商贾“富二代”的圈子截然不同。 今日这包厢里,坐着的皆是此次武举中脱颖而出的“同年”,也同时是安宁县衙胥吏阶层的子弟,应该算的上是“吏二代”了。 他们的父辈、伯叔或亲族,无不在县衙中占据着一席之地。 或是掌管钱粮户籍的经承、书办,或是奔走缉拿的捕快、快手,再不济,也有在牢狱、驿站、库房等处担任头目的关系。 这些人脉网络,深扎在安宁县,构成了县衙运转的底层力量,能量不容小觑。 酒酣耳热,气氛愈加热络,话题也终于从风花雪月、武艺切磋,转向了更为现实、也更为迫切的核心。 那便是关乎所有人前程的“跑官”! 李大郎放下酒杯,脸上轻松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他环视众人道:“诸 位同年,功名到手,固然可喜可贺,然则,这功名,可还并非官位。” “正如俗语所言,一个萝卜一个坑,我等虽得功名,有了做官的资格,但这‘坑’,何时能空出来?何时又能轮得到我等头上?” “十年八年苦等,熬白了头,最终蹉跎一生者,大有人在!”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让席间热烈的气氛顿时冷却了几分。 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年轻面孔上,也露出了沉思之色。 功名到手只是第一步,真正的困难,是如何将这功名兑换成实打实的官身印绶。 “诸位同年,欲求上进,无非两条路可走。” 他竖起一根手指: “其一,便是继续苦熬,入京赴考!” “若能金榜题名,得中武进士,乃至摘得武状元、武榜眼这等魁首,得以金殿面圣,那前程自是一片坦途,何愁无官可做?” 席间众人闻言,脸上却并未显出多少喜色。 谁人不知,这入京大比,汇聚天下英才,可谓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其难度,足以筛掉九成九的人! 所需耗费的资财、人脉、机遇,更非他们这些地方上的“吏二代”所能轻易企及。 李大郎放下手指,声音低了些道:“这其二嘛,便是跑官!” 李大郎旁边那唤作赵书行的青年显然对其中门道更为了解,他接口道:“没错,只是这跑官二字,听着简单,实则大有乾坤!” “只提着重礼、揣着银子,傻乎乎登门就能成事的,那基本不可能。” “官场之中,讲究的是个知根知底,不是一条线上的,谁敢轻易收你的银子?上去赶着送钱的人多了去了,哪里能全收?提着猪头肉找不着庙门才是常事!” 他呷了口酒,顿了顿之后,继续开口说道:“这跑官之道,首重门路。” “其一,便是地方官保举,若能被县尊这等地方主官看中,认为你德才兼备,便可保举上去,经转运司考察后,直送礼部参加特考,一旦录取,名次往往能拔高不少,等于有了插队的资格!” 众人眼中并没有多少波动。 能被地方主官看中并保举,何其之难? 没有深厚背景或特殊贡献,这等好事岂会轻易落到头上? “其二,便是苦等吏部大挑!” 另外一人补充道:“每六年一次,由吏部主持面试选拔,这选拔的标准嘛,可就随心所欲得很了!” “生辰八字不佳的不行,相貌体态不够官威的不行,长得寒碜点,八字不合点,都可能被刷下来,即便侥幸过了,能捞到的官位也多是些清水衙门的正八品教谕,运气顶破天,或许能撞大运补个正七品知县的空缺,那祖坟都得冒青烟!” 众人脸上也都露出一抹苦笑。 这种规矩他们都很清楚,完全属于是无能为力的范畴,真正能让他们使上力的,还在后面。 “至于这最后一条路。”李大郎道,“那便是捐纳。” “说白了,其实就是花钱买,但这买来的,只能是个‘吏’的身份,还是虚职,没有正经的官身编制,也就是图个虚名罢了,手中并无实权,前程更是渺茫。” “陆解元倒是不必忧心这些。” 李大郎看着陆沉,语气复杂:“你乃乡试魁首,解元之名早已传到了茶马道,巡山司开衙在即,正是用人之际,你这等头名俊杰,必然是首当其冲被招揽的对象,前程早已铺就大半。” “咱们却需要费些心思了。” “我听人说,如今官缺不多,等着做官的,却是数不过来,真要排队,不晓得排到什么时候。”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主位上的陆沉,带着难以掩饰的羡慕。 他们这些“吏二代”,看似有些门路,但在真正的功名排序和机遇面前,依旧显得无力。 “唉,正是如此!” 李大郎对面的青年愁眉苦脸地接话:“我听家里在京城户部衙门当差的远亲说,如今空缺的实职官位,拢共不过几千之数,可等着补缺、候官的却足有数万之众!” “真要傻等吏部按部就班地派官,等到咱们头发花白,牙齿掉光,都不一定能轮上!” “若不趁现在还有些功名在身,赶紧跑动一二,疏通关节,如何能轮得到咱们头上?”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深有同感的叹息和附和声。 陆沉听着众人议论,心头一动,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李兄,此次乡试,你位列第三,乃是经魁,令弟第五,皆是翘楚,却不知那高居第二的‘亚元’是哪位高才?” 他直到现在,可还都没有见过那人,更是没有听说过。 李大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羡慕:“陆解元有所不知,那位亚元来头可不小!” “据闻他乃是是特意从茶马道那边过来的,人家背景深厚,路子早就铺得四平八稳,参加这乡试,不过是个 过场,走个形式罢了!只待巡山司衙门一开,便会直接进去任职。” “茶马道的人,特意跑到安宁县来考乡试?” 陆沉眼神微凝。 这是提前收到了巡山司设立的风声,知道未来巡山司的前景远大,,特意来“镀金”? 倘若真是如此,那看来这巡山司的位置,未来进去了之后,也可能会生出不小的波澜来。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58章 钦点,都头 宴席散去,陆沉回到宅子,心头却萦绕着李家兄弟席间那番关于跑官的议论。 经此一提,他才真切体会到,考取功名不过是拿到了一张入场券。 想要真正踏入官场,占据一席之地,其中关窍和艰难,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官位难求,僧多粥少。 但陆沉并未因此感到急切。 他坐在静室中,指尖在桌面上轻叩,很快思路就变得清晰起来。 自己现在最大的优势是什么?是年轻! 不过弱冠之年,便已高中武举解元,气血方刚,且身具山海小印,命格命数非凡,潜力极大! 与其现在就汲汲营营于跑官,去钻营那些微末职位,不如将眼光放得更长远些。 “打铁还需自身硬!” 陆沉站起身,感受体内气血涌动如潮的强横,心满意足。 他很清晰地知道,唯有自身实力才是立身根本,才是撬动更大前程的根基。 与其在这里为了一个小官钻营,倒不如以自己当下的能力,再更努力几分,冲击更高层次的会试! 若能金榜题名,博得一个武进士的出身,那才真正称得上是鲤鱼跃龙门,前程远大,远非一个地方上的武举解元所能比拟。 思路既定,心念通达。 陆沉将跑官的杂念抛诸脑后,心神重新沉静下来。 “练功,绝不能落下!” 他决定以后每天再多加一个时辰,专修那门得自戚馆主的《内壮神力八段锦》。 这门看似朴拙的养生功夫,其神效随着陆沉日复一日的苦练打磨,愈发显现。 每一次呼吸吐纳,每一次导引动作,都仿佛无形的锤锻,将澎湃的气血之力更深地融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他的体力如同深潭蓄水,日益深厚,气血运转越发雄浑凝练,奔腾如汞浆。 那层阻碍他踏入更高境界的力关瓶颈,在这持续不断的内壮滋养下,竟也显得不再那么坚不可摧,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或许,我真能在立冬之前,完成突破?” 陆沉心中升起一丝期待。 随着乡试彻底结束,安宁县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陆沉的日子也如同山涧溪流,重新变得规律而波澜不惊。 每日天不亮他便起身,在院中勤修苦练,直至日上三竿,午后便看书,中途孝敬师父,端茶送水,聆听教诲。 弓马技艺,也 不曾放下半点。 一整天的时间被安排的满满当当,无比充实。 光阴如白驹过隙,倏忽间,两个月的光阴悄然流逝。 深秋已至,寒意渐浓。 院中那棵老树的叶子早已染上金黄,在萧瑟的秋风中簌簌飘落。 清晨的后院,地面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陆沉盘膝坐于院中青石之上,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葛布短衫。 他周身气血勃发,丝丝缕缕的白气从他头顶蒸腾而起,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醒目。 呼——吸—— 陆沉双目微阖,心神沉静。 依循着导引之法,徐徐吐纳,悠长而深沉的呼吸,每一次吸气,胸腔扩张,仿佛能吞纳天地精华,每一次呼气,两道凝练如实质的白气,便如同两条小蛇,从他鼻端缓缓喷吐而出,在身前萦绕片刻才消散。 随着体内热力的不断升腾、积聚,气血奔流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 这气血奔腾的力量正由内而外,持续推动着他体魄的蜕变。 这个过程,如同百炼精钢。 他感到自己的筋骨、皮膜、脏腑,乃至骨髓,都在气血的反复冲刷与凝练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锻打,一点点挤出杂质,变得更加致密,坚韧,焕发出一种内蕴的宝光。 “还差一点。” 陆沉心中生出明悟。 练功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从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到金红色的朝阳彻底跃出地平线,温暖的天光洒满小院。 陆沉缓缓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仿佛有精光一闪而逝。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气,周身筋骨发出一阵轻微声响,稳稳收住了八段锦的架势。 “少爷,擦擦汗。” 一直安静守候在廊下的红拂,立刻端着一盆温热的清水和干净布巾上前。 她熟练地拧干布巾,递给陆沉,看着他擦去额头和脖颈间细密的汗珠,又伺候他净手洗脸。 动作轻柔细致,眼神里满是关切。 “外边又有差役上门了。”红拂一边收拾,一边轻声道,“说是县尊老爷唤您过去。” 陆沉点点头。 这两个月他几乎足不出户,潜心练功,连进山采药的次数都大大减少,与县衙那边也少有往来。 县衙那边向来没有什么动静,今天县尊突然传唤,也不知道到底所为何事? “知道了。” 陆沉应 了一声,转身回屋更换出门的衣袍。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想起什么,回头对红拂道:“对了,我听老黄说,东街那边今早刚死了一头牛,让王大娘多买些牛肉、还有牛骨回来,许久没喝牛肉汤了,有些馋了。” 红拂闻言,眉眼弯弯,立刻应道:“哎!婢子记下了!那少爷您早些回来,婢子炖着牛肉,等少爷吃饭。” 等到了县衙,陆沉跟着差役穿过肃穆的县衙仪门,绕过公堂,径直步入后堂花厅。 比起前衙的威严肃杀,此处陈设雅致,多了几分官宦人家的气息。 陆沉步履沉稳,目光扫过厅内。 “陆哥儿,许久不见,这精神头是越发抖擞了!看来这两个月闭门苦修,成效斐然啊!” 汤师爷早已在厅内烹茶等候,红泥小炉上紫砂壶咕嘟作响,茶香氤氲。 他抬眼看到陆沉进来,脸上堆起笑容,热情地招呼着。 “见过师爷。” 陆沉极有礼数,走到近前,拱手躬身,行了个标准的晚辈礼。 待汤师爷笑着虚扶一下,才在客位坐下。 “陆解元如今身份不同,还如此拘礼作甚?生分了!” 汤师爷嘴上说着,眼中的笑容却也随着来的更加热情了几分。 他提起紫砂壶,娴熟地斟了一杯色泽清亮的香茗,推到陆沉面前:“来,尝尝这新到的雨前龙井,压压秋燥。” “今日陆哥儿可是有喜事临门,我可还等着陆哥儿做东,请客吃酒呢!” 喜事? 陆沉眉头一挑,询问道:“敢问师爷,喜从何来?陆沉愚钝,还请师爷明示。” 汤师爷捋了捋山羊胡,也不再卖关子,笑着说道:“自然是事关陆哥儿你的锦绣前程!” “你乃本届乡试头名解元,武魁之首,县尊大人爱才心切,对你更是器重有加。这不,大人亲自作保,替你谋得了一份实打实的差事儿。” 陆沉心头微动。 此事他并非毫无预料。 县尊爱才,之前流露过拉拢自己的意思。 加上自己这解元头名的分量,安排一个差事是情理之中。 心里这样想,陆沉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惊喜与感激之色,赶忙起身再次一揖:“县尊大人厚爱,陆沉铭记五内!” 汤师爷见陆沉这般反应,也是微微颔首。 两人正说话间,厅外传来沉稳的脚 步声。 随即,一身青色七品官袍、头戴乌纱的县尊周云迈着方步走了进来。 他官袍齐整,面容威严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刚从公务中抽身。 目光落在陆沉身上时,那份威严顿时化作了和煦的笑意:“陆哥儿来了?不必多礼,坐!” 他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在陆沉挺拔的身姿和沉稳的气度上扫过,满意地点点头,朗声笑道:“年轻人当真是精气神十足,不愧是我安宁县武魁!不过,从今日起,本官怕是要改口,该称你一声‘陆都头’了!” 都头?! 陆沉心中念头电转。 这就是县尊替我安排的差事?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59章 栽培,剿匪 “都头”这一职位,颇有说法。 在大乾朝的体制中,分量不轻,很有讲究,其本质上分作两种。 其一乃军中都头。 如拱卫京畿的禁军之内,常以“都”为基本编制,一“都”辖百名精兵,其统领便称“都头”,乃正经的军中武官。 其二则是地方衙署的都头。 多见于县衙,巡检司等官府机构。 衙门为维持地方治安、缉捕盗匪,常会招募乡勇、弓手,编组成队。 每百人左右设一“都头”统领,专责捕盗、巡防、弹压等实务,虽无朝廷正式品级,却是手握实权、直接听命于县尉乃至县尊的要职。 “这位置,差不多相当于县局的刑警队长或者派出所长。” 陆沉脑海中无端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一边快速厘清其中关窍,一边已利落地起身,向周云抱拳躬身:“卑职陆沉,见过县尊大人!谢大人栽培!” 周云显然心情极佳,抚须哈哈大笑:“陆都头不必如此拘礼!快快请坐!” “往后这安宁县的保境安民、缉盗巡防之责,本官可要多多仰仗你的身手与才干喽!” 待陆沉再次落座,周云这才从宽大的官袍袖中取出一份盖着鲜红官印的文书,郑重地推到陆沉面前。 “此乃你的任命文书。” 周云收敛了几分笑意,推心置腹的说道:“以你解元魁首的身份,若按常例,安排一个‘押司’的职位,确实不难。”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这押司,终究只是‘吏’,而非‘官’!” “其乃衙门中的杂官,并无品级。” “我安宁县衙内,便有八名押司,分掌户、刑、工、礼等各房案卷文书,其中以‘主案押司’为首,余者辅之。” “他们虽无朝廷敕封的官身,无权升堂问案,却掌着案牍流转、公文签押之权,这权利确实不低,在县衙内亦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周云顿了顿,看陆沉面色不变,并没有对这权利有任何波动,才继续说道:“只是啊,你需明白,这官场之中,一旦你做了‘吏’,日后想再升为‘官’,可就千难万难了!” “吏部铨选,对此尤为忌讳,做了胥吏,名声便沾了污点,再想穿上这身官袍?难如登天!” “本官岂能让你这武魁之首,断送了大好前程?” 这番话推心置腹。 陆沉这才知道,官场之上自有一套 鄙视链。 倘若他当了押司,便被视为“浊流”。 因为胥吏名声不好,以后再想穿上官袍就很难了,吏部那边不会录用。 “大人深思熟虑,此等恩德,陆沉铭感五内!” 陆沉拱手,再次道谢。 “诶,何须如此客套。” 周云笑着摆摆手,示意陆沉坐下,脸上浮现出些许轻松的神情:“巡山司衙门已经立了,估摸着,明年初便要正式开衙理事。” “你先在县衙做个都头,熟悉熟悉地方事务,统带些人手,等巡山司那边各方筹措停当,人马齐备,你再转调过去。” “本官已与巡山司的赵掌司谈过,他对你这新科解元亦是青眼有加,欣然应允!” 陆沉闻言,心中雪亮。 难怪今日县尊看起来这么高兴。 原来这不仅仅是给自己安排了个好去处,更是县尊周云借着自己这块“敲门砖”,成功搭上了巡山司这条线! 以往,周云虽是一县父母官,但在安宁县这盘根错节之地,想做些事情,推行些政令,难免要看几位本地豪强、地头蛇的脸色,掣肘颇多。 如今有了巡山司这座靠山,他手中的权柄无疑将大大增强,这腰杆子,自然也就挺得更直了! “感谢县尊栽培!” 陆沉再次起身,语气诚挚。 他知道,此刻除去道谢,其他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而陆沉这般反应,也正是周云最想看到的态度。 上位者提携下属,能力固然重要,但最核心的考量是什么? 是品性! 何为好品性?在周云这等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手看来,首要便是知恩图报! 一个有能力却不知感恩的下属,如同锋利的双刃剑,随时可能反噬自身。 所以,陆沉需要表现的就是自己知道“感恩”的一面。 只要如此一来,周云心中自然没有了芥蒂,他们日后还能更加互相成就不少。 “嗯。”周云对陆沉的反应显然十分满意,微微颔首,端起茶盏轻呷一口,这才转入正题。 “县衙为维持治安,招募的义勇乡兵,约莫有三四百之数,等你正式就任都头,统带起这支人马,本官还有一件要事,需交予你去办。” 果然! 陆沉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天上不会掉馅饼,县尊绝不会无缘无故、如此用心地替自己谋划前程 。 若仅仅是欣赏才华,早在他初露锋芒时便可施恩,何须等到今日才拿出“都头”这枚颇具分量的筹码? 这背后,必然有需要他效力的地方! 这便是官场。 予之以利,驱之以事! 这“都头”之职,既是奖赏,也是代价。 陆沉挺直腰背:“卑职愿为大人分忧。” 他态度干脆利落,毫无推诿之意。 周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放下茶盏,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在斟酌词句。 “眼看着如今时节快要入冬,龙脊岭向西,那条通往邻府的山道,近来颇不太平。” “几股流窜的悍匪啸聚山林,频频劫掠过往商旅,手段凶残,闹得人心惶惶。” “偏偏那条路,又是沟通两府的一条重要商路,税赋、物资皆赖其通。” 他顿了顿,看向陆沉:“巡山司还未开衙理事,在此之前,维护商道畅通,保障商旅安全之责,自然就落在了本官肩上!” 周云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郑重:“陆都头,本官希望,这副担子,你能替本官挑起来。” 原来说了半天,竟是要让我去剿匪! 陆沉心头瞬间转过无数念头。 这份差事,说坏不坏,可说好也算不上好。 龙脊岭向西,山高林密,地形复杂,历来是匪盗藏匿的天然巢穴。 敢在寒冬将近时顶风作案,甚至让周云这位县尊都感到棘手,特意点将的匪徒,绝非善类。 此去必然凶险重重! 但若能成功剿灭匪患,打通商路,那便是实打实的功绩! 不仅能迅速在县衙站稳脚跟,赢得周云更深的信任,更能借此在即将开衙的巡山司面前,展现自己的实力,为日后铺就更坚实的台阶! 这一切的结果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是龙是虫,是扶摇直上还是折戟沉沙。 全看个人的本事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60章 筹钱,立威 “都头,剿匪……” 陆沉踏出县衙高高的门槛时,已是子夜时分。 方才在后堂,与县尊、师爷饮了几杯水酒,酒意微微上涌。 此刻被深秋的夜风一吹,非但没有昏沉,反而让思绪更加清晰活跃起来。 他独自走在空旷寂静的长街上,清冷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县尊周云最后交待的差事。 都头这个位置,细细琢磨起来,颇为微妙。 说它小吧,手底下实实在在管着几十号甚至上百号人马,弓刀齐备。 在这安宁县境内,足以横行乡里,称霸一方,一般小一些的势力,见到之后都得小心巴结,绝对称得上是一方实权人物。 可说它大吧,头上压着县尊这座大山,下面还盘踞着各路士绅豪强。 更关键的是,县尊只给了一纸任命文书,画下了一张“剿匪安民”的饼,最实际的钱粮饷银,却是只字未提,摆明了是要他自己去筹措! 去哪儿筹措? 答案不言自明。 除了县里的那些富户,士绅,别人也支使不出来这笔资粮,也没有被他“打秋风”的资格啊。 这种事情其实也几乎是地方上不成文的规矩。 想让衙门全额拨付不可能,士绅背后要是没有个足够强的势力撑着,也难免落得个血包的下场。 “这当官,看来也不好当。” 陆沉揉了揉眉心,感到一丝棘手。 养活百十号人,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人吃马嚼,每日的米面粮油、肉食菜蔬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别提维护兵甲、添置弓弩、配备药材,乃至事成之后的犒赏,林林总总加起来,估计没有上千两银子根本打不住! “除非我还能再抄一个回春堂那样的肥羊。” 陆沉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又自己否定了。 这种横财可遇不可求,要是谁上来都不讲规矩的做事,那就别提剿匪了,安宁县的这些人能不能安宁生活都是问题。 “而我虽然如今靠着解元的赏赐和之前的积累,如今名下有了几处铺面产业,算是攒下了一些家底。” “可那些产业更像是下蛋的母鸡,需要持续投入经营才能产生收益,而非能立刻掏出大把现银的钱袋子。” “要我一次性拿出上千两现银,还不影响各个铺面的正常运转和生意扩张,确实捉襟见肘,颇有难 度啊。” “固定资产和现金流?” 陆沉心中莫名蹦出两个自己并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词汇。 但这两个词拿来放在当下的场面里,却让他感觉很是合适。 “县尊把这难题抛给我,既是用人之术,怕也是一种考验了。” 陆沉看得透彻。 周云想看看,他这个新晋的解元都头,除了武功身手,是否还有筹措钱粮、平衡地方、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和手腕。 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以后去了巡山司,恐怕坐不稳当。 那这样一来,他们以后对自己的投资和关注,自然要来的少很多。 思绪翻腾间,陆沉已回到自家的宅子。 他将这些烦扰暂且压下,倒头便是一场好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已临头,焦虑无益。 翌日清晨,练完功后,陆沉没有像往常一样看书或处理琐事,而是径直出了门,赶往沈记铺子。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种涉及人情世故、地方势力盘根错节的难题,询问阅历丰富的师父,保准没错! 师父在这安宁县扎根大半辈子,对县里的明暗规则,各种底细,恐怕比县尊的案卷还要清楚。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你这都头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烧的不是匪,是钱粮。” 沈爷坐在铺子后院那张被磨得发亮的竹椅上,眯着眼,嘬了一口旱烟,烟雾缭绕中,透着一种老江湖的洞悉。 他曾出入沐王府,见过大世面,对官面上的弯弯绕绕也门儿清。 “通常来说,官府剿匪若不动用上面拨发的银钱,便是动用县衙自己的存银。”沈爷缓缓道。 陆沉点头。 朝廷征税,会允许地方截留一小部分作为日常行政开销,这便是“存留银”。 但这笔钱是县尊的命根子,维系着整个衙门的运转,周云绝不会轻易拿出来给他这个都头去冒险。 “官衙除了存留银,还有‘常平仓’,里头囤着粮食,本是用于平抑粮价、应对灾荒。” “可县尊既然把难题甩给你,明摆着就是不想动官库的老底,指望你自己能想出法子来。” 陆沉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道理他懂,可这凭空变出钱粮的本事,他去哪里学? “再就是最下乘的法子了,那就是摊派。” 沈爷吐出 个烟圈:“下发公文,命令各里、各甲的里长、甲长,按人头或者田亩数量,强行征收‘剿匪捐’、‘壮丁费’。” “这招能弄来钱,但吃相也难看,等于从穷苦百姓嘴里抠食,必定怨声载道,指着你脊梁骨骂娘!” “你小子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仁义’名声,立马就得臭大街。” 陆沉眉头锁得更紧。 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行! 他的名声可是一点点涨起来的,谁人不竖起大拇指,赞自己一声仁义。 做这种事情,以后在乡亲们那儿就跟杨全一样。 这种自毁长城的事绝不能做! “最后一种,便是看似体面,实则最考究手腕的‘劝捐’了。” 沈爷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精光:“发下请柬,把本县有头有脸的乡绅、地主、各大商号的东家,都请到一处。” “你不必强要,而是晓以利害,匪患不除,商路不通,大家的生意都做不安生,甚至可能祸及自身。” “动员他们为了保境安民,也为了自身利益,主动捐钱捐粮,对于捐输大方、数额巨大的,官府可以为其上报请功,请求朝廷‘旌表’,或者赏个‘员外郎’之类的虚衔。” 陆沉听到这里,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旌表的意思就是立牌坊,这种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至于那员外郎的虚衔也是能写进族谱,提升家族地位的荣耀! 这对那些家财万贯却地位不高的富户乡绅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等于是花钱买面子,买风光,买一道护身符。 这条路,听起来确实能走通! “不过。”沈爷兜头泼下一盆冷水,“想法是好的,但你这新扎都头,一没赫赫战功,二无深厚根基,威望不足。” “那些老狐狸们凭什么信你?又凭什么把真金白银掏给你?就怕你好话说尽,他们也只是敷衍了事,捐个三瓜两枣,还不够塞牙缝的。” 沈爷眯起眼睛:“所以,你得先立个威,把场子镇住!” “让他们既看到你的手段,又看到你的决心,更看到跟着你能得到的好处!把这‘劝捐’的台子扎稳了,他们才会乖乖掏出真金白银!” 陆沉立刻凑过去,恭敬地给师父奉上热茶:“请师父指点,这威,该如何立?这台子,又该怎么扎?” 沈爷接过茶杯,手指在粗糙的杯壁上敲打了几下,笑道:“你与县城里那帮子‘少东家’,不是很相熟 么?” “他们家里,可都是县里数得着的富户,去找他们,让他们配合你,好好演一出大戏!场面务必做得热闹,手段务必显得果决,只要这出戏唱好了,不怕其他那些观望的富户乡绅不乖乖跟着掏钱,支持你剿匪!”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61章 樵帮,行侠 午后,阳光斜照进烧身馆的演武场。 陆沉寻到正在指点弟子练拳的宋彪宋教头,将他请到一旁僻静处。 “宋教头,叨扰一二,我向你打听个事儿。”陆沉开门见山,“你可晓得咱们安宁县县城内外,有哪些赌档和勾栏?” 宋彪正拿着汗巾擦脸,闻言动作一顿,扭过头,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陆沉。 赌档? 勾栏? 这小子是想干什么? 这才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开始想着纸醉金迷了? 如今正是解元功名到手,都头委任在身,正是前途大好的时候,这时候打听起这些藏污纳垢、销金蚀骨的腌臜地方,准备去寻欢作乐,可实在是让人痛惜。 “宋教头,你误会了。” 陆沉见他神色不对,立刻明白他想岔了,赶忙摆手解释:“非是我要去耍乐。” 他当下便将县尊任命自己为都头,并将剿匪重任以及最棘手的钱粮问题,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宋彪听完,脸色稍霁,但疑惑更深:“剿匪是正事,可这跟赌档勾栏有啥关系?” “我要立威,就得找个合适的‘靶子’!” 陆沉说道:“赌档做的多是放印子钱、坐庄坑骗的勾当,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勾栏更是买卖人口、逼良为娼的腌臜之地,百姓深恶痛绝!” “拿它们开刀,一则可为民除害,百姓拍手称快,赚取名望,而且同时县里那些观望的富户乡绅也能看的清楚我的手段,让他们知晓我不是只会耍嘴皮子的软柿子,我去剿匪,他们出的钱粮必定见到实效!一举两得!” “嘶……” 宋彪吸了口凉气,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你倒是机灵,会挑目标!不过……” 他话锋一转,面色变得微微有些凝重:“你小子可想清楚了,这安宁县地面上,能开得起赌档、撑得起勾栏的,哪个不是手眼通天?” “我便实话跟你说了吧,它们背后基本都站着‘樵帮’,你扫了这些场子,就等于直接扇了樵帮的耳光,断他们的财路!” “那帮家伙都是亡命徒,个个凶悍,绝不会善罢甘休,别到时候你这还没剿匪,就先惹上一身骚!” 陆沉神色却异常平静,仿佛早已料到:“想要干成事,哪有不得罪人的道理?” “畏首畏尾,终难成事。” “这个樵帮我打听过,龙脊岭除了 采药人和猎户,就属他们人最多。” “一帮砍柴的樵夫抱团聚众,仗着人多势众,把控了全县乃至周边地区的柴炭买卖,强买强卖,早成一方恶霸,动他们,我心安理得。” 这些樵帮里的人,个个腰挂短斧,凶神恶煞,把控住安宁县十里八乡所有的“柴炭买卖”。 背地里又掌握的全是这些腌臜产业,内里早已经不知道烂成什么样子。 除了他们,自有百姓叫好! 宋彪见陆沉决心已定,反而替他担忧起来:“说是这个理,但樵帮人多势众,盘踞多年,根深蒂固。” “你单枪匹马,一个新任都头,想一锤定音拿下他们,谈何容易!可若拖得久了,又显不出你的手段,反而显得你处事无能,这威可就立不起来了,反倒成了笑话!” 他叹了口气:“除非县尊大人愿意全力支持,那样就能一锤定音的拿下樵帮,可县尊把难题交给你,摆明了就是不想亲自下场。” 就在宋彪愁眉不展,觉得此事难办之时,却见陆沉嘴角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淡淡笑意。 “宋教头放心,我自有办法。” 宋彪看陆沉这般反应,也没再仔细去问。 如今的陆沉已经不再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讨教练功的采药郎了。 他现在的地位已经足够高,已经足够与自己平起平坐。 再追根问底的询问下去的话,未免就显得有些太过不识趣了。 过得两日,宋彪正在烧身馆内督促弟子们练桩功,忽听得有弟子议论起外面发生的事情。 他心生好奇,便命人来仔细跟他说了一遍。 “师父,陆都头他把县城里那帮有名的少东家,全都召集到手下,人手持一根五色大棒,并放言道:‘自即日起,我等持此棒,巡守乡里!若有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为祸乡里的恶徒,无论背景,皆棒打之!’现在街上都围满了人看热闹呢!” 宋彪先是一愣,随即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他眼中一亮,哈哈大笑:“好个厉害的陆六郎!原来你从一开始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瞬间就全明白了。 陆沉把这帮家世显赫的少东家们都拉进来,编成队伍,授予“执法”之名,这哪里仅仅是找帮手? 这分明是把安宁县大半有头有脸的富户都绑上了他的战车! 这些少东家们背后代表的家族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此一来,就算 “樵帮”被扫了场子,想报复、想找麻烦,也得先掂量掂量,是否敢同时得罪这么多本地豪强! 这简直是逼着樵帮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了亏也只能乖乖忍着! “我还是小觑了他……” 宋彪收敛笑容,脸上露出感慨万千的神色:“这等老辣的借势手段,通常是那些老江湖才能使出的,没想到陆沉年纪轻轻,竟已深谙此道,真是个妖孽!” 而此时,县城主街上,一支奇特的队伍正招摇过市,引得众多百姓围观。 为首的正是陆沉,他神色平静,目光锐利。 身后跟着的,正是那十几位平日里鲜衣怒马、斗鸡走狗的少东家们。 此刻,他们人人手持一根油光水亮、色彩鲜明的五色大棒,个个挺胸腆肚,脸上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神气,仿佛自己不再是纨绔子弟,而是代天巡狩的青天大老爷! “陆哥儿说了,咱们这叫‘替天行道,行侠仗义’,干的是为民除害的好事,必然被乡亲们称颂!” 一个胖乎乎的少东家提着大棒,满脸红光。 “没错!‘手持此棒,若见不公,皆可打之!’陆哥儿这话听着就提气!真他娘的得劲!” 另一个高个子弟接口道,感觉自己也成了评书话本里路见不平的好汉。 “是啊是啊!往常听那些说书先生讲江湖少侠锄强扶弱,心里痒痒得很!没想到今日咱们也能干一回!” 众人纷纷附和,情绪高涨。 “我倒要瞧瞧,在这安宁县的地面上,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触咱们的霉头!正好让爷们儿这新得的宝棒开开荤!”一个性子最跳脱的少东家嚷嚷着,引来一片哄笑和叫好。 就在这时,人群外一阵骚动,只见黄征哭丧着脸,唉声叹气地挤了进来,一副愁眉不展、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前面何人,何故如此?”一位少东家眼尖,立刻喊道,“莫非有人给你气受了?” 众人立刻围了上去。 黄征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故意重重叹了口气,故意说道:“我也是开了眼,胸中憋闷。” 他愤愤不平地说道:“城南有一家老实巴交的农户,姓刘,他家闺女生的貌美如花,可前些日子突然就失踪了,报官至今也没个下落。” “昨日有街坊说,好像在‘烟花街’那家新开的‘怡红院’里瞥见过那姑娘的身影,我一时心善,便陪着那对可怜的老夫妻去寻。” 黄征说着,看 起来异常激动:“结果那怡红院的龟公打手凶神恶煞,不但不让我们进去找,将我们推搡出来,还差点挨了一顿打,说什么他们的姑娘都是自愿卖身的,绝无强逼之事,可我瞧那刘家姑娘分明就是被拐卖的!” “岂有此理!” “这些鼠辈,端的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还敢如此嚣张!” 众少东家一听,顿时怒不可遏。 其中那个性子最急的那家伙,猛地将手中的五色大棒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高声道: “你尽管在前带路!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龟孙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光天化日之下,何人敢如此猖狂!” “对!咱这就去砸了他那个腌臜地!” “速速给我带路!”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62章 砸锅,忍气 安宁县乃边陲之地,虽然谈不上穷山恶水,却也不乏刁民奸徒。 尤其岭南这块儿天高皇帝远,民风素来彪悍。 “也难怪陆兄先前与我等说此行而来,乃是替天行道,原来背地里的这些腌臜事情,还真是够多!” 这些富二代的少爷们,哪怕打小就生活在这里,他们平日里所接触的圈子也很难看的到底层的状况。 如今也是拜了陆沉所赐,才让他们能有见到这般底层的机会。 “其实真说起来的话,早些年前,沐国公还未威服山民,教化各族的时候,可谓是匪盗成群,响马成片。” 有个看起来多了几分文气的二代开口道。 陈玉麟等人扭头看去,这事情他们其实也有点好奇。 “之前他们可是敢于对抗官府衙门的都不在少数。” “所以在咱安宁县,看起来还算是太平的日子,其实仅仅只是表面安宁,那些个老家伙根本就没有被肃清的干净,就都缩在那些个日头照不到的角落,慢慢的到了现在,就难免有些阴暗污秽的地方在了。” 跟在旁边的黄征听他们说的还算头头是道,也略微有些意外。 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肯定是也要加上一把火,点上一些东西的。 “就比如城东的烟花巷。” “那里从很早之前就一直是半掩门扎堆的地方。” “只不过后来这些都被樵帮的人给占了之后,所作所为,就变的更加变本加厉了。” 黄征说罢,便见到那些二代们脸上露出一抹嫌恶之色。 逛酒楼,喝花酒,他们不是没有做过。 只是在这些二代们眼里,这种事情应该算是风雅之事,若是沾了污秽,自是最大的问题! 樵帮这般做法,显然是给他们也恶心够呛。 抛开那被强抢的民女不说,他们便是为了自己心中舒畅,多少也得去敲打敲打对方。 黄征见状,彻底松了口气。 今天他们要做的这些,可完全就不怕事,怕的是这事惹不起来,惹的小了! 至于这何谓半掩门呢? 其实通俗来说,就是暗娼。 皮肉生意源远流长,从古至今就没断过。 这一行的门道并不比采药少。 早期多为营妓与家妓,一是服务军中将士,二是服务富户豪族。 往后才有“官妓”,由官署设有“乐营”,妓女也称“乐 营子女”,市井私妓反而比较少见。 也就是到本朝才逐渐活跃起来。 原因也很简单。 本朝太祖皇帝禁止官员宿娼,违者惩处严厉。 但即便是太祖皇帝下的令,在这种事情上也没有办法能彻底的执行下去。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男人的好色之心,岂能因为一道法令就打消? 于是乎,青楼梨园兴盛起来。 这些地方表面上是喝酒谈文的风月场所,私底下其实是朝堂官员的取乐之地。 别看青楼是贱业。 却也分三六九等,里面的门道更多。 一等为清吟小班,打的是卖艺不卖身的旗号,那些艳名广播的清倌人,能与文人墨客论交,影响力不俗。 能入的了这扇门的,内里可都没有一个简单的,许多人想要求到这扇门里,都难如登天。 二等是茶室,逛这种地方俗称“打茶围”。 点烟倒茶、嬉戏弹唱,乃应酬之处。 所求所想,一应俱全,只要出的起钱,自然有各样形式的物事,也是最普遍的销金之处。 至于最下等的,就是窑子。 而半掩门还在窑子之下。 多是一些难以过活的寡妇或者供养家庭的孤苦女子,勉强出来做这份生意。 她们不愿意抛头露面,所以每到晚上就把屋门打开一条缝,放相好的男子进来。 但这活计如今被樵帮占了之后,也从最初这般模样,变的更加不堪入目,连带着许多女子,更是被迫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距离烟花巷不远的一处赌坊之中,此地雕梁画栋,内里被各种铜钱模样的物事装点的金碧辉煌。 沿着楼梯走上二楼,绕过一道屏风,楼下诸多吵闹的声响就被阻绝在外。 此地铺着大红的软垫,奢华成风。 樵帮堂主雷豹正坐在包厢之中搂着新来的姐儿听曲儿,就有心腹连滚爬爬冲进来,哭喊道:“堂主,大事不好了!” 雷豹一脚给他踹出去两米之外,直撞在大门上才停下来:“说的什么狗屁话!徒惹爷爷我不爽!” “缓点来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那心腹捂着胸口,深深的喘了口气之后,才再次开口道:“堂口被人砸了,兄弟被打得根本还不了手,属下是来求援……” 雷豹闻言,顿时勃然大怒。 他一把推开怀 里的姐儿,问也不问详细,当即大喝一声:“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爷爷我这里闹事!” “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今日不让他好好长长记性,爷爷我名字就给倒着写!” “还愣着干什么,都跟我来!” 他咆哮着纠集起手下一帮凶悍弟兄,抄起短斧,气势汹汹直扑烟花巷! 烟花巷这块肥肉,可是樵帮最重要的财路之一。 那些暗娼没有靠山,想要好好活下去,那就只能仰仗他们樵帮这种地头蛇才能勉强立足。 如今竟有不长眼的敢来虎口夺食,从他雷豹嘴里抢肉吃? 简直是活腻歪了! “妈的!哪个不开眼的杂碎,敢动老子的人?看老子不剁了他的爪子喂狗!” 雷豹眼中凶光毕露,杀意沸腾。 在他看来,外人动樵帮的生意,就是砸所有兄弟吃饭的锅! 这是不死不休的大仇! 然而,刚冲到烟花巷口,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猛地刹住脚步,满腔的杀气不由得一滞! 只见巷内一片狼藉,他手下那帮平日里横行霸道的泼皮无赖,此刻竟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个个鼻青脸肿,哼哼唧唧,爬都爬不起来。 而站着的,是一群衣着光鲜、手持五色棒的青年。 这帮人虽然看起来不都是练家子,但个个神情激动,手持大棒,颇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悍勇之气。 “还敢来帮手?看老子怎么废了……” 雷豹怒火再次上涌,厉喝一声就欲上前。 樵帮都是一口锅里吃肉,外人坏自己的生意,无异于砸大伙儿吃饭的锅! 但他话未说完,目光扫过那群青壮,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贯石号的少东家欧冶公子吗?他怎么会在这儿?” 雷豹心里咯噔一下。 贯石号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铺子,欧冶少爷平日里出入的都是内城那些有姑娘唱曲陪酒的高级青楼,这腌臜破败的烟花巷,哪是他这种人物会来的地方? 不等他想明白,他又瞥见巷子角落里,一对穿着破旧、满面风霜的老夫妇正跪在地上,朝着那帮青壮不住地磕头,身边还紧紧偎依着一个衣衫不整、哭得梨花带雨的年轻女子。 三人抱头痛哭,声音哀戚。 “多谢众位恩公!救了我家苦命的闺女,小老儿一家来世结草衔环,做牛做马,必定报答诸位的大恩大德啊! ” 老夫妇满怀激动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 而那帮手持大棒的少东家们,此刻个个昂首挺胸,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们听着这感恩戴德的话,看着被解救的民女,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平生第一次体验到“行侠仗义”带来的满足感。 这可不是他们身边那些狗腿子们的恭维。 这种真情实感的流露,可要比旁的东西都要来的更加真挚的多! 原来锄强扶弱、为民除害,竟是如此畅快淋漓! 雷豹不是蠢货。 眼前这诡异的场面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这帮少爷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这烟花巷“行侠仗义”。 背后定然有人指使,且所图非小! 这水,怕是深得很! “情形不对!得先走!” 雷豹心中暗道,自己就欲先悄悄退走。 但他脚步刚动,布行少东家陈玉麟就已经发现了他,他手巾五色大棒一指,高声喝道:“站住!你,对就是你,你就是樵帮管事的?!”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63章 挎刀,抗法 那樵帮堂主被一众手持五色大棒的少东家们围在中间。 最开始的惊讶过后,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这种在街面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自有一套对付这些“贵人”的法子。 只见他立刻收敛了所有凶悍之气,微微哈下腰,脸上堆起近乎谄媚的笑容,刻意显得卑微顺从,骨头软得像没长脊梁。 “小的雷豹,给诸位少东家请安了。” 他点头哈腰,姿态放得极低。 陈玉麟全然不管他这般姿态,只厉声喝道:“少来跟我们套近乎!” “你们樵帮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干出拐卖少女、逼良为娼的无耻勾当,真是无法无天!” 雷豹脸上笑容不变,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连忙叫屈:“哎哟喂!诸位少爷明鉴!天地良心!” “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小的全然不知啊!” “定是手下有些不开眼的东西,胆大包天,假借我们樵帮的名头在外胡作非为!败坏了樵帮的名声!” “您几位放心,小的回去一定彻查!揪出害群之马,绝不轻饶!” 他一口咬定是个人行为,与樵帮整体无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深谙市井生存之道。 很多事情,只要不闹到公堂之上,不把那层遮羞布彻底撕开,那就永远可以是“误会”,可以是“下面人胡闹”,可大可小,全凭操作。 “人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一位少东家气得脸色通红,指着旁边那相拥哭泣的老夫妇和少女怒喝道。 雷豹依旧弯着腰,脸上却露出更加“诚恳”的笑容:“少东家息怒,息怒。” “您不妨亲自问问这位姑娘,她可曾见过小的?可曾是我雷豹经手此事?” 他做事向来谨慎,这种脏活累活从不亲自沾手,也极少来烟花巷这种地方。 与很多管着赌档勾栏就忍不住常来“白吃白占”的小头目不同,这是他深受帮主器重的原因之一。 那少女怯生生地抬头看了雷豹一眼,被他那眼神一刺,慌忙低下头:“不曾见过……” 雷豹笑容更深,语气却依旧谦卑,话里却开始带上了软钉子:“诸位少东家持棒执法,行侠仗义,自然是心怀仁义,令人敬佩。” “只是,咱们安宁县地方小,许多买卖盘根错节,这烟花巷的生意背后,难保没有站着哪家高门大户的叔伯长辈,或是沾亲带故的关系。” “常言道,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为了些许误会,伤了和气,何必呢?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番话软中带硬,既捧了对方,又暗含警告。 一众少东家果然被噎住了,面面相觑,气势不由得弱了几分。 他们确实心生顾虑,担心这樵帮背后,会不会真牵扯到自家哪位长辈的投资或利益? 热血上头的劲头一过,现实的顾虑便浮了上来。 就在气氛陷入僵持,雷豹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之时,巷口忽然传来一声高喊: “陆都头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策着一匹神骏的宝马而来! 马蹄铁敲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压迫感。 尤其是配上他那身都头的官服,气势更是不凡! 到了近前,陆沉利落地翻身下马,一旁的黄征立刻小跑上前,恭敬地接过缰绳。 今日的陆沉,并未穿寻常便服,而是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差袍服。 官府下发的袍服,穿在他匀称健硕的身躯上,自有一股凛然之气。 尤其显眼的是,他腰间悬着一口刀鞘古朴的百炼刀,刀柄微倾,便于随时出鞘。 甫一出场,就将这气派拉满。 陆沉目光如电,扫过狼藉的现场。 他瞥了眼哭泣的民女,讪笑的堂主以及略显无措的少东家们,并未立刻开口,只是稳步走来。 随后排开众人,走到那樵帮堂主雷豹近前,冰冷的目光自上而下俯视着他,语气平淡无波,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你是樵帮中人?” 雷豹心头一紧,感觉这事情怕是有些不妙,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隐隐感觉到,眼前这位年轻的都头,与那些容易被糊弄的少东家完全不同! 他赶忙把腰弯得更低,脸上挤出更加谄媚的笑容,急声回道:“回禀大人,小的确是樵帮一个小小的堂主,但是……” 陆沉根本不容他继续狡辩,当即打断,声音依旧平淡:“既是樵帮堂主,掌管此地,那你手下之人犯下拐卖人口、逼良为娼的勾当,无论你是否亲自经手,‘失察’,‘管束不力’,总是逃不掉的。” 一句话,轻描淡写,就彻底否定了雷豹之前所有的辩解和托词! 直接将责任扣到了他作为堂主的身份上! “大人!冤枉啊!” 雷豹当即惊得魂飞魄散,失声叫道。 他哪里经得起官府的细查? 一旦被拿下,顺藤摸瓜,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必然全部败露! 到时候,他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无需再多废话。” 陆沉语气依旧淡漠,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硬:“我乃县尊大人亲自委任的都头,负有缉盗安民、整肃地方之责,跟我回县衙喝一壶,内情如何,是非曲直,衙门里自有公断。” 去县衙喝茶? 雷豹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那地方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这小子根本不是来讲道理的,他就是来下死手的! 这根本不是什么善茬! 但同样的,他雷豹难道就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他登时眼中凶光一闪,雷豹瞬间下了决心。 绝不能束手就擒,否则他就只有牢底坐穿这一个可能! “大人!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他做着最后的挣扎:“若是大人想要些‘方便’,一切都好商量!咱们可以慢慢谈!何必闹到衙门,伤了和气?” 陆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斜睨了他一眼。 “你也配?” 这三个字,彻底戳破了雷豹最后的幻想和侥幸! “妈的!这是你逼我的!” 雷豹猛地一咬牙,凶相毕露! 他体内气血奔涌,就欲提气纵身,撞开人群突围而走! 他自信凭借多年摸爬滚打练就的身手,只要能冲出这条巷子,就有逃脱的希望! 只要等帮主赶到,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然而,就在他气息刚提,脚步将动未动的刹那,陆沉一声暴喝: “大胆狂徒!竟敢公然抗法!左右何在?给我拿下!”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64章 坐地虎,孝敬钱 陆沉目光冷冽,根本懒得与雷豹多费唇舌。 左右那些二代们提着五色棒就朝着雷豹逼了过去。 雷豹自然不敢伤了他们,但他一身实力如何是这些个二代能够应对的了的? 只要能从这些二代的堵截之中撞出去,之后就简单了。 不伤着他们,还能给自己撞出一条生路的法子,他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可以想到无数种! 就在雷豹自以为得计,暗中盘算如何脱身之际,陆沉动了! 只见他身形如电,一步踏出便已欺近雷豹身前! 右手五指如钩,疾探而出,直拿对方肩井要穴! 这一下快如闪电,正是擒拿中的精妙招式! 雷豹也不愧是一把好手,下意识就想拧身格挡,同时另一只手已摸向腰后的短斧。 但他快,陆沉更快! 他如今内壮大成,体内浑厚气血所带来的沛然巨力足有千斤,岂是寻常武夫能挡? 陆沉的手臂如同铁铸,一搭一扣,指尖发力! “咔嚓!”一声轻微的骨节错位声响! “呃啊!” 雷豹只觉得半边身子瞬间酸麻剧痛,所有力气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般泄去!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苦练多年的拳脚功夫,在这位新任都头面前,竟如孩童般无力! 那五指如同钢钳,任他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反而带来更剧烈的疼痛。 陆沉双臂气力何止千斤,稍微再加一分力,就能废了他这条胳膊! “陆都头,手下留情!” 就在这时,一道焦急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只见一名穿着锦缎长衫、作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气息沉稳、一看就不是普通帮众的随从,匆匆赶来。 来人约莫四十多岁,面皮白净,眼神精明,此刻却堆满了谦卑的笑容,正是樵帮帮主,林永年。 林永年赶到近前,先是狠狠瞪了被擒住的雷豹一眼,斥道:“没眼力的东西!冲撞了陆都头,还不认罪!” 随即又转向陆沉,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在下樵帮林永年,管教无方,致使手下人冲撞了都头虎威,实在罪过!还望都头高抬贵手,饶这蠢货一次。” “此事定然是个误会,林某必定严加管教,给都头和诸位少东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些许小事,何必闹大,伤了和气呢?” 他话说得漂亮,看似认错赔罪 ,实则是想把拐卖人口的重罪轻描淡写成冲撞误会,意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见陆沉面无表情,不为所动,林永年眼珠一转,又往前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陆都头,实不相瞒,我们樵帮虽是小门小户,但也仰仗些朋友关照。” “就比如即将开衙的巡山司里头,就有贵人颇为照拂我等生意。” “说不定,将来大家还是同衙为僚的朋友呢?” “今日之事,纯属误会,不如就此揭过,林某另备薄礼,向都头和诸位少东家赔罪,如何?” 巡山司? 陆沉心中念头飞转。 巡山司的一把手赵无忌,他是认得的。 林永年口中的“贵人”,显然不是赵无忌。 那么,极有可能是那位还未正式露面、据说来自茶马道的二把手,或者是司内其他手握实权的人物。 “为何这位贵人会看上樵帮这种地方帮派?是提前布局,想在安宁县埋下一颗听命于自己的钉子?” “可若真是那位二把手,他初来乍到,为何要多此一举,绕开赵无忌来扶植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势力?” 陆沉脑筋转得极快,官场上的弯弯绕绕瞬间清晰起来。 那位疑似二把手的茶马道贵人,恐怕与赵无忌并非一条心! 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 巡山司权责重大,又有小国公的背景,若成了赵无忌的一言堂,上面的人如何能放心? 制衡之术,历来是上位者驾驭下属的不二法门! 这一切思绪如电光石火,在陆沉脑中不过瞬息之间。 他已迅速做出判断。 自己将来进入巡山司,大概率是要依附于赵无忌这一系的。 官场之上,能力可以锻炼,政绩可以争取,但唯独站队,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陆沉心中已有定计。 他斜睨了一眼姿态谦卑却暗含威胁的林永年,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哦?照林帮主这么说,你与此人乃是同党?” 他声音微微提高,脸色一沉,厉声道:“来人!此人勾结匪类,意图不轨,都给我一并拿下!” 林永年当场愣住,他脸上的谦卑笑容彻底僵住,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这小子是聋了还是傻了? 听不懂话里的提点和威胁? 同党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可是要死人的! 他莫非是个愣头青,完全不懂官场规矩,想要一根筋到底? 林永年也是刀口舔血过来的枭雄,见软的不行,谈不拢,那点伪装的谦卑瞬间撕得粉碎,脸上掠过一丝狰狞! “给脸不要脸!真当老子怕了你这黄口小儿?!” 既然撕破脸,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他就不信,这毛头小子在拳脚上能有多大本事! 一个这么年轻的家伙,必定是靠着背后的关系爬上来的,外面名头传的厉害,但实际上有没有这个本事,还是两说! 只要当场扛住甚至压过陆沉,造成既成事实,他背后的靠山自然有理由介入周旋,保住自己! 至于对方身上还有官身和功名,那都是以后扯皮的事情! 念头一定,林永年眼中凶光暴涨。 他低吼一声,体内气血奔涌,竟也有几分硬功底子! 只见他脚下猛地一蹬,身形如饿虎扑食,双掌带着恶风直取陆沉中路,竟是打算近身搏杀,以快打快! 然而,他快,陆沉的刀更快! 就在林永年身形刚动的刹那,只听得“锃”的一声清越刀鸣!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雪亮刀光如同暗夜惊鸿,骤然闪现,又倏然收敛! 陆沉的手似乎只是微微一动,那柄百炼腰刀已然出鞘,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噗通! 前冲的林永年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以更快的速度倒摔回去,重重砸在地上! 他胸前衣襟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迅速渗出。 整个人蜷缩如虾,脸色惨白,只剩下痛苦的呻吟,方才的凶悍之气荡然无存,宛如一条死狗。 陆沉看都未看他一眼,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想在安宁县当坐地虎?往后立规矩之前,先得问过我陆沉答不答应。” 他目光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樵帮帮众:“全部锁拿,押回县衙候审!” 翌日。 樵帮帮主及堂主被陆沉一刀击败、麾下赌档勾栏被连夜扫荡一空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了安宁县的大街小巷。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心存侥幸的富户乡绅们得知此事,心里头不禁微微发寒,继而升起强烈的忌惮。 这位新上任的陆都头,手段也太雷厉风行、狠辣果决! 上任第一把火,就烧掉了盘踞多年的樵帮! 这不仅是武力强横,更是胆魄过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烧得这么旺!咱们还是识相点,破财消灾吧!” “免得后续这第二把、第三把火烧到自家头上!” 许多富户顿时老实了,再不敢有丝毫怠慢,个个主动备上厚礼,前往陆沉办公的差房或者宅邸,言辞恳切地表示愿为安宁县剿匪大业略尽绵薄之力。 有些格外精明,深谙官场规则的,甚至备下了两份心意。 一份明面上是“剿匪捐助”的公款,另一份则是封装在礼盒里、直接孝敬给陆都头辛苦费的私银。 看着桌案上迅速堆积起来的银票和礼单,连见惯了场面的黄征都咋舌不已。 陆沉随手拿起一份礼单掂了掂,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轻声感慨道: “啧啧,怪不得古往今来,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当官。” “这权势在手,果真是不必开口,自有银子排着队送到手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65章 保驾,踩点 短短三五日功夫,陆沉便已凑齐了剿匪所需的钱粮饷银,效率高得令人咋舌。 这笔剿匪所需的资金,大头自然来自于县里那些富户乡绅的自愿捐赠。 当然,还有不少少东家的热情赞助。 都是好兄弟,过了一把瘾之后,又看到了陆沉身上所拥有的潜力。 即便他们这些家伙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他家里那些精明的父辈,也足够给他们支招,让他们去将这些事情做的妥帖。 经此一事,谁也不敢小觑这位新扎都头的手段。 他们纷纷主动解囊,数额一个比一个可观。 如今能够达到这样的局面,自然是与陆沉自身的选择密不可分。 这也正是陆沉当初非要拉着这帮纨绔子弟一起持棒执法的深意所在。 这帮少爷二代,论吃苦耐劳、拳脚功夫,确实平平无奇,都是被家里宠惯了的。 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家底丰厚,人脉广泛! 将他们吸收进来,一来可以结下善缘,将他们的家族势力与自己初步绑定,二来,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打打秋风”。 果然,这帮少东家们正在兴头上,只觉得跟着陆沉干事既威风又痛快,出手一个比一个大方。 比如贯石号的少东家欧冶锋,当场就拍着胸脯,急公好义的说:“陆哥儿放心!刀枪器械包在我身上!” “我家库房里正好新到了一批上好的镔铁,我让老师傅们加紧赶工,给兄弟们打十几口趁手的刀枪出来,保证都是好家伙!” 另一个家里也掺和了药材生意的少东家则嚷嚷道:“练功哪能少了药材滋补?回头我就去自家库房里拿些上好的黄芪、当归、老山参!” “即便是我爹发现了,那也是剿匪急需,支援官差了!他保准没话说!” 甚至有性子更跳脱的,言说要摸了他爹的私房钱出来,给兄弟们添置些酒肉,好好补补! 一时间陆沉也被这些家伙的各种想法弄的有些无语。 可这种事情算到后面,全都是他占好处。 总之,凭借着陆沉巧妙织就的这张关系网,不到半月时间,他这位“陆都头”便已是名副其实。 手底下足足聚集了七八十号青壮,虽良莠不齐,但架不住人多势众。 每日在城东演武坪操练起来,呼喝之声震天,倒也颇有气势。 陆沉治军极严,每日亲自督促操练。 天不亮便起 来演练阵型、习练弓马,午间休息时,便让沈记铺子的几个学徒支起大锅,按照师父给的方子,熬煮大锅的滋补药汤,分发给众人服用,固本培元。 这般待遇,对于许多穷苦出身的人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 消息传开,连烧身馆里许多未能拜入宋彪门下的学徒,也纷纷心动,主动前来投效。 陆沉自然是来者不拒,稍加考核便纳入麾下。 就这般,凭借各方人脉汇聚和实实在在的待遇,陆沉竟在极短时间内,硬生生拉起了一支看起来有模有样的队伍。 这一日,陆沉特意备了一份厚礼,再次来到烧身馆,找到了正在指点弟子拳脚的总教头宋彪。 “宋教头,近日可好?”陆沉笑着拱手。 宋彪看着他身后跟着的两个捧着礼盒的汉子,又看看陆沉那一身愈发沉稳的气度,笑道:“托陆都头的福,清净了不少。” “你如今可是咱们县里的风云人物了!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陆沉从怀中取出一份盖着鲜红县衙大印的正式文书,双手递了过去:“剿匪事大,练兵为先。” “我麾下儿郎虽有心报效,却缺乏系统操练。” “宋教头一身硬功,教学有方,在安宁县有口皆碑。” “故此,我特向县尊请了这份文书,想聘请宋教头出任剿匪义勇的‘总教头’一职!负责督导操练,传授战阵之法。” “虽无朝廷正式品级,却也是县衙认可的正经职司,每月皆有饷银俸米。不知宋教头意下如何?” 宋彪接过文书,看着上面朱红的大印和“特聘”字样,心中不由一动。 他虽开馆授徒,但终究是民间身份。 这份聘书,代表着官府的认可,是一种地位的象征,意义非同一般。 他抬头看向目光诚恳,气度已然不同的陆沉,哈哈一笑,将文书收起: “承蒙陆都头看得起,这差事,我接了!定给你操练出一帮能打敢拼的兵丁出来!” 他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条,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道理。 任你武林门派势力再大,名头再响,在这地界上,终究大不过朝廷的王法! 能给官府办事,不说能从里面讨多少好处,至少说出去那也是脸上有光,无形中提升了烧身馆的地位和底气。 更何况,这份聘书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认可和倚重。 他抱拳回礼,语气很是真诚:“该是我谢过陆哥 儿给了这份体面才是。” 宋彪心知肚明,这份“总教头”的差事,安宁县四大武馆中的任何一位教头,恐怕没有一个会拒绝。 陆沉将此职给了他,无疑是一份不小的人情。 陆沉笑着摆手:“宋教头切莫客气,往后练兵剿匪,诸多杂务,还得仰仗你多多费心。” 他言语恳切,并非虚言客套。 他此举,自然也有更深层的考量。 剿匪非同儿戏,是真刀真枪、刀头舔血的凶险事情。 自己武功虽近日又有精进,但远未到能纵横无敌,视险境如坦途的地步。 队伍里需要一位真正能镇得住场子、经验丰富的硬手保驾护航。 宋彪武功扎实,为人老辣,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有他在身边,无论是临阵对敌还是应对突发状况,都能安心不少。 正事谈妥,两人又闲谈几句。 辞别了宋彪后,陆沉回到家中,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他踱步到窗边,推开支摘窗,一股凛冽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书案上的纸张哗哗作响。 院中那棵老树的叶子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倔强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空气中的寒意又重了几分。 再这样下去,距离呵气成霜的时候,应该不远。 “天时越发冷了。” 陆沉低声自语,目光穿透院墙,投向了那绵延起伏的龙脊岭。 “接下来,就该是踩点的时候了。” 他眯起眼睛,眸中寒光闪动。 根据以往的经验和多方打探来的消息,那些盘踞在商道附近的盗匪响马,日子绝不会好过。 山里的冬天尤其难熬,若不能趁着大雪封山之前干一票大的,抢够过冬的粮食银钱,他们很可能就得饿死,冻死在山里。 “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同样,饿极了,也会变得格外凶狠,但也可能露出破绽。” 陆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棂上敲着。 时间紧迫,必须在盗匪们真正出手之前,找到他们的踪迹,摸清他们的虚实。 他这剿匪的事儿,才算是做的漂亮。 他这都头的位置和往后的前程,才算是走的稳当!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66章 绿林道,非好汉 安宁县这地方,地势颇为特殊,一面临山,一面临水,既是通衢要道,也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一边紧挨着的,便是绵延数百里、凶名在外的龙脊岭。 此地山高林密,深处终年瘴气弥漫,毒虫猛兽横行,更有无数天然形成的溶洞、裂谷,地形复杂得如同迷宫。 莫说寻常百姓,便是官府的差役兵丁,若非大队人马开道,也不敢轻易深入。 那些犯了事的山民、流窜的匪徒,往往往这岭子里一钻,便如同水滴入海,再也难寻踪迹。 一边则靠着水势浩荡的宝蛟江。 江面开阔处烟波浩渺,狭窄处水道纵横,尤其是下游地带,遍布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荡和暗流涌动的迷魂湾。 莫说藏上百条舢板快船,便是藏上一支小型水军,若不熟悉水道,也极难发现。 想要彻底扫荡,除非茶马道那边能请动朝廷水军,调来高大的楼船战舰,否则根本无从下手。 正是这“山高皇帝远,水阔王法疏”的独特环境,催生出了大大小小、多如牛毛的水匪山贼。 他们自诩为“绿林道”,不服王法,不纳粮税,盘踞在水陆要冲,干的就是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无本买卖。 在烧身馆的后院,宋彪与陆沉坐在桌边,一边饮酒,一边给陆沉细细分说这安宁县周边的绿林格局。 “咱们安宁县这块地界,陆上的山头,大致被划了几块地盘。” “首屈一指的,便是慈云寨!” 宋彪抿了口酒,神色凝重:“这帮人占了慈云山的险要地势,那山寨建在半山腰,只有一条陡峭的盘山小道能上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官府围剿过好几次,都损兵折将,没能打下来。” “寨子里有‘十三太保’,个个都是进了气关的好手,凶悍异常!” “尤其他们那个大当家,人称穿云箭,一手射术出神入化!据说能在千步之外,一箭射断旗杆,取人首级,端的是狠辣无比!” “千步之外?” 陆沉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苦练《四相箭术》,深知这其中难度。 千步距离,人影都只是一个小黑点,寻常弓弩根本达不到那个射程。 且还要考虑周遭环境的诸多因素。 若是在开阔地带遇上,真是露头就有被秒杀的风险! “不过。”宋彪话锋一转,“慈云寨自恃势力大,胃口也刁 ,通常只做那些过往大商队的‘买卖’,劫掠的也都是价值千金的硬货。” “咱们安宁县这小地方,他们多半还瞧不上眼,暂时不必过于担忧。” “慈云寨下面,还有两股势力。” 宋彪又捏起几粒花生米:“一个是‘聚义堂’,专干拦路抢劫、绑票勒索的勾当;另一个是‘乱云楼’,更阴狠一些,据说只要钱给够,他们什么脏活都接。” “这两帮人,才是真正需要警惕的,活动范围也更靠近县城周边。” “至于水路上的,主要有‘连环坞’和‘燕子泊’两伙人,他们靠着宝蛟江讨生活,劫掠往来船只,那边离得稍远,水道也复杂,暂且就不必多说了。” 宋彪不愧是老江湖,对周边绿林道的各方势力、地盘、手段,简直是如数家珍。 “至于县尊大人头疼的那窝新冒出来的山匪,他们其实没啥响亮名号,我专程托江湖上的朋友打听过。” “据说原本是西边山里的一个大姓宗族村庄,后来不知怎么的,跟下乡催税的几个兵丁起了冲突,失手打死了人,怕被官府问罪剿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整个村子拖家带口,躲进深山落草为寇了。” “是被迫落草?” 陆沉眯起了眼睛,若是官逼民反,其中或许有可些操作的空间。 “难说。” 宋彪却摇了摇头,嚼着花生米,意味深长道:“陆哥儿,你年纪轻,可千万别信那些评书演义里吹嘘的什么‘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 “宋某走南闯北十几年,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在江湖底层走过一遭。” “这帮子所谓的绿林好汉,十个里头有九个半,决计当不起‘好汉’这两个字!多是些欺软怕硬、恃强凌弱、只顾自己快活的亡命徒!对他们,手软不得,心慈不得!” 陆沉侧耳静听,神情专注。 他自幼在安宁县长大,未曾远游。 大部分的见识阅历都来自书本,对于江湖绿林的认知,更多是基于演义话本的想象。 “这帮人啊,嘴上最讲究规矩。” 宋彪嗤笑一声,又灌了一口酒:“啥叫他们的规矩?比方说,我若投奔了他们,磕头烧香喝了血酒,那大家就是兄弟,表面上自然要讲义气,大碗喝酒,大块分赃,显得快意恩仇。” “可你若不是他们圈子里兄弟,而是良家,那对不起,他们可就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了!” “ 所谓的‘替天行道’,不过是抢掠时喊出来壮胆、骗骗自己的口号罢了。” 宋彪摇头,颇为瞧不上所谓的“绿林好汉”,脸上满是鄙夷。 “陆哥儿,你细想。” 他放下酒碗,用手指在桌面上划拉着:“你如今做这个都头,招募这七八十号人,管他们吃喝、兵甲、饷银,就得费多大劲?得四处筹钱筹粮,看人脸色,算计得失。” “那帮绿林人,他们不事生产,不耕不织,每日里那么多人张嘴要吃饭,马要嚼料,这庞大的开销,钱从哪里来?” “就算他们偶尔劫掠为富不仁的大户得了横财,又怎么可能真舍得白白分给贫苦百姓?多半是头目拿大头,喽啰分小头,肆意挥霍罢了。” “而且,你真以为他们动手时,会仔细分辨谁是无辜,谁该死?” “一旦杀红了眼,刀砍出去,哪还管你是贪官污吏还是平民百姓?往往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图的就是个干净利落,免得走漏风声!” 陆沉听得连连点头。 心中那点基于话本的想象彻底消散。 宋彪的话糙理不糙。 什么梁山聚义、杀尽贪官,终究只是说书人美化过的故事。 说到底,绝大多数落草为寇者,最终还是将刀口对准了比他们更弱的普通百姓,是一群恃强凌弱,破坏秩序的匪徒。 与宋彪酒足饭饱,尽兴而归后,陆沉回到宅中,独坐灯下,仔细消化着今日所得的信息。 他思索着如何对付这伙盘踞山岭的盗匪。 宋教头之前说过,那伙山贼原本的村庄大姓为“连”,原本叫连家庄。 庄子里十有八九的男丁都姓连,彼此之间都能扯上血脉亲缘,极为团结。 后来因为抗税,与下乡的税丁发生激烈冲突,失手打死了人。 当时的庄主及其几个儿子眼见闯下大祸,官府绝不会善罢甘休,竟心一横,索性一把火将村里的田地屋舍烧了许多,断了大伙儿的后路,逼得整个庄子的人不得不跟着他们一起落草为寇。 又因为庄主的那几个儿子自幼拜过一位走江湖的厉害师傅,学得一身不俗的枪棒功夫,在械斗中勇猛异常,故而渐渐聚拢了不少亡命之徒,声势越来越大。 如今,他们占据了附近一处险要的山头,自称“连云寨”。 “连云寨,寨子里有‘三虎一彪’,都是心狠手辣、武艺高强的亡命之徒,凶悍得很!” 宋彪当时说的 很是认真,显然这些人的实力非凡。 “连云寨,‘三虎一彪’……”陆沉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 “就看这一回,我这新上任的都头,能不能打虎除害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67章 争功劳,压一头 赵无忌悄无声息地来到安宁县已有数月之久。 他深居简出,极少在外人面前露面,行事低调得近乎隐秘。 然而,天底下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是在这关系盘根错节的官场与地方。 消息足够灵通的人士,早已通过各种渠道,隐约知晓了“巡山司”筹办之事,也摸清了他这位神秘主事人的落脚之处。 自打他入住之日起,城西那座看似不起眼的别院,送往此处的拜帖、名刺、礼单就从未间断过。 但凡是有一点点实力背景的,不管是县里的富绅,官吏还是周边有些势力的江湖人士,无不挖空心思,都想攀上他这条新贵的门路。 指望着能提前下注,走通关系,为自己或家族换来一场唾手可得的富贵前程。 “富贵?呵呵,天下哪有这么容易得来的富贵?” 寂静的书房内,赵无忌随手将一份鎏金的拜帖丢进身旁的火盆里,看着跳跃的火苗将其吞噬,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嘲讽。 “这帮人,真以为巡山司是来给他们送富贵的慈善堂么?” 他低声自语,眼神幽深。 “他们以为巡山司是什么地方?” “小国公之所以让我来筹办这巡山司,其布局,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远大。” 他缓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龙脊岭深处,不仅仅蕴藏着令人垂涎的百年大药、奇珍异兽,更盘踞着那些不服王化、凶悍异常的蛮族七部! 巡山司的建立,第一步是整合地方势力,肃清那些不服管束的水匪山贼。 第二步,便是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荡平蛮族,将这片化外之地彻底纳入掌控! 这将是一笔足以震动朝野的巨大功绩。 小国公需要这份军功,来为自己稳稳承继沐国公的显赫爵位,增添最有力的一颗砝码。 这其中蕴含的血腥与杀伐,岂是那些只想着钻营取巧的蝇营狗苟之徒所能想象的? “可笑那些人看不清楚,还以为进到巡山司就能得享富贵。” 赵无忌摇头失笑,眼底里却带着一丝历经世事的淡漠。 “真正的富贵,从来都是靠拼命换来的。” 越是没本钱的泥腿子,才越要敢于拼命。 不将自己这条还算是有些价值的性命全都拼上去,又怎么能换来足够大的富贵? 这是他混迹茶马道整整十年,在森然的刀光和 血流成河的阴谋诡计中总结出的最朴素的道理。 没有豁出性命去搏杀的觉悟,凭什么享受常人难以企及的荣华? 倘若他赵无忌是富户出身,家财万贯,又何必当初甘愿忍受屈辱,去做一个遭人白眼的上门赘婿? 不就是指望那位颇有能量的岳父大人,能出力为自己在这茫茫官海中,谋一个出身吗? 赘婿的名声,可从来都不光彩! 即便如今,他已成为小国公跟前的心腹干将,手握筹建巡山司的大权,可谓权势煊赫。 但茶马道那些眼红他的同僚们,私下里依旧少不了讥讽嘲弄。 蔑称他一句“吃软饭的”,这根刺,一直都深深扎在他的心里。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老管家恭敬而低沉的声音: “老爷,门外有一位自称聂文麟的公子求见。” “聂文麟?”赵无忌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怎么会找到我这里来?” 赵无忌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红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即将开衙的巡山司干系重大,权力架构更是敏感。 小国公即便再信任他,也绝不可能将如此重要的一衙之事全部交托于他一人之手。 官场之道,讲究的便是制衡。 一个萝卜一个坑。 巡山司是新挖的坑,自然会有各方势力都想把自己看好的“新鲜萝卜”塞进来,分一杯羹。 这聂文麟,便是其中最重量级的一个。 此人出身茶马道聂家,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更与远在京城的国公府有着七拐八弯的姻亲关系。 加之他本身武道天赋不俗,年纪轻轻便已触摸到“气关”门槛,堪称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故而,他被上头一纸调令派来安宁县,名义上是给赵无忌做副手,只等巡山司开衙便走马上任。 赵无忌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哪是给自己派来个下属?分明是请来了一尊需要小心供着的大佛! 聂文麟背景深厚,又自视甚高,日后在巡山司内,自己这个正职掌司,恐怕未必真能指挥得动这位副手。 许多事情,说不定还得迁就、甚至仰仗对方背后的势力。 更让他心生警惕的是,聂家严格来说,并不属于小国公这一派系,反而与国公府那位“大老爷”关系更为密切。 “聂公子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赵无忌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平静地问道。 老管家躬身回道:“回老爷,聂公子听闻县尊委任了本县新科武举解元陆沉为都头,正在筹备剿匪之事。” “他希望老爷您能出面,跟周县令打个招呼,让他也参与其中,好借此立些功劳。” 赵无忌心思何等机敏,立刻品出了其中的味道。 这是听说陆沉抢了先手,风头正劲,专程跑过来抢功了? 这位聂大少爷,格局未免也太小了些! 况且剿匪是实打实的刀头舔血的买卖,岂是儿戏? “他跟陆沉之间,可是有什么旧怨?” 赵无忌挑眉问道,试图理清这突如其来的针对所为何来。 “并无旧怨。” 老管家摇头,随即沉吟片刻,补充了自己的猜测:“不过,陆都头乃是本次乡试的解元,而聂公子屈居亚元,或许,聂公子心中对此,终究是有些不服气吧。” “呵。”赵无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他太了解这些世家子弟的脾性了。 这些家伙一个个眼高于顶,矜持自贵,对于出身,名次不如自己却偏偏压过自己一头的人,往往有种病态的不能容忍。 他们习惯于将一切归咎于别人的侥幸或钻营,却很少反思自身。 “真以为龙脊岭里那帮杀人不眨眼的盗匪响马,会看他茶马道聂家的脸色行事?会因为他聂文麟的名号就望风而降?” “聂家的名号,在这里可不管用!” 赵无忌语气带着一丝讥讽。 “他想争这个功?好!那就让他去!” 他哼了一声,心中已有了决断。 他并不觉得这位眼高手低的聂公子,真能在那手段老练的陆沉手上讨到什么便宜。 更遑论是要去稳压陆沉一头。 赵无忌心中清楚,聂文麟根本就没有这个可能,不妨给他一个面子,也压压他的锐气,好让他知道,这未来的巡山司,他想借着聂家的名头横行,也得看看自己的能耐,到底够是不够!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68章 出城,圣教 光阴似骏马扬鞭,恍惚间便是一月过去。 时节已至秋分霜降,寒意一日浓过一日。 陆沉坐在宽敞温暖的大厅里,窗外秋风萧瑟,屋内却暖意融融。 红拂端来一个精致的铜制火盆,盆中盛满了上好的木炭,烧得正旺,跳跃的火苗映出一圈浓浓的暖意。 “少爷,这炭真好哩,烧起来一点烟都没有,也没那股子呛人的怪味儿。” 红拂一边说着,一边将用热水暖好的九虫酒小心翼翼地端给陆沉。 酒液在青瓷壶中微微荡漾,散发出药材与酒香混合的独特气息。 “是啊。” 陆沉接过温热的酒杯,小口抿着。 辛辣中带着甘醇的酒液滑入喉中,一股暖流迅速扩散开来,强大的药力汇入四肢百骸,使他体内的气血不断变的更加强大。 暖流阵阵,很快驱散了身周的寒意。 他不禁想起以前住在雨师巷破旧小屋时的光景。 每到入冬,天寒地冻,只能去买最便宜、质量最差的杂炭取暖。 那种炭是用劣质木材的边角料烧制,烟大气臭,烧不了多久就只剩下一堆灰白的渣滓。 如今,确是今非昔比了。 烧的是专供富户官家的坚炭,此炭选用硬木精心烧制,火力旺盛持久,耐烧而无烟无味, 让整个房间都保持着一种干燥舒适的温暖。 “我听师父说。”陆沉望着盆中纯净的火焰,随口道,“沐国公府上用的炭,那才叫真正的好炭。” “其唤作‘银骨炭’,都是山楂木、枣木、梨木这等果木,烧成后质地坚密,敲击之声清越如瓷,烧起来不仅无烟无味,燃尽后的炭灰通体洁白如雪,堪称一绝。” “少爷懂得真多!” 红拂睁大了眼睛,眼神里满是崇拜。 对她而言,国公府的生活如同另一个世界,而陆沉却能娓娓道来。 “就你嘴巴甜。” 陆沉笑了笑,随手从身旁小几上的描金食盒里取出一块软糯的枣泥糕,递给红拂。 “谢谢少爷!” 红拂喜滋滋地接过糕点,心中暗道,哪有这点心来的甜?遂即小口吃着,眉眼弯成了月牙。 陆沉笑着摇摇头,慢慢饮尽两杯九虫酒。 药力伴随着酒劲在体内化开,浑身暖烘烘的,气血也随之活跃起来。 他起身踱向后院,准备开始每日雷打不动 的练功。 后院地面已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空气清冷。 陆沉却只着一件单衣,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缓缓摆开《内壮神力八段锦》的起手式。 他的动作早已娴熟无比,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圆融自如。 举手投足间,体内那股日益雄浑的内壮之力随之奔涌,如温暖的潮汐般流转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每一次呼吸吐纳,每一次动作牵引,都在助长着气血,锤炼着体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阻碍自己多时的“力关”瓶颈,在这日复一日、水滴石穿的打磨下,已然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脆弱。 仿佛一张被水浸透的薄纸,只差最后轻轻一戳,便能豁然贯通! “按部就班,稳扎稳打,这进度比我之前预想的还要快上几分。” 陆沉收势而立,口中呼出的白气悠长绵密。 他暗自估计,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有三五日功夫,便能水到渠成,一举突破瓶颈! “待到那时,我正式迈入‘气关’,实力大增,出城剿匪之事,便可真正提上日程了。” 陆沉心中谋划着。 对于剿匪这等凶险之事,他并不急躁。 深知必须稳稳发育,确保自身实力足够强横,方能以雷霆万钧之势犁庭扫穴。 否则,一旦贸然出击却吃了亏,折了威风,安宁县这边刚刚建立的威信恐怕顷刻间就会非议四起,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谋定而后动,不动则已,动则必功成! 这是陆沉的行事准则。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宋彪便脚步匆匆地寻到了陆沉的宅子。 “陆都头,踩好点了!” 宋彪言说道:“我派出去的眼线连夜回报,连云寨那边近来动静不小,频频有小股人马下山,恐怕会有什么大动作。” 陆沉眼神微微一眯:“宋教头觉得该如何应对?” 宋彪轻声道:“连云寨人马调动频繁,但行踪很隐蔽,贸然调动大队乡勇前去,目标太大,极易打草惊蛇。” “依我之见,不如你我二人乔装改扮,先行一步,潜入那边探一探虚实,摸清他们的底细和意图再做定夺。” 陆沉思忖片刻,觉得此言有理。 宋彪武功高强,乃是实打实的“气关”高手,经验老辣。 有他同行护持,只要不陷入重围,安全应当无虞。 “既 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出城?”陆沉问道。 “极好。” “东西我都备下了。” 宋彪显然早有准备,从身后拿出一个不起眼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套半旧不新的粗麻布衣服。 还有两顶破旧的毡帽,甚至还有两把磨得锃亮却略显老旧的猎刀,伪装得极为彻底。 宋彪拿起一件扔给陆沉,咧嘴笑道:“嘿嘿,就是不知道陆兄弟穿惯了长袍,还习不习惯这麻衣?” 陆沉接过衣服,二话不说便直接换上,摇头笑道:“宋教头说笑了,我陆沉也不是什么金贵的少爷出身,雨师巷的苦日子才过去多久?这有何不习惯的。” 换好猎户装扮,陆沉又仔细叮嘱闻声过来的红拂:“我出门几日,你与王大娘守好家,每日多买些酒菜,若有相熟的少东家来寻,便说我闭关练功,务必让宅子里显得热闹些,莫要让人察觉我不在城中。” 他心知肚明,自己扫了樵帮的场子,得罪了不少本地见不得光的势力。 那些人迫于县尊的压力不敢明着报复,但若知道自己离城,暗中使绊子、下黑手的勾当绝对乐意之至。 交待完毕,两人便背着猎弓,挎着猎刀,扮作寻常入山讨生活的猎户。 低着头,混在出城的人流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安宁县。 一路向西,尽是崎岖难行的山道。 两人脚程虽然很快,但步行了几十里山路之后,等到接近连云寨势力范围的边缘地带时,已是日落西山,暮色四合。 深秋的寒意随着夜色弥漫开来。 两人没有贸然进山,而是在山脚下路边一家看起来甚是简陋的野店落脚。 这店幌子破旧,屋里只摆着三四张歪歪扭扭的木桌,灯火昏暗,充斥着一种廉价的土烟和汗臭的味道。 他们要了一碟咸涩的茴香豆和一壶最便宜的热茶。 真正的贫寒猎户,自是喝不起酒,也吃不起肉的。 陆沉和宋彪刚坐下,茶还没喝两口,破旧的棉布帘子就被人“唰”地一声粗暴掀开! 冷风灌入的同时,几条身材魁梧、面色凶悍的汉子挤了进来。 他们个个腰间挎着刀,眼神彪悍,扫视着店内,目光如同打量羔羊的饿狼,一看就绝非善类。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他径自走到柜台前,粗声粗气地喝道:“徐老头儿,这个月的月钱可准备好了?爷们儿没工夫跟你耗着!” 是来收保护费的? 陆沉与宋彪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判断,随即低下头,默默吃着茴香豆,仿佛被吓到的普通猎户。 酒店老板赶忙从柜台后小跑出来,脸上堆满了畏惧和讨好的笑容,双手奉上一个干瘪的钱袋子:“备好了!备好了!早就给几位爷备好了!就等着您几位过来呢!” 那横肉壮汉掂量了一下钱袋,似乎对分量还算满意,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并未立刻离开,反而从怀里摸索着,取出一个用青布包裹的物什,颇为郑重地放在柜台上。 借着柜台上那盏昏暗摇曳的油灯光芒,陆沉眯眼看清了那物什。 那竟是一尊巴掌大小、雕刻得颇为粗糙的木雕佛像。 只是那佛像的面容似乎与寻常庙宇中所见不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之感。 “这是圣教大师开过光的‘护身符’!” “好生供在家里,早晚虔诚叩拜,可保你老小平安,若是怠慢了……哼!” 老头儿连声称是,赶忙接过那尊邪异的木佛。 陆沉与宋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疑窦丛生。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69章 怜生,开光 圣教? 陆沉心中疑虑。 在这等荒僻险恶、盗匪盘踞之地,竟还有人传教? 看这帮凶神恶煞的汉子,横看竖看都不像是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倒更像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 这所谓的“圣教”,总让人觉得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性。 他心里飞速盘算,脸上却丝毫不露。 反而故意缩了缩脖子,将脸埋在破旧毡帽的阴影里,身体微微发抖,扮出一副胆小怕事,唯恐惹祸上身的可怜猎户模样。 那几条壮汉收了钱袋,掂量了一下分量觉得没错,便大喇喇地吆喝酒肆老板徐老头儿赶紧端上牛肉和好酒,显然是要吃一顿不给钱的霸王餐。 他们完全没把角落里那两个瑟瑟发抖的猎户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大声喧哗,交谈起来。 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灌了口酒,粗声道:“大当家再三交代了,让咱们最近都多长点心,眼皮子放亮些!有一桩天大的买卖快要到手了,紧要关头,千万别在外头惹是生非,捅出篓子!” 为首的横肉壮汉撕咬着一大块牛肉,含糊不清地接话道:“没错!徐老头儿,你这破店来来往往的人杂,最近可看到什么生面孔在附近晃悠?” 端酒送菜的徐老板腰弯得更低了,陪着小心道:“几位爷说笑了,咱们这穷乡僻壤的,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有什么生面孔会来?” “无非就是些走村串乡的货郎,还有就像那两位爷一样,进山碰运气的猎户,再就是砍了柴火出来卖的樵夫了。” 横肉壮汉眯起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睛,将酒碗重重一顿:“哼,难说!” “保不齐就有官府的狗嗅到味儿,盯上咱们连云寨!” “丑话老子说在前头,谁要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私下里跟官府勾结,通风报信,可别怪咱们兄弟伙儿的刀不讲情面!” 他旁边一个瘦高个也阴恻恻地帮腔:“就是!官府能保你们一时,还能保你们一世?咱们往这茫茫大山里一钻,天王老子也找不着!等那些差役走了,哼哼……” 后面威胁的话他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徐老头儿显然是见识过这帮人的狠辣手段,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点头哈腰:“晓得,晓得!老汉我都晓得!绝不敢做那等事!” 几人风卷残云般吃喝完毕,打着酒嗝站起身,准备离开。 那为首的横肉壮汉刚掀开帘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猛地转身折返回来,几步 就走到陆沉他们的桌前,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啪”地一下,重重按在陆沉的肩膀上! “喂!小子!”壮汉喷着酒气,一双牛眼上下打量着陆沉,“瞧你面生得很啊?哪来的?” 陆沉浑身一颤,像是被吓的不轻,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回大爷的话,小的是兴饶镇大沟村的人。” “兴饶镇?跑这老远来做什么?”壮汉目光如钩,紧紧盯着陆沉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 陆沉一边暗自运转内息,将气血压得平缓,显出惶恐之色,一边低眉顺眼地答道:“这不眼瞅着就要入冬了,日子难熬,想着进山碰碰运气,打点野物换点粮食钱,刚在山里打了两只狍子,在隔壁村换了点钱买粮。” 壮汉狐疑地仔细盯着陆沉的脸,皮肤黝黑粗糙,带着常年风吹日晒的痕迹,眼神怯懦躲闪,看不出破绽。 他又抓起陆沉的手掌瞧了瞧,掌心,指根处确有不少厚厚的老茧。 但他还不放心,又突然问道:“兴饶镇来的?那你可认得河间巷的老陈?” 陆沉心里冷笑,面上却愈发惶恐,连连摇头:“不认得,小的家里穷,没去过河间巷,平日打了野物,一般都在镇子口的将军集上卖掉。” 他这身份是宋彪早就精心准备妥当的,籍贯、常去地点都经得起查问,自然不会上套。 横肉壮汉反复试探了几次,见陆沉对答如流,神情惶恐不似作伪,手上的老茧也是实打实的,这才稍稍打消了疑虑。 “大沟村的猎户啊,往后打了野物,可以多往这边送送。大爷我最近嘴里淡出鸟来,馋野猪肉得紧!你要是打着了好货色,就来这店里,卖给老子,价钱好说!” 说着,他竟然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随手扔到陆沉面前的桌子上。 “你们猎户常在山里走动,眼睛放亮些!要是见着安宁县那边来的生面孔,或者有什么可疑人物,记得告诉老徐头儿!听到了没?” 陆沉立刻摆出一副受宠若惊、感恩戴德的样子,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将那几个铜板紧紧攥在手心。 “一定一定!小的记住了!谢过大爷!” 横肉壮汉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带着手下掀帘而出,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那伙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中,酒肆内的凝滞气氛才为之一松。 徐老头儿靠在柜台边,长长舒了一口气。 陆沉与宋彪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方才那伙人,定然就是连云寨 的匪徒无疑。 陆沉想起之前宋彪说过的话,绿林道虽然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却极重“规矩”。 其中一条便是“兔子不吃窝边草”。 这并非出于什么善心,而是赤裸裸的生存之道。 山贼盗匪盘踞一方,需要依靠周边村庄的百姓作为眼线耳目,为他们提供粮食、情报,甚至在官府围剿时提前预警。 若是对周边村落竭泽而渔,逼得百姓活不下去或纷纷逃离,那山寨就等于自毁长城,成了聋子瞎子,迟早要被官府剿灭。 宋彪到底是老江湖,见那徐老头儿惊魂未定,便主动凑近柜台,开口问道:“老丈,刚才听他们提起‘圣教’,是啥子新奇教派?我们山里人见识少,从来没听说过。” 徐老头儿闻言,脸色又是一变,慌忙摆手,压低声音道:“哎哟,后生!可不敢瞎打听!这要是让连云寨的好汉们听见了,把你们当成官府的探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乱刀剁了都没处说理!” 宋彪立刻露出一副“我懂规矩”的表情,声音放得更缓,仿佛拉家常般说道:“老丈放心,我们就是好奇,绝不多嘴!” “不瞒您说,我家老娘也信佛,天天吃斋念佛,就想着能找到个好庙,添些香油钱,保佑平安。” “所以听着‘圣教’,就多问一嘴。”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徐老头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徐老头儿见宋彪面相憨厚,言语也诚恳,警惕心稍稍放松,叹了口气道:“那教唤做什么‘怜生圣教’,也就是早几年突然冒出来的,谁也不知道根脚。” 说是拜佛吧,里头又有道士,说是奉道吧,却也能见着和尚尼姑,乱糟糟的,谁也说不清他们到底供的是哪路神仙。”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教里的人,确实显过一些本事。” “附近村子闹瘟疫,或者有人得了疑难杂症,请郎中都看不好,喝一碗他们画的符水,立刻就好了。” “所以最开始,大家伙儿都欢天喜地,都愿意去拜一拜,信他们。” “可到了后面,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他们开始变着法儿地要钱,要什么‘开光钱’、‘长生钱’、‘平安钱’,名目越来越多,要得也越来越狠!好多人家哪里交得起?可要是不交,他们就说什么心不诚,要遭灾祸!” 徐老头儿深深一叹:“到最后,交不出钱的,他们就逼人把家里的妻女捐到教里,说是伺候仙师 ,积攒功德。” 陆沉和宋彪静静地听着,心中已然明了。 这所谓的“怜生圣教”,背后怕是也有些来头。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70章 重大事件,重拳出击 入教? 捐献妻女? 陆沉与宋彪闻言,脸上皆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惊讶之色。 这等要求,一听就绝非正经教派所为,透着一股邪异的劲儿! 如此要求,百姓们竟然还只能默默接受,那这些家伙背后,必定是有着极强的手段。 如此恶行,倘若仅仅只是愚弄村民,也便罢了,可若是让这些人与那凶蛮的贼人也勾连上了,结果自会大不相同! 依靠这徐老头儿所说,怕是这怜生圣教与连云寨互相勾连,之后都必定会渐渐成了气候。 而且,不光如此! 陆沉心头微微一凛,瞬间联想到了江湖中除开明面上的帮派宗门之外,还有另一股更为隐秘、也更为朝廷所忌惮的势力。 那些往往打着“救济灾民”、“普度众生”、“人人享福”等光鲜旗号,暗中发展信众、敛财聚众,甚至图谋不轨的秘密教门! “怜生圣教?” 陆沉看向身旁的宋彪,用眼神询问道。 宋彪面色凝重,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他混迹江湖十几年,三教九流都有所耳闻,却也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要么是新兴不久,要么就是隐藏极深! “老丈,这入个教,怎么还要捐献妻女?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宋彪故作愤慨,一副耿直山民被打抱不平的模样:“我们那信佛信道,诚心些的也不过是捐些香油钱,添点灯油,从未听过这等骇人听闻的规矩!” “哎哟!后生!慎言!慎言啊!” 徐老头儿吓得脸色发白,慌忙压低声音。 他警惕地望了望门口,仿佛怕那些煞神去而复返:“不瞒你说,那圣教如今势力大得很!” “他们的人手遍布咱们这十里八乡,许多大户,甚至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对他们深信不疑,可不敢乱说!” 徐老头儿喘了口气,继续道:“他们拜的是‘怜生老母’,据说神通广大,无边法力,降下过不少‘神迹’!” “有人重病缠身,眼看就不行了,隔天晚上就被老母托梦,让念诵什么经文,没过几天真就能下床走路了!” “还有人家求子,去圣坛虔诚跪拜了两月,果然就怀上了!反正……应验得很!” 陆沉眯起了眼睛。 真有如此神乎其神? 托梦治病?拜神得子? 这些手段,像极了那些愚弄乡民 、装神弄鬼的邪教套路! 只要是能弄清楚背后的内情,想要做到这种事情,并不困难。 还不等陆沉再去思索,徐老头儿便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 他又压低了声音,透露出一个更惊人的消息:“我是听说,连云寨主的那几个儿子,他们一个个早就被‘怜生圣教’封为了护法,得了老母赐福,所以才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的本事!” 陆沉听到这里,也终于将自己之前心中的猜测,彻底的确定下来。 连云寨和怜生教果然有勾结,而且关系竟还来的如此紧密! 陆沉与宋彪心中同时一震。 他们两人顿时意识到,这事情的严重性已远超剿灭一股普通山匪! 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大事! 依照《大乾律例》,凡私设庙宇、私立神坛、聚众进行淫祀活动者,皆被定为“淫祀”! 乃十恶不赦之重罪! 必须彻底捣毁! 所有相关头目及骨干,轻则流放三千里,重则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圣教护法竟如此厉害?刀枪不入?” 陆沉故作惊讶赞叹,还想再套问些关于怜生教内部结构、首领信息以及更多相关的细节。 但徐老头儿显然心存极大的恐惧。 他连连摆手,死活不肯再多说了,只是催促他们:“两位客官,天不早了,山路难行,还是早些归家歇息吧。” “有些事,怕是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陆沉和宋彪只得作罢。 两人默默填饱肚子,又围着火盆烤了一会儿火,这才结算了茶钱,起身离开这间乡野酒肆。 两人尽可能的不给旁人留下任何可以被察觉的蛛丝马迹。 便是这徐老头儿,他们也信不过。 若是走的太早,走的太急,未免就要被回过味来的徐老头儿看出什么端倪来。 他自己倒是没有什么能耐,可若是让他打草惊蛇,先行让连云寨的那些家伙心中有了准备的话,等他们再想杀上山去,灭了这伙山匪,难度自然就要比之前来的更大不少! 直到走出很远,确认四周无人之后,两人才停下脚步。 他们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开口说道:“怜生教事关重大,必须立刻上报县尊!此事绝非寻常剿匪,须得调集重兵,雷霆扫穴!” 见对方都是这样的打算,他们才都 松了口气。 不管是陆沉还是宋彪,他们都害怕对方在这事情上提不起注意。 面对这种隐藏在暗处的狼子野心之辈,倘若只是一点的不小心,最终都难免功亏一篑,甚至自己身死的下场! “没想到连云寨背后,还藏着个‘怜生教’这等邪教!” “这下真是钓到大鱼了,若是能一举捣毁,可是个不小的功劳!” 刨开对于怜生教和连云寨的重视,这样的消息对于他们这些武人而言,反倒是要来的更加振奋一些。 两人的语气中都带着一丝罕见的激动与兴奋。 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悄无声息地发展起这样一支既能蛊惑人心、又与悍匪勾结的邪教势力。 其危害程度远超寻常盗匪。 而且观其势力,似乎并不显弱,这些人显然不是在小打小闹! 若能将其一举拿下,后续不知道还能牵扯出来多少事端,自己这功劳,也自然能落的个铁板钉钉的局面! 陆沉眼神微微一凛,旋即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怜生教竟敢强逼乡民捐献妻女,行此禽兽不如之举,可见其本质必属邪魔,绝非善类!” “此等毒瘤,必须要以雷霆万钧之势,重拳出击,彻底铲除,绝不能任其蔓延!” 一旁宋彪附和点头,他对于陆沉的说法显然很是赞同。 没想到,这一趟出来,倒是让他对陆沉的观感,变的比之前来的更好了几分。 这样一个能拿捏的清楚轻重缓急的年轻人,以后真走上了仕途,去那官场之上,怕是也能混的风生水起,如鱼得水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71章 黑衣道人,一气擒拿 漆黑的夜色中,冰冷的山风呼啸着刮过山脊。 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一个穿着破烂皮袄、身形佝偻的本地猎户,正小心翼翼地向一位身着锦袍,难掩贵气的青年行礼。 “大人,前面那处亮着火光的山头,就是连云寨的老巢了。” 猎户指着远处黑暗中依稀可见的几点微弱火光,声音带着满满的敬畏。 “做得好!” 聂文麟下巴微扬,看都未看那猎户一眼,随手从腰间钱袋摸出一块约莫五两重的银子,随手甩在地上。 “赏你的!” 那猎户忙不迭地弯腰,在杂草碎石间摸到那块银子,连连道谢:“谢大人赏!谢大人厚赏!” 聂文麟对此置若罔闻。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投向了远处那盘踞在黑暗山岭中的土匪寨子。 他微微眯起眼睛,借着微弱的星光和寨门处摇曳的火光,仔细分析着那里的地势。 那山寨依山而建,借着陡峭的山势,易守难攻。 最外围粗糙地搭建着几座了望箭塔,隐约可见七八支火把在寨墙上来回移动。 “剿匪之难,自古以来,无非两点。” 聂文麟负手而立,一副胸有韬略的模样,兀自分析道。 “其一,乃是官不尽心,兵不尽力,上下欺瞒,苟且塞责。” 他目光扫过那崎岖陡峭、怪石嶙峋的山路。 “其二,便是这鬼地方!山路崎岖,地势险恶至极,大军难以展开,粮草辎重输送困难,贼寇据险而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故而难以攻克。” 聂文麟自忖熟读兵书战策,精通韬略,脑海中瞬间闪过好几种破敌之计。 一个在他看来既省力又显智谋的妙计,很快就浮现心中。 “我可以先行去找赵无忌,请一道招安的手书,然后许以高官厚禄,招安连云寨的大当家和他那几个儿子。” “哼,这帮无法无天的匪类,看似凶悍,实则内心哪个不渴望被朝廷招安,洗白身份?他们必然上钩!” “届时,只需设下一场鸿门宴,一杯毒酒,便能兵不血刃,解决所有问题!” “岂不远比兴师动众、死伤惨重地强攻要高明得多?” 念及此处,聂文麟脸上得意之色更浓,眼底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轻蔑:“陆沉那个雨师巷出来的泥腿子,懂得什么剿匪之法?” “无非是仗着有几分蛮力!亏得周县令还把此事交 由他负责,却迟迟不见动静!想必也是心里没底,害怕剿匪失利,损兵折将,无法交代!” “想我聂文麟,自幼熟读兵书,深谙谋略,岂是这等匹夫所能比拟?”越是想下去,他的优越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又仔细观察了连云寨片刻,自觉已胸有成竹,聂文麟便准备转身离开。 这时,那一直恭敬候在一旁的猎户,忽然凑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大人,小的却晓得一条隐秘的近路,能通到寨子后山,极不易被发现,这附近常有山贼的巡逻队,走大路太危险……” “哦?” 聂文麟斜睨了猎户一眼,对于这种主动献殷勤的举动颇为受用,淡淡道:“你倒是机灵。” “好好带路,这桩活计倘若办得漂亮,让本官立下大功,未必不能赏你一份衙门里的差事做做,让你也吃上皇粮。” 那猎户闻言,顿时露出被天大的馅饼砸中的表情,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感谢大人栽培!小的定然尽心尽力,万死不辞!” 聂文麟对此毫不意外,心中冷笑。 这帮下贱的泥腿子就是如此。 眼界狭小,为了往上爬,或者仅仅是为了权贵指缝里漏出的一点残羹冷炙,就能感恩戴德,恨不得掏出心肝来表忠心。 他享受这种被人仰望和乞求的感觉。 “带路吧。” 聂文麟双手负于身后,下巴微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猎户连声应着,腰弯得更低,几乎像只虾米一样,小心翼翼地走在前头引路,时不时还回头谄媚地笑笑。 山路越发崎岖难行,四周的林木也越来越茂密,几乎遮蔽了本就稀疏的星光。 约莫走了半炷香的功夫,聂文麟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周遭的环境太过僻静了! 而且这条路越走越窄,根本不像是能让人行走的近路。 还不等他开口喝问,异变陡生! 只见前面那一直唯唯诺诺的猎户,毫无征兆地猛地一个懒驴打滚,异常灵活地闪身钻进了旁边的密林深处! 紧接着,一声尖锐的呼哨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不好!” 聂文麟心头猛地一沉,强自镇定。 他明白自己中了圈套! 那卑贱的泥腿子根本就是连云寨安插的眼线! 唰唰唰! 哨声未落,道路两旁的树林和岩石后面,如同鬼魅般瞬间 涌出十几条手持刀叉棍棒、面色凶狠的壮汉! 他们行动迅捷,配合默契,眨眼间就将聂文麟团团围在中间,堵死了所有退路! “兄弟伙儿!就是这小子!自称是什么狗屁巡山司的大官,口气狂得很,说要来剿灭咱们连云寨!” 那猎户从人群后钻出来,指着聂文麟,脸上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卑微谄媚,只剩下狰狞和得意。 聂文麟心头一惊,但多年的素养还是让他迅速强压下慌乱。 他目光冰冷地扫过围上来的十几条汉子,这些人大多面色凶悍,但气息驳杂,显然只是些处于养血阶段的底层喽啰。 “哼!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土鸡瓦狗,也想拿下本官?” 聂文麟冷笑一声,傲然站立,体内气血开始悄然奔涌。 他乃是力关大圆满的修为,又自幼修习聂家秘传的两门上乘武功,自信对付这些只会凭蛮力厮杀的喽啰,即便他们一拥而上,也奈何不了自己分毫! 这正是他敢孤身前来踩点的底气所在! 简单一句话。 艺高人胆大! “弟兄伙儿,别听他废话!并肩子上!拿下这狗官,大当家必有重赏!” 猎户躲在人后,尖声大叫道。 “杀!” 十几名山贼发一声喊,顿时刀叉并举,棍棒齐挥,如同群狼扑虎般向着聂文蜂拥而上! 聂文麟眼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 只见他身形一动,如同游鱼般巧妙地避开砍来的柴刀,右手并指如剑,闪电般点在一名冲最前山贼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脆响,那山贼惨叫着钢刀脱手! 紧接着,聂文麟左腿如同钢鞭般横扫而出,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地扫在另一名持棍大汉的腰腹之间! “嘭!嘭!”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传出! 那两名首当其冲的山贼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面的同伙身上,顿时引发一阵混乱! 聂文麟一招之间便击退两人,身形傲然挺立,衣袂飘动,竟显出一派高手风范,瞬间将一众冲上的山贼震慑当场! “一群不知死活的蠢货!” 聂文麟目光如冰刃般扫过惊疑不定的众山贼。 “等我脱困,立刻发信回茶马道!让爹派来一众精锐家丁护院,定要将这连云寨上下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他念 头一顿,语气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袭杀朝廷命官,等同造反!你们这群逆贼,死到临头还不醒悟?!” 聂文麟气势勃发,正欲再度施展精妙武功,一鼓作气杀出重围,然后调集兵马回来报复。 忽然! 一道清朗却带着一丝诡异阴冷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黑暗中悠悠传来:“无量天尊。” “既来之,则安之,贫道看这位巡山司的大人,还是留在此地为好。” 话音未落,只见一名身着玄色道袍,面容清瘦枯槁的黑衣道人,手持一柄乌木拂尘,缓缓自林间阴影中步出。 他步伐看似缓慢,实则瞬息间便已逼近场中! 那道人也不多言,右手拂尘微微一摆,左手看似随意地向前轻轻一拍! 轰! 周遭的空气仿佛猛地凝固,随即发出沉闷的嗡鸣! 一股无形却磅礴无比的巨力瞬间汇聚,竟于半空中凝聚成一只略显虚幻、却散发着恐怖压力的真气巨手,如同老鹰抓小鸡般,朝着聂文麟当头擒拿而下! 沛然的压力瞬间笼罩四方! “气关高手?!而且还是接近大圆满的境界!” 聂文麟脸上的傲然和杀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骇与难以置信的苍白! 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小的连云寨中,竟然藏着如此恐怖的高手! 气关大圆满! 怎么可能!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72章 立功,人情 陆沉趁着夜色深沉,与宋彪一道,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赶回安宁县。 一身风尘却掩不住眼中兴奋的光芒。 翌日清晨,县衙的梆子声刚刚响过头遍,他便径直求见县尊周云。 在后堂书房内,陆沉将昨夜所见所闻,事关樵帮与连云寨的勾结,那诡异的“怜生圣教”,强逼村民捐献妻女的恶行,以及那尊邪异的木雕佛像,原原本本,详尽地禀告给了周云。 周云初时还端着茶盏,听着听着,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 当听到“怜生圣教”竟能蛊惑人心、与匪类勾结,甚至私下封授“护法”之时,他豁然起身。 “此言当真?!” 周云的声音因震惊而略微拔高。 声音中除了有着震惊之外,竟还蕴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惊喜。 周云迅速意识到,这绝非寻常剿匪! 如果只是剿灭一股山匪,那不过是保境安民的分内之事,功绩有限。 可眼下竟然牵扯出一个隐秘的邪教! 这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往小了说,是拔除淫祀,斩杀妖人,往大了讲,那就是诛灭乱党,扫平逆贼! 这是足以震动州府,甚至有可能直达天听的大功绩! “好!好!好!陆都头,你干得好!你干得好哇!” 周云激动地在书房内踱步,连连抚掌,脸上的喜悦难以自抑。 他先前还因陆沉迟迟未有剿匪动作而略感不快,以为这年轻人当了都头后便开始懈怠,没成想对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竟给自己带来了如此一份“泼天的大礼”! 但兴奋之余,周云身为县令的理智迅速回归。 他坐回椅中,手指抵着眉心,沉吟道:“这怜生教能悄无声息地发展多年,官府竟未收到半点风声,可见其对乡里的控制何等严密,甚至可能与某些乡绅大户都有所勾结。”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背后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若非此次欲剿连云寨,误打误撞揭出此教,待其日后裹挟流民,乘着天灾人祸骤然发难,第一把火,必然烧到我的头上!” 等到流民渐多,民怨渐重就揭竿而起! 而揭竿而起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那便是“杀官造反”! “好险好险!上次的山洪若无陆沉用符水治病,怜生教恐怕早就 ……” 周云心有余悸,他乃是“百里侯”,可卧榻之侧竟然睡着一头随时吃人的豺狼。 想到此处,周云更是后怕不已,语气也变得无比郑重:“陆都头,此事必须万分谨慎,切莫打草惊蛇!” “若连云寨背后真是怜生教在操控,其势力恐怕远超预估,仅凭我县衙之力,恐难一举成擒。” “本官需立刻行文上报府衙,详陈利害,请求从茶马道调拨精兵,方可雷霆一击!” 陆沉沉静地点头:“大人思虑周全,卑职明白。” “目前对怜生教的底细,我们所知仍浅,确需再探,摸清其核心骨干与具体实力。” “嗯!” 周云对陆沉的沉稳越发满意:“不管怎么说,你此番探查,已立下大功一件,本官定会为你记上重重一笔!待功成之日,必有厚赏!” “谢大人!此乃卑职分内之事。”陆沉抱拳行礼,知趣地告退。 离开县衙,深秋的凉风拂面。 县尊的话,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提升实力的念头,从未像此刻这般迫切。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不仅是为了在接下来的剿匪平乱中立足,更是为了在这波澜诡谲的世道中,牢牢握住自己的命运! 他快步向宅邸走去,心中已开始规划下一步要去做的事情。 “要不趁着剿匪之前,再进一趟龙脊岭深处?” 陆沉眯起眼睛,暗自思忖。 随着《内壮神力八段锦》的修炼日益精纯,他体内的气血已积蓄得无比雄厚。 那层阻碍他许久的“力关”瓶颈,此刻薄如蝉翼,仿佛下一次呼吸间就能被彻底冲破。 “只差最后一丝契机,便能跨过那道门槛,踏入全新的境界!” 陆沉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变化。 寻常的药膳食补,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效果已然不大。 “除非能寻到那些蕴含天地精华的天材地宝,或许才能立竿见影,助我功力大涨,一举突破!” 正当他权衡着冒险进山的利弊时,刚回到宅院,红拂便迎上来轻声禀报:“少爷,有客人来了。” “哦?是谁?”陆沉收回思绪问道。 “说是从兴饶镇来的,姓白。” 红拂指了指门外,语气带着些许无奈:“我请他先进来坐着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他死活不愿意,这会儿就在街角的茶寮里等着呢。” 陆沉眉头微蹙,心中已猜到几分。 他大步走出门,果然在巷口的茶寮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水!真是你!你怎么来了?” 陆沉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快步上前:“快!别在这儿站着,跟我进屋说话,外面多冷!”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白阿水那双沾满干涸泥泞的破旧草鞋和单薄的短打衣衫,随即向身后的红拂递了一个眼神。 “陆哥儿!” 白阿水见到陆沉,脸上立刻绽开淳朴又带着几分紧张的笑容。 他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下那双沾满泥泞的草鞋。 他从兴饶镇一路步行而来,风尘仆仆,觉得自己这一身泥泞腥气,实在不敢踏进那干净宽敞的宅院。 “我……昨儿个运气好,打到一条宝鱼!想着这玩意儿稀罕,就……就特地给你送来!谢谢你上回帮了我大忙!” 白阿水嘴巴笨拙,不太会说漂亮话,但他心里牢牢记得陆沉上次的恩情。 寻常渔户想要脱离贱籍,难如登天。 若非陆沉当时一句话,他们兄弟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在水上漂泊,难有出头之日。 “那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何必一直记挂在心上,还大老远跑这一趟。” 陆沉摆手笑道。 “拿着吧,陆哥儿,这鱼鲜活着呢!” 白阿水将一直护在身边的竹篓塞到陆沉手里,又怕自己身上的鱼腥味冲撞了对方,连忙后退了两步,憨厚地笑着:“东西送到了,我就回去了,阿弟还在家里等我呢!” 陆沉低头看向竹篓,里面果然有一尾鳞片在微光下闪烁着金红色泽的肥美鲜鱼,还在活蹦乱跳。 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然西斜。 “这怎么行!眼看天就要黑了,你这走回兴饶镇得走到半夜!” 陆沉态度坚决:“你在这儿等着,我让老黄立刻去寻一辆驴车送你回去!” “不许推辞!你大老远专门给我送鱼来,这份情谊我领了,但你若不坐车回去,那就是瞧不起我!” 说罢,他不容白阿水分说,立刻让黄征去安排。 没过多久,黄征便领着一名车夫赶着一辆铺着干草的驴车来到了门前。 趁着等车的工夫,陆沉看着衣着单薄的白阿水,又道:“眼看着宝蛟江就要上冻,没法行船打渔了。” “阿水,你这个冬天要是没什么活计,不妨来我这儿帮忙。 ” “宅子里正好缺些人手,也有些杂活需要料理,总好过你们兄弟俩在家。” 这时,红拂也按照陆沉先前的眼色,及时从院内拿出一个准备好的蓝布包裹,递了过来。 “天气越来越冷了,你和阿疍都得添件衣裳,脚上也得穿暖和点。” 陆沉接过包裹,直接塞到白阿水怀里,语气不容拒绝:“这里面是两双厚实的棉鞋和几件旧衣,是我一点心意,千万别嫌弃。” 白阿水抱着那沉甸甸、软和和的包裹,抬头望向陆沉。 对方的眼神清澈而真诚,没有丝毫施舍般的怜悯或居高临下的同情。 他只觉得眼眶猛地一热,颤抖着接过包裹,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 “谢过陆哥儿!”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73章 突破境界,迈入气关 陆沉这几日忙于操练乡勇,琢磨剿匪,提升自身实力的诸多事宜。 忽地从衙门同僚的闲谈中听见一桩传闻。 聂文麟失踪了! 他起先并不知道这名叫聂文麟的家伙到底是谁。 只当这是某个家里的公子二代,失踪了之后,传一些闲言碎语也很正常。 他自然也就没有将这当成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年头,喜欢在外作死的二代数量可真是不少。 多一个少一个的,并不值得注意。 以往他只是个采药人的时候,还会觉得这些个所谓的二代高不可攀,金贵的很。 可真到了他现在的这个层次之后,发现他们也不过如此。 这些城里但凡有所底蕴的大家族,他们的子孙后代的数量可都不少。 少那么一个两个,最多就是面子上过不去,遇到些小事,自然要讲些排场。 可真要是涉及到大事了,哪个不是背地里私底下就悄悄的收拾完了? 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实在是没有任何一点关注的必要。 可当他在冰火楼的时候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大对劲了。 聂文麟是谁?他一时竟没将这名字与具体的人对上号。 恰好在冰火楼的一众同年看样子是来的很清楚了。 陆沉便向身旁消息灵通的李家大郎李复探问:“李兄,这出了事失踪的聂文麟,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李复抿了口酒,面色古怪的笑道:“陆都头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位聂公子,便是本届乡试那位未曾露面的亚元啊!” “人家是从茶马道那边过来的,家世显赫,据说与国公府都能攀上亲故。” “他早早来到咱们这安宁县,可不单单是为了考个功名,更是盯着即将开衙的巡山司里的肥缺,想来提前占个好位置呢。” 陆沉这才恍然,原来是先前武举乡试的时候那位神秘的第二名。 难怪他总觉得这名字有几分熟悉,却又根本想不起来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继续问道:“如此人物,怎会突然失踪?” 李复摇摇头,语气平淡却隐约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幸灾乐祸:“这谁能晓得?” “咱们安宁县地处边境,龙脊岭向西,山贼响马多如牛毛,凶悍得很!” “兴许是这位聂公子自恃身份,出门游猎散心,却不慎 遭了匪人劫道,也是难说的事。”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不过,真要如此,对咱们这些人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李复瞥了一眼陆沉,意味深长地接着说:“一来,这些茶马道的贵公子平日眼高于顶,你我这般出身,在他们跟前自觉矮了一头。” “二来嘛,官场上一个萝卜一个坑,巡山司的位置更是抢手。” “少他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其他人能递补上去的机会,自然就大了几分。” 陆沉听出了李复话里的意味,默然不语,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原来如此。” 陆沉听了一会儿,就没了什么继续听下去的念头。 他对这些事情不太感兴趣。 莫说他都已经内定巡山司的位子了。 就算是真的需要去巡山司打下一个位置,那他用的肯定也不可能是这种等着他人自动让位出来的手段。 这天底下能轻易掉馅饼下来的事情,可没那么好遇到。 说到底,能不能真正上位,还是得看自己的手段和能耐! 自己的实力强,比其他一切都要有用的多! 况且自己跟什么聂文麟实在是没什么交际。 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多少是有些浪费时间了。 “我回去了。” 陆沉摆摆手,拒绝了李复留下他请客吃饭的邀请,只是跟他们聊了几句之后就起身告辞。 这要是换做以往,他还不是这等身份的时候,想要来冰火楼与这些人吃上一顿饭都得求着一个机会。 现如今反倒是这些人得要来请着他,要来看他的时间才能安排。 自己想留便留,不想留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对于他而言,相较于当下冰火楼的这顿饭菜,自然是留在家里的那条宝鱼对他来说更加重要一点。 先前白阿水送过来的那条活蹦乱跳的宝鱼,出来之前,他就吩咐红拂去做了一个“一鱼四吃”。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那宝鱼也都已经料理的差不多了。 就等着他回去大快朵颐。 而且这一次,他本身距离气关就已经来的不远,兴许,这一条宝鱼下肚,带来的便可能是自己突破的希望! 回到宅邸,厨房里已经是香气四溢。 红拂见陆沉回来,便立马张罗着将饭菜端上桌去。 这一鱼四吃,做法可不简单。 首先是这鱼头,入热油煎至金黄,后倾入沸水,投姜片数枚,猛火滚煮,直至汤色如乳,香气扑鼻。 然后撒上葱花,即可成菜。 最肥美的鱼腩,则是拿来清蒸。 仅以细盐、姜丝、葱段佐味,旺火急蒸。 出锅时鱼皮微缩,鱼肉却洁白如玉,嫩滑无比,最大限度保留了宝鱼本身的清甜原味。 鱼身中段厚实处,以薄盐、少许胡椒粉略腌,热油小火慢煎至两面金黄焦脆。 外皮酥香可口,内里鱼肉则依旧紧实多汁。 还有些剩余鱼骨上的肉,则是取小勺来细刮成泥。 随后掺入少许姜汁、蛋清与面粉,反复搅打上劲,挤成丸状入清水氽熟。 鱼丸弹牙爽滑,与嫩滑的莼菜同烩成一碗清羹,口感清新灵动。 这一鱼四吃,光是闻着味道就已经让人口舌生津。 陆沉盛了一碗鱼汤,呼呼吹了几口,奶白的浓汤上飘着点点金黄的油花,喝一口下肚,真可谓是入口醇厚鲜香,暖胃生津。 原本还不觉得有多饥饿,这一口鱼汤下去,顿时就打开了他的味蕾。 清蒸的鱼腩,肥美嫩滑,煎炸过的鱼排更是脆嫩多汁。 叼一口鱼丸,入了口中,实在是鲜味十足,又富含嚼劲。 每一口鱼肉下肚,都让陆沉感觉有一股清晰的暖流在体内涌出。 这宝鱼不光是口感滋味十足,鱼肉之中所蕴含的药力也是非凡。 见有此机会,陆沉自是不想放弃。 他没有招呼红拂坐下一同享用这宝鱼,而是狼吞虎咽的将其彻底吃光,就连那鱼汤,全都喝的干干净净。 随后便径直去了自己的静室之中。 陆沉盘膝坐下,宁心静气,缓缓运转《内壮神力八段锦》的法门。 腹中饮食化作股股温热能量,融入奔腾的气血之中,向着那层已薄如窗纸的瓶颈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他有预感,突破气关,便在今夜! 此次,他定要一举功成!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74章 求长生,断头路 聂文麟失踪了? 赵无忌的眉头瞬间拧紧,手中的茶盏顿在了半空。 好好一个大活人,还是身负武功的武举亚元,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突然不见踪影? “回老爷,聂公子似乎是孤身一人前往连云寨的方向探查,然后便下落不明,再无音讯。” 老管家垂首躬身,小心翼翼地回禀道。 “孤身探寨?真是狂妄自大!难道是遭遇了不测?” 听到这句话,赵无忌心头一沉。 他深知聂文麟那点本事,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庸才,仗着家世眼高于顶。 可他偏偏投胎投得好,家世显赫,其父在兵马司担任要职,权势不小。 倘若聂文麟真的在安宁县地界上遭遇意外,就此夭折。 不仅小国公那边筹措巡山司的计划会横生波折,自己这个具体负责人更是首当其冲,必然要承受聂家的滔天怒火,吃不了兜着走! “真是……请了一尊甩不掉的祖宗!” 赵无忌烦躁地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手指用力揉着眉心。 他刚从周云那里得知连云寨背后可能牵扯着一个名为“怜生教”的隐秘邪教势力。 正自觉发现了一条立功晋升的捷径,心情大为舒畅。 结果转眼间,就被聂文麟失踪这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大好心情破坏殆尽。 “老爷,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老管家问道。 总不能对聂文麟的下落不闻不问,装作不知。 一旦那位兵马司的大人追查起来,赵无忌根本无法交代。 赵无忌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他沉声道:“立刻派几个可靠的探子出去,不要声张,暗中摸一摸连云寨周边的底细,特别是聂文麟最后可能出现的区域,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 他心知肚明,若那怜生教真的存在且与连云寨勾结,其势力必然盘根错节。 若要动手,就必须谋定而后动,等待从茶马道调来的精兵,以期雷霆一击,一网打尽! 否则打蛇不死,必受其害。 这些野教妖人最是擅长隐匿和蛊惑,若不能彻底根除,便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后患无穷! 吩咐完毕,赵无忌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不禁发出一声感慨。 “若是手下办事的人,个 个都能像那陆沉一般,既能洞察先机,一举发现怜生教这般大鱼,又行事稳妥,懂得分寸,能让我省心。” “何愁我巡山司不能做大!” 与聂文麟相比,陆沉的能干和识趣,自然就显得尤为可贵。 …… 聂文麟是在一阵刺骨的寒意和浑身的剧痛中恢复意识的。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后颈传来阵阵钝痛。 昏迷前遭受的那一击,让他到现在都还昏昏沉沉。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粗犷的山洞厅堂。 熊熊燃烧的火把插在石壁的缝隙中,跳跃的火光将巨大的阴影投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显得阴森而压抑。 厅堂上方,一块写着“聚义厅”三个大字的木匾高悬,透着股草莽匪气。 他发现自己正被两名膀大腰圆,面目凶恶的壮汉死死押着,强行跪在冰冷的石地上。 环顾四周,尽是些持刀挎剑、神色不善的山贼喽啰。 而最让他心惊的是,那个一招将他擒拿的黑衣道人,此刻正安然坐在聚义厅的正中央。 那里没有摆放虎皮交椅,反而只设了一个简单的蒲团。 道人盘膝其上,闭目养神,姿态超然。 更令人骇然的是,他鼻息间竟有两条凝练如小蛇般的白气伸缩不定,显露出一身极其精深的修为。 周围的山贼对他无不表现出敬畏之色,口中尊称“大法师”。 “你到底是谁?!” 聂文麟又惊又怒,挣扎着嘶吼出声,试图用身份压人:“我乃朝廷钦点的武举亚元,有功名在身!” “我父亲是茶马道兵马司的聂震云,你们若是伤我半根汗毛,国公府必定发兵,将你这小小的连云寨碾为齑粉……” 他的威胁话语还未说完,押着他的山贼就不耐烦地狠狠踹了他几脚。 痛得他龇牙咧嘴,后续的叫嚣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那黑衣道人更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子时的寒意最深重之时,那一直闭目调息的黑衣道人才缓缓睁开双眼。 唰! 其目中竟似有实质般的精光一闪而过,照的昏暗的聚义厅忽然一亮,让所有山贼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国公府固然高手如云。” 黑衣道人终于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他两颊消瘦,颧骨 高耸,但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平静地注视着聂文麟,让后者心底不由自主地窜起一股寒意:“可贫道乃山野散修,遁入这茫茫龙脊岭,犹如滴水入海,朝廷又能奈我何?谁能寻得到?” 他嘴角勾起一丝淡漠的弧度:“更何况,贫道是方外之人,不归你朝廷王法管辖。” “贫道所求,乃是长生久视之道,自当笑傲王侯,超脱世俗!” “莫说你父亲只是兵马司的官员,即便你是国公府的世子,在贫道眼中,又与这山间顽石何异?” “你……”聂文麟被这道人狂妄到极点的口气惊得一时语塞,一个区区气关高手,竟敢如此大放厥词! 黑衣道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你或许觉得贫道无知无畏,狂妄可笑。” “然,在贫道眼中,你亦是如此,不过是困于凡俗权柄、不识天地大道的可怜虫罢了。”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缥缈而狂热:“灵潮退落已三千年,世间早已无人可成仙!” “你们所追求的武道,不过是一条断头路!” “纵然天赋异禀,修成那传说中的‘神关’,成就武圣之尊,又如何?” “不过区区两百载寿元,终将化作一抔黄土!” “而待贫道大丹炼成!”道人眼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狂热光芒,“便可窥得一丝仙道秘径之玄妙,打开那长生之门……” 聂文麟听得毛骨悚然。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修道者,而是一个彻底魔怔了的野修狂人! 炼丹? 他要炼什么丹?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厅外传来。 只见几个山贼提着一个沉甸甸的,不断滴淌着暗红液体的竹篓走了进来。 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腥臭气瞬间弥漫了整个聚义厅。 “大法师!您要的阴丹主材,为您采来了!” 山贼恭敬地将竹篓放在道人面前。 聂文麟惊恐地望向那竹篓,上面盖着一块肮脏的黑布。 “打开。”黑衣道人淡漠吩咐。 黑布被猛地掀开。 篓子里装的,赫然是一团团猩红,甚至还在微微搏动的新鲜血肉! “不错,不错。” 黑衣道人俯身看了看,竟露出满意的神色:“此次的阴丹主材,成色极好,气血充沛。” 旋即,他抬起头,将那双狂热而冰冷的眼睛再次投向面无人色的聂 文麟,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聂公子,你可知道何为‘阴丹’?” “乃采炼人身之精气魂魄,辅以这至阴血肉聚形,方能炼成的一味大药……” 轰!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劈的聂文麟头脑发懵! 他脑袋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这妖道! 他这是在用人炼丹!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75章 怜生老母,真空家乡 这日,陆沉得了空闲,信步来到沈记药材铺。 时近深秋,眼看就要入冬,龙脊岭瘴气渐浓,山路难行,采药人已极少进山,药材生意自然也清淡下来。 铺子里弥漫着各种草药混合的独特香气。 沈爷正坐在柜台后,慢条斯理地分拣、炮制着药材,准备囤积一些,静待来年开春。 陆沉见状,便挽起袖子上前帮忙,一边学着沈爷的手法搓揉药丸,一边看着那些形状各异的根茎花果。 他心中忽有所感,开口问道:“师父,这平日里制药,与传说中的炼丹,究竟有何区别?我常听人说起炼丹,却总觉玄乎得很。” 沈爷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不停,声音却清晰平稳:“采气不同。” “这是最根本的。” “制药,采的是草木之气。这天地间的花草树木,得雨露阳光而生,其气虽各有偏性,或温或寒,或补或泻,但终究是先天自然生成,温和得多。” “即便用药稍有偏差,补得过了头,害处也相对小些,人体大多能自行调理化解。” 他拿起一块干枯的根茎,在掌心捻了捻,继续道:“而炼丹,采的则是金石之气。” “丹砂、铅汞、云母、硫磺……这些东西,深埋于地底千万年,其气沉滞、酷烈、顽固,并非人人都能吸收消化得了的。” “一个不好,非但无益,反而积毒成害,损经毁脉。” “就像京城里有些富贵闲人,喜好服食那五石散用来助兴,图一时之快,久而久之,便淘空了身子,成了废人,便是这个道理。” 陆沉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浮现了然之色:“原来如此!” “是以草木入药为医道,以金石入丹为丹道,根本在于所采之气不同,利弊亦截然不同!还是师父见识广博!” 沈爷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弟子的奉承。 但随即面色却渐渐严肃起来,他放下手中的活计,看向陆沉:“不过,世间总有那么些旁门左道,不走正途,惯于剑走偏锋。” “这其中,尤以一类最为阴毒邪恶,那便是用人身炼丹!” 用人炼丹?! 陆沉眉毛猛地一挑,手上搓揉药丸的动作都顿住了。 把人丢进炼丹炉里? 这能炼出什么来? 光是想想,就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沈爷看出了他的惊疑,叹了口气:“自古以来的天材地宝,无一不是可遇 不可求,极难寻觅。” “于是,便有些丧心病狂之徒,把主意打到了人身血肉之上!” “有邪门歪道提出一种说法,认为人亦是父精母血,先天生成,后天五谷喂养长成,汇聚了天地灵秀,何不直接以人身为大药,炼制成丹,企图逆转后天为先天,认为必能成就无上灵丹,甚至走上羽化登仙之路……” “荒谬!”陆沉忍不住低声道。 “是啊,荒谬绝伦,残忍至极!” 沈爷重重一拍柜台,震得药材都跳了跳:“正因如此,这些奇门术士、旁左之道,才始终不被归入正统,备受唾弃。” “实在是其中败类太多,良莠不齐,败坏了整个名头!你日后若遇上这等邪术,切记要远离,甚至……有机会便斩草除根,为民除害!” 陆沉闻言,点了点头,背脊也不由窜起一股寒意。 他原以为所谓的“人炼丹”只是某种邪恶比喻,没想到竟是字面意义上、如此骇人听闻的操作。 “这用人身炼丹,并非简单粗暴地将人投入丹炉煅烧。” 沈爷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仿佛亲眼所见般描述着:“那是最下乘的手法。” “真正阴毒的是,将活人当作鼎炉,用以孕育大丹!” 他拿起桌上的一枚铁丸比划着:“譬如,有一种邪法,需将人腹部剖开,把精心调配好的丹丸胚种直接埋入其腹腔之内,再强行缝合。” “以人体气血、五脏精气乃至魂魄之力为养分,如同妇人怀胎一般,孕育十月,期间被当作鼎炉之人要承受非人痛苦,却求死不能。” “待到时日一到,无论丹成与否,都会再次剖腹取丹!” “此法便是效仿十月怀胎,却极端残忍,毫无人性!” 沈爷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继续道:“还有更诡异的,将人豢养在大水缸之中,只露出头部,每日灌服特制的药物和‘肥料’,将其当作药材般培育,最终目的可能是为了取其心头精血、或是某种异化的器官作为药引……” “总之,这些旁门左道为了所谓的长生、力量,早已丧尽天良,将人视作可以随意消耗的材坯!” “其手段之邪乎,超乎常人想象。” “正因如此,本朝太祖当年涤荡天下,肃清寰宇,曾特命镇南王数次马踏江湖,主要目标就是剿灭这些毫无底线、祸乱民间的邪道妖人!” 陆沉听得心惊肉跳。 这种赤裸裸将同类视为药材、 任意摧残的行为,简直是对人伦底线的彻底践踏,令人发指! 他注意到沈爷在讲述时,眼神深邃,表情复杂,绝非仅仅是道听途说的模样,忍不住好奇问道: “师父,您是不是当年跟这类邪道中人打过交道?” 沈爷沉默了片刻,缓缓颔首,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十年前那片纷乱的土地。 “不错。” 他声音低沉:“约莫十年前,茶马道上曾发生过一场大乱。” “一个名为‘真空教’的邪门势力横空出世,势力膨胀极快。” “他们不仅蛊惑了大量流民百姓,甚至暗中联合了山林中的蛮族各部。” 沈爷的语气变得凝重:“他们打出的旗号,便是要在这污浊尘世中,制造出一方无垢无净、无悲无苦的‘真空家乡’,以此接引所谓的‘怜生老母’降临凡尘。” “并宣称,唯有如此,虔诚的信徒方能得到老母赐下的‘道果’垂青,得以超脱生死,永享极乐!” “他们当年打出的旗号就是——‘怜生老母,慈悲济世,真空家乡,无有高下!’” 陆沉屏息听着,心中巨震。 “怜生老母”、“真空家乡”…… 这些词汇与他刚刚从西部山民那里听来的“怜生圣教”何其相似! 难道这盘踞在连云寨背后的邪教,与十年前的“真空教”大有关联? 倘若真是如此,那此事背后,怕是又有变数!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76章 图谋,命主 “你……你竟敢用人炼丹!妖道!” 聂文麟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不由自主的扭曲,磕绊起来。 他一方面无法想象世间竟有如此残忍邪异的手段,对于这黑衣道人的手段感到极为惊骇。 这种手段显然是已经超出了聂文麟所能够想象的极限。 另一方面,他则是更是害怕自己下一刻就会沦为那竹篓中血肉模糊的“药材”! “你可知这是十恶不赦之罪!若被钦天监得知,必会派出登记在册、持有谱牒的仙师追缉!” “届时天上地下,再无你容身之处!” 聂文麟色厉内荏地喊着,试图搬出朝廷之中最强大的机构来震慑对方。 那黑衣道人闻言,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讶异。 他轻飘飘地瞥了聂文麟一眼:“哦?看来你父亲在兵马司的权势确实不小,竟连钦天监供奉的那些记录在谱牒上的修行者也知晓一二。倒是小瞧你了。” 但他随即发出夜枭般沙哑的低笑:“不过嘛……那帮老家伙,十有八九都是缩在京城里贪享富贵气运的老乌龟,等闲绝不会轻易离开京城那口大池子。” “所以,小子,就别幻想他们会为了你这点小事,千里迢迢跑到这穷山恶水来救你了。” “仙师神通广大,有千里之外,飞剑取人首级之能!你就不怕吗?!” 聂文麟犹自不甘心地喊道,期望那传说中的手段能吓住这妖道。 “哈哈哈!无知小儿,真是天真得可笑!” 黑衣道人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滑稽的笑话,讥讽地摇了摇头,屈指如数家珍般说道:“普天之下,真正能做到驱策飞剑,于千里之外取人性命的修士,一只手恐怕都数得过来!” “那等人物,哪一个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是躲在洞天福地里苦苦参悟天道,就是面临着寿元将尽、即将兵解转世的困局,谁有闲工夫来理会我这山野小道?更别说来对付贫道了!” 聂文麟闻言,心中恐慌更甚。 这妖道对修行界的秘辛如此了解,言语间透出的见识远非一个寻常愚弄乡民的野修可比! 他究竟是谁?! “说起来。” 黑衣道人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清瘦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双眸子骤然变得幽深,宛若两簇绿油油的鬼火在黑暗中燃烧,充斥着怨毒:“贫道与钦天监那位所谓 的‘天下行走’,倒还有一段未了的恩怨。” 他声音低沉下去:“家师正是死在那位天下行走的手上。倘若贫道此次能走通这长生秘路,他日神功大成,必定要去找他了结这番因果!” 钦天监的行走? 妖道的师父? 聂文麟脑袋里嗡嗡作响,他猛然想起,很早之前,茶马道乃至整个岭南道曾发生过一场极大的动乱,险些席卷数州之地! 其源头,似乎就来自于一个名为…… “真空教!” 聂文麟失声惊呼,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收缩:“你是真空教的余孽!” 他赫然想起,当年真空教掀起来的那场恐怖动乱。 其根源就在于真空教的教主身上。 据说那位教主乃天纵之才,年仅三十就已步入神关,而且还得到道果认主。 沐国公都在对方手上吃了不小的亏,最后还是只能请动钦天监的行走出面,生生遏制那场动乱! 聂文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终于意识到,这所谓的“怜生教”,根本不是什么装神弄鬼、骗点香火钱的三流野教! 它是那个曾经震动朝野,公然举旗造反的真空教余孽! 是朝廷花费巨大代价才勉强扑灭,却仍有残党流窜在外的逆贼! “你们竟然一直就藏在安宁县!” 聂文麟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颤抖。 他此刻的感受,就像一个本以为只是进山打几只狍子的猎人,一抬头却发现自己误打误撞闯入了猛虎的老巢,周围尽是择人而噬的凶光! “你是想问贫道,蛰伏在这小小的安宁县,意欲何为吗?” 黑衣道人似乎很欣赏他这副惊骇欲绝的模样,发出一阵沙哑而得意的大笑。 笑声在聚义厅中回荡,显得格外阴森。 笑罢,他语气骤然转冷,一字一句,如同冰锥般砸向聂文麟的心口: “自然是!求道果!求长生!求……造反!” 寥寥十二个字,却如同十二道惊雷,接连劈在聂文麟的心神之上。 炸得他面无血色,几乎魂飞魄散! 他之前所有的猜测和恐惧,在如今这赤裸裸的野心面前,全部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可惜啊可惜。” 黑衣道人目光在聂文麟身上扫过,像是打量一件不合格的材料,带着几分嫌弃与惋惜 :“你这根骨资质太过平庸,浊气太重,做不得那牵引‘道果’的命主鼎炉,否则倒是省了贫道许多功夫。”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竟有一丝无奈:“若非你们这些官府中人步步紧逼,打草惊蛇,逼得贫道不得不提前现身料理手尾,贫道本还能再隐忍蛰伏一阵子,细细挑选,找到最合适的‘药材’与‘鼎炉’。” “如今既已被县衙注意到,风声渐紧,却也只能将就一二了。” 黑衣道人说着,缓缓抬起一只枯瘦如柴、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大手,五指微曲,朝着聂文麟的天灵盖缓缓按下。 “不!不要!我爹是聂震云!他……” 聂文麟惊恐万状,拼命想要挣扎,却发现周身气力仿佛被无形枷锁禁锢,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索命之手越来越近。 无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吞噬了他的意识。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黑衣道人那梦呓般的喃喃自语。 “十里八乡难寻长生材,七八年蛰伏……只寻得兴饶镇的一颗。” “还好……老天开眼……又赐下一颗……” “安宁县……那个姓陆的……或可……为命主鼎炉!” ps:暑假要结束了,更新不太稳定,不好意思,给各位读者老爷磕个头,咚咚咚~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77章 刀在手,跟我走 安宁县地处要冲。 虽与茶马道官道主干相距数百里,却因多条支线驿道在此交汇,自成一方枢纽,南来北往的商客车队络绎不绝。 此地又背靠绵延险峻的龙脊岭,山深林密,沟壑纵横,历来是流民、逃户、以及铤而走险之徒的天然藏身之所。 多年下来,境内响马贼寇多如牛毛,大大小小盘踞了不下十数股势力,彼此关系盘根错节,时合时分。 即便茶马道往年也曾数次派兵清剿,却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难以根除。 久而久之,上官们也便有些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剿匪之事,果真艰难。” 陆沉骑在马上,望着身后虽经操练但依旧显得有些杂乱的乡勇队伍,心中暗忖:“需得以战代练,用剿匪来锤炼这些新兵,又需大把银钱来供养兵甲粮饷,维系士气。真是步步维艰。” 又过得几日,尽管已知晓“怜生教”暗藏祸心,需避免打草惊蛇,但聂文麟失踪多日,杳无音信,最坏的可能便是已落入连云寨之手。 怜生教的贼人绝非蠢笨,官府这边的风吹草动,他们不可能毫无察觉。 “县尊的意思,是明面上一切如常,暗地里等待茶马道乃至国公府的援兵。” 陆沉低头沉思。 周县令已与巡山司的赵无忌通过气,两人权衡利弊,决定将怜生教之事写成密信,以最稳妥的渠道急递茶马道,直呈国公府定夺。 如此一来,剿灭邪教的大功难免要被分薄,但胜在稳妥,能调动更多资源,确保不致酿成大乱。 “陆都头!” 一名被派在前方探路的乡勇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禀报:“前边就是老树沟了!沟里聚拢了三四十号逃避徭役的闲汉泼皮,也拉了一杆破旗,自称是什么‘平天寨’,平日里就在这附近敲诈过往的小商队,偶尔也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陆沉闻言,目光投向远处那道植被稀疏、乱石堆积的山沟,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动不了藏于暗处的怜生教,难道还收拾不了这群乌合之众? 他缓缓点头,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正好,拿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贼,来给手底下这些新募的乡勇们开锋见见血! 这绿林道上的响马贼寇,也自有其森严等级,分为三六九等。 最顶尖的那一类,实则是地方上的豪强大族在背后牵头,以宗族、乡党为骨干,啸聚山林。 他们武 备精良,训练有素,钱粮充足,甚至修建堡垒寨墙。 其势力之强,足以与前来围剿的朝廷地方官兵正面抗衡,割据一方。 次一等的,则是盐帮、漕帮等有组织的江湖帮会转型而来。 他们掌控着特定的财路,譬如那利润丰厚的私盐和水道,钱粮不缺,人手众多,纪律性也强。 虽不轻易与官府硬碰,但也是难以根除的顽疾。 再往下,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山大王”。 他们占据着某处险要地势搭建寨子,手下聚拢着一帮亡命之徒。 平日里就以打家劫舍,绑票勒索为生,是危害地方治安的主要匪患。 而老树沟的这伙人,甚至连这种都算不上。 他们不过是一群没什么见识、好勇斗狠的闲汉泼皮。 仗着有几分蛮力,欺压乡邻,敲诈勒索过往的零星行商。 最多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是一伙不折不扣的地方恶霸。 “合该他们倒霉,撞到我手里。” 陆沉骑在马上,望着远处炊烟袅袅却透着一股破败气的村落,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 若是往常,县衙的差役多半懒得来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帮无赖听到风声就往山里一钻,等差役走了又回来,如同跗骨之蛆,难以彻底清除。 但今时不同往日,陆沉新官上任,手握一支亟待磨练和见血的乡勇队伍,正需要一块合适的磨刀石来立威。 同时也让这些新兵蛋子尝尝胜利的滋味,凝聚士气。 “刀在手,跟我走!” 陆沉“锵”一声拔出腰刀,雪亮的刀锋指向老树沟,一马当先,策马前行。 身后七八十名经过初步操练、手持兵刃的乡勇一个个都是紧握腰刀,紧随其后。 众人冲入老树沟内。 这帮所谓的“平天寨”贼人,用的不过是简陋的竹弓、草叉、柴刀。 却仗着几十号青壮的勇力,将村里唯一像点样子的祠堂占为了大本营。 祠堂内外一片狼藉,堆满了他们从四里八乡劫掠来的粮食,米肉。 酒坛子滚得到处都是。 几个被强抢来的民女衣衫不整的瑟缩在角落,面露恐惧。 这群乌合之众显然没料到会有官兵真的大张旗鼓打上门来,此刻正喝得五迷三道,大口吃着肉,大碗喝着酒。 听见动静,见只有陆沉一人一马当先冲进来 ,他们非但不慌,反而发出哄笑,觉得这年轻军官是来自寻死路。 那为首的“寨主”,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打着酒嗝,抄起一把鬼头刀就摇摇晃晃地迎了上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喝骂着。 陆沉眼神一厉,根本懒得废话。 只见他胯下骏马前冲之势不停,手中腰刀化作一道迅疾无比的寒光,自上而下,力劈华山! 那“寨主”醉眼朦胧,根本没看清刀势,只觉得一股恶风扑面,下意识举刀格挡! 咔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夹杂着断裂声! 那柄粗制滥造的鬼头刀竟被陆沉灌注气血之力的一刀直接劈断! 刀势未尽,狠狠掠过那寨主的胸膛! “呃啊——!” 鲜血迸溅! 寨主惨叫一声,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砍倒的木桩般向后轰然倒地,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刚才还在哄笑的众匪徒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笑声戛然而止,一个个目瞪口呆,脸上瞬间被恐惧占据! “跪地弃械者不杀!” 陆沉勒住马匹,染血的刀锋指向剩余匪徒,声音如同寒冰。 身后,大批乡勇此刻也涌了进来,刀枪并举,声势骇人。 眼见头领被一刀秒杀,这群乌合之众哪还有半分抵抗的勇气? 但让他们直接跪地求饶也不可能。 落草为寇之后,再落入朝廷手中的下场,他们一个个才是最为清楚不过。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自然不可能放过任何一点逃命的机会。 纵然这些人被吓得魂飞魄散,原先的酒劲一下子就散了不少,他们却也纷纷扬起手中的竹弓草叉,作势欲杀,实则是转身就逃。 陆沉显然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些事情。 他只一声令下,那些手下们便从四方包抄过来。 战斗从一瞬间就进入白热化。 陆沉手下这些召集的乡勇也算是已经训练了不少的时间。 拿来去啃硬骨头,怕是还欠缺一些经验,但对付这些没有什么战斗意志的乌合之众,自然那是手到擒来。 剿匪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战场上的战斗就已经走到尾声。 陆沉命人将还活着的匪徒捆缚,解救被掳民女,清点赃物,安抚了受惊村民。 一场为祸乡里 的小患,片刻间便被荡平。 带着缴获的些许物资和垂头丧气的俘虏,陆沉率队返回安宁县。 刚到宅邸门口,还没等下马,便看到一名县衙的差役早已守候在此,神色焦急。 “陆都头!您可算回来了!” 差役连忙上前:“县尊大人有请!让您回来后立刻去县衙一趟!” 陆沉眉头微蹙,刚经过一场小规模厮杀,他身上还带着些血腥气:“可知何事如此急切?” 那差役对陆沉颇有些敬畏,他忙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朝廷来人了!听说是六扇门的大官!”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78章 六扇门人,武圣玄兵 六扇门? 陆沉心头猛地一凛,警钟在心中蓦然敲响。 看来上头对“怜生教”之事,重视程度远超他的预期! 要知道,这六扇门并非指某座具体的衙门,而是朝廷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这三法司联合办案,处理重大或涉及江湖势力案件时的一种俗称代称。 它兼顾审判、复核、监察之权。 不仅负责捉拿江洋大盗、侦缉凶犯,更肩负着监控、平衡、甚至镇压江湖各方势力的重任! 其权柄极重,更是直接对朝廷的中枢负责。 陆沉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放下手头所有事情,整理了一下因匆忙赶路而略显凌乱的衣袍,快步赶往县衙。 一进县衙大堂,便感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气氛。 堂内已然坐满了人,其中不少还是熟面孔。 其中烧身馆的馆主戚仲光和教头宋彪赫然在列,巡山司的赵无忌也端坐其中。 所有人的神色都颇为严肃。 “陆都头来了,快些落座。” 县令周云见到他,连忙招呼。 令陆沉暗自心惊的是,这位安宁县说一不二的百里侯,土皇帝,此刻竟然没有坐在主位! 那大堂上首的主位之上,端坐着一名豹头环眼、身材极为魁梧雄壮的昂藏大汉。 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庞棱角分明如刀削斧凿,一双环眼开阖之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 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便自然散发出一股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磅礴气势。 仿佛一头蛰伏的猛虎,令人望而生畏! 光是看这长相和气势,便知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卑职见过县尊大人!见过赵大人!见过戚馆主,宋教头!” 陆沉不敢失礼,压下心中震动,依次向在场诸位抱拳行礼。 在场众人中,确实属他年纪最轻,资历最浅。 “陆都头,这位是六扇门的燕六,燕捕头。” 周云连忙为陆沉引见上首那位气势迫人的大汉。 陆沉立刻转向主位,再次郑重拱手:“见过燕捕头!” 那燕六捕头目光如电,在陆沉身上扫过,淡淡颔首,声如洪钟:“嗯。” “我听过你的名字。” “本届安宁县武举解元,据说双臂有千斤之力,是难得的翘楚英杰,不错!” 以他六扇门捕头的尊贵身份,能对陆沉这样 一个地方都头说出这番略带认可的话,已是极为难得。 这也从侧面说明,陆沉如今在安宁县,确实已不再是寂寂无名之辈。 “燕捕头过奖了。” 陆沉谦逊一句,便在末位坐下。 周云见陆沉已到,便转向燕六,恭敬地问道:“燕捕头,如今人已到齐,你看……是否开始……” 燕六却缓缓摇了摇头,环视众人,沉声道:“再等等。” “等等?” 周云一愣,面露不解。 县衙内有头有脸、能与此事沾上边的人物几乎都已在此,还能等谁? 只见燕六抬起粗壮的手指,向上指了指,意味深长地说道:“人,还未到齐。”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周云更是心中愕然。 连六扇门的捕头都说要等,难道,还有身份更高、更重要的人物要来? 要知道,这位燕六燕捕头,一身修为已达气关大圆满之境,只差那临门一脚的机缘,便能窥探神关奥秘,跻身世人敬仰的大宗师之列! 以其通天手段,若要扫平一个藏匿乡野的怜生教,在众人看来本是绰绰有余之事! 堂内众人正交流着关于怜生教的诸多线索,以及聂文麟失踪多日、生死不明的棘手情况,气氛凝重。 “据探查,那怜生教借符水治病之名,行敛财控人之实,甚至逼迫信众捐献妻女,手段极其卑劣。”周云面色凝重地陈述。 “聂公子孤身前往连云寨方向后便失去踪迹,十有八九是落入了贼手。” “只是不知那怜生教为何没有以此谈条件,反而隐匿不动。”赵无忌指节敲着桌面,分析道。 “真空教余孽,行事向来诡异狠毒,不可常理度之。”戚仲光沉声补充。 聂文麟的失踪,显然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正商议间,首座上的燕六忽然神色一动,侧耳似捕捉到了什么极细微的动静。 他猛地站起身,竟绕开面前的大案,快步向大堂外走去。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也纷纷起身跟随,一起来到县衙的前庭院落之中。 唳——! 就在此时,一声穿云裂石、清越激昂的鹰啼自九天之上传来! 陆沉只觉一股猛烈的气流自高空压下,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蔚蓝长空中,一个原本细微的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扩大 ,转眼间便化作一只神骏非凡的巨鹰! 其双翼展开,几可遮蔽小片天空,每一次扇动都带起呼啸的狂风,威势骇人! “这是成了气候的精怪?” 陆沉心中暗惊,这等灵禽绝非寻常飞鹰!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景象还在后面! 还不待他细看那巨鹰的全貌,只见鹰背之上,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那身影在空中舒展开来,露出一身亮银软甲,外罩一件大红色披风,迎着狂风猎猎飞舞,瞧着真是威风凛凛,气势非凡! 只不过…… “是一名女子?” 陆沉目力极佳,看得分明。 而且那女子身形似乎颇为娇小,尤其显眼的是,她背后绑着一个看起来沉重的武器木匣,那木匣的长度,几乎都快跟她本人一样高了! “竺捕头到了!” 燕六神色一凛,非但没有任何轻视,反而立刻整理了一下衣袍,做出郑重迎接的姿态。 竺捕头? 这从天而降、身形娇小的女子,竟是六扇门的捕头?! 而且看燕六这态度,其地位似乎犹在他之上?! 在场众人,除了燕六和烧身馆馆主戚仲光面色如常外,无不面露惊愕,大为惊讶。 戚仲光抚须望着轻盈落下的身影,缓缓开口道:“多日不见,竺捕头进步神速啊。” “气息圆融凝练,较之以往更显稳固,想来已在气关大圆满之境彻底站稳脚跟了。” 一旁的燕六也点头附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服:“是啊,竺捕头天赋异禀,更难得的是得到了‘玄兵’认主,气机与玄兵相通,洗涤百脉,根基之厚实远超常人。” “未来突破那神关瓶颈,成就大宗师之位,几乎是板上钉钉。” 两人交谈之间,那娇小的身影已如一片羽毛般飘然落地。 众人这才看清,她周身竟隐隐环绕着一层无形却有质的磅礴罡气! 那罡气流转不定,隐约间仿佛化作一条鳞爪飞扬、栩栩如生的天青龙影,缠绕护卫其周身。 正是这精纯无比的罡气,使得她从那等高空中跃下,却能点尘不惊,连地面上的微尘都未曾扰动分毫! 落地后,她抬手随意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露出一张带着几分稚气,却眉目如画,英气勃勃的脸庞。 她先是朝着燕六抱拳行礼,声音清脆却带着江湖人的爽朗:“好久 不见,六叔!这次劳您久等了!” 这清脆的声音,娇小的身形和她身上那股江湖气,形成了十足的反差。 接着,她又转向戚仲光,笑嘻嘻道:“戚老头!多日不见,你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 戚仲光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像是纵容的笑意,摇了摇头。 寒暄过后,竺无双神色一正,那双明亮的眸子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燕六身上,语气变得凝重起来:“闲话稍后再叙。” “六叔,此次剿灭真空教余孽,事关重大,上头特批,让我将武圣玄兵带出来了!” 她反手拍了拍背后那几乎与她等高的沉重木匣。 武圣玄兵!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便全都落在了那木匣之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79章 天下十人,身死神在 武圣玄兵? 竺无双这话音刚落,堂内众人反应截然不同。 只见戚仲光和燕六两人脸色骤然一变,瞳孔收缩,显然是深知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分量与恐怖! 而周云、宋彪等其他人,则是一脸茫然与懵懂,显然从未听说过这个称谓,这对他们而言,完全就是知识盲区。 陆沉也同样如此。 他搜刮遍脑海中的记忆,也找不到任何关于“武圣玄兵”的记载。 这种东西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就连沈爷那里的存书之上也丝毫没有提及,显然此物的存在,已经去到了一个另外的高度。 “竟能让你挟玄兵而来!” 燕六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瞬间就明白了上峰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这已不再是普通的剿灭邪教逆党! “捕神大人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没有?” 竺无双摇了摇头,俏丽的脸庞上也带着肃杀之气:“根据多方线报以及钦天监那位行走大人提供的线索,这冒头的‘怜生教’,与当年被剿灭的‘真空教’必然存在极深联系,很可能是其死灰复燃的余孽!”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透露出的信息却让燕六和戚仲光眼神更加锐利:“据那位行走大人说,当年他虽成功击杀了真空教主,但那枚被真空教主得到的‘道果’,却在其毙命的瞬间遁空而去,并未被行走大人截获。” “因此。”竺无双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燕六身上:“此番真空教借壳‘怜生教’重生,死灰复燃,背后极有可能就与那枚消失的‘道果’再度现世有关!” “兹事体大,捕神大人才特命我携玄兵而来,以防万一!” 燕六颔首,脸上再无半分疑虑。 如果此事真的牵扯到“道果”,那无论多么慎重都不为过! 他目光扫过那些尚且不明所以的周云、陆沉等人,沉声解释道。 “尔等或许不知,‘灵潮衰退已三千年,世间再无人可成仙登神’,此乃共识。” “而如今世间武者所能追寻的,唯一超越凡俗,触摸那缥缈仙缘的途径,便只有那神秘莫测的道果!”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古往今来,每一位得到‘道果’认可的命主,无论其最终结局如何,都必将在世间掀起无尽风云!” “他们或搅动天下大势,或逐鹿中 原问鼎九州,或逍遥物外游戏人间,或于某一领域达到前所未有的极致。” “所有人,无不是惊艳了一个时代、光芒万丈的绝世人物!” “当年那‘真空教’不过一地方邪教,为何能急速壮大,险些酿成席卷岭南的惊天大乱?” “其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那位真空教主,拥有了一枚道果!” “这意味着他拥有着问鼎武道极致,甚至窥探那‘武圣’之上境界的一线机会!” “正因如此。”戚仲光接口道,“地位超然,通常不理俗务的钦天监才会罕见地派出‘天下行走’,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彻底扼杀于未完全成长之前!” 这番秘辛,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陆沉等人的认知。 他们这才明白,即将面对的,是怎样一个隐藏着滔天秘密和危险的对手! “师父,啥是武圣玄兵?” 宋彪按捺不住好奇,趁着燕六和竺无双交谈的间隙,悄悄凑到戚仲光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戚仲光没好气地横了自己这徒弟一眼,低声斥道:“不学无术的东西!” “平日让你多翻翻典籍,增广见闻,你偏不乐意,只晓得埋头练那几手死功夫!到头来遇到事便昏蒙无知,净给为师丢人!” 宋彪在自家师父面前脸皮甚厚,嘿嘿一笑,浑不在意,只是催促道:“师父您老人家见识广博,就快给咱们讲讲吧,也让我们开开眼。” 戚仲光先是看了一眼燕六和竺无双,见两人并无阻止之意,反而微微颔首,这才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同样竖耳倾听的周云、陆沉等人,沉声为众人解惑: “武圣玄兵!顾名思义,便是武圣级别强者,以毕生心血、意志、乃至部分神魂熔铸而成的兵器!” 他一句话便点明精要所在,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武圣虽强,却终究难逃寿元大限,无法真正长生。” “然而,武者一旦步入‘武圣’境界,便已是天地与己心冥合,精气神凝练到极致,近乎非人!” 戚仲光的语气带着崇敬:“这般强者,即便身死,其强大的‘神’却难以磨灭,往往会依附于其生前最常用、倾注心血最多的兵器之上,得以某种形式存留于世!” “这等蕴含了武圣部分意志与力量的兵器,便被称为玄兵!” “每一件玄兵都拥有莫测威能,堪称横压天下的镇国利器!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动用!” 嘶——! 堂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身死之后,神却不灭! 武圣手段,果真超乎想象,震骇人心! “如今天下,历经千年沧桑,还能存世、并被世人所知的武圣玄兵,据传大概还有十口左右。” 戚仲光唏嘘道:“惊惶剑、绝命刀、撼天弓、无极箭……这些威震千古的名号,每一件背后都曾是一位屹立于武道之巅的绝世强者。” “千年以降,天下十人早已身死道消,不见踪影,只余下这十大玄兵,作为他们曾经存在的证明!” 陆沉听得心神激荡,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陌生的词汇。 核武器? 这次为了对付一个怜生教,竟然要动用这种级别的力量? 而且那怜生教,怎么又跟听起来更厉害的真空教扯上关系了? 他正暗自感慨自己见识还是太过浅薄,江湖之水远比想象得更深时,忽然感觉到一道明亮而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陆沉抬头,正好对上那位娇小却气场强大的竺无双捕头审视的眼神。 “你就是陆沉?” 竺无双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沉立刻收敛心神,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卑职正是。” 竺无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趣:“听说怜生教暗中活动、并与连云寨勾结的消息,是你最先探明的?”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80章 推算,批语 “正是在下。” 陆沉闻声转身,不卑不亢地拱手应道。 他心中确实有些意外,自己的名声竟然已经传到了六扇门? 连竺无双这样一看就地位非凡、实力超群的女捕头都知晓了? “你且留下。” 竺无双扬着小巧的下巴,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语气干脆利落。 旁人若是只看着她的眉眼,便会觉得,竺无双此人生的高傲,这般行事态度也看起来更多几分上官发令的意味。 可此时她心里却正暗自嘀咕。 这小子年纪都还没满十八,但你生得这般高是作甚?害得本姑娘跟他说话还得仰着脖子看他! 陆沉闻言,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先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端坐一旁的县令周云。 尽管周云此刻话语权似乎不大,但毕竟是他名义上的顶头上司,该有的尊重和请示流程必不可少,这种为人处世的分寸陆沉自然明白。 周云何等精明,立刻领会了陆沉的眼神,当下便顺势开口,正好借坡下驴,语气温和,对陆沉也是极为满意:“陆都头,既然竺捕头让你留下,必然是有要事相商。你须得好好配合,听从两位捕头调遣,不得有误。” 他这位安宁县的“百里侯”,此刻心里跟明镜似的。 巡山司、六扇门的大佛一尊接一尊驾临,他这县尊的“含权量”早已急剧缩水,能顺水推舟、落个人情自然是上策。 “卑职遵命。” 陆沉这才再次拱手,沉声应下。 这一幕落在尚未离去的赵无忌眼中,却让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犯起了嘀咕。 六扇门特意点名让陆沉留下作甚? 他不过一个刚刚堪堪步入气关的都头,虽然在本届武举中表现抢眼,但按理说还入不了六扇门总部的法眼…… 难道说……六扇门这是想跟我的巡山司抢人? 赵无忌眼神微微一凝,越想越觉得只有这个可能! 人才,无论放到哪里都是稀缺资源,都吃得开! 陆沉如今本事或许还算不上顶尖,左右不了大局,但他胜在年轻潜力巨大,根骨绝佳,值得大力栽培。 这样一个好苗子,六扇门看到了,动心思挖墙脚,太正常不过了! “如果六扇门真的看上陆沉,我倒是要头疼了……” 赵无忌心中暗自思忖,面色不变地负手离去,心底却已波澜起伏。 他原本有意将陆沉培养成自己在巡山司中的得力亲信,便于日后彻底掌控这个新衙门。 他名义上是掌司,但若手下没有几个真正听命于自己、能干事的心腹,很容易就被下面盘根错节的关系或者上面空降的人物给架空了。 许多寒门出身的官员,最终难以施展抱负,便是吃亏在“底蕴不足,无人可用”这八个字上,最后往往还是需要仰仗地方豪强或世家高门的支持。 待到闲杂人等都已退去,院中只剩下燕六、竺无双以及陆沉三人时。 陆沉主动上前一步,态度恭敬却不失气度地说道:“两位捕头若有吩咐,陆某必定尽心尽力,绝无推辞。” 这话说得漂亮,算是一句很正确的场面话。 然而,对于他的表态,竺无双只是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瞥了他一眼,并未立刻接话。 反而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燕六,那双明亮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六叔,我此次前来,除去玄兵,还带来了另一样东西,可助我们此次擒拿真空余孽,锁定胜局。” 燕六浓密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见竺无双特意留下陆沉,便心知自己这个侄女肯定还有重要情报未曾透露。 他沉声问道:“何意?这其中可还有什么关窍?” 竺无双深吸一口气,脸色更显凝重道:“茶马道收到密报后,层层上递,小国公对此事极为重视。” “他取来了当年那位平定真空教之乱的钦天监行走留下的一件信物,并言道,那位行走早已掐算到,真空教气数未尽,十余年后必会卷土重来,死灰复燃!” “什么?!”此言一出,不止燕六大吃一惊,连一旁静听的陆沉都怔住了。 掐算十年之后的变化? 这简直是未卜先知,近乎传说中的神仙手段了! 竺无双继续解释道:“据说钦天监内有一件镇司玄兵,名为‘经天仪’,有推演天机、掐算因果之莫测威能。” “小国公言道,当年真空教主伏诛,其体内那枚诡异的‘道果’遁去无踪后,钦天监便动用此宝进行了推演。” “结果料定岭南道气运牵连,未来还有一场大乱,故而那位行走在离去前,特地留下一个锦囊,交待国公爷,需等到再次听闻真空教消息时,方可打开。” 她越说越是玄乎,让陆沉不禁对那远在京城、神秘莫测的钦天监生出了无限好奇。 那里面的人物,行事风格 简直如同传说中的神仙中人,布局深远,凡人难测。 “你把那锦囊带来了?里面说了什么?” 燕六急忙追问,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若真有钦天监十年前的批示,那无疑是指引方向的无价之宝! “方才人多口杂,我不便细说。” 竺无双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陆沉,显然留下他并非无意之举。 她从贴身软甲内取出了一个色泽陈旧、却用特殊丝线密封的锦囊。 锦囊先前显然是已经被人拆开,如今封口只是折叠了起来。 燕六接过锦囊,从里面取出一张略显发黄的纸条。 上面留下的竟然只是一个八字批语。 燕六眉头微微一凝,仔细看了两遍,只见上面用苍劲古朴的笔迹写着八个大字: 见陆而死,逢水而生! “这……这算什么意思?!钦天监就爱搞这些云山雾罩、故弄玄虚的玩意儿!” 燕六瞪着眼睛反复看了几遍,只觉得一头雾水,不由得有些恼怒地低吼一声:“真是欺负我们这些粗人打不来机锋!” “六叔息怒。” 竺无双无奈叹气:“没办法,天机不可尽泄,这是钦天监的铁律。” “据说泄露过多,容易引动因果反噬,给自己招来灾劫。能给出这八字提示,已属难得。” 她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到静立一旁的陆沉身上,猜测道:“这‘见陆而死’……六叔,您说会不会就应在此地,应在此人身上?陆……莫非正是指陆都头?毕竟,最先发现怜生教并上报此事的,正是他。” 燕六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如同两道拧在一起的墨蚕。 他上下下下、仔仔细细地重新打量起陆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析一遍。 难道钦天监的意思是,要借这小子之手去对付怜生教? “或许……真的可以一试。” 竺无双越说越是觉得有可能:“连云寨声势虽大,但很可能只是真空余孽推出来吸引注意力的明面幌子。” “即便我们调集大军将其捣毁,若找不到真正的怜生教核心老巢,剿灭其首脑,他们依旧可以换一个地方,换一个名头,再次死灰复燃。” 竺无双紧紧望向陆沉,眼中升起一丝精光。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81章 长生材,吃人法 陆沉回到宅邸,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坐在静室之中。 跳跃的烛火将他眉头紧锁的侧影投在墙壁上,明暗不定。 他心中诸多念头翻滚,此时根本没有办法能静的下心来。 脑海中反复回想着方才在县衙后院,竺无双那看似商量,实则颇具分量的“提议”。 那大抵意思,是想以他为饵,布下一个针对怜生教的杀局。 让他这只“香饵”去打窝,将藏在深水里的那些大鱼凶鳖尽数钓出来,再由六扇门的高手雷霆一击,一网打尽。 这计划听起来固然不错,若能成功,自是奇功一件。 但其中的风险,陆沉心知肚明。 打窝若是没打好,或是垂钓者反应慢了半拍,那最先被吞吃干净的,必然是他这个抛出去的“鱼饵”! 值得庆幸的是,六扇门的两位捕头并未以势压人,强行命令。 毕竟陆沉隶属地方县衙,编制上并不直接归六扇门统辖。 因此,那位看似娇小却气场强大的竺捕头,采取的是更为高明,也让人更难拒绝的方式——利诱。 “竺捕头开出的价码,倒真是令人难以不动心啊。” 陆沉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盘算着那诱人的条件。 她一开口就直接送了陆沉一门可任他挑选的绝学级秘笈,以及一颗足以让无数气关武者疯狂,能助人气关大成的“龙虎大丹”! 这等报酬,若是放到江湖之上,足以引得无数高手抢破头,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都不为过。 对于任何一个渴望提升实力、攀登武道高峰的人来说,这几乎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但是。 “真的值得去冒这个险吗?” 陆沉陷入深深的思忖。 他并非毫无依仗。 身负“牵羊官”的奇特命格,又背靠着物产丰饶、机遇与危险并存的龙脊岭。 只要他肯花费时间、冒着风险多次深入山脉,搜寻资粮、奇遇的机会绝不会少。 稳步提升,虽慢却稳,何必要主动将自己送入怜生教那群疯狂贼人的虎口之下,去搏那看似丰厚却伴随着巨大危险的回报? 然而,与此同时,他心中还有另外一个想法,也让他感觉有些踌躇。 “但遇事能躲则躲,固然安稳,可出头冒尖的机会也就随之溜走了。” “武道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与人争,与天争,六扇门这 条线,若是搭上了,未来的好处恐怕远不止眼前这些……” 利弊交织,风险与机遇并存。 陆沉一时难以决断,因此方才在县衙中,他既没有热血上头一口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 而是采取了最稳妥的方式,直言需要时间仔细斟酌考量。 竺无双和燕六两人也多少明白陆沉心中想法,并未给他有什么太过强迫的意味。 静室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细微声响,映照着少年都头眼中闪烁不定的光芒。 “倘若我拒绝了六扇门,他们必然也会将此事告知县尊。” “休看周县令如今对我颇为器重,但剿灭怜生教乃是泼天的大功,甚至关乎他的前程……” “如果按着这样的想法走下去,以自己这个被小小器重之人,换一个天大的功劳,谁会不想?” 陆沉从不习惯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人身上。 那段在雨师巷挣扎求存的艰难岁月早已教会他一个铁律。 这世上,能真正依靠的唯有自己! 他从未奢望过会有谁突然大发善心,将他从泥潭中拉扯出来。 这种幻想太过美好,也太过脆弱,一旦落空,便可能让人彻底失去挣扎的勇气。 如今,即便成了人人尊敬的“陆哥儿”、“陆都头”,陆沉骨子里的这份清醒也未曾改变。 “阿水说得对,风浪越大,鱼越贵。” 他想起那渔家少年朴素却充满智慧的话语。 六扇门此番连“武圣玄兵”都请出来了,摆出的是一副犁庭扫穴、绝不容有失的架势,势必不能让怜生教再有丝毫死灰复燃的机会。 陆沉独坐屋内,渐渐烧尽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越来越长。 他反复权衡,将利弊得失在心头过了无数遍,最终,眼中闪过一抹决断的光芒。 干了! 他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安宁县这方寸之地。 外面的世界很大,茶马道的繁华,岭南的广袤,乃至那传说中的京城…… “我都想去亲眼看看。” 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在他心中升腾,驱散了最后的犹豫。 风险固然存在,但机遇同样巨大! 翌日,陆沉再次来到沈记药材铺,将六扇门的计划和自己的决定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师父沈爷。 沈爷听罢,并未出言阻止,只是默默地抽了几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显得愈发深 邃。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大势如此,六子,你就算此刻缩起头,恐怕也躲不过去。” 他吐出一口烟雾,随后才继续开口说道:“走江湖要谨慎,要稳重,这话没错,但不能啥事儿都畏首畏尾,事到临头须放胆!” “怜生教这颗毒瘤既然盘踞在安宁县,若此次六扇门行动仍不能将其剿灭干净,日后迟早再生出更大的祸端,届时,首当其冲的还是咱们这些人,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沈爷结合陆沉带来的消息,以及自己早年混迹茶马道时的关于真空教的种种传闻,面色愈发凝重。 “这怜生教,或者说真空教余孽,恐怕不止是拿活人炼丹那么简单,据我所知,他们还掌握着一门极其邪门的修长生之法!”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陆沉:“他们会四处搜寻命格特殊、禀赋异于常人之辈,将这样的人视为‘长生之材’,或称之为‘鼎炉’!以邪法秘术‘饲养’,待到时机成熟,便以其精气神乃至血肉魂魄为引,练就邪功,以求延寿甚至长生!” 陆沉越听越是心惊,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沈爷的描述,结合自己那显化出来的命格,再加上昨日竺无双带来的批语,如此种种,让他感觉笼罩在自己身上的,可能真有些不太一般。 怎么听着,这话说的,分明就是我啊?! 什么长生材,说得再好听,不就是活生生的吃人吗?! 倘若我的命格真落在那群人的眼里,估摸着,现在就算暂且波澜不惊,日后也必有变数!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82章 设局,钓鱼 如今的怜生教,在陆沉面前,浑像是一个缓缓压下来的大山。 不论进退,陆沉感觉自己都完全无法躲的开怜生教背后之人的恐怖碾压。 这已经不是仅仅只依靠他自己去修炼就能够解决的事情。 短时间内,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实力增进太多。 如今竺无双和燕六两人,已然是实力非凡,且手掌武圣玄兵,面对怜生教背后的势力,也得小心翼翼。 自己纵然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竺无双那样气关圆满的层次,怕是也很难扭转的了局面。 敌在暗,我在明,尤其难防! 更何况,武夫修行,气血积累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 增进实力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陆沉心中沉思,自己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真正应付的了当下的危机。 要如何去做,才能在两条看起来都是绝路的选择中,给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来。 沈爷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转身走向内室那口上了年头的老木箱,摸索了一阵,取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物事。 “做徒弟的,既然下定决心要去险境里搏个前程,当师父的,自然不能干坐着,眼睁睁看你空手去闯龙潭虎穴。” 沈爷一边仔细地解开一层层油布,动作小心翼翼,一边带着几分郑重,开口说道。 他手中所拿的这物事,对他而言,仿佛在一件稀世珍宝。 陆沉心中多少有些好奇,也在猜测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好东西才能让沈爷如此小心,而且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交给自己。 难道说,这物事还真能解决的了他现在所面对的危机不成? 油布褪去,露出的并非神兵利器,而是一张看似轻飘飘的黄色符纸。 但当沈爷将其递过来时,陆沉入手却觉得颇有分量,仿佛托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温润的玉石。 陆沉定睛细看,只见符纸通体泛着古旧正统的黄色,看起来就让人心神安稳,只觉得其上蕴着一股浩然大势。 上面以朱砂勾勒出无数繁复而玄奥的符文。 这些符文从头到尾笔走龙蛇,一气呵成,隐隐构成一个浑然天成的循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与神秘气息。 “咱们奇门一脉,祖上也阔过,也曾传下过厉害的‘道果’。” 沈爷语气中带着一丝追忆与遗憾。 “可惜啊,传到第五代祖师时,时运不济,没能守住那份基业,最终只勉强保留下寥寥几张祖师爷亲手绘制的‘护身符’。” 他看着已经交给陆沉手中的符箓,眼中满是感慨:“此符,名为‘金刚符’!乃是真正的保命之物!” “使用时,只需以自身精血滴于符上,心念激发,便可于瞬息间生成十三重护体金光,层层相叠,坚不可摧!” “据祖师手札记载,即便面对神关大宗师的倾力一击,亦能抵挡得住!你且收好,关键时刻,或可救你一命!” 陆沉喉咙微微滚动,顿时觉得掌心那张薄薄的符箓重若千钧。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自心底涌起,传遍四肢百骸。 他岂能不知这道符的珍贵?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第二条命! 一个能抵挡神关大宗师的宝物,放眼天下,也是神异到了极点! 这物事,若是被旁人知道,怕是早就已经珍重的收藏起来,亦或者为此打的头破血流。 而他现在才不过刚拜入沈爷门下没有多久,竟然就能得了这般传承,这般厚赐。 沈爷对自己的恩情,实在是太重了! 要知道这奇门牵羊官常年在深山大泽中出没,寻找天材地宝,遭遇的危险数不胜数。 这道符,想必是师父压箱底,用以在绝境中保命的最后依仗,如今却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 “师父……” 陆沉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 “行了行了!何必做这种小女儿扭捏态,平白让人起鸡皮疙瘩。莫要矫情!” 沈爷故意板起脸,挥了挥手,但眼中那抹慈祥与关切却掩盖不住。 “师徒本是一体,老夫我还指着你小子将来能成大器,光耀咱们奇门的门楣呢!一道符箓而已,再珍贵,也比不上活生生的徒弟重要。” 他拍了拍陆沉的肩膀,语气转为叮嘱:“去吧。凡事多长个心眼,顾好自己周全,切莫仗着有符箓就一味莽撞。符是死的,人是活的。” 陆沉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所有感激与承诺都压在心底。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道金刚符贴身收好。 符纸紧贴着胸膛,仿佛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让他心里也感到无比的踏实。 一夜苦修。 翌日。 陆沉再次来到县衙。 他与 燕六、竺无双一次详谈之后,最终敲定了引蛇出洞的详尽计划。 计划看起来简单,但每一环都不容出错。 否则一个不小心,便是生死之差! 核心便是由陆沉这位新晋解元都头,大张旗鼓率领招募不久的乡勇,前往征讨连云寨。 摆出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急于立功的架势。 以此作为明面上的诱饵,看看能否将隐藏在更深处的怜生教大鱼给钓出来。 陆沉沉声领命,回去后便开始着手准备,调配人手,检查兵甲粮草。 又过两日,一切准备就绪。 这一日,安宁县县城内敲锣打鼓,一派热闹景象! 得知陆都头要率军出征,为民剿匪,许多百姓自发地涌上街头,夹道相送,人群中不时爆发出呼喝之声。 陆沉一身劲装,骑在那匹神骏的汗血宝马之上,胸前还颇为招摇地系着一朵显眼的大红花。 更衬得他少年英挺,意气风发。 他面带微笑,不断向道路两旁的乡亲父老拱手致意,俨然一副少年英雄出征的派头。 与他并辔而行的宋彪,更是扯开了大嗓门,声如洪钟地对着人群喊道:“乡亲们放心!此去剿匪,只为保境安民!我们必定荡平贼寇,绝不让大家再受匪患滋扰!诸位只需等着我们的好消息便是!” 这番话语更是引得群情激动,欢呼雷动。 然而,这番热闹招摇的场面,实则只是明修栈道。 暗地里,以燕六、竺无双为首,包括烧身馆的戚仲光、神拳馆等武馆的数位高手教头,早已施展手段,进行了精妙的易容改扮,混入了那七八十名看似普通的乡勇队伍之中。 他们收敛气息,掩去锋芒,如同潜藏利爪的猛虎,只等关键时机暴起发难。 就这般,队伍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浩浩荡荡出了城,一路向着连云寨的方向进发。 沿途自是引得各方瞩目,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快传开。 经过一段时间的行军,队伍终于抵达了连云寨所在的山脚之下。 抬头望去,但见山势陡峭,林木幽深,一条蜿蜒崎岖的小路通向云雾缭绕的山腰。 那险恶之地,便是贼寇盘踞的巢穴。 空气中仿佛都弥漫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 明面上的诱饵已然就位,暗地里的杀机悄然布下,陆沉便只等那藏在暗处的毒蛇,露出它的獠牙! 喜欢搜山降魔,山 海显圣 第183章 连家父子,铜头铁骨 连云寨,聚义厅内。 火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或凶悍或狠戾的面孔。 厅堂上首,一个身高近九尺、满脸横肉、壮硕如铁塔般的汉子尤为醒目。 他便是连云寨大当家连颉的长子,连仁。 此人天生神力,手提一条碗口粗的熟铜棍,站在那儿便如一尊门神,气势迫人。 此刻,连仁正瓮声瓮气地请战,铜铃大的眼中闪烁着嗜血与兴奋的光芒:“爹!我刚得了大法师赐下的神通符水,浑身是劲!” “正好拿那帮不知死活的官府走狗试试手!您就让我带弟兄们下山,保管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端坐在虎皮大椅上的,正是连云寨的大当家连颉。 他约莫五十上下年纪,面色阴沉,一双三角眼中透着精明与狠戾。 连家祖上本是连家庄附近的养蟹人,到了他父亲那一代才渐渐发迹。 他父亲盼着他能振兴家门,给他取了个小名叫“阿蟹”,寓意如螃蟹般八足横行,多捞财货。 可连颉自幼便觉得这名号土气难听,极其厌恶别人如此唤他。 连颉打小就不爱念书,只喜欢舞枪弄棒,与庄子里那些游手好闲、会些拳脚的庄户厮混在一起,沾染了一身的江湖习气和不良毛病。 他这人有个难以启齿的癖好。 不喜青涩的黄花闺女,偏偏痴迷于那些成熟风韵的寡妇。 仗着自家是连家庄首富,大少爷的身份,加上模样也算周正。 不少耐不住寂寞或是别有企图的妇人便半推半就,投怀送抱。 甚至有些意图巴结连家的钻营之徒,竟也昧着良心,将自己的妻子献上以求好处。 连颉在庄子里胡作非为,无人敢管。 加之他好充“大哥”,出手阔绰,讲义气,反而让不少无知乡民觉得他颇有“江湖豪杰”的气派。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连颉与邻村一个以卖豆腐为生的俏寡妇勾搭成奸,两人一来二去,竟是恋奸情热,时常幽会。 某日,那寡妇的丈夫因故提前从外做工回家,恰好将两人捉奸在床! 那豆腐匠也是个血性汉子,见状怒不可遏,抄起做豆腐的尖刀便扑了上来! 连颉自幼熬炼筋骨,又跟庄里的武师学过几手拳脚,哪里会将一个普通豆腐匠放在眼里? 当即飞起一脚,正中对方心窝! 他含怒之下未收力道 ,那豆腐匠惨叫一声,竟当场被踢得口吐鲜血,气绝身亡! 闹出了人命,连颉起初也有些慌,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将那寡妇直接纳为小妾,从此长相厮守,以为凭借连家的财势足以将此事压下。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死去的豆腐匠竟有一个离家十年、投身行伍的胞弟! 此人已在军中立下战功,并在兴饶镇谋得了一份差役的职司! 他返乡探亲时,惊闻兄长竟被奸夫杀害,而凶手依旧逍遥法外,当即怒发冲冠,提刀便杀上连家! 恰巧那日连颉在外吃酒,侥幸躲过一劫。 但那差役盛怒之下,竟失手将连颉出来阻拦的老父给杀了! 连颉闻讯赶回,见老父惨死,又惊又怒。 他并非无脑蠢货,心知对方是官府差役,武功定然不弱,硬拼未必能讨好。 于是,他假意摆下“和解酒”,声称愿意赔钱赎罪,实则暗中纠结了平日一同吃酒厮混的数十名江湖兄弟,在酒宴四周埋伏下刀斧手! 待那差役一到,连颉便摔杯为号,数十条大汉一拥而出! 那差役虽勇武,但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被乱刀砍死,头颅都被割了下来! 虽然杀了仇人,但连颉也清楚,杀害官府差役形同造反,再无回头路可走。 于是,他心一横,索性煽动、裹挟着一众害怕被牵连的庄户,焚毁庄园,扯起大旗,啸聚山林,占据了这易守难攻的连云寨,当起了山大王! 这些便是连云寨的由来。 “好!老大你得了大法师的真传神通,如今是铜头铁骨,刀枪不入!即便是那修成气关的高手,手持利刃也休想伤你分毫!” 连颉抚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得意地笑道,眼中满是对于那位“大法师”的敬畏与对自己儿子实力的自信。 他如今年过五十,却依旧是发丝乌黑油亮,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看上去竟似四十不到的壮年汉子。 这显然也并非正常现象,多半与那“怜生教”的邪法有关。 “大法师正在后山闭关炼制仙丹,正是关键时候,需要静心不受打扰。” “待那仙丹炼成,咱们父子二人忠心耿耿,定然少不了天大的恩赏!” “到时候,说不定也能分润一二,得享长生!” 连颉越说越是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光辉的未来:“区区县城的杂牌乡勇,有何可惧?!老大,你 去!好好杀一杀他们的威风,让他们知道咱们连云寨的厉害!” 连颉的算盘打得很精。 只要紧紧抱住“大法师”这条粗壮无比的大腿,哪怕开罪了朝廷又如何? 更何况天高皇帝远,就算事情闹大,惊动了国公府,引得朝廷发兵围剿,那一来一往调兵遣将也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等朝廷的兵马真压到连云寨山下,说不定他和几个儿子早就跟着大法师升仙得道去了,谁还管他凡间洪水滔天! “爹!您就瞧好吧!” 连仁听得热血沸腾,兴冲冲地大吼一声,提着那根沉重的熟铜棍,点了三四个心腹小头目,便龙行虎步地踏出聚义厅,杀气腾腾地往山下冲去! 山脚下,乡勇们的攻势原本因人数和训练优势,已经逐渐压制了寨门前的匪徒,眼看就要攻破第一道防线。 就在这时,连仁如同猛虎下山般冲入战团! 只见他怒吼一声,手中熟铜棍抡圆了横扫而出,带着骇人的恶风!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乡勇试图用刀格挡,却只听“咔嚓”几声脆响,刀身竟被直接砸断! 棍势不减,狠狠扫在那几名乡勇身上,顿时打得他们骨断筋折,吐血倒飞出去! 连仁如同人形凶兽,在乡勇阵中左冲右突,那根熟铜棍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般上下翻飞。 每一击都势大力沉,挨着就伤,碰着就亡! 更可怕的是,有乡勇趁其不备,挥刀砍在他的后背、手臂上,却只听“铛”的一声金铁交鸣,刀刃竟难以切入皮肉,只留下淡淡白痕! 这悍勇无匹的表现,顿时让原本岌岌可危的连云寨匪徒士气大振,嗷嗷叫着反扑回来。 竟然硬生生将乡勇的攻势给稳定了下来,甚至隐隐有反推的迹象! 远处压阵的陆沉眯起了眼睛,仔细观察着那如同战神般的连仁,心中思忖:“这壮汉很有些古怪,竟然能硬抗刀劈?难不成是修成了护体罡气?可看着又不太像……” 旁边的宋彪经验更为老道,当即沉声道:“不像是正宗的护体罡气。” “罡气运转自有其光晕和流转轨迹,他这更像是某种邪法强行锤炼出的铜皮铁骨,纯粹是让肉身变得坚硬,不惧外力打击,但灵活性和内息必然有所欠缺。” 陆沉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铜头铁骨?哼,不过是外面一层壳硬罢了,又能有多厉害?” 他当即轻喝一声:“请宋教头上前,牵制住他! 莫要与他硬拼力气,缠斗即可!” “好!” 宋彪应声而出,身形如猎豹般扑向战团。 他身躯翻腾,双臂接连攻出,极为精妙地接下了连仁的猛攻,以其步法和老辣的经验与之周旋。 果然让连仁空有一身蛮力却难以尽情施展,怒吼连连。 与此同时,陆沉向后伸手,轻喝一声:“取我弓来!”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84章 首战,射杀 连仁那铜头铁骨的邪异能力果然惊人! 宋彪施展出精妙的缠头裹脑刀法,刀光如匹练般将其周身笼罩,只听“铛铛铛”一连串金铁交鸣的脆响,火星四溅,竟愣是没能伤到连仁分毫! 这已然超出了寻常武功的范畴! 再厉害的外功横练高手,也绝无可能将肉身锤炼到如此地步! “这连家父子背后,果然是那怜生教在作祟!竟有如此邪法!” 陆沉骑在汗血宝马之上,身形稳如磐石。 他心神放空,眼神锐利如鹰隼,缓缓握紧了那口沉重的铁胎弓。 修炼《四相箭术》日久,他早已深得其中三昧。 心知要破这等邪异防御,绝不能硬撼其坚躯,必须攻其必救,袭其薄弱! “唯有射其眼窍!” 陆沉心念电转,瞬间定计。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周身气血悄然奔涌,力贯双臂! 即便目标在五百步之外,他依然信心十足! 崩!崩!崩! 弓弦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 连环三箭如同追星逐月,首尾相衔,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取连仁面门! 连仁正与宋彪缠斗,听得恶风袭来,狂吼一声,双掌携带着凌厉掌风猛然拍出,竟精准地拍飞了前面两枝劲箭! 然而,他万万没料到还有悄无声息,角度更为刁钻的第三箭! 待他察觉时,那致命一矢已至眼前! “啊——!” 连仁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而不甘的惨叫,那支饱含陆沉新晋气关力量的铁箭便已精准无比地贯入其眼窝,直透颅脑! 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被箭矢之上所裹挟的恐怖力道,一下子被带着向后,如同被砍断的木桩般,轰然栽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土! “贼首已诛!杀贼!” 陆沉见状,振臂高呼,声震四野! 他猛地一夹马腹,汗血宝马长嘶一声,如同一道血色闪电般冲向敌阵! 主将暴毙,原本仗着邪法还有些悍勇的连云寨头领和匪徒顿时阵脚大乱,士气崩溃! 陆沉纵马前冲,势不可挡! 手中长刀化作道道寒光,凡是挡在面前的匪徒,几乎无一合之敌,皆被其一刀砍翻! 其冲杀之悍勇,刀法之凌厉,连一旁的宋彪都看得心惊不已,暗自惊叹:“这才几日不见,这小子的实力竟然又精进 如斯!恐怕要不了多久,我怕是都难以望其项背了!这未来的天下,当真要是这等年轻人的了!” 眼见主帅如此英勇,自然是极大地刺激了身后的乡勇! 他们嗷嗷叫着,如同决堤洪水般跟着冲杀上去! 一些原本还想逃跑的山贼见退路被截,绝望之下也发了狠,扭头拼命反扑。 一名冲得太快的年轻乡勇瞬间被三名悍匪围住,刀光闪烁间险象环生,眼看就要丧命刀下! 嗖! 就在此时,一支利箭如同长了眼睛般从混乱的战团中射来,精准地射穿了一名举刀欲砍的匪徒咽喉! 紧接着,马蹄声如雷而至! 陆沉策马赶到,战马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狠狠踏下,直接将另一名匪徒的胸骨踩得粉碎! 同时他手中长刀顺势一记横扫,将最后一名吓呆了的匪徒拦腰斩断! 干净利落,瞬息解围! “谢……谢谢都头!” 那死里逃生的乡勇瘫坐在地,喘着粗气,满脸劫后余生的激动与感激。 这一幕更是极大地鼓舞了所有乡勇! 陆沉如此勇武,在战场之上真可谓是天神下凡,完全看不出半点稚嫩,这让他们先前对陆沉心中还存在的一点怀疑,顿时尽数消失的干干净净。 众人顿时热血上涌,悍不畏死,争先恐后地向前冲杀! 就连那些易容藏在乡勇队伍中的各路高手,此刻也被陆沉这番表现所震惊,忍不住低声感叹。 燕六环眼中精光闪动:“好小子!弓马纯熟,杀伐果断,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是块好材料!这家伙若是能进我们六扇门,老夫还真想给他好好栽培栽培。” 竺无双撇了撇嘴:“他箭术确实有点门道,运气也不错。不过想进六扇门,光会射箭可不够,且再看看也不迟。” 戚仲光抚须微笑,眼中满是赞赏:“陆小子踏入气关之后,气血如汞,根基打得极为扎实。这一手箭术,已得‘稳、准、狠’三味,假以时日,必成一代神射!” 便是那些其他拳馆之中的教头,如今见了陆沉的身手,看向戚仲光的目光里面也带着一抹艳羡。 若是他们早先能发掘的出来这般年轻有为的少年,未来等他出人头地,自己也能趁势而起,比现在可要来的光彩多了。 只是错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现在想去结交陆沉的人多了去了,他们哪怕付出再多,怕是也很难让其 动心。 在陆沉的带领下,战局很快就呈现出一面倒的碾压态势! 连云寨的匪徒死的死,降的降,很快便被清扫一空。 …… 聚义厅内,先前那点虚假的狂热和自信早已被恐慌与难以置信所取代。 一名侥幸从山下厮杀中逃回来的小头领,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厅,扑倒在地。 声音颤抖着将大少爷连仁被一箭射穿眼窝、当场毙命的噩耗禀报了上去。 “什么?!仁儿死了?!” 端坐在虎皮大椅上的连颉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晃了一晃,脸色瞬间大变。 他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几乎要吐血! “不!不可能!” 连颉咆哮着,双目赤红,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仁儿得了大法师亲传神通,已是铜头铁骨,刀枪不入!那些官兵的破铜烂铁,如何能伤他分毫?!如何能害他性命?!” 那逃回来的头领吓得浑身哆嗦,结结巴巴地回道:“大当家……是真的……官兵阵中有一神射手,怕是得有百步穿杨的手段。” “他就趁着大少爷与那老教头缠斗时,冷不丁一箭……正…正中大少爷的眼睛……” “啊啊啊!狗官!我必杀你!!” 连颉闻言,更是怒发冲冠,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把将身旁的铁木茶几拍得粉碎! “父亲!” 站在下首的二儿子连义猛地踏前一步,他面容与连仁有几分相似,却更显精悍。 此刻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与刻骨的仇恨:“让我带人下山!我去剁了那个放冷箭的狗官脑袋,拿来祭奠大哥在天之灵!” 这连义同样从“大法师”那里得了“恩赏”。 他所获的“神通”乃是“九牛二虎”之力。 一身气力暴涨,堪称力大无穷! 单纯论起近身搏杀的破坏力和悍勇,甚至比其兄连仁还要更胜一筹! 然而,暴怒之后的连颉,竟硬生生压下了丧子之痛与冲天怒火。 他到底是在江湖上混迹多年、老奸巨猾的人物,深知此刻冲动不得。 他猛地一抬手,阻止了就要冲出去的连义。 “不急!” 连颉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嘶哑:“传令下去!鸣金收兵!所有弟兄退回山寨,凭险固守!给老子死死守住上山的那几条道口,绝不能让官兵趁机冲杀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三角眼中闪烁着阴冷毒辣的光芒:“这笔血债,为父记下了!” “定然要让他们十倍偿还!但此刻,需得从长计议!” 连义见父亲不准,只能死死捏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满腔的愤恨与杀意硬生生咽了回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父亲!” 连颉安排完防御,脚步匆匆,再也顾不得其他,径直朝着后山黑袍道人闭关的隐秘之处疾步而去。 穿过几道隐蔽的岗哨和幽深的洞穴,连颉来到一处石门紧闭的洞府前。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努力让声音显得恭敬而焦急,向着石门内高声禀报: “大法师!大法师!不好了!” “朝廷的兵马已经杀到山下,他们盯上咱们连云寨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85章 生死牧场,道果何名 连云寨后山,一处远离喧嚣战火的幽深洞穴入口被巨大的石门封锁。 这里雾气常年缭绕,光线难以透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的硫磺与草药混合的奇异气味。 偶尔还能听到洞穴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仿佛地肺蠕动的低沉嗡鸣。 洞壁之上,布满了人工开凿的痕迹,以及一些用暗红色颜料绘制的、扭曲难以辨认的诡异符文,透着一股邪异与不祥。 连颉跪在冰冷的石地之上,将山下的紧急军情和长子丧命的噩耗向着石门内急促禀报完毕,内心焦灼如焚。 短暂的死寂之后,石门并未开启,但里面却传出了一道淡漠的声音。 “拦住他们七日。” “待贫道‘大丹’功成,一切危局,自当迎刃而解。” 那声音平静无波,似乎山下官兵的围剿、连仁的战死,都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尘埃,远不及洞内正在进行的“炼丹”之事重要。 连颉闻言,虽心有不甘与悲愤,却不敢有丝毫违逆。 他只能将头埋得更低,毕恭毕敬地应道:“是!小人遵命!必定倾尽全力,为大法师拦下官兵,绝不敢有误!” 他保持着跪伏的姿势,直到石门内再无任何声息传出,那股无形的压迫感稍稍减弱,这才敢小心翼翼地缓缓起身,倒退着离开了这片令人心悸的区域。 直到走出很远,连颉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旋不去:“大法师闭关已久,耗费了那般多的‘药材’……究竟炼的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丹’?” 他之所以能与这神秘的“怜生教”、与洞中这位“大法师”搭上关系,还要追溯到多年前他还在江湖上厮混之时。 那时,他结识了一个游方至此的野道士。 这道士来历成谜,无人知其根脚,却精通各种岐黄之术。 尤其擅长配置一些治疗刀剑创伤、化解江湖常见毒药的古怪方子。 绿林道上的亡命徒,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受伤中毒乃是家常便饭。 因此,这位医术高明又似乎不太在乎银钱的游方道士,很快便成了各路好汉争相结交的对象。 连颉也不例外。 凭借其“豪爽”的做派,很快便与这道士称兄道弟,时常饮酒作乐。 那时的道士,虽然也有些神秘手段,但远非如今这般深不可测,更像是一个有些真本事的奇人异士。 直至某一天,这 道士忽然不告而别,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再次出现。 而这一次,他已然脱胎换骨! 不仅形象气质大变,更是掌握了种种呼风唤雨、腾云驾雾般的神异手段,自称为“大法师”! 连颉最初又惊又疑,也曾多次旁敲侧击,甚至暗中打听,想要挖出道士这番惊天变化的机缘所在。 可此时的道士,早已非吴下阿蒙,口风严得吓人,对自身的奇遇守口如瓶。 直到有一次,连颉费尽心思将其灌得酩酊大醉,这道士才在醉眼朦胧间,吐露了零星碎语。 他称自己当年是去寻访一处上古遗迹,历经九死一生,最终在其中得到了一尊残破不堪、却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古老神像。 他将其带回,日夜叩拜,身心彻底皈依,然后便常有神人入梦,在梦中传授他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妙法…… 对于这番说辞,连颉表面上表示深信不疑,内心却是嗤之以鼻: “梦中传授神通?我呸!” 他混迹江湖大半生,什么骗术没见过? 这等鬼话,骗骗那些无知乡民也就罢了,想骗过他连颉? 定然是这道士走了狗屎运,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古代传承或是邪门宝物,却编出这等神神叨鬼的谎话来遮掩! 尽管心中不信,但连颉对道士……不,是对“大法师”所展现出的力量却畏惧不已。 他只能将贪婪与怀疑深深埋藏,更加恭敬地依附于其麾下,指望着能捞到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等到连颉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幽深的通道尽头。 那一直盘坐在蒲团之上、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袍道人,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洞府之内,景象诡异非常。 与寻常炼丹之所截然不同。 这里并无熊熊燃烧的丹炉,也无氤氲的药气。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简陋的石制香案。 香案之上,并无三清神像,也无佛祖菩萨,而是供奉着一尊形态古怪、残破不堪的漆黑神像! 这神像似乎经历了无尽的岁月与破坏。 表面布满裂纹,细节模糊难辨,只能勉强看出一个扭曲的人形轮廓,却散发出一种极其古老、阴冷、令人心神不宁的诡异气息。 而那些从活人身上“采摘”下来的、犹自微微搏动的猩红血肉团子。 此刻并未被投入任何炉鼎,而是如同最虔诚的供品 一般,被整齐地摆放在那尊残破神像的脚下! 一丝丝肉眼难以察觉的血色氤氲正从那些血肉中飘散出来,缓缓被神像吸收,使得那漆黑的表面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红光泽。 黑袍道人面向神像,口中不断低声念诵着诡异的八字真言:“怜生老母,真空家乡……怜生老母,真空家乡……” 这声音在空旷的洞府内回荡,形成一种奇异的韵律。 随着他的诵念和供奉,其脑海深处,仿佛凭借香火与献祭的力量,隐约勾勒出了一枚难以形容的、散发着混沌光芒的“道果”雏形! 这雏形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法则与力量。 可惜,它目前仍是虚幻的,内里空空如也,并不具备真实的形体,更像是一个被强烈渴望投射出的幻影。 “快了……就快了……” 黑袍道人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狂热:“只要再有一些……一些足够分量的‘祭品’,蕴含足够强大的生命精气与魂魄灵光……便可以真正接引‘道果’降临,使其由虚化实!” 他心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一旦成功凝聚道果,莫说是山下安宁县这些官兵杂鱼,就算是茶马道那边派出真正的神关大宗师亲至,他也浑然不惧! 那将是生命层次的彻底蜕变! “道果……” 黑袍道人喃喃自语,思绪不禁飘回到那无数次神人托梦所揭示的内情之中。 他虽然狂热,却也知道,真空教当年那枚威震岭南的道果具体名称为何,乃是最核心的机密。 以他当下的地位和能耐根本无法知晓。 但是,关于那枚道果所炼化出的本命法宝的传说,其名称却如雷贯耳,大有来头! 其名为: 生!死!簿!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86章 好处,人材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之后,战场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虽说陆沉手下的乡勇付出了几条生命的代价,但众人的士气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倒是更多了几分对胜利的兴奋。 陆沉作为主帅,带头冲杀,将连云寨的匪徒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回山上。 鸣金收兵后,他与宋彪回到了临时搭建起来的中军大帐。 黄征作为后勤管事,随军行动,此刻正详细清点着缴获的兵甲物资以及统计伤亡情况,并向陆沉一一汇报。 听完汇报,陆沉挥手让黄征先去安置伤员和处理战利品。 他走到简易的沙盘前,眉头微蹙,沉吟道:“经此一败,连云寨若是就此闭门不出,高挂免战牌,只凭险固守……” “在不动用气关高手进行奇袭的情况下,战事恐怕就要陷入僵持了,长期围困,于我们而言,很是不利。”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疑惑:“而且,那背后的怜生教倒也沉得住气。” “闹出这么大动静,死了连仁这等重要的目标,他们竟然至今没有显露任何踪迹,也没有做出反应……” 正当陆沉思忖之际,帐帘被掀开,一股冷风灌入,众人扭头看去,正是燕六大步走了进来。 他这位六扇门的银绶捕头,最是擅长追踪搜寻、勘察痕迹。 方才他悄然脱离了队伍,亲自绕着连云寨山势隐秘地探查了一圈。 “不行,那帮妖人藏得极深!” 燕六摘下沾着夜露的斗篷,面色凝重地摇头:“山势复杂,暗道恐怕不少,但我绕着几个可能的地方仔细搜寻过,并未发现怜生教大规模活动的新鲜痕迹,也没有找到其他隐秘出口的迹象。” “他们似乎就缩在那核心区域,一动不动。” 这时,竺无双也走了进来,她听到燕六的话,接口分析道:“这说明他们明明已经知道朝廷注意到他们了,甚至大军压境,却仍然没有选择逃离!这绝非寻常!” 燕六走到火盆旁坐下,伸出大手烤着火,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眸光闪烁不定:“宁愿冒着被大军围剿、满门覆灭的风险也要留下……他们所图谋的东西,价值必定大到无法想象!甚至超过了他们自身的性命!” 他与竺无双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掠过一丝了然。 “道果!” “没错,只有可能是道果!” 燕六语气笃定:“唯有这种能让人一步登天, 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根源之物,才值得他们如此疯狂,如此不计代价!” 陆沉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这两位六扇门高手的分析。 他此刻扮演的是“鱼饵”的角色。 但大鱼究竟会不会上钩,何时上钩,主动权完全掌握在隐藏极深的怜生教手中。 燕六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竺无双,神色严肃地问道:“钦天监那边……除了批语,可还曾向你透露过,当年那真空教主所得到的道果,具体是什么名目?有何特性?” 竺无双闻言,摇了摇头:“未曾明说。” “只含糊提及,似乎与‘阴司’有关联。” “再多的,便是最高机密了,不可能轻易泄露给我们。” 有关道果的一切信息,都是朝廷和钦天监严格封锁的绝密,能知道与“阴司”有关,已属不易。 “竟然是‘阴司’之道!” 燕六听到这两个字,脸色骤然变得无比凝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怪不得……怪不得当年纵横沙场、武功盖世的沐国公,亲自出手竟也一时难以奈何那真空教主。” “最终不得不请动钦天监的行走下山……” “涉及‘阴司’权柄的道果,太过诡异莫测,已非纯粹武力所能轻易镇压了。” 大帐之内,火盆噼啪作响,气氛却因这“阴司”二字,变得更为沉重和诡谲起来。 “两位大人。” 陆沉忽然开口,立刻吸引了燕六和竺无双的目光:“依我之见,倘若真要行这钓鱼之计,不妨……就把饵下得再重一些,钓竿抛得再远一些!” “哦?怎么讲?” 燕六浓眉一挑,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陆沉斟酌了一下词句,缓缓说道:“按照两位大人方才的分析,怜生教行事,专以特殊之人为‘材’,炼丹求法。” “那么在他们眼中,值得出手的‘人材’,必定是出类拔萃、天赋异禀之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位捕头,继续说道:“在下虽不才,但好歹也是本届武举解元,薄有虚名。” “若我能在两军阵前,再‘恰到好处’地崭露锋芒,甚至‘临阵突破’,展现出更为惊人的潜力……或许,更能引得那怜生教心痒难耐,忍不住要出手采摘!” 竺无双没太明白陆沉的意思,她眨了眨大眼睛,疑惑道:“你打算如何崭露?突破又非儿戏……” 倒是燕六这老江湖,瞬间就咂摸出 了陆沉话里的另一层味道。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向陆沉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 “好小子……你这哪里是要下重饵钓妖人,你这分明是明目张胆、趁火打劫,顺势向咱六扇门要好处啊!” 他没有将陆沉这点小心思藏着,对还有些懵懂的竺无双解释道:“他的意思是,光靠他现在这‘解元’的名头可能还不够香。” “想让咱们再掏点真材实料的好东西给他‘垫一垫’,助他临阵再突破一层境界,这样对怜生教的诱惑力才足够大!” “这小子,精得很!” 竺无双这才恍然大悟,一双美眸顿时瞪得滚圆,瞪着陆沉:“好你个财迷!为朝廷办事,剿灭邪教,乃是本分!你倒好,三句话不离好处!” 陆沉面色不变,只是微微拱手,并不接话。 燕六却抬手制止了竺无双的嗔怪,摸着下巴思忖道:“不过,陆都头这话,倒也不无道理。” “他本就是乡试解元,根骨天赋已是百里挑一,若能再进一步,展现出的价值确实更能打动那些追求‘长生材’的妖人,这饵,下得重些,鱼儿才更容易上钩!” 他沉吟片刻,似乎做出了决定,看向陆沉:“也罢!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那枚原本事成之后才许诺给你的‘龙虎大丹’,我六扇门可以提前预支于你!” “此丹乃采异兽精气混合多种灵药炼制,药力霸道,正合你如今气血旺盛之时服用,可助你进一步锤炼根骨,夯实基础,甚至冲击更高境界!望你好生利用,莫要辜负!” 陆沉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起身,郑重拱手:“谢过燕捕头!陆沉必不负所托!” …… 连云寨聚义厅。 此时这聚义厅内的气氛却是一片压抑沉闷。 老二连义独自灌了几大坛烈酒,想到大哥连仁被官兵一箭射穿头颅的惨状,越想越是憋闷难当。 一股邪火无处发泄,猛地将酒坛摔得粉碎,怒声吼道:“我看爹也是老糊涂了!畏首畏尾!” “那帮官兵里头,除了那个放冷箭的,压根就没几个像样的高手!” “凭老子这身九牛二虎的神力,随便就能杀他个七进七出!何必龟缩在这山寨里,受这鸟气!” 旁边一个善于阿谀奉承的小头领连忙接话:“是啊!义少爷您神功无敌,力能拔山!依小的看,您这身本事,就算去考那武状元,都定然 是手到擒来!大当家或许是年纪大了,求稳……” 连义听着这马屁,心里觉得无比顺耳,更是觉得胸中豪气干云。 他猛地抓起靠在旁边的沉重棍棒,霍然起身就往厅外踏去! 秋夜寒深,山林寂静,只有寨墙上的火把燃烧不时发出“哔剥”的轻响。 “山下是什么动静?怎地如此喧哗?” 连义皱着眉,望向山下。 只见官兵营地方向火把照得夜空通亮,人声鼎沸,似乎聚集在一起呼喊着什么,隐隐还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波动传来。 一个刚从山下哨位换下来的头领连忙跑过来回禀:“义少爷!是今日带头冲杀、射杀仁少爷的那个官差头子!” “他好像正在突破境界,闹出的动静不小,那些官兵都在为他呐喊助威呢!” “什么?!”连义的眼神瞬间变得阴沉无比,杀意沸腾! “好大的狗胆!杀我大哥,还敢在我连云寨山下如此嚣张跋扈,公然突破?!真当我连云寨无人了吗?!”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加上酒意和手下人的煽风点火,连义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怒吼一声:“取我披挂来!点齐人马!老子这就去摘了他的脑袋,祭奠大哥在天之灵!”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87章 大丹,再战 篝火熊熊燃烧,跳动的火焰将周围兵卒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篝火旁那道盘膝而坐的挺拔身影上。 陆沉竟要在这两军对垒的阵前,当众吞服灵丹,突破境界! 这无疑是极为大胆的举动。 既是为了诱敌,同时也完全显露出了他绝对的自信。 陆沉掌心托着那枚六扇门预支的“龙虎大丹”。 此丹与寻常药丸截然不同,约有龙眼大小,通体呈暗金色,表面光滑却异常坚硬。 更奇特的是其分量极沉,小小一枚,竟似有千钧之重,仿佛托着的不是丹药,而是一小块实心金属! “所谓‘大丹’,果然非同凡响。” 陆沉能感觉到,丹药外面那层坚硬的丹衣,乃是以丹汞混合多种金性灵材凝聚而成。 寻常人若是误服,简直如同吞金自杀,足以坠断肠肚。 也只有真正迈入气关,内息初步自成循环、五脏六腑得到强化的武道高手,才敢尝试炼化。 “气关第一重,名为‘呼息’。” “关键在于吐故纳新,将后天呼吸转化为更深层次的内息流转,以此温养脏腑,淬炼气血!” 陆沉摒除杂念,一边回忆着关隘要点,一边缓缓调动体内奔腾的气血。 他不再犹豫,仰头便将那枚沉甸甸的龙虎大丹吞入口中! 丹药入腹的瞬间,陆沉只觉得胃袋猛地往下一坠! 那丹丸硬得像一块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铁,根本咬不碎,嚼不烂,只能生生囫囵吞下! 他不敢怠慢,立刻全力运转《内壮神力八段锦》的法门。 体内气血如同被点燃的烘炉,轰然奔腾起来。 发出低沉如潮汐般的鸣响,强大的热力开始包裹,煅烧那枚坚硬的丹丸! 约莫过了半刻钟,在陆沉雄厚气血的不断冲击和温养下,那层坚硬无比的丹衣终于开始缓缓融化! 霎时间,一股磅礴无比、炽热如岩浆的药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爆发出来。 丝丝缕缕,迅速化为澎湃浪潮! 陆沉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炙热与滚烫从腹中炸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的体温开始急剧升高,皮肤表面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甚至隐隐有热气蒸腾而出! 此刻本是秋寒深重、夜露沁人的时节,但在陆沉周身三尺之内,那些蕴含湿 润水汽的薄雾竟被这股勃发的热力尽数驱散! 他口鼻间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而有力,每一次吐纳,都有两道凝练如实质的白烟喷吐伸缩,长达尺余,宛如两条活灵活现的小白龙! 随着陆沉吐纳的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深。 他体内气血奔腾的声音也愈发宏大,竟隐隐传出如同闷雷鼓荡般的低沉轰鸣,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引得周围围观的乡勇们啧啧称奇,纷纷后退,既惊且畏。 就连一直抱臂旁观燕六,此刻眼中也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忍不住低声赞叹:“好小子!气血如汞,奔腾似雷!根基打得竟是如此扎实雄厚!” “这龙虎大丹的药力被他引导得圆融自如,没有半分浪费躁动!” “这才是真正值得下重注的潜力股!” 竺无双虽然嘴上不说,但那双紧紧盯着陆沉的美眸中,也不禁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与认可。 她不得不承认,这安宁县的小小都头,确实有其非凡之处。 而这一切惊人的异象,自然也毫无遗漏地落在了远处山寨上,那双充满仇恨与杀意的眼睛之中。 龙虎大丹的药力,绝非等闲之辈能够轻易承受炼化。 此丹药力霸道刚猛,若服用者自身根基不稳,底蕴不足,非但无法化开那坚硬的丹衣,反而可能被澎湃的药力撑爆经脉,甚至因丹汞之毒而受损。 据说京城中有些勋贵纨绔,仗着家世求得此丹,往往需要耗费十天半月的光景,才能勉强磨灭丹衣。 在此期间还需辟谷净身,不能饮食,过程极为煎熬痛苦。 而陆沉,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此子的根骨禀赋,确实堪称上乘!” 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竺无双,此刻也不得不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认可。 她万万没想到,在安宁县这等偏隅之地,竟能冒出陆沉这样一块未经雕琢便已光华隐隐的璞玉。 修炼仍在持续。 随着龙虎大丹的药力被不断炼化吸收,陆沉体内的变化愈发明显。 他的内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壮大,如同溪流汇入江河,奔腾不息,冲刷着四肢百骸的细微窍穴。 每一次循环都让气息变得更加精纯凝练。 与此同时,他的体魄也在经历着新一轮的锤炼。 气血如同无形的大锤,反复锻打着筋骨皮膜,使其向着更加坚韧、更加强悍的方向蜕变。 篝火的光芒映照下,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氤氲宝光,气息节节攀升! 终于。 陆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口气息凝练如箭,竟射出尺许远才缓缓消散。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四射,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旋即又收敛于深邃之中。 “龙虎大丹,果然神妙无穷!” 他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心中暗赞。 这枚大丹的药效远超预期,竟一举将他从初入气关一重天‘呼息’境的初期,直接推升到了此境的圆满层次! 此刻,他体内的内息汩汩如泉涌,充沛无比,畅通无阻地流转于周身百骸之间,圆融自如。 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五感敏锐程度,都比之前大大地上了一个台阶!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充盈全身。 就在这时—— “兀那狗官!给爷爷滚出来受死!”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暴吼从山寨方向传来。 只见那连义已然杀气腾腾地冲下山来。 他双目赤红,浑身肌肉贲张,九牛二虎的神通之力爆发。 单臂抡起那根沉重的熟铜棍,直接将营地前一个重达数百斤的拒马木桩如同挑柴火般轻易挑起,然后怒吼着狠狠甩向官兵大营! 这骇人听闻的巨力,看得一众乡勇面色发白,心惊胆战! 然而,面对这呼啸砸来的巨大木桩,陆沉只是冷哼一声,身形不退反进! 他双足稳稳扎根大地,腰腹发力,双臂一展,竟使出一招霸王抗鼎,轻描淡写地将那势大力沉的拒马木桩凌空接住! 动作举重若轻,仿佛接住的不是数百斤的重物,而是一捆枯草。 他顺势将其稳稳放在地上,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这一手,顿时引得身后乡勇们一阵压抑不住的喝彩! 就连燕六和竺无双眼中也掠过一丝讶色。 显然没料到陆沉刚突破就能将力量控制得如此精妙。 陆沉拍了拍手,好整以暇地看向冲杀到阵前,状若疯魔的连义。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怎么?这么急着来送死?” “也好,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你大哥方才在黄泉路上还没走出多远,你此刻赶去,正好能追得上,兄弟二人也好做个伴,省得他路上寂寞!”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 圣 第188章 三虎一彪,总瓢把子 陆沉甫一突破,便直面狂怒杀来的连义。 那枚龙虎大丹的药力尚未完全吸收殆尽,仍在持续不断地淬炼着他的体魄。 此刻,他只觉周身筋骨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嗡鸣,仿佛无数根弓弦在同时震颤! 这正是烧身馆主戚仲光曾提及的,外功练到极高深处方能企及的“龙筋虎骨”之象! 所谓龙筋,并非真化为龙,而是指大筋被锤炼得坚韧无比,弹性惊人,发力时如强弓硬弩,蓄势待发。 而虎骨,则意味着骨骼密度大增,坚硬逾铁,足以承受更狂暴的力量冲击,稳如磐石! 陆沉只觉得自己体内的力量层次发生了质的飞跃! 先前的气力虽大,却如泛滥的河水,虽汹涌却有些难以精细掌控。 而此刻,澎湃的力量却如同被纳入了坚固的河床与渠道,凝练、精纯、如臂指使! 每一块肌肉,每一根大筋,乃至最细微的骨骼深处,都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随时可以雷霆万钧之势爆发出来! 这种筋骨层面的彻底蜕变,带来的是一种根植于生命本源的强大自信。 他感觉自己仿佛脱胎换骨,举手投足间皆有莫大威能! 视野变得更加开阔,听觉更加敏锐,甚至连思维都仿佛敏捷了许多。 面对连义那骇人的声势和巨力,他心中竟无半分畏惧,只有一种冷静的审视和绝对的掌控感。 “原来这就是力量充盈自身的感觉……” “如今的我,即便不依靠弓箭之利,单凭这双拳脚,也足以横扫数个之前的我!” 陆沉心中瞬间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清晰的判断,一股强大的自信油然而生。 他甚至放弃了使用兵刃,只是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发出清脆的骨骼爆鸣声。 随即大步流星,主动迎向猛冲过来的连义! 关于连云寨“三虎一彪”的信息,也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老大连仁,仗着怜生教邪法,练就了铜头铁骨,刀枪不入的硬功,防御极强,却最终被自己一箭破功。 老二连义,便是眼前此人。 所得“神通”乃是九牛二虎之力,据说能力扛千斤铜鼎,乃是纯粹力量型的猛人。 老三连礼则与两位兄长不同。 他不喜厮杀斗狠,反而精通药理,尤善制毒,且心思缜密,诡计多端,在寨中充当着军师的角色。 这连家三虎,凭借诡异手段和狠 辣心性,在乡里作威作福,连官府都向来不敢轻易招惹。 至于那最后的“一彪”,则是老四连信。 传闻他根骨最佳,天赋异禀,早已被一位纵横数省的绿林道总瓢把子看中,收为关门弟子带在身边悉心栽培,并不常驻连云寨,却是连家最大的靠山和底牌。 思绪电转间,连义已携着狂风冲至近前! 那抬起的铁拳带着碾碎一切的可怕气势,当头砸下! “竟敢空手与我相斗!真是不知死活!” 见到陆沉不仅不取兵器,反而举拳迎向自己,连义先是一愣,随即怒极反笑! 他对自己这身“大法师”赐下的九牛二虎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莫说是同级武者,便是寻常的气关高手,也绝不敢硬接他的拳头! 昔日不知有多少自诩高手的人物,被他活生生锤成肉泥! 因此,眼见陆沉一拳砸来,势大力沉,风声呼啸,连义非但不闪不避,反而眼中凶光爆射。 他狂吼一声:“给我死!” 同样一拳轰出,选择了最野蛮、最直接的以强击强,以力破力! 陆沉面色沉静,体内气血如同地底熔岩般轰然奔腾,全力催发刚刚突破的功力! 周身筋骨顿时发出一连串清脆而密集的“喀啦、喀啦”爆响! 那声音不似骨节摩擦,反而更像龙吟深潭,虎啸山林,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与力量感! 两人见面,抬手就是一击硬撼! 嘭——!!! 双拳毫无花俏地猛烈对撞! 发出的巨响竟如同两柄沉重的攻城锤狠狠砸在一起! 肉眼可见的气浪涟漪以两人拳头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卷起地面尘土! 连义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他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力量顺着拳头、手臂悍然涌入体内! 那力量不仅刚猛无俦,更带着一股灼热如岩浆的穿透性劲道! 他粗壮的手臂肌肉剧烈震颤,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人竟被震得“噔噔噔”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反观陆沉,身形只是微微一晃,便如磐石般稳稳站定!高下立判! 连义又惊又怒,不信邪地再次扑上。 他弃拳用腿,粗壮的右腿如同一根巨大的铁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千军,直取陆沉腰腹! 这一腿之力,足以将那需要数人合抱的百年大树一下踢断! 陆沉眼中精光一闪,竟不格挡,而是同样一腿抽出。 他的腿速更快,后发先至! 小腿如同钢鞭般精准地抽打在连义的脚踝之上! 啪! 一声脆响、 连义只觉得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仿佛被烧红的铁棍狠狠抽中。 整条腿瞬间酸麻无力,横扫之势戛然而止。 整个人更是被这一腿甩来的恐怖力道,狠狠的出踹飞出去。 当他真正低头去看向自己脚踝的时候,才骇然发现,他这一身堪称钢筋铁骨一般的肉身,竟然在与陆沉对撞的瞬间,就被直接打的断裂开来。 右脚的脚踝乌青一片,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一个大包,眼见着是根本没办法用了。 这也就是本身堪称钢筋铁骨的连义。 换上一个人的话,怕是整条腿都已经被彻底给踢烂了才是! 陆沉眼见连义受伤,他自然是得势不饶人,踏步紧逼!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如同风箱般鼓动。 右拳收于腰际,全身的力量,龙筋虎骨的恐怖爆发、气血的奔腾、内息的鼓荡,在这一刻完美地拧成一股。 随即如同火山爆发般轰出! 一拳破山岳! 简单!直接!霸道! 连义瞳孔骤缩,他只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遂即狂吼着将双拳交叉护在胸前,九牛二虎之力毫无保留地爆发,试图硬抗下这一拳! 轰!!! 拳锋砸落! 如同陨石撞击地面! 连义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抵御的毁灭性力量瞬间摧毁了他的防御架势! 交叉的双臂被狠狠砸开,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那恐怖的拳头长驱直入,最终结结实实地印在他的胸膛之上! “噗——!” 连义双眼猛地凸出,一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狂喷而出! 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高速奔跑的蛮牛撞中,双脚离地,径直倒飞出去。 “咚”的一声双膝重重跪砸在地面,膝盖骨瞬间粉碎,深深陷入泥土之中!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绝望,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涌出。 陆沉收拳而立,气息悠长,看着跪在不远处已然 失去反抗能力的连义,声音冰冷的没有半点波动。 “挡得住我这一拳,便给你一条活路!” 话音未落,他最后一拳已然毫不留情地再次砸落!目标直指连义的天灵盖!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颅骨碎裂声清晰响起! 连义浑身剧烈一颤,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下去。 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被直接砸进了他的胸腔之内。 红白之物从碎裂处缓缓渗出。 烟尘缓缓散去,整个战场一片死寂。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无论是乡勇还是连云寨的匪徒,全都目瞪口呆,骇然失色! 这还是人吗这! 正面硬憾,还能将拥有九牛二虎之力的连义给生生打死。 这可是纯粹的力量的比拼,根本没有半点能够取巧的空间! 这位陆都头,也未免忒生猛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89章 手段,勾魂 连颉被手下从睡梦中慌慌张张地叫醒。 “老大,不好了!” “大事不好了!” 心腹冒死冲到连颉的榻前,战战兢兢的说道。 连颉还未完全清醒,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中一个激灵,便立刻坐起身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大事不好?” “难道是那些官军打上来了?” 这样的猜测也只是在他心中停留了一瞬就被他抛开。 连云寨所选的位置本身就易守难攻,官军想要直接打上来,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如果真有动静的话,他不可能听不到。 如此一来,现在这大事不好,就实在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听到那心腹头也不抬,大气也不敢喘,语速极快的说道:“二少爷他先前见那些官军在外肆意张扬,心中难耐,就带着兄弟们冲下去了。” “结果……结果就……” 连颉一把抓住那心腹胸前的衣服:“结果怎么了!” “结果就被那官军陆沉,生生给打死了。” “嘭!” 连颉听到这些话,他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呆坐在床边。 片刻后,连颉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 他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只穿着中衣、赤着脚,跌跌撞撞地冲向了聚义大厅。 厅中灯火通明,却照得人心更冷。 不过一日之间,大儿子连仁的尸身还停在后堂未曾入殓,二儿子连义竟也命丧黄泉! 连颉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没喘上来,身子一晃,险些直接栽倒。 “父亲!父亲保重啊!” 三子连礼赶忙上前一把扶住,声音发颤。 连颉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地哀嚎:“我的儿啊……我的两个儿啊!!” 连礼一边搀扶着父亲坐下,一边红着眼眶,低声道:“父亲,二哥他……他原本是打算趁夜带一队好手,去烧了官兵的粮草,乱其军心。” “谁曾想……那陆沉竟在山下如此嚣张,公然在阵前突破境界,耀武扬威!二哥定是一时激愤,才……” “阵前突破?!” 连颉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又是悲痛又是暴怒,“他怎敢!他怎敢如此小觑我连云寨!真当我寨中无人了吗?!” 连礼却眉头紧锁,语气凝重地劝道:“父亲,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那陆沉早 不突破晚不突破,偏偏在两军对峙之时、众目睽睽之下突破?” “这未免太过蹊跷,更像是是故意演给我们看的诱敌之计!二哥定是中了他的激将法!” 连颉闻言,混乱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些。 但丧子之痛依旧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看着空荡荡的虎皮交椅,又想起惨死的两个儿子,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现在心乱如麻,既觉得连礼说得有理,又压不下那滔天的恨意,一时竟拿不定主意。 最终,所有的悲愤和无力感都化作了对陆沉这个名字的刻骨仇恨。 他眼中迸射出浓烈的怨毒之光,猛地站起身:“陆沉!” “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他忽然想起一事,眼中泛起一丝疯狂又希冀的光芒:“对了……大法师!” “大法师他神通广大,曾与我提过,他有一门压箱底的神通,能于千里之外勾人魂魄,销人性命!我这就去求他出手!” “父亲,不可!”连礼急忙拉住他,“大法师闭关前严令禁止打扰,正在炼制‘大丹’的紧要关头,此刻前去,只怕……” “只怕什么?!我两个儿子都没了!连云寨都要完了!还管他什么禁令!” 连颉已然状若疯魔,根本听不进劝阻。 一把甩开连礼的手,跌跌撞撞地就朝着后山洞穴狂奔而去。 他再次跪倒在那冰冷的石门前,不顾一切地用力磕头,额角很快一片青紫,渗出血迹。 “大法师!求大法师为我做主啊大法师!” 石门内沉寂片刻,随即爆发出黑袍道人极其不耐的怒斥:“滚!” “贫道早已言明,闭关期间,天大的事也不得打扰!你想死吗?!” 连颉被那蕴含威压的声音震得气血翻涌,却依旧不管不顾,哭嚎着哀求:“大法师息怒!小人不敢!实在是那山下的官兵统领陆沉,欺人太甚啊!” 他连忙将陆沉如何阵前射杀连仁、又如何挑衅激怒连义、最终当众突破并打死连义的经过,添油加醋又带着绝望的哭腔说了一遍。 “……大法师,那陆沉分明是故意为之!” “他根基雄厚,突破之后实力惊人,如今实力大涨,气焰嚣张至极!” “我们实在已是无能为力!” “寨中人心惶惶,若再任由他这般逞威下去,莫说七日,只怕连三日都撑不住,这连云寨就要被他一步步蚕食攻破了!” 连颉涕泪交加,重重地将头磕在石地上:“届时……大法师您的‘大丹’又如何能安稳炼成啊?” “求大法师看在往日情分上,施展神通,收了那陆沉的性命!” 黑袍道人听得连颉哭嚎中迸出的“陆沉”二字,心头一动。 他眼睛一睁,在黑暗的静室之中,仿佛暗夜划过一道无声的闪电。 他原本古井无波的心境泛起一丝涟漪。 记起先前掐算时的结果,暗自沉吟:“竟是此子?” “我早先推演天机,算定这安宁县地界,有两人命格奇特,可作我命数鼎炉的上佳‘材料’。” “一为兴饶镇那白姓小儿,另一个,便是这安宁县衙姓陆的公人。” “本以为还需费些手脚去寻,没成想,他竟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天助我也!” 念及此处,黑袍道人按捺下被打扰的怒火,语气略微缓和,宽慰了连颉几句,允诺会为其子报仇,便将其打发离开。 待连颉脚步声远去,石门再次隔绝内外,道人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冰冷彻骨的幽光。 他再度盘膝坐定,双手掐诀,体内那股阴邪诡谲的力量开始缓缓运转,周身弥漫的雾气随之翻涌。 “陆沉!陆沉!” 道人低沉地念诵着这个名字,每一次呼唤都仿佛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奇异力量。 他闭上双目,神识却如蛛网般蔓延开去,试图跨越空间,捕捉冥冥中属于陆沉的那一道独特气机。 下一刻,一团模糊不清、宛若凝聚阴风的灰暗魂魄虚影,自他天灵之上一跃而出! 这虚影面目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幽深冰冷。 它无视物理的阻隔,目光穿透厚重的山岩,扫向远方山下灯火点点的军营。 从无数驳杂浮动的人间气机中,它迅速锁定了一道蓬勃、炽热,正因突破而格外醒目的气息——那是陆沉! “虽未能真正接引‘道果’降临,但借得老母一丝神威,已足以动用几分‘生死簿’的残响神妙……” 黑袍道人的阴神虚影笼罩在浓郁的灰雾之中,漠然低语。 那眼神仿佛看待众生如草芥猪狗,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 只见那虚影抬起一只手,以指作笔,引动四周阴寒之力。 竟在虚空中缓缓写下两个扭曲、暗沉、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大字。 陆!沉! 最后一笔落定的瞬间,虚影的手指对 着那名字,轻轻向上一勾! 动作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判定生死、勾销阳寿的恐怖意味! 轰——!!! 一股无形却极度阴寒的力量,顺着那冥冥中的气机牵连,瞬间跨越空间,悍然降临至山下军营,陆沉所在的帐篷之内! 帐中,原本因突破而体魄气血格外旺盛、正处于熟睡中的陆沉,猛然间身躯剧烈一颤! 仿佛有无形的冰锥刺入灵魂深处。 他眉头骤然紧锁,额角青筋暴起,呼吸变得极其困难,却无法从梦魇中挣脱! 一股难以抗拒的恐怖拉扯之力作用在他的魂魄之上。 竟要将他蓬勃的生机与稳固的三魂七魄,硬生生地从这具温躯壳中剥离出去!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90章 牛头,马面 陆沉迷迷糊糊之间,只觉神魂摇曳。 仿佛被一根无形的冰冷钩索牵动,要将他从温暖的躯壳中强行拖拽出去。 这种魂魄不稳、几欲离体的诡异体验,他并非第一次经历。 昔日薛超串通那成了精的老狐,以邪术暗算于他,便曾有类似感受。 万幸他曾服食过甘露宝药,三魂七魄受其滋养,早已凝聚如一,圆融稳固。 宛若一个抱守元气的婴儿,等闲难以撼动。 此刻,那莫名的勾魂之力再次袭来,虽引得魂魄一阵剧烈颤动,却终究未能真正将其剥离。 陆沉的意识逐渐自混沌中苏醒,却如同陷入梦魇。 身体沉重无法动弹,分明感知到周遭一切,眼皮却似有千钧重,难以睁开。 正似那民间俗称的“鬼压床”一般。 陆沉那瞬间就反应过来,这种事情绝对不对劲! 加上现如今他还正处在对连云寨的围剿之中,但凡出现一点不对劲的苗头,都必定是节外生枝了。 “又是何人动用邪法害我?” 他心念电转,立刻联想到盘踞于连云寨背后的怜生教。 “隔着如此距离,竟能直接勾动我之魂魄?”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手段!” 相较于上次老狐的术法,此次感受到的牵引之力更为凶悍霸道。 且这股牵引之力更伴随着一股深入骨髓、冻结气血的浓浓寒意。 显然施术者修为远非那狐精可比! 另一边,幽深洞穴之内。 黑袍道人眉头紧锁,面上首次露出一丝惊疑之色。 “此子的命数根基,竟厚重至此?我借法勾魂,竟徒劳无功!” 他所觊觎,并试图接引的那枚道果,本源属“阴司”权柄,故能行使诸多干涉生死、勾魂夺魄的神异。 寻常人物,只需被他知晓名姓相貌,便可隔空勾来魂魄,生死尽在掌握! 然此法亦非万能。 世间总有命数非凡、根基厚重之人,难以轻易拿捏。 譬如那些身负国运、紫气护体的帝王将相,自有龙虎气运相随,万邪不侵。 除非他能真正接引道果,炼成那卷传说中的“生死簿”,方有可能撼动其命数。 又或是那些上应天星,秉承一方气运而生的英杰天骄。 其魂魄冥冥之中与天地气数相合,亦重若山岳,绝非单凭一个名姓就 能随意拘来。 “区区一个安宁县的小小都头,怎会具备这等‘龙虎之命’?!” 惊疑过后,黑袍道人不怒反喜,眼中贪婪与探究之意大盛。 越是如此,越证明此子乃是万中无一的绝佳“大药”! “便让你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阴司’手段!” 他当即凝神静气,口中念念有词,诵出一段极为古老晦涩的咒文。 周身笼罩的浓密灰雾随之剧烈翻涌。 聚散之间,竟凝化成两道魁梧狰狞,散发着浓郁阴煞之气的漆黑身影! 一者顶硕大牛头,一者生狰狞马面,手持锁链铁牌,宛如从九幽之下踏出的勾魂使者! “遵法旨,速去山下军营,将那陆沉魂魄拘来见我!” 黑袍道人戟指喝令。 “喏!” 牛头马面躬身唱喏,声如闷雷。 随即身影一晃,化作两道阴风,瞬间穿透厚重山岩,直奔山下灯火阑珊之处而去! …… “陆兄弟,可曾睡下?” 帐外传来烧身馆宋彪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肃然:“燕捕头有急事,请你过去一趟……”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四周原本清凉的夜气骤然变得刺骨阴寒,仿佛一瞬间从初秋跌入数九寒冬! 浓郁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如同决堤的潮水,毫无征兆地从地面翻涌而起。 迅速吞噬了周围的火光与景物,将整个营帐区域淹没在一片诡异的朦胧之中。 宋彪浑身一个激灵,如坠冰窟,汗毛倒竖! 他行走江湖多年,经验老道,立刻察觉这绝非自然起雾,而是有邪祟作祟! “何方妖人,在此装神弄鬼!” 宋彪厉声喝道,不敢怠慢。 他当即沉腰立马,全力运转体内气血! 蓬勃的热力自他周身毛孔散发开来,如同一个小火炉,试图驱散逼近的寒雾。 然而,下一刻,他的怒吼卡在了喉咙里。 双眼因极致的惊骇而瞪得滚圆! 只见那翻滚的浓雾之中,两道巍峨恐怖、高达丈许的黑影缓缓凝聚,浮现! 其中一个顶着狰狞的牛头,手持一柄缠绕着黑气的冰冷钢叉。 一个生着扭曲的马面,手臂上缠绕着哗啦作响的沉重锁链! 它们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阴煞死气,宛如从九幽地狱爬出 的勾魂使者! “哞——!” 那牛头鬼影发出一声非人的低沉嘶吼。 根本不给宋彪任何反应的时间,迈开沉重的步伐,手持那柄散发着不祥寒光的钢叉,如同一辆失控的战车般猛冲而来,照着他的心口便狠狠刺下! 其速度之快,远超宋彪想象! “呃啊——!” 宋彪只觉一股彻骨的阴寒瞬间穿透了他气血布下的防御,直侵五脏六腑! 他惨叫一声,眼前一黑,意识仿佛被彻底冻结,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梦魇死死扼住,动弹不得! 但他那声充满惊骇的惨叫,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瞬间惊动了不远处的燕六与竺无双! “好重的阴煞气!”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飞掠而至。 竺无双目光如电,一扫那浓雾中显化的牛头马面,俏脸顿时寒霜密布,瞬间明悟:“是阴神作法!” “怜生教的妖人,果然就藏在山上!” “他们竟已能窃取阴司权柄,显化鬼差投影!” 她看出这并非实体,而是以邪法凝聚阴煞气息、借得一丝“道果”权能所化的邪门手段,专伤魂魄! 情况危急,不容迟疑! 只见这位六扇门的女捕头毫不犹豫,银牙咬破舌尖,逼出一股蕴含充沛阳刚气血的殷红精血。 “破邪!” 她屈指一弹,那滴滚烫的精血如同赤红色的流星,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牛头虚影的胸膛之上!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入了冰水之中,一阵剧烈刺耳的“滋滋”声响骤然爆开! 那至阳至刚的精血与至阴至邪的鬼影猛烈冲突,爆发出阵阵青烟! 牛头发出一声痛苦的无声嘶嚎。 它那原本凝实恐怖的身影,以被击中的地方为中心,迅速变得模糊、透明。 仿佛一幅被水浸湿的墨画,颜色飞快褪去,整个形体都明显黯淡单薄了下去!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91章 武道,仙道 竺无双眼见精血破邪奏效,岂容妖物喘息? 她清叱一声,并未直接动用压箱底的武圣玄兵,而是玉手一翻,稳稳握住那柄比她还高出不少的偃月刀! 刀光乍起,如银龙出渊! 只见她步伐迅捷如电,身形旋转间,长刀划出一道道凌厉无匹的圆弧。 银白色的刀光层层铺开,宛若滚滚浪潮,又似皎月坠地。 顷刻间便主动杀入那翻涌的浓雾深处! 那牛头马面嘶吼着挥动钢叉锁链袭来,阴风惨惨,力道刚猛,足以开碑裂石。 然而竺无双刀法已臻化境。 一柄长刀在她手中宛如拥有了生命! 或劈、或砍、或撩、或格,刀势绵密如水银泻地,更带着一股沙场喋血的惨烈煞气! 钢叉尚未近身,便被刀光绞开。 锁链诡异缠绕,却总被刀锋精准斩击格挡,迸溅出一溜溜刺眼的火星! 更令人心惊的是她周身勃发的雄浑罡气! 那罡气至阳至刚,沛然流转。 竟隐隐显化出青色龙形,缠绕其身! 鳞甲爪牙隐约可见,飞扬跋扈,散发出涤荡妖氛,镇压邪魔的堂皇正气! 在这罡气笼罩之下,周遭阴寒雾气如同遇到克星,纷纷退避消融! “魑魅魍魉,也敢逞凶?散!” 竺无双眸光冷冽,将周身罡气轰然灌注于长刀之上,旋即一记毫无花俏的横扫千军! 刀锋过处,空气发出撕裂般的爆鸣,一道凝练无比的巨大半月形刀罡离刃飞出,以摧枯拉朽之势,悍然斩入牛头马面虚影之中! 轰! 至阳刀罡与至阴邪法猛烈冲突,发出沉闷的爆响! 那牛头马面的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再也维持不住形态,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残烟,瞬间就被这霸道无匹的一刀彻底冲散、湮灭! 待到营地兵卒被惊动,纷纷高举火把赶来时。 那骇人的牛头马面早已消失无踪。 浓郁的诡异雾气也如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刺骨的余寒。 竺无双单手持着那柄巨大的偃月刀,傲然立于营地中央。 火光照耀在她英气勃勃的脸庞和寒光闪闪的刀锋之上,宛如一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女武神,气势凛然! 此时,陆沉也已从那“鬼压床”的束缚中彻底挣脱。 他掀开帐帘,第一眼便看到瘫 倒在地、双目紧闭的宋彪,赶忙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宋教头!你没事吧?” 宋彪捂住双眼,强忍不适,闷声道:“咳咳……没什么大碍!就是一时不察,着了妖人的道!” 燕六蹲下身查看了一下,沉声道:“是惑神邪法!” “阴煞之气侵染灵台,暂时夺了他的眼识,以致目不能视。” 他经验老道,立刻吩咐左右:“去取两滴牛眼泪来,混合清水,为他擦拭双眼,连续两三日,邪气自消,便能复明。” 陆沉眉头紧锁,望向燕六,问出心中疑惑:“燕捕头,方才那牛头马面,莫非真是阴司鬼差不成?” 燕六明白他的震惊,摇头道:“非也,它们绝非真正的阴司鬼卒。” 恰此时,竺无双确认周围暂无危险,收刀返回。 于是便接口解释道:“那些都不过是道术显化罢了!” “以施术者自身阴神为引,借得一丝残缺权柄,再辅以特定观想秘法,凝聚阴煞之气,化生出这等吓唬人的邪门玩意儿!” “看似骇人,实则无根之木,只要找到克制之法,破之不难!” 道术? 陆沉闻言,心中一动。 他立刻想起龙脊岭那头能立庙享受香火,还会托梦惑人的老狐精。 还有那位蛰伏于深山,仅凭一口铁锈剑条便能借法于人的古老山神。 这世间光怪陆离之事,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怜生教的手段,显然比那老狐更为诡异莫测! “这世上能通超凡之境的,并非只有武道这一条路可走。” 燕六走回营帐,陆沉安抚完受惊的众人也跟了进来。 燕六见他神情专注,便多说了几句。 他颇为欣赏这个心思缜密、根骨不凡的年轻人,也乐意为他解惑。 “只是灵潮衰落已逾三千年,天地间灵气稀薄,传统的仙道炼气之路早已断绝,难以为继,故而锤炼己身、开发人体秘藏的武道,才渐渐成为主流,兴盛至今。”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然而,武道虽能杀伐护身,却终究是条断头路,无法超脱生死,求得长生。” “可那仙道……嘿嘿,也没好到哪里去。” “早有古训:‘无道果者,不可修之’。” “仅这一句话,就把世上九成九的人,彻底拦在了仙道大门之外。” 无道果者,不可修之? 这已是陆沉不知第多少次听人提及“道果”二字了。 这东西似乎是一切的核心,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和地位。 他下意识追问道:“‘道果’究竟是什么?” 燕六给自己倒了碗水,摇头道:“这谁又能说得清?” “古往今来,说法太多了。” “有人说它是‘天地法则凝聚之精粹’,也有人称其为‘大道规则显化之理’。” “更普遍的说法是,那是上古仙佛神魔陨落后,其道行、权柄所化的遗泽,散落于天地之间,等待有缘人。反正众说纷纭,从未有过公论。” 陆沉越听越觉好奇。 这“道果”既如此神秘莫测,又该如何获得? 他忍不住又问道:“那究竟什么样的人,才有可能成为‘道果之主’?” 燕六闻言,与旁边的竺无双对视一眼,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 “首先,命数要足够厚重,得蒙天意垂青,气运加身。” “命薄福浅之辈,即便道果摆在眼前,也无力承受,反而会遭其反噬。” 陆沉心中微动,不由想起老道士对自己命格的批语。 “其次嘛。”燕六放下第二根手指,“身世得要有些奇特之处,或是血脉,或是经历,总之要能冥冥之中与某一枚道果的特性相契合,如同钥匙对上锁孔。”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压下第三根手指,神色凝重,“缘法要足!” “灵潮衰落三千年,天地环境大变,现存于世、能被感应接引的道果本就稀少无比。” “据六扇门与钦天监秘卷记载,这三千年来,有明确记载成功获得了道果认主之人,全部加起来,恐怕也不足百数,你想想,这概率有多渺茫?” 陆沉闻言,不禁咂舌。 百人听起来似乎不少,但放眼三千年时光,亿万众生,这比例简直低得令人绝望。 但同时,一个念头也悄然浮现。 既然有近百枚道果存世,说明这条路,并非完全虚无缥缈! 另一头,幽深的山洞之内。 盘坐的黑袍道人阴神倏然回归肉身,他猛地睁开双眼。 眸中非但没有因法术被破而懊恼,反而迸射出骇人的精光与贪婪! “果然有朝廷的鹰犬藏在军中,坏了贫道的好事!” 他回想起方才隔空交锋的感受,尤其是对陆沉命格的惊鸿一瞥,心中炽 热难耐。 “那姓陆的小子,命数之重超乎想象!” “他竟能自行抗拒我的勾魂术!” “而且,他魂魄深处似乎还萦绕着某种极为特殊的气息,来历绝非寻常!比兴饶镇那个姓白的娃娃,强了何止一筹!” 黑袍道人激动得几乎颤抖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好!好!好!真是天赐的大药!” “接引道果所需的最后一味,也是最重要的一味主药,定然要应在此子身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92章 炼兵诀,饵有毒 黑袍道人心头一片炽热。 那早就已经压在心底的贪婪与渴望,几乎要破胸而出。 他所图谋,日夜企盼接引的那枚道果,其真名便为——【判官】! 乃是归属于【阴司】权柄下的重要位阶。 欲成道果之主,第一步,便须掌握玄奥的【观想之法】。 此观想法,需驱使自身阴神,日夜不停感应、接引那冥冥中存在的道果。 如同虔诚的信徒向神只祈祷,期望能得到道果本源的垂青与回应。 唯有如此,方能逐步提升最终炼化道果的可能。 黑袍道人自十年前因缘际会,得到真空教残存的传承起,便从未有一日懈怠。 他在这幽暗洞穴中,日夜叩拜供奉那尊残破的古老神像。 奉上血腥的祭品,耗尽了无数心血,十年苦功,方才勉强赢得了【判官】道果接近五成的垂青度。 “【判官】道果,接引与炼化的途径并非唯一。” “恪守阴阳秩序,惩恶扬善,断人功过,是一条堂皇正道。” “而操弄生死,勾魂夺魄,肃清‘不臣’,亦是一条可以走的通的路子。” 黑袍道人从未考虑过那耗时费力的“惩恶扬善”。 天地间善恶纷扰如牛毛,何时才能攒够功绩? 他选择的是更直接也更血腥的道路。 勾取生魂,以魂魄灵光为资粮,强叩道果之门! 正因如此,他才暗中扶持连云寨。 扶植连家父子这群恶徒,纵容他们四处掳掠。 那些被抢上山的,哪里是什么普通肉票? 分明都是他精挑细选,或命数特殊,或魂魄纯净的“人材”。 是他用来勾魂夺魄,炼制邪丹,向【判官】道果献祭的贡品! “命数越厚重,魂魄本质越是不凡,献祭的效果便越好,对道果的吸引力也就越大!” 黑袍道人眼中幽光闪烁,如同黑暗中窥伺的毒蛇。 即便已然知晓陆沉身边有六扇门的高手护卫,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蠢蠢欲动,难以抑制那份疯狂的渴望。 他在密室之中来回踱步,心中也在飞速盘算:“只要我能成功勾得那陆沉的魂魄,以其非凡命格为祭,接引【判官】道果的成功把握,至少能再提高两成!” “再加上我原本的积累和后续谋划,还能再添两成,这加起来,便是足足九成的机会!” 九成把握,炼化【判官】道果! 一想到成功近在眼前,黑袍道人便激动得浑身战栗。 一旦功成,手握【判官】权柄,执掌部分阴司律令,届时,就算是神关境界的大宗师亲临,他又何惧之有? “待我成就道果之日,尔等宵小,皆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真有那不开眼的神关大宗师前来,我也要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化为冰冷的决断。 兴饶镇那个姓白的小子,先前看起来还算是一个目标,现在已经彻底不够格了! 这最后一味主药,必须是这个命格更重,来历更奇的陆沉! 不论如何,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必须要拿下! 另一头,营地帐内。 竺无双一双明眸落在陆沉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异与探究:“判官执笔,勾销生死!” “那怜生妖人阴神作法,连连唤你名姓,煞费苦心,居然都没能撼动你的魂魄!” “你小子,要么是运气好得逆天,要么便是天生的福缘深厚,命格贵不可言!” 燕六在一旁微微颔首,面色凝重地补充道:“这正是道果之主最令人忌惮之处。” “其所掌控的权柄往往诡异莫测,防不胜防。” “昔年那位祸乱岭南的真空教主,凭借那枚道果,曾于一夕之间,相隔千里,连续勾销了九位神关大宗师的魂魄,令其肉身完好却魂飞魄散,如同烟消云散!” “此等杀人于无形的手段,简直骇人听闻!”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庆幸:“若非当时钦天监及时派出的那位‘行走’,同样是一位身负道果的存在,那真空教主也无法轻易勾走行走的魂魄,最终将其制住,还不知要在岭南之地掀起多大的滔天浩劫!” 这话说完,一旁陆沉心中对于这道果的威能也有了全新的认知。 真要是有这样的威能,难怪会让众人疯狂争抢。 有道果在手,怕是就算实力低些,都能以各种奇诡手段杀的那些强者各个都无法应对。 还好那连云寨中的妖人如今没有完全得到道果,否则他们这些人过来,真就是来送死来了! “六叔,我有一计。” 竺无双打量着陆沉,眼中光芒闪动,忽然开口。 “你说。” 燕六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那怜生教的妖人,此次勾魂失败,绝不会善罢甘休!” “真空教传下的那枚道果,特性诡异。” “对于命数厚重,魂魄非凡的‘材料’,有着近乎本能的贪婪,就像饿鬼见了珍馐,根本走不动道!” 竺无双冷静地分析着,思路愈发清晰。 “你待如何?” 燕六问道,目光也转向了陆沉。 “不如,就将我随身带着的那口‘武圣玄兵’,暂且交由陆都头执掌!” “并传他炼兵诀,将玄兵炼化入体,藏于丹田气海之中温养!” 竺无双语出惊人,却带着十足的把握:“如此一来,那妖人若再敢以阴神邪术来袭,试图勾魂,必将触发玄兵自主护主!” “至刚至阳的武圣兵煞反噬而去,定能叫他吃不了兜着走,狠狠栽一个大跟头!” “好想法!兵行险着,却能出奇制胜!” 燕六眼中精光一闪,显然认为此计大妙。 但他并未立刻答应,而是看向此事的关键人物,沉声问道:“陆都头,你意下如何?” “此法虽好,但炼化玄兵入体亦非毫无风险,需你心甘情愿配合方可。” 将武圣玄兵暂借于我? 陆沉心头一动。 他深知这是莫大的信任,也同样是他莫大的机遇。 当下再无犹豫,抱拳躬身:“承蒙两位看重!陆沉愿为两位捕头效劳,一切但凭吩咐!” “好!够痛快!” 竺无双眼中欣赏之意更浓,她就喜欢这等不拖泥带水的性子。 “事不宜迟,我这便传你炼兵诀要!你需谨守心神,细细感悟!”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93章 皆为人材,铸我元丹 翌日一早,天光未大亮,山间雾气未散。 那扇终日紧闭的沉重石门竟缓缓开启。 黑袍道人的身影从中走出,径直来到聚义大厅。 连颉一夜未眠,双眼通红,此刻见黑袍道人提前出关,顿时一个激灵。 他连忙上前,又是惊喜又是忐忑:“大法师,您……” “点齐寨中所有人马!” 黑袍道人声音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今日,便与山下的官兵堂堂正正做过一场,彻底了结此事!” 连颉一愣,完全没料到大法师提前出关竟是为了主动出击。 但内心旋即被巨大的复仇快意淹没。 他一天之内连丧两子,早已恨官府入骨。 当下他毫不犹豫,抱拳厉声道:“遵命!多谢大法师成全!” 他此刻已被仇恨冲昏头脑,根本无暇多想。 甚至已做好最坏打算。 大不了此战之后便解散连云寨,追随大法师深入龙脊岭蛮荒之地,以法师的通天手段,何愁不能另起炉灶? “礼儿!立刻擂鼓聚将!召集所有头领前来听令!” 连颉压下翻腾的心绪,高声喝道。 老三连礼心中却闪过一丝不安。 大法师一贯深居简出,只关心他的“炼丹大业”。 此刻突然下令与官府正面决战,这与他往日作风大相径庭,实在有些违背常理。 可他看着父亲那近乎疯狂的复仇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得低头应道:“是,父亲!” 片刻之后。 聚义厅内火把通明,各路大小头领齐聚一堂,人人面色肃然,气氛凝重。 连颉身披甲胄,手持鬼头大刀,立于虎皮交椅之前。 他虽一夜苍老,但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凶悍气势。 目光如刀,扫过下方一众头领:“弟兄们!官府不给我们活路!杀我仁儿,斩我义儿!此乃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那姓陆的狗官更是嚣张跋扈,视我连云寨如无物!今日若不能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等到他们攻上山寨,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他声若雷霆,带着悲愤与决绝,极大地煽动起了众匪的凶性。 “如今,大法师慈悲,赐下神符,助我等破敌!” 连颉一挥手,连礼立刻带着几个心腹,将一叠叠画着诡异朱砂纹路的黄色符纸分发给各位头领。 “持红旗者,由我亲自率领,正面迎击官兵中军!寸步不退!” “持青旗者,负责左翼穿插,扰敌阵脚!” “持黑旗者,埋伏于右侧断魂林,听我号令,杀出截断官兵退路!” “其余人等,紧守寨门,弓弩准备,滚木礌石伺候!” 连颉条理分明,迅速下达指令,将麾下人马分配得井井有条。 “此战,有进无退!有胜无败!” 连颉猛地举起鬼头刀,怒吼道:“不是为了金银财宝,是为了给死去的兄弟报仇!是为了咱们自己的活路!让那些狗官看看,我连云寨儿郎的血性!”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随我,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报仇雪恨!” “杀光狗官!” 众头领被连颉的悲愤和黑袍道人的符箓激励,纷纷振臂高呼。 凶悍之气弥漫整个聚义厅,战意瞬间被提升至顶点! 号角呜咽,喊杀震天! 连云寨厚重的寨门被轰然推开。 黑压压的匪众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挥舞着兵刃,面目狰狞。 山下,陆沉早已严阵以待。 他目光锐利,手中长刀向前一指:“兄弟们,随我杀敌!歼灭贼匪,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杀——!” 两股洪流毫无花巧地猛烈撞击在一起! 顷刻间,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血肉横飞,战况瞬间进入白热化! 山顶之上,黑袍道人冷漠地俯瞰着脚下惨烈的厮杀,嘴角却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 他早已命人暗中布置好一座法坛。 那法坛三尺来高,以五色土垒砌而成,透着古朴诡异的气息。 顶上还用木架支起棚子,蒙着厚实的黑布,将天光彻底隔绝在外。 “可惜我阴神尚未修炼至大成境界,不能白日巡游,仍需避开这煌煌日光……” 黑袍道人似是惋惜地叹息一声,随即眼神一厉:“不过,也足够了!” 他不再犹豫,立于法坛中央,双手掐诀。 口中念念有词,开始踏罡步斗,起坛作法! 随着他晦涩咒文的响起,下方战场上,异变陡生! 那些冲杀在最前方、身上贴着黄色符箓的连云寨头领们,突然身形齐齐一僵! 他们只觉得体内气 血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般轰然暴动,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奔涌!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一团团灼热精纯的血色气团,竟硬生生冲破他们的皮肉筋骨。 如同被无形之火炼化,自他们七窍乃至周身毛孔中喷射而出! “怎么回事?!我的身体……” “大法师……你……” “啊啊啊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 那些头领们甚至来不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身澎湃气血就在瞬间被抽吸得一干二净! 整个人如同被戳破的皮囊般迅速干瘪下去。 皮肤失去光泽,眼神黯淡,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死状凄惨可怖! 成百上千道血色气流,如同受到召唤的归巢血蛇,发出凄厉的尖啸,冲天而起,疯狂地涌向山顶的法坛。 最终在黑布棚顶之下汇聚成一团磨盘大小、不断翻滚,散发着浓郁血腥和邪异能量的巨大血球! 黑袍道人脸上露出狂热而贪婪的笑容,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团由无数生命炼化的邪异能量。 “万千血魂,铸我元丹!” “道爷我今日便要成了!” 他猛地一吸,那团庞大的血球如同长鲸吸水般,被他飞速吞入腹中! 轰! 磅礴无比的能量瞬间在他体内炸开! 黑袍道人周身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紧接着,一道模糊的、与他面目相似的阴神自天灵一跃而出,悬浮于头顶。 同样张开大口,贪婪地吞噬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色精粹! 他的气息开始以恐怖的速度暴涨起来,寸寸攀升! 磨盘大小的元丹,很快就被他吞的干干净净。 阴风绕体,血光隐现! 一股远超先前的可怕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笼罩了整个山头!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94章 仪轨,成道 “贫道,丹羊子!今日于此,接引道果,证得仙基!” 黑袍道人的声音如同滚滚闷雷,骤然炸响。 其语调阴森,携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与邪异。 瞬息间传遍数十里山野,在群峰之间反复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傲然立于黑布蒙顶的法坛之上。 凭借脑海中那枚观想而成的【判官】道果雏形,竟是硬生生将连云寨两百余精锐匪众的气血魂魄强行抽离! 两百余人的磅礴生命精粹在他体内汇聚、压缩。 诡秘的符文闪烁,他身周仿佛也有道道秘纹飘忽闪现。 气息的积聚压缩,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都多了几分狰狞。 而那众人的精血,在与他体内的道果雏形融合之后,最终化作一颗鸽卵大小,滴溜溜旋转不休,殷红欲滴的邪异元丹! 这元丹生的邪异,看起来全然没有半点仙家道韵,反倒是血色的赤红之中,带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然而这股血腥和邪异背后,却又蕴着一种让人难以言说的规则和秩序的奥妙。 仿佛此物也是秉承了天地的意志而来,得了上天的造化垂青。 元丹即成,自号“丹羊子”的黑袍道人气息顿时以恐怖的速度疯狂暴涨,节节拔高! 他周身空气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其威势竟隐隐有突破气关大圆满的极限! 即将一步登天,跻身于那玄之又玄的神关之境! 其阴神更是随之蜕变,念头衍化,越发凝实清晰。 面目衣袍栩栩如生,几乎与活人无异,散发出的阴冷威压令人窒息! “大法师!为何要如此对待我等啊?!” 下方,因身处边缘而侥幸未死的连颉目睹这惨绝人寰的一幕,目眦欲裂,发出绝望的嘶吼。 他猛然想起往日丹羊子赐下的那些所谓“强身健体”的药丸和符水。 原来从头至尾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划! 他们父子,整个连云寨,都只是对方圈养的“药材”! “成就吾之大道,尔等蝼蚁也算死得其所,不负此生矣。” 丹羊子目光冰冷淡漠,语气平缓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拂去了衣角的尘埃。 他所图谋的这枚【判官】道果,隶属【阴司】权柄。 其特性便在于执掌“生死轮转”! 唯有不断地制造生死,干预 命数,方能最大程度吸引道果本源的垂青! 因此,他时而施符水救治村民,积攒微末“善功”。 时而纵容甚至指使连云寨掳掠杀人,以生魂炼丹!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论善恶表象,其最终目的,都只是为了接引道果,赢得那至关重要的垂青! “拢共八百六十二条生魂……大抵,也够用了。” 丹羊子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遗憾。 因为这些魂魄大多来自命数浅薄的乡野村夫村妇,品质低劣。 若要完成最后一步仪式,彻底固化元丹,接引道果真正降临,他还需要一道足够分量、命格贵重的“主材”! 唯有如此,方能“元丹圆满”! 轰隆隆——!!! 天际骤然阴沉,乌云密布。 道道银蛇般的闪电撕裂长空。 雷音滚走,仿佛苍天都在震怒! 陆沉猛地仰头望向那邪气冲天的山巅。 只见丹羊子黑袍猎猎,身影在道道狂舞的银蛇雷光映衬下,宛若从九幽踏出的神魔。 那股席卷而下的恐怖威压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横扫整个战场! 就连远在营地、已然步入神关宗师范畴的戚仲光,感受到这股气息,都不由得脸色剧变,心生惊悸! “这……就是仙道之威吗?” 陆沉怔在原地,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相较于武道修行那般锤炼气血、打熬筋骨,追求肉身成圣、气血如烘炉的堂皇正道。 这仙道手段显然更加诡谲莫测,防不胜防! 相隔数十里,便能隔空取人性命,汲取气血,勾人魂魄! 这般神通,简直是神关大宗师都难以想象的事情! “哼!以为凭官府设下的这点粗浅局,便能瞒天过海,欺瞒过贫道么!” “简直是痴心妄想!” 丹羊子的阴神傲立山巅,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与绝对的自信。 “待道果真正落下,万般算计皆成定数,尔等一切挣扎皆为徒劳!” 他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混乱的战场,迅速锁定了那道命格气运如同黑夜明灯般显眼的身影。 陆沉! “此子的命数,果然非同凡响!” 丹羊子心中暗赞,同时运转观气秘术。 在他阴神视野中,战场上绝大多数兵卒匪徒的气运皆如草木般 孱弱,呈现灰白之色。 唯有陆沉屹立其中,周身青紫之气交融升腾,煌煌如华盖,尊贵而神秘,格外引人注目! “便是你了!速来!” 丹羊子不再犹豫。 他单手掐诀,疾指陆沉! 再次以指尖作笔,引动冥冥中的【判官】权柄,于虚空中勾画陆沉的名姓。 一股远比之前更强大的勾魂之力跨越空间,悍然降临! 下方的陆沉只觉得头顶百会穴猛地一凉,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入! 随即整个人如遭雷击,意识瞬间模糊,呆立当场! 体内那原本凝聚如婴儿、稳固无比的魂魄。 在这股专门针对魂魄的恐怖权能作用下,竟不受控制地脱体而出。 化作一道朦胧清光,身不由己地朝着山巅丹羊子飞去! “哼,这具气血充沛的肉身也是难得的资粮,岂能浪费!” 丹羊子阴恻恻一笑,大袖挥动,卷起一股漆黑阴风,如同无形巨手,将陆沉失去魂魄,僵立原地的肉身也一并凌空摄拿过来! 战场边缘,一直紧盯着局势的竺无双和燕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燕叔,我们的谋划,真能成吗?” 竺无双手心渗出细汗,语气充满了担忧。 “那妖道看样子已经极大程度地赢得了道果注目,掌握了更多【判官】权柄!陆沉他……” “放心!” 燕六目光锐利,死死盯着山巅。 他虽然也同样紧张,但语气却异常沉稳:“有那口武圣玄兵护住他的丹田要害,蕴养兵煞!” “即便此计不成,最多也只是魂魄受些震荡,绝无性命之虞!” “除非那黑袍道人能完全炼化道果,否则,凭他如今手段,根本破不开武圣玄兵的自主护体!” 这一点,他有着绝对的信心。 武圣之威,岂是等闲邪法所能亵渎? 此刻,陆沉的魂魄仿佛坠入无边黑暗,轻飘飘无处着力。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和冰冷感包裹着他。 只是转眼间,他便已飘至丹羊子的阴神面前。 丹羊子的阴神脸上露出贪婪而满意的笑容,上下打量着这道纯净而厚重的魂魄,阴恻恻笑道。 “好!好一道沉重非凡的命数魂光!” “且让贫道好好算一算,你究竟是何种来历!是否够资格,做我这‘元丹圆满’的最后一 味主材!”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95章 不可算,大恐怖 黑袍道人丹羊子以阴神勾来陆沉的魂魄,志得意满,自觉已彻底掌控全局。 他很清楚,接引【判官】这枚【阴司】道果的仪式,共分四步,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首步,在于践行道果之根本。 【判官】道果隶属【阴司】之列,其核心权柄便与“生死轮转”息息相关。 故而最易被大规模的生死变迁、魂魄更易所吸引。 丹羊子多年来暗中操纵生死,正是为此铺垫。 其次,须遵从道果之特定仪式。 相传上古年间,阴司执掌【轮回】大道,体系森严。 其下不仅有【阎君】、【判官】、【无常】等数枚顶尖道果,更祭炼有【生死簿】、【判官笔】、【鬼门关】三大真宝,威能无穷! 即便得道的仙神菩萨,若堕入轮回,也难逃阴司拘拿审断。 丹羊子蛰伏于安宁县,苦心扶持连云寨,制造大量生死杀孽,皆是为了满足这古老而邪异的仪式要求! “完成前面这两步,道果垂青便已水到渠成,几乎唾手可得!” “至于后续的如何炼化道果、融入己身,那又是另一番艰难路途了!” 丹羊子心中盘算,阴神的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不再迟疑,当即屈指掐算,意图从陆沉这道不凡的魂魄根源追溯其完整来历,洞察其命数本质! 只待算出其精准的生辰八字,便能将这道“主材”彻底投入鼎炉,铸炼元丹,圆满功成! 想要只看一眼,便从旁人身上算出准确的生辰八字。 这种事情对于一般人是根本不可能做的到的。 但是对于当下已经几乎掌握了半个道果威能的丹羊子来说,却不算什么。 他如今周身上下都有那缥缈玄奇的道果之力萦绕,走到这里,已经算是半只脚迈入到了仙道之中。 凭着这种旁人根本无法掌握的仙道手段,莫说是掐算陆沉的生辰八字,即便是想要推演出陆沉更为遥远的过去,从时间长河里,他也能捞出几块碎片来! “戊辰年、壬戌月、丁丑日、丁未时……这……好生古怪!” 然而,随着推演深入,丹羊子掐算的手指猛地一顿,眉头紧紧皱起。 年柱戊辰,月柱壬戌,日柱丁丑,时柱丁未?! 这个八字排开,竟是地支辰、戌、丑、未四字俱全! 此乃四库逢冲,地支全冲之象! 按理说,命主根基动摇至极,乃天生身弱,福薄寿短之兆,是标准的早夭之相! 绝无可能平安长大至今,更遑论拥有如此雄厚气血与非凡命格! “不对!完全不合常理!” 丹羊子心神微乱,他从未见过如此矛盾的命数。 “地支全冲,如地动山摇,六亲缘薄,俱被刑克!” “辰戌丑未四库,内含水火金木,看似杂乱,实则……等等!”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四库冲开,虽动荡不堪,但若命主能扛过初劫……库中所藏之物尽数爆发,财官印食皆被冲出……这分明是……食伤旺极,反客为主,将命局中的财星、官星尽数克尽!” “然而物极必反,财官虽被克尽,一切反而由‘我’彻底主宰,再无束缚?这是极凶亦极贵之象?!” 丹羊子眉头越皱越紧,心中的笃定被强烈的疑惑取代。 他发现自己竟有些算不透这看似简单的八字背后所隐藏的真正玄机。 陆沉的命数,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在这看似凶险无比的格局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个更大的、连他都一时难以窥破的惊人秘密! “难道说……贫道今日竟是捡到一桩天大的造化?!” 丹羊子先是一怔,随即难以抑制地爆发出狂喜的大笑! 这陆沉的命数越是古怪难测,越是证明其本质非凡! 若能以这等闻所未闻的珍奇命格作为“主材”炼丹,所能提供的“资粮”必将远超想象! 届时,莫说是接引【判官】道果。 就连后续炼化道果的进程,也必能势如破竹,更进数步! 狂喜之下,贪念炽盛,丹羊子决心算个彻底! 他不仅要陆沉的生辰,更要追根溯源,将其父系祖辈、血脉根源一并算清,彻底榨干这道魂魄的所有价值! “父缘、祖荫、宗族源流!统统给贫道显化!” 他厉声大喝,全力催动【判官】道果赋予的权柄! 既掌生死断罪,自然也能追索命数,窥探血脉根源! 他要以阴神之力,强行洞穿陆沉命格背后的所有秘密! 指诀飞速变幻,神念沿着那玄之又玄的血脉因果线逆流而上,触及冥冥中更深层的禁忌! 然而,就在他的神念即将触及某个被层层天机遮蔽的恐怖存在时。 一股难以形容的大恐 怖、大毁灭气息,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骤然爆发,顺着那因果联系轰然反噬而来! 丹羊子只觉心头猛地一悸,阴神剧颤,仿佛看到了天崩地裂、星辰陨落的末日景象! 那是凡人乃至寻常仙神都绝不可窥视、不可触碰的绝对禁忌! “不好!是……是……” 丹羊子亡魂大冒,惊恐地大吼一声,反应极快地想要斩断联系,抽身退走! 但,晚了! 轰隆隆——!!! 九天之上,原本只是阴沉的苍穹骤然变得漆黑如墨,道道粗如儿臂的紫色雷霆如同天公震怒般疯狂劈落! 整个天地都被恐怖的雷光映照得一片惨白! 一股无法抗拒、无法形容的煌煌天威悍然降临! “噗——!” 丹羊子的阴神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开天巨斧劈过。 瞬间光芒黯淡,裂纹遍布,随即轰然炸裂,化作无数碎片飞溅,又迅速消融于天地之间! 山巅法坛之上,丹羊子的肉身猛地一震,双目中的神采彻底消失,变得空洞无神。 他呆呆地立着,嘴唇无意识地嚅动了一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挤出四个模糊不清的字眼。 “隐……龙……陆氏……” 话音未落,他周身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般彻底泄去。 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再无半点声息! 魂飞魄散! 身死道消! 而随着施术者的彻底湮灭,那原本正被接引、即将降临的【判官】道果也像是失去了锚点。 仿佛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迅速变得虚幻,最终隐没于虚空深处,不见踪影。 另一边,那勾魂邪法骤然中断,陆沉的魂魄顿感束缚尽去,轻飘飘地回归肉身。 他猛地睁开眼睛,晃了晃有些发懵的脑袋。 只觉得刚才好像做了个极其短暂的噩梦。 随即,他便看到山巅那黑袍道人直挺挺倒下的身影,以及迅速消散的恐怖天象。 陆沉不由彻底愣住。 他下意识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身体,又感受了一下丹田内那口还没来得及动用的武圣玄兵。 “武圣玄兵都还没用上。” “我这还没开始发力呢?” 他眨了眨眼,一脸错愕:“这妖道怎么自己就没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96章 斩妖吞孽,玄兵认主 硝烟尚未散尽,战场上弥漫着血腥与焦土的气味。 所有目光都呆呆地望着那处高台。 他们看着方才还如神似魔,气势滔天的丹羊子,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懵了。 方才丹羊子显化的种种可怕手段、节节攀升的恐怖气息,都让远处的竺无双和燕六心沉谷底。 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方才那等威势,那家伙怕是已半只脚迈入神关之境了……” 燕六声音干涩,手心全是冷汗:“今日能护住陆沉性命,让他凭借玄兵之利逃出生天,便已是万幸。” 竺无双紧抿着嘴唇,重重点头:“能走一个是一个!” “至于诛杀此獠……非我等所能企及,必须立刻上报茶马道,请指挥使大人上报钦天监,道果显化,实在是……” 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拼命一搏,拼死也要带着陆沉以及他体内武圣玄兵撤走的念头。 然而,他们的话音还未落,那不可一世的妖道,竟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自己倒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惊愕与难以置信。 下一刻,他们身形疾掠,以最快速度冲到刚刚魂魄归位、还一脸茫然的陆沉身边。 “陆沉!你没事吧?” 竺无双抢先开口,目光急切的在他身上扫视。 燕六则更为沉稳,但语气中也带着一丝紧绷:“刚才发生了什么?那妖道……怎会突然就给倒下了?” 陆沉看着赶到身边的两人,晃了晃似乎还有些晕眩的脑袋,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带着一脸困惑的表情,缓缓道来:“那妖道将我魂魄勾去,似乎想推算我的生辰八字乃至祖辈渊源,嘴里还念叨了一句什么……” 他顿了顿,更加疑惑地说道:“然后,就好像突然触怒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样,天上猛地劈下恐怖雷霆,他的阴神瞬间就被劈碎……没了阴神,也便是魂飞魄散了吧?” 陆沉摊了摊手,表情很是无辜:“我连武圣玄兵都准备好了,正准备给他来个狠的,结果……他自己就没了。” 听完陆沉的叙述,燕六和竺无双再次面面相觑,眉头紧锁。 “强行推算命数根脚,却遭如此剧烈的反噬……这……” 燕六抚着下巴,沉吟片刻, 尝试给出一个推测。 “莫非是……接引道果失败,引来了天劫反噬?” 他知道,窃取道果权柄乃逆天而行,一旦仪式出错或自身根基不足,极易引来灾劫。 竺无双闻言,眨了眨大眼睛,看着远处那具已然死透的尸身,忍不住咂舌道:“可这反噬也太干脆利落了吧?” “直接魂飞魄散?” “这得是造了多大的孽,或者说……是算了多么不该算的东西,才能倒这么大的霉啊?”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谁也没想到,一场预料中的苦战甚至死战,竟就以这样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突兀地落幕了。 硝烟渐散,战场上一片狼藉。 竺无双快步走到丹羊子那已无声息的尸身旁,俯身检查。 她指尖凝聚起一丝淡淡的金色罡气,小心翼翼地点在尸身眉心、气海等几处关键窍穴。 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施展某种六扇门独有的秘法。 片刻后,只见丹羊子尸身的心口处竟微微鼓动,透出一缕幽暗深邃的光芒。 竺无双神色一凝,并指如刀,凌空一引!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响起。 一本约莫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通体漆黑暗沉,却隐隐流转着幽光的古朴书簿状虚影,缓缓地从丹羊子心口被牵引而出,悬浮于半空之中。 它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既古老又邪异,仿佛记载着生死的奥秘。 “果然是【判官】道果所凝的雏形,其器便是这‘生死簿’。” 竺无双仔细观察后,语气肯定地对围过来的燕六和陆沉说道。 “道果本体犹如天上星辰,虚无缥缈,无法捕捉,更无法强行夺取。” “故而历来斩杀道果之主后,若想暂时镇压这道果之力,防止其迅速寻觅下一位主人,唯一之法便是将其生前凭借观想与仪式凝聚出的这道‘道果雏形’取出,以秘法束之高阁,隔绝其与天地的感应。” “如此一来,道果不被接引,自然便会隐匿沉寂一段岁月。” 众人看着那悬浮的暗沉书簿,皆感唏嘘不已。 之后,燕六下令清扫连云寨残匪,肃清战场。 竺无双则叹了口气,对燕六道:“六叔,此间事了,但我还需尽快寻访聂文麟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他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区域,此事关乎另一位大人 物,不容耽搁。” 燕六咧嘴一笑:“找吧,反正是没什么活着的可能了,这种蠢货,也就只会给人添堵。” 竺无双也笑了笑,对燕六的说法不置可否。 在她看来,这小地方,根本没什么值得她去留意上心的。 哪怕是那些大人物的子嗣,又算的了什么? 但现在,算下来也就陆沉一个,还勉强能入得了眼了。 此后一切,自然变的没有波折。 原本预料中惨烈无比的大战,以如此意想不到的方式落幕,连云寨也被一举荡平。 陆沉吩咐乡勇们仔细打扫战场,清点缴获,安抚伤亡,随后才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营帐。 就在他静坐调息时,许久未有动静的山海小印忽然散发出温润的光芒,其在体内微微震颤,引起了陆沉的注意。 片刻后,光芒收敛,一道清晰的信息流入陆沉的心田。 【斩妖吞孽,恩赏已至】。 两日后,安宁县衙。 连云寨的硝烟已然散去,首恶伏诛,残余匪众或降或逃。 大局既定,竺无双与燕六也需返回茶马道六扇门复命。 县衙偏厅内,竺无双看向陆沉,爽利地一抱拳:“陆都头,此次剿匪,你居功至伟!” “如今事了,我与六叔也该回去了。” 她顿了顿,笑道:“临行前,那口暂借于你的‘武圣玄兵’,也该物归原主了。” 陆沉闻言,立刻正色道:“自当如此。” “此番多谢竺捕头借兵相助,陆沉感激不尽。” 他当即屏息凝神,放松丹田,准备配合竺无双取出玄兵。 竺无双点头,上前一步,纤纤玉手结出一个复杂的印诀,指尖泛起淡淡毫光。 她一声轻喝:“兵煞归引,玄兵还鞘!出!” 竺无双运转炼兵诀中记载的收回法门,试图引动那口寄于陆沉丹田温养的玄兵。 然而,法诀落下,陆沉体内那口玄兵只是微微一颤,便再无动静。 依旧安安稳稳地待在他的气海之中,丝毫没有破体而出的意思。 “嗯?” 竺无双轻咦一声,柳眉微蹙,以为是方才法诀运转稍有滞涩。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凝神,指尖毫光更盛,更为清晰地沟通那缕与玄兵的联系,沉声再喝:“玄兵听令!此时不归,更待何时?出!” 这一次,她几 乎用上了八成功力去引动。 可是,结果依旧! 那口武圣玄兵仿佛在陆沉丹田里扎了根,非但没出来,反而微微嗡鸣了一声,传递出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不情愿”的情绪。 “这……?!” 竺无双彻底呆住了,一双美眸瞪得溜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感知到的一切。 她尝试了第三次,结果依然如故! 一旁的燕六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疑惑地问道:“无双,怎么回事?” 竺无双收回手,脸上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她看看陆沉,又看看燕六,语气都有些结巴了:“六叔,那口玄兵,它好像……不愿意出来了?!” “什么?” 燕六也愣住了:“武圣玄兵自有灵性,但既已炼化,收回法诀一出,断无抗拒之理才对……” 竺无双哭丧着脸,绕着陆沉走了两圈,像是打量什么怪物:“我也不知道啊!法诀绝对没错!可它就是赖在陆都头丹田里,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 陆沉自己也感觉莫名其妙,内视着丹田里那口安安分分、却坚决不肯挪窝的玄兵,无奈地摊手道:“竺捕头,这绝非陆某有意扣留……” 竺无双摆摆手,一脸挫败又带着点惊奇:“不关你事……是这口玄兵自己的‘意思’。” “奇了怪了,我温养它这么久,它从未如此恋旧过……陆都头,你的丹田难不成很特殊?” 偏厅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古怪。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剿灭连云寨、镇杀丹羊子都没出什么岔子,最后竟在归还兵器这最简单的一步上,出了如此意外。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97章 加入六扇门,领两份俸禄 “你到底对它做了什么?” 竺无双排除了她所能想到的一切可能性,最终重新将目光落在了陆沉身上。 她死死的盯着陆沉,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 哪怕她刚刚才说了,这事情与陆沉本身没有关系,但女人,有时候就是如此的善变。 陆沉又见识到话本之上所言不差,但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多去发散思维。 如今被竺无双这目光一盯,陆沉也感觉有些发毛。 他脸上写满了十足的无辜和茫然,摊手道:“竺捕头明鉴!我啥也没干啊!” 他语气恳切,甚至带上了几分焦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借我十个胆子,我也绝不敢私下打武圣玄兵的主意!” “这东西干系多大,我还是清楚的!” 他确实是一头雾水。 自己仅仅是按照传授的基础炼兵诀温养玄兵,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多余动作。 这神兵自己赖着不走,他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 竺无双秀眉紧蹙,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但理智告诉她陆沉所言非虚。 武圣玄兵何等桀骜不驯? 岂是一个区区气关境的武者能够轻易炼化、甚至强行扣留的? 莫说是陆沉,就算是一位神关大宗师得到,没有特殊缘法,耗费三五十年光阴也未必能将其彻底降伏,更别提在这短短几日之内了。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个答案无论多么不可思议,都极有可能是真相…… 一个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竺无双的脑海。 她娇躯微微一震,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陆沉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难道说,你就是那万中无一的有缘之人!是这口玄兵自行择主,认你为主了!” 这个猜测太过骇人听闻,但眼前铁一般的事实却由不得她不信! 她已将炼兵诀修至第五层,对玄兵的掌控力远超常人,此刻却连引动其回应都做不到。 而陆沉仅仅得了第一层法诀,绝无可能强行炼化。 更何况这才几天时间? 就算武圣复生亲至,也绝无可能做到顷刻间炼化一口无主玄兵! 唯一的解释,便是玄兵有灵,自行选择了陆沉! “这事儿……可真闹大了!” 竺无双深吸 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一口武圣玄兵自主择主,这消息若是传回六扇门,甚至到了总部,都足以引起一场地震! 其干系之重大,远超此次剿灭连云寨和怜生教妖人。 然而,眼下玄兵取不出是事实。 她总不能把陆沉开膛破肚吧? 更何况,若陆沉真得了玄兵认可,那其意义又截然不同…… 竺无双心思电转,目光在陆沉身上来回扫视,沉吟良久。 最终,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中的震惊和凝重缓缓化开,遂即演变成为一抹古怪的笑意,带着些招揽的意味。 她向前迈了一步,语气略显郑重,直视着陆沉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 “陆沉,武圣玄兵自主择主,此乃天大的机缘,亦是无边的风波。”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我且问你,你可愿意加入我六扇门?” “啊?这……” 陆沉闻言,不由得愣了一愣,脸上露出几分迟疑。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为难地如实相告:“承蒙竺捕头厚爱,只是在下早先已被巡山司看中,算是被巡山司预定了,恐怕……” 竺无双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不等他说完便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无妨!我六扇门又不是那等需要天天点卯、坐堂听差的寻常衙门。” “挂名的人多了去了,多你一个也不多,你只需领块腰牌,记个名号,关键时刻能听从调遣即可,平日并不妨碍你在巡山司的差事。”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陆沉的小腹处,那里正温养着一口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武圣玄兵。 “至于这口玄兵暂存于你处,我倒并不十分担心。” 竺无双解释道,语气中透着一丝属于六扇门的自信与从容。 “其一,此等神兵,皆有独特印记,只要钦天监乐意,他们随时都能锁定其方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它丢不了。”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兵主难得!” “我大乾武圣虽不止一位,可能真正得到玄兵认可,如臂指使的,屈指可数!” “玄兵乃天地奇珍与武圣心血神魂所铸,自有其傲骨与灵性,若不被其认可,纵是武圣亲临,也难强行令其折服。” “若你真是它自行择定的兵主,那由你来温养它,或许才是最佳选择。” 竺无双无奈地笑了笑:“毕竟,蕴养一口玄兵所需耗费的灵材资源堪称海量,没有兵主的话,光是我们依靠资源去温养,偌大的六扇门,其实平日里也倍感压力。” “你既能得它认可,或许自有缘法。” 这一番话,让陆沉也明白了这武圣玄兵背后的种种弯弯绕绕。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陆沉是有着被投资的可能性。 换上一个不重要的家伙过来,与一把随时能被掌握的武圣玄兵比起来,自然是杀了更痛快些。 哪怕他是兵主,不能被纳入到六扇门的体系,不能为朝廷做事,没有足够能耐和心智的人,都不配让六扇门这庞然大物为他们让路! 让陆沉挂名六扇门,便是将他和玄兵都纳入一个可控的体系内,对双方而言,似乎是眼下最稳妥的处理方式。 陆沉是何等聪明之人,瞬间便听懂了竺无双话语深处的含义。 这是阳谋,也是对他来说最适合的的台阶。 自己若是不识好歹坚决拒绝,恐怕真会被这位女捕头“请”回六扇门总部“配合调查”。 到时候可就不是挂名这么简单了。 心思电转间,陆沉当即抱拳,躬身应道:“既然如此,陆沉谨遵竺捕头吩咐!愿入六扇门效力!” 见陆沉如此识趣,竺无双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待竺无双转身去与燕六交代事宜,陆沉悄悄松了口气,随即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从此以后,岂不是说,我能从巡山司领一份俸禄,从六扇门再领一份……嘿,这么一想,好像也还真挺不错。”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98章 神通手段,再探摩云窟 【斩妖吞孽】 回到安宁县城的宅邸,关上房门。 陆沉立刻凝神内视,将心神沉入识海,望向那枚悬浮的山海小印以及它此次赐下的恩赏。 这一次的恩赏并非直接加持于命格之上的命数,而是一道方方正正、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符箓。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符身之上篆刻着无数细密繁复,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纹路。 隐隐流动着淡金色的光华。 一道明悟自然而然地浮现在陆沉心头。 【斩妖吞孽符】 此符并非一次消耗之物,而是如同一个可成长的种子。 此后每斩杀一头为祸世间的妖邪,或是铲除一桩深重的罪孽,都能滋养壮大此符的威能。 它不仅对妖孽魔物有着天然的克制之效,更能驱逐净化邪魔之气,护持己身。 更让陆沉惊喜的是。 他发现自己运转《内壮神力八段锦》时,周身奔腾的气血与内息在流经这道符箓后,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再次精心提炼过一般! 原本如云如雾、略显松散的气息,竟变得无比凝练精纯。 化作一颗颗圆融剔透,宛如水银般沉甸甸的液珠,在经脉中滚滚流动。 相比起来,效率与威力何止提升了一筹! “真是好手段!” 陆沉脸上难以抑制地浮现出欣喜之色。 有了此符不断纯化内息,克制妖邪,日后若是再深入龙脊岭追剿大妖,无疑多了极大的依仗,再非昔日那般提心吊胆。 随后,他将心神投向那口炼入丹田深处的武圣玄兵。 那是一口造型古朴霸道的巨弓! 弓身不知以何种材质铸成,呈现暗金之色。 其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怒目圆睁的龙首。 龙口大张,正对前方。 整张弓虽无弓弦,却自然散发出一股欲要撕裂苍穹,撼动天地的恐怖豪光,将他的丹田气海都映照得一片通明! “这莫非就是竺捕头提及的十大玄兵之一,撼天弓?” 陆沉心中震动。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弓身内所蕴含的那股毁天灭地的磅礴伟力。 仿佛只要有人能将其拉开,便可自动汇聚四方元气,射出石破天惊的一箭! 他甚至有一种直觉。 若是自己站在完整的撼天弓面前。 恐怕 根本无需对方真正开弓,仅仅只是弓身自主散发出的那股兵煞威压,就足以将自己彻底镇杀! 若能真正驾驭此弓十分之一的力量,恐怕就算是竺无双、燕六那等高手,当前自己也有一战之力,甚至战而胜之! “可惜,此物虽居我体内,却根本不听我调遣。” 陆沉摇摇头,压下心头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很有自知之明,绝不认为这等神兵会轻易认自己为主,天降馅饼的好事想想也就罢了。 “不过,即便无法动用,能留在体内,也算是一张绝佳的护身符了。” 陆沉转念一想,便觉豁然开朗。 有这口撼天弓在身,便等于与六扇门结下了一份深厚的香火情缘。 不仅每月能多领一份丰厚的“保管”俸禄,更是打通了一条能让自己容身的门路。 日后若是在地方上得罪了如赵无忌那般的人物。 或在巡山司待得不顺心。 有这层关系在,前往六扇门谋求个出身,也算是一条极好的退路。 “如此想来,确是好事一桩。” 陆沉微微一笑。 他心中因武圣玄兵和山海恩赏而生的波澜渐渐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战过后难得的安定与踏实。 他彻底放松下来,只觉得一股深沉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遍全身。 此番剿灭连云寨,看似顺利,实则耗尽了他的心力。 阵前突破、充当诱饵、魂魄被摄、险些被当成“药材”炼化……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在刀尖之上跳舞,生死皆系于一发之间。 稍有半分差池,此刻他便已魂飞魄散。 与那丹羊子一般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总算……可以好生歇一歇了。” 念头一松,他才刚走到床边,身子沾着床,便立刻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这一睡,便是整整两天两夜,仿佛要将所有的惊险与消耗尽数补回。 待到再次睁开双眼时,只觉窗外天光正好,周身疲惫一扫而空。 精神前所未有的饱满抖擞,甚至连体内奔腾的内息都似乎更加雄浑精纯了几分,修为竟在沉睡中自然增进了少许。 “气关三重天,呼息,内府,真元……” 陆沉默默体悟着自身状态,对前路愈发清晰。 “呼息”境重在吐纳功夫,吐故纳新,换血养气,是 夯实根基的第一步。 而后需打通周身关键窍穴,开辟丹田“内府”。 使得内息有容身之所,并能蕴养蜕变,化生出更为精纯的“真元”。 待得真元充盈,便可尝试凝聚护体“真罡”。 那便是触摸神关门槛的开始了。 如今的陆沉,早已不是那个雨师巷里只懂采药,对武道一知半解的懵懂少年。 历经诸多磨砺,他对武道修炼的了解已颇为深刻。 “《内壮神力八段锦》虽是上乘筑基功,能养性延命,增长气力。” “但于吐纳换气、开辟内府方面,却非其专长。” 他暗自思忖:“游蛇步、磨石掌、乃至战场搏杀的刀法,皆属护道厮杀之术,于根本修行助益有限。” “接下来,需尽快寻一门专精于‘呼息’境的吐纳功法,方能更快积累内息,冲击窍穴。” “同时,那《四相箭术》亦不能落下,需加紧修习,这可是远程克敌的利器。” 他心中涌现出清晰的规划与期盼。 希望在寒冬彻底来临之前,能够将“呼息”境修炼至圆满层次。 洗漱完毕,用过早食,陆沉找来红拂。 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说着这几日安宁县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各种变化。 听闻县中几大豪族皆派人送了厚礼上门,态度恭敬了许多。 而县尊周云大人则因剿匪、治灾有功,得到了茶马道方面的嘉奖,风闻很可能要高升了。 “县尊终究是凭借实打实的政绩,压过地头蛇一头了。” 陆沉心下明了。 剿灭连云寨这等大功,加上之前应对灾情的举措,都是硬邦邦的政绩,上面自然会看重提拔。 “不过,县尊若是高升离去,我等于少了一座靠山。” 陆沉念头一转,并未感到焦虑,反而更坚定了信念。 “看来,必须尽快在巡山司内站稳脚跟,争取拿到实职,方能真正立得住!” 用完早食,陆沉精神焕发,当即便想要去召集起麾下的乡勇们。 这一次,他目标明确。 摩云窟! 如今连云寨已破,山中匪患暂平,也是时候去把摩云窟里那块曾经应承过他的那块大石头,给堂堂正正地搬回家中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199章 老家伙,此山有仙 陆沉并未忘记自己对摩云窟内那块神异大石的承诺。 只是此前若贸然从深山将其取出,目标太大,难免引人注目,徒生猜疑和事端。 如今他身为安宁县都头,手下有一众听命的乡勇,行事便方便了许多。 只需随意编个由头,说是家中庭院需要一座假山景石镇宅,旁人自然不会觉得奇怪。 这日清晨,校场之上,陆沉看着集结起来的乡勇,朗声道:“弟兄们,今日休操,劳烦诸位帮陆某一个小忙。” 他话音落下,管事黄征立刻上前一步,笑着对众人喊道:“都头家里要置办一座镇宅的山石,看中了龙脊岭摩云窟里头的一块!” “今日征调些力气大的,随都头上山搬石头!但凡出力的,每人赏一两雪花银!” 人群先是安静了一下,随即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摩云窟?那地方听说邪性得很啊!”有人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 旁边一个老成的乡勇也面露难色:“是啊,那深山老林的,猛兽多不说,还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 眼看众人有些踌躇,黄征道:“怕什么!有陆都头亲自带队,什么豺狼虎豹、魑魅魍魉敢来找死?” 此言一出,众人眼睛立刻一亮。 他们还当是只让他们前去摩云窟呢,如今有陆沉带队,那结果自然完全不同! “对啊!有陆都头在,怕他个球!” “还有一两银子呢,够家里三两个月的嚼用了!” “算我一个!都头,我力气大!” “我也去!” 疑虑瞬间被驱散。 想到陆沉那恐怖的身手,以及实实在在的银钱奖赏,乡勇们的积极性立刻被调动起来,纷纷踊跃报名。 陆沉见状,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只是挥手让黄征去准备酒肉。 很快,犒劳的酒水和肥鸡烧肉便被抬了上来,众人吃饱喝足,浑身是劲,士气高昂地随着陆沉开赴龙脊岭。 此番进山,比起陆沉当初独自探索时,声势浩大了何止十倍。 一行人刀枪明亮,人多势众,寻常野兽早已望风而逃,反倒让队伍顺手打了不少野味,添作晚餐的加菜。 然而,当队伍真正进入摩云窟的范围时,陆沉的心头却再次笼罩上一层无形的压力。 此地的危险气息,似乎比他上次来时更为浓烈和隐晦,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蛰伏。 即 便以他如今气关境的修为,依旧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 他尝试在心中感应那块大石,却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 好在记忆中的路径并未模糊。 在他的指引下,队伍很快便来到了那片熟悉的地下空间。 找到了那块静静矗立、看似普通却内蕴灵机的巨大山石。 “就是它了!来,绑结实点!”陆沉下令。 众乡勇立刻上前,拿出七八条粗长的麻绳,将那大石里三层外三层地紧紧捆缚住。 再用十几根坚硬扁担穿过绳结,架设牢固。 “一、二、三!起——!” 随着一声号子,二三十条精壮汉子同时发力,个个脸膛憋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这才堪堪将那沉重无比的大石从原地抬起。 “呼哈!呼哈!” 沉重的喘息声和号子声在洞窟中回荡。 这石头远比想象中更沉,众人只得一路轮流换肩,一步一步地向外挪动。 足足忙活了三四个时辰,日头偏西,这支队伍才终于将这庞然大物稳稳当当地抬回了陆沉位于安宁县的宅邸门前。 “辛苦诸位兄弟,今晚都去酒楼,酒肉管够,账记在我名下!” 陆沉笑着将二十两雪花银当场分赏下去。 一众乡勇顿时欢呼雀跃,脸上尽是喜色。 “跟着陆爷做事就是痛快!”一个黝黑汉子咧嘴笑道,将银子揣进怀里。 旁边有人接话:“这要是天天都有这等美差,那可真是神仙日子!” “换了别家老爷,哪舍得这般犒劳咱们?也就是陆爷,从不亏待自己人!”又一个年纪稍长的乡勇感慨道。 众人对陆沉如此信服,不仅是因他武艺高强、屡建奇功,更是因为他为人豪爽阔绰,体恤下属。 如今在安宁县,谁不以跟着“陆爷”做事为荣? 私底下都称赞他是安宁县的“呼保义”、“及时雨”! 待众人稍事休息,陆沉又将从山中顺手采来的几株益气补血的草药拿出,混着方才打的野味,吩咐人去炖了一大锅浓香四溢的药膳鸡汤。 “都别急着走,过来每人喝上一碗汤,吃几块肉,补补气力再回去。”陆沉招呼道。 起初还有些人不好意思,想推辞离去。 一旁的黄征见状,笑骂道:“你们这群憨货!” “陆爷赏下来的可是好东西!他可是采药的行家,这汤 里下的药材,你们花几两银子在外头都买不着!还不赶紧谢赏?”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围拢过来,一边大声道谢,一边迫不及待地盛汤吃肉。 不过片刻功夫,一大桶鸡汤连带肉块便被分食得干干净净。 个个吃得额头冒汗,浑身暖洋洋的,只觉得疲乏尽去,力气都增长了几分。 打发走心满意足的乡勇,陆沉关上后院门,目光落在那块费了大力气才请回来的“假山”上。 他走上前,屈指在那粗糙的石面上轻轻叩击了两下。 叩、叩。 “……”石头毫无反应。 陆沉挑眉,又加重力道敲了敲。 叩叩叩! “……”依旧一片沉寂。 “你倒是说话啊?” “莫非是搬错了?不是这块?” 陆沉不由心生疑惑,绕着石头仔细打量。 就在他抬手准备再试时,一个沉闷浑厚、仿佛刚被吵醒还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直接在他心湖中响起: “哎哟……别敲了,别敲了!刚睡得舒坦些,就被你这小子给聒噪醒了……” 陆沉心中一喜,成了! 那声音继续嘟囔着,却透着一丝满意:“嗯,小子,你倒是个守信之人。我还以为你早把我这老石头忘在那阴暗窟窿里了呢。” 这成精的大石头显然寂寞久了,话匣子一开便有些收不住。 平日里动弹不得,除了沉睡度日,还能如何? 那摩云窟里又潮又冷,不见天日,只能睡觉打发时间。 如今好不容易离开摩云窟那暗无天日的潮湿之地,见了日光,顿觉舒服不已。 陆沉也不着急,等那大石头又是感慨,又是满意的嘟囔了好一阵子,看他像是说的尽兴了,他才开口。 “前辈安好便好。” 陆沉笑着拱了拱手,语气恭敬地问道:“尚未请教,晚辈该如何称呼前辈?” “唔,小子还算知礼。”石翁的声音显得颇为受用,慢悠悠地道:“石翁,叫我石翁便好。” “好的,石翁前辈。” 陆沉从善如流,随即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您在龙脊岭蛰伏了如此悠久的岁月,曾言那山地早年曾是一片瀚海,不知为何会演变成如今这般群山耸立的模样?” 石翁活了不知几千载,所知所闻定然远超常人想象。 “这个嘛……” 石翁的声音带着悠远苍茫的回忆。 “我也记不真切了。” “只依稀记得,那时节天穹仿佛破裂,无尽雷火倾盆而降,汹汹烈烈,焚天煮海……其后便是绵延百年年岁的大旱,万里碧波终究干涸见底,化为桑田……” “至于缘由,恍惚听说是有一条了不得的‘真龙’陨落了,其庞然尸骸陨落人间……” 它顿了顿,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便继续说道:“至于你如今所说的这龙脊岭。” “地方也确实不凡。” “再往前推个三千年光景,此山……可是有‘真仙’!”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00章 祭山神,见道果 龙脊岭上竟曾有神仙驻足? 陆沉心中不由浮现出那袭飘逸出尘的白衣身影。 石翁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有些收不住。 他就像是仿佛积攒了千百年的倾诉欲,拉着陆沉不断的倾诉起来。 “老夫虽动弹不得,但那些路过,栖息在我身上的山精野怪可不少。” “据传此地乃是一条上古真龙陨落后的尸骸所化,其龙脉深入地底,蜿蜒勾连,影响着方圆三千里的地脉灵气!” 陆沉闻言心中又是一惊:“三千里?那岂不是将整个茶马道,乃至更广阔的区域都囊括进去了?” 这龙脊岭竟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 “石翁,您见过那位神仙吗?” 陆沉按捺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不曾亲眼得见。” 石翁的声音带着几分唏嘘。 “老夫睡得沉,醒得少,后来不知怎地滚落到那暗无天日的摩云窟里,更是与世隔绝。” “只是依稀听些年老的山精提及,称那位仙家手段通天,之所以选择在这龙脊岭结庐清修,似乎并非为了寻常的隐居,而是为了封镇某样极凶、极邪之物于此山地脉深处。” 陆沉陪着石翁聊了许久,得知了许多关于龙脊岭的古老秘闻。 这老石头活过的岁月实在太久,知晓的事情光怪陆离。 “这龙脊岭啊,可不光是你们这边有人烟。” 石翁话锋一转。 “山脉另一头,地势更为险峻蛮荒之处,还栖息着不少‘蛮子’。” “那些家伙可不好相与,与你们这边的风俗习性大不相同。” 它顿了顿,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明显的嫌弃。 “天材地宝对你们而言是炼丹制药的灵物,对他们来说,可能有着截然不同的用途,老祖我可不想落到那群人手里。” 陆大感好奇:“那些蛮族部落,石翁您也了解?” “算是听说过些皮毛。” 石翁沉吟道:“他们在龙脊岭深处活动的历史,可比你们这边的人族要久远得多,钻进摩云窟那等险地的次数也更多。” “这些蛮族分作大大小小不少部族,各自为政,脾性也天差地别。” “就老夫所知,便有一部,名为天狼,这帮家伙最是蛮横凶暴,崇尚武力,据说其战士常以猛兽血纹身,悍不畏死,还有那影牙部,行事诡秘狡诈,尤善驯养毒虫恶瘴,精通偷袭暗杀,防 不胜防。” “更有一支名为拜骨部的,信仰极为古怪,他们不敬鬼神,反而崇拜某些古老遗留下来的巨大骸骨,认为其中蕴含着祖先的力量和智慧,时常举行些外人难以理解的诡异仪式。” “除此种种,更有许多部族在外,不一而足。” 陆沉先前可没听说过这些事情。 他们对于这些蛮子部族之列的了解并不算多。 石翁的这些说法,的确让他涨了不少见识。 与石翁的一席长谈,让陆沉获益匪浅,对龙脊岭的认知也不再局限于安宁县这一隅。 聊罢,陆沉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为燕六和竺无双送行的时候。 他们二人此行本就是为了追查怜生教而来。 如今虽首恶丹羊子已诛,但难保没有其他余孽潜伏,必须顺着线索继续追查下去,以绝后患。 “小子!好好修炼,等到来年开春,咱们再见!” 竺无双骑在神骏的大鹰背上,仰着头对陆沉说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期待。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这显然是希望陆沉来年开春后,能够前往茶马道的六扇门总部述职,之后踏入更广阔的天地。 “竺捕头一路保重!” 陆沉双手抱拳,郑重道别。 “望你早日展露峥嵘头角!” 燕六拍了拍陆沉的肩膀,眼中满是欣赏之色:“安宁县这方池塘太小,终究是容不下你这即将化龙的潜蛟的!” 经过此番剿匪,他对这位年轻都头的胆识,谋略和天赋都极为看重。 燕六深信其必非池中之物,迟早能登上那汇聚天下英杰的龙虎榜! “山高水长,两位捕头保重!来日再见!” 陆沉亦是抱拳回礼,语气铿锵。 燕六哈哈一笑,翻身跨上快马。 一旁竺无双轻唿一声,那大鹰展开双翼,掀起一阵旋风。 两位六扇门的银绶捕头,一人一骑,一人一鹰,倏然远去,很快便化作官道尽头的小黑点。 陆沉独立于道旁,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中不由涌起万丈豪情。 “但愿有朝一日,我也能如他们一般,凭手中技艺,快意恩仇,纵横四海,闯荡出属于自己的江湖!” 他如此想着,目光愈发坚定。 回到安宁县后,日子仿佛被拨回了以往的轨道,渐渐归于平静。 除了聂文麟依旧生 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一桩悬案外,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陆沉每日除了操练乡勇,便是潜心磨练自身武艺,不敢有丝毫懈怠。 转眼已是入冬时节。 这一日,安宁县飘起了细碎的小雪。 雪粒子稀疏地落下,敲打在屋檐瓦片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更衬得四下宁静。 远眺龙脊岭,只见山峦轮廓已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素白,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是时候该进山一趟了。” 陆沉望着远处苍茫的山色,心中做了决定。 他要在真正的大雪封山之前,再去一次那座深藏山中的破旧山神庙,如今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中间经历过这些众多事情,终于空闲下来,也该去祭拜一下。 带上准备好的三牲祭品与香烛,陆沉独自一人踏着初雪进山。 此时山径已被薄雪覆盖,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轻响。 四周寂静无人,唯有寒风偶尔卷过树梢,抖落簌簌雪沫。 举目望去,层林尽染素白,天地间一片清冷肃穆。 再次来到那座隐于山坳的破败小庙前,陆沉细心拂去石阶上的积雪,如同上次一般,将祭品恭敬摆好,点燃香烛。 青烟袅袅升起,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飘散,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他依礼叩拜,心中默念。 就在仪式将毕之时,庙门外风雪声似乎微微一滞,那升腾的青烟竟不再散开,反而如受到牵引般,向着那尊斑驳剥落的山神像缓缓汇聚而去。 下一刻,一个温和却带着几分空渺的嗓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耳边响起。 “你倒是个有心的人。” 陆沉猛地抬头! 只见那尊原本死寂的泥塑神像表面,竟有点点微光亮起! 无数玄奥难言,由光芒凝聚而成的道纹凭空浮现,交织流转,仿佛在阐述着某种天地至理。 而在那光影交织的核心之处,一枚模糊不清、却散发着难以言喻古老气息的虚幻果实正在缓缓沉浮,若隐若现! 道果! 陆沉瞳孔骤缩,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天下间无数修士梦寐以求、不惜掀起腥风血雨也要争夺的根源之物——道果! 竟然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这座荒僻破败的山野小庙之中!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01章 城隍,阴司 “你竟能窥见道果显化……” “果然灵性非凡,非同一般。” 那枚玄妙的道果虚影一闪即逝,旋即化为一道皎洁如雪的白衣身影,悄然立于神台之前。 看起来正是陆沉之前在睡梦之中见过的那位山神老爷。 “大叔!” 陆沉下意识脱口叫道,随即意识到对方身份尊贵,自己这般称呼未免太过僭越和不敬。 他连忙改口,就要躬身下拜:“晚辈失礼!拜见山神老爷……” 那白衣男子却笑着摆了摆手,声音温和,并无怪罪之意:“哈哈,无妨。” “叫我大叔就好,我听着反倒觉得亲切,况且,‘山神’之称也并不确切。” 他微微一顿,语气平缓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威严,轻声道:“若按天庭符诏与神位司职划分,我更应是‘城隍’。” 城隍? 陆沉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 城隍爷那可是守护城池、统辖阴阳的重要正神,地位远比寻常山神土地尊崇得多! “你方才所见的那枚道果虚影,其名便是【城隍】。” 白衣男子,或者说城隍,淡然笑道:“我早年机缘巧合,受过上天符诏,又受了人间王朝多年的香火供奉,久而久之,便认下了这【城隍】的神职,司掌一方阴阳秩序。” 陆肃然起敬,当下便欲整理衣冠,行大礼参拜。 无论山神还是城隍,那可都是历经天庭册封、受人间王朝正式敬拜的“正神”,绝非寻常野神淫祀可比! “晚辈拜见城隍老爷!” “皆是些陈年旧事了,不必多礼。” 白衣城隍衣袖轻轻一拂,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便将陆沉托住,没让他真的拜下去。 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落在陆沉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与赏识:“你既能洞见我显化的道果虚影,便说明你与此道果有缘,灵性深种。” “后生,我且问你……” 城隍的声音平和,却字字如惊雷,敲在陆沉心间:“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成为这道果之主?” 陆沉猛地抬头,整个人如遭雷击,彻底呆立当场,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位城隍爷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道果之主?” 陆沉的声音都有些发干。 他艰难地摇摇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与惶恐。 “城隍老爷莫 要戏弄晚辈了。” “道果乃是天地奇珍,蕴含无上权柄,晚辈何德何能,如何配得上这等机缘?” 他一直以来听闻的,都是关于道果的玄妙与珍贵。 那是帝王将相梦寐以求以求长生,方外散修不惜掀起腥风血雨也要争夺的,世间第一等的造化! 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县城的都头。 虽有些际遇,又岂敢奢望这等天大的机缘? “你魂魄凝练,宛若婴儿,纯净无瑕,此乃先天修道之上佳根骨,万中无一。” 白衣男子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陆沉的魂魄本源。 他笑呵呵地说道,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更何况,你虽年轻,却已有功德在身,若能持守道果,秉持正心,即便灾劫临头,亦能多一线生机,未必不能渡过。” 陆沉闻言,心中却生出一丝疑惑。 听这位城隍爷的意思,持有道果似乎并非全然好事,还会引来灾劫? “自然如此。” 白衣男子似是早已看穿他心中所想,不待他发问,便娓娓道来。 “道果乃天地法则之显化,具备无上权柄位格,执掌它们,便可驱动阴阳五行,行使相应玄德威能。” “然,正所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若你持掌道果,却失了与之相匹配的德行心性,倒行逆施,便会引动天地反噬,灾劫自临。” 他以自身为例,语气变的略微有些深沉起来。 “譬如我所持的这枚【城隍】道果,司掌一方城池之安宁,护佑阴阳秩序。” “若我失却人心,致使怨声载道,或被世人破山伐庙,废黜神位香火,那么立时便会从受敕封的人间正神,跌落为孤魂野鬼。” “届时,天雷亟打,地火焚身,这便是道果反噬之劫,避无可避。” 陆沉听得心神震动,面色凝重。 他原以为得了道果便可一步登天,却不想竟还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责任与风险。 他不由想起先前那丹羊子的下场,脱口问道:“那怜生教的丹羊子,也就是接引道果失败,所以才魂飞魄散,遭了灾劫?” “他却并非全然是灾劫之故。”白衣男子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 “他是算了不该算,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自取灭亡。”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陆沉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眼前这少年的命数,八字,乃至跟脚来历,都如同笼罩在一层无法看穿的迷雾之中。 只能推算出大概的贵格,却无法窥其具体全貌。 一旦试图强行追溯,便会引发连他都感到心悸的,不可测度的后果。 他漫长岁月里见过无数命数非凡之人,却无一人如陆沉这般古怪。 “不过。”城隍话锋一转,“他持【判官】这等阴司之属的道果雏形,却不行审判之责。” “反以邪法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早已被劫气蒙蔽了灵智,堕入魔道。” “之所以最后将主意打到你身上,亦是劫气推动,因果循环,合该有此报应。” 陆沉懵懵懂懂,只能慢慢消化着这些惊人的信息。 因果报应之类的问题,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显得有些太过高深了。 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一个问题,好奇问道:“大叔,如此说来,天下的道果,还分许多种类吗?” “这是自然。” 白衣城隍负手而立,身形在袅袅青烟中显得愈发超然。 “道果包罗万象,有五行阴阳之分,亦有仙、神、魔、妖之别,各具玄妙,权柄各异。” 他略微停顿,为陆沉细细分说:“我所持的【城隍】,与他所图谋的【判官】,皆属【阴司】之序列。” “此外,尚有执掌【兵戈】,主征伐杀戮之道果,有对应【山河】,调理地脉水气之道果,亦有契合【星象】,推演命数吉凶之道果……种类之繁,犹如天上星辰,难以尽数。” “每一种道果都可谓是占据一方权柄,得之,便可得此权柄神异,此后自是强横非凡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02章 吐纳功,浩瀚气 听闻道果竟有如此繁多的种类与划分。 陆沉只觉眼界大开,心中震撼实在是难以言表。 他可是亲身领教过【道果】威能的可怕。 那丹羊子本身修为,充其量不过气关层次,绝非当世顶尖高手。 然而,凭借那枚尚未完全炼化的【判官】道果雏形,便能隔空勾魂,驱策鬼影。 甚至炼制人丹,使其自身功力大增,险些让整个安宁县官兵全军覆没。 这也就是他们好运,发现的早。 要是再给丹羊子一段时间去积攒底蕴,提升实力,怕是再次遇上的话,最终的结果如何,真不好说。 说到底,也还是朝廷对怜生教应对的谨慎。 不光从六扇门派来了燕六与竺无双这两位身怀绝技的大捕头,甚至请动了武圣玄兵这等底蕴,恐怕还真难以将其降伏。 即便是威名赫赫、已入神关之境的烧身馆主戚仲光亲至,面对那等诡谲莫测的阴司权柄,也未必能讨得好去。 这便是【道果】的恐怖之处! 即便持有着本身修为并非绝顶,一旦获得道果认可,便能行使部分近乎仙神的权柄,凌驾于凡俗武力之上! “你的三魂七魄受甘露滋养,早已凝聚如一,显化婴儿之相,这已是‘阴神’初成的征兆。” 白衣城隍目光如电,仿佛能洞彻陆沉的神魂根本,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让陆沉心神震动。 “而若想寻求【道果】降临,必经之路便是踏入【凡墟】。” 他继续解释道:“绝大多数的【凡墟】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肉身凡胎无法进入,唯有阴神出窍,方能遨游探索其中玄妙。” “因此,修出阴神,便是踏上道果之路不可或缺的先决条件。” 陆沉闻言,顿时恍然。 修阴神,入凡墟,求道果。 原来这才是那些神秘修士所走的“成仙路”! 阴神成就,便可摆脱肉身束缚,神游太虚。 若再能契合道果,掌握天地权柄,长生久视似乎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这般看来,其中确实蕴含着真正的成仙之机。 “你的命数玄奇深厚,非常理可度。” 白衣城隍看着陆沉,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或许……你不必如常人般苦苦去追寻道果。” “时机一到,自有属于你的道果,循着你的命数气运,主 动来投。” 他负手望向庙外飘散的雪花:“道果之物,最是强求不得。” “需机缘加持,命数累积,功德照耀,自能牵引其目光垂落。” “故而上古修士,皆重修身积德,广修外功,一为锤炼心性,二也为提升自身跟脚福缘,以期获得【道果】青睐。” “那妖道丹羊子,走的便是另一条邪路,以血腥祭祀强行迎合道果特性,妄图窃取权柄,终究是自取灭亡。” 陆沉听得心潮澎湃,内心不由涌起万千思绪。 倘若自己真能获得一枚道果…… “去吧。” 白衣男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 他目光扫过案台上依旧散发着热气的三牲与袅袅青烟,微微颔首:“你这份心意,我收下了。” 他似乎想起什么,又道:“对了,那口铁锈剑条,你还带在身上?” “一直带着呢。” 陆沉点头,那口其貌不扬的剑条他始终贴身收藏。 “嗯,它与你有缘,你且妥善收着,兴许在某一天,它能给你带来一份意想不到的造化。” 白衣男子语带深意,却并未明言。 随后,他轻轻摆手,身影在青烟中显得有些飘渺:“去吧,不必常来祭拜。” “灵潮衰落已历三千载,天地剧变,神道凋零,我这所谓的【城隍】,如今也不过是苟存于世的孤魂野鬼罢了。” 言语之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唏嘘与苍凉。 里面蕴着的是漫长岁月积淀下的无奈与感慨。 陆沉听出了对方送客之意。 城隍话中的沧桑让他也没有办法再去接什么话来。 他还年轻,见识经历都还不足,哪怕是一句对的话,他这个错的人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的效果。 于是便果断识趣地不再多问,恭敬地行了一礼,缓缓退出了这座愈发显得神秘破败的小庙。 下山回到宅中,陆沉潜心练功。 他只觉体内气血日益充盈澎湃,如江河奔流,通达四肢百骸,已然臻至当前境界的圆满之境,进无可进。 “看来,必须寻一门上乘的吐纳功法,方能开辟内府,蕴养真元,更上一层楼了。” 陆沉收功而立,心中暗自思忖,这已成为他眼下修行的关键。 只是这上乘的吐纳功法可不好弄来。 都已经到了气关境界,纵然是四大武馆里的功法储备, 也决计不可能有太多。 而且自己完全不可能彻底加入到对方的武馆之中,那些馆主们也都心知肚明。 自然也就不会拿出这种程度的东西来给自己。 纵然他想要耗费更高的代价去换,怕是也很难。 “不过现在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再去着急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先走一步看一步。” “兴许转机就在朝廷里。” 翌日,陆沉被赵无忌召至巡山司新设的衙署。 如今的巡山司衙门气象一新。 虽仍带着几分新设的肃杀,但人员往来间已颇具章法。 赵无忌端坐于上首,面色红润,显然心情极佳。 见到陆沉,他难得地露出笑容:“陆都头,你来得正好。” “巡山司不日便将正式开衙视事!” “此番剿灭连云寨,你居功至伟,周县令那边自有封赏,我赵某人也不能小气了。” 他大手一挥,显得极为阔绰:“说吧,想要什么东西?丹药、功法、神兵利器,但凡巡山司武库里有,或是本官能弄到的,绝无二话!” “如今司内初创,正是用人之际,对于你这等功臣,自然要重重犒赏!” 陆沉闻言,心中大喜,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 他连忙拱手,恭敬道:“多谢大人厚爱!” “属下如今于武道一途偶有感悟,深感内息吐纳之法乃当前关要,故而斗胆,想向大人求一门上乘的吐纳功法,以夯实根基,以期早日能为大人分忧!” “吐纳功法?” 赵无忌闻言,哈哈大笑:“你小子倒是会挑时候!” “说来也巧,沐国公府那边为表支持,前几日特意派人送来了两箱功法秘籍,其中便有七八本专精于吐纳养气的功法,皆是军中与府中收集的上乘货色!” 他如今得国公府支持,怜生教又帮他铲除了聂文麟这个碍眼的对头。 正是志得意满、大肆收买人心之时,自然不会吝啬。 “多谢大人恩典!”陆沉按下心中激动。 在赵无忌的示意下,一名书吏引着陆沉来到侧厅。 只见厅内摆放着数口敞开的大箱,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册册或新或旧的线装书卷,墨香与旧纸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陆沉深吸一口气,开始仔细翻阅那些吐纳功法。 书册不少,各有千秋。 《灵龟吐息法》 此法仿灵龟长寿之态,呼吸悠长绵密,善于温养脏腑,延年益寿,但于争斗厮杀助益稍缓。 《庚金剑气诀》 吐纳间汲取西方庚金煞气,炼就的内息锋锐无匹,善于攻伐,但对经脉强度要求极高,修炼过程伴有痛楚。 《地元导引术》 需立于大地之上修炼,引地脉厚土之气入体,内息沉凝厚重,防御极强,步伐稳健,但缺乏灵动变化。 陆沉一册册看过,目光闪烁,仔细权衡着每一本功法的优劣与自身情况的契合度。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本封面绘有巨鲸腾浪图案的古旧书册上。 《长鲸吞海功》! 他轻轻拿起,翻开细看。 此法模仿洪荒巨鲸吞吐四海之象,呼吸间容量极大,炼出的内息号称“浩瀚气”,磅礴无尽,最擅久战! 一旦修至大成,体内真元如海,绵长无比,纵是与人激烈厮杀上七日七夜,气息亦不会衰竭乏累! “就是它了!” 陆沉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已有决断。 这门功法正契合他根基雄厚、气血充沛的特点,能将他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选好了?”赵无忌见陆沉手持书册出来,笑着问道。 “回大人,属下选定了,就这本《长鲸吞海功》。”陆沉恭敬递上。 “好!眼光不错!这门功法练出的内息量冠绝同侪,正合你用!” 赵无忌爽快点头:“拿去吧!望你好生修习,早日功成!” “谢大人!”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03章 绿林匪首,总瓢把子 陆沉得了《长鲸吞海功》,如获至宝。 回到家中便闭门不出,潜心打磨修炼,欲要炼出那磅礴无尽的“浩瀚气”。 他深知气关第一重“呼息”境,重在温养与积蓄。 求的是一口内息绵长精纯。 能一气呵成,通达周身百骸,无有滞涩。 内息越长,与人争斗时所能爆发的力量便越持久,后劲十足,自然大占便宜。 这日,他与烧身馆的宋彪在院中切磋后闲聊,谈及此事。 宋彪抹了把汗,啧啧道:“陆兄弟,这内息长短可是有讲究的!” “咱们武人私下里将此分出了三六九等,若能一口气息悠长,支撑武者奔行走出八百里而气息不乱,那便是上上之相,百里挑一!” 他眼中露出向往之色道:“据说,在气关一境将根基打到极致者,一气如奔雷贯空,可绵延千里不绝!” “那等人物,无一不是未来能冲击神关的真正天骄!” 陆沉闻言,心中暗自衡量:“我修这《长鲸吞海功》,追求的就是内息量的浩瀚磅礴,若能练成,一气奔行七百里,应当不算难事。” 他思忖着,人体经脉如同纵横交错的驰道官路,寻常武夫炼出的内息,好比田间慢吞吞行走的牛羊,虽稳却缓。 而厉害些的武夫,其内息便如脱缰烈马,奔腾迅捷。 至于那些天生禀赋非凡的骄子,其内息则如同龙象巨兽,不仅力量磅礴,更是风驰电掣,所向披靡,沛然莫能御之。 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禀赋,但不论如何,自己当下要做的,都是先想办法将这长鲸吞海功修炼成功再说。 哪怕禀赋只是普通,他也相信,凭借自身的努力,在这武道之上,自己也终究能有所成就! 送走宋彪后,陆沉即刻于院中盘膝坐下,摒除杂念。 依照《长鲸吞海功》的法门开始吐纳呼吸。 他凝神内视,引导着体内滚滚奔腾的气血,于丹田炉鼎之中,小心翼翼地提炼着那一点至精至纯的“真息”种子。 如同珠玉般蕴养、壮大。 哗啦啦——!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提着食盒前来送饭的红拂,忽然顿住了脚步。 她仿佛听见了浩渺海潮凭空升起,汹涌澎湃的浪涛之声由院内传来,甚至隐隐感到脚下的地面都在随之轻微震荡! 她惊讶地凑近院门,向内望去。 只 见陆沉闭目盘坐于院中青石之上,口鼻之间竟有两条凝练如实质的白气萦绕伸缩,如同有生命的白蛇,随着他的呼吸吐纳,时而探出尺余,时而又倏然收回。 更令人称奇的是,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深不见底,每一次呼气都悠长无比。 发出的声响竟如同铁匠铺里巨大的风箱在猛烈拉动,呼呼作响,带着一种强大的力量感! “少爷这身功力,真是越来越深厚可怕了。” 红拂看得目眩神迷,心中暗惊。 她不敢打扰,便静静地倚靠在院门外,耐心等待着陆沉收功。 另一头,距安宁县千里之东。 此地山势陡然险恶,群峰如剑,乱石嶙峋,正是易守难攻,悍匪盘踞的天然险地——大牯山。 依仗山势,一座气象森严的山寨巍然矗立,寨墙高耸,哨塔林立。 一面硕大的“替天行道”大旗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此地便是名震四方贼寨,平岗寨! “是连七当家!连七当家回来了!” 守寨门的喽啰眼尖,老远便望见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卷起尘土,直奔山寨而来。 待那骏马奔至近前,马上骑士勒紧缰绳,露出了一张年轻却剑眉冷峻,眸含寒星的面容。 喽啰不敢怠慢,连忙高声吆喝着命人打开沉重的寨门。 这位连七当家名为连信,在平岗寨中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他虽年轻,却天赋异禀,武艺高强,更深得大龙头冀百川的信赖与赏识。 据说只差临门一脚便能踏入那令人仰望的神关之境,乃是岭南绿林道上公认的后起翘楚,未来无可限量! 连信飞身下马,将马鞭丢给迎上来的喽啰,面色沉郁,大步流星直入山寨聚义大厅。 厅内火光通明,气氛肃杀。 高居首座虎皮大椅之上的,正是平岗寨大龙头,名震岭南绿林道的总瓢把子——冀百川! 其人身形魁梧,面容粗犷,一双虎目不怒自威。 周身气息沉凝如山岳,乃是一位真正经历过血火淬炼、曾数次力挫朝廷围剿的神关大宗师! 连信行至厅中,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悲愤与怒火:“大龙头!我父兄惨死于安宁县官兵之手,连云寨基业毁于一旦!” “此乃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连信恳请大龙头准我下山,点齐人马,踏平安宁县,为我父兄报仇雪恨!” 冀百川目光如电,落在连信身上。 他声音浑厚,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在宽阔的大厅中回荡:“连云寨的事,我已听闻。说是六扇门的鹰犬亲自出手,动了真格。” 他微微颔首,顿了顿,语气沉凝:“杀父弑兄之仇,确是男儿世间第一大恨,不可不报。我冀百川亦是江湖中人,岂有不准之理?” 话锋一转,他继续道:“然眼下时值寒冬,大雪封山在即。” “寨中弟兄们正在谋划一桩天大的买卖,劫掠一批途经此地的‘生辰纲’,此事关乎山寨一冬的嚼用与来年发展,弟兄们皆已撒出,实在分不出足够的人手予你。” 冀百川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连当家,且以大局为重,暂将怒火压下。” “待我等干净利落地做完这一票,开春之后,我必准你点齐五百精锐弟兄,再借你‘破军弩’十架,杀奔安宁县,必叫你手刃仇敌,血债血偿!” 连信闻言,紧咬牙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但他深知冀百川所言确是实情,绿林规矩更是如此。 以他当下的实力,哪怕真要跟冀百川翻脸,也绝对没有任何一点获胜的可能性。 他还太年轻,需要的是实力的提升,以及之后在这平岗寨内的声望。 这些东西,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做下的。 只有等,等待来年开春,等待他什么时候能够成长到可以掌握整个平岗寨! 他强行将滔天怒火与刻骨恨意压回心底,重重抱拳,声音从牙缝里一点一点咬了出来:“连信,遵命!谢大龙头成全!”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04章 入冬,年节 一晃便入了冬。 窗外雪粒子渐渐变得密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屋檐的黑瓦。 听着窗外的这些声音,便让人感觉多少有些要临近年关的感觉。 也就是那些富庶人家,会将这雪粒子落下的响声当成是年关来临前的序曲。 对于那些穷苦人而言,这便是些催命的鬼物了。 陆沉清早推开窗,一股清冽的寒气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院落里的老树枯枝都裹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 “快过年了啊。” 他呵出一口白气,望着窗外的雪景,心中感慨万千。 不由想起往年还在雨师巷那间透风漏雨的小破屋里过年时的光景。 爷爷在世时,日子虽清苦,但老人家总会想方设法割一小条肉,包一顿勉强见油星的饺子。 祖孙二人围着小火炉,也算有点暖意。 等到爷爷也撒手人寰,之后的年关对他而言,便只剩刺骨的寒冷和饥饿。 那时候能吃上一顿饱饭已是奢望,勉强没有冻死在这寒冬腊月里,就已经实属不易了。 “少爷,您醒啦?” 红拂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捧着暖手炉走进来,脸上洋溢着忙碌而喜悦的光彩:“今早市集可热闹了,咱们还得再去添置些东西呢!” 陆沉收回思绪,转身笑道:“都依你。” “今年是该好好过个年。还需要买些什么?” 红拂立刻如数家珍地掰着手指数起来:“得再买几匹好布料,给少爷您做身新衣裳,新年得穿新的!” “还要多备些腊肉、风鸡、干货,糖果点心也不能少,到时候街坊邻居来拜年,得有东西招待。” “对了,还有写春联的红纸、炮仗……” 她说着,眼睛亮晶晶的:“王大娘她们已经开始扫尘了,等彻底收拾利索,窗明几净的,贴上窗花春联,那才叫过年呢!” “我还想着除夕守岁,包好多好多饺子,馅儿要足足的!” 听着红拂兴奋地规划着过年的种种,描绘着那些充满烟火气的琐碎细节,陆沉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真切起来。 这种忙碌而充满期待的温暖,是他过去许多年里不曾拥有的。 他真切地感觉到,现如今这日子是真的越来越有盼头了。 陆沉与红拂一道出门,走在路上,便开始思忖送礼的事。 如今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身边有了诸多需要维系的人情往来。 “戚馆主于我有点拨传功之恩,乃半师之谊。” 陆沉思量着:“寻常金银未免俗气,听闻他好收藏古兵器,先前见到过一次的前朝‘秋水’短剑正合适,这次刚好买下送去。” “宋彪教头倾囊相授游蛇步、磨石掌,有传业之实,他性烈好酒,便送他两坛三十年的陈酿‘烧刀子’,再配上一套上好的牛皮护具,也算实用称心。” “至于董霸大哥,结拜之情,重在心意。寻上一些珍奇的小珍品,小玩意送去,也就能多显心意,太过贵重的东西送去给家底本就丰厚的董大哥,反倒是显得有些生分了。” 对于城中那些交好的年轻一辈,陆沉也各有考量。 “贯石号的欧冶锋少主,痴迷研究奇物,便将之前在山里偶然得来的矿石送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观气也算不凡,他得之后,必定欣喜。” “瑞祥布行的陈玉麟少东家,讲究排场体面,那就送上一只能放在车马上的博山炉,美观实用,既雅致又合他身份。” “保安堂的林文轩少掌柜,正是准备子承父业,精研药理,一套前朝御医的抄本《百草手札》想来应该是能正投其所好。” 还有那些后来结识的吏二代,比如李家大郎、二郎,还有王铁手等一众兄弟,则干脆送上实惠的年货大礼并一封红封,显得亲切周到。 “以我现在的身份,要是给他们送的过了,反倒不美。”陆沉心中很快就有了定计。 琢磨了一圈,并没有落下谁,陆沉也松了口气。 这送礼的差事,他还真是第一次做,没有一点经验,只求这次不给人留个什么不好的印象就行。 就连身边的黄征和红拂,陆沉也早早备好了礼。 给尽心管事的黄征包了一份厚厚的红封,外加一处县城边带小院房产的地契。 给红拂的则是托人从茶马道带回来的一支精巧的珍珠簪子和几匹鲜亮的苏绸。 只等这些东西全都置办好,回去便可以一个一个送出去了。 另一头,兴饶镇。 年关的寒意裹挟着雪花,将这座临江小镇染得一片素白。 宝蛟江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奔腾。 厚厚的冰层如同苍白的铠甲,封住了往来的舟楫,也封住了渔人们最后的生计。 白家低矮却整洁的小屋内,炉火正旺,驱散着凛冽的严寒。 白阿水与弟弟正盘算着过年的用度。 买了炭火,备了柴薪,囤了粗盐,小小的屋子里竟也透出几分难得的丰足和暖意。 “托了陆大哥天大的福分……” 白阿水看着眼前的光景,时常忍不住这样想。 若不是陆沉,他此刻恐怕还在为冰封的江面发愁,为下一顿的嚼用揪心。 如今,他不仅脱了世代相传的贱籍,更被巡山司收录,做了个正经的巡江小吏,每月领着十两银子的俸禄,再不用完全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日子,是真真切切地好起来了。 然而,越是念着陆沉的好,他心头越是萦绕着一丝愁绪。 “不晓得陆大哥过年要备些什么?他又缺些什么呢?” 白阿水搓着手,望着窗外冰封的江面,眉头微蹙。 若是往日,他还能为陆沉捉上两尾最肥美的宝蛟鱼送去,那才是他最拿得出手的心意。 可如今这江…… 他正望着茫茫雪景出神,一阵急促而清脆的马蹄声,忽然打破了周遭的寂静。 只见不远处的风雪之中,一骑快马破开雪幕,疾驰而来。 马上的骑士披着厚厚的青色斗篷,风帽上落满了雪,却掩不住那份熟悉的挺拔身形。 骏马在小院篱笆外嘶鸣着人立而起,骑士利落地翻身下马,掀开风帽,露出陆沉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庞。 “白兄弟!眼看着年节到了,怕你们兄弟俩置办不及,哥哥我顺路过来,给你们送点年货!” 陆沉声音爽朗,仿佛驱散了周遭的寒意。 他从马鞍旁解下几个包裹,笑着递过来。 “镇上‘徐记’的点心,给你弟弟甜甜嘴,还有这几段厚实的棉布,颜色都耐脏,找镇上的裁缝赶紧做两身新衣,再做两双厚实棉鞋,大冷天的,可冻不着。” 白阿水愣在原地,看着塞到怀里的点心和布料。 那棉布的厚实温暖简直都能透过指尖一直熨帖到心里。 他嘴唇哆嗦了几下,眼眶瞬间就红了。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身份已然不同的陆沉,在这年关繁忙,风雪交加的时候,竟然还会亲自策马百里,来到这偏僻小镇,只为了给他们兄弟俩送一份年礼。 陆沉像是没看见他的失态,又将几个细长的礼盒塞到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发什么呆?” “你如今是巡山司 记了名的人,开春之后,我大抵也会正式调入司中,往后啊,你就是我陆沉实实在在的弟兄,跟着我做事,岂有亏待你的道理?” 他环视了一下这看起来略显破落的小屋,语气温和:“都说年关难过,可关关难过,关关过。” “把心放宽,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东西送到,话也说完,陆沉不再多留。 他笑着揉了揉闻声跑出来的白阿水弟弟的脑袋,转身上马,轻抖缰绳。 “走了!你们哥俩过年多吃点,好好补补身子。” 骏马扬蹄,溅起一片雪沫。 那一人一骑的身影很快便融入茫茫风雪之中,化作天地间一粒渐行渐远的黑点。 白阿水望着陆沉远去的背影,直到很久之后,才扯了弟弟一把,两人一道扭头回去。 但自此刻起,陆沉对他们兄弟俩而言,分量已经变的再次不同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05章 突破,家宴 忽如一夜北风寒。 凛冬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大地。 天气冷得极快,呵气成霜。 陆沉难得地放纵了自己几日,未曾闻鸡起舞,亦未苦练不辍,只是好好地歇息,放任身心彻底松弛下来。 每日里睡得足,吃得饱,无所挂碍。 精神反倒养得愈发饱满通透,眸中精光内蕴,举手投足间有种蓄势待发的沉凝。 这一日清晨,他于静坐中忽感心湖微动。 灵台一片清明,似有玄机自生。 知其时机已至,便起身步入专门辟出的练功静室。 室内蒲团冰冷,陆沉却浑不在意,径直盘膝坐下。 五心朝天,缓缓阖上双目。 意念沉入丹田,依照《长鲸吞海功》的法门,开始徐徐推动那沉寂了数日的磅礴内息。 初时,只是丝丝缕缕的精纯真气自四肢百骸中被重新唤醒、抽离。 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溪流,向着丹田气海缓缓汇聚。 渐渐地,溪流汇成小河,小河聚成奔涌的洪涛! 那数日闲暇中看似懈怠、实则深藏于体内的雄厚积蓄,于此一刻轰然爆发,喷薄而出! 陆沉凝神内视,只觉周身血气,精气从未如此刻般雄壮澎湃,汹涌得好似要破体而出! 经脉之中,那浩瀚磅礴的“浩瀚气”如同被囚禁了许久的洪荒巨鲸,终于挣脱了束缚,在它熟悉的海洋中疯狂搅动、奔腾! 无比的饱满感充斥着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处窍穴。 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口蓄满了万钧之水的深潭,甚至隐隐感到一种胀满的微痛。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全力运转功法。 小心翼翼地驾驭着这股骤然爆发,略显横冲直撞的庞大元气。 意念如同最老练的骑手,死死勒住狂暴的烈马缰绳,引导着它在既定的经脉路径中一遍又一遍地运转、冲刷。 每一次周天循环,都如同经历一场无声的风暴。 澎湃的内息如同决堤的洪流,以无可阻挡之势涤荡着四肢百骸,冲刷着那些平日难以触及的细微脉络。 无数平日里淤塞滞涩的关隘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强行冲开,发出只有陆沉自己才能听到的“噼啪”轻响。 那是经脉拓展、窍穴洞开的玄妙之音! 轰隆隆! 筋骨齐鸣。 体内竟发出如同闷雷鼓荡般的低沉轰 鸣。 那是气血旺盛到极致,内息雄浑到顶点,引动筋骨自发震颤的异象! 陆沉紧闭双目,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旋即又被周身散发的灼热气息蒸发。 他全部的心神都用于收束和引导,将那股几乎要失控的狂暴力道死死约束在安全的范围内,避免其伤及相对脆弱的五脏六腑。 他知道,自己已踏在了突破的最关键关口! 这几日的沉寂放松,并非真正的懈怠。 而是如弓弦般,张弛有度。 只为等待这心神最为活泼松动、气血自然充盈圆满的最佳时机! 此刻,一切水到渠成。 那奔腾如大江大河的血气与精气,终于被他彻底驯服,如臂指使。 他意念高度集中,牵引着这股浩瀚无匹的力量,缓缓向下沉降,最终归于脐下三寸的丹田气海之处。 那里,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漩涡开始生成。 疯狂吞噬着汇聚而来的所有能量。 雄浑的内息不再四处奔流,而是围绕着这个中心点开始加速旋转、压缩、凝聚…… 仿佛开天辟地般的一声无声巨响在陆沉意识最深处炸开! 脐下丹田之处,一点难以形容的温热感陡然诞生,旋即迅速扩散、稳固! 那是一个全新的、介于虚实之间的能量核心正在被开辟、塑造成型! 所谓“内府”,便是武道修行者积蓄元气之所在,乃是性命修炼之根本! 一旦内府成功开辟,便意味着武者的内息有了真正的“家”,不再是无根浮萍。 自此以后,哪怕是身受重创,只要头颅尚在,一息未绝,内府中蕴藏的那一口本源元气便能吊住性命,不至立刻消亡。 这是一个质的飞跃! 陆沉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这玄妙的开辟过程之中。 感受着内府的逐渐成形与稳固,感受着自身生命层次的细微蜕变。 陆沉这一入定,便是整整两天两夜。 期间红拂忧心忡忡,数次来到静室外探望。 只见房门紧闭,内里寂然无声。 唯有时而如同潮汐涌动、时而若闷雷低鸣的异响隐约传出。 她心中焦急,却又不敢贸然惊扰,只得赶忙让黄征去烧身馆请宋彪过来。 宋彪闻讯立刻赶来,他站在静室外凝神感知片刻,脸上非但无忧,反而露出惊喜之色。 他 转头对焦急万分的红拂和黄征朗声笑道:“哈哈哈,都把心放回肚子里!” “这可是大好事!” “陆哥儿这是修为到了紧要关头,正在突破大境界,你们听这动静,气血奔腾如潮,内息凝练似汞,气息悠长平稳,这是根基雄厚、水到渠成的征兆,出不了岔子!” 他拍了拍黄征的肩膀,又对红拂道:“小丫头,别苦着脸了。” “咱们这位陆都头,可是要一飞冲天了!” “吩咐下去,让厨下备好肉食参汤,等他出关,必定饥渴难耐,需得大补一番!” 有了宋彪这番肯定的话语和爽朗的笑声,宅子里提心吊胆的众人这才稍稍安心。 但红拂依旧守着院落,只在外默默等待,不敢有半点分心,生怕出了什么岔子,让外人惊扰了陆沉的修行,以至于功亏一篑。 直至第三天黎明,晨光熹微,窗外鹅毛大雪无声飘落,将屋檐染得一片皓白。 静室之内,陆沉周身澎湃的气息陡然一敛,随即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宛若星辰内蕴。 遂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息。 这一口气,竟悠长得不可思议。 如同洪荒巨鲸吸水,绵绵不绝! 一呼一吸之间,静室内的空气仿佛都随之流动,形成无形的涟漪,震得窗纸哗啦啦作响,久久不息。 “成了。” 陆沉轻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欣喜。 下一刻,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清越长吟,啸音清越激昂,穿透静室,在清晨落雪的院落中回荡,蕴含着充沛无比的精气神! 内府已成,元气自生! 从此以后,丹田之内自有一方天地,可源源不断滋生,蕴养浩瀚真元! “舒坦!” 陆沉只觉周身畅快淋漓,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好似挣脱了层层束缚。 四肢百骸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体内真元遍布周身,圆融流转,意动即至! 他有一种清晰的预感,此刻的自己,随手一击便能发挥出十成的气力,威力远超以往! 若与突破前的自己放对,怕是十个也不够看! “咕噜噜——” 突破的兴奋劲刚过,一股难以遏制的强烈饥饿感便如潮水般涌上。 幸好红拂早已准备妥当。 她立刻奉上精心烹制的肥鸡、酱肉 、蒸鱼,以及一盅用老参熬煮了许久,药力浓郁的大补汤。 陆沉当即风卷残云般大快朵颐,将满桌食物一扫而空,这才感觉空乏的体内重新充盈起来。 饱餐之后,又痛快地沐浴更衣。 洗去一身污垢,他只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泰,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收拾停当,陆沉便起身出门,径直前往沈家铺子。 今日是与师父约定好家宴的日子,可不能耽搁了。 修为突破这等喜事,正好与师父分享。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06章 来奖赏,飞鱼服 沈记药铺的后堂暖阁内,暖意融融。 与外间的风雪严寒恍若两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混合着药铺特有的,淡淡的药材清香。 桌上早已摆好了丰盛的家宴。 这些都是沈爷命人精心准备的。 正中是一盅奶白色的“参杞宝蛟鱼汤”。 选用冰封前最后一批捞上的宝蛟鱼,配以老参、枸杞文火慢炖而成,汤汁浓郁,最是滋补元气。 一旁是“黄精焖山雉”。 用的是龙脊岭里捕来的肥嫩雉鸡与上等黄精同焖,肉质酥烂,温养五脏,增补元气,最是合适。 还有“灵芝煨鹿筋”、“当归羊肉煲”…… 皆是取材山珍野味,辅以珍贵药材,由冰火楼的大厨亲自掌勺。 不仅味美,更有固本培元、充盈气血的妙用。 往年年关,这铺子里往往只有沈老爷子一人,对着一桌菜独酌,冷清得很。 而今有了陆沉这个徒弟,屋里多了人气,灯火也显得格外温暖明亮。 酒过一巡,沈老爷子搁下筷子,细细打量了陆沉几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六子,老夫瞧你今日气息沉凝,眸光内蕴,行走坐卧间劲力含而不露,倒像是功力大进了?” 陆沉放下酒杯,笑着恭敬回道:“师父慧眼如炬,弟子前几日偶有所得,侥幸突破了些许关隘。” 沈老爷子闻言,更是惊讶,捻着胡须道:“哦?这才过去多久?” “你小子上次来时,气息尚在奔腾外显之境……” 他仔细感知了一下,脸上渐渐露出难以置信的欣慰笑容:“好!好啊!竟是开辟内府了!如此速度,当真惊人!老夫果然没看走眼!” “全赖师父平日教导有方,为弟子打下了坚实根基,弟子才能这么快突破上去。”陆沉咧嘴一笑,谦虚道。 “哼,少拍马屁!” 沈老爷子笑骂一句,眼中却满是藏不住的喜悦:“你这小子,天赋、心性、运道都是上上之选,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能收你为徒,是老夫的福气!” 得知爱徒竟已突破气关,成功开辟武人至关重要的“内府”,沈老爷子心中大为快慰,兴致更高。 他起身从柜子深处抱出一个颇有些年头的酒坛子,拍开泥封,顿时一股浓郁参香混合着酒气弥漫开来。 “这是老夫早年用一株难得的七叶野山参,辅以数味珍稀药材亲手酿的‘ 七叶参酒’。” “这酒最是壮气血,养命性!寻常人喝一口都受益无穷,今日高兴,你多喝几杯,于你巩固境界大有裨益!” 说着,便给陆沉面前的酒杯满上。 陆沉双手捧杯,恭敬起身:“弟子谢师父厚赐!” 说罢,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甘醇,旋即化作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 与自身浩瀚气隐隐呼应,说不出的舒泰。 七叶野山参,那可是能吊命回元的宝贝,有价无市,师父这份礼太重了。 “咳,什么厚赐不厚赐的。” 沈爷自己也抿了一口,脸上皱纹舒展开,带着些许追忆:“老夫年轻时东奔西走,看似闯荡江湖,实则也没攒下什么显赫家业,就得了些药材方子,酿了几坛子酒,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 他看向陆沉,目光慈和欣慰:“所幸,老天待我不薄,晚年还能收下你这么个争气的传人。” “看着你一步步成长,老夫这一身微末本事,总算不至于带进棺材里去了。哈哈,也算是没白忙活!” 陆沉心中感动,默默为师父斟酒。 陪着他一边喝酒,一边说着家常闲话,听着师父念叨些陈年旧事和药材学问。 屋外北风呼啸,雪落无声。 屋内却炉火正旺,温情洋溢。 陆沉气血旺盛,几杯参酒下肚,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气血活泼流动。 沈老爷子年事已高,虽高兴,却不胜酒力。 几杯之后,又吃了些菜肴,便面露倦容。 陆沉见状,连忙起身,小心搀扶起师父,缓步走向后院卧房。 他细心为沈爷脱去鞋袜,掖好被角,又将炉火拨得更旺些,确保屋内温暖如春。 每一个动作都恭敬自然,仿佛子侄侍奉长辈一般。 看着师父安然睡去,陆沉才轻轻掩上房门。 回到前院,桌上的酒菜已微凉。 铺子里的伙计见状,连忙上前,殷勤道:“陆爷,这酒菜都凉了,小的给您端去厨下热热再用?” 陆沉却不在意地摆摆手,示意不必麻烦。 他独自坐在窗边,就着几碟爽口的凉菜,自斟自饮着微凉的酒液。 目光投向窗外,院中积雪皑皑,屋檐下挂着晶莹的冰凌,偶有寒风呼啸掠过,抖落枝头一团雪沫。 天地俱寂,唯有雪花无声飘落。 他心中一 片宁和,浅酌一口,任由那冰凉的酒液滑入喉中,化作一丝淡淡的暖意。 “又是一年过去了……” 他望着窗外的雪景,心中默默念道,思绪飘向了远方。 “爷爷,您在天上,看到了吗?” 他对着虚空,仿佛在与至亲之人低语。 “孙子如今……总算出息了,再不是那个雨师巷里饥一顿饱一顿、任人欺侮的小采药郎了。您老人家,可以安心了。” 翌日清晨。 陆沉刚用罢早膳,一碗热粥下肚,周身暖意融融。 正欲起身,忽听得长街之上传来一阵喧闹的锣鼓声,由远及近,似乎直奔自己家里而来。 红拂脚步轻快地从门外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她声音清脆:“少爷,少爷!是县衙来人了!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 “说是茶马道那边的奖赏终于批下来了,国公府和六扇门都有厚赏,知县大人特意差人给您送上门来了!” 陆沉闻言,微微颔首,并无太多意外。 燕六与竺无双皆是光明磊落之人,此番剿灭连云寨、诛杀丹羊子,他们绝不会贪墨属下的功劳。 想必在呈交的公文之中,对自己乃至周县令都多有美言。 沐国公府向来赏罚分明,这奖赏虽是迟了些,但终究不会缺席。 “辛苦他们这么大雪天跑一趟了,记得包些赏钱,莫要怠慢了。” 陆沉吩咐道,语气平和。 “早就准备好啦,每人一封红封,保证他们笑得合不拢嘴!” 红拂笑嘻嘻地应道,办事愈发周到。 这时,黄征指挥着两个健仆,将一个沉甸甸、盖着大红绸布的箱子抬了进来。 那箱子颇大,看着就分量不轻。 “都头,赏赐送到了。” 黄征说道,脸上也带着与有荣焉的笑意。 陆沉揭开红布,打开箱盖。 顿时一片珠光宝气混合着绸缎的华光映亮了众人的眼。 里面是整锭的白银、黄澄澄的金锞子,还有好几匹色泽鲜亮、质地极上的锦缎绸帛,皆是价值不菲之物。 然而,众人的目光很快便被旁边的另一个长条木盒吸引。 那盒子同样覆盖着红布,形制却更为考究。 黄征小心地将其取出,递给陆沉。 陆沉接过,入手微沉。 他揭开红布,打开盒盖。 只见盒内红绸衬底之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官服。 并非他平日所穿的公人服色,而是一套做工极为精美,透着威严气息的袍服! 玄色的底料厚重挺括,在窗外雪光的映照下泛着幽深的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胸前、背后以及双肩之上,竟用金线及各色丝线绣着一条条栩栩如生,腾跃于云涛之间的奇异神兽。 鱼身、龙首、带翼,威严而神异! 陆沉目光一凝,呼吸不由得微微一滞,下意识地低语出声: “这是……飞鱼服?!”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07章 持令,底细 风雪初霁,院中积雪盈尺。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将雪地映照得一片耀眼的银白。 陆沉踏雪而来,于后院中央站定,深吸一口凛冽清新的空气,开始了每日不辍的修行。 他先是屏息凝神,缓缓拉开架势,练习最基础的桩功。 双足如老树盘根,深深踏入雪中,腰马合一,身形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仿佛与脚下大地融为一体,汲取着厚重沉凝之意。 雪花飘落在他肩头、发梢,却丝毫不能影响他如磐石般的身形。 桩功完毕,气血渐活。 他身形一变,开始演练《内壮神力八段锦》。 这套得自烧身馆馆主的功法,动作古朴而舒展。 或如托举山岳,或如弯弓射雕,一招一式皆配合着深长的呼吸,引导着体内蓬勃的气血如烘炉般运转起来,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嗡鸣。 周身大筋随之拉伸、震颤,骨骼发出细微却清脆的爆鸣,宛若弓弦轻振。 待到周身气血彻底奔腾开来,肌体暖烫如浸温泉,陆沉才缓缓收势。 于一片扫净积雪的青石板上盘膝坐下,五心朝天,运转起《长鲸吞海功》。 意念沉入丹田,那枚已然开辟的内府如同无形的漩涡,开始缓缓旋转,牵动周身浩瀚真气。 丝丝缕缕精纯的内息自四肢百骸汇聚而来,如同百川归海,循着玄奥的路线运转周天。 他的呼吸变得极其悠长而深远。 一呼一吸之间,竟隐隐带有一种洪荒巨鲸吞吐四海的磅礴韵律。 随着功法运转到了深处,他周身气血奔流越发迅猛,滚烫的热力透体而出! 只见无数细密的白色蒸汽自他周身毛孔中氤氲冒出,缭绕升腾,将他身形衬得有些模糊。 那炽热的气息竟将周遭飘落的零星雪花以及石板上残留的薄霜都迅速消融、蒸发。 在他身周形成一小片干燥洁净的区域。 在这物我两忘的修炼中,陆沉的思绪却格外清明。 飞鱼服的影像在他心中一闪而过。 “飞鱼服……非京师锦衣卫嫡系不得擅穿。” “再者,便是蒙受殊恩,由朝廷特赐予有大功于社稷之人。” 他心念微动:“有此服在身,便是到了茶马道,见着那些五六品的大员,亦可平等相见,无需行跪拜大礼。” “这已不仅仅是赏赐,更是一份实实在在的恩荣与身份。” 想到此处,纵然心性沉稳,陆沉嘴角也不由得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这往前的路,当真是越走越宽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过完这个年,待到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之时,巡山司衙门正式立起。 自己便能在安宁县彻底扎下根来,稳稳地博取一个前程。 潜心练功,奋勇立功,厚积家底,而后便可携此之势,前往那更为广阔的茶马道,谋求更大的功名与天地! “这日子,当真是越发有盼头了。” 一股昂扬的斗志随着奔腾的气血在他胸中激荡。 修炼不知时辰,直至日头近午,陆沉才缓缓收功。 她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周身暖意融融,丝毫不惧严寒。 回到屋内,红拂早已备好午膳,见他进来,连忙将一只温着的小酒壶捧上。 “少爷,参酒烫好了,您快喝一杯驱驱寒,这雪后初化,最是冻骨头了。” 陆沉接过那杯烫得恰到好处的七叶参酒,仰头一饮而尽。 甘醇烈性的酒液裹挟着磅礴的药力瞬间涌入四肢百骸,与他方才修炼出的浩瀚气完美融合,化作一股灼热澎湃的洪流,在体内汹涌奔腾! “哈——痛快!” 他忍不住赞了一声。 只觉得浑身发烫,气血勃勃欲发,每一寸筋骨都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一种酣畅淋漓、掌控自身的快感油然而生。 “巡山司的赵大人派了人来,请都头过府一叙。” 黄征快步来到后院,低声禀报。 陆沉缓缓收功,周身蒸腾的白雾渐渐散去。 他微微皱眉,这个时辰相召,恐怕不是寻常闲聊。 他换上一身干练的常服,吩咐备马。 “不晓得这位‘赵师兄’突然唤我,所为何事。” 陆沉策马而行,心中暗自琢磨。 赵无忌此人,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但凡主动相请,必然有所图谋,且多半不是轻松差事。 来到赵无忌那戒备森严的府邸,穿过几重院落,才在书房见到这位巡山司的实际掌权者。 赵无忌并未立刻言明正事,而是先笑着兜起了圈子,亲手给陆沉斟了杯热茶。 “陆师弟,朝廷的恩赏可都收到了?” “听闻还有一套飞鱼服,这可是难得的殊荣啊。” 赵无忌语气热络,仿佛只 是闲话家常:“近来武功进境如何?我看你气息愈发沉凝,想必那《长鲸吞海功》已有小成?” 陆沉心中了然,依礼数一一回应,言语间既不居功自傲,也不过分谦卑。 寒暄片刻,赵无忌话锋一转,神色稍正,从书案抽屉中取出一物,推到陆沉面前。 “罢了,闲话日后再说。这是巡山司的腰牌,你先拿着。” 陆沉双手接过。 只见这令牌巴掌大小,乃精铁所铸,入手沉甸甸,冰凉刺骨。 正面阴刻着一个笔力遒劲的“陆”字,背面则浮雕着连绵险峻的山峦纹路,象征着巡山司的权责。 “巡山司虽定于开春正式开衙立旗,但在那之前,并非无事可做,反而正是暗中布局之时。” 赵无忌指尖轻叩桌面,声音凛然:“咱们这座新衙门,明面上是协防地方,实则真正的重心,是替小国公盯紧龙脊岭另一头那些不太安分的蛮族部落。” “若非有此大计,国公爷也不会力排众议,非要设这巡山司不可。” 陆沉点头表示明白,静待下文。 赵无忌目光落在陆沉身上,继续道:“你是采药郎出身,自幼在龙脊岭摸爬滚打,熟悉山中地势,懂得规避毒瘴凶兽。” “如今又跟着沈老先生学了真本事,文武双全,手段不俗。” “眼下,正有一事,我想来想去,唯有委托你去办,最为稳妥。” “大人请吩咐,属下自当尽力。”陆沉拱手道,心中早有预料。 “好!”赵无忌颔首,“过几日,与本司素有往来的‘宏茂商号’会有一支商队,要往边境军镇运送一批物资。” “我想让你换个不起眼的身份,混入商队随行。借此次行商之便,帮我仔细探一探那边蛮族各部的最新动向、兵力虚实、以及……他们近来是否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郑重:“此行或有风险,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人手、兵刃、盘缠、或是遮掩身份的路引文书,司里一应提供。” 赵无忌深知欲要马儿跑,需得让马儿吃饱的道理,绝不会差饿兵。 这个时候给出来的许诺,自然是真心实意。 “跟随商队前往边陲军镇,探查蛮族底细……” 陆沉眼神闪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冰冷的巡山司令牌。 风险固然有,但这无疑是一个立下实打实功劳的绝佳机会!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08章 边军,六镇 陆沉心中念头飞转,并未因赵无忌的许诺而冲昏头脑。 他虽未真正混迹过官场,但自幼听爷爷讲述人情冷暖。 后又得沈老爷子悉心点拨,早已不是那等懵懂无知的少年。 他深知,赵无忌说尽管开口,往往只是场面话。 若自己真不知分寸地狮子大开口,非但显得贪婪无度,更可能恶了对方,徒增嫌隙。 凡事过犹不及。 然而,若是什么都不要,却也绝非明智之举。 自己出多少力,便该得多少酬劳,此乃天经地义。 若只知一味投效,不取分毫回报,那与自贬为奴何异? 不仅会被人看轻,断了未来凭功绩晋升的堂堂正正之路。 更可能在关键时刻,被轻易当做弃子牺牲。 这其中分寸的拿捏,往往便决定了一个人的前程与生死。 这些道理,爷爷说过,沈爷更是在这之前,与他秉烛夜谈,倾囊相授。 否则,他一个深山采药郎,岂能懂得其中关窍? 陆沉迅速权衡利弊。 首先,连云寨与怜生教之患已除,安宁县内外靖平。 昔日那些与他有怨隙的仇家也早已清算干净,暂无后顾之忧。 其次,他如今已迈入气关,内府初成,真气渐厚,实力今非昔比。 即便深入边陲险地,也拥有了相当的自保之力。 此任务虽有风险,却也是实打实的立功机会,值得一搏。 陆沉并未立刻应承,只是低头沉吟不语。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冰凉的巡山司令牌,想要讨要个什么样的好处,故而显露在外的样子,自然就会显得颇为犹豫。 这副情状落在赵无忌眼中,还以为陆沉不愿接下这趟苦差。 他心中也明镜似的。 年关将近,谁不想守着家业暖和过年? 更何况是要远赴苦寒边镇,深入虎狼之地探查军情。 即便有商队掩护,其间的凶险也是实打实的。 以陆沉展现出的天赋和已有的功劳,他完全可以在城里安稳修炼,按部就班地积累资历。 那样的话,前途同样光明,确实没有太多理由去冒这等奇险。 眼看陆沉默然不语,赵无忌把心一横。 他深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不下点血本,恐怕难以打动这位心思剔透的年轻人。 他 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脸上挤出一丝随和的笑容。 “你的难处,我也明白。” “年关出行,确是辛苦,且蛮族凶悍,非比寻常。” 他话锋一转道:“我听闻你前阵子修为突破,已开辟内府,正在温养真气,夯实根基?” “正巧,国公府赐我了一缕极为精纯的龙虎气,此气至刚至阳,最擅淬炼真气,稳固内府,于你这阶段的修炼大有裨益。” “我如今已在打磨真罡,此物于我暂时用处不大,留着也是闲置,你若愿接下此次差事,我便将这缕‘龙虎气’赠与你,助你修为再进一步!如何?” 赵无忌语气看似轻松,内心却在滴血。 他这毫无疑问已经算是下了血本。 “我知道你跟沈爷学本事,精通药理,想必也对奇门采气之法有所涉猎。” “这一缕‘龙虎气’,蕴含一丝真龙猛虎的神髓意志,若以特殊法门采撷炼化,大有机会助你淬炼根骨,易筋洗髓,铸就那万中无一的‘龙筋虎骨’之基!” 陆沉心中剧震,这次是真的感到意外了。 他万万没想到,赵无忌为了让他办事,竟舍得下如此血本! 那可是“龙虎气”啊! 自古以来,采炼天地间的各种“长气”便是道术修士的独门手段,玄奥莫测。 在大乾,这等秘法唯有钦天监才能施展,寻常武夫根本无缘得见。 一缕精纯的“龙虎气”,其价值根本难以用金银衡量,堪称有价无市的至宝! 烧身馆主戚仲光的确曾点评过,说他陆沉体魄强健,筋骨远超同侪,是成就“龙筋虎骨”的上佳胚子。 若有足够机缘,未来体魄强度不可限量。 而这“龙虎气”,正是那关键“机缘”之一! 陆沉强压下心中的悸动,轻咳两声,装模作样的推辞了两声道:“大人,这太贵重了!属下何德何能,岂敢受此厚赐?” “行了,你我之间,就不必来这些虚礼了。” 赵无忌大手一挥,故作豪爽地笑道:“若非这‘龙虎气’我现在用不上,这等好处也轮不到你小子。” “给你,你就拿着,只需将差事办得漂亮,便比什么都强!” 话已至此,再推辞便显得矫情且不识抬举了。 陆沉当即神色一肃,起身拱手,沉声道:“承蒙大人信重,厚赐如此!属下必竭尽全力,探查蛮情,不负大人所托!”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赵无忌抚掌笑道,显得十分满意。 “你且回去准备,一应户籍、路引、新的身份凭信,以及关于边镇和蛮族的情报卷宗,我会立刻让人备齐给你送去。” 陆沉看得出来,赵无忌是真心急切。 恐怕是存了心思,要在年节之前将此作为一份“厚礼”呈送给那位远在茶马道的小国公,以巩固其信任与赏识。 “属下明白,我会尽快准备妥当。” 陆沉颔首应下。 离开赵府,走在积雪未融的街道上,陆沉不禁微微摇头感慨。 难怪世人都说“上边一张嘴,下边跑断腿”。 赵无忌为了讨得上峰欢心,一道命令,自己就需得在这年关将至的时节,远赴数百里外的苦寒边镇,奔波冒险。 “所幸,这位上官虽心思深沉,倒还懂得‘不差饿兵’的道理,给出的奖赏也确实令人心动。” 陆沉心下稍慰。 他深知在这仕途之上,多的是被上官驱策如牛马、累死累活却得不到半分好处的小卒子。 相比之下,赵无忌肯拿出“龙虎气”这等宝贝,已算得上极为“良心”了。 回到宅中,天色尚未完全暗下。 赵无忌已经把一应东西快马送至,效率之高,足见其对此事的重视。 陆沉检视着送来的物品。 一套全新的户籍身份文牒,路引关防,以及数卷关于边境六镇、尤其是“长朔镇”的详细情报。 摊开舆图,陆沉的手指在其上划过。 大乾立国之初,太祖皇帝便是倚仗麾下百万控弦之士,自南而北,横扫六合,定鼎天下。 创下了史上唯一由南击北完成大一统的伟业。 如今天子雄心不减,极重边防马政,一心想要开疆拓土,重现祖上荣光。 这边境六镇,便是直面蛮族的最前线。 “长朔镇……” 陆沉的手指在舆图上的某一处画了个圈。 此镇乃是六镇之一,距安宁县倒不算极远,沿着官道向北,翻越数道山岭,便可抵达其外围军寨。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这一缕龙虎气……值得我走这一遭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09章 陆家三郎,一路向北 烛火摇曳,映着陆沉手中那叠崭新的身份文牒。 他仔细翻看那个陌生的名字与来历。 “京城陆家,偏房余脉的三少爷,陆沉”。 “呵,倒是巧了,连姓都不用改。” 陆沉轻笑一声,目光落在随行商队的名单上,宏茂商号。 这个名字他可不陌生。 正是昔日回春堂背后的大东家,杨家和薛超真正倚仗的靠山。 当初他扳倒杨家,茶马道的宏茂商号还曾派来一位管事,看似来势汹汹,最终却识趣地化干戈为玉帛,送上厚礼了结了恩怨。 “想不到绕了一圈,竟是他们家的商队。也算是一段‘缘分’了。” 陆沉的目光在名单上一个熟悉的名字上顿了顿,正是当年那位与他“喝茶”的管事。 他心思电转,瞬间想得更深了一层。 “看来这宏茂商号的能量,远比表面看上去的更大。” “不仅能纵横岭南,黑白通吃,竟连京城世家大族的关系都能攀上、借用……若非有确实可靠的门路,赵无忌绝不会轻易选用京城陆家这等身份来做掩护。” 他原本以为,自己踏入巡山司,有了官身,便与这些商贾之事渐行渐远。 如今看来,即便是入了官门,日后与这些盘根错节的地方豪强、跨州连郡的大商号,恐怕也少不了打交道的时候。 不过,陆沉并无多少担忧。 过去的冲突已然化解,正所谓不打不相识。 此番借宏茂商队的掩护前往边镇,若能借此机会与对方缓和关系,甚至建立起一些联系,对未来或许并非坏事。 “陆三郎……这个身份,倒也合适。” 陆沉微微颔首,对这个安排颇为满意。 根据这身份上的安排,这位“陆三少爷”可带三名随从同行。 “毕竟是京城大家的偏房少爷,身边带几个扈从、侍女,也是理所应当。” 他思忖着人选。 “红拂机灵,黄征稳重,再叫上阿水好了,只是不知他是否得空。” 心中计议已定,陆沉便起身,先去寻了红拂。 小丫头正在廊下对着手哈气,见陆沉过来,立刻展颜笑道:“少爷,您忙完啦?饿不饿?灶上还温着羹汤呢。” 陆沉笑了笑,道:“汤待会再喝,过几日我要出一趟远门,去北边的长朔镇,你可愿意随行?” 红拂闻言,眼睛顿时亮了 ,几乎跳起来:“愿意!当然愿意!少爷您去哪我就去哪!” “这大冷天的,您身边没个人伺候怎么行?谁给您打热水暖脚?谁给您收拾衣物?必须得带上我!”她叽叽喳喳地说着,脸上满是生怕被丢下的急切。 陆沉被她逗笑:“好,那就带上你。去把黄征叫来书房。” “哎!我这就去!”红拂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不多时,黄征便随着红拂来到书房:“都头,您找我?” “坐。” 陆沉示意他坐下,将前往长朔之事简单说了一遍,“此行需你同行,打理一应琐事,你可愿意?” 黄征神色一肃,立刻拱手道:“都头放心,家中诸事我已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动身,能为您效力,是黄征的本分。” “好。”陆沉点头。 “之后就剩下白阿水了,我不如亲自去上一趟,招揽了阿水,也顺便帮他解决了那些后顾之忧。” 翌日。 天色未明,陆沉便披衣起身。 推开窗,一股凛冽的寒气夹杂着细碎的雪沫扑面而来。 院中草木皆裹素装,屋檐下挂着的冰棱又长了几寸。 他并未耽搁,简单用过些点心,便策马出了城门,直奔兴饶镇而去。 马蹄踏在覆着薄雪的道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一路行来,四野寂静,唯有寒风掠过枯枝的呜咽。 抵达白家那间熟悉的小木屋时,白阿水正拿着扫帚在清理院中的积雪。 他呵出的白气凝成团团白雾。 见陆沉踏雪而来,他连忙放下扫帚迎上前,脸上带着惊喜:“陆大哥!您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快屋里坐,外头冷!” 陆沉摆手示意不必进屋,站在院中,直接说明了来意:“阿水,过两日我要出一趟远门,往北边的长朔军镇去办差。” “此行或有些辛苦,也需个机警得力的人手,你可愿随我同去?” 白阿水闻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黝黑的脸上立刻迸发出激动而坚定的光芒。 “愿意!陆大哥,我一万个愿意!您只管吩咐!我虽然本事不大,但有的是力气!喂马、劈柴、守夜、探路这些杂事我都能干!只要能帮上您的忙,我绝无二话!”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恳切:“我的命是您给的,这安生日子也是您赏的。别说去军镇,就是刀山火海,您只要开口,我白阿水也绝不退缩!” 陆 沉看着他眼中毫不作伪的赤诚,心中微暖,点了点头:“好兄弟!既如此,你便准备一下。” 他话锋一转,看向屋内:“你这一去,你弟弟你定然放心不下。” 提到弟弟,白阿水兴奋的神色稍稍一敛,露出一丝牵挂:“这……我正想着托付给邻家婶子照看几日……” “不必麻烦邻舍。” 陆沉早有打算,打断他道:“我已经想好了,一会你们一起与我去县城里去,我已与烧身馆的宋彪教头说妥,让他入馆习武,打熬筋骨,总比独自留在家中强。” “食宿、药汤、束修一应费用,我都已预支,你无需担忧。” 白阿水愣住了,张了张嘴,眼圈瞬间又有些泛红。 他没想到陆沉连这等细微处都为他考虑得如此周全。 让弟弟去烧身馆学艺,那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前程! “陆大哥,这……这恩情实在太……”他声音哽咽,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陆沉拍拍他的肩膀,“去跟阿疍说一声,收拾一下,今日便随我回城安顿。” “哎!哎!我这就去!” 白阿水抹了把眼睛,转身兴奋的快步冲进屋里。 安顿好阿疍,又亲自与宋彪打了招呼,将一应费用交割清楚,陆沉这才彻底放心。 一切准备停当,陆沉再次来到赵无忌府上回话。 听闻陆沉已将随行人手,身份伪装,甚至家眷安置等诸多杂事在短短两日内处理得妥妥当当。 赵无忌抚须连连点头,眼中满意之色更浓。 雷厉风行,思虑周全,果真是能办大事的人! 赵无忌心中对其不吝称赞。 这时候他也不由得心中生出感慨。 要是手底下全都是些这样的人,那这主官当的,也就未免有些太舒服了。 又过一日。 清晨,原本停歇了一日的风雪再次渐渐刮起。 天色灰蒙蒙的,细密的雪粒子被寒风卷着,打在脸上生疼。 城门处,一支庞大的车队正在集结。 人声马嘶,正是准备北上的宏茂商号商队。 队伍前列,一辆颇为宽敞的马车格外醒目。 车帘掀开,一位身着锦缎裘袍、披着厚厚大氅的年轻“贵公子”正弯腰踏入车内。 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丝养尊处优的矜贵之气,正是易 容改装后的陆沉。 车旁,扮作精悍扈从的黄征与白阿水警惕地护卫左右。 两人皆穿着厚实的棉袄,外罩皮坎肩,腰佩短刀,显得干练利落。 红拂则一身利落的丫鬟打扮,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暖炉,小脸冻得微红,却眼神明亮,紧紧跟在车旁。 “少爷,都安排妥了,可以出发了。”黄征低声禀报。 车内的陆沉微微颔首,声音透过车帘传出,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嗯,走吧。这北地的风雪,倒是比京城更烈些。” 车夫闻言,轻轻挥动鞭子。 马车缓缓启动,汇入宏茂商号庞大的车队之中。 车轮碾过积雪的道路,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车队如同一道黑色的长龙,顶着渐起的风雪,缓缓驶出安宁县城门,一路向北,朝着边陲军镇迤逦而行。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10章 打尖,野店 宏茂商号的队伍浩浩荡荡,延绵近百丈,人马辎重加起来足有一百多号。 旌旗招展,车马整齐,不愧是在岭南道上纵横多年的大商号。 沉重的货车,载人的马车,精悍的镖师,机警的趟子手…… 各色人等组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 如同缓慢移动的长虫,行进在被积雪覆盖的官道之上。 陆沉一行人按照规矩,被安排在商队的最后方。 通常而言,大队行商自有其章法。 经验老道的镖局好手们开路在前,应对一切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最值钱的货物被严密护卫在队伍中央,以免出现纰漏。 而像陆沉这样付钱挂靠,同行一段的“外人”,则被安排在队尾。 既给了方便,也保持了距离。 甚至连吃饭扎营,也会特意分开,以免瓜田李下,说不清楚。 这皆是行走江湖积累下的谨慎。 陆沉虽是头一回跟随如此庞大的商队行进,初时还带着几分观察的心思,但看过一两天后,便对这套运转模式心中了然。 这些看似繁琐的规矩,每一条背后,恐怕都曾付出过血的代价。 他带来的几人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黄征和白阿水始终保持着警惕。 即便商队自有护卫层层警戒,他们依旧尽职尽责地守在马车左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红拂则将“少爷”伺候得无微不至。 暖炉热茶、饮食起居,皆打理得井井有条。 离开安宁县已有四五日,车队因辎重繁多,加之大雪封路,行进速度不快,算来只走出了三四百里路程。 这一日,风雪稍歇,但天色依旧阴沉。 红拂穿着厚厚的白色袄子,小脸被寒风冻得通红。 她从车队前头小跑回来,凑到马车窗边,呵着白气道:“少爷,前头镖局的趟子手过来传话,说再往前就是黑云岭地界了。” “那一段山路比较险恶,林子也密,他们得先派好手前去探明情况,清扫路径,让咱们这些挂靠的客人,最好就近寻个稳妥地方打尖歇息,等他们的消息。” 车帘微掀,露出陆沉半张波澜不惊的脸。 他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心中明镜似的。 这看似好意的提醒,实则是商队一贯的谨慎做法。 在通过险要地段前,先将不确定因 素的“外人”清离队伍,以防这些挂靠者中混有响马贼人的内应,届时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让老黄去寻摸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能打尖歇脚的野店、驿站,我们先落脚等两日。”陆沉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带着一丝符合身份的慵懒。 他坐在铺着厚厚毛皮的马车里,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 这种终日无所事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日子,对他而言,实在有些难以适应。 甚至连每日站桩练功,都得寻个僻静角落,偷偷摸摸进行,生怕被人瞧见,坏了这养尊处优的“人设”。 黄征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回来禀报:“少爷,向西三十里外,官道岔路口有一家野店,能提供住宿吃食,可供我们暂时落脚。” “嗯,就去那里。” 陆沉吩咐道,随即让红拂去与商队领队的掌柜知会了一声。 那掌柜的自然是巴不得他们这些“外人”主动离开,连声道好。 双方约定,待镖局的人将前路探查清理完毕,确保安全无虞后,再派人来野店通知陆沉等人回来。 很快,陆沉这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便在一名商队伙计的指引下,脱离了庞大的主体队伍,拐上一条向西的岔路。 黄征驾车,白阿水在旁护卫,红拂坐在车辕内侧,一行人朝着那处未知的野店行去。 马车拐下官道,沿着被积雪覆盖的小径向西而行。 黄征自告奋勇在前方探路,白阿水则警惕地断后,将陆沉和红拂乘坐的马车护在中间。 陆沉心念微动,真气遍布全身,稍有异动便能即刻察觉,故而显得颇为放松。 一路行来,除了冬日原野的萧索与寂静,倒并未遇到什么异常。 约莫半个时辰后,在一片被白雪覆盖的山坳处,终于看到了那家野店。 黄征打马先行,靠近野店仔细探查了一番,这才折返回来,来到马车窗前低声禀报。 “少爷,店看过了。” “外面看着还算规整,是常见的土木院子,门口挂着‘悦来’的旧幡,像是常有行脚歇息。灶房烟囱冒着热气,表面上看,似乎没什么大问题,应该能住上几日。” 陆沉闻言,点了点头。 几人便下车,踏着积雪向那野店走去。 野店孤零零地立在雪原中,屋顶积着厚厚白雪,泥坯墙壁显得颇为厚实。 炊烟从烟囱中袅袅升起,混合着食物隐约的 香气,在这荒郊野岭、大雪封路的时候,确实给人一种温暖可靠的错觉,带着一股与世隔绝的幽静味道。 然而,就在陆沉脚步即将踏入那看似温暖的院落时,他心头猛地一跳,身形微微一顿。 如今他三魂七魄凝练如一,灵觉之敏锐远超常人。 此刻,他额间识海隐隐发烫,一种难以言喻的不谐之感,如同细微的冰针般刺入他的感知。 他下意识默运法门,眼中微不可察的清光一闪。 再看向那野店时,景象已然不同! 只见那看似平常的土木院落上空,竟有丝丝缕缕淡薄却怨毒的黑气,如同扭曲的毒蛇般从门窗缝隙中渗出,盘旋不散! 而那黑气之中,更夹杂着令人心悸的浓郁血光! “好重的怨气和煞气……” “这店里,近期定然出过不止一条人命,怕是家不折不扣的黑店。” 陆沉心中瞬间明了,不由暗自感慨。 这世道,行路艰难,果然不是虚言。 随便找一家野店落脚,竟也能撞上这等谋财害命的勾当。 他神色不变,只是微微侧头,对紧跟在自己身后的三人低声叮嘱,声音凝成一线:“都打起精神,小心些。” “这店不太平,待会儿进去,他们给的任何饭菜、酒水,一口都不许碰。” 红拂闻言,小脸霎时白了三分,下意识地抓紧了陆沉的衣袖,声音带着怯意:“少爷,既然这店不干净,那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吧?要不我们就在马车里将就两宿,等商队的消息?” 陆沉却摇了摇头,嘴角反而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兴奋弧度。 他拍了拍红拂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无妨。” “少爷我正愁这一路枯燥无味,既然撞上了,岂有过门不入的道理?” “更何况,我此行本就是为探查边情异动而来。这等藏污纳垢、可能勾连匪类之处,正是可能藏有猫腻的地方,哪怕他是龙潭虎穴,闯一闯又何妨?”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调侃低声道:“路遇黑店,惩奸除恶……这可不是寻常话本里才有的桥段么?今日,咱们便来当一回这除暴安良的‘话本主角’!” 说罢,他整了整裘袍。 脸上恢复那副矜贵少爷的漫不经心,率先向着那炊烟袅袅、却暗藏杀机的野店大门走去。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11章 驴肉,流泪 野店之内,光线晦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油脂,酸臭体味混合的古怪气息。 生着三角眼,眼神闪烁不定的店老板正百无聊赖地用一块油腻的抹布擦着柜台。 一个精瘦得像只猴子,眼神滴溜溜乱转的伙计蹲在灶膛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添着柴火。 而那个腰围堪比水桶,满脸横肉的老板娘,则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唉声叹气。 “这杀千刀的鬼天气,雪下个没完,官道都快被封死了,哪还有什么生意上门!” 老板娘吐掉瓜子壳,浑身的肥肉随着她的动作像水波般抖动。 “刚才探路那个汉子,看着就精悍,眼神跟刀子似的,这号人最是难缠,怕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 “可不是么,还以为他能带大队人马来,结果瞅着像是走了。”三角眼老板啐了一口,脸色阴沉。 他们口中的那汉子,自然是先前过来探路的黄征。 黄征在山野里是一把好手,但论起这种分辨黑店之类的事情,却没多少经验。 他来一趟,其实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古怪。 正当三人相对无言,暗自咒骂这鬼天气断了他们财路时。 那精瘦伙计忽然猛地抬起头,侧耳倾听片刻,随即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惊喜道:“老板,老板娘!外头有动静!好像又来人了!” 三人精神一振,立刻凑到窗边,透过糊着厚厚油污的窗纸破洞向外窥视。 只见雪地小径上,几道身影正逶迤行来。 为首的是个披着昂贵裘袍,面容俊朗的少年郎。 他身旁跟着个娇俏的小丫鬟,后面则是两个看似扈从的汉子,正是黄征和白阿水。 “肥羊!绝对是头大肥羊!” 三角眼老板眯起眼睛,眼中射出贪婪的光芒:“瞧那身行头,瞧那走路的派头,非富即贵,腰包肯定鼓囊得很!” “哎哟喂,好俊的后生哥儿!” 老板娘眼睛都看直了,脸上乐开了花,浑身肉如水波抖动。 她下意识收拾了一下根本不存在褶皱的衣襟:“这细皮嫩肉的……” “闭嘴!贼婆娘,少他娘的在那发春!” 老板恶狠狠地低声骂了一句,眼中凶光毕露:“赶紧的,把料备足,麻利点!好不容易撞上这么只肥得流油的羊牯,要是让他跑了,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伙计闻言,立刻手脚麻利地钻进后厨。 这时,陆沉一行人已走到店门口。 还没等那堆满假笑的老板迎上来,红拂便故意提高了声音,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模样扯了扯陆沉的衣袖: “少爷,我先前听路过的货郎说,这一带不太平!” “好像有好几个走单帮的货郎,途径这附近就再没见着人影了!都说是让山里的伥鬼给拖去吃了!” 陆沉闻言,故意把脸一板,摆出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骄纵模样,大手一挥,声音响亮得足以让店里每个人都听见。 “胡说八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来的什么伥鬼!就算有,本公子武功盖世,神功护体!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见了本公子都得绕道走!怕什么!” 红拂立刻用手掩着朱唇,双眼冒光,无比配合地赞叹道:“少爷真厉害!” 陆沉得意地哈哈大笑,仿佛对此十分受用。 店内,三角眼老板将这番对话听在耳中,心中更是暗喜:“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只会吹大气的纨绔子弟!这种肥羊最好上手!” 他立刻换上一副谄媚到极点的笑容,搓着手快步迎出店门,点头哈腰道:“哎哟哟,几位贵客临门,快请进,快请进!” “外头风雪大,可别冻着了!小店虽简陋,酒肉却是热的!” 陆沉拿眼角瞥了他一眼,用鼻子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背着双手,等黄征迅速上前,用自带的白布将一张油腻的桌子并几条长凳反复擦拭干净后,这才慢条斯理、一派矜贵地落座。 那骄横挑剔,养尊处优的派头,被他拿捏得十足! 野店之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子阴冷油腻的气息。 三角眼老板搓着手,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对陆沉躬身道: “公子爷想吃些什么?小店别看地处偏僻,可都是新鲜好肉!尤其是这驴肉,那是一绝!” 他唾沫横飞地吹嘘着:“正所谓,天上龙肉,地下驴肉!现杀现做,那滋味,美得很呐!” 陆沉故作感兴趣地挑了挑眉,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带着几分纨绔子弟好奇的语气问道:“哦?有多新鲜?” “绝对新鲜!公子爷您瞧好嘞!” 老板见鱼似乎上钩,心中暗喜,连忙朝后堂吆喝一声:“猴崽子!快去后院,把那头最肥的驴给公子爷牵过来瞧瞧!” 那精瘦如猴的伙计应了一声,麻利地钻了出去。 不多时,便牵着一头毛色灰暗,看起来颇为温顺的驴子走进店堂。 驴蹄踏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公子爷您请看,这可是活蹦乱跳的活驴!” 老板指着驴子,脸上带着一种谄媚的热情:“公子爷您想吃哪块肉,咱们当场就从哪里给您切!保证新鲜!” 陆沉眼皮微微耷拉着,用一种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那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开始不安地刨着蹄子的驴子。 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仿佛在思考要从哪里下刀。 陆沉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店门厚重的棉帘子却“哗啦”一声被人猛地掀开! 凛冽的风雪顿时呼啸着灌入店内,吹得炭火盆里的火星一阵乱溅。 只见三四条身材魁梧,满脸风霜之色的壮汉弯腰走了进来。 他们俱是身穿厚实的皮袄,腰间鼓鼓囊囊,似是藏着家伙,眼神锐利,带着一股常年在刀口舔血的悍勇之气。 为首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似乎是众人的头领。 他跺了跺脚上的雪,声如洪钟:“呵!这鬼天气,总算有个地方歇脚了!” “老板,有什么好肉赶紧端上来!大爷们赶了好久的路,正馋得慌!” 他一眼就瞥见了店堂中央那头呆立着的驴子,眼睛顿时一亮,哈哈笑道:“嘿!这驴倒是好东西!老板,甭废话了,给大爷切两条肥厚的后腿!烤熟了送上来!再来两壶好酒!” 陆沉见状,眉头立刻皱起,故意拉长了脸,用眼角斜睨着那几名壮汉,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哼!哪来的莽汉,懂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矩?这头驴,本公子包圆了!没你们的份!” 那几名壮汉闻言,脸上顿时涌起怒色,有人当即就要上前理论,却被那带头的刀疤汉子伸手拦住。 刀疤汉目光在陆沉那身价值不菲的裘袍以及身后肃立的黄征、阿水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谨慎。 他抱了抱拳,语气放缓了些:“这位公子,出门在外,讲究个和气生财。” “我等兄弟几个确实腹中饥饿,你看,能否行个方便,让两条后腿出来,给我的兄弟们尝尝荤腥?价钱好商量。” 陆沉却把纨绔子弟的蛮横发挥到底,他嗤笑一声,用下巴点了点身旁身材高大的黄征和白阿水,傲慢地说道:“瞧见我这两个仆人了没?饭量一个个大得能吞牛!这一头驴,也就勉强够他们塞牙缝,哪还匀得出来?你们另点别的吧!” 那几名 壮汉气得脸色发青,但见陆沉这般做派,知其来历恐怕不凡,终究不愿轻易招惹麻烦。 刀疤汉脸色阴沉地盯了陆沉一眼,最终只是怒哼一声,悻悻地转向老板,没好气地吼道:“妈的!那就切五斤熟牛肉,再烫几壶烈酒!快点儿!” “好嘞!好嘞!几位爷这边请坐,马上就来!” 老板连忙打着圆场,心中却乐开了花,巴不得这两边闹起来才好。 就在这嘈杂之际,那头被拴在柱子旁、等待宰割的驴子,眼睛里竟逐渐蓄满了泪水,无声地顺着长长的脸颊滑落下来。 其中一名正要转身走向座位的壮汉,无意间回头瞥见了这一幕。 不由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嘀咕道:“咦?这头驴怎地还会哭?真他娘的稀奇……”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12章 旁门,造畜 “既然公子爷开口,这头驴您包圆了,那自然是您的!” 老板眼珠滴溜溜乱转,脸上的谄笑几乎要溢出来,心中更是乐开了花。 一天之内接连来了两批“肥羊”,这运气当真是挡也挡不住! 他搓着手,躬身问道:“小的这就让后厨大师傅准备起来!” “不知公子爷想怎么个吃法?是切片涮着吃?还是大块卤了?还是取最嫩的里脊爆炒?” 陆沉却摆了摆手,做出一副蛮不讲理又讲究排场的模样,大喇喇地说道:“急什么!” “好好给本公子栓到后院去,用上好的草料喂着!” “本公子还要在这儿等一位友人,必须得等他到了,这驴才能下锅!” 老板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为难的神色,搓着手道:“这……公子爷,不是小的不肯,只是这驴子养一天就得多一天的嚼谷……而且它本就是打算今日宰杀……” 话未说完,陆沉便不耐烦地冷哼一声,打断了他:“聒噪!” “区区几个草料钱,难道本公子还出不起吗?都记在本公子账上!少不了你的!” “哎哟!公子爷您大气!敞亮!” 老板要的就是这句话,立刻点头哈腰地应了下来。 心中对陆沉这“人傻钱多”的纨绔子弟身份更是深信不疑。 “您放心,小的一定给您喂得膘肥体壮,等您朋友来了再宰!绝对新鲜!” 他一边吩咐精瘦伙计把泪眼汪汪的驴子牵去后院好生“伺候”着,一边心里恶狠狠地想着:“这小子果然是头纯正的肥羊!这回肯定能宰他个好价钱出来!”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只带了这么几个随从过来,就能在外这么横?” “难不成还真有些背景?” 老板心中疑惑,想了想之后,最后也还是将这点思虑扔到脑后去了。 陆沉这还是头一遭顶着这种横行霸道的富贵公子身份行事,起初确实有些生疏。 为此,出发前他还特意寻了个由头。 他与安宁县里那几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喝了顿酒,暗中仔细观察揣摩,总算把握到了几分精髓。 总结下来,大抵便是“看人用眼角余光”,“说话先呛声怼人”,“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服”。 牢牢抓住这三点,便能学个七八成像了。 他当下便抬起下巴,用眼角瞥着老板,吩咐道:“少废话!赶紧给本公子 准备一间上房!” “要最干净、最敞亮的!再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菜,挑那做得精细的,送到房间里来,本公子懒得在这大堂里跟些粗人挤着吃。” 陆沉这话说的那几个壮汉忍不住皱眉。 但此时他们却完全没有任何办法,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顶撞陆沉这位来路看起来就不小的‘公子哥’。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安排!保证是店里最好的上房,绝对干净!” 老板连声应着,躬身引着陆沉往后院客房走去。 转过身时,老板脸上笑容瞬间消失,暗暗啐了一口,心里骂道:“呸!狗日的富家少爷,毛病真多!骄奢淫逸的东西!” 陆沉带着红拂住进了那间所谓最好的上房。 黄征则按照“规矩”,去了伙计引导的大通铺。 这并非陆沉苛待下人,而是必须维持“人设”。 哪有骄纵的富家公子会让护卫仆役也住上房的? 能让其睡在屋内的大通铺,已算是“宽厚”的主家了。 更多的护卫通常都是睡马棚或者柴房。 回到那间陈设简陋却已是野店最好的上房,陆沉先是默不作声,任由红拂上前替他解开裘袍的系带,脱下那件厚重的外袍。 他侧耳倾听着门外走廊乃至院落中断断续续的动静,确认并无异常后,这才走到桌边坐下。 遂即脸色沉静地开口:“这家野店,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凶险。” “他们做的,未必只是寻常劫道剪径,谋财害命的买卖。” 红拂正将裘袍挂好,闻言动作微微一滞,也压低声音,凑近了些问道:“少爷,您可是又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陆沉目光微冷:“你可曾觉得,方才店堂中那头待宰的驴子,有何异常之处?” 红拂蹙起秀眉,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奴婢只觉得那驴子眼神可怜得很,像是通人性,颇有灵性,别的……倒没看出什么特别奇怪之处。” “眼神可怜?通人性?” 陆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声音低沉:“那是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一头真正的驴子。”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那头‘驴’,是人!” “什么?!” 红拂惊得猛地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一双美眸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可……可那明明……” 那分明就是 一头活生生的驴子啊!怎么会是人? 陆沉眼神凝重,声音轻却清晰:“师父曾与我说过,江湖之奇,远超常人想象。” “奇门之下,尤有下三脉,专研各种阴毒诡谲、骇人听闻的旁门左道。” “其中便有一术,名为‘造畜’。” 他看向红拂,缓缓解释道:“最初等的,不过是寻那尚未长成的幼童,用特制的药水浸透狗皮、猴皮,生生粘贴合在孩童身上,做出能人言、会作揖的‘人犬’、‘人猴’,卖给走江湖的戏班子,用以骗取赏钱,其状惨不忍睹。” “而更为高明、也更恶毒的手段。” 陆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则是能将活生生的成人,用邪法秘药,硬生生变成驴、骡、乃至牛马等牲口!” “外表与寻常牲畜无异,实则内里仍是人的心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宰割贩卖,却口不能言,身不能抗,受尽酷刑而亡!” 红拂听得浑身发冷,脸色都白了几分。 这等可怕的事情,她简直是闻所未闻。 光是想象那场景,就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少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红拂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原本只以为是遇到寻常黑店,至多下些迷药劫掠钱财,没想到这潭水竟深不见底,如此邪恶可怖。 “静观其变。” 陆沉的神色却异常冷静,甚至眼底还隐有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 “我方才已暗中交待过老黄,让他故意露些破绽,放出些‘饵料’,看看这店里的人上不上钩。”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掌控局面的自信:“况且,咱们也不是毫无准备。” 他心念微动,感应着识海中那枚散发着淡金光芒,蕴含着破邪诛孽力量的【斩妖吞孽符】。 此符正需斩妖除孽方能壮大,眼下这邪祟横行的黑店,岂不是送上门的“资粮”? “正好,拿他们试试刀。” 陆沉心中暗道,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13章 肉猪,人妖 野店后院,寒风卷着雪沫,吹过堆积的杂物和冻硬的地面。 三角眼老板缩着脖子,掀开厚重的皮帘子,钻进那间既是厨房也是他们窝点的低矮土坯房里。 屋内,那腰壮如水桶的老板娘正就着昏暗的油灯,拿着一把厚背砍刀,有一下没一下地剁着案板上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发出令人震颤的闷响。 “这次一下子来了两批肥羊。”老板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凑到灶边烤着火,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犹豫,“你说,先宰哪一头?” 老板娘停下动作,抬起油腻的脸,横肉挤出一丝贪婪的笑意:“那还用说?” “自然是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哥儿!” “一看他就是没吃过苦头的,成色最好,精气足!至于后来那几个糙汉子,一身肉又老又柴,能有啥嚼头?献给大仙,大仙都未必乐意瞧一眼!” 老板闻言,三角眼里却闪过一丝顾虑,他咂巴了一下嘴,忧心忡忡道:“我担心这事儿……” “担心?你又来了!” 老板娘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将砍刀往案板上狠狠一剁!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板脸上:“没卵子的软蛋玩意儿!” “前怕狼后怕虎的,能做成什么大事!” “大仙的法旨你忘了?” “今年过冬之前,必须凑足三头上好的‘肉猪’送过去!否则……哼哼,那剥皮抽魂、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你难道想亲身试试?” 老板被她骂得脖子一缩,想起“大仙”那诡异莫测,令人心悸的手段,脸上血色褪了几分,唉声叹气道:“我不是怕……” “我是说,这地方毕竟离军镇不算太远,万一风声走漏出去,引来军中的煞星高手,咱们这点微末道行,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非得被一锅端了不可!” “呸!灯下黑的道理你懂不懂?” 老板娘双手叉腰,浑身的肥肉都随着她的激动而震颤:“越是靠近这些军镇衙门,那些自诩正道的人越是想不到!” “咱们做完今年这最后一票,拿到大仙的赏赐,就立刻远走高飞,换个地界逍遥快活!再说了……” 她语气忽然变得激动而怨毒,眼中冒出恨意:“咱们为啥要干这断子绝孙的买卖?” “还不是被那帮杀千刀的兵匪给逼的?要不是他们夺了咱家的田,害死我爹娘,咱们至于走上这条路,靠这个讨好大仙求活路吗?!” 老板被她说得哑口 无言,低下头沉默了半晌。 土坯房里只剩下柴火在灶膛里燃烧的噼啪声。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行!我让猴子再去探探那公子哥儿的底细,摸摸他的来路。” “只要他不是国公府、贵人家里那些惹不起的嫡系子弟,身边也没藏着什么厉害的老家伙……咱们就干了这票!” 老板娘这才缓和了脸色,点了点头,语气也慎重了些:“嗯,是得再摸清楚些。” “我前几日听路过歇脚的行商说,茶马道那边最近好像有一支来头极大的商队,连地头蛇都绕着走,咱们可千万别撞到铁板上。” “晓得轻重。” 老板应了一声,转身掀开帘子,对着外面寒风喊了一嗓子:“猴崽子!死哪去了?滚过来,有要紧事交代!” …… 另一头。 靠近马棚和柴房的那间大通铺里,寒气比外头好不了多少。 黄征正挽起袖子,抡起斧头,利落地劈着柴火。 枯柴被劈开的脆响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他准备将炕烧热,再烧些热水,这大通铺价钱便宜,但一应杂事都需住客自己动手,通常是些囊中羞涩的货郎或独行客落脚之处。 斧头起落间,那个精瘦得像猴儿一样的伙计,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他揣着手,倚在门框上,看似随意地搭话:“这位大哥,手脚真麻利啊。” “看你们风尘仆仆的,这是打哪儿来啊?” 黄征手下动作不停,头也不抬,用一种带着几分仆役特有的,既不高傲也不卑微的口气回道:“从南边兴饶镇过来的,唉,还不是为我家少爷跑腿。” 他故意顿了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家少爷有位嫡亲的大哥,前些年投了军,在边镇那边熬资历。” “家里老爷好不容易才疏通门路,使了大把银子,给大少爷捐了个校尉的军职,这回天冷了,老爷惦记大少爷,收拾了好些衣物银钱,本想派老管家送来,结果我家小少爷非要亲自来,说是兄弟情深,要来看看兄长……这不,就折腾我们这些下人跟着跑这一趟。” 他说得絮絮叨叨,活像个寻常多嘴的仆人。 但在提到“老爷让带的东西”时,却又下意识地含糊其辞,眼神闪烁,仿佛生怕别人打听具体带了什么贵重物品。 伙计那双滴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脸上却堆起感同身受的笑:“ 哟,那可是大喜事!” “校尉老爷了不得!你们家少爷也是重情义的人!遇到这种主子,以后总能飞黄腾达,也不过就是苦这么一段日子罢了,行了,大哥您忙着,有啥事随时招呼!” 伙计得了想要的消息,不再多留,转身一溜烟地钻回了后院。 找到正焦躁等待的老板和老板娘。 “打听清楚了,老板!” 伙计压低声音,难掩兴奋:“正经的肥羊!是南边镇子上的富户,家里大哥刚在军中买了校尉的官职!他们是来送钱送东西的!身上必然带着不少金银细软!” 老板三角眼里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散去,露出贪婪而狠厉的笑意:“好!好极了!” “把‘神仙倒’和迷香都备足!还有后屋藏着那两张皮子也取出来备用!等夜深了,就动手!” 夜色渐深,北风刮得更紧,发出呜呜的呼啸,仿佛鬼哭。 野店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风穿过门窗缝隙的细微声响。 二楼厢房早已熄了灯火。 陆沉一整晚都未再露面,只有那个小丫鬟出来端了饭菜,又打了盆热水进去。 显然是伺候完主子歇下了。 整个野店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然而,就在子夜时分,和衣而卧、看似熟睡的陆沉,双眼陡然在黑暗中睁开! 他的灵觉敏锐地捕捉到,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阴冷腥臊的诡异气息,正如同滑腻的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从门缝底下缓缓渗入房间! “果然来了!” “而且不止是人,还有妖气!” 陆沉心中冷笑,精神瞬间高度集中,身体悄然调整至最佳状态。 只等着机会一到,便动手杀他个利索痛快!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14章 道场,相遇 月黑风高,北风如同鬼魅般在野店外呼啸盘旋,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得门窗啪啪作响。 厢房内,一片死寂。 野店老板手持闪着寒光的牛耳尖刀,伙同那腰壮如桶的老板娘和精瘦猴似的小厮。 如同三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到了陆沉的房门外。 他们此时信心十足。 因为晚饭的茶水与菜肴中,早已下了足量的“神仙倒”。 寻常人只要沾上一点,便会昏睡不醒,任人宰割,外面便是天崩地裂也休想吵醒。 老板侧耳贴在门上听了片刻,里面呼吸均匀绵长,似是睡得极沉。 他眼中凶光一闪。 对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随即用刀尖轻轻拨开门闩,推开房门,三人如同饿狼扑食般冲了进去! 老板目标明确,直扑那张床榻。 他手中尖刀带着恶风,狠狠朝着被褥隆起的位置扎了下去! 然而,刀尖入被,却只觉入手绵软空虚,毫无阻力! “不好!” 老板心头猛地一沉,暗道不妙。 他急忙掀开被子。 可这被子里面哪里有人? 分明是两个枕头塞在当中,伪装成有人酣睡的模样! 中计了! 那对主仆,根本就没中迷药! 他们早有防备! 就在老板惊骇转身的刹那,异变陡生! 只听“砰”、“砰”两声闷响,几乎不分先后! 墙角阴影处,陆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 他手中握着那柄看似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锈铁条。 此刻在他手中,如臂指使,快如闪电! 锈铁条精准地抽在小厮持着匕首的手腕上,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小厮惨叫着捂着手腕,匕首当啷落地。 一击过后,只见陆沉身形微侧,避开老板娘嚎叫着劈来的厚背砍刀,锈铁条顺势如同毒蛇出洞,点在她肥硕腰眼的一处穴位上。 老板娘只觉得半边身子一麻,庞大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咚”地一声像座肉山般砸在地上,震得地面都晃了晃,一时竟爬不起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老板甚至还没完全转过身,两个同伙就已经被干脆利落地放倒在地,失去了反抗能力。 他目瞪口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们三人虽非什么武林 高手,但也有些粗浅功夫傍身。 尤其是老板娘,力气奇大,等闲三五条汉子近不得身。 可在这少年面前,竟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这实力,简直深不可测! 陆沉持着那根锈铁条,冷冽的目光扫过惊骇欲绝的老板。 “谋财害命,按《大乾律》,可是斩首弃市的重罪!” 老板被那目光一扫,只觉得魂魄都要冻僵了,下意识地手一松,“当啷”一声,牛耳尖刀掉在地上。 他双腿发软,似乎就要跪地求饶。 陆沉正以为他要束手就擒,却见那老板眼中闪过一抹疯狂与决绝! 他非但没有跪下,反而猛地向后一退,伸手从背后摸出一张陈旧的斑斓虎皮! 下一刻,在陆沉微缩的瞳孔注视下,老板将那张虎皮往自己身上猛地一披! “吼——!” 一声低沉暴戾的虎啸骤然在狭小的厢房内炸响。 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那虎皮见风就长,如同活物般瞬间将老板全身包裹。 只见他身形急剧膨胀,扭曲,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爆响! 眨眼之间,原地哪里还有那三角眼的猥琐老板? 取而代之的,是一头体型硕大,吊睛白额,獠牙外露,散发着浓郁腥风的斑斓猛虎! 它一双琥珀色的兽瞳死死锁定陆沉,充满了暴虐与杀意! 腥风扑面,恶虎眈眈! “果然是造畜邪术!” 陆沉眼神一凛,却并无太多意外。 他早从沈爷处得知,这等邪法不仅可施加于人,亦能用于自身。 披上特制的兽皮,借助邪法催动,便可短时间内化身猛兽,凶煞倍增! “撞到我手里,算你流年不利!” 陆沉心中冷哼。 他可是在龙脊岭亲手诛杀过作恶狐妖的人,岂会惧怕一头凭借邪法幻化的大虫? 若换做寻常百姓,见此情景怕是早已吓瘫在地,但他长剑在手,体内浩瀚气奔腾流转,底气十足! “吼!” 那斑斓猛虎显然灵智已失,只余野兽本能。 只听他咆哮一声,后肢发力,带起一股腥风便朝陆沉猛扑过来! 血盆大口直噬陆沉咽喉,一对前爪闪烁着寒光,势大力沉! 陆沉不闪不避,眼中精光爆射。 他脚下踏 稳,腰腹发力,手中那锈迹斑斑的铁条此刻竟发出细微的嗡鸣。 被他以精妙手法直刺而出,并非硬撼,而是精准地点向猛虎扑击时前肢关节的薄弱处。 同时侧身拧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一咬。 砰! 铁条与虎爪碰撞,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陆沉手臂微微一沉,暗惊这邪虎力气之大。 但他内力更为雄浑,浩瀚气勃发,硬生生将虎爪震开。 随即铁条顺势上撩,直扫虎目! 猛虎吃痛,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 其攻势更显疯狂,尾巴如同钢鞭般横扫,将房内桌椅扫得粉碎! 木屑纷飞间,一人一虎在这狭小空间内展开激烈搏杀,动静极大,震得整个野店都在微微颤动。 这般冒出来的巨大声响,惊醒了睡在大通铺那边的几条壮汉。 他们本就是刀头舔血的江湖客,警觉性极高,一听到响动,就纷纷提着兵刃,打着灯笼烛火冲了过来。 刚赶到后院,便见厢房木门“轰”的一声被撞得粉碎! 一头体型骇人的斑斓猛虎从中猛跃而出,作势欲逃! “着!” 就在此时,一声清叱响起。 只见陆沉不知何时已张弓搭箭,动作如行云流水,一道箭光如同黑夜中的流星,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命中猛虎后颈要害! 噗嗤! 箭矢入体,贯穿下去。 那猛虎哀嚎一声,庞大的身躯重重摔在雪地里,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我的娘诶!哪来的这么大一头大虫?!” “这小少爷好俊的身手!好厉害的箭法!” “一箭射杀猛虎!当真勇士也!” 几条壮汉看得目瞪口呆,纷纷倒吸凉气,由衷叹服。 这头猛虎一看就非比寻常,凶悍异常,就算他们几人合力,也未必能讨得好去。 竟被这看似养尊处优的年轻公子一箭毙命! “哪里是什么大虫!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这分明是个妖人!” 茫茫夜色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娇叱。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劲装,身姿矫健的英气女子踏雪而来。 正是竺无双! 她先是瞥了一眼地上逐渐褪去虎形,变回老板尸首的“猛虎”,随后目光落在陆沉身上,笑吟吟道:“陆都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 逢,没想到竟在这荒郊野店与你相遇了。” 陆沉也是微微一愣,收起架势,诧异道:“竺捕头?你怎么会在此地?” “进去再说,此处非谈话之所。” 竺无双挥挥手,驱散了那些仍在啧啧称奇的壮汉,与陆沉一同回到一片狼藉的野店厢房内。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竺无双神色才变得凝重起来。 她低声道:“我一路追查怜生教残存的几条线索,发现他们虽树倒猢狲散,但其教主丹羊子之前接引【判官】道果时,气息扩散,影响深远。” “这方圆数百里之地,某种意义上,都已成了那枚【判官】道果残留的‘生死道场’。” “道果之力侵染地脉生灵,以致阴邪滋生,妖异频现。” “我怀疑,这野店老板能施展造畜之术,乃至这附近山岭盘踞的真正虎患,其根源,恐怕都与这道果气息的侵蚀脱不开干系。” 陆沉闻言,不禁咂舌。 一道果出世,竟能影响如此广袤的地域。 改变一方水土,滋生妖物,形成所谓的“道场”? 这道果之威能,当真玄奇莫测,影响深远!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15章 真气,真罡 “那你如今到了此处,又是为何?”竺无双开口询问了一声。 陆沉看着竺无双,坦然道:“不瞒竺捕头。” “我此次出行,乃是领了巡山司的差事。” 他见竺无双认真在听的样子,便继续详细说道:“赵无忌赵大人吩咐,让我换个身份,跟随宏茂商号的商队,前往北边的长朔军镇,明面上是随行,实则是要借机探查那边蛮族各部的动向、兵力虚实,看看近来是否有异常情况。” 他对六扇门的人并无隐瞒的必要。 况且与竺无双也算并肩作战过的旧识,信任基础是有的。 听完陆沉的叙述,竺无双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随即关切地问道:“原来如此。” “那你这边进展可还顺利?我这边追查怜生教余孽,倒是有些发现,只是线索繁杂,进展缓慢。” 陆沉顺势问道:“竺捕头追查怜生教,如今可有眉目?” 竺无双神色一正,沉声道:“丹羊子虽已形神俱灭,但他生前与各路人马牵扯甚多。” “他一个原本籍籍无名的游方道士,在扶持连云寨之前,何来那般大的能量和资源?” “背后定然有势力在暗中资助,推动。” “我怀疑,怜生教并非孤立存在,其背后或许藏着更深的水。” 陆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连云寨与怜生教背后,确实迷雾重重。” “若是丹羊子还活着,或许能撬开他的嘴,得到更多关于其背后势力的情报,只可惜,连家父子和丹羊子本人都已毙命,线索几乎全断了。” “这野店为祸一方,其倚仗的,除了这黑店,便是盘踞附近山岭的一头成了气候的虎妖。” “那虎妖我已寻踪除去,本想再来端了这窝点,斩草除根,没成想你倒先替我料理了。” 陆沉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笑道:“原来如此。” “我本也打算解决了店里这些歹人,再去找他们背后的靠山算账,这下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他语气轻松:“说来也是恰逢其会,撞上了便不能不管。” 竺无双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之色。 她见过太多身负任务便明哲保身,对沿途恶行视而不见之人。 像陆沉这般即便身有要务,仍愿路见不平出手铲奸的性子,在官面上实属难得。 她心中暗忖,此子不仅有天赋,更有侠义心肠,确实是个吃六扇门饭的 好苗子,也很合她的脾气。 竺无双仔细打量了陆沉两眼,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她英气的眉毛一挑,讶然道:“咦?你的气息……你开辟内府了?” 这才分别多久?这修炼速度未免也太惊人了! 陆沉微微一笑,谦逊道:“前阵子偶有所得,侥幸突破罢了。” 竺无双由衷赞叹道:“陆都头果然是英杰之辈。气关第二重‘内府’境,乃是打磨真气,积蓄根基的水磨工夫,最是考验耐性与底蕴。” “不知多少人在此关卡滞碍多年,三年五载毫无寸进亦是常事,你能如此迅速突破,绝非侥幸二字可以概括。” 陆沉连忙道:“竺捕头过奖了。” “若非之前得您与燕捕头相助,赐下龙虎大丹,助我夯实根基,我也不可能有此进展,此恩陆沉铭记于心。” 竺无双摆手笑道:“丹药不过是外物,给了旁人,也未必能有你这般成效。” “终究是你自己根基扎实,悟性够高,方能化外力为己用,这是你自身努力的结果。”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气氛颇为融洽。 陆沉想起一事,问道:“竺捕头接下来打算往哪个方向追查?” 竺无双答道:“我与六叔兵分两路,扩大搜索范围。” “说来也巧,我下一步正要经过长朔军镇附近,查一条线索。” 陆沉闻言,眼睛一亮,主动邀请道:“既然如此,竺捕头若不嫌弃,不妨与我们一起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他心想,有这位武功高强,见识广博的六扇门捕头同行,路上不仅能多份安全保障,更能请教学习,获益良多。 竺无双本就是磊落大方的性子,见陆沉诚意相邀,当即爽快点头:“好!若陆都头不嫌我碍了你办正事,那便一同上路。” “正好我也可暗中留意,看看这商队乃至军镇附近,是否有怜生教的蛛丝马迹。” 事情议定,夜色已深,两人便各自回房休息,约定次日清晨一同出发。 过得两日。 宏茂商号派来的趟子手快马加鞭赶到野店,告知前路已然打通。 盘踞在黑云岭的那股响马已被商队请来的镖局高手驱散,可以继续上路了。 车队再次汇合,沿着被积雪覆盖的官道,向着北方迤逦而行。 沿途风雪时紧时松,天地间一片苍茫。 马车之内,陆沉并未虚度光阴。 他一边默默运转《长鲸吞海功》,汲取天地间稀薄的元气,淬炼体内那方初成的内府,积蓄着浩瀚真气。 一边则抓紧机会,向同车的竺无双请教修炼上的疑难。 “竺捕头,这内府开辟之后,接下来该如何修行?可是要一直积蓄真气,直至满溢?”陆沉虚心求教。 竺无双显然对这位上进的后辈颇有好感,耐心解答道:“内府如同容器,积蓄真气自是根本,但绝非一味填充即可。” “更关键的,在于‘淬炼’。” “需以心神为火,以功法为炉,不断锤炼真气,去芜存菁,使其由虚化实,由散而凝,最终蜕变为至精至纯、无坚不摧的‘罡气’。” “唯有练出罡气,方能护体伤敌,算是真正在气关境站稳了脚跟。” 陆沉若有所思,追问道:“原来如此。” “那这罡气可有品类高下之分?” “自然有。” 竺无双颔首,详细解释道:“世间罡气,依其特性,威力,潜力,大抵可分为九品。” “九品为末,一品为尊。” “譬如军中盛行、流传最广的‘铁衣罡气’,便是八品,胜在易学易成,护身效果尚可,但潜力有限。而我所修炼的,乃是师门所传的‘青龙罡气’,属二品之列,真气运转如青龙游空,主变化灵巧,亦擅攻坚摧破。” 二品! 陆沉心中微震。 竺无双的实力他是见识过的,其罡气之凌厉威猛,令人印象深刻。 而这等罡气,竟也只位列二品? 那一品的罡气,又该是何等模样? 他不由暗自思忖:“我以《长鲸吞海功》炼出的这‘浩瀚气’,磅礴无尽,最擅久战,不知若淬炼成罡,能位列几品?” 正当他心念转动之际,异变突生! 一直静静悬浮于他识海深处,载沉载浮的那道【斩妖吞孽符】,竟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 符身之上那些古朴玄奥的纹路流转起淡淡的金色华光,仿佛被什么东西唤醒了一般。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16章 军镇,云蒙 “真气……在被提纯!” 陆沉心神沉入体内,仔细感知着那奇妙的变化。 只见识海中那道【斩妖吞孽符】正闪烁着温润而灼热的华光。 如同一簇纯净的神焰在静静燃烧。 光芒照耀之处,周身百骸都生出一股暖洋洋,却又带着些许灼烫的奇异感觉。 原本如同江河般奔腾流转的浩瀚真气,在流经符箓光芒映照的经脉窍穴时,仿佛被投入了一座无形的烘炉,经受着烈火的煅烧与淬炼。 真气中那些细微的,不够精纯的杂质,似乎在这光芒下被悄然焚化,剥离。 使得整体的真气变得愈发凝练,精纯。 流动时更显沉凝厚重,隐隐带着一丝晶莹的光泽。 “这般效果……简直胜过我不眠不休,苦修十日之功!” 陆沉心中又惊又喜。 他当即盘膝坐稳,摒弃杂念,全力运转《长鲸吞海功》。 配合着符箓的淬炼效果,引导气血与真气加速循环。 每一次周天运转,被淬炼过的气血便壮大一分。 如同得到了最上乘的滋养,迅速充盈在筋骨皮膜之间,反哺着肉身,带来一种扎实而强大的提升感。 “倘若能多遇上几只这般为祸的妖物、或是修炼邪法的妖人,凭借这【斩妖吞孽符】的神效,我积累真气,圆满内府的速度,必将大大加快!” 陆沉不由得心生感慨。 踏入气关之境后,寻常的大补药物对修为的提升已经微乎其微。 除非是那些可遇不可求的天地灵物。 这也正是江湖上流传“一朝入气关,十年进一步”说法的缘由。 不知多少天赋有限的武者,在此境界蹉跎十年八载,也难以寸进。 但他现在不一样。 依靠着斩妖吞孽符的能力,他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兴许根本用不上太长时间,就能够完美的走完这一步。 要知道,之前他可仅仅只是解决了一个虎妖坐下的几个妖人罢了。 就已经能给他带来这种程度的提升,真是不敢想象,倘若日后他能拿下一只作恶的虎妖那种级别的妖物,又能给他带来何种层次的力量? 窗外,大雪下了又停,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车队在茫茫雪原中艰难前行。 如此又过了数日,远方地平线上,终于隐约出现了一片依山而建的,气势森然的黑色轮廓。 长朔军镇到了。 六镇之中,长朔以其苦寒艰险着称。 其一,它直接与北方强大的云蒙帝国疆域接壤,背后更是绵延无尽,号称十万大山的蛮荒之地。 山势险峻,道路崎岖难行,物资转运极其不便。 其二,每年无论是开春还是入冬,时常会有来自云蒙帝国或依附其的蛮族部落南下“打草谷”。 实则是劫掠练兵,凶残异常。 因此,寻常商队根本不敢轻易前来此地进行互市贸易,风险极高。 也唯有像宏茂商号这等底蕴深厚,能组织起上百人护卫队伍,且与军队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老字号,才有能力和胆量接下军镇的委托,穿梭于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 “前边就是长朔防线的‘北风寨’了。” 充当马夫的黄征一边小心驾驭着车辆在略显泥泞的雪道上行进,一边抬手指向前方。 只见远处山峦起伏之间,一座依托险要地势修建的寨堡赫然矗立。 寨墙高耸,隐约可见巡弋兵卒的身影,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长朔军镇统辖方圆数百里防线,下设大小军寨共二十七座,军民合计约有十五万之众。” 黄征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娓娓道来。 陆沉微微颔首,目光深远。 他深知,这北疆的“军镇”绝非寻常小镇。 而是统兵数万乃至数十万的大型军事藩镇,更是一条绵延数百里,乃至上千里的坚固防线。 其下辖着大量的卫所、关隘、堡寨、烽燧,构成了一套严密且能自给的防御体系。 为了维持这般庞大的消耗,军镇普遍实行“战时为兵,平时为民”的戍守策略。 无战事时,军士们便会开垦荒地,种植粮秣,屯田自养,以减轻朝廷的补给压力。 “商队会先在‘北风寨’休整几日,顺便将一部分易于脱手的货物在这里出手,换成银钱或当地特产。” 黄征继续汇报着安排。 陆沉表示明白。 军镇最急需的大宗货物,莫过于粮草与战马。 但这属于严格的军需采购,通常由朝廷专营或指定的大商号承办,寻常商队难以插手。 即便是宏茂商号这等背景深厚的大字号,最多也只能囤积些耐储存的粟、麦、豆类谷物,以及马匹所需的茭草,小批量供应。 “宏茂商号这次带来的,主要是 各类鞣制好的皮革,制作弓弩所需的牛筋,以及大量麻布和棉布,这些都是军镇百姓和底层军户日常急需的紧俏货。” 黄征盘算着:“价格肯定要高出不少,这一趟,应该能赚不少。” 陆沉走下马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 既然明面上是随商队行商,他自然也不会空手而来。 他早已通过沈记药铺的关系,筹措了数千斤药材随行。 军镇地处苦寒,战事频仍,对金疮药、止血散,以及治疗伤寒、痢疾等常见病的药材需求量极大,这是一桩稳当的买卖。 “老黄,你也跟着商队的管事,把咱们带来的那批药材销出去一部分,价格公道即可,不必锱铢必较,重要的是尽快融入当地,摸清情况。” 陆沉吩咐道。做戏需做全套。 他明面上的身份是前来边镇探望兄长、顺便行商的富家子弟。 “好嘞,少爷放心,我晓得轻重。”黄征应承道。 安排完这些琐事,陆沉回到商队包下的一间客栈稍作休息。 刚进门,便见到竺无双已收拾好行装,似乎正要离开。 “陆都头,你回来得正好。” 竺无双见到他,抱拳道:“我此行追踪怜生教余孽的线索,需深入那十万蛮荒之地。” “如今必须去探查一番,以免那枚失控的【判官】道果残留气息继续侵蚀生灵,酿成更大祸乱。” 她话语间带着一丝江湖儿女的洒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 “明年开春,我在茶马道等你。” 陆沉神色一肃,同样郑重抱拳还礼:“竺捕头保重!” “蛮荒之地凶险莫测,万事小心!预祝竺捕头此行顺利,马到功成!明年开春,茶马道再会!”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竺无双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客栈外熙攘的人群与茫茫风雪之中。 ps:最近考试,没有更新,抱歉~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17章 卫所,桩子 在北风寨盘桓了四五日,陆沉带来的货物便已销去大半。 军镇之中,讲究军民一体。 营寨内外摆摊开铺的,多是军士的家眷或沾亲带故者,形成了一个独特而封闭的市场。 药材在这里是硬通货,几乎不愁销路,价格也远比在安宁县的时候高不少。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做这走南闯北的游商,利润确实丰厚。” 陆沉翻看着红拂递上的账本,不禁感慨。 这几千斤药材若在安宁县出手,刨去成本,利润大约在五六百两银子。 而运到这军镇,利润竟能翻上一番,达到千两之数。 “是嘞,少爷,这行当就是风险高,盈利也大。” 红拂俏生生地站在一旁,轻声附和。 她如今打理这些账目已是得心应手。 行走在这条商路上,沿途响马盗匪多如牛毛,莫说独行的货郎,便是几十号人护卫的商队,也可能遭遇劫道,轻则血本无归,重则人财两空。 即便侥幸抵达军镇,若无过硬的门路和靠山,货物也可能被当地豪强或兵痞以各种名目“征用”,最后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也正是陆沉就算借用了“京城陆家”的身份,也还是得挂靠在宏茂商号旗下的原因。 在这等地方,没有背景寸步难行。 即便侥幸走出几步,也极易被人生吞活剥。 “红拂已打听清楚了,明日商队便要启程,前往下一站‘龙首寨’。那里设有与蛮族部落互市的场子,也是咱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红拂柔声汇报着接下来的行程。 她心知肚明,自家少爷来此,行商是假,探查军情,摸清蛮族底细才是真。 陆沉放下账本,看向红拂,语气带着一丝认真:“龙首寨是长朔最大的堡寨,听说那里三教九流,龙蛇混杂,比这北风寨要复杂得多。” “接下来的路途和目的地,恐怕不会太平静。” “你真不考虑留在此地,等我们返回时再来接你?到了那边,我未必能时时顾得上你和老黄的安全。” 红拂闻言,立刻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不,少爷在哪,红拂就在哪。” “我能照顾好自己,绝不给您添乱。” 看着她倔强的模样,陆沉心中微暖,沉吟片刻道:“也罢。” “等此间事了,得了空闲,我教你几手防身的本事,在这等地 方,多一分自保之力总是好的。” “真的?” 红拂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雀跃道:“那我以后是不是该叫您‘少爷师傅’了?” 陆沉被她这古怪的称呼逗得哭笑不得。 他摇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没个正形。” “好了,去收拾东西吧,明日还要赶路。” 红拂嘻嘻一笑,知道陆沉并未真的责怪,便欢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去准备了。 陆沉看着她轻快离开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目光随即转向窗外龙首寨的方向,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接下来,对他们来说,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翌日,商队再次启程。 顶着凛冽的寒风,向着最终目的地,龙首寨进发。 龙首寨不愧是长朔防线上的核心堡寨,规模远非北风寨可比。 它紧邻着重要的云浮卫所,寨墙更高更厚,守军装备更为精良。 往来人员也明显复杂许多。 既有顶盔贯甲的军士,也有穿着各色皮袄,形貌各异的外来商旅。 甚至能看到一些具有明显异族特征的面孔。 陆沉寻了一间看起来颇为气派的客栈,包下了几间上房安顿下来。 稍作休整后,他便遣黄征持着信物,前往不远处的云浮卫所投帖。 约见那位名为陆复生的千户大人。 客栈上房内,炭火盆驱散着寒意。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身着寻常棉袍,作百姓打扮的中年男子迈步而入。 他面容精悍,皮肤因常年风吹日晒而显得粗糙,眼神锐利如鹰。 一进门,目光便迅速扫过房间,最终落在陆沉身上。 见到陆沉如此年轻,他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浮现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警惕。 “阁下便是陆沉?” 中年男子声音低沉,带着边军特有的沙哑。 “正是,见过陆千户。” 陆沉起身,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块铁质腰牌,双手递了过去。 “这是巡山司的凭证,请千户验看。” 陆复生接过腰牌,指腹仔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特别是背面那独特的山形暗记,又掂了掂分量,确认无误后,脸上的警惕之色才稍稍缓和。 他点了点头,将腰牌递回。 “陆兄弟不必多礼,坐。” 他自己先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姿态放松了些,但脊背依旧挺直,显是行伍习惯。 “赵大人的信,我已看过。你是为探查云蒙蛮族动向而来?” “正是。” 陆沉落座,直接切入正题:“还请千户不吝赐教。” 陆复生略一沉吟,遂即开口道:“云蒙那边,近来确实不太平。” “他们的老汗王去年冬天归了天,留下的几个王子,为了那把金帐里的汗皇宝座,明争暗斗,几乎要动起刀兵。内部乱得很。”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股乱象最近被强行按了下去,据说是‘神庙’出手干预,使得事情没有继续朝着混乱的方向发展。” “神庙?” 陆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面露疑惑。 陆复生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解释道:“神庙,是云蒙帝国的圣地,他们信奉长生天神。” “庙里地位最尊崇的,是大萨满,据说,每一代的大萨满,都是天下有数的武圣级人物,在云蒙拥有至高无上的影响力,甚至能左右汗位的继承。” 他看了一眼陆沉,意味深长地说:“我得到的消息是,如今那几位争得头破血流的王子,都在想方设法,试图得到神庙,或者说得到那位大萨满的支持。” “谁能获得神庙的认可,谁就最有可能成为新的金帐汗皇,所以,现在的平静,恐怕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陆沉闻言,心中豁然开朗,同时也感到了更大的压力。 云蒙内部的权利斗争,竟然牵扯到如此超然的存在。 一个武圣级别的大萨满! 这远比他之前预想的要复杂和凶险得多! 他这趟差事,看来真要小心行事,步步为营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18章 嫡长,暗流 陆沉与陆复生一番交谈,对长朔这边错综复杂的局势有了大致的了解。 此地的镇守总兵李长梁,为人专横霸道,在军中说一不二。 对待麾下军士如同家仆奴役,动辄打骂,权威极重。 但此人能坐稳这个位置,靠的也是实打实的本事。 其武功高绝,早已踏入神关之境,更兼修炼的是杀伐凌厉的兵家传承,于战阵之上堪称万人敌,乃是长朔边军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经年累月下来,长朔防线上的各大军寨,卫所将领,多半都成了他的门生故旧。 或是由他一手提拔,军中私下里都自称是“李家将”。 每逢年节,总兵府门前车水马龙,前来拜谒送礼的将领,地方官员的轿马能排满好几条街,其势煊赫,可见一斑。 陆沉跟着沈爷学了这么久,不仅识字读书,更耳濡目染了许多人情世故,官场规矩。 听着陆复生这番带着几分措辞谨慎的描述,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他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李总兵如此声势显赫,在长朔一手遮天,却不知他与茶马道的国公府那边,关系相处得如何?” 陆复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重新打量了陆沉一眼。 似乎没料到这个看似年轻的巡山司使者,嗅觉竟如此灵敏。 他略一犹豫,这才压低声音道:“不瞒陆兄弟,李总兵当年正是老国公爷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据说与国公府的大公子交情莫逆,乃是斩过鸡头,烧过黄纸的拜把子兄弟。” 陆沉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许多之前觉得有些蹊跷的地方,此刻都串联了起来。 难怪赵无忌非得派自己这个“新人”不远千里跑来长朔。 明面上的理由是探查云蒙蛮族动向,但这等军情,边军自有渠道上报,何须巡山司越俎代庖? 恐怕探查蛮族只是一方面,借机摸一摸这位李总兵,或者说他背后那位国公府大公子的底细,才是真正的目的! 对于沐国公府的情况,陆沉也偶有听闻。 老国公膝下有三子一女,大公子虽是长子,却并非嫡出。 二公子早年夭折。 四小姐是女儿身,故而,老国公属意的继承人,显然是那位嫡出的小公子。 这些年来,老国公不断给予小公子历练的机会,譬如这新设的巡山司,按常理和资历,本应由在军中根基更深的大公子执掌。 但老国公却力排众议交给了小公子,其用意不言自明。 就是要为小公子积累功勋威望,为日后顺利承袭爵位铺路。 而长朔这边的李长梁,作为大公子的结拜兄弟,手握重兵,他的态度和动向,无疑对小公子能否顺利接班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赵无忌身为小公子的心腹,自然要对这位“土皇帝”多加留意。 想通了这一层,陆沉只觉得肩上的担子一下子又变的沉重了几分。 这趟差事,水,可远比想象的要深啊。 “真是暗流汹涌……” 送走陆复生后,陆沉独坐房中,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心中思绪翻腾。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再正常不过。 莫说国公府这等执掌一方的庞然大物。 便是安宁县里那些士绅家族,为了些田产商铺,长房二房之间都能明争暗斗,恨不得打出狗脑子来。 权势富贵动人心,自古皆然。 更何况是宰执岭南,堪称一方“土皇帝”的沐国公府? 那等门第的继承之争,牵扯的利益和势力盘根错节,足以影响无数人的命运。 “还好,我身份低微,暂时还掺和不进这等层面的争斗。” 陆沉不禁有些庆幸。 眼下莫说什么大公子、小公子,便是长朔总兵李长梁那般人物,若真看他不顺眼,恐怕动动手指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层次差得太远,反而安全。 “稳妥起见,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好。” “安安心心搜集些云蒙蛮族的动向,回去向赵大人复命,便是圆满完成任务。” 陆沉很快定下心绪,不再纠结于高层博弈。 想通此节,他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锦囊,递给陆复生:“陆千户,这是巡山司这个季度的‘薪俸’。赵大人一向体恤下属,绝不会让跟着他办事的人吃亏。” 陆复生接过,入手沉甸甸的。 打开一看,里面是十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养血丹”。 乃是军中上层将领才可能配给到的修炼资源。 此外,还有一张面额三千两的官办钱庄兑票,随时可以支取现银。 看到这些,陆复生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真切的笑意,态度比刚才又热络了几分。 他将锦囊小心收好,拱手道:“陆兄弟客气了,代我多谢赵大人厚赐!放心 ,在龙首寨这边,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几日,你可以在寨内随意走动探查。” “稍后我让人给你送一份我的手书,凭此便可自由出入一些寻常人去不得的地方,对外,你便说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前来投奔谋个出路,自然不会有人为难你。” “多谢千户行此方便!” 陆沉郑重拱手道谢。 有了这份手书和“亲戚”身份,他行事无疑会方便许多。 与陆复生告辞后,陆沉返回客栈。 刚踏入大堂,便觉得气氛与往日不同,格外热闹喧哗。 不少住客和本地人聚在一起,兴奋地议论着什么。 陆沉心生好奇,唤来跑堂的小二,问道:“小二哥,今日店里为何如此热闹?可是有什么喜事?” 那小二一脸热情地笑道:“客官您是刚来吧?” “这可是咱们龙首寨年底的一桩盛事!年节之前,云蒙那边的大小部落会过来与咱们进行一年中最大规模的互市。” “这些年由几家大商号牵头,特意办起一个‘物博大会’!各方都会把压箱底的珍藏好货,甚至是来自域外的奇珍异宝拿出来,公开拍卖,价高者得!可是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 陆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这“物博大会”,听起来倒是个收集情报,观察各方势力的好机会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19章 丹砂,云石 “竟还有这般盛事。” 陆沉闻言,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趣。 他想起之前在安宁县,也曾经历过一场类似的拍卖会。 当时的压轴之物,正是他从龙脊岭深处机缘巧合得来的那枚定风珠,还曾引得各方争抢。 但那种事情,在安宁县内,仔细想想也算是平常。 论起内里可能潜藏的博弈,以及各种蕴在其中的交手打探,安宁县的拍卖会可就要显得平和太多了。 他倒是没想到,在这边塞军镇,也有这等规模的集会。 “或许可以寻陆复生要一张入场帖子。” 陆沉思忖着。 他本性并非爱凑热闹之人。 但既然恰逢其会,去见识一番也无妨。 这龙首寨的“物博大会”与内地不同,必然有许多来自云蒙草原乃至更遥远域外的奇物。 云蒙地广人稀,虽多是苦寒之地,但正因为人迹罕至,反而可能孕育出一些中原罕见的天地灵物、珍稀矿产。 这些东西,或许是在龙脊岭也难以寻到的。 说不定其中就有对他眼下修炼大有裨益之物。 更何况,这等鱼龙混杂、各方势力汇聚的场合,正是观察风向,收集情报的绝佳机会。 商贾之流消息最为灵通,从他们交谈议论中流露出的只言片语,有时比官方文书更能反映真实的局势动向。 心下计议已定,陆沉便不再多想,转身回到客栈上房。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间的喧嚣,他于榻上盘膝坐下,宁心静气,再次沉浸于修炼之中。 意念引导之下,体内气血如同奔腾的江河,沿着《长鲸吞海功》的路线缓缓运转大周天。 数个周天之后,澎湃的气血逐渐沉降,提纯,最终归于脐下丹田那方初成的“内府”之中。 内视之下,只见内府之中,那被反复淬炼过的真气不再是最初的云雾之状,而是凝聚成一滴滴沉重粘稠,闪耀着微弱银芒的液珠。 如同水银汞浆般缓缓滚动、交融,散发出愈发精纯磅礴的气息。 “照此进度,持之以恒,待到明年开春,或许便能水到渠成,使得这‘真气’进一步蜕变,化为更为凝练强大的‘真元’。” “届时,便可尝试以真元为基,开始淬炼护身杀敌的‘罡气’了。” 感受到自身修为稳步精进,陆沉心中泛起一丝满足与期待。 在这危机四伏的边塞 之地,自身实力的每一点提升,都是最重要的依仗。 一晃便过去了两三日。 陆沉白日里便带着红拂,如同寻常富家公子出游般。 流连于龙首寨的各处茶馆,酒肆,甚至是一些消息灵通的勾栏瓦舍。 他出手阔绰,言语又得体,很快便结识了几位常年来往于边境的云蒙行商。 几番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陆沉有意无意地引导话题,倒也探听到了不少关于云蒙帝国内部的近况。 据这些行商所言,云蒙老汗王归天后,诸位王子争夺汗位的关键,似乎在于能否获得“神庙”的支持。 近日有风声传出,八王子赤追罗颇得神庙赏识,或将有幸进入神圣的“神山”修行。 这无疑使其在汗位争夺中占得了先机。 如此一来,其他几位王子自然心急如焚,都想方设法要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功业,以赢得神庙的青睐。 其中,尤以性情彪悍,一向主战的二王子赤武辛最为激进。 他正在极力鼓吹,要亲率麾下精锐心腹,南下攻破长朔防线,为云蒙帝国开疆拓土,以此作为向神庙证明自身能力的“投名状”。 “若真打起来,这生意可就不好做咯。” 一位年纪稍长的云蒙行商抿着酒,唉声叹气。 他提及,云蒙帝国内部等级森严,将黎庶分为六等。 那些贵族皇裔,生来便拥有广袤的草场和成群的牛羊,而底层的平民则命如草芥,常被大部落随意劫掠奴役,苦不堪言。 一旦战事开启,最先遭殃的,往往就是他们这些夹缝中求生的行商和平民。 陆沉与众人寒暄几句后,便带着红拂返回客栈。 他将这几日零碎听来的消息在脑中仔细整合,梳理,准备稍后写成密报,通过特定渠道送回给赵无忌。 他心下明了,自己此行的主要任务并非深入虎穴,这些边角料的情报,足够交差即可。 “看来,边关真的要不太平了。” 陆沉眉头微蹙。 倘若云蒙二王子当真铆足了劲要攻打长朔,战火一旦燃起,必然波及后方。 无论是相对安宁的茶马道,还是他所在的安宁县,恐怕都难以独善其身。 “乱世之中,唯有自身实力才是根本!” “必须更加勤勉练功,方能在这即将到来的风波中拥有自保之力!” 陆沉握了握拳,心中变强的念头愈 发坚定。 次日,陆沉再次出门,径直来到了龙首寨中最负盛名,消息也最为繁杂的碧云楼。 此地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许多有门路的行商、跑单帮的客旅,都会选择在此歇脚,交流信息。 刚踏入碧云楼大门,一股混合着酒气和各种食物香气热浪便扑面而来。 喧嚣的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陆沉寻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本地有名的烈酒和几碟下酒小菜。 他招手唤来忙碌的小厮,看似随意地问道:“小二哥,我看今日楼里格外热闹,可是有什么新鲜事儿?” 那小厮手脚麻利地擦着桌子,闻言笑道:“客官您问着了!” “是这么回事儿,前几日有一伙从云蒙深处过来的商人,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批上好的‘丹砂’和‘云石’,个个品相极佳!被我们东家瞧见了,花大价钱全盘了下来。” “东家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借此机会,在楼里设了一个‘赌会’,邀请各路豪客来玩玩,赌赌运气,也看看眼界!” “丹砂与云石?” 陆沉闻言,眉头一挑,心中顿时来了兴趣。 那可是炼丹画符,炼制某些特殊兵器乃至辅助修炼的好东西! 在安宁县的时候,就颇为罕见,没想到在这里能遇的到。 若是能挑些其中品相不错的好东西,那也算是一桩不小的收获。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20章 开识,心念 “果然还是出门才能长见识。” 陆沉指尖轻抚茶杯边缘,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丹砂与云石,这可是玄门修行之人最为看重的硬通货。 他在沈爷的藏书中不止一次读到过相关记载。 丹砂研磨成粉,能以自身灵性勾连天地气机,是绘制符箓,驱邪镇煞的上佳材料。 而云石质地特殊,能调和五行之气,乃是炼制法器等物不可或缺的主料。 可惜这两样东西实在稀有。 即便安宁县背靠物产丰饶的龙脊岭,他也从未见过实物。 更妙的是,这两种矿石表面都包裹着一层天然的“石皮”。 这石皮有个奇特的属性,能够隔绝真气探查,屏蔽修行者的感知。 正因如此,许多大商队和豪门字号最喜欢购入丹砂云石原料,用来进行一种被称为“赌斗”的博弈游戏。 这游戏在京中曾风靡一时,成为达官贵人最热衷的消遣。 一刀切下去,可能是价值连城的灵材宝玉,也可能是一文不值的普通顽石。 这种巨大的不确定性,让无数人为之痴狂。 确实有人凭借一块石头一夜暴富,但也有人倾家荡产。 世间百态,尽在其中。 不过陆沉倒没有凭借运气与人一较高下的念头。 这种仅仅只是纯粹的运气比拼的游戏,对他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吸引力。 没有什么别的上现如今他一步一步将自己实力提升,夯实的感觉更吸引他的心神。 他此行另有要务,只是想借机观摩一番,开阔眼界罢了。 “带我去瞧瞧。” 陆沉放下茶盏,语气平静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俗话说,上行下效。 底层百姓最爱模仿上层人物的衣食住行、娱乐消遣。 仿佛穿了同样的料子,用了同样的器物,玩了同样的游戏,自己也就跻身上流社会了一般。 这赌斗丹砂云石的风气,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在龙首寨这等边关军镇。 除了窑子和酒楼,实在没什么像样的娱乐场所。 这赌石之戏,自然吸引了大量寻求刺激的围观者。 更重要的是,那种“一刀穷一刀富”的极致体验。 看着别人或狂喜或绝望的众生相,轮到自已时那种血脉贲张的紧张感,都让人欲罢不能。 谁不渴望一夜暴富? 谁不期盼飞黄腾达? 在这边陲之地,除了在战场上搏杀军功,剩下的恐怕就只能指望运气了。 至于其他门路,无论是走私还是别的什么,无不是提着脑袋的营生。 相比之下,赌斗反倒成了最“平和”的途径了。 “客官您里头请——” 小厮闻言,腰弯得更低,脸上堆满殷勤的笑容,毕恭毕敬地在前面引路。 这位陆三少爷近日在龙首寨一掷千金,早已是各大场所争相巴结的贵客。 若是寻常人想进这赌斗场子,至少得先拿出千两银票兑换筹码作为凭证。 但陆沉却只需“刷脸”即可。 这就是他此刻“富贵公子”身份带来的便利。 有钱有势,自然便能享受许多旁人无法企及的特权。 来到碧云楼三层。 只见整层厢房尽数打通,开阔非常。 地板下铺设的火龙烧得正旺,炭火的热力驱散了边关的严寒,即便窗外大雪纷飞,室内依旧暖意融融,宛如春日。 陆沉解下厚重的棉袍,交由身后的红拂拿着。 自己则背起双手,慢步其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里的景象。 数个摊位上,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形态各异的原石,大者如磨盘,小者仅似婴儿手掌。 不少衣着华贵的豪客们正来回踱步,或掂量重量,或细观皮壳。 更有经验老道者,手持磨得晶莹剔透的琉璃镜片,对着石皮上的裂隙反复窥探,试图看出几分内里的端倪。 “这位客官,请看这批顶好的云石料子,可要上手一块?” “大的三百两,小的八十两便可。” 碧云楼的东家颇懂经营之道,特意选了几位面容姣好、声音甜美的少女在此照看摊位。 此刻,一位身着淡绿衣裙的少女见陆沉气度不凡,便软语相询,笑容温婉。 陆沉随手从摊上取过一块中等大小的石头。 入手只觉石皮厚实粗糙,尝试运起一丝真气探入,却如泥牛入海,被完全隔绝在外。 他心知,除非是踏入神关境界,且修有特殊开识秘法的大高手,否则常人极难判断这石皮之下的究竟。 “请教姑娘,这云石的成色,好坏如何区分?” 陆沉状似随意地问道。 少女见陆沉年轻俊朗,谈吐温和,并无寻常富家子 弟的骄矜之气,便耐心解释道:“客官有所不知,云石以‘纯’为贵。若内里莹白无瑕,毫无杂色,便是最上等的品相了。” 陆沉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摊位上几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头。 他又问道:“若我买下,又该如何开启?” “客官可自行处置,也可花十两银子,请楼里经验老到的大师傅代为开石。” 少女柔声答道,眉眼弯弯。 陆沉本想着能否凭借自身日渐敏锐的观气之法,尝试捡个漏。 但这石皮的确神异,将一切气息遮蔽得严严实实。 他正打算随意选上一两块,全当凑个热闹,体验一番这边关的消遣。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他体内那已凝成婴儿形态的魂魄,竟毫无征兆地轻轻一颤! 恰如破茧而出的蝴蝶。 那小小的婴儿仿佛瞬间注入了更多的灵性,变得愈发鲜活生动。 陆沉蓦地皱起眉头,只觉眉心处一阵微微的滚烫发胀。 似有什么东西要从中挣脱而出。 紧接着,一股无形无质,却清晰可辨的力量,仿佛破开额骨,化作一缕极细的丝线,径直注入到他手中正捏着的那块云石之中。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在他的感知里,那块石头厚实粗糙的石皮竟如同冰雪消融般“瓦解”开来。 清晰地呈现出内里略显莹白、质地均匀的玉石本质! “这是……?” 陆沉瞳孔微缩,怔了一瞬。 随即心头巨震,豁然开朗! 这并非石皮真的消失,而是他的“视野”不知为何,竟然可以穿透过去! 自已这显然是在不知不觉中,开识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21章 仙道种子,变天击地 陆沉指腹摩挲着那块云石粗糙的表面,心中却已掀起波澜。 他曾向师父沈长鹤请教过魂魄之秘,得知人之魂魄,本由三魂七魄构成。 三魂名曰胎光、爽灵、幽精,乃是人之根本灵性所系。 七魄则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主司肉身诸般本能运作。 寻常人的三魂七魄散于体内,各司其职,互不统属。 唯有传说中万中无一的“修道种子”,天生异禀。 其三魂七魄方能回返先天混沌之态,凝练如一,显化如婴儿抱朴之相。 据古老典籍记载。 三千年前灵气充盈的时代,修行者的第一步,便是淬炼肉身至无瑕无垢,同时凝魂成婴,铸就“大道鼎炉”。 如此才算具备了踏上仙途的根基资质。 陆沉初闻此事时颇为意外,未曾想自己竟有这般根骨。 他后来又问师父。 这三魂七魄回返先天,究竟有何神异之处? 沈老当时抚须笑道,寻常人若想踏入修行之门,须耗费无数心血苦功方能“开识”。 何为开识? 修行界有“五识”之说。 并非指寻常感官,而是更深层的潜能。 眼识能观气察微,洞悉幽暗。 耳识能聆听八方,辨音于渺茫。 鼻识能嗅察善恶、阴阳之气。 舌识能品尝万物精华,辨析药性灵机。 身识则能感知天地能量流转,体察吉凶祸福。 这五识,每一识的开启都需极大机缘与磨砺。 但陆沉却省去了这水磨功夫。 魂魄凝婴,便如同拿到了开启内在宝藏的钥匙。 只需时机契合、稍加引导,五识潜能便能自然显现。 “方才眉心滚烫,视石皮如无物……这分明是‘眼识’初开的征兆!” 陆沉心中明悟。 难怪他能穿透那隔绝真气的石皮,“看”到内里莹白的质地。 万千思绪在他脑中飞快流转。 惊喜之余,他倒并未生出凭借此术大肆敛财的念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懂。 在这龙首寨鱼龙混杂之地,显露异能绝非明智之举。 他更多思考的是,如何稳妥地运用这意外开启的“眼识”,以及未来如何引导开发其余四识,使之成 为自己修行和处世的助益? “灵潮衰落已逾三千载,上古道统凋零。” “那些系统开启,锤炼五识的秘法,恐怕早已失传,或仅存于某些避世不出的大派禁地,寻常人难以企及。” 陆沉暗忖:“当今天下,若论收藏之丰、底蕴之厚,或许唯有执掌乾坤的大乾朝廷了。” 他的思路逐渐清晰。 无论是身属的巡山司,还是打过交道的六扇门,都是朝廷麾下的重要机构。 这些机构网罗天下奇人异士,收录各类功法秘典的可能性最大。 “看来,日后在衙门中,需得多留心了。” 这条路径,远比自己去盲目寻找虚无缥缈的仙缘更为切实。 思忖之际,陆沉随手从摊上挑了三块大小不一的云石,付了银钱,便请碧云楼的大师傅当场切开。 第一刀下去,石皮剥落,露出内里莹润饱满的白色玉肉。 质地纯净,几乎不见杂质。 大师傅“咦”了一声,略显诧异地抬头看了陆沉一眼。 待到第二块、第三块依次切开,竟块块皆是品相上乘的良材,周围渐渐响起低低的惊叹声。 连那位始终面带职业微笑的侍女,也忍不住掩口,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位年轻公子看似随意指点,竟有如此毒辣的眼光?” 她心中暗自觉得震惊,这种事情确实可以归结为运气,但如今仅仅是将其当成新手运气的话,也有些不太可能。 加上陆沉这陆家少爷的人设,顿时就让人浮想联翩。 会不会,这少爷在京城里的时候,就时常赌斗,早就有了经验? 先前问自己的那些问题,不过是他随口一问,想要解闷之类? 这样的念头不光出现在那侍女的心里,一旁的大师傅,以及注意到这里的人,心中都泛起多少类似的想法。 陆沉对这小赚一笔并未在意。 他正欲转身离开,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 回头一看,正是相识不久的云蒙行商龙格。 此人高鼻深目,是真阳部落的一位贵族。 陆沉为打探消息,前几日曾特意与他饮酒结交。 “陆公子!真巧!你也在此!方才我可都看见了,你这眼光,神了!” 龙格情绪激动,声音洪亮:“快,快帮我掌掌眼,就这块!” “我瞧了半晌,觉得它皮壳老辣,定有好货 !” 他指着一块标价五百两,通体黝黑的大块云石。 陆沉微微摇头,推辞道:“龙格兄弟说笑了。” “我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全靠运气,哪里比得上老师傅们的经验。” “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万一连累你赔了本钱,我可过意不去。” 龙格却是不依,死活要陆沉给个意见。 他方才亲眼见到陆沉随手挑的石头连连大涨。 心中已认定这位气度沉静的公子绝非凡俗,必有独门绝技。 陆沉拗不过他热情的拉扯,只得无奈上前,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龙格选中的那块黑石,又扫了眼摊上其他石头。 他暗中运转眼识,目光微凝。 随即伸手指向角落一块其貌不扬、表皮带着灰白癍点、仅售一百五十两的较小原石,淡淡道:“若让我说,这块的‘气’似乎更顺些。”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一直盯着龙格手中黑石的精瘦汉子立刻嗤笑出声。 他像是专做此道的中人,尖声道:“龙格老爷,可别听他胡说!” “您选的那块,皮黑如漆,隐隐有松花缠绕,是正经的老坑货!” “他说的那块,癍点多,石形不佳,皮壳粗糙,看起来没有一点水头,分明是下等料,能出货才有鬼了!” “您可得想清楚,别被几句大话给骗了!” 这番话引得周围不少看客纷纷附和。 他们大多目睹了陆沉刚才的“好运”,但更相信经验之谈,一时议论纷纷。 “年轻人运气好一次罢了,还真当自己是行家了?” “龙格老爷真要是信的话,怕是就要亏了!” “那块石头,都已经摆了很久没人要,听说东家都想要撤了去,就算是折成五十两,我都不要!” 龙格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看看自己精挑细选的黑石,又看看陆沉指的那块“丑石”。 再瞅瞅陆沉那副云淡风轻,不为所动的样子,一咬牙,将黑石放下,抓起那块癍点石,对大师傅吼道:“听陆公子的,开这块!” 在众人或质疑或嘲讽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大师傅自然是开始小心解石。 他手起刀落,石皮一层层的剥开。 这种活儿落在他手里,看的竟让人感觉像是一种艺术。 才不过片刻,那一层层泥白色的石皮逐渐消失,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竟又是一片纯净莹白,质 地细腻油润的肉质。 比陆沉之前开出的任何一块都要好上几分! 满场哗然! 龙格先是一愣,随即狂喜。 他重重一拍陆沉肩膀,大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陆兄弟你绝非池中之物!” “走走走,这三楼都是大路货,没意思!真正的宝贝在四楼!咱哥俩今天上去且看看那些个石头,他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陆沉本欲推辞,看出龙格已是赌兴上头。 四层里面随便一块丹砂,一块云石,就要上千两银子。 他推辞道:“我都是瞎蒙,哪里比得过大师傅。” “龙格兄弟,还是找别人吧,不然待会儿连累你赔钱就不值当了。” 但龙格却紧紧拉住他胳膊,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神秘的光芒:“陆兄弟,你别推辞!” “赢了,你我平分!输了,全算我的!” “你有所不知,这丹砂云石开得好,赚些银钱只是等闲,若是运气爆棚,甚至能开出天地奇珍!” “我听部落里的老人说,咱们神庙的大萨满,年轻时就在一块看似普通的奇石中,开出了绝世神功《变天击地大法》的传承玉简!” 这番话,带着巨大的诱惑力,也让陆沉心中一动。 虽说他依旧不觉得自己也能如那大萨满一样好运,但若是能获取一样奇珍,倒也是个不错的收获。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22章 斗砂,五行 陆沉顿觉长了见识,没想到这赌石还有如此之多的门道。 居然能从天地奇石当中,开出绝世武学? 当真玄奇! 还真是应了沈爷当初跟他说的那句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才走出来一趟,就已经让他直呼大开眼界。 遇到的诸多事情,都算是他先前根本不可能接触的到的。 陆沉随着龙格踏上碧云楼四层,顿觉眼前景象与楼下迥然不同。 此间空间更为开阔雅致。 地面铺设着厚实的西域地毯。 四角摆放着烧得正旺的铜制暖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而非楼下那般喧嚣燥热。 宾客数量明显稀少,但个个气度不凡。 有身着锦袍、指戴玉韘的长朔豪商。 有虽着便服,但眉宇间自带杀伐之气的卫所将领。 甚至还能看到几位衣着华贵,明显是异族贵胄的人物在此流连。 他们三两成群,低声交谈。 目光偶尔扫过陈列在紫檀木架上的那些原石,神情审慎而专注。 陆沉目光一扫,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云浮卫所的千户陆复生。 他正与一位商贾模样的人站在一处,对着一块色泽深沉的丹砂原石低声讨论着。 陆沉不动声色,依着礼数上前,微微躬身,执了个晚辈礼:“见过二叔。” 他对外身份是陆复生的远房子侄,表面功夫自然要做足。 陆复生闻声转过头,见是陆沉,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 随即端起长辈的架子,语气平淡地问道:“哦?你也对这赌石斗砂有兴趣?” “闲来无事,跟着龙格兄弟上来凑个热闹,长长见识。” 陆沉回答得谦逊得体。 旁边的龙格却是个藏不住话的,立刻眉飞色舞地插言道:“陆千户,您这位侄少爷可不得了!” “他眼光毒辣得很!方才在楼下,随手点的几块云石,开出来个个都是莹白饱满的上等货色!我龙格在这行当也混了十几年,这般精准的眼力,可是少见!” 陆复生眼中真正闪过一丝惊讶,不由得重新打量了陆沉几眼。 真阳龙格在长朔商界也算是一号人物,他的话颇有分量。 赌石这一行,水深莫测。 经验,眼力缺一不可! 寻常人没有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浸淫,连门都摸不着。 陆沉如此年轻,竟能得到龙格这般赞誉? 他心中念头转动,面上却不露分毫。 反而顺着龙格的话,·对陆沉笑道:“来得正好。我刚下重金购入这半斗‘碧水砂’,你既有些眼力,便帮我看看,此石可能博个大的?” 此言一出,周围几位原本在观赏其他石头的宾客,也颇有兴趣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他们都想看看,这位能让真阳龙格赞不绝口的年轻人,究竟有何能耐。 一时间,陆沉便成了这小圈子里的焦点。 所谓斗砂,与赌云石看内里成色的玩法大不相同。 后者讲究的是“一刀穷,一刀富”,全凭开石那一瞬间的刺激。 而前者,斗的却是胆识、眼力与雄厚本钱。 更像是两位将军在沙场排兵布阵,是智慧与实力的较量。 丹砂天生分属五行,金、木、水、火、土,各具灵性,彼此之间遵循着生克之理。 玩法看似简单,双方各出一砂,依五行克制定输赢。 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 然而,这其中却有一个关键变数——丹砂自身的“品相”。 品相高低,直接影响其蕴含的灵性厚薄。 若是一方拿出的木行丹砂品相足够高,灵性充沛,甚至能反过来压制住品相较低的金行丹砂,实现“以下克上”。 陆复生方才推上桌面的那半斗“碧水砂”,水气氤氲,色泽纯正,乃是八品层次,价值五百八十两雪花银,已是非同小可。 这等品相,若对局中无人能拿出同品阶或更高品阶的土行丹砂加以克制,他便能稳稳立于不败之地,形成通杀之局。 “八品碧水砂!陆千户今日可真是下了血本,魄力惊人啊!” 旁边的龙格忍不住啧啧赞叹。 这斗砂之戏,乃是赢家通吃。 输家不仅要将赌注银钱双手奉上,连那耗费心血寻来的珍贵丹砂也得一并易主。 这一进一出,往往便是上千两银子的盈亏,足以让寻常富户倾家荡产。 陆沉闻言,心念微动,侧身低声向陆复生探问:“二叔,除了这碧水砂,可还备了其他后手?” 陆复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炫耀:“自然。” “我还备了半斗木行的‘柳荫砂’ ,乃是七品层次。” 他顿了顿,嘴角微勾。 “若真有那不长眼的,想用土行砂来克我的碧水,我便立刻将这柳荫砂拍出来!七品对八品,足以反制,照样能杀得他片甲不留!” 陆沉顿时恍然,心中暗赞姜还是老的辣。 这位二叔看似随意,实则早有筹谋,布下了连环局,进可攻,退可守,确是此道老手。 他当即面露钦佩,恰到好处地恭维道:“二叔深谋远虑,运筹帷幄,早已算定乾坤,是小侄多嘴了。” 陆复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故作淡然道:“不过是些许玩物,谈不上运筹帷幄……” 话音未落,一个洪亮而带着几分挑衅意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陆千户好雅兴,在此博戏,不知今日手气如何?”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身着飞鱼便服,腰佩弯刀的虬髯汉子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两名精干随从。 此人乃是黑水卫所的千户徐猛,与陆复生素有嫌隙,两人在军务和私底下都较着劲。 陆复生脸色微微一沉,淡淡道:“原来是徐千户,手气尚可,不劳挂心。” 徐猛目光扫过桌上那半斗碧水砂,嘿嘿一笑:“八品碧水砂,确实不错。” “正巧,徐某近日也得了一斗好砂,不知陆千户可有兴趣对上一局?” “自无不可。”陆复生信心满满应了一声。 徐猛哈哈一笑,仿佛就在等这个。 他一招手,身后随从顿时就奉上一个紫檀木盒,放在陆复生那半斗碧水砂前。 待得打开盒盖,顿时金光流溢,一股锐利之气扑面而来。只见盒中盛放着满满一斗金砂,颗粒饱满,色泽纯正,金光灿然竟不刺眼,反而透着内敛的华贵。 “这是……六品藏金砂?!”旁边有识货的商人失声惊呼。 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六品丹砂已是难得,更何况是五行之中最为锐利难寻的藏金砂! 陆复生那半斗八品碧水砂,在这斗藏金砂面前,简直如同土砾比之明珠。 陆复生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他手中的七品柳荫砂虽能克制土行,却反被金行所克。 徐猛这一斗藏金砂,恰好将他完全压制! 这一局,他已然落入必死的局面。 若是没有翻盘的手段,不仅那五百八十两银子要打水漂,连那半斗来之不易的碧水砂也要易主。 徐猛见状,笑容更盛:“怎么,陆千户再没有什么存货了?” “我还以为陆千户你财大气粗,积攒了不少后手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若是认输,只需当众说一句‘徐千户眼光独到’,徐某便就此作罢,如何?” 这话语中的羞辱意味,任谁都听得出来。 陆复生双拳紧握,指节发白,额角青筋隐现,却是骑虎难下。 认输丢脸,硬赌则必输无疑。 就在这气氛凝固之际,一直静立旁观的陆沉忽然上前一步,平静开口:“徐大人且慢。”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徐猛挑眉:“你是何人?” 陆复生虽不知陆沉意欲何为,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介绍:“这是我家远房子侄。” 陆沉对徐猛微微颔首,转而面向众人,朗声道:“既然是对赌,自然要势均力敌才显公平。” “二叔,可否容小侄为您添些彩头?” 不等陆复生回答,陆沉已转身走向四层陈列的那些顶级原石区。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脚步不停,时而驻足凝视,时而伸手轻触。 在众人疑惑,好奇,乃至不屑的目光注视下,他最终选定了五块大小不一,皮壳特征迥异的原石。 这些石头标价极高,加起来竟逾两千两! “大师傅,烦请将这五石当场解开。” 陆沉语气平静,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碧云楼的老师傅不敢怠慢,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下刀。 第一块褐色石皮剥落,内里竟是一抹金光流转! 正是七品藏金砂! 众人尚未从震惊中回神,第二块青灰色原石切开,露出润泽如玉的白色玉肉 七品白云砂! 第三块开出厚重凝实的七品黄土砂。 第四块是青翠欲滴的七品柳荫砂。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第五块毫不起眼的黑色石头,切开后竟是赤焰流转,虽量不算多,品质却赫然达到了六品,正是赤焰砂! 五石开五砂,五行俱全! 整个四层楼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的一幕惊呆了。 就连见多识广的龙格和几位豪商,也张大了嘴巴,半晌合不拢。 连续选中好料可以说是运气,但如此精准地一次性凑齐五行丹砂,且品相不俗,这已超出了他们对“眼力” 的认知范畴! 陆复生更是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远房子侄”,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陆沉对周遭反应恍若未觉,只将开出的那捧量虽少却品质极高的六品赤焰砂,并同其他四砂,一同推到陆复生面前,淡然道:“二叔,现在可以加注了。” 陆复生猛地回过神来,看着桌上那突然变得丰厚无比的赌注。 尤其是那捧足以与徐猛的藏金砂分庭抗礼,甚至凭借五行属性更胜一筹的赤焰砂,胸中顿时豪气顿生,之前阴郁一扫而空。 他朗声大笑,对脸色已然铁青的徐猛道:“徐千户,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赌这一局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23章 开窍,禅教 四楼那场惊心动魄的斗砂虽已落幕,但其引发的涟漪却远未平息。 陆沉为陆复生赢了那一局赌斗之后,陆复生对他的态度自然变的完全不同。 一旁的龙格更是确认了陆沉本身就不凡的念头,心中也更是起了要好生结交的念头。 陆复生此时心情大好,便直接开口邀请陆沉吃饭作为感谢。 陆沉其实也不想要出这个风头。 这种事情对他当下的情况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好处,反倒是可能会得罪了旁人,给自己在这地方弄些麻烦出来。 但他总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陆复生一下子倾家荡产。 这件事情说起来也简单。 自从陆沉开识之后,他自己本身就像是洞开了天眼一样。 赌石斗砂这种事情于他而言,根本就没有半点难度。 陆复生多少也是自己人,这点小忙都不帮,实在是说不过去。 等到了酒楼之后,气氛自是不同。 陆复生亲自执壶,为陆沉斟满一杯醇香烈酒。 脸上早没了先前那点长辈的架子,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热络。 他举起酒杯,郑重道:“沉哥儿,今日若非你出手,二叔我这张老脸,还有那半辈子的积蓄,可就要折在徐猛那厮手里了!” “这杯酒,二叔敬你!大恩不言谢,日后在这龙首寨,乃至长朔地界,有事尽管开口!” 他这番话发自肺腑。 先前只当陆沉是上峰派来执行公务的寻常下属,虽有照拂,更多是看在赵无忌的面子上。 经此一事,他才真正将陆沉视作需要平等对待,甚至刻意交好的能人。 那神乎其技的辨石之能,背后代表的能力和潜力,他混迹官场多年,岂能看不明白? 一旁的龙格更是激动,抓着陆沉的手臂,啧啧称奇之声就没停过。 “陆兄弟!不,陆先生!您这双眼,简直是天神所赐!” “五石开五砂,五行俱全,品相俱佳!我龙格行走南北商道十几年,从未见过这等神技!今日真是开了眼界,开了大眼界啊!” 他那热情洋溢的赞叹,引得酒楼中其他食客纷纷侧目,好奇地打量着这位能让真阳部落贵族和卫所千户都如此看重的年轻人。 面对两人的盛赞,陆沉只是谦和一笑,举杯回敬:“二叔、龙格兄弟言重了。” “我不过是侥幸窥得几分门道,恰逢其会 罢了,实在当不得如此夸赞。” 他心中自有计较。 这“开识”之能初显锋芒,确实神异,但也极易招致祸端。 今日看似出了风头,实则已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往后行事更需谨慎。 若非为了帮陆复生解围,避免这位重要“桩子”倾家荡产导致任务受阻,他绝不会轻易显露这般能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融洽。 陆复生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伙计,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道:“沉哥儿,你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既帮我解了围,二叔我也不能没有表示。” “最近长朔这边,来了些不寻常的人物,你需留意。” 陆沉放下酒杯,做出倾听状:“哦?愿闻其详。” “是禅教的人。”陆复生说道。 “禅教?” 陆沉确实感到有些意外。 他博览沈爷藏书,自然知晓这禅教与当今大兴的玄教乃是千年宿敌。 三千年来,两教为争道统正统,多次进行“金鼎法会”这等轰动天下的大辩论,互有胜负。 只是近几百年来,玄教愈发得势,深得皇室推崇。 而禅教自太祖皇帝马踏江湖,焚毁其圣地皇极寺后,便日渐式微。 如今的禅教中人,虽不至于是过街老鼠,但也处境艰难,很少如此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边关重镇。 “他们为何而来?” 陆沉追问。 长朔乃军事要地,一群和尚无缘无故聚集于此,实在蹊跷。 陆复生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具体缘由尚不清楚。” “只知带头之人,法号‘龙树’,据说是西边莲花寺的高僧,修为深不可测。” “他们行踪颇为隐秘,我动用了些关系才探听到一点风声,似乎是与一件即将出世的秘宝有关。”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传闻,那秘宝极可能又是一枚‘道果’。” “道果?!” 陆沉瞳孔微缩,心中波澜再起。 怎么又是道果? 据他所知,道果乃天地孕育的奇珍,蕴含大道法则碎片,每一枚都独一无二,珍贵无比,绝非田地里的大白菜,随处可见。 可从他知晓此物存在至今,短短时间内,已接连听闻阴司之属的【判官】道果,以及与之相关的【城隍】权柄。 如今,在这北疆苦寒之地,竟又有一枚新的道果 即将现世? 这接二连三的“道果”传闻,让陆沉隐隐感觉到,这看似平静的天下,似乎正有一股巨大的暗流在悄然涌动。 “李总兵的意思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和尚不惹事,就放他们过去。” 陆复生说道。 “这帮禅教人,打算出长朔,前往云蒙地界。” 一旁的龙格也开口应了一声道:“没错,我也听说了这个传闻。” “说是这些和尚实力颇为不凡,神庙似是也对他们多有些关注。” “陆兄弟若是需要,我可以帮你打探一二。” 陆沉笑道:“龙格兄何须如此在意?我又不是要去当和尚,留意他们行踪,实在是没有半点好处。” 此言一出,几人哈哈一笑,这事情便算是过去了。 但陆沉却默默将其记下。 他如今运气好,侥幸开识,但是如果想要在这条道路上继续精进。 就得凝练人体七窍,将其逐一打开。 这个过程之中,自然是需要秘法相助。 当世最精通此类秘法的,便是禅教。 “也不知道能否运气好,再捡个漏?” 陆沉自觉地最近运气还成,于是便有了一丝幻想。 回到下榻的客栈时,天色已近黄昏。 陆沉刚踏入门槛,便瞧见堂内一角起了些小骚动。 一个身着灰扑扑,打满补丁的衲衣的老僧,正手持一个边缘有些磕碰的旧铜钵,向店小二低声化缘。 “大师傅,行行好,我们这是小本经营,不施舍的,您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店小二脸上写满了不耐,挥手就要驱赶。 那老僧身形干瘦,满面风霜,皱纹深得像是用刀刻上去的,唯有一双眼睛,虽低垂着,却不显浑浊。 反而在偶尔抬眸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澄澈。 他并未纠缠,只是默默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陆沉本已迈步上楼,目光扫过老僧那褴褛的僧袍和空荡荡的铜钵,脚步不由得一顿。 想起白日里陆复生提及的禅教中人,心中暗忖:“如今禅教式微,僧人行脚不易,这和尚看起来过的清苦,不像是个表里不一的妖僧,既然遇上了,结个善缘,全当是‘日行一善’吧。” 想到此,他出声叫住了店小二:“且慢。” 店小二见是陆沉这位贵客,立刻换上了笑脸:“陆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陆沉自怀中掏出几枚铜钱,递了过去:“这位大师不过求碗清水,些许素斋,行个方便,去打来吧,记在我账上。” 店小二虽觉诧异,还是应声去了。不料,那一直沉默的老僧却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若有肉食,最好不过。” “嗯?” 陆沉着实愣了一下,重新打量了这老僧一眼。 禅教戒律虽因流派不同略有差异,但荤腥之戒大抵是有的。 这老和尚不仅不忌口,还主动讨要肉食? 他心中疑窦顿生,但面上并未显露,也未多问,只是又加了些钱,对店小二道:“再添一只烧鸡与大师。” 吩咐完毕,陆沉对这看似寻常又透着古怪的老僧点了点头,便不再停留,转身径直上了楼梯,回自己房去了。 他心中思量着,这龙首寨如今风云汇聚,三教九流皆有,一个行为异于常人的老僧,或许这次还真是他看走眼了。 不过也无妨。 他们两人之间,注定不可能会有什么因果,这一顿饭之后,他依旧是他的陆三公子,这老和尚,无非是去下一个地方化缘罢了。 身后,那老僧接过店小二不情不愿递来的,盛着烧鸡的铜钵,浑浊的眼中似有微光一闪,低声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 他看着油光发亮的烧鸡,低头赞道:“真是有缘。”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24章 风雪,狗肉 陆沉刚回到客栈,还没踏上楼梯,眼尖的店小二就赶忙迎了上来。 他脸上堆着殷勤的笑,躬身道:“陆公子,且稍候片刻。” “碧云楼的几位爷命小的前来通传,说是专程来给您送东西的。” 他说罢,陆沉微微颔首,遂即便见到先前在一楼招呼过他的碧云楼小厮,已带着两名壮实伙计快步上前。 那小厮满脸热情洋溢的笑容,深深一揖:“拜见陆公子!” “小的奉我家大掌柜之命,特将您今日在楼里所得的云石送来,恭贺您大展慧眼,满载而归!” 他侧身一让,两名伙计立刻将手中捧着的几个锦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打开盒盖。 只见里面正是陆沉今日开出的那些品相上乘的云石,已被擦拭干净,在灯光下泛着温润莹白的光泽,引得大堂内其他客人纷纷侧目。 这般风风光光送货上门的举动,给足了陆沉面子。 也让人察觉到了碧云楼的周到与对陆沉的善意。 一个外地来的公子,得了地头蛇这样的示好,可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这让他未来如果真有想法在此地立足,也会简单许多。 陆沉目光扫过锦盒,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对着那小厮温和说道:“有劳几位跑这一趟。” “掌柜的实在太客气了,这份心意陆沉领受了。” “回去定要替我好好感谢大掌柜,就说陆某承情,日后少不得还要去碧云楼叨扰一二。” 他心中明镜似的。 自己前脚刚离开碧云楼,人家后脚就把东西郑重地送上门,这不仅显露了碧云楼的能耐,更是极具效率的示好。 甚至于,对方给出的这善意,完全就是在自己身上的投资! 这些品相完好的云石料子,零零总总加在一起,价值不下数千两白银。 对方说送就送,手笔不可谓不大。 “我虽不精于画符炼器,但将这些上等云石握在手中,日后无论是打点人情、攀附关系,都是极好的敲门砖。” 陆沉暗自思忖。 他想起当初周县令对他献上的石乳颇为满意,那枚定风珠更是卖出了高价。 这类蕴含灵韵的珍稀之物,最是能入那些权贵人物的法眼。 尤其是在这玄教大兴的大乾朝。 上至王侯公卿,下至地方大员,多喜与有道行的道士清谈交往,甚至供养门客。 正一 道的当代掌教天师,更是可以自由出入宫禁,与皇帝陛下坐而论道,探讨金丹长生之术。 其圣眷之隆,可见一斑。 与这些有声望的道门中人打好关系,几乎成了官场中心照不宣的共识。 “除了碧云楼送的这些云石,陆复生为表感谢,也遣人送来了两斗品相不错的丹砂。” 陆沉在心中细细一算,发现自己这趟碧云楼之行,非但没花多少钱,反而净赚了一大笔。 他不由得唇角微扬,一股淡淡的成就感与自得萦绕心间。 “看来,有真本事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银子总会自己找上门来。” 他轻轻摩挲着锦盒中冰润的云石,感到十分满意。 随后几日,陆沉安心在客栈住下。 除了翻阅当地志异,也约了龙格几次。 几杯烈酒下肚,加上陆沉有意引导,这位真阳部落的贵族便打开了话匣子,让陆沉对云蒙内部的动向有了更清晰的把握。 云蒙帝国雄踞北瀚草原,兵强马壮,历来怀揣着南下入主中原的野心。 金帐汗皇虽是最高统治者,但其权柄亦受各大宗王和传统贵族的制衡。 近年来,汗庭试图推行“千户制”,意欲打破原有部落氏族格局,将民众划分为九十五个千户进行管理。 此举无疑触动了那些依靠传统部族势力的大宗王、大贵族的根本利益。 因而遭到强烈抵制,推行得并不彻底,内部裂痕已然显现。 更让陆沉注意的是云蒙那迥异于中原的继承制度。 “幼子守灶”。 即家业由最小的儿子继承,而非嫡长子。 新任汗皇除了需符合此继承顺序,还必须得到多数大宗王和贵族的拥护,方能入主金帐。 此后还需要前往大雪山的神庙接受大萨满的加冕,才算名正言顺。 上一任老汗王去得突然,未曾明确指定由哪位王子“守灶”。 这才导致了眼下几位成年王子各拥势力,争夺得不可开交。 “若非大雪山神庙及时发声,以长生天的名义暂时弹压住了各方,恐怕内部早已刀兵相见了。” 龙格灌了一口马奶酒,压低声音道:“目前来看,八王子母族势力最强,本人也骁勇,最有希望。” “二王子则得到了几位实力派宗王的鼎力支持,四王子嘛,便是那些不甘权力被削弱的传统贵族们推出来的代言人。” 陆 沉默默将这些情报记在心里,暗自琢磨。 依照目前态势,若不出意外,等到明年开春草长马肥之时,为了积累战功,压制兄弟。 那位得到宗王们支持、以勇武着称的二王子赤武辛,极有可能挥师南下,兵锋直指长朔防线。 届时,这边关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将诸事梳理清楚,情报也已收集得七七八八,陆沉盘算着行程。 算起来,也是时候动身返回安宁县了。 此行任务基本完成,总得赶在年节前回去,与师父他们团聚。 这日难得清闲,陆沉便带着红拂,信步走在龙首寨的街道上。 风雪虽暂歇,寒意却更重。 两人走着走着,便被一股浓烈的肉香吸引。 步入一家挂着“香肉阁”招牌的店铺。 掀开厚重的棉帘,一股夹杂着炭火气与肉香的暖流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周身寒意。 店内客人不少,大多是些军汉商贾,围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铜锅,大声谈笑,气氛热烈。 陆沉寻了个靠里的安静位置坐下,红拂乖巧地为他斟上热茶。 铜锅下的炭火噼啪作响,锅中乳白色的汤汁翻滚着,炖煮得酥烂的香肉散发出诱人的气息。 陆沉望着窗外被寒风卷起的零星雪沫,听着店内嘈杂的人声,心思却不由得飘向了远方。 “许久未有音信,不知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可还硬朗?” “也不知道董大哥他们,是否一切顺遂?” “还有宋教头他们,县令,巡山司那边的安排,又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变化?” 差不多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趁着这年节的大雪还未封山。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25章 缘法,杀生 屋外风雪呼号,屋内炭火暖融。 铜锅里的汤汁咕嘟翻滚,吃得浑身暖透的陆沉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 待红拂结清账目,他起身整理了下衣袍,掀开厚实的棉帘正欲踏入风雪,却恰巧又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先前化缘的那位老僧。 漫天飞雪中,老和尚依旧穿着那身褴褛不堪的灰布衲衣。 脚踩一双几乎被雪水浸透的破旧草鞋。 手持那个边缘磕碰的铜钵,身形在风雪中显得愈发单薄,瞧着竟有几分凄楚。 “又见面了,大师。” 陆沉主动打了个招呼,语气平和。 他对于僧道之流并无特定偏好或恶感。 世间之人良莠不齐,是善是恶,并不由其出身门派决定。 玄教道士不全是好的,僧人也没话本之中说的那般坏。 老僧闻声抬头,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他眼中澄澈之光一闪而过:“阿弥陀佛。又见到施主了,说明施主确与佛有缘。” “与大师有缘罢了。” 陆沉微微摇头,淡然笑道:“陆某此生还从未踏足过任何一座寺庙,也未曾燃过一炷香火。” 他这话带着几分淡淡的疏远,亦是想试探这老僧的反应。 这老和尚看起来其貌不扬,但他总觉得对方身上好像有些隐约的古怪之处。 只是这古怪他无法探查清楚,当下也没那么多心思想要再横生波折。 老僧却丝毫不以为意,笑容依旧,言语间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笃定:“与老衲有缘,便是与佛有缘。” 好大的口气! 陆沉眉头微挑,心下诧异,却并未出言反驳或深究。 他转而问道:“大师今日可曾化到缘?” 老和尚摇了摇头,铜钵空空如也:“风雪甚大,还未曾化到。” 陆沉默然片刻,心下转了几个念头,回头对跟在身后的红拂吩咐道:“让店家再切一份香肉,施与这位大师,银子记在我们账上。” 随即,他又看向老僧,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问道:“相逢即是有缘,一点心意,还请大师莫要嫌弃,只是,大师如此不忌荤腥,难道不怕有违佛法清规吗?” 那老僧闻言,非但没有丝毫窘迫,反而眯着眼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修行在心不在口,小施主,你着相了。” 陆沉笑了笑,未予 置评。 一旁的红拂却忍不住了,她本就对这看似落魄却每每总是言辞惊人的老和尚心存疑虑。 这种来历不明的老和尚,她生怕是些只会行骗的混账,只会贪图自家少爷的心善,最终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俏脸一绷,气哼哼地抢白道:“大师休要糊弄人!这话后面明明还有两句——‘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您可不能只捡前头的好话说!” 老和尚非但不恼,反而像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开怀笑了起来,雪白的眉毛都跟着抖动。 “哈哈,没想到这位小女施主,竟也深谙佛偈妙理,善哉,善哉!” 这时,店小二已将一大份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狗肉端来。 陆沉示意其直接装入老和尚的铜钵之中,随后拱手道:“天寒地冻,大师保重,有缘再见。” 说罢,不再多言,转身带着犹自气鼓鼓的红拂,主仆二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 那老和尚立于风雪之中,低头看着铜钵里兀自冒着热气的狗肉,浓郁的肉香与他这身行头格格不入。 他双手合十,对着陆沉离去的方向,轻声念道: “阿弥陀佛。我与此子,确是有缘。” 说罢,老和尚手持铜钵,缓缓行出高大的城门,出城而去,身影没入城外那片被风雪笼罩的破败棚户区。 这里是军镇光鲜亮丽之外的阴影。 聚居着许多阵亡或伤残军户的遗孀与孤幼。 他们在寒风中勉强挣扎求生。 老和尚寻了处残破屋檐下的角落,掸去石阶上的积雪,便盘膝坐了下来,任由纷扬的雪花悄然落满他瘦削的肩头,仿佛一尊入定的石雕。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个穿着打满补丁旧棉袄,脸蛋冻得通红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只豁口的粗陶碗走了过来,碗里是冒着微弱热气的浑浊茶汤。 “和尚,给你喝点热的。” 小孩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这儿太冷了,你可千万别冻死了。” 老和尚缓缓睁开眼,接过那碗几乎算不上茶的“热茶”,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小施主慈悲,老衲多谢了。” 他慢慢饮尽那带着柴火气息的温热茶水,却并未起身离开。 小男孩好奇地看了他几眼,跑开片刻后又折返回来,扯了扯老和尚的衣袖:“和尚,你要不要去我家烤烤火?我娘生了火盆,还算暖和。” 老和尚轻轻摇头,目光望向棚户区深处那条被积雪覆盖的小路,声音平和:“小施主好意,老衲心领,只是老衲在此等人。” 小男孩似懂非懂,一步三回头地跑回了不远处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内。 老和尚复又闭目,如同枯木,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夜色如墨,悄然浸染天地。 风势渐弱,雪却未停,只是从之前的狂放变成了细密的飘洒。 突然,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几条彪悍的身影从主街方向拐入这片贫民区。 他们个个腰间挎着弯刀,粗壮的手臂上赫然刺着狰狞的恶鬼图案,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 “确定是前面那家?” “那小娘皮和她那个小崽子就住那儿?” 为首一条脸上带疤的恶汉语气狠厉。 “错不了,大哥!她那个死鬼男人,生前在卫所当差,没少跟咱们兄弟过不去。” “那混蛋仗着那身皮耀武扬威,现在好了,死在北边连尸首都找不回来,正好让弟兄们替他‘照顾照顾’老婆孩子!”旁边一个精瘦汉子狞笑着附和。 “走!今晚非得叫她知道厉害!” 就在几条恶汉气势汹汹,即将冲向那小男孩家的破败木门时。 原本静坐如磐石的老和尚,不知何时已悄然起身。 佝偻的身躯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横亘在了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积雪在他脚下未曾发出半点声响。 “阿弥陀佛。” 老和尚低垂着眼睑,双手合十,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异常清晰:“几位施主杀气盈胸,戾气缠身。” “老衲观尔等印堂发黑,今夜恐有血光之灾,苦海无边,不妨止步,回头是岸。” 几条恶汉先是一愣,待看清只是个挡路的老秃驴,顿时骂骂咧咧起来: “哪来的老不死!敢咒你爷爷?滚开!再废话老子一刀砍了你做肉羹!” “老东西,找死!” 面对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与污言秽语,老和尚依旧垂首,只是发出一声悠长而悲悯的叹息: “唉,执迷不悟,自寻死路。苦海无边……” 叹息声落下的瞬间,他似乎只是随意地抬了抬眼皮,目光在那几条恶汉身上一扫而过。 没有惊天动地的打斗,没有金铁交鸣的声响。 那几条前一瞬还凶神恶 煞的汉子,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身形猛地一僵,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随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噗通”几声闷响,重重砸在冰冷的雪地里,气息全无。 皑皑白雪之上,顷刻间便多出了几条倒地暴毙的尸身。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26章 明王,返程 老和尚身形未停,仿佛只是信手拂去肩头落雪,几条凶悍恶汉便已毙命当场。 雪地上溅开斑斑点点的殷红,在白色的雪花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阿弥陀佛。” 他垂眸低诵,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评论天气。 “早已告诫过尔等,前行必有血光之灾,为何就是不回头呢。” “世人皆苦,苦海无边。” 言罢,他脚步不停,踏过染血的积雪,飘然远去。 面上既无杀生后的戾气,也无半分愧疚之色,反倒如同随手清理了路边的杂草,行了一桩微不足道的小善。 不远处一队巡逻的士兵恰巧经过,他们对近在咫尺的老和尚竟似毫无所觉,目光扫过这片区域时一片茫然,就连那些尸首,都仿佛空无一物。 没有人关注这里发生的事情,浑似那几条人命的存在,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给轻易的抹消掉了一般。 他们按着固定路线逡巡而去,也不知道多久之后,才会有人发现这几条倒毙的恶汉。 老和尚步履看似缓慢,身形却在几个起落间便已出了龙首寨。 城外风雪更急,一片开阔的雪原之上,竟早已肃立着数十名僧人。 他们分列而立,有的身着灰色僧衣,质朴无华,有的披着明黄袈裟,宝相庄严。 他们这些人显然来自不同的庙宇,气息也各不相同。 然而,当这褴褛老和尚缓缓行来时,所有僧人,无论年岁长幼,地位高低,皆神色一凛。 旋即齐齐双手合十,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低声诵道: “我等见过大金刚!” 被尊称为“大金刚”的老和尚只是略略颔首,算是回礼。 随后便无声地行至众僧最前方,默然立于风雪之中。 他的身形看起来虽显得有几分佝偻,却在此刻,仿佛成了这片天地的中心。 肃穆的气氛中,一名身披黄色袈裟,手持念珠的老僧上前一步。 他沉声道:“大金刚,【明王】道果即将出世,天机混沌,尚不知最终会花落谁家。” “只愿我佛慈悲,能引其归于净土,莫要让此外道重宝,落入邪魔之手,徒增世间杀孽。” 他话音刚落,旁边另一位面色红润,气势较为激昂的灰衣僧人也接口道:“师兄何必忧心?” “如今大金刚法驾亲临,我等齐聚于此,佛光已然普照长朔!” “那【明王】道果性属刚猛,最契金刚伏魔真意,必然会被大金刚的无上修为所牵引,绝不会旁落!” 众僧闻言,大多面露赞同与期盼之色。 他们目光灼灼地望向最前方那沉默的身影,仿佛他本身就是定海神针。 然而,被称为“大金刚”的老和尚,面对众人的目光与话语,却依旧沉默不语。 他那双看透了世事沧桑的眼眸,只是静静地望向北方更深处。 看着那片被风雪与神秘笼罩的蛮荒之地,无人能从他古井无波的表情中,窥见丝毫心绪。 风雪呼啸,卷起他褴褛的僧袍。 在一片虔诚与期待的寂静里,他的沉默,反而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灵潮衰落已逾三千载,末法时代早已降临。 不知多少邪魔外道披上庄严袈裟,行那恶事,败坏佛法,焚毁经典。 禅门凋零,足足有八百年,未曾有与世尊渊源深厚的【道果】降世了。 可见其式微到了何等地步。 反观玄教,几乎每隔一两百年,便有新的【道果】被接引现世,人才辈出,此消彼长,格局已然分明。 “阿弥陀佛。” 老和尚望着苍茫雪原,幽幽一叹。 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寂寥:“玄门道子,代代有人出世,气象万千。可我佛门佛子,却始终不见踪迹……时也,命也。” 叹息声散于风中,他不再多言。 只缓缓迈开步伐,向着北方那更为荒僻寒冷的深处行去。 身后众僧默然无声,如同静默的护法,随着他那看似蹒跚却坚定不移的身影,一同没入沉沉的夜色与风雪之中。 翌日清晨。 陆沉早早便吩咐黄征套好马车,清点完行装。 他特意去与陆复生和真阳部落的龙格道了别,陆复生又再三叮嘱了些注意事项,龙格则热情地邀请他下次再来,定要好好喝上几杯。 一切妥当后,陆沉便带着红拂登上了马车,踏上了返回安宁县的归途。 返程的路,因卸下了大部分货物,马车轻快,走得比来时顺畅不少。 行至北风寨时,竟意外地又遇上了宏茂商号的那位刘管事。 只见对方正指挥着伙计们将最后几箱货物捆扎结实,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气。 “刘管事,看您这满面红光,想必此行收获颇丰啊!” 陆沉笑着 上前打招呼。 刘管事闻声回头,见是陆沉,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拱手道:“托陆公子的福,还算顺利!” “这边镇的皮货、药材都是紧俏物,运回去的话,利润可观,倒是陆公子,您这就要回去了?” “是啊,年关将近,也该回去了。”陆沉点头。 刘管事眼睛一亮,提议道:“那可真是巧了!” “我们这边也料理得差不多了,正准备今日启程南返,陆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依旧与我们商队搭个伙,一同上路?彼此也好有个照应,这路上终究不太平。” 陆沉略一思忖,便爽快应下:“如此甚好,那就叨扰管事了。” “哪里的话,陆公子太客气了!” 于是,陆沉的马车再次挂靠在了宏茂商队的末尾,远远地跟着。 既不打扰商队行进,也能借其声势,省去不少麻烦。 如此相安无事地行了两日。 待到第三日午后,车队正行进在一处两山夹峙的狭隘山道上。 两侧林木幽深,积雪压枝,一片寂静。 正行到一半。 只听得两旁山岭之上,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如潮水般,掩杀过来! 紧接着,无数旗号如同鬼魅般从林间竖起,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那声势,宛如地动山摇,巨大的轰响瞬间打破了山道的宁静,惊得拉车的马匹扬蹄嘶鸣,整个商队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不好!有埋伏!” 刘管事面色悚然一惊,他没想到,这回程的路上,竟会遇到比先前来的更加突然的危机。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27章 三箭,大局 山道之上,气氛骤然绷紧如满弦之弓! 只见两侧山坡林中,呼啦啦涌出上百号人马。 个个手持明晃晃的兵刃,衣衫杂乱却眼神凶悍,呈钳形之势将商队前后退路隐隐堵住。 一面略显脏污,却依旧能辨认出狰狞鬼头图案的大旗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商队顿时一阵骚动。 那些护卫在两旁的护卫们纷纷拔出刀剑,收缩队形,将货物马车护在中央。 趟子手和伙计们则面露惊恐,紧紧靠在一起。 宏茂商号的刘管事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他强自镇定,排众而出。 对着山坡上明显是头领模样的一个黑脸壮汉拱了拱手,朗声道:“前面是哪路英雄?在下宏茂商号刘三金,借贵宝地路过!” “敝号在茶马道和东府几条线上也略有薄名,一向敬重江湖好汉!这里有纹银二百两,请各位英雄喝碗酒水,行个方便如何?” 他说着,示意身旁伙计捧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 那黑脸匪首骑在一匹杂色马上,闻言嗤笑一声,声如破锣:“宏茂商号?老子听说过!” “可惜啊,老子如今刚立起旗杆,还没开张见红呢!兄弟们饿得前胸贴后背,就等着做笔大买卖撑场面!” “你只拿这二百两,打发叫花子呢?” “识相的,把货物钱财统统留下,老子看在宏茂商号的面子上,饶你们性命!不然……”他猛地抽出腰间鬼头刀,寒光一闪,“那可就管杀不管埋!” 刘管事脸色一白,知道善了无望,却还想争取一下,沉声道:“好汉!山水有相逢!何必把路走绝了?若是惊动了附近卫所……” “少他妈拿官兵吓唬老子!” 匪首不耐烦地打断:“这荒山野岭,等官兵来了,老子早带着弟兄们钻山沟了!少废话!给句痛快话,滚,还是不滚?” 刘管事深吸一口气,知道无法善了,回头对商队中一位一直沉默抱刀而立的中年汉子点了点头:“陈镖头,看来得劳您驾了。” 那被称为陈镖头的中年汉子面容沉毅,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内家功夫不俗。 他缓步走出,对着山坡上的匪首抱拳,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山道:“在下‘镇远镖局’陈望山,道上规矩,镖在人在,镖亡人亡,各位好汉,可否卖陈某一个面子,也卖‘镇远镖局’一个面子?他日必有补报!” “镇远镖局?陈望山?” 那黑脸匪 首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看了看身后嗷嗷叫,眼冒绿光的弟兄们,又把心一横。 “陈镖头,你的名头老子听过!但今天这事儿,不是老子不给你面子,是兄弟们要吃饭!” “对不住了,这票,我们黑云寨吃定了!要么你们自己滚蛋,要么,就连人带镖一起留下!” 话音一落,他身后众匪徒齐声呐喊,刀枪并举,杀气腾腾! 商队这边,护卫和镖师们也纷纷握紧兵刃,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连呼啸的山风都仿佛带上了铁锈味。 陈望山脸色一沉,知道再无转圜余地,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镇远镖局可没有不战而退的镖头!刘管事,护好货物!弟兄们,亮青子,护镖!” 一场血腥的厮杀,眼看就要在这积雪未消的险要山道上爆发! 山风凛冽,卷起雪沫与尘土。 镇远镖局的陈镖头怒喝一声,身形如苍猿般腾跃而起,双臂筋肉虬结,使出家传的“通臂铁线拳”。 其拳风刚猛,直取黑脸匪首面门。 他在这条道上行走二十年,凭这手硬功不知击退过多少强敌,此刻含怒出手,更是势若奔雷! 然而,那黑脸匪首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屑。 眼见拳锋将至,他不闪不避,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掌拍出。 这一掌轻飘飘浑不着力,却在与陈镖头铁拳接触的瞬间,爆发出沉闷的气爆之声! “噗——” 陈镖头只觉得一股灼热如岩浆般的诡异劲力,如同摧枯拉朽般破开自己的劲力,狠狠撞入经脉之中!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由红转白,蹬蹬蹬连退七八步,直到背脊撞上一辆马车才勉强停住。 紧接着喉头一甜,一口逆血险些喷出,被他强行咽了回去,眼中已满是惊骇。 “真气……你,你竟已开辟内府?!” 陈镖头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 他苦修数十年,自问一身气血已经浑厚至极,可如今在这内府高手已经蜕变的真气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三招!仅仅三招,威名赫赫的“铁臂苍猿”便已惨败! 商队众人见状,顿时面如土色。 刚刚提起的些许士气瞬间冰消瓦解。 刘管事更是额头冷汗涔涔,心中一片冰凉。 连陈镖头都败了,今日若 再不交出财物,恐怕真要落个人财两空,血染山道的下场! “哈哈哈!” 黑脸匪首得意狂笑,鬼头刀遥指商队:“还有谁不服?老子再说最后一次,钱财货物留下,饶你们不死!” 就在这绝望之际,一直静立于商队末尾马车旁的陆沉,轻轻叹了口气。 他对着车厢内低声道:“红拂,取我弓来。” 红拂应声从车厢内取出一张造型古朴的硬弓和一壶雕翎箭,恭敬递上。 陆沉接过长弓,手指拂过冰凉的弓身,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初成的内府微微震颤,浩瀚真气如同涓涓细流,灌注双臂。 搭箭,开弓,动作如行云流水,沉稳如山岳! 此时双方相距,足有三百步之遥! “嘣——!” 弓弦震响,如同霹雳裂空! 一道乌光如同撕裂阴云的闪电,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划过半空! “咔嚓!” 那面高高飘扬的鬼头大旗,旗杆应声而断! 脏污的旗帜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颓然坠落。 “什么?!” 众匪徒尚未反应过来。 “嘣——!” 第二箭已至! 只见那下坠的旗帜,竟被一支利箭凌空穿透,带着一股巨大的力道,“夺”的一声,死死钉在了旁边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位置只比之前悬挂处略低一点,仿佛被人强行按了下来! 这一手恐怖的箭术,直让那些匪徒都还没回过神来。 “嘣——!” 第三箭接踵而来! 这一箭,并非射向旗帜,也非射向任何人。 它带着尖锐的呼啸,划过一道致命的弧线,“噗”地一声,深深插入黑脸匪首坐骑前半步之遥的冻土之中! 箭尾雕翎剧烈颤动,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 整个山道,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响马,包括那黑脸匪首,都僵在了原地。 他们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三支箭,以及远处那个持弓而立的年轻身影。 黑脸匪首脸上的狂傲与得意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震惊与后怕。 他同样是内府境界,深知在三百步外,连续三箭,一箭断旗,一箭钉旗,一箭示警,需要何等恐怖的眼力、臂力以及对真气精准无比的掌 控力! 对方若想取他性命,刚才那一箭,恐怕他也得极为小心的应对! 而要是真拼杀起来,面对一个箭术好手,除非他有机会能冲过去,否则,怕是就难了。 谁也不知道,这脚下的商队里,是不是只有这么一个硬茬子? “踢到铁板了……” 他心头巨震,冷汗瞬间湿透内衫。 如此神箭,配合内府修为,若在混战中专门狙杀他这首领……后果不堪设想。 他当机立断,猛地抬手止住蠢蠢欲动的手下,对着商队方向,尤其是陆沉马车的位置,抱了抱拳,声音干涩地道:“没想到宏茂商号竟有如此高人坐镇!是在下有眼无珠!” “江湖规矩,我们认栽!二百两买路钱,我们拿走,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说罢,他示意手下迅速捡起地上那包银子,也不多看一眼那些诱人的货物,带着一众心有余悸的匪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入山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劫后余生的商队众人,直到此刻才敢大声喘气,纷纷将感激,敬畏的目光投向那辆普通的马车。 刘管事更是一脸惊诧带着兴奋地跑到马车前,深深作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多谢陆公子!不,多谢恩公出手相救!” “若非恩公神箭惊退强敌,我们此次怕是难逃大劫!此恩此德,刘某铭感五内,宏茂商号上下必不敢忘!” 车厢内,陆沉放下长弓,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连续三箭极耗心神真气。 他掀开车帘,对刘管事淡然道:“刘管事不必多礼,同行一路,自当相互照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三箭,真的只是随手为之。 刘管事却不敢真当做“举手之劳”,态度愈发恭敬,再三拜谢后,才指挥着惊魂未定的队伍重新整顿,继续上路。 只是这一次,所有人在经过陆沉马车时,都不自觉变的十分恭谨,投去的目光里,也是染上了深深的敬畏。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28章 年节,铸体 陆沉仅仅依靠那石破天惊的三箭,便彻底平息了响马劫道的风波。 自此之后,返程路途再无波澜。 只是宏茂商号的刘管事对陆沉的态度,变得前所未有的热切与恭敬。 甚至是几乎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位看似只是挂名随行,气度不凡的富家公子,竟是位已开辟内府的一方高手! 更兼那一手出神入化,锋芒慑人的箭术,想想都让人脊背发凉。 后怕之余,刘管事更是庆幸不已。 要不是队伍里有陆沉这样的强者,他们这些人,怕是很难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等到回去之后,这事情他必须要上报上去,必须得要想办法结交了这位实力强悍的小公子啊! 风雪时歇时落。 车轮碾过积雪,归途在平静流淌的时光中悄然缩短。 这一日,熟悉的安宁县城墙终于映入眼帘。 马车辘辘,穿过喧闹的街市,最终停在了陆宅门前。 还不等陆沉下车,得到消息早早守在家中的王大娘和年轻马夫小方就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王大娘围裙都来不及解,满脸都是盼归的喜悦,眼眶都有些湿润。 小方则憨厚地笑着,手脚麻利地帮忙卸下行装。 “快,快!小方,把鞭炮点上!” 王大娘一边指挥着,一边从门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物事。 “好嘞,大娘!” 小方响亮地应了一声,利索地用火折子点燃了挂在竹竿上的那挂千响红鞭。 “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爆竹声瞬间炸响. 红色的纸屑纷飞如雨,浓郁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驱散了冬日午后的清冷,也仿佛将一路的风尘与险阻都炸得烟消云散。 鞭炮声刚歇,王大娘又赶紧在门槛内放置好一个烧得旺旺的铜火盆,里面炭火正红。 “少爷,快,跨过火盆,往后日子红红火火,诸邪不侵!” 陆沉看着王大娘忙碌而认真的样子,心中暖流涌动. 他依言抬脚,稳稳跨过那跳跃着火焰的盆子。 紧接着,王大娘又拿起一束用红绳扎好,晒干的艾草,仔仔细细,从上到下地在陆沉和周遭轻轻拍打扫拂。 口中念念有词:“艾草扫身,晦气全消,福气进 门,平安顺遂!” 这一连串符合他们当地习俗的迎接仪式,让原本安静的宅院顿时充满了热闹与生气。 待到一切完毕,王大娘早已在厅堂备好了一桌极其丰盛的接风宴。 鸡鸭鱼肉,时鲜菜蔬,琳琅满目,香气四溢。 众人围坐一桌,推杯换盏。 席间,红拂绘声绘色地讲起了途中遭遇响马,少爷三箭定乾坤的惊险经历。 她口齿伶俐,将当时山道上的紧张气氛,响马的嚣张,陈镖头的败北,以及少爷那如同神助般的三箭描述得活灵活现。 听得王大娘和小方时而惊呼,时而拍手,时而长舒一口气,津津有味。 望向陆沉的目光更是充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与深深的敬佩。 宅内灯火通明,笑语欢声,驱散了冬夜的寒意,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温暖与安宁。 用过丰盛的接风宴,陆沉略作休息,便披上一件厚实的棉袍,踏着夜色出了门。 径直前往赵无忌府上述职。 通报之后,很快便被引至书房。 赵无忌早已等候在此,见到陆沉,脸上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 他亲自起身相迎:“师弟一路辛苦,快坐下暖暖身子,喝口热茶!”他招呼着陆沉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坐下,亲手斟上一杯香气氤氲的热茶。 先是闲聊了几句路途见闻,关心了一番陆沉的身体,语气颇为恳切。 寒暄过后,话题便转入了正事。 陆沉神色一正,将此次北行所探听到的消息,条理清晰,一五一十地禀报出来。 从云蒙老汗王突然归天,未曾明确指定“守灶”之人。 到几位王子各拥势力,明争暗斗的详细情况。 再到基于局势判断,明年开春云蒙二王子赤武辛极有可能为积累威望而南下犯边,兵锋直指长朔防线的分析…… 他言语简练,却将关键的军政情报尽数涵盖。 赵无忌凝神静听,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眼神随着陆沉的叙述越来越亮。 待陆沉说完,他忍不住抚掌赞叹,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好!太好了!” “陆沉,你此次带回来的消息,不仅详实,而且极具价值!尤其是关于云蒙内部权力更迭与可能动兵的判断,至关重要!” “有了这些,我足以在小国公面前好好交差了,你立了大功,小国公也自不会亏待了你!” 他毫不吝啬地 夸奖了几句。 随即从书案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只尺许见方的铁盒。 那铁盒样式古朴,表面黝黑无光,触手冰凉。 盒盖之上,更交叉贴着两道笔走龙蛇的黄色符箓,隐隐散发着一种封印的气息。 “这便是之前答应你的【龙虎气】。” 赵无忌将铁盒郑重地推到陆沉面前,神色严肃地叮嘱道:“此物性烈,且有其特性,遇木而落,见玉则消。” “所以,开启铁盒之后,你必须立刻运转功法,将其采纳入体,万万不可耽搁分毫,否则药性流失,便前功尽弃了。切记,切记!” 陆沉双手接过铁盒,只觉入手沉重,他认真点头:“大人放心,陆沉记下了。” 将铁盒小心收好,陆沉沉吟片刻,又开口问道:“大人,属下还有一事请教。” “不知我巡山司收藏的功法典籍之中,可有关于开启人身秘窍,锤炼内在‘五识’的古法?” 赵无忌闻言,略显诧异地看了陆沉一眼,沉吟道:“开窍开识之法,这可是古法,流传至今,已经很是罕见,如今灵气衰微,早已鲜有人涉足,相关的法门更是冷僻罕见……” “这样吧,我记下了,得空帮你问问京都那边的藏书阁,或许会有收录。” 他顿了顿,看着陆沉,眼中欣赏之意更浓:“你这次差事办得确实漂亮,若是能凭借这【龙虎气】成功铸成‘龙筋虎骨’之基,我这里,倒是恰好还有一门与之配套的横练外功,威力刚猛,届时可以一并传授予你。” 陆沉心中一动,面上露出感激之色,拱手道:“多谢大人栽培!属下必定尽力,不负大人期望!” 又闲谈几句,陆沉便起身告辞,带着那方盛装着【龙虎气】的铁盒,离开了赵府。 回到自家宅院,陆沉并未急于休息。 他先是以香汤沐浴,洗净一身风尘。 随后换上一身宽松干净的衣物,在静室之中盘膝坐下,宁心静气。 将自身的精神与肉体状态,慢慢调整至前所未有的饱满与巅峰。 待到心湖澄澈,杂念尽去,体内真气活泼泼流转无碍之时,他这才深吸一口气。 目光落在那方冰冷的铁盒之上。 采气,铸体,便在此时!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29章 龙吟,虎啸 采气之道,绝非易事,其中关窍重重,禁忌繁多。 依照古法,须得准备周全,上应天时,下合地利,中承人体气血节律。 待得三才相应,阴阳调和,方能在最佳时机引气入体。 稍有不慎,便是气机冲突,经脉受损的下场。 但陆沉却无需这般繁琐。 他心神沉凝,意识勾连识海深处那枚古朴玄奥的山海印。 【采气】的精义自然流转心间,如同本能。 他揭下铁盒上那两道散发着禁锢气息的黄纸符箓,随即轻轻打开盒盖。 盒盖开启的刹那,并无宝光冲霄。 只见一缕细若游丝,却凝练无比的金红辉光自盒中浮现! 这辉光不过寸许长短,却似有灵性般微微扭动。 宛如一根拥有生命的炽热长针。 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灼热与滚烫,更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恍惚间,似有猛虎咆哮于山林,真龙长吟于九霄的磅礴意象扑面而来! 这正是凝聚了人间王朝国运与沙场征伐煞气的“龙虎气”! 按照大乾律例,非六品以上,深受皇恩浩荡的朝廷命官,绝无资格被赐予此等神物。 赵无忌也是立下大功侥幸得此赏赐。 若非此物与他自身功法路数不合,已经错过了再去采气的阶段,他是绝不可能轻易给予陆沉的。 “炼!” 陆沉不再犹豫,依照山海印传来的法门,张口猛地一吸! 那缕金红辉光仿佛受到无形牵引,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他的口中! 龙虎气甫一入体,陆沉便觉好似吞下了一轮微缩的烈日。 一股难以言喻的“腹胀感”瞬间充斥四肢百骸。 紧接着,便是火山爆发般的滚烫热意轰然炸开! 这股热流霸道无比,在他经脉中疯狂窜动。 所过之处,血液仿佛要沸腾,骨骼发出细微的嗡鸣,皮膜更是滚烫如烙铁! 他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 浑身毛孔贲张,豆大的汗珠刚渗出皮肤,便被体内的高温瞬间蒸发成白色雾气,整个人如同坐在一座熊熊燃烧的洪炉之中! “运转功法,导引归流!” 陆沉强忍焚身之苦,紧守灵台一丝清明,全力催动初成的内府。 丹田之中,那方虚幻的内府微微震颤。 其中积 蓄的浑厚血气与初生的浩瀚真气被尽数调动,如同决堤江河,汹涌澎湃地迎向那横冲直撞的龙虎之气! 这并非简单的吞噬,而是艰苦的拉锯与磨蚀。 他的血气与真气包裹住那缕桀骜不驯的金红辉光,如同磨盘般一点点消磨其锋锐,炼化其暴烈,将其蕴含的磅礴能量与龙虎真意。 缓缓融入自身的筋骨,皮膜,血液乃至更深层的生命本源之中。 第一天,静室之内热浪滚滚,陆沉周身皮肤赤红如血,蒸汽缭绕不散。 他牙关紧咬,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第二天深夜,那骇人的赤红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 隐隐可见其皮肤之下,似有金红细流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流淌。 骨骼内部传来细微却密集的“噼啪”声,如同春芽破土,生机萌发。 足足两天两夜,陆沉都未曾踏出静室半步。 室外,安宁县迎来了又一场鹅毛大雪,天地间银装素裹,寒意刺骨。 然而,奇异的是,但凡靠近陆沉所在静室丈许之内,竟连半点积雪都看不到! 冰冷的雪花尚未飘落至屋顶瓦片,便被一股无形却炽热的气息瞬间蒸发,化为缕缕白色的蒸腾烟云,袅袅升起。 在这冰天雪地中形成了一处独特的“无雪地带”。 引得宅中王大娘,红拂等人啧啧称奇,却又不敢靠近打扰。 静室之内,陆沉根基的蜕变,已至最关键的时刻。 待到第三日破晓,静室之内盘坐的陆沉,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就在他睁眼的刹那,体内筋骨似乎无意识地微微一动。 竟隐隐传出一声低沉的龙吟与一声雄浑的虎啸! 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力量感,震得空气中尘埃都为之一荡。 陆沉并未立刻出关,而是在静室中又调息巩固了一日,彻底适应了这脱胎换骨般的身体。 即便整整四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他此刻非但没有丝毫萎靡,反而双目开阖间精光湛然,炯炯有神。 周身气息昂扬勃发,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 这一缕龙虎气带来的好处实在太大。 不仅将他原本就远超常人的体魄淬炼到了一个新的极致,更深层次地改造了他的筋骨与骨髓。 只稍一运功鼓劲,皮肤之下便隐隐泛起一层淡金微光 。 坚韧异常! 寻常刀箭恐怕已难伤其分毫! 待到夜色再次降临,陆沉感觉状态已臻圆满,这才长身而起,推开静室之门。 门外,红拂早已守候多时。 见少爷出关,立刻端上精心熬制了数个时辰的大补药膳。 陆沉也不客气,坐下后便是风卷残云,大快朵颐,如今体内再次蓬勃的旺盛气血急需补充。 一直守在旁边的黄征,心里却莫名有股子发慌的感觉。 他看着大快朵颐的陆沉,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与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凑近些,压低声音对红拂道:“红拂姑娘,你有没有觉得,少爷这次出来,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红拂正忙着给陆沉布菜,闻言眨了眨眼,仔细看了看陆沉,疑惑道:“不一样?少爷精神很好啊,胃口也大开,哪里不一样了?” 黄征抓了抓头发,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语气带着些许不确定:“我也说不上来。” “就是,就是看着少爷坐在那里吃饭,我心里头莫名有点发慌,好像座位上坐着的不是寻常人,而是一位微服出巡的大官老爷?让人下意识就不敢大声喘气,觉得敬畏。” 陆沉耳聪目明,将黄征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了然。 这并非是黄征的错觉,而是龙虎气加身,自然而然赋予他的一层“势”。 此乃王朝气运与沙场煞气凝聚所化。 如同官威,却又更加霸道凛然,对寻常人有着无形的震慑。 吃饱喝足,陆沉霍然起身。 他大步向外走去,步伐沉稳有力,身形舒展之间,竟隐隐暗合某种韵律。 正所谓云从龙,风从虎。 他此刻行走,便如龙行虎步,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度随身,令人侧目。 再次来到赵府,赵无忌见到陆沉,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上下打量着陆沉,尤其是感受到那股内敛却无法完全掩盖的龙虎余威与磅礴气血,惊叹道:“你只用了四天,就将那龙虎气彻底炼化了?!” “我原本预估,你至少需要十天半月,甚至更久,其间少不了痛苦煎熬,没想到,没想到啊!果然是后生可畏!” 他连声夸奖,随即从书柜暗格中取出一本纸质已然泛黄,却保存完好的线装册子。 将其郑重地递到陆沉手中 。 册子封面之上,以遒劲笔力书写着五个墨色大字——《龙吟铁布衫》! “当世最顶尖的横练外功,莫过于这《龙吟铁布衫》与《虎啸金钟罩》!” 赵无忌语气带着一丝傲然:“这两门神功,皆是太祖皇帝当年马踏江湖,收剿各派武学精华凝聚而成!” “如今乃是皇家御林军方能得到传授的上等功法,等闲将领都无缘得见!”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陆沉,充满期许:“你此次北行立下大功,当受此赏!” “这门《龙吟铁布衫》你拿去好生修炼!以你如今被龙虎气淬炼过的这副强横体魄,根基之厚实远超常人,足以将此功修炼至大成境界!” “届时,横练护体,刀枪难入,拼杀之时,战场之上,更是无人可当!”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30章 淬炼,顺遂 接下来几日,陆沉闭门不出,潜心修炼刚刚到手的《龙吟铁布衫》。 横练外功与内壮之法截然不同。 似《内壮神力八段锦》这般功法,主修内壮,调和五脏六腑,温养气血。 如同文火慢炖,根基扎实而稳健。 而横练,顾名思义,主修外功。 需借助外力击打,磨砺皮膜,刺激筋骨,以求在最短时间内获得强大的抗击打能力。 陆沉早年混迹市井,也曾见过那些修炼下乘横练功夫的武人。 其法门堪称自虐。 第一步便是将双手反复插入烧热的铁砂之中,直至皮开肉绽,再辅以药酒浸泡。 或是用肩膀,脊背不断撞击沉重的大木桩,日积月累,落下满身淤青与暗伤。 此法虽见效快,却极易损及根本,待到中年气血衰败,往往病痛缠身,苦不堪言。 而这《龙吟铁布衫》能被誉为上乘横练绝学。 其高明之处便在于,它并非依赖这等粗浅野蛮的外力摧残。 而是通过独特的运气法门,引导自身气血。 使其如熊熊炉火,由内而外,主动煅烧,锤炼筋骨,强韧皮膜! 其修炼理念,竟与他之前修炼的《内壮神力八段锦》有异曲同工之妙。 都强调以内驭外,以气血为本。 这意味着,只要能有充足蕴含精元的灵物补充自身消耗,将气血维持在鼎盛状态。 他便能依靠自身磅礴的气血,不断地提升筋膜的强度与韧性,无需承受那等皮肉之苦。 话虽如此,修炼过程却绝不轻松。 陆沉吩咐红拂,将之前备下的老药,如上了年份的黄精、血参等,配合几种兽骨,熬制成浓稠的药膳。 每一碗药膳下肚,都如同吞下了一团火。 澎湃的药力瞬间化开,融入四肢百骸,带来阵阵饱胀与温热感,这正是气血被快速补充的迹象。 随即,他便在院中积雪清理出的空地上,依照秘籍所示摆开架势,运转《龙吟铁布衫》独有的气血导引术。 功法一经催动,体内那原本温顺流淌的气血,霎时间仿佛被投入了一座无形的洪炉,变得灼热而狂暴! 它们不再平和,而是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小锉刀,也像是细密的钢针,在他全身的皮膜,筋膜,乃至骨骼深处,来回地刮擦、穿刺、煅烧! 这种痛苦,并非来自外部的击打,而是源于身体最 深处的每一寸肌理! 仿佛有无数蚂蚁在啃噬骨髓,又像是被架在文火上细细炙烤。 陆沉紧咬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浑身上下皮肤瞬间变得通红,如同煮熟的大虾。 汗水刚渗出便被体内的高温蒸发成白汽袅袅升起。 他自从踏入气关境,开辟内府以来,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这种精力被急速榨干,仿佛身体被掏空的极度疲惫感。 每一次修炼,都需耗尽全部心神去引导,去承受那狂暴气血的冲刷。 结束时都近乎虚脱,只能依靠大量药膳才能勉强恢复。 这《龙吟铁布衫》对根基与资源的要求,果然苛刻无比,但也侧面证明了其不凡。 窗外,今年的大雪似乎格外猛烈,一场接着一场,将天地染成纯白。 就在这大雪封门的第四日深夜,静坐调息的陆沉周身气血陡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皮肤表面那层长期修炼带来的赤红色泽骤然内敛,转而浮现出一层极其淡薄、却坚韧无比的微光。 紧贴皮肤,恍若一件无形的铁衣。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龙吟铁布衫》,第一层,成了! 只见陆沉略微运功鼓劲,周身皮肤之下便隐隐泛起一层淡金微光。 更隐隐透出金铁交击般的厚重质感,寻常刀枪恐怕已难伤其分毫。 “不愧是上乘横练,只是,这进补的消耗也着实惊人。” 陆沉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体内因刚才运功而略有消耗的气血,不禁轻叹。 这上乘横练之法虽不伤身,但对资源的消耗堪称海量。 几乎顿顿都需要参汤补益血气,灵芝滋养元气,各种老药,兽骨更是如同柴薪般投入。 若非他如今身兼安宁县都头之职,颇有积蓄,又有师父沈爷的药铺,有着稳定的药材供应渠道,恐怕还真支撑不起如此迅猛的修炼进度。 “不过,总算是又多了几分在这世道立足的实力。” 陆沉心中自忖。 以他如今内府初成的修为,再加上这初窥门径的《龙吟铁布衫》,排进安宁县武夫前五之列应当不成问题。 当然,那些开馆授徒多年的老牌馆主,底蕴深厚,也不容小觑。 练功暂告一段落,年关也如期而至。 除夕这天,陆沉难得清闲,便带着红拂出了门。 只见街道两旁,家家户户张灯结 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映照着尚未融尽的积雪,显得格外喜庆。 顽童们捂着耳朵,嬉笑着看大人点燃长长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和弥漫的火药味,构成了最浓烈的年节气息。 更有几处大户人家门前请了舞龙舞狮的队伍。 锣鼓喧天,金龙翻腾,雄狮嬉戏。 引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围观叫好。 还有临时搭起的戏台,咿咿呀呀地唱着吉祥戏文,台下叫好声不断。 “真热闹啊……” 红拂跟在陆沉身侧,看着这满街的繁华与欢笑,眼中流露出欣喜与感慨。 她自打家道中落,又遭了灾之后,就很少能如此安稳地感受这般人间烟火气。 陆沉负手漫步其间,望着眼前景象,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往年此时,他或许还在为生计奔波,缩在家中的角落里独自抵御严寒。 而今年,他有了自己的宅院,有了追随他的人,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和实力。 “这是我陆沉,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好年。” 他默默想着:“往后,只会更好。” 红拂偷偷抬眼看了看少爷沉静的侧脸,心中也默默许了个愿:“愿少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前程似锦,平安顺遂。” 两人在热闹的街市上逛了约莫半个时辰,感受够了年节的气氛,便转身回府。 宅子里,早已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王大娘虽然自家儿孙满堂,却还是抽空先过来,带着自己腌制的腊味和年糕给陆沉贺喜,说什么也要留下帮忙张罗完团圆饭再回去。 马夫小方也回家前先来磕了头。 而黄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今早已言明今年便留在宅中过年。 此刻,厅堂之内,灯火通明。 王大娘手艺不凡,整治出了一大桌极其丰盛的酒菜。 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一应俱全,香气扑鼻。 见陆沉回来,众人纷纷起身。 陆沉走到主位,看着满桌佳肴和围在桌边的众人,虽非血亲,却在此刻给了他“家”的温暖。 他心中暖流淌过,举起斟满的酒杯,朗声笑道:“旧岁已去,新年将至!” “愿得来年,诸事顺遂,大家平安喜乐!” “愿得来年,诸事顺遂!” “平安喜乐!” 红拂、黄征、王大娘等人齐齐举杯,异口同声,脸上都洋溢 着真挚而欢快的笑容。 杯盏碰撞声,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冬夜的最后一丝寒意。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31章 教武功,等开春 吃完团圆饭,年节的氛围并未散去,反而迎来了另一项重要的习俗。 登门拜年。 陆沉如今在安宁县扎根立足,凭借都头之职,沈记药铺的产业以及自身日益精进的武功,已然构筑起自己的势力与根系。 算得上一株能够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他深知,人情往来如同活水,需时常流动,否则再亲近的关系也容易因疏于走动而变得生分。 他选择的这第一站,自然是师父沈长鹤处。 沈爷依旧住在自家那处清幽的小院里。 平日里深居简出,大多时间都在打理药铺的生意。 陆沉提着精心准备的年礼上门时,沈爷正坐在院中暖炉边翻阅一本泛黄的医书。 见到爱徒,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放下书卷,仔细询问了陆沉北行的经历。 听到惊险处也不禁捻须蹙眉。 陆沉一一作答,又将炼化龙虎气,修炼《龙吟铁布衫》的进展说与师父听。 沈爷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赞赏,末了又叮嘱道:“武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你如今势头正盛,更需戒骄戒躁,稳扎稳打,药材这边你不必操心,若有需用的药材,只管去取。” 师徒二人品茗闲谈,气氛温馨。 坐了一会之后,陆沉起身告辞,转而去了董霸家中拜访。 自上次遭遇生死危机,被陆沉救回后,董霸休养了数月,身体已恢复得七七八八。 他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身体好转后,便又带着一帮弟兄去了几趟龙脊岭,许是时来运转,也算是收获颇丰。 董霸与其妻子见到陆沉登门,简直如同见到了再造恩人,热情得不得了。 董霸这位大哥豪爽,又命人布了酒席,嫂子看着陆沉,更是心中感慨他们先前没看错了人。 这小小的安宁县,能出这样一条潜龙,还让他们董家给遇上了,搭上了关系,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陆沉送上年礼,董霸夫妇却说什么也不肯收,反倒拿出了好些他们这次从山里带回的珍贵灵物,兽材,一股脑儿塞给陆沉。 董霸拍着胸脯道:“陆兄弟,都这时候了,你跟我还客气啥?” “没有你,我董霸早就不知道死在了什么地方,这点东西你务必收下,你练功正需要这些,往后有啥事,只管吩咐,我董霸绝无二话!” 这之后,陆沉又去 了宋彪的宅子,寻这位烧身馆的宋教头。 宋彪是陆沉武道启蒙的恩师之一。 他们两人虽无正式师徒名分,却有教导提携之恩。 见到陆沉,宋彪亦是十分高兴,拉着他叙旧。 说起当初陆沉刚来学艺时的青涩模样,以及后来的悍勇表现,两人都不禁感慨时光飞逝。 聊得兴起,宋彪一时手痒,便拉着陆沉在练功房里“切磋”了几手。 结果不言而喻,不过十余招,宋彪便主动跳出战圈,苦笑着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 “后生可畏,我如今早已不是你的对手了!陆沉,你的天赋和进步速度,实乃我平生仅见!” 话语中虽有失落,但更多的是为陆沉感到骄傲。 能跟陆沉这样天赋强横,未来远大的青年扯上关系,对他来说,实在是与有荣焉。 别看现在他还只是个武馆教头。 但要是随着陆沉实力地位水涨船高,怕是以后四大家中的其他几家馆主见了他,都得问上一声好。 一想到这种事情,他心里就乐得暗爽。 最后,陆沉选择去郑重拜访了烧身馆的戚馆主。 戚馆主与沈爷交情莫逆,当初更是慷慨赠予陆沉《内壮神力八段锦》的秘籍。 这份恩情,陆沉一直铭记于心。 见到戚馆主,陆沉执礼甚恭,态度谦逊。 全然没有因如今身份地位的变化而有丝毫骄矜之色。 戚馆主见他功成名就之后,依旧如此念旧情,懂礼数,心中更是欢喜。 暗赞沈长鹤收了个好徒弟,此子不仅天赋异禀,更难得的是人品端方,懂得感恩。 他勉励了陆沉几句,言语间充满了对后辈的期许。 待到陆沉告辞离去后,戚馆主独自品着茶,对身旁的弟子感叹道:“不骄不躁,少年得志而不忘本,沈老哥这个徒弟,收得真是令人羡慕啊!此子未来,不可限量!” 这一圈拜年走动下来,陆沉也再次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这安宁县中的地位完全不同了。 等到年后,随着他实力的提升,难免就要去到更广阔的世界。 茶马道上的风景,也不知到底是何等风光。 也就只有到了那个地方,怕是才能接触到更多的天才。 他当下还不是能去骄傲满足的时候。 年节的热闹与人情往来暂告一段落,宅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陆沉并未闲着。 他开始着手教导红拂习武,顺便也带上了跟随他走商一趟、深感自身实力不足的白阿水。 院中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露出平整的青石板。 陆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情既紧张又兴奋的两人,沉声道:“武道之基,在于桩功。” “下盘不稳,气息不定,一切招式技巧都是空中楼阁。今日,我便传你们‘混元桩’。” 他一边说着,一边摆开架势,详细讲解着桩功的施展。 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似坐非坐,腰背挺直如松,双臂环抱虚空,呼吸须得绵长细匀,意守丹田。 每一个细节都拆解开来,亲自示范。 红拂聪慧,悟性较高,虽初始时身形微颤,但在陆沉亲手调整了几次后,很快便抓住了几分要领。 虽仍显稚嫩,架子却已大致端正。 白阿水则显得吃力许多,他底子薄,身形瘦弱,没站多久便双腿发抖,额头冒汗。 但他性子韧,咬着牙死死坚持,不肯率先放弃。 看着两人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却依旧努力维持的身形,陆沉不禁想起了自己当初在烧身馆,靠着一点微薄的积蓄,顶着旁人异样的目光,从最基础的马步、石锁开始熬炼的艰辛岁月。 那时的他,可没有如今这般优渥的条件。 “好了,今日就先到这里。” “黄征,去把灶上温着的药汤端来。”陆沉吩咐道。 如今的他,早已非吴下阿蒙。 教导身边人练武,各种滋补气血,强健筋骨的上好药汤早已备下。 用的是沈记药铺的渠道,选材都是上乘。 红拂和阿水每日练功消耗巨大,但一碗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补汤下肚,那股暖流便能迅速渗透四肢百骸,极大地缓解疲劳,补充消耗。 这般条件,比起陆沉当年不知好了多少倍。 如此四五日过去,红拂和阿水的桩功已初见成效,下盘明显稳了不少,气血运转比之常人多了几分浑厚,气息也悠长了不少。 而这日。 当陆沉自己结束《龙吟铁布衫》的修炼,缓缓收功时。 他敏锐地察觉到体内一丝不同寻常的变化。 那源自《龙吟铁布衫》的炽热气血,与《内壮神力八段锦》所修炼出的精纯内壮血气,竟在他初成的内府之中,开始缓缓交汇、融合。 两者并非简单叠加,而是 如同两条溪流汇入大川,彼此激荡、淬炼。 使得内府之中积蓄的血气,变得更加凝练、厚重。 隐隐带着一丝沉甸甸的质感,仿佛要由气态向着某种更精纯、更强大的形态转化。 陆沉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惊喜。 “内外交汇,气血凝元!” “照此进度,等到来年开春,或许我便能尝试冲击那‘真元’之境了。” 一旦凝练出真元,便是真正踏入了气关境的深层领域,实力也将迎来一次质的飞跃!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32章 蛮族,龙鲶 年节的热闹气儿随着鞭炮屑一同被扫净。 晨起的时候,还隐约能闻到那些残存在地上的火药味。 红色的炮仗碎屑被堆在角落里,燃起一堆堆冒着青烟的火焰。 陆沉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苦修《龙吟铁布衫》,将周身气血打磨得愈发凝练外。 也未曾放下书本,几乎日日都泡在沈记药铺的后院书房里,一坐便是几个时辰。 埋首于各类志异杂记,地理图志之中,增长见闻。 这日,他正翻阅一本名为《载物志》的古旧书籍,看得啧啧称奇。 待放下书本,他也不禁低声自语:“原来天下四方,皆有蛮族,并非仅有北方的云蒙……” 书中记载,大乾王朝虽统摄中土,威加海内,却也有着四方边患。 东方有自称“黄金家族”的云蒙帝国,麾下烈风、真阳、赤武等部族骁勇善战。 西方有火罗帝国,以月氏、乌孙氏为尊。 南方更是盘踞着“百越九姓”,势力错综复杂。 他的目光尤其停留在关于南方的记载上:“龙脊岭以南,乃是巫溪之地。” “巫溪有五部蛮族,民风彪悍,天性劲勇,尤擅山地攀援、林间作战……” 他眉头微蹙,心下沉吟:“开春后我就要正式入职巡山司,职责便是巡守龙脊岭,届时免不了要与这帮巫溪蛮打交道。” 他低头,再看向书中的描述:“此等蛮族,信奉盘瓠为祖,族人喜着五色斑斓衣物,各部首领被称为‘精夫酋长’。” “据说被选中的精夫,需服食特定的奇花异草,成功后便能力大无穷,肌肤坚韧如铜铁……” 陆沉将这些特点都记下之后,默默合上书卷,心中感慨:“想不到龙脊岭另一头的天地,竟是这般模样,当真是读万卷书,方知天地之广阔。” 只希望明年这开春之后的动荡,能来的晚一些。 我如今这实力,在安宁县内,算是还可以,但要是真正放在两军阵前,随着大军去交战的话,未免就有些不够看了。 还是得想办法提升实力。 否则被乱军丛中的刀兵所伤,未免就有些太不划算了。 时光荏苒,一晃十几日过去。 年节的味道渐渐淡去。 安宁县复又归于往日的平淡中。 这日,陆沉骑马前往兴饶镇,恰巧在码头遇见了正准备出船的白阿水。 宝蛟江面的 冰层已然解冻,粼粼波光映着升起的日头,已经可以下河去打渔了。 对于这些靠河而生的人们,一冬天都没有任何进账,这个时候早就已经等不及。 白阿水现如今虽然已经不至于还会为了一顿饭饿肚子,但这种早就已经养成的习惯,却是没有落下半点。 见到陆沉,白阿水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行礼:“少爷!” 陆沉见他精神头十足,身旁的舢板也换成了一条更结实些的乌篷船,便笑道:“阿水,这是要出船?看你这架势,最近收获应该不错。” 白阿水憨厚地笑了笑,挠头道:“托少爷的福,换了籍,不用再受鱼栏那帮人盘剥,总算攒下些钱换了这条船。今日天气好,想去江心碰碰运气。” 陆沉见江风习习,水波不兴,一时也起了兴致,便道:“左右无事,我与你同去如何?也瞧瞧你这打渔的本事。” 白阿水闻言,连忙侧身让开:“少爷愿意上我这小船,是我的荣幸!您快请进舱里坐,江风凉。” 陆沉弯腰钻进低矮却干净的乌篷,在船头坐定。 白阿水则在一旁熟练地准备着打窝的饵料。 他将一些蝉蜕细心磨成粉末,又混合了特定的湿土,最后倒入些许米酒浸泡搅拌,动作麻利。 陆沉看着好奇,问道:“阿水,你这饵料似乎有些门道?” 白阿水一边忙活,一边毫无保留地答道:“少爷好眼力。” “不瞒您说,我能在这宝蛟江里屡有收获,靠的就是家里传下来的这点制饵秘方。” “只要用蝉蜕磨成粉,然后再混着湿土,拿米酒浸泡一晚上,等这些东西全都被米酒的滋味一激,那味道最能引鱼……” 他将步骤和原理一一道来。 这本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但在陆沉面前,却无半分隐瞒。 陆沉听得入神,点头赞道:“原来如此,不过就算有这种秘方,想要真正能有所收获,也少不了你在这江里的劳作。” 很快,饵料备好。 白阿水站在船头,看准水势,手腕一抖,将饵料精准地撒入一片洄水区域,这饵料用作打窝。 他一连选定了好几个地方,都打下窝子之后。 过了片刻,自觉应该已经有鱼汇聚过来,随即拿起渔网,腰腹发力,双臂一展。 那渔网如同乌云般撒开,罩向水面,动作一气呵成,显是多年的老把式。 趁着等鱼入网的间隙, 两人闲聊起来。 陆沉望着悠悠江水,说道:“阿水,开春之后,我恐怕要离开一段时日,前往茶马道的六扇门衙门,那边情况未明,也不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白阿水闻言,随即坚定道:“少爷去哪,阿水本应跟着。” “但我晓得自己现在本事低微,跟着去只怕会给少爷添乱,我打算就留在这里,一边守着兴饶镇这边,一边跟着红拂姑娘好好练功。等少爷在那边站稳脚跟,或者有用得着阿水的地方,我再去效力!” 陆沉点点头:“你有此心便好。” “六扇门水深,确实不宜过早涉足,短期内,我们应该还是在巡山司做事,你在此处好生经营,勤练武艺,先在巡山司内站稳了脚跟就好,将来必有用处。” 正说着,原本平稳的乌篷船却突然猛地一晃! 系在船尾的渔网线绳瞬间绷得笔直,发出“嘎吱”的声响。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水下传来,扯得小船都偏移了方向! 白阿水先是一喜:“中大货了!” 他连忙双手抓住绳索,用力回收。 但只拉了一下,脸色就变了。 那水下之物力量奇大,任他如何使劲,渔网竟是纹丝不动,反而把他带得身子发沉,不住向前倾斜过去。 他与水下那未知之物较劲了片刻,额头已见汗珠。 随着时间推移,白阿水脸色看起来越发凝重,与之僵持许久,却还是不见对方松力,白阿水这才明白过来。 “坏了!这力道……怕是遇上‘龙鲶’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33章 入水,龟息 白阿水脸色煞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龙鲶乃是宝蛟江中的一霸,性情凶猛,以肉为食。 满口利齿堪比钢刀,更因其蕴含着一丝极其稀薄的龙属血脉,力大无穷。 远非寻常大鱼可比。 他这张新换的渔网,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便会被其咬烂撕碎。 最可怕的是,一旦这畜生发狂,掀翻他这小小的乌篷船简直易如反掌! “我水性尚可,陆哥儿的水性也是个顶个的好,可这初春江水冰寒刺骨,万一被那龙鲶在水下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白阿水心中焦急,双臂青筋暴起,死死拽住绷得笔直的渔网绳索。 与水下那巨物角力,却感觉自己如同蚍蜉撼树。 哗啦啦——! 江面浪花翻涌,巨大的拖拽力使得乌篷船左摇右晃,转眼间就有了几分险象环生的感觉。 陆沉见状,眸光一凝,当机立断。 他迅速脱去外面的棉袍和中衣,又甩掉靴袜,精赤着肌肉线条流畅分明。 只运转气血,上半身的皮肉就隐隐泛起了淡金的光泽。 他对白阿水沉声道:“你在船上稳住!我下水去会会它,总不能让它把你这刚换的船给弄翻了!” 话音未落,陆沉深吸一口长气,一个猛子便扎入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身影瞬间被浑浊的江流吞没。 白阿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只能死死拽住了渔网,紧张地盯着波澜起伏的水面。 他心中忐忑不已。 他知道陆沉本事大,可那头龙鲶气力大,性情凶。 一般的武人在水下又施展不开全力,真要是对上的话,结果尤未可知! 水下世界光线昏暗,暗流涌动。 陆沉运转内息,抵御寒意。 他目光如电,迅速锁定了那条正在疯狂挣扎的庞然大物。 只见那水下的龙鲶,体长竟超过十米。 浑身覆盖着暗沉滑腻的鳞片。 头部狰狞,长须舞动,一张巨口开合间露出森森利齿。 尾部每一次甩动,都卷起一股强大的暗流,冲击得陆沉身形微滞。 也就是陆沉如今这样的实力,还能在水下稳的住身子。 要是换个普通的渔民过来,只要被这暗流一卷,早就已经不知道卷到了什么地方,下一刻怕是就要直接葬身鱼腹了。 “好家伙!在水下,阻力太大, 我的身法和拳脚速度至少要慢上三成!” 陆沉心念电转,尝试靠近,一拳轰向龙鲶侧腹。 然而水流极大地削弱了他拳锋的力道与速度。 那龙鲶只是吃痛地剧烈一扭,粗壮的尾巴如同巨鞭般横扫而来,带起的水压竟让陆沉感到一阵胸闷! “怪不得说一斤鱼十斤力!” “这畜生在水下的力量,恐怕比岸上的猛虎还要恐怖!” 陆沉暗惊,侧身险险避开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尾击,身形却被随之而来的乱流带得一个趔趄。 龙鲶受惊,凶性大发。 庞大的身躯如同水下陀螺般疯狂旋转翻滚,试图将缠在身上的渔网连同这个敢于挑衅它的小不点一齐绞碎。 道道强劲的暗流如同无形的水锤,从四面八方挤压,冲击着陆沉,让他难以稳住身形,更别说有效发力。 陆沉几次尝试攻击其眼睛,鳃部等要害,都被这畜生借助水流和庞大体型巧妙化解或硬抗下来。 战斗一时间陷入僵持。 只见那龙鲶猛的挣扎一下,原本就已经有些不堪重负的渔网,一下子被撕扯开来。 陆沉见状,也只能稍稍后退一些。 他的气息因剧烈运动和水中闭气而开始急促。 冰冷的江水不断带走体温,动作也出现了一丝迟滞。 就在他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时候,一道猛烈暗流冲击得身形失衡的瞬间,那龙鲶抓住机会,张开血盆大口,如同一个水下黑洞,直噬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陆沉也看准了机会。 他如今已然是气关内府,马上就要炼化真元的层次。 在水下虽然确实不能发挥出全部的力量,却也不可能被水流影响的那么大。 此前种种,都不过是他刻意伪装出来的假象罢了! 龙鲶体型庞大,一味龟缩,确实不太好杀。 但畜生就是畜生,哪怕他有那龙族的血脉,只要露个破绽出来,他自然上钩! 只有让他自己展露出这种攻击的欲望,才能打破他先前的平衡。 “就是现在!” 陆沉眼中精光爆射。 内府之中,气血瞬间暴走,遍布全身。 原本对他的身体还有不少迟滞影响的江水,也在一瞬间就像是彻底的化为乌有。 他身形在水中变得异常灵动,仿佛与江水融为一体。 他不再与龙鲶的巨力硬 拼,而是如同游鱼般顺着水流,轻松避开致命一咬,瞬间贴近了龙鲶相对脆弱的颈部下方! 体内浩瀚真气与凝练气血轰然爆发,淡金微光在体表一闪而逝! 他并指如刀,将全身力量凝聚于指尖,无视水流阻力,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牛油,狠狠地插入了龙鲶颈部鳞甲的缝隙之中! “噗嗤!” 滚烫的妖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大片江水。 龙鲶遭受重创,发出无声的哀嚎。 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搅得江底如同沸腾。 但陆沉得势不饶人,五指深深扣入其伤口,另一只手握拳,凝聚真气,如同重锤,连续数拳轰击在龙鲶相对脆弱的头颅侧后方! 沉闷的撞击声在水下回荡。 足足一炷香的功夫过后,宝蛟江面终于缓缓恢复了平静,唯有大片殷红的血色,仍在缓缓扩散。 白阿水忐忑不安地看到,自己的乌篷船开始被缓缓拖动,向着岸边靠去。 他紧张地望向血色弥漫的江面。 下一刻,在岸边众多渔民、船夫震惊的目光中,精赤上身、水珠不断从肌肉轮廓上滚落的陆沉,从水中走出。 他双手高举着一条体型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龙鲶,一步步走上河滩! 那龙鲶长度惊人,早已气绝,但余威犹在。 “我的娘诶!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宝鱼!” “那是龙鲶?!好家伙,这得有上千斤吧!” “那位好汉是谁?竟能独自搏杀此等凶物?” “瞎了你的狗眼!那是咱们安宁县的陆爷!陆都头!” 岸边顿时炸开了锅,惊呼声、议论声响成一片。 陆沉呼出几口带着寒意的白气,默默运转功力。 周身蒸腾起缕缕白雾,迅速蒸干了身上的水迹。 他心神沉入识海,感受到那【斩妖吞孽符】正微微震颤,散发着温润华光。 “没想到,这龙鲶竟也算‘妖类’。” 陆沉心中暗忖,这次下水,倒是意外收获。 他心神微动,【斩妖吞孽】符箓喷吐华光。 待得华光落下,他心中便已经多出了一份新的感悟。 便是那符箓新赐于他的一道“龟息之术。”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34章 分肉,同乐 “好力气!” “陆爷威武!真乃神人也!” 岸边围观的渔民,船夫们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条庞然大物,犹如小船一般的龙鲶。 许多人活了大半辈子,也未曾见过如此巨大的“宝鱼”。 陆沉一步步踏着湿漉漉的河滩,将沉重的龙鲶“砰”地一声掷在地上,长长呼出一口带着寒意的白气。 饶是他如今龙筋虎骨,也不得不承认。 这畜生在水下的蛮力确实恐怖。 若非他功力大进,今日胜负犹未可知。 “阿水!”陆沉扬声喊道。 “少爷,我在!”白阿水连忙从震惊中回过神,快步跑来。 陆沉指着地上的龙鲶,朗声道:“把这宝鱼处理了,咱们就地起灶,烧水架锅!见者有份,请乡亲们都尝尝鲜!” 白阿水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笑容,响亮应道:“好嘞!少爷仁义!” 陆沉本就不是吝啬之人,更何况他如今踏入气关二重,开辟内府。 这等寻常人视若珍宝的“宝鱼”对他而言,滋补效果也就如同常人多吃几顿牛羊肉罢了。 留着这东西给自己,实在是没有必要。 “陆爷仁义!” “陆爷大气啊!” “这可是宝鱼!好大一条龙鲶!陆爷竟要分与大家?!” “快!快回家喊你娘,叫你爹来!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兴饶镇的岸口瞬间沸腾了,人群如同炸开的锅。 有人欢天喜地地往家跑,要去叫亲人来分享这难得的福气。 镇子东头,正在修补渔网的老渔民张头,看到邻居家的二小子风风火火跑过,嘴里喊着“分宝鱼了!龙鲶宝鱼啊!大家都快去河滩!”。 他抬起浑浊的老眼,嗤笑一声。 嘟囔道:“分宝鱼?还是龙鲶宝鱼?哼,白日做梦没睡醒吧?” “谁得了这等宝贝不藏着掖着自家享用,拿去卖了,更是天价!” “那些练武的武师,一个个都是有钱的主儿,怕是这些鱼肉都不够他们吃的,怎么可能会拿出来分?准是哪个混小子胡吣!” 这时,另一个提着菜篮的妇人急匆匆路过,听到张头的话,停下脚步,急声道:“张老头,你还愣着干啥?” “是真的!陆爷在河滩上亲手宰了条大龙鲶,正招呼大家去吃呢!” “陆爷?哪个陆爷?”张头手上的动作一顿。 “还能有哪个陆爷?咱们安宁县的陆沉陆都头!”妇人语气笃定。 张头脸上的怀疑瞬间冰雪消融,他猛地丢下手中的梭子,站起身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麻絮,一边忙不迭地道:“是陆哥儿?”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是陆哥儿的话,那肯定是真的!” “别说分宝鱼,就是说要把这宝蛟江的水分了,老汉我也信!” 旁边一个刚听到消息,同样将信将疑的年轻后生好奇问道:“张老头,你刚才不还说是做梦吗?怎么一听是陆爷,就信得这么干脆?” 张老头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答道:“这还用问?” “陆哥儿的名头,咱们安宁县、兴饶镇,谁人不知?那是说一不二、顶天立地的汉子!” “他说分,那就一定是分!今天就算真是有人扯谎,骗了老汉我空跑一趟,我也得去河滩上亲眼瞅瞅!看是哪个王八羔子敢冒用陆哥儿的名头,到时候非去陆爷面前告他一状不可!”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镇民们闻风而动,扶老携幼,纷纷朝着河滩涌去。 到了地方,见到那巨大的龙鲶和站在一旁含笑而立的陆沉,再无半分疑虑。 众人一边说着“陆爷吉祥”、“多谢陆爷恩赏”之类的吉祥话。 一边喜气洋洋地看着白阿水带着几个主动帮忙的汉子分割鱼肉。 不少人更是自发地回家搬来大铁锅,抬来柴火。 还有人贡献出自家珍藏的盐巴,酱料和新鲜菜蔬。 很快,河滩上便支起了好几口大锅。 熊熊灶火燃起,滚水翻腾。 鱼肉下锅,浓郁的鲜香随着炊烟弥漫开来。 众人分工合作,洗菜的、烧火的、掌勺的,忙得不亦乐乎。 竟是硬生生将这河滩变成了一场热闹非凡的“自助”鱼宴。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陆沉坐在河滩边的石头上,披着外袍,看着眼前这如同市集般热闹的景象。 乡民们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忙碌着,说笑着。 目光偶尔扫过他时,无不带着由衷的敬畏与深深的钦佩。 就在这喧闹与感激交织的氛围中,陆沉心念微动。 忽然察觉到识海之中那代表着【牵羊倌】命格的光团,似乎比以往凝实,沉重了几分。 冥冥之中,仿佛有 丝丝缕缕无形无质,却又切实存在的气数,正从这些淳朴的乡民身上,从这欢腾的场域之中,如同受到牵引般垂流而来。 悄无声息地汇入那命格光团之内,使其光华内敛,底蕴渐厚。 “咦?这般作为,竟也能增长自身气数?” 陆沉心中微微讶异。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真诚道谢的面孔。 感受着那汇聚而来的、微弱却坚定的意念。 “这便是人心所向的力量么?” 他隐隐有所明悟。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当万千人心归附,意念汇聚,是否便能形成那所谓的‘大势’?” “而承载这大势的命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拥有了所向披靡的潜质?” 这玄之又玄的感悟在他心中盘旋。 让他对“命格”与“气数”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没过多久,几口大锅里已是香气四溢,弥漫在整个河滩。 乡民们各展手艺,将龙鲶宝鱼料理得花样百出。 硕大的鱼头配合老姜熬成了奶白色的浓汤,鲜香扑鼻。 厚实的鱼块用树枝串起,架在火上烤得外焦里嫩,油脂滴落火中滋滋作响。 还有些鱼肉被切成薄片,与带来的青菜一同涮煮…… 陆沉也起身,接过一位大娘恭敬递来的粗陶海碗。 里面是满满一碗滚烫的鱼头汤,又尝了几块烤得恰到好处的鱼腹嫩肉。 鱼肉下肚,一股暖融融的热流便自胃部扩散开来,通达四肢百骸,驱散了先前下水的寒意,甚是舒坦。 白阿水也分到了一大海碗,蹲在一旁吃得满头大汗,一脸满足。 这时,得到消息的鱼栏管事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他先是敬畏地向陆沉行了礼,然后目光便热切地盯上了那副被拆卸下来的巨大龙鲶骨架。 他凑上前,对负责分鱼的白阿水低声商量,愿意出高价将这副鱼骨全部买下。 “此物若是磨成粉末,乃是滋补元阳的秘药主材之一,很是抢手。” 管事搓着手,低声解释着用途。 陆沉耳尖,闻言不由得挑眉,带着一丝戏谑看向那管事:“哦?管事看上去精神矍铄,原来也有此等需求?” 那管事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摆手。 他尴尬地压低声音道:“陆爷您说笑了!我有一个朋友,是帮朋友买的,一个朋友!” 陆沉笑了笑,也不再深究,示意白阿水将鱼骨卖与他。 热热闹闹的鱼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渐渐散去。 乡民们吃饱喝足,个个满面红光,对陆沉千恩万谢。 陆沉翻身上马,在兴饶镇乡亲们充满感激与恭贺的目光与话语声中,轻轻一夹马腹。 骏马迈开四蹄,载着他离开河滩,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道路尽头。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35章 春近,开衙 暖阳跃出地平线。 金色的光芒洒落,积雪悄然消融,化作涓涓细流。 持续了数月之久的天寒地冻,终于被盎然的春意取代。 陆沉的修行并未因季节变换而有丝毫松懈。 他每日仍是站桩,练功。 借助《龙吟铁布衫》与《内壮神力八段锦》内外交汇之力,不断打磨着那副初成的龙筋虎骨。 使得内府之中积蓄的气血愈发磅礴凝练,如同即将满溢的深潭。 这一日,院中空地。 陆沉与董霸相对而立,练功切磋。 “二弟,小心了!” 董霸低喝一声,手中那柄沉重的九环金刀猛然扬起。 刀背上的九个铜环剧烈碰撞,发出“叮叮当当”一连串急促而清脆的鸣响,扰人心神。 他双臂肌肉贲张,刀光瞬间泼洒开来。 如同掀起了一场金属风暴,刀势凶猛狂野。 带着一股悍匪般的剽悍之气。 招招不离陆沉周身要害,仿佛真要将他劈碎剁烂一般。 刀风呼啸,卷起地上残留的些许尘土草屑,攻势如同狂风暴雨,密不透风! 面对这般狂猛的进攻,陆沉却稳立如山。 他手中同样握着一柄腰刀,但风格与董霸截然不同。 他的刀法不见丝毫花巧,走得是沉稳扎实,大巧若工的路子。 每一次格挡、每一次招架,都精准地迎向董霸力量最盛之处。 刀身震荡,发出沉闷的“铿铿”交击声,火星迸溅。 在龙筋虎骨带来的强悍体魄支撑下。 董霸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沉重劈砍,传导而来的巨大力道,竟被陆沉凭借身体硬生生承受,并且化解了大半。 他双脚如同生根般钉在地上。 身形仅在刀势最强时微微晃动,随即立刻稳住。 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根基与力量。 董霸越打越是心惊。 他已然将浑身气力催至巅峰,刀法施展得淋漓尽致。 可陆沉就像一块矗立在激流中的顽石。 任凭他浪潮如何汹涌冲击,我自岿然不动,防守得滴水不漏。 如此高强度的猛攻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董霸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如风箱。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浸湿了衣襟。 他感觉双臂越来越沉,刀 法也不复最初的凌厉。 终于,他猛地一刀虚劈,借势向后跃开,将九环金刀往地上一拄,大口喘着气。 “不打了,不打了!呼……呼……二弟,你这身筋骨和气力,如今已是远远胜过为兄了!” 他抬起头,看着气息匀长,面色如常的陆沉。 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也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佩服。 陆沉这才习武多久? 满打满算不到一年光景,竟已后来居上。 将自己这沉浸外家功夫多年的老手稳稳压过一头。 这等天赋,当真是武道中百年难遇的奇才! 难怪当初连戚馆主那样眼界极高的人,都曾动过收徒的念头。 陆沉见董霸停手,也顺势将腰刀“锵”地一声归入鞘中。 与董霸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相比,他面色平静,呼吸平稳悠长。 仿佛刚才那场激烈交锋只是热身一般,显得游刃有余。 这便是内府初成,血气充沛凝练,与单纯依靠筋骨气力的外家功夫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大哥言重了,是你一直让着我,未出全力。” 陆沉语气谦和,微微一笑。 董霸闻言,却是苦笑着摇头,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少来这些虚的!” “你的本事,如今已是远远胜过我,这点自知之明,为兄还是有的。” “我看呐,放眼咱们安宁县这一亩三分地,能与你放对厮杀的,恐怕已经找不出几个了。” 他望着眼前英姿勃发的陆沉,再想到自己终究不复年少,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岁月催人老,江山代有才人出”的沧桑感慨。 这时,董夫人领着丫鬟款款走来。 丫鬟手中端着铜盆,里面是温热的清水和干净的汗巾。 “快擦擦汗,歇一歇。” 董夫人笑着示意丫鬟将水盆放下,又亲自将几碟精致的茶点摆在院中的石桌上,“练了这许久,定是乏了,先来用些茶点再说。” 陆沉接过汗巾,恭敬道:“有劳嫂子费心。” 董夫人掩口轻笑,眼波在陆沉身上转了转,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打趣:“小叔这般俊朗英武,也还未曾婚配,不瞒你说,自打你名声传开,不光是安宁县,就连茶马道那边,都有好几户人家托人到我这儿打听,想让我帮着说合说合呢。” 陆沉闻言,面上顿时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他如今满心想着提升实力,探索更广阔的天地。 成家立业,传宗接代之事,对他而言实在遥远得很。 虽记得爷爷期盼陆家开枝散叶的夙愿,但那也是几年后才需考虑的事。 他连忙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推脱:“嫂子莫要取笑我了,我年纪尚轻,功未成,名未就,实在不敢耽误人家姑娘。” 一旁的董霸灌了一大口凉茶,闻言哈哈大笑。 “夫人你就别瞎操心了!我二弟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必是翱翔九天的真龙!” “这婚事岂能随便?定然要寻那真正的名门闺秀、大家千金,方才般配!现在提这些,为时过早!” 陆沉被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打趣得有些坐不住,脸上微热,又闲谈了几句家常,便寻了个由头,起身告辞了。 离开董霸家,刚回到自家宅院门口,便见一名穿着赵府服饰的家仆早已等候在此。 “陆都头,您回来了。” 家仆见到陆沉,连忙上前躬身行礼:“我家大人请您过府一叙。” 陆沉心知赵无忌此时相召,必有要事,便点头道:“带路。” 跟随家仆再次踏入赵府,径直来到练武场。 只见赵无忌并未像往常一样身着便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紧束的玄色武袍,更显其身姿魁梧挺拔。 他立于场中,周身气血勃发,宛如一座蓄势待发的烘炉,目光开阖间精光隐现。 见到陆沉,赵无忌微微颔算,沉静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来得正好。” “再过两日,巡山司,便要正式开衙视事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36章 祭祀,狩彪 开衙视事,乃是官面上的头等大事。 其间的规矩与讲究,比之那些百年老店新铺开张,还要来的更有讲究的多,甚至其中某些方面,还要更为严谨繁琐。 首要便是择取黄道吉日。 这就需请精通堪舆术数的高人推算,选定良辰吉时,方能破土动工,奠定衙署根基,以求日后诸事顺遂,官运亨通。 其次,衙署的选址更是重中之重。 必须避开一切不祥的“冲煞”。 诸如前朝祠堂、阴森牢狱、无名乱葬岗,或是水流湍急、河道呈反弓之状直冲而来的“水口反弓煞”等地。 这些那皆是阴煞之气汇聚之所,万万沾染不得,否则轻则官非不断,重则祸及主官。 赵无忌之所以预留出两日光景,正是因为在这开衙之前,还有一道至关重要的程序。 其名为“过火庵”。 需用特制的长明烛火,自衙署正堂起始,将内外每一处角落、房梁、乃至地基缝隙尽数照耀一遍。 连续三日,灯火不熄。 此举意在借助阳刚之火,驱散可能潜藏其中的阴秽邪佞,同时兴旺宅邸本身的官衙正气,如同为新宅注入魂魄。 至于那披红挂彩以显喜庆,祭拜梁神以求安稳,以及上梁之时向四方抛洒寓意吉祥的糕饼铜钱等细致讲究,更是数不胜数,不必一一赘述。 “大人筹备开衙,千头万绪,不知可有什么属下能帮上忙的地方?” 陆沉主动询问道。 他心知赵无忌不会无缘无故唤他前来,必有要事相托。 赵无忌微微颔首,神色肃然:“你既问起,本官便直言了。” “自古以来,官府开衙建府,皆需备下厚礼,祭祀本地城隍,上告苍天厚土,祈求一方安宁,官署威严肃穆。” “我巡山司背靠龙脊岭,职责所在,更需彰显山野威严,若只用寻常猪、牛、羊三牲祭祀,未免显得诚意不足,气魄不够。” 他目光转向窗外莽莽山林,语气转厉:“本官打算,亲自入这龙脊岭深处,寻一头修行千年,已成气候的妖物,将其宰杀,以其头颅,心血祭天!” “如此,方能配得上我巡山司之名,震慑山野精怪,亦向朝廷与百姓表明我等荡涤妖氛,护佑一方的能力和决心!” 说罢,他看向陆沉,语气缓和了些:“听闻陆都头你曾是安宁县首屈一指的采药郎,对龙脊岭极为熟悉,后来又得沈爷真传,见识手段非 凡。” “故而,本官想劳烦你与我一同走这一趟,入山寻那合适的祭品。” 原来是想进山狩妖。 陆沉心中了然。 这倒算是他的老本行,当下便松了口气。 他拱手应道:“愿为大人效劳,却不知大人欲狩何等妖物,可有什么具体的要求?” 赵无忌沉吟道:“首要便是生性凶残,最好有食人恶迹,如此杀之方显天理昭彰,祭天更有意义。” “其次,最好是走兽之流,其形其性,更合杀伐祭祀之威仪,飞禽鳞甲之属,终究差了些气势。” 陆沉略一思忖,便点头道:“属下明白了,还请大人给我一日时间准备,后日清晨,便可出发。” “好!本官等你消息。”赵无忌满意地点点头。 此后陆沉又与赵无忌商议了几句进山的大致路线与可能遇到的各种事件后,陆沉便告辞离开赵府。 他回到宅中,片刻不停,立刻唤来黄征。 吩咐他备好各类进山所需的物资。 譬如绳索,钩爪,解毒丹药,驱虫雄黄,以及足够分量的干粮清水。 他自己则仔细检查了惯用的腰刀,弓箭,又将几样沈爷所传,应对山中诡异情况的特殊物件贴身藏好。 一切准备就绪,陆沉目光沉静地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龙脊岭深处。 狩千年大妖以祭天,这开衙的第一桩差事,便已经是寻常人不敢想的事情。 如此也能看的出来,赵无忌对于巡山司有多高的期待。 若是这事情办成了,巡山司的名号必定会变的十分响亮,日后不管去什么地方,光凭这三个字,都能压上别人一头! 不过此事背后,却也透着一抹让陆沉微微的担忧。 若非赵无忌隐隐觉得他可能无法轻易拿捏某些事情某些人的话,也不至于要展露出如此手段出来。 往后的他,加入巡山司,怕是也不会那么太平。 带着黄征,两人穿行于熟悉的山道,陆沉的脚步迅捷而轻灵。 期间他路过最开始目睹青鹰搏杀大蟒的陡崖,心想道: “不知道那朵黑莲成熟没有?” 那朵黑莲他至今为止都还没有忘记过半点。 要知道,自从他入山采大药,所见的珍稀宝药天材里面。 那朵黑莲毫无疑问的位列第一。 他没见过比那黑莲还更珍奇的宝物。 只不过青鹰和大蟒的妖气深重,至少是两三千年的修为。 陆沉迟迟没去碰,生怕打草惊蛇。 要是无法确认可以拿下对方,让他们毁了黑莲,那就得不偿失了。 “倘若我突破到‘真元’境,想来依靠着那实力,便可以谋划一二了。” 陆沉一边走一边想道。 那地方显然也不适合让赵无忌去探。 这可是属于他的一个大机缘,真将此处拱手让人,他可不乐意。 半个时辰不到,陆沉便已绕着龙脊岭外围数十里区域疾行探查了一遍。 他双眸之中隐有清光流转,正是开了天眼,以观山川之气,辨妖物行踪。 没有什么手段比他的天眼对山中状况的掌握更加精准,更加直观了。 忽地,他身形一顿。 目光锐利地投向西面一片山峦。 只见那边天际,寻常人看来或许只是云层厚了些,但在陆沉的天眼中,却是黑云滚滚,煞气冲天。 更有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色凶光混杂其中,令人心悸。 “煞气凝云,隐现血光,盘踞不出,看这气象,盘踞在那里的,似是一头成了气候的恶彪。” 陆沉远远眺望,心中迅速做出判断。 彪乃虎之变种。 传闻为母虎产下三子后所生之额外孽子,往往被弃于山野,若能存活,便比寻常猛虎更凶残暴戾,食人噬兽,乃是山中一大祸害。 此物正符合赵无忌所要求的“生性凶残、食人恶迹、走兽之流”的所有条件。 他不再停留,与黄征迅速下山。 翌日,赵府。 陆沉将昨日山中探查所见,详细禀告了赵无忌。 “西山恶彪,煞气血光……” 赵无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点头,语气带着一丝满意与肃杀。 “好!此獠正合我用!以其凶名与道行作为开衙祭品,再合适不过!” 他霍然起身,不再多言,只沉声道:“事不宜迟,我们今日便去会会它!” 说罢,赵无忌转身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杆通体黝黑,隐泛寒光的玄铁长枪。 那长枪看似朴实无华,但枪尖一点寒芒却令人不敢逼视。 枪身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低沉的嗡鸣,让人心悸。 他单手持枪,看向陆沉,动作干净利落。 “陆都头,前头带路,我们这就上山! ”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37章 内丹,枪芒 赵无忌行事颇为周详。 早在他们动身之前,他就已经命其中几人在外围山坳等候,备好捆绑猎物的粗绳索和抬运的扁担。 随后,他便与陆沉二人,朝着那煞气盘踞的西山峰峦径直行去。 山路愈发崎岖难行,林木也变得异常茂密,枝叶交错,几乎遮蔽了天光。 使得林间显得幽暗而潮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臊气。 四周寂静得可怕,连鸟鸣虫嘶都听不见,仿佛所有的生灵都远远避开了这片区域。 俗话说,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彪最犷恶,能食虎子也! 彪是虎生的三子中最犷恶的小老虎! 这等异兽成了气候,便是大妖了。 陆沉自忖,他若与这头恶彪相斗,不动用四相箭术的情况下,未必真容易拿下。 瞅着赵无忌只带玄铁长枪,也不作其他准备,必然是艺高人胆大。 “就是这里了。” 陆沉停下脚步,目光扫视着前方。 只见一片黑黝黝的密林深处,隐约可见一个幽深的洞口,如同巨兽张开的狰狞大口。 浓郁的煞气与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正是从那里弥漫而出。 赵无忌见状,不再多言。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气血如同解开了某种束缚,轰然奔腾起来! 周身竟发出“哗啦啦”如同大江大河奔流的骇人声响。 一股凝若实质的恐怖压迫感瞬间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令身旁的陆沉都感到呼吸一窒,心中凛然。 “这位赵大人的功力,当真深不可测!” 他单手握着的玄铁长枪似乎被这股磅礴气血与杀意激活。 枪身微颤,发出低沉的龙吟之声。 丝丝缕缕凝练无比的寒芒自枪尖吞吐不定,仿佛一头即将苏醒的凶兽。 这股凛冽的“势”扩散开来,方圆数里内的飞鸟惊惶远遁,走兽更是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陆沉心知,这是气关大圆满之后,武功练到极致所形成的“势”。 配合真罡外放,可以纵贯十几丈,宛若惊雷怒电,所向披靡! “陆都头,引它出来。” 赵无忌声音沉稳,目光死死的锁定在那幽深洞口之上。 陆沉点头,向前行去。 一直走到距离那洞口不足十丈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从背后箭囊抽出一支普通箭矢。 并未动用四相箭诀,只是运足臂力,弓开如满月,一箭朝着那洞口上方射去! “咻——” 箭矢破空,并非射入洞内,而是重重钉在洞口上方的岩壁上,发出一声脆响,石屑纷飞。 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 “吼——!!!”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暴虐与愤怒的咆哮猛地从洞中炸响! 声浪滚滚,震得周围树木枝叶簌簌作响。 仿佛自身的威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下一刻,一道巨大的黑影裹挟着腥风,如同黑色的闪电般从洞中猛扑而出! 正是那头恶彪! 其体型比寻常猛虎大了近乎一倍,皮毛呈现诡异的暗沉色泽,上面布满了扭曲的斑纹。 一双兽瞳猩红如血,充满了纯粹的毁灭欲望。 它显然被激怒了,出洞的瞬间,目光便锁定了持弓的陆沉。 四肢猛地蹬地,庞大的身躯带着恶风,直扑而来! 这恶彪速度快得惊人! 陆沉只觉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扑面,那血盆大口已然近在咫尺! 他脚下急踩,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退,同时腰刀瞬间出鞘,凝神戒备。 只见那恶彪的利爪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襟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奈何如今陆沉早已今非昔比,而且早先就已经做足了准备的他,面对这猛然一扑,身形自是飞退开来,并没有被其利爪抓到分毫。 就在陆沉避开这致命一扑,恶彪作势欲要再次扑杀的刹那。 一直静立如山的赵无忌动了! 他脚下看似只是轻轻一踏,身形却如同鬼魅般倏忽出现在恶彪侧翼! 手中那杆玄铁长枪发出一声撕裂空气的锐啸,后发先至! 枪尖一点,径直便是一式杀招,直奔着那恶彪而去。 惊雷破! 长枪如黑色蛟龙出海,枪尖寒芒凝聚到极致,带着一股洞穿一切的锐利意志。 这一枪并非直刺彪身,而是精准无比地点向恶彪扑击时,前肢腋下那处弱点所在。 这一枪速度快得几乎要超越视觉捕捉的极限! “噗嗤!” 恶彪发出一声痛楚与惊怒的嘶吼,前冲之势被硬生生打断。 庞大的身躯甚至被枪尖传来的巨力带得一个趔趄,腋下已然被这一枪戳出了一个骇人的血洞! 恶彪显然没想到赵无忌的实力强到如此地步。 正当他吃痛怒吼之时,赵无忌却没有停着。 他枪杆一转,又是一式杀招,杀了过去。 回马镇岳! 只见赵无忌手腕一抖,长枪顺势回旋。 枪身如同一条活过来的巨蟒,带着万钧之力,以枪身为核心,如同铁鞭般横扫千军。 狠狠抽向恶彪纤细的腰腹部位! 这一扫,蕴含着他那凝练无比的青龙真罡,沉重如山! “嘭!”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擂响巨鼓! 恶彪被抽得发出一声哀鸣,庞大的身躯离地飞起,口中喷出带着内脏碎片的鲜血,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趁他病要他命! 赵无忌身形再动,一招青龙衔珠,直杀了过去。 不等恶彪落地,赵无忌眼中厉色一闪,身形如影随形般追上。 玄铁长枪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青色电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无比地刺入了恶彪因痛苦而大张的血盆大口,锋锐无比的枪尖直接贯穿其后脑而出! “呃……” 恶彪的嘶吼戛然而止,猩红的兽瞳瞬间失去所有神采。 庞大的身躯重重砸落在地,抽搐两下,便再无声息。 从出枪到毙敌,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三招,杀的可谓是干净利落! 赵无忌手腕一抖,收回长枪,枪尖不染半点血污。 他面色如常,气息平稳,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赵无忌走到彪尸旁,用枪尖轻轻一挑,一枚龙眼大小,色泽暗金,表面环绕着十道清晰玄奥纹路的圆珠便落入手中,正是此獠的千年妖丹。 他将妖丹抛给走过来的陆沉,才刚刚施展了三大杀招的赵无忌,仍旧是气定神闲,语气轻描淡写。 “陆都头,这枚内丹你留着,十道山纹,品相不错,确实是头正宗的千年大妖,于你修行应有些益处。”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38章 下山,收获 “赵大人真罡外放,枪法出神入化,当真是挡者披靡,锐不可当!” 陆沉亲眼目睹赵无忌枪出如龙,三招之内便将那凶威赫赫的恶彪毙于枪下,心中不禁由衷感慨。 对气关大圆满,真罡外放的威能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以前他也算是知道真罡外放会让自己的杀伐手段更进一步。 但是却没有想到,这种更进一步的杀伐手段,竟然能够强横到这种地步。 只是一个境界的差别,让他感觉竟仿佛有种天渊之隔的距离。 他暗自思忖。 若换做自己与这恶彪对上,该如何应对? 此等千年大妖,不仅力大无穷,动作迅猛,更兼皮糙肉厚。 寻常刀剑劈砍上去,恐怕连油皮都难破开。 非得凝练出自身真罡,方能攻破其防御,伤及其根本。 以他当下的诸多手段,算下来,竟然最多只能给这样的大妖造成一点不致命的麻烦。 即便他的实力可以应对大妖的杀伐,只要对方想跑,自己竟然完全没有能拿下他的办法。 换言之,他根本没有杀死对方的手段!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千年大妖。 龙脊岭深处,这样的大妖,还不知道有多少! “必须早日将体内真气淬炼到极致,凝练出属于我自己的真罡!” 这个念头在陆沉心中愈发坚定。 他深知,唯有步入真元层次,达到气关大圆满,才有足够的底气去探索龙脊岭更深处那片被浓郁妖气笼罩,让他至今不敢轻易涉足的“首段”区域。 还正想着,陆沉就看到赵无忌手腕一抖,玄铁大枪划过一道寒芒。 精准地将那狰狞的恶彪头颅斩下,准备用作开衙祭祀之物。 “剩下的这些,你们自行处理了吧。” 赵无忌在这方面倒是颇为大方。 他挥了挥手,浑不在意。 于他而言,这些妖兽材料虽珍贵,却远不及前程官位来得重要,皆是细枝末节。 能在这种时候分润给手下人一些好处,也是他一个长官收买人心的好手段。 陆沉自然也不会矫情推辞。 他应了一声,便抽出随身短刀,蹲下身开始处理这庞大的彪尸。 只见他手法娴熟无比,运刀如飞,沿着筋骨缝隙游走,拆骨剔肉,动作干净利落。 显然是多年的采药生涯练就的本事。 一旁的赵无忌见着陆沉如此干脆利落分解尸身的举动,也暗自点了点头。 先前他对于陆沉处理诸多事务的手段就很是喜欢。 如今也算是第一次与陆沉一道出门,勉强也算是出了一次任务。 陆沉的表现,确实没有让他失望。 若是真个巡山司衙门上下,全都是如陆沉这样的人才,他不敢想,自己这个长官未来到底会当的何等惬意? 只是这样的念头在他心里毕竟只是一闪就掠过了。 这世上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好事,天底下像是陆沉这样好用的手下,又能有几个? 这样的人,不管去了什么地方,都必定是要被争抢的。 他现在在自己手底下干活,随着实力提升,怕是未来也会走到更广阔的天地里。 到那时候,他有这段情分,兴许官场之上,还能多一个助力。 想到此处,赵无忌对陆沉也就来的越发的看重起来。 这些蕴含妖力的血肉,并非是用来直接食用。 盖因妖物常年吞吸天地精气以及诸多血食。 其血肉虽蕴含能量,却也驳杂不纯,甚至带有毒素。 直接服食易污秽自身气血。 大多是用来熬炼成油脂,制作成滋养筋骨的珍贵膏药。 “这头恶彪,怕是能出几千斤肉,足够沈记铺子忙活好一阵子了。” 陆沉一边分割,一边估算着。 “这些骨头坚硬异常,是炼制兵器的上好主材,不能浪费。” “还有这张完整的彪皮,鞣制好了,做上两套贴身内甲绰绰有余。” “当真是一身是宝,此次也算是满载而归啊。” 他搓了搓手,脸上露出许久未有的满足笑容。 对于陆沉这样已经许久没有进山的采药人而言,这种收获的日子,才是他最为熟悉的。 傍晚时分,晚霞如火,染红了半边天。 龙脊岭外围的山坳口处,结束了一天辛苦寻觅的采药郎们陆续下山。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此,一边歇脚,一边闲聊着各自的收获。 “唉,这山里的积雪还没化干净,那些好药草都藏在雪窝子里,难找得很呐!” “谁说不是呢,本想着顺便打两只狍子改善伙食,结果连根毛都没见着,这年头,山里也太萧条了……” 正七嘴八舌地抱怨着,忽然,一个眼尖的采药郎猛地站起 身,瞪大了眼睛,指着蜿蜒的山道方向,嘴唇哆嗦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一片哗然! 只见山道之上,一队官差正浩浩荡荡地抬着什么东西下来。 待走得近些,众人看得分明。 那竟是一颗硕大无比,狰狞可怖的猛兽头颅! 那头颅即便脱离了身躯,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 獠牙外露,血污遍布,一双兽瞳死不瞑目地圆睁着。 “我的老天爷!那……那是……” “是西山那头‘恶彪’!” “听说这恶彪有千年道行啊,是十足的妖兽,谁敢靠近一步,只要被其察觉,根本就没有任何一点幸存的可能。” “真的是恶彪!竟然……竟然被宰了?!” “是赵大人!还有陆都头!是他们!”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齐刷刷地聚焦在那颗彪首,以及走在队伍后方,神色平静的陆沉身上。 “陆爷!是陆爷他们为民除害了啊!” “赵大人神威!陆爷威武!” “太好了!这祸害除了,往后进山,总算能松半口气了!” 赞叹声,敬佩声如同潮水般涌向陆沉。 听闻众人如此赞叹,陆沉心神微动。 他清晰地感受到识海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山海小印,其上的玄奥符箓竟轻轻震颤起来,散发出温润的光华。 紧接着,几滴如同甘露般精纯清凉的奇异能量,自符箓中垂落,悄然流转全身,滋养着他的筋骨气血,甚至对那初开的“眼识”都有不小的裨益。 斩妖除孽、人心所向…… 这便是山海印对我的馈赠吗? 还真是……一举两得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39章 持令,恶蛮 陆沉亲自押送着满载恶彪血肉,皮毛与骨骼的板车,来到了沈记药铺后院。 沈爷正坐在院中的藤椅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烟雾缭绕中,看到这堆积如山的妖兽材料。 尤其是感受到那血肉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磅礴精气与隐隐煞气,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喜色。 “好小子!真有你的!” 沈爷放下烟杆,起身走到板车前。 伸手摸了摸那坚韧如铁的彪皮,又掂量了一下粗壮如梁的腿骨,眼中精光闪烁。 “千年大妖的血肉筋骨,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用来熬炼膏药,效力比寻常猛兽强出十倍不止!放在茶马道那边,都是各大武行,镖局抢破头的硬通货,供不应求啊!” 他拍了拍陆沉的肩膀,语气带着欣慰与关切:“为师正琢磨着,你如今修炼横练功夫,又正值打熬筋骨,积蓄血气的时候,需要上好的膏药辅助。” “这下好了,材料齐备,回头我就亲自调配,给你弄几罐强筋壮骨,温养气血的顶级膏药。” “还有你手底下的黄征,阿水他们,如今也跟着你练武,底子薄,正需这等温和却效力持久的药膏来固本培元,这些都包在为师身上。” 陆沉听着师父为自己考虑得如此周全,心中暖流涌动,嘿嘿一笑,开口道:“让师父您费心了。” 随后,陆沉也没急着离开,而是留在铺子里,看着沈爷指挥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和伙计们,如何炮制这具珍贵的千年彪尸。 整个后院顿时变成了一个繁忙的工坊。 剥皮是第一步。 两位老师傅手法极其小心,用特制的薄刃小刀,沿着彪皮与肌肉的缝隙缓缓推进。 既要保证皮毛的完整,又不能伤及下面的筋膜。 他们时而用巧劲撕扯,时而用木楔撑开,足足花费了一个多时辰,才将一张近乎完整,面积巨大的暗纹彪皮小心翼翼地剥离下来。 立刻便有伙计上前涂抹上厚厚一层防止腐坏,保持弹性的特制药泥。 接着就是处理血肉。 壮硕的伙计们喊着号子,用厚重的斩骨刀和斧头,将大块的血肉从骨架上分离。 这些血肉并非随意切割,而是要区分部位。 熬炼油脂和风干熏制后磨粉入药的部位各自不同,处理的手段和方式也自不相同。 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气与淡 淡的妖力。 最后也是最为精细的,便是处理骨骼。 到了这一步,沈爷亲自上手。 他拿起一柄小巧却异常锋利的钢锯,沿着骨骼天然的纹路,小心翼翼地将粗大的腿骨,臂骨,脊骨一一分解开来。 边分解边对身旁观摩的陆沉讲解:“你看,这千年妖骨,骨质紧密如玉,骨髓中蕴含着庞大的精气,是炼制‘虎骨壮力丸’或是淬炼入兵器的最佳主材。” “但处理时,切忌用猛火,需用文火配合我独门的药汤,慢慢煨烤,逼出其中杂质,保留精华,否则便会毁了这上好的材料。” 只见他将分解好的骨头放入一个特制的陶瓮中,加入几种陆沉叫不出名字的草药,倒入清水,置于一个小火炉上,开始慢慢煨制。 这个过程急不得,需要极大的耐心。 陆沉一直看到月上中天,初步处理才告一段落。 他辞别师父,回到自家宅院。 静室之内,陆沉盘膝坐下,宁心静神,开始运转功法。 吸收白日里山海印符箓赐予的那几滴甘霖。 那清凉精纯的能量一被引动,立刻化为淡淡的清辉,如同月华般流淌开来,渗透进他全身的筋骨,血肉,皮膜之中。 他那副经过龙虎气淬炼的“龙筋虎骨”,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精纯的能量,发出细微愉悦的嗡鸣。 陆沉只觉得周身百骸说不出的舒畅畅通。 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呼吸。 疲惫一扫而空,气血也隐隐壮大了一丝。 “这甘霖果然神异,让我的根基又扎实了一分,距离凝聚真元,似乎又近了一小步。” 陆沉思忖着内府修炼的关窍。 他知道,需得将内府中积蓄的血气不断凝练,化为更为精纯的“精血”。 待精血足够雄厚,方能支撑起“大周天”的运转。 从而在周天循环中,将气血与真气进一步淬炼,最终蜕变为更高层次的“真元”。 “我如今精血积累还不够,强行运转大周天只会损伤根基,还需稳扎稳打,继续积累。” 明确了方向,陆沉按下心中急切,继续沉浸在修炼之中。 两日后,巡山司衙门。 新建的巡山司衙署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一派喜庆。 安宁县周县令亲自到场,县内有头有脸的豪族乡绅,各武馆馆主也纷纷前来恭贺,场面颇为隆重。 吉时已到,赵无忌身着崭新的巡山司主官服,威严地立于堂前。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站在最前方的陆沉身上。 此时的陆沉,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玄色飞鱼服,腰间挎着制式腰刀,身形挺拔,英气勃发。 站在一群或肥胖或干瘦的乡绅中间,宛如鹤立鸡群,引人瞩目。 “陆沉!”赵无忌声音洪亮。 “属下在!”陆沉踏步出列,抱拳躬身。 赵无忌从身旁差役捧着的托盘中,取过一枚沉甸甸,雕刻着山峦纹路的玄铁令牌,郑重地递到陆沉面前。 “今日起,你便是我巡山司第一位正印都头!执此铁令,巡狩山野,护佑一方,望你不负朝廷重托,不负本官期望!” 陆沉双手接过冰凉的铁令,触手沉重,让他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权利与力量。 巡山司衙门,非同小可。 这第一位正印都头的能量,也自然很不一般。 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他抬起头,目光与赵无忌对视,沉声道:“属下陆沉,定当恪尽职守,扫荡妖氛,以报大人知遇之恩,护我乡土安宁!” “好!”赵无忌满意地点点头。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周县令抚须笑道:“陆都头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担当,实乃我县栋梁之材啊!” 一位乡绅凑趣道:“是啊是啊,陆都头英姿不凡,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 另一位武馆教头也低声对同伴道:“瞧见没?赵大人对陆都头可是寄予厚望,上来就授了正印都头,这份信任,啧啧……” 就在这宾主尽欢,气氛热烈之际。 一名身着驿卒服饰的汉子,浑身风尘,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衙门。 他顾不得礼仪,嘶声喊道: “报——!” “急报,赵大人!周县令!龙脊岭以南,巫溪五部的恶蛮,越过界碑,突袭了咱们设在‘野人谷’的哨卡!守卡的五名弟兄,全部殉职了!” 喧闹的场面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陆沉和那枚崭新的巡山铁令上,骇然转向了那名气喘吁吁的驿卒。 巡山司开衙第一日,恶蛮犯边,灾厄骤来!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40章 带队,进寨 陆沉端坐在巡山司衙门大堂左侧首位,心中亦是波澜微起。 他万万没料到,这巡山司开衙的第一日,印绶还未握热,便迎来了如此一个“开门红”。 只是这开门红,竟是恶蛮犯边的紧急军情! 赵无忌端坐主位,眉头微蹙,仔细询问那名风尘仆仆的驿卒。 原来,并非所有蛮族都意图与大乾开战。 此次求援的,反而是与安宁县关系较为密切的巫溪蛮一部。 有一支不知从何处流窜而来的凶悍恶蛮,烧杀劫掠,已然冲破了双方默认的边界线,威胁到了巫溪蛮族人的安全。 “立功的机会到了!” 陆沉听得真切,内心不由一动。 他深知大乾与四方蛮族的关系错综复杂,并非简单的非敌即友。 朝中有主战派,亦有主和派。 蛮族内部同样有倾向于和平往来与顽固好战之分。 近年来边境大规模战事减少,民间通商互市日益频繁,关系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剑拔弩张。 而这巫溪蛮,因毗邻龙脊岭,与安宁县,茶马道往来密切,受中原文化影响较深,自诩“承沐王化”。 确实与那些茹毛饮血的生蛮不同。 其中甚至有不少部落曾主动上书,请求归顺大乾,愿为藩属。 “此番遣使求援的,乃是巫溪蛮中的‘养参峒’。” 赵无忌的声音将陆沉的思绪拉回。 他目光扫过堂下众人,最终定格在陆沉身上,沉声道:“这养参峒素来与宏茂商号交好,往来密切,峒中族人多以采掘,培育山参为生,性情相对温和,一向以大乾子民自居,与我安宁县关系匪浅。” 他略一停顿,直接问道:“陆都头,贼寇凶顽,边情紧急,本官欲派一队精干人马驰援养参峒,驱逐恶蛮,你可愿意带队前往?” 赵无忌目光炯炯,他如今手下真正能独当一面,武功智谋皆备的,也就陆沉一人。 此子不仅实力足够应对突发状况,心思也颇为缜密。 办事从未让他失望,将此事交予他,最为稳妥。 陆沉闻声,毫不迟疑地起身。 他跨步出列,对着赵无忌抱拳躬身,声音清朗且坚定。 “剿匪平乱,护卫边民,乃巡山司职责所在,更是属下分内之事!” “卑职听凭大人吩咐,定当竭尽全力,驱逐恶蛮,扬我巡山司之威,解养参峒之困!” 他心中明镜似的。 身在官场,上官给予的不仅是任务,更是崭露头角,积累功勋的绝佳机会。 这开衙第一仗,必须打得漂亮! “好!那你即刻点齐二十名精干人手,配足刀弓箭矢,轻装简从,速去探明敌情,相机行事!” 赵无忌见陆沉慨然应诺,眼中赞许之色更浓,当即颔首下令。 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官府的威严,朗声道:“今有恶蛮流寇,于龙脊岭南麓烧杀劫掠,荼毒生灵,更危及向来恭顺的养参峒!本官现差遣巡山司都头陆沉,率本部人马,前往拨乱反正,以彰王化,以安边陲!” 言罢,他扬手从令筒中抽出一支代表着命令与授权的黑铁令签。 手臂一甩,那令签带着一股劲风,精准地射向陆沉。 陆沉目光沉静,双手稳稳当空一合,便将那支冰冷的铁签接在手中。 他握紧令签,再次抱拳,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衙门大堂: “保境安民,扫荡妖氛,乃我巡山司立衙之本分!大人放心,属下此去,必定查明虚实,平定恶蛮,扬我大乾军威,还龙脊岭南麓一个朗朗乾坤!” 这一番对答,章程严谨,气势十足,算是走完了官面上的过场。 陆沉领了军令,并未急于出发,而是决定利用两日时间充分准备,并与养参峒派来的报信向导汇合,详细了解情况。 接下来,便是点选人手。 陆沉心中早有盘算。 巡山司初立,衙内并无多少积年老吏或悍卒可用,必须借助外力。 他首先去了烧身馆,寻到宋彪教头,说明来意。 宋彪听闻是剿匪立功的差事,二话不说,当即从馆中弟子中挑选了五名身手矫健,胆大心细的好手。 皆是练过硬功、见过血气的汉子。 “陆都头放心,这几个小子腿脚利索,刀法也还过得去,定不给你丢脸!” 接着,陆沉又去了乡勇驻地。 这些乡勇多是本地青壮,熟悉环境,其中不乏好勇斗狠之徒。 陆沉开出条件,剿杀恶蛮,按人头计算,不仅有官府赏银,累积十颗,更能换取脱离民籍,录入武籍的机会! 此言一出,立刻有七八条自恃勇力的好汉子踊跃报名,眼神炽热。 最后,他找到了大哥董霸。 董霸听闻是要进山剿蛮,立刻拍着胸脯:“二弟放心,哥哥我别的不敢说,这安 宁县周遭,哪些老伙计是真正的山里通,闭着眼睛都能摸进龙脊岭,我一清二楚!” 他很快为陆沉找来了四名头发花白,面容黝黑,但眼神锐利如鹰的老猎户和老赶山客。 这些人一辈子在山里打滚,对龙脊岭南麓的地形,气候,乃至野兽习性都了如指掌。 是常人很难寻的来的好向导。 带人行军与自己孤身入山的区别很大,要是这些事情提前做不好的话,可能在半路上就会出了岔子。 如今有这些好向导在,无疑是给他省了不少力气。 如此一番筹措,算上陆沉自己,正好二十人。 兵源来自三方,各有擅长,人马算是齐全了。 陆沉如此大费周章,自有深意。 其一,自然是巡山司初立,底蕴浅薄,无太多直属力量可用,必须借助民间武力。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 他深知“财散人聚”的道理。 剿灭恶蛮,获取赏银乃至武籍的机会,对于这些武馆弟子,乡勇,猎户而言,乃是改变命运的阶梯。 他将这等立功受赏的良机分润出去,而非独揽功劳,无疑能极大地收拢人心,让这些临时凑集的人手愿意为他效死力。 自从肩负起都头之责,陆沉除去苦练武功,也在默默观察学习如何当好一个“带头大哥”。 无论是董霸对待兄弟的豪爽义气,还是赵无忌驾驭下属的恩威并施,都让他受益匪浅。 而他体会最深,也认为最直接有效的一点便是,想要下面的人跟着你拼命,就必须把实实在在的好处分下去,一定要让兄弟们觉得跟着你有肉吃,有前程可奔!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 一切准备就绪。 这一日清晨,天色微熹。 陆沉一身玄色飞鱼服熨帖挺括,腰挎制式腰刀,背上负着长弓箭囊,英姿勃发。 他翻身上了那匹神骏的汗血马。 目光扫过眼前这支由武馆弟子,乡勇,老猎户组成的队伍。 众人皆已装备整齐,刀剑出鞘半寸,寒光凛冽,眼神中混合着紧张,兴奋与对功赏的渴望。 “出发!” 陆沉没有多余的废话,马鞭轻扬,沉声下令。 汗血马发出一声嘹亮嘶鸣,迈开四蹄。 身后十九条好汉紧随其后,带着一股杀机凛冽的锐气。 众人径直离开安宁县城,朝着龙脊岭以 南,养参峒的方向,疾行而去!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41章 十峒,首领 养参峒距离安宁县不算远,直线距离约莫三四百里。 若是寻常商旅,或许要走上两三日。 但对于身负武功,脚力惊人的陆沉而言,即便不借助马匹,全力奔行之下,大半天功夫也足以抵达。 至于那些崎岖难行的山路,在他这等气关境的好手面前,更是不足为惧。 养参峒派来的信使,是一个名叫沙摩柯的少年。 他皮肤黝黑发亮,身形瘦小却显得十分精干,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透着山里人特有的机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陆沉与他同行,一路也从他结结巴巴,不甚流利的官话中,大致了解了龙脊岭以南,巫溪蛮地界的情况。 那片地域主要由十大峒寨划分统治。 “峒”并非指单一村落,而是指被群山环抱,中间拥有较大平坦谷地,足以聚集大量族人,形成武装自保势力的区域。 类似于一个大型的山中堡垒群。 大乾朝廷更习惯称之为“土司”。 各峒之间,通常由实力最强的“大峒”管辖若干“小峒”,形成松散的联盟或隶属关系。 求援的养参峒,便是巫溪十峒中实力靠前的大峒之一。 以采掘,培育珍稀山参闻名,与大乾关系较为融洽。 而此次犯边作乱的,原本是一个名为“飞山峒”的小峒。 不知何故,其峒主近年学成了几手诡异巫术,性情随之大变。 其族人也开始渐渐变得暴戾嗜杀。 峒主遂即率领族人四处烧杀劫掠。 不仅祸害其他蛮族峒寨,如今更是将矛头指向了向来与人为善的养参峒。 “大、大人。” 沙摩柯指着前方层峦叠嶂的山岭,官话说得有些吃力。 “前边,就、就是巫溪地界了。” 陆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龙脊岭苍茫的山体至此愈发雄伟,宛如一条巨龙在此处微微抬起了它那覆盖着原始森林的脊背。 山势起伏之间,数条水脉如同巨龙身上的纹路,蜿蜒流淌而出。 其中一条水色略显深沉,两岸植被格外茂密的溪流,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想必就是巫溪蛮赖以得名的“巫溪”了。 空气中,似乎也开始弥漫起一丝与龙脊岭北麓不同的,带着淡淡湿腐气息和某种草木异香的独特味道。 十峒百寨依 着蜿蜒的巫溪星罗棋布。 人口竟有十万余户之众。 在这片山高林密的土地上,已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只不过十峒之间并非铁板一块。 有的峒寨隐居深山,几乎不与外界往来。 有的则乐于互市通商,甚至与山外的大乾百姓互通婚姻。 陆沉一行人沿着山道行进,听着沙摩柯用生硬的官话断断续续地介绍着情况。 他了解到,巫溪蛮民主要依靠耕种与手工业为生。 早年大乾曾派人协助兴修水利,使得这山中谷地也能开垦出梯田,种植水稻、小麦、高粱与甘蔗。 峒中的妇人尤其擅长织染。 她们以蓝草为染料,织造出的布匹纹理细密,色泽沉静深邃,极为精美,被称为“峒锦”。 在茶马道上深受达官贵人的追捧,也是宏茂商号在此地最重要的采购货物之一。 宏茂商号能发家,一路在茶马道混的风生水起,其实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手里总能弄到这些稀罕货。 能够深入到边境之外的蛮族之内,与那些蛮族都能进行来往,换取到他们手里最为珍贵的资源,这才是宏茂商号真正的本事。 若是没有这个能耐,没有这种被贵人们看重的特质。 他们怕是早就已经被旁人给替代了。 达官贵人们可不至于放着这么一整个赚钱的商号在旁人手里。 陆沉一边仔细了解着风土人情,一边带着队伍正式步入了养参峒的地界。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养参峒坐落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山谷之中,背靠郁郁葱葱的青山,面朝巫溪。 一座座吊脚木楼依山而建,层层叠叠,错落有致。 楼体多以粗壮的圆木为柱,竹篾为墙,顶上覆盖着厚厚的茅草或黑瓦,充满了古朴自然的韵味。 溪流旁架设着巨大的水车,缓缓转动,发出吱呀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湿润气息,草木的清香,以及淡淡的染布蓝靛的味道。 端的是一片世外桃源一般的模样。 陆沉也没想到,这常被外界传言穷山恶水之地,竟也有这样的景象。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 此处景致虽然不差,但奈何想要过来,必须要横跨过龙脊岭去。 一路上艰难险阻无数,若非他如今实力大成,又是带着众多老手前来。 恐 怕光是这一路上过来,就得折损不少。 寻常商户根本就不可能走到这种地方。 商贸道路一旦被切断,管你此处的景致再怎么好,也会逐渐被边缘化。 即便是安宁县这种地方,若是没了茶马道,没了来往的行商以及与朝廷之间联络。 要不了多久,也会逐渐破败,存留下来的文明,也会在时间的消磨之下,很快就消失殆尽。 养参峒因常与外界来往,族人对于山外来客并不显得过分惊奇。 然而,陆沉一身醒目的玄色飞鱼官服,骑着神骏异常的汗血马,身形挺拔,英气逼人,在这片相对质朴的环境中,依然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尤其是峒寨中的女子。 她们性情不似大乾女子那般含蓄拘谨,目光更为大胆直接。 不少年轻姑娘看着端坐马上的陆沉,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火热。 若非对他那身代表官家身份的飞鱼服心存敬畏,恐怕早已有人亮开嗓子,用热情如火的山歌来表达心意了。 陆沉在峒寨中心一片较为开阔的石板广场上下马,只让白阿水紧随身旁。 他吩咐其余人在原地等候休息。 沙摩柯则引着他,走向寨中最高大,也是位置最核心的一栋吊脚楼。 片刻之后,竹楼的门帘被掀开,一道身影款步走出。 陆沉抬头望去,不由得微微一愣。 这养参峒的首领,出乎他的意料,竟是一位年轻女子!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42章 飞头,窦啸 “见过大人。” 养参峒的首领款款施了一礼,声音清脆。 她年纪确实不大,约莫二十出头。 身姿挺拔,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一身巫溪蛮的传统盛装,满身银饰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悦耳的碰撞声。 头上戴着繁复的银花冠,耳垂坠着硕大的银环。 颈间套着数圈雕刻着精致图腾的银项圈。 腰间束着一条五彩织锦带子,丝线交织出飞鸟游鱼的生动图案,色彩艳丽,极具巫溪蛮的特色风情。 陆沉早已从沙摩柯处了解到,巫溪蛮十峒百寨之中,女子地位颇高,当家做主并非奇事。 因此对首领是女子并不觉奇怪,只是对方如此年轻,倒是让他略有讶异。 他拱手还礼,倒是没有什么上使的傲慢:“蓝峒主客气了,不敢当‘大人’之称,在下陆沉,忝为安宁县巡山司都头,奉赵无忌赵大人之命,前来驰援,共商剿蛮之事。” “陆都头请坐。” 蓝真真伸手示意,自己也在一张铺着兽皮的主位上坐下。 她眉眼清澈,如同清水洗过的墨玉,自有几分山野女儿的爽利与灵秀。 “不瞒都头,我养参峒世代皆是女子当家,上代首领便是家母。” “小女子蓝真真,前些日子刚接过峒主之位,我们养参峒世代以采植山参,织锦染布为生,糊口之余,也与山外互通有无。” 陆沉在客位坐下,有峒中少女奉上茶碗。 他端起来抿了一口,只觉入口参香浓郁,一股温和的元气随之化开,滋养肺腑,竟是以上好山参炮制的参茶,不由赞道:“好茶。” 他放下茶碗,顺势接话道:“早闻养参峒盛产山参之名,茶马道上流通的上等山参,一半来自安宁县的龙脊岭采药人,另一半,便是出自贵峒了。” 他微微一笑,寒暄过后便切入正题,神色转为凝重:“蓝峒主,还请详细说说,那生出乱子的飞山峒,如今究竟是何情况?” 提到飞山峒,蓝真真清澈的眸子瞬间蒙上一层阴影,语气中也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恨意。 “飞山峒如今的首领名叫窦啸。” “此人年轻时曾走出大山,在茶马道的武馆学过几年拳脚功夫,有些勇力,回到飞山峒后便接任了寨主之位。” “以往,飞山峒与我养参峒虽不算亲近,却也相安无事,偶有往来。” 她握紧了拳头,指节微微 发白:“直至前数月,窦啸不知在何处得了一番际遇。” “他对外宣称是误入了某处‘神仙洞府’,得了上古传承,被传授了厉害的法术,学成归来后,手段果然变得诡异莫测。” “可他的心性也随之大变,变得暴戾贪婪,竟带领一众峒民,干起了烧杀劫掠的无本买卖!” “巫溪下游已有好几个小寨子遭了殃,被他们强占,我母亲便是为了阻止他,在与这贼子斗法之时,不幸中了他的‘飞头蛮’邪术,重伤不治……” 说到此处,蓝真真眼圈泛红,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强烈的恨意。 “神仙洞府?传授法术?” 陆沉眉头紧紧皱起,心中警铃大作。 这听起来怎么如此耳熟? 像极了之前连云寨那个丹羊子的路数! 难道这龙脊岭以南,又有【道果】出世? 还是说,那窦啸也是受了【道果】残留气息的影响,才变得如此癫狂凶戾? “窦啸所倚仗的邪门手段,便是那‘飞头蛮’?” 陆沉眉头微蹙,沉声问道。 “正是此术!” 蓝真真眼中闪过一丝惊悸,声音带着压抑的恨意。 “此獠不知从何处习得这诡异邪法,竟能将自身头颅斩下,离体飞腾,来去如风。” “更能于夜间吞吐蕴含剧毒的瘴雾,防不胜防!” “只是此法似乎惧怕阳光,无法在白日施展,我母亲便是不慎着了他的道,被那毒雾侵入口鼻,最终毒发身亡。” 蓝真真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微的哽咽,虽然如今已经是峒主,她也做好了将这些情绪压在心里的准备,但很显然,母亲的惨死依旧是她心中难以愈合的创伤。 “飞头离体,夜吐毒瘴……如此说来,倒是确实有些棘手。” 陆沉面色凝重,心中飞速思忖。 他一身武道功夫,无论是刚猛无俦的《龙吟铁布衫》,还是凌厉精准的《四相箭术》,都已颇具火候。 即便对上气关大圆满,凝练真元的高手,他也自信有一战之力。 可面对这等闻所未闻,诡异莫测的术法手段,拳脚刀剑是否还能奏效,他心里着实没底。 物理层面的防御,能否抵挡那无形的毒雾? 自己的箭矢,能否追上那飞遁的头颅? “不晓得识海里那道【斩妖吞孽符】,对上这等邪术,能否有奇效……” 他将一丝 希望寄托于那枚屡显神异的符箓之上。 蓝真真见陆沉沉吟,心中忧虑更甚,忍不住开口道:“窦啸对养参峒觊觎已久,野心勃勃,妄图统合十峒百寨,自立为王。” “大人,我看您只带了二十余人前来,那窦啸本身武艺就不弱,已是气关境界的好手,如今更兼邪术在身,凶威滔天,寻常人物根本近不得身,这人数,恐怕……” 她话语未尽,但担忧之意溢于言表。 说实话,见到朝廷派来的这位“陆都头”如此年轻,她心底也曾闪过一丝疑虑。 陆沉闻言,却是淡然一笑。 那笑容中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仿佛能驱散人心头的阴霾。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蓝真真,沉稳说道:“蓝寨主不必忧心。” “剿灭此獠,关键不在人多,我若对付不了窦啸,纵然巡山司派来二百精兵,也不过是徒增伤亡。” “我若能拿下他,这二十名弟兄,足以扫平飞山峒的乌合之众,收拾残局。” 这番话掷地有声,让蓝真真不由得为之侧目。 心中那份疑虑竟被这强大的自信冲淡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陆沉郑重地行了一礼。 “既如此,养参峒上下,便仰仗陆都头了!” “若有差遣,我等必定全力配合!” 陆沉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起身告辞。 回到养参峒为他安排的一处干净整洁的吊脚楼中,陆沉推开竹窗,望着远处暮色渐沉,山峦如兽脊般起伏的轮廓,眼神锐利如鹰。 夜色,是那飞头蛮邪术施展的前提,不过这也同样将是他斩妖除孽的战场! 他只等入夜,便要亲自领教一番,那所谓的“飞头蛮”,究竟是有何等猖狂!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43章 斗法,破邪 日头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沉沉坠入苍莽大山的脊梁之后,天光迅速敛去。 连绵的群山失了白日里的青翠郁勃,化作一重又一重沉郁的墨色剪影,沉默地盘踞在大地之上,仿佛潜伏的巨兽。 养参峒的寨子隐没在这片浓重的夜色里,唯有星星点点的火把将其轮廓勉强照亮。 许多挎着锋利短刀,身形精干的峒寨青壮,神情警惕地巡逻在寨墙和要道之间。 一双双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不安与戒备,严防飞山峒趁夜来袭。 他们巡逻的路线,总会经过那栋为陆沉准备的吊脚楼。 每每路过,这些峒兵都不由自主地放缓脚步,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竹门。 他们都会多看两眼,待走远了之后,才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瞧见没,那就是大乾派来的军爷,住在里头……看着可真年轻。” “是啊,脸蛋儿还挺俊,就是不知道手上功夫硬不硬,能不能对付得了窦啸那个魔头!” “难说啊……那飞头蛮太凶了!你们是没瞧见,上回……” 议论声里,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忧虑与怀疑。 他们是亲眼见过窦啸施展飞头蛮邪术的恐怖的。 那头颅离体飞腾,口吐腥臭毒雾,阴风惨惨,任你成百上千人冲杀过去,一旦陷入那毒雾范围,顷刻间便要倒地毙命。 连武功最高、被他们视为支柱的上代寨主都惨死其手。 若非真的被逼到了绝境,走投无路,他们又怎会向山外的安宁县巡山司求援? 夜色,在紧张的等待中愈发深沉。 吊脚楼内,陆沉盘膝而坐,正凝神吐纳,导引着体内浑厚的气血沿经脉缓缓运转,温养着初成的龙筋虎骨。 突然! 他眉心识海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滚烫灼热之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开皮肉跃出,突突直跳! 陆沉倏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如同暗夜中划过的电芒。 他长身而起,没有丝毫犹豫,推开竹门,步出吊脚楼,立于廊下清冷的夜风之中。 无需刻意感应,他悄然打开天眼,凝神望向寨外漆黑的夜幕。 只见在寻常人眼中空无一物的黑暗里,一股浓稠如墨,翻腾不休的黑气,正从远方山林间升腾而起,邪气冲天! 那黑气之中,更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怨毒之意。 其威势之 盛,竟与他之前遭遇的那头千年恶彪不相上下! “差不离是千年大妖恶彪那一层次了……” 陆沉心中迅速做出判断。 若对标武道境界,这等妖邪之气,大抵相当于气关圆满的层次。 但他深知,妖邪之物不能单纯以境界衡量,更需看其本身的血脉天赋与诡异手段。 便如飞禽善翔空,走兽具厚皮,若无克制之法,即便功力相当,也极易吃亏。 “也好。” 陆沉按捺下体内奔涌的气血,手轻轻按在腰间的刀柄之上,眼神锐利如刀,穿透沉沉夜色,锁定那邪气源头。 “今夜,便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你这飞头蛮,究竟有何等猖狂的能耐!” 陆沉身形一动,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自吊脚楼飘然而下,几个起落便来到了养参峒寨门前那块巨大的,被视为寨子象征的鹰嘴岩上。 他负手而立,目光如电,俯瞰下方。 只见寨外空地上,立着一名身形极其魁梧的彪形大汉,身高近乎九尺。 他浑身肌肉虬结如铁,精赤着古铜色的上身,上面布满了青黑色的诡异纹路,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 他脖颈,手腕,脚踝处皆套着沉重的黄铜环,随着呼吸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此人面容粗犷,眉宇间缠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邪戾之气,眼神凶悍,正是飞山峒首领——窦啸! “都头,此人便是窦啸!” 紧随其后的蓝真真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窦啸自然也注意到了岩上多出的身影,尤其是陆沉那身玄色飞鱼官服,在火把映照下格外醒目。 他瞳孔微缩,随即发出一声夜枭般的怪笑:“桀桀桀……蓝家的小丫头,原来是搬来了大乾官府的救兵!” “怎么,以为找个穿官皮的嫩雏儿,就能保住你养参峒的基业,替你那死鬼老娘报仇了?” 蓝真真闻言,俏脸含霜,上前一步,怒斥道:“窦啸!你背弃祖训,修炼邪术,屠戮同族,罪该万死!” “今日,我必取你项上人头,祭奠我母亲在天之灵!” “就凭你?” 窦啸不屑地嗤笑,铜环随着他夸张的动作哐当作响:“蓝峒主在世时尚且不是我的对手,你这黄毛丫头,也敢大言不惭?” “也好,今日便叫你母女团聚!待我宰了你这小丫头,再拧下这狗官的脑袋,一并挂在寨门上!” 话音未落,蓝真真已是含怒出手! 她深知窦啸飞头蛮的厉害,意在先发制人,逼其无法从容施展邪术。 只见她纤足一点岩壁,身形如灵雀般翩然而下,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对寒光闪闪的分水峨眉刺。 她身法灵动异常,穿梭间带起道道残影,峨眉刺化作点点寒星,直取窦啸周身大穴。 劲风呼啸,破空有声,她一身实力,竟也是已然破入气关,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这般不俗的修为! 窦啸面对这迅疾灵巧的攻势,却是不闪不避。 他狂笑一声,双臂猛然一震,周身铜环嗡鸣,青黑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蒙蒙邪光。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他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腥风,直接抓向峨眉刺,竟是以血肉之躯硬撼利刃! “铛!” 金铁交鸣之声炸响! 蓝真真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峨眉刺传来,震得她手臂发麻,气血翻腾,攻势瞬间瓦解。 她借力向后飘退,脸色一白,心中骇然,这窦啸的力气,比传闻中要来的更加恐怖几分! “小丫头,试试本峒主的‘幽冥爪’!” 窦啸得势不饶人,身形如蛮牛般冲出,五指成爪,指尖竟泛起幽绿光芒,带着刺骨的阴寒与腥臭,抓向蓝真真头颅! 这一爪若是抓实,恐怕金石也要洞穿! 蓝真真竭力闪避,峨眉刺舞成一团光幕护住周身。 但那幽冥鬼爪的劲风已然及体,阴寒邪气侵入经脉,让她动作不由得一滞! 只听到叮当一阵爆响。 急速攻出的峨眉刺却根本破不开窦啸的防御。 甚至连他的攻势都无法延缓半分。 眼看那幽绿鬼爪就要撕裂蓝真真的防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乌光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自鹰嘴岩上激射而下! 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在窦啸的手腕之上! “噗!” 窦啸闷哼一声,手腕剧痛,那凝聚的幽绿邪光竟被这一箭生生击散! 他猛地抬头,凶戾的目光死死盯住岩上挽弓的陆沉。 “你的对手,是我。” 陆沉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手中古朴长弓再次拉开,弓弦震响,不再是单一箭矢,而是瞬息之间搭上了三支利箭。 三星连珠! 三道箭影如同拥有生命,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避开窦啸格挡的手臂,直取其双目与咽喉! 箭速之快,角度之刁,让窦啸也为之色变! “飞头蛮!” 窦啸知道遇上了硬茬子,不敢再托大,猛地一声嘶吼! 下一刻,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他的脖颈处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那颗硕大的头颅竟自行离体,冲天而起! 脖颈断口处并无鲜血喷涌,而是缭绕着浓稠的黑气。 窦啸飞起的头颅面目狰狞,双目赤红,张口便喷出一股墨绿色的腥臭毒雾,如同活物般卷向那三支箭矢以及岩上的陆沉! 毒雾过处,草木瞬间枯萎焦黑,岩石也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陆沉眼神一凝,识海中【斩妖吞孽符】光华大放,一股破邪诛孽的煌煌正气顺着他的手臂灌注到箭矢之上。 他运转四相箭术,动作不停,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一箭!两箭!三箭!……七箭! 他瞬息间连出七箭! 每一支箭矢都萦绕着淡金色的微光,如同七道破开黑暗的曙光,悍然射入那翻滚的毒雾之中! “嗤嗤嗤——!” 毒雾与金色箭光接触,竟如同滚汤泼雪般迅速消融! 其中三支金箭更是穿透毒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精准,狠狠钉入了下方窦啸那失去头颅,僵立原地的肉身之上! 一箭穿心! 一箭贯腹! 一箭碎膝! 若是常人,受此重创早已毙命当场。 然而窦啸那无头身躯猛地一震,伤口处黑气狂涌,竟一时未曾倒下! 但那飞在半空的头颅却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显然肉身受创对其邪术本源亦是重击! “啊——!大乾狗官,你竟敢坏我法体!此仇我与你不共戴天啊!” 飞头发出怨毒的咆哮,却不敢再停留,猛地调转方向,裹挟着残余毒雾,如同丧家之犬般向着远方黑暗仓皇遁去。 那无头肉身也在一阵剧烈颤抖后,被黑气卷起,一同消失在夜幕深处。 寨门前,只留下被腐蚀的地面,枯萎的草木,以及惊魂未定,怔怔望着陆沉的养参峒众人。 陆沉缓缓收起长弓,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望向窦啸遁走的方向,眼 神幽深。 如今窦啸重伤,非是他不想追击,只是他从窦啸的身上,还感觉到了一股没来由的威胁。 若是强硬的追上去,怕是会引动什么很可怕的后果。 不过如今他想要达到的目标已经达到。 窦啸大败而归,养参峒的这些人,见到这一幕,先前被打的十不存一的信心,也该恢复过来。 之后的战局,自然也该有所变化才是。 人心不散,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44章 趁胜,追踪 “陆都头神威!” “陆都头威武!” 养参峒寨门前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与鼓噪。 方才还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与绝望,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胜利冲刷得一干二净。 峒民们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火把。 橘红色的光芒在夜色中疯狂跳跃,映照着一张张因兴奋而涨红的脸庞。 有人用力敲击着随身携带的木棍,刀鞘,发出杂乱却充满力量的声响,宣泄着积压已久的愤懑与此刻的狂喜。 他们望向鹰嘴岩上那道收弓而立的玄色身影,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叹与由衷的敬佩。 谁也没想到,这位看似年轻得过分的大乾都头,竟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本事。 连那凶名赫赫,让十峒束手无策的飞头蛮窦啸,都在其箭下铩羽而归! 蓝真真快步上前,她胸脯起伏的幅度比先前要来的大的多,显然是因激动而有些喘息起来,俏脸上甚至还残留着几分后怕与难以置信。 如此表现,与她平日里那峒主的身份实在是来的有些反差。 她急切地问道:“陆都头,那窦啸,可是已经伏诛了吗?” 陆沉缓缓摇头,目光依旧锐利地望向窦啸遁走的黑暗山林,沉声道:“他未死。” “此獠恐怕不止飞头蛮这一种邪术,应当还修有某种护体秘法,类似铜头铁骨之流,否则,我那附着了破邪之力的三箭,足以取其性命了。” 他心中清楚,方才那三箭,尤其是穿心一箭,寻常气关高手绝无幸理。 但窦啸的肉身在黑气涌动下竟硬抗了下来,这绝非单纯的肉身力量能解释,飞头蛮邪术也怕是很难做到。 “可惜!竟没能将这恶贼彻底留下!” 蓝真真闻言,用力一跺脚,眼中恨意如火。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她无比希望能亲眼看到窦啸毙命当场。 她强压恨意,转而向陆沉郑重施礼,语气充满了感激。 “无论如何,多谢陆都头出手,破去飞头蛮邪术!” “窦啸此番受创,短期内定然无法再逞凶,他麾下的飞山峒众失了主心骨,不过是一盘散沙,乌合之众!” 陆沉却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三魂七魄凝练如婴,灵觉远超常人。 方才与窦啸交手,尤其是箭矢命中其肉身时,他隐隐感觉到对方体内似乎潜藏着一股更为隐晦 ,更为邪恶的气息,绝非简单的护体秘术那么简单。 “打蛇不死,反被其咬!” 陆沉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刻还不是庆功之时。” 他转向一旁侍立的黄征,吩咐道:“老黄,把‘哮天’牵来。” 这次出门,陆沉特意带上了这只由王大娘精心喂养,如今已长得骨架壮硕,毛色光亮的白毛细犬。 小家伙机灵异常,似乎也感知到主人的肃杀之意,跑到陆沉脚边,亲昵地蹭了蹭,随即昂起头,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 蓝真真见陆沉这番举动,不由好奇问道:“陆都头,您这是……?” 她原本还想着立刻安排酒宴,为陆沉庆功,答谢这解围之恩。 陆沉摆手,打断了她的提议,目光如炬,语气斩钉截铁。 “庆功酒,容后再饮不迟!” “窦啸新败,身负重伤,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此刻不趁他病,要他命,难道还等他缓过气来,再祸害巫溪吗?” “除恶务尽,今夜,便要痛打这条落水狗!” 他话语中的杀伐果断,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凛。 陆沉蹲下身,轻轻抚摸着细犬哮天光滑的脊背。 小家伙似乎明白任务重大,昂着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显得异常专注。 他随即派人取来方才窦啸受伤滴落,混入了泥土的暗红色血迹,凑到哮天鼻端。 “穷寇莫追啊!陆都头!” 蓝真真见状,脸色一变,急忙上前劝阻。 她语气种充满了急切与担忧道:“那飞山峒地处巫溪深处,路径错综复杂,密林瘴气丛生,陡崖绝壁遍布,更有无数天然陷阱!” “您头一回来,人生地不熟,窦啸虽伤,但其老巢必然还有留守人马,更不知他是否另有埋伏!” “您只身一人连夜追击,万一有个闪失,我养参峒如何向赵大人交代?又如何对得起您此番仗义援手之恩?” 她言辞恳切,眼中是真切的关怀与焦虑。 陆沉若因追击窦啸而在巫溪遇险,不仅巡山司震怒,她养参峒也难辞其咎,更将失去眼下唯一的强援。 陆沉站起身,目光依旧锁定着窦啸遁走的方向。 夜色勾勒出他坚毅的侧脸轮廓。 他语气平静,只一摆手,便没让蓝真真继续说下去。 “蓝寨主好意,陆沉心 领。” “然则,蛇打七寸,寇追穷途,此刻窦啸新败,心神俱震,邪术受创,正是其最虚弱,防备最松懈之时。” “若待他缓过气来,凭借那诡异邪术与地利,再想除他,难上加难。” 他顿了顿,看向蓝真真,眼神锐利如刀:“至于危险……” “行走江湖,何处不险?我自有分寸,寨主且安心守好寨子,安抚民众,静候佳音便是。” 说罢,他不再多言,轻轻一拍哮天的后背,低喝一声:“去!” 哮天立刻如同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低头在地上仔细嗅辨着那混杂着邪气的血腥味,随即毫不犹豫地朝着寨外漆黑的密林冲去。 陆沉身形一动,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紧随其后,几个起落,一人一犬的身影便没入了沉沉的夜幕之中,只留下原地忧心忡忡的蓝真真与一众峒民。 追踪之路,远比想象中更为崎岖险恶。 一离开养参峒寨子范围,深入巫溪山地,环境顿时变得原始而阴森。 参天古木遮天蔽月,仅有零星惨淡的月光透过浓密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诡异的光影。 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 踩上去软绵绵的,散发出潮湿霉烂的气息。 藤蔓荆棘如同恶鬼的触手,纵横交错,稍不留神便会绊住手脚。 哮天凭借着超凡的嗅觉,在复杂的地形中灵活穿梭,时而停下来仔细确认方向,喉咙里发出指引性的低呜。 陆沉紧随其后,在这近乎完全的黑暗中,他却完全不惧,那一双眼睛早已不会被夜色阻拦,耳听八方,也时刻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埋伏。 沿途,他看到了窦啸溃逃时留下的清晰痕迹。 那些被慌乱脚步踩断的灌木,蹭在粗糙树皮上的黑褐色血迹,甚至还有一两件仓促间丢弃的,带有飞山峒标记的零碎物品。 血迹断断续续,能看的出来,窦啸如今的状态很不稳定,一路上都只顾着仓皇逃窜,甚至伤势也都还正在持续恶化。 “血迹中邪气虽在逸散,但那股隐晦的核心却始终未灭……” 陆沉一边追踪,一边在心中飞速盘算。 “果然,飞头蛮并非其根本,他体内还潜藏着更深的秘密,那所谓的‘神仙洞府’传承,恐怕大有蹊跷,绝非正路。” 越往深处,地势愈发险峻。 有时需要攀爬近乎垂直的湿滑岩壁,有时又要涉过冰冷刺骨, 深可及膝的溪流。 密林深处,不时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嚎和夜枭的怪叫,更添几分阴森。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与窦啸身上邪气同源的腥甜味道,令人作呕。 约莫追踪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带路的哮天忽然停下脚步,伏低身子,对着远处一片笼罩在更浓郁黑暗中的山坳,发出了充满警示意味的低沉咆哮。 陆沉凝神望去,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可见那片山坳的轮廓。 以及其中隐约透出的,与养参峒风格迥异的简陋建筑黑影。 一股浓郁不化的邪气与血腥味,正从那里弥漫开来。 那里,想必就是飞山峒的老巢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45章 收买,溶洞 窦啸捂着胸口那几乎被箭矢撕裂的剧痛,踉跄着奔逃在熟悉的密林小径上。 他感觉自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 如今心中又惊又怒,更多的却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那大乾来的狗官好生厉害!” “他那箭矢之上竟附有破邪诛孽的能耐,连飞头蛮的毒雾都抵挡不住,此人年纪轻轻,若非身怀绝学神功,岂能有此等手段?!” 窦啸并非那些困守一隅,坐井观天之辈。 他年轻时曾走出巫溪,在茶马道的武馆中厮混过数年。 亲眼见过大乾腹地的繁华与深不可测。 他深知中原武学的博大精深,也明白官府力量的可怕。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获得力量后,急于统合十峒,想要在大乾和云蒙这两大势力之间谋得一席之地。 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飞山峒后山那个被列为禁地的落阳洞。 半年前的一个雨夜,他在外遇到一只妖兽袭杀,慌不择路逃入后山深处,意外跌入一个被藤蔓掩盖的幽深洞穴。 洞内曲折向下,阴冷潮湿,尽头却豁然开朗。 一座残破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古老法坛就落在其中。 这法坛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巨石垒成,表面刻满了扭曲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符文。 坛心之处,并非供奉着什么神像,而是悬浮着数张色泽暗淡,却隐隐流动着幽光的奇异符箓。 那些符箓被一层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透明禁制笼罩着。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一个充满诱惑又带着无尽沧桑的意念,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后来者……想要超越凡俗,掌控生死吗?打破禁制,供奉祭品,汝之所求,皆可得……” 当时的窦啸,正苦于飞山峒势微,自身武功虽算不错,却远不足以震慑十峒。 这突如其来的“仙缘”,让他瞬间就红了眼。 他尝试攻击那层禁制,发现极其坚韧。 但当他按着指引,去外面抓了一只活山鸡杀死,将其鲜血泼洒在禁制上时,那层光幕竟然微微波动,黯淡了一丝! 与此同时,最外围的一张符箓幽光一闪,一道关于“铜皮铁骨”的粗浅淬体法门,直接印入了他的脑海! 狂喜顿时淹没了窦啸。 他如法炮制,开始猎杀野兽,用它们的鲜血和生命“浇灌”法坛禁制。 随着祭品的献上,禁制一点点削弱,他获得的术法也越来越强。 力量的增长如同毒瘾般侵蚀着他的心智。 那脑海中的意念不断蛊惑着他,告诉他野兽的魂魄血气太过微弱,想要更快破除核心禁制,获得真正长生不死、移山倒海的大神通,必须用活人的头颅与魂魄来祭祀! 起初他尚有犹豫,但尝试过一次,用一名俘虏的头颅祭祀后,那禁制肉眼可见地削弱了一大截,反馈而来的力量更是让他陶醉不已。 从此,他彻底沉沦。 性情也在那邪异力量的侵蚀下变得暴戾且贪婪起来。 随后,飞头蛮大成的窦啸带领飞山峒四处攻伐,烧杀抢掠。 这既是为了扩张势力,更是为了收集更多的“祭品”。 他渴望早日破开法坛最核心的禁制,得到那意念承诺的“无上神通”! 如今的窦啸已经完全不是早先的他了。 他现在的算盘打得很精。 只要自己能够凭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统一十峒,整合力量,届时无论是投靠大乾做个归顺的土司,还是引云蒙帝国为援,都能让飞山峒和他窦啸,成为这片土地上举足轻重的势力! “快了……就快了!只要再献祭几个寨子,尤其是养参峒那些常年接触灵参,气血强横的家伙……” 可他万万没想到,养参峒那个黄毛丫头蓝真真,竟然如此果断。 还不等他亲自杀过去,就已经暗中向安宁县求援! 窦啸更没料到,巡山司派来的这个年轻都头,实力竟恐怖如斯! 一手神箭几乎破尽他的邪法,将他重创至此! “该死!统统该死!” 窦啸心中疯狂咒骂,忍着剧痛,朝着落阳洞的方向亡命奔逃。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逃回洞中,先借助法坛残留的力量疗伤,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完成更多的祭祀! 只要获得更强的力量,今日之辱,他必能百倍偿还! 这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要怎么去对付陆沉。 硬拼自然是一个选项,但若是这条路走不通,他心中还有别的对策。 “硬拼不过,那就想办法收买!” “大乾官府的人,有几个是真清正廉明的?无非是贪财、好色、慕权!那蓝真真一个山中峒主,能给他什么好处?” 窦啸强忍着胸口箭伤传来的阵阵撕裂痛楚,脑筋却在飞速转动,并未因一时 败绩而觉得末日降临。 他自忖对大乾官场风气颇为了解,当年在茶马道厮混时,没少跟那些胥吏,低阶军官打交道,深知其中蝇营狗苟之事。 在他看来,无非是价码够不够的问题。 “蓝真真那丫头片子,姿色在山里算是出挑,可十峒百寨,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若那狗官好这一口,他要十个,我就能给他搜罗二十个!保证个个水灵,驯服听话!” 他思路瞬间转换,开始认真盘算起如何收买陆沉。 首要之事,便是摸清这位年轻都头的喜好。 “他武功如此之高,或许对神兵利器、武功秘籍更感兴趣?还是更爱黄白之物?或者……想要在这边陲之地培植自己的势力?” 越想,窦啸心中越是笃定,甚至生出一丝优越感。 “论起跟大乾人打交道,揣摩他们的心思,蓝真真那些整天窝在山里的峒主,怎么比得上我窦啸!” 一路被忠心手下搀扶着,狼狈不堪地逃回飞山峒寨子,他立刻召来寨中的医师,敷上止血生肌的伤药,又灌下几碗参汤。 待到众人退下,他强提一口气,不顾伤势沉重,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寨子,朝着后山那处隐秘的落阳洞摸去。 落阳洞隐藏在飞山峒后山一片人迹罕至的乱石崖壁之下,洞口被茂密的藤萝几乎完全遮盖,极为隐蔽。 洞内幽深不知几许,向下倾斜,漆黑一片,仿佛直通九幽。 他当初便是失足从崖上滚落,才意外跌入此洞,一路滚到深处,发现了那改变他命运的法坛。 就在窦啸忍着伤痛,拨开藤蔓,准备潜入洞中的时候。 距离洞口约莫数十丈外,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之后,一路凭借哮天追踪和自身超凡灵觉尾随而至的陆沉,悄然现身。 他隐在阴影之中,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窦啸蹒跚的身影没入那漆黑的洞口。 没有丝毫犹豫,陆沉立刻集中精神,悄然运转天眼,朝着那幽深的洞穴“望”去。 这一“望”之下,陆沉心头猛地一震! 在他那超越凡俗的感知视野中,那看似平静无波的落阳洞深处,并非一片黑暗死寂。 而是正有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五彩斑斓却又透着诡异邪气的璀璨光彩,正持续不断地向外喷薄!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46章 白骨法坛,又见道果 “窦啸果然是撞见了不得的机缘!” 陆沉眼神锐利如鹰,心中了然。 他屏住呼吸,周身气血,气息乃至生命波动都已然收敛到近乎寂灭的状态。 这正是之前山海印赐予的【龟息】之术发挥了神效。 也是他一路追踪至此,以窦啸的修为和邪术感知,竟未能发现分毫的关键所在。 若换做寻常武者,即便匿踪的手段再高,也绝难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完全瞒过一名气关境邪修的灵觉。 他并未因洞内异象而贸然跟进。 那喷薄而出的诡异光彩,看起来无端邪异强大,令他心生警惕,若是加上窦啸引动,后果可能会极难应对。 他选择隐在洞口侧上方一块巨岩的阴影里,静静等待窦啸出来。 周遭的环境,愈发显得阴森可怖。 夜色浓稠如墨,将这片后山禁地彻底吞没。 远处飞山峒寨子里的零星火把光芒,到了这里已是半点不见,仿佛被无形的黑暗隔绝。 山风穿过怪石嶙峋的崖壁,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如同鬼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潮湿,腐烂植被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源自洞内的腥甜邪异气味。 四下里寂静得可怕,仿佛所有的生灵都本能地远离了这片不祥之地。 这地方隐秘非常,若非窦啸亲自带路,外人绝难找到。 陆沉心中念头飞转:“窦啸身中我三箭破邪之矢,伤势极重,寻常疗伤手段即便有效,也绝无可能让他不顾重伤,连夜偷偷摸到此地。” “这洞内,必有能快速治愈他伤势,甚至能补充其邪术本源之物!” “而且,他谁也没带,孤身前来,显然是存了极大的提防之心,不愿让任何人,包括他飞山峒的心腹,知晓这处真正的秘密源头,他的一切力量,恐怕都系于此洞!” 想到这里,陆沉更加坚定了暂不轻举妄动的决心。 “现在冲进去杀了窦啸,固然容易,但此洞的根源不除,邪气源头不断,今日死一个窦啸,明日未必不会冒出第二个、第三个‘窦啸’。” “唯有彻底解决这洞内的祸根,才能永绝后患!” “更何况。” 他感应着识海中那枚对妖邪之气异常敏感的【斩妖吞孽符】,其上光华隐隐流转,传来一种渴望与悸动。 “若能清除此患,对我自身,恐怕也有莫大好处。” 利弊权衡清晰, 陆沉便沉下心来,与脚边同样安静匍匐,仅用眼神交流的细犬哮天一起,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他如同化身为一块岩石,气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冷静而专注的光芒。 时间一点点流逝,足足两个时辰过去。 终于,那被藤蔓遮掩的洞口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窦啸的身影再次出现。 与之前进去时那副奄奄一息,步履蹒跚的虚弱模样判若两人! 他胸口的箭伤虽然衣物破损依旧,但透过裂口可以看到,那原本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此刻竟然已经愈合了大半,只留下几道暗红色的狰狞疤痕。 行动间也不再受明显影响。 他整个人的精气神更是恢复了不少,眼神重新变得凶戾,甚至隐隐比之前更添了几分邪异的光彩,如同鹰视狼顾,谨慎地扫视着洞口四周的黑暗。 他站在原地凝神感应了半晌,确认四下里并无任何异常气息,这才稍稍放松,快步朝着寨子的方向赶回。 行走间,还能听到他压低声音,带着浓烈恨意的自语。 “哼!大乾狗官,还有养参峒的贱人!且让你们再得意片刻,待我神功更进一步,定要尔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语中的怨毒与即将再启战端的意图,表露无遗。 陆沉静静地看着窦啸的身影消失在返回寨子的小径尽头,并未立刻行动。 他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如同巨兽之口的落阳洞,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我倒是要瞧瞧,这洞里究竟藏着什么惊天机缘,竟能让窦啸在短时间内脱胎换骨,习得如此邪术!” 陆沉心念既定,不再迟疑。 他轻轻拍了拍躁动不安的细犬哮天,低声道:“走,我们进去。” 一人一犬,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宛若巨兽咽喉的落阳洞口。 洞内并非笔直向下,而是曲折蜿蜒,坡度陡峭。 真正的黑暗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浓稠到化不开的,几乎能吞噬光线的极致幽暗,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冰冷潮湿,带着一股常年不见天日的霉味和更深处传来的腥甜气息。 脚下路面湿滑,布满了棱角尖锐的碎石,下行极深,给人一种踏入无底深渊的错觉。 陆沉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在如此黑暗中辨明脚下和前方的阻碍。 哮天则 紧紧贴在他腿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呜,动物的本能让它对这片区域充满了警惕与不适。 不知向下行进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更久。 前方深邃的黑暗中,终于隐约透出了一丝微弱却异常的光亮。 那光芒并非温暖的烛火或皎洁的月华,而是一种幽冷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诡谲光晕。 陆沉加快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转过一个狭窄的弯道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也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一座约莫五尺多高,通体由森白骨骼堆砌而成的诡异法坛,赫然矗立在洞穴最深处的一片天然石台之上! 那些骨骼大小不一,但绝大多数都是人类的头骨,黑洞洞的眼窝齐刷刷地望向来者,每一个都带着无尽的怨念与死亡的森寒。 它们被强行挤压,垒砌在一起,构成了这座散发着浓郁死气与邪气的祭坛。 “嘶——!” 陆沉粗略一扫,心头巨震。 要堆砌成这般规模的法坛,所需的白骨头颅,恐怕不下千数!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眉心识海处猛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滚烫灼痛! 那股感应,与之前接触【判官】道果残留气息时有些相似,却又更加扭曲混乱,充满了不祥与堕落! “是道果的气息?但……又好像不是很像?” 他心神中的山海印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华,一股强烈的意念催促着他上前,去靠近,去探明那法坛的核心。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他耳畔忽然响起了爷爷那慈祥而熟悉的呼唤声,那么真切,仿佛老人就在身边。 眼前景象一阵模糊,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早已模糊的父母背影,在向他招手。 一股温暖,安宁的感觉卷来,想要让啊就此沉沦,放下一切戒备的强烈诱惑感,如同温柔的潮水,要将他吞噬。 “汪汪汪!汪汪汪汪——!” 千钧一发之际,紧跟在脚边的细犬哮天却猛地人立而起,爆发出充满惊恐与警示的狂吠! 那尖锐的犬吠声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萦绕在陆沉灵台之上的迷障! 陆沉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从那种诡异的温暖幻觉中挣脱出来,冷汗顷刻间湿透了后背! “好险!竟是幻境 蛊惑!差点就着了道!” 他心有余悸,急忙向后连退数步,与那白骨法坛拉开距离,体内气血奔涌,全力守住灵台清明。 也正是在这清醒过来的瞬间,他才真正看清。 在那由无数白骨头颅垒成的法坛正中央,并非空无一物,而是供奉着一颗拳头大小,色泽殷红如血,甚至还在微微搏动,仿佛依然活着的心脏!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47章 道孽,撞鬼 “这颗心脏,究竟是何等存在?历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漫长岁月,竟能保持如此鲜活,未曾腐朽分毫?” 陆沉心中惊骇更甚。 这溶洞里的一切都透着难以理解的诡异。 他强自镇定,继续仔细观察。 这一次,他发现了更多不寻常的细节。 这座由千余白骨头颅堆砌而成的法坛,其摆放方式与周遭布置,似乎并非为了祭祀或膜拜某种存在。 只见法坛四周的石壁上,贴满了密密麻麻,朱砂绘就的黄符与紫符。 符纸陈旧,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禁锢之力。 更有七八条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的黝黑锁链,不知以何种金属铸成,从四面八方的岩壁中延伸而出。 如同巨蟒般死死缠绕,锁扣在白骨法坛的基座之上,绷得笔直,仿佛在竭力束缚着坛中之物! “这分明是一座镇压的法坛!这颗诡异的心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封印,镇压在此洞之中的!” “看来窦啸只是意外发现了这里……” 陆沉瞬间明悟,但新的疑问随之涌上心头。 “可若真是镇压,窦啸又是从何处学来的飞头蛮邪术?他那迅速愈合的伤势,又是如何得来?” 陆沉心中不解。 “汪汪!汪汪汪!” 细犬哮天的狂吠依旧急促尖锐,它焦躁地在陆沉脚边打转,獠牙外露,死死盯着那空无一物的白骨法坛顶端,仿佛那里存在着什么看不见的恐怖之物。 溶洞之内,除他之外,明明再无第二个活人气息。 但哮天这般不寻常的反应,显然也不对劲,如此燥动的反应,让陆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细犬有通幽之能……难不成,这里有鬼?” 陆沉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这阴森溶洞,此刻在他感知中,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令人脊背发凉,如坠冰窟! “不能再犹豫了!” 他猛一咬牙,咬破指尖,遂即并指如刀,在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着自身精元的气血,迅速涂抹在额头眉心之处。 那里是观气天眼所在。 精血触及皮肤,仿佛点燃了某种引信。 陆沉只觉得眉心一阵微热,随即一股清凉之意扩散开来,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原本空荡荡的白骨法坛顶端,此刻赫然多 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几乎难以蔽体的佝偻老者。 他枯瘦得像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骨架,两颊深深凹陷,不见一丝血肉。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绿油油的,如同两团鬼火,在黑暗中幽幽燃烧,里面充满了无尽的饥饿,怨毒与一种近乎疯狂的贪婪。 活像一头在荒原上饿极了,随时准备扑食的老狼! 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坐在跳动的心脏旁边,一双鬼眼,正死死地带着诡异的笑意,盯着刚刚打开天眼的陆沉! “鬼!” 陆沉心底寒气狂涌,头皮一阵发麻! 这被镇压的,不仅仅是一颗邪异心脏,更有一个强大无比的凶戾老鬼! “小子,你居然也能看见我。” 那佝偻老者幽幽开口,声音干涩沙哑,仿佛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又像是从九幽地府的最深处艰难传来,带着一股浸透骨髓的阴寒。 陆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那诡异的形象吓得心头一悸,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背脊撞上冰冷潮湿的岩壁。 他这辈子斩过妖,斗过蛮,却还是头一遭如此清晰地见到这等“鬼物”,难免有些毛骨悚然。 然而,这短暂的惊惧仅仅持续了很短时间。 常年出入龙脊岭,与凶险搏命所磨砺出的胆气与坚韧,立刻如同火山般从心底喷涌而出! “嗡——!” 他体内气血轰然奔腾,如同江河决堤,发出哗啦作响的澎湃之音。 周身筋骨齐鸣,隐隐传出龙吟虎啸般的低沉咆哮。 一股灼热阳刚,沛然莫御的血气狼烟自他头顶蒸腾而起,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瞬间将周遭萦绕而来的阴森鬼气驱散一空! 溶洞内的温度似乎都回升了几分。 陆沉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他死死盯着那白骨法坛上的佝偻老者,冷声喝道: “你根本不是寻常的鬼物!你是‘道孽’!” 他曾听竺无双详细说起过,某些强大的【道果】之主,在渡劫失败,身死道消之后,其执念与道果碎片结合,阴魂不散,便会化作一种更为可怕的存在——“道孽”! 此等存在不死不灭,却已失去常性理智,只剩下扭曲的执念与祸乱的本能。 其所过之处,往往赤地千里,酿成滔天灾劫。 玄教历史上曾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天师,立下宏愿,耗费一甲子光阴巡游天下,专门荡平 道孽,才短暂地换来了世间的清宁。 “嗬嗬嗬……有些见识。比外面那个只知道用血肉祭祀的蛮族蠢货,倒是聪明了不少。” 佝偻老者,或者说“道孽”,发出夜枭般刺耳的笑声。 他绿油油的鬼眼打量着陆沉,仿佛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玩物。 “小子,老夫观你根骨不凡,灵性内蕴,乃是万中无一的修道种子。” “你若肯跪下拜我为师,皈依我座下,老夫便可传你直指长生,霞举飞升的至高仙法!如何?” 陆沉闻言,非但没有动心,反而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斜睨着那老者。 “拜你为师?学那长生登仙之法?” 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你若真有那般通天彻地的登仙法门,为何自己还落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 “是因为资质太差,仙法都救不了?还是福缘浅薄,根本没那成仙的命?” “你……!” 那道孽老者仿佛被一针见血戳中了痛处。 枯瘦如鬼的面皮剧烈地抖动了两下,绿油油的鬼火在眼中疯狂跳跃,显示出其内心的暴怒。 他活了不知多少岁月,何曾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如此当面讥讽! 但他终究是积年老怪,强行压下怒意,阴恻恻地反唇相讥: “好个牙尖嘴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你怎知老夫未曾成仙?” “老夫如今超脱轮回,不死不灭,早已脱离肉体凡胎的生老病死之苦!这等境界,放在三千年前灵气鼎盛之时,亦可称一声‘尸解仙’了!尔等碌碌凡人,安能窥测仙家玄妙?!”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48章 拉扯,好处 陆沉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露。 他跟着沈爷见识过人心险恶,在巡山司历练过眼力,更与六扇门的人打过交道。 早已不是雨师巷那个随便被人用几句大话就能唬住的懵懂采药郎了。 眼前这明显有些诡异的阵仗。 不管是森森白骨法坛,还是镇压符箓,粗重锁链,无一不在说明,这老鬼绝非善类,更非其自诩的什么神仙,而是一头被重重封印在此的凶戾道孽! 他现在更好奇的是,这道孽生前,究竟执掌过何种【道果】,竟能化作如此难缠的存在? 心念电转间,陆沉脸上瞬间堆满了恰到好处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瞪大眼睛,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敬畏。 “您当真是活了三千年的神仙?!” 那佝偻老者绿油油的鬼眼死死锁定陆沉,见他似被自己活了三千年的名头镇住,语气不由带上一丝自得与蛊惑。 “自然!悠悠三千载,世上可有能活三千年之久的凡人?” “唯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长生真仙,方能与天地同寿!老夫便是!” 陆沉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我家院里那块石头,风吹日晒不知多少年头,可不知道比你这老鬼‘长寿’多少去了。” “人家都还没说与天地同寿,长生真仙,反倒是让你给说上了。” 佝偻老者见陆沉似乎心动,却又犹疑不定,唯恐这送上门的“良材”飞了,急忙趁热打铁。 “小子,你若不信,老夫可先传授你几门小术,让你见识见识仙家手段!” 它心中盘算,当初那蛮子窦啸,便是被这手先尝了甜头再说给套住的。 陆沉心中明镜似的。 窦啸恐怕就是这么一步步被诱入彀中,最终沦为这老鬼恢复力量的棋子与祭品。 他并未立刻答应,反而皱起眉头,摆出一副深受家教,谨小慎微的模样。 “这个……我爷爷从小就教导我,天底下没有白吃的米饭,凭空掉下来的馅饼多半有毒。” “老神仙,您与我非亲非故,为何要平白传授我仙法?这让我心里实在难安。” 佝偻老者闻言,发出一阵夜枭般的阴森笑声,开始编织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嘿!你这小子,年纪不大,戒心倒重。” “不过倒也算是懂得几分人情道理,如此倒也难得!也罢,老夫便与你分说一二。” 它绿油油的眼中 适时流露出一丝伪装的落寞与愤懑。 “老夫乃三千年前一心向道的苦修之人,本已窥得仙门,欲行尸解之法登临仙境,奈何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更可恨的是,老夫竟被那欺师灭祖的逆徒暗中偷袭,致使老夫肉身崩毁,残魂被困于此绝地……” 陆沉内心暗笑:“编,你接着编,编的剧情倒是挺熟,怕不是用这套说辞骗过不少人了。” 他索性抱着听故事的心态,好整以暇地等着下文。 佝偻老者声音愈发沉痛,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唏嘘:“悠悠三千载,老夫困守于此,回首平生,唯有两件憾事,每每思之,痛彻心扉!” “一乃是未能真正踏足仙门,得享大道逍遥,二便是这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竟无有缘之人可传,毕生衣钵,眼看就要随老夫湮灭于此暗无天日之地……” 陆沉一边听着这满含感情的悲惨故事,一边飞快思索着对策。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该立刻纳头便拜,配合着演一出“得遇仙师、感激涕零”的戏码? 但转念一想,以这道孽的老奸巨猾,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反而容易引起怀疑,显得浮夸。 正当他权衡之际,那佝偻老者却仿佛看穿了他的“犹豫”,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倨傲而森严。 “小子,莫要以为老夫收徒是那般随意之事!” “仙缘虽重,却非人人可承,你即便此刻跪地叩首,若通不过老夫设下的考验,资质不堪造就,老夫也绝不会将衣钵传于庸碌之辈!” 它这番以退为进,既抬高了自身身份,又无形中给那莫须有的“仙缘”增添了分量,试图彻底勾起陆沉的渴望与好胜之心。 陆沉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故作谦卑,拱手问道:“敢问大仙,小子若想拜入您门下,究竟需要通过何等考验?还请您明示。” 那佝偻老者绿油油的鬼眼闪烁了一下,伸出一根枯瘦如柴的手指,指向近在咫尺的白骨法坛,语气带着一抹轻松和淡然:“考验不难。” “看见这座法坛了么?此坛乃老夫昔日炼制,内蕴问心之能,你只需走上前来,若能在此坛影响下走出二十步,心神不被幻象所迷,便证明你心志坚定,灵台清明,有资格承我衣钵。” 果然是在这里等着我! 陆沉毫不意外。 无论这老鬼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最终目的,无非是想方设法诱使自己靠近那座邪异的法坛。 至于所谓“问心 ”,恐怕绝非善意的考验! 他心念电转,回忆起竺无双曾提及,道孽虽不死不灭,却也受困于自身状态,灵智在漫长岁月中会被磨蚀,通常难以直接夺舍他人肉身。 因此,他倒不十分担心被强行占据身体。 但他心中升起更大的疑惑。 既然窦啸早已发现此地,并且明显已经上钩,为何这道孽不直接让窦啸破坏这明显是镇压核心的白骨法坛和那些锁链符箓,助其脱困?反而要绕圈子传授什么术法? 是了…… 窦啸不具备某种条件,而我身上,或许有这道孽急需的东西! 所以它才如此急切地想引我靠近法坛! 优势在我! 想通此节,陆沉更加气定神闲。 他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畏难与惶恐之色,脚步微微后撤,语气带着十足的不自信。 “大仙,你这法坛看起来甚是骇人,小子修为浅薄,只怕……只怕资质驽钝,心志不坚,连一步都迈不出,平白辱没了大仙的法眼,要不还是算了吧……” 说罢,他竟真的作势欲要转身离去。 这一下,那佝偻老者顿时急了。 它被困此地不知多少岁月,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灵性,根骨远胜窦啸的“上好材料”,岂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慢着!小友且慢!” 老鬼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促。 就连之前那故作高深的姿态也维持不住了。 “你我在此相逢,便是天大的缘分!岂能因你一时胆怯便错失仙缘?” “这样……老夫见你诚心,便先传你一道真正的仙家法术,以示诚意!” 它生怕陆沉走掉,连忙抛出诱饵,绿油油的鬼眼紧盯着陆沉的反应: “我要传给你的乃是上古流传的‘采月服日炼气之道’!非旁门左道可比,乃是汲取太阴太阳之精粹,淬炼己身无上仙基的无上法门!你若能入门,筑基延寿绝对不在话下!”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49章 灵根,凡胎 上钩了! 本来转身就要离开的陆沉嘴角一挑。 这老鬼果然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只要稍微演他一下,他立刻就着急了。 这自然是陆沉故意为之。 若是从一开始就听他的,按他的路数去走,鬼知道他给出来的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东西。 那东西就算是给了陆沉,他也不敢去用。 但现在,局面如此扭转之下,那老鬼有九成的概率是不敢随便用个普通的东西来搪塞自己。 如此一来,他给出来的东西,只需要稍加判断,就自然能够尝试去修炼一二。 也算是给自己多一点能用的手段。 “哦?” 陆沉转身的动作恰到好处地一顿。 他侧过半边身子,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将信将疑。 佝偻老者见有转机,绿油油的鬼眼中急切之色更浓,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赌咒发誓的语气。 “小友!你莫要再疑神疑鬼!老夫可以对天起誓,这‘采月服日炼气之道’,乃是正宗的玄教上古秘传,绝非那些旁门左道的粗浅玩意儿,更非妖邪之术!” “你只需一试,便知其中玄妙,便知老夫绝非妄言!” “哦。” 陆沉哦了一声,看起来好像是有点心动的样子。 这模样让那老鬼心中更像是猫抓一样。 他生怕陆沉这鱼儿再次脱钩,连忙伸手指向法坛旁一处相对平整的石壁。 “你看!老夫早已将此法门刻录于此!你大可上前观瞧,默记于心!” “若有任何不解之处,随时可来问询老夫!如此诚意,你还有何疑虑?” 陆沉依言走上前去,果然见到石壁上以某种尖锐之物刻划着千余字的口诀,字迹古朴,透着一股沧桑气息。 他凝神静气,迅速将内容一字不差地记下,随后对着那佝偻老者拱了拱手:“多谢大仙,容小子回去细细参详。” 说罢,不再停留,带着哮天迅速退出了溶洞。 离开溶洞,回到相对安全的地表,陆沉仔细揣摩着脑海中那篇法诀。 “月华清冷,涤魂荡魄,日精灼灼,炼形化炁,抱元守一,引太阴之流浆入紫府,意沉丹田,纳太阳之真火淬金丹……这法门,竟似乎是真的!” 陆沉越是推敲,心中越是惊讶。 以他如今的境界,以及沈爷,竺无双等人熏陶出的眼界,寻常假货很难 瞒过他。 纵然是这功法之中的缺漏之处,他也多少能感应的到。 但这篇口诀义理精深,脉络清晰,确实是正儿八经的玄教筑基炼气法门。 其本身就是在教导修行者如何汲取月华之精淬炼魂魄,采炼日精之粹煅烧肉身杂质。 “这道孽,还真是舍得,也真是好深的心机!” “它这是故意抛出真正的香饵,先让我尝到甜头,卸下心防,一步步引我深入,最终目的,恐怕还是想让我靠近那座白骨法坛!” 陆沉瞬间明了对方的算计。 他念头一动,就决定将计就计。 “既然如此,我便陪你周旋几次,正好摸摸你的底细,顺便也看看,那窦啸在这盘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是夜,月明如水。 陆沉寻了一处僻静山头,依照口诀法门,尝试修炼这“采月服日炼气之道”。 他盘膝而坐,意守紫府,存想自身与天上明月交感。 初时并无异样,但随着口诀运转,他渐渐感到一股清凉如水的精粹气息,如同无形的流浆,自月轮垂落,丝丝缕缕渗入他的眉心识海。 识海之中,那原本凝如婴儿的魂魄,接触到这月华流浆,竟如同久旱逢甘霖,猛地一颤。 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壮大!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通透之感弥漫开来,让陆沉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 下一刻,他只觉得“嗡”的一声,自己的视线猛地拔高。 此后竟是以一种奇特的上帝视角,看到了下方自己盘坐的肉身,以及周围的山林景象! “这是我的魂魄?这就是那炼气口诀之中所记载的魂魄夜游?!” 他心中立刻明悟。 遂即尝试控制这离体的魂魄移动。 只见他念头一动,这无形的视角便如同清风般掠过树梢,朝着飞山峒寨子的方向飘去。 很快,他便看到了窦啸所在的竹楼。 窦啸此时正盘坐在屋内,周身缭绕着淡淡的黑气,似乎在运功疗伤。 当陆沉的魂魄掠过那竹楼的时候,窦啸立刻打了个寒颤,从运功之中惊醒过来。 他讶异的巡视四周,眉头紧皱,带着浓浓的疑惑,四下张望了半晌,才终于喃喃自语的重新坐了下来。 “奇怪,怎地突然一股寒意,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难不成 是因为我重伤未愈,就连灵觉都被那狗官所伤,受了影响?” 一想到伤了自己的陆沉,窦啸心中就涌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 他愤怒的想要将陆沉直接格杀,但很显然,如今的他还暂时做不到这种事情。 甚至也无法发现处于魂魄夜游状态的陆沉。 这手段果然玄妙! 陆沉心中暗赞。 用这魂魄夜游用来探查敌情,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 但陆沉也立刻察觉到这种状态的脆弱。 窦啸之所以难以察觉自己的存在,一方面是其心神专注于疗伤,另一方面,恐怕也与他修炼邪术,自身阳气受损有关。 陆沉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念头一旦靠近寨中那些气血旺盛,未曾修炼的普通青壮附近,便会感到一丝丝灼热不适,如同靠近微弱的火堆。 若是遇到像赵无忌那般气血如烘炉,真罡勃发的武道高手,恐怕自己的魂魄瞬间就会被灼伤乃至冲散! “好用,但也危险,只能用于探查像窦啸这种已被邪气侵蚀,或者寻常人等,遇到真正的武道强者,还需慎之又慎。” “但若是我这魂魄能不断的变强下去,日后就算是遇到那些气血强猛的武人,也不会像是现在这般。” 他收敛念头,魂魄回归肉身,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精光闪动。 这道孽抛出的鱼饵,滋味确实不错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50章 修法,拿捏 陆沉依照那道孽所授的“采月服日炼气之道”继续潜心修炼,心神沉入那玄奥的法门之中。 渐渐地,他感觉自身仿佛与高悬的明月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丝丝缕缕清凉精纯的月辉,不再是被动渗入,而是被他主动“服食”牵引。 如同甘霖般洒落,融入眉心识海。 识海之中,那已显婴儿雏形的三魂七魄,在这精纯月华的洗涤与滋养下,竟开始散发出莹莹微光,变得愈发剔透,凝实。 仿佛由虚无的精神力量,向着某种更具质感的形态转化。 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流遍全身魂魄。 轻灵,通透,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直欲挣脱肉身皮囊的束缚,翱翔于九天之上。 这种感觉美妙得令人沉醉,几乎要让他舒服得呻吟出声。 然而,随着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愈发深刻,潜藏的危险也随之降临。 陡然间,万千幻象自心念深处毫无征兆地爆发! 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 仿佛有人正用钝刀割裂他的头皮。 随后似乎有水银沿着裂口浇灌而下,冰冷沉重的感觉,让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皮肤,正在跟血肉被生生分离开来。 这股直透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痛苦,让他几乎要惨嚎出声! 下一刻,场景变幻。 他又仿佛被投入了翻滚沸腾的油锅。 滚烫的热油包裹着每一寸肉身,发出“滋啦”的可怕声响。 皮肉仿佛在瞬间被煎炸得焦黄,剧烈的痛苦几乎要摧毁他的意志。 幻象并未就此停歇。 刀山火海接踵而至。 锋利的刀刃在身上不断切割,灼热的火焰舔舐着他的感知,无尽的凄惨与折磨循环往复。 面对这层出不穷,逼真至极的酷刑幻象。 陆沉咬紧牙关,紧守灵台最后一丝清明。 一方面,有着识海深处的山海印散发着温润而坚定的光华,如同定海神针,护持着他核心的一点真灵不昧,让他始终明白眼前一切皆为虚妄,未被彻底拖入痛苦的深渊。 另一方面,他早在前番研读这法门时,便已从其精义中咀嚼出关键。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魂魄愈强,心魔愈炽,幻象愈真。唯有以不动如山之心,历劫而过,方能使道行精进,魂魄纯粹!” 这正是玄教 正宗的修行根本。 是劫数,亦是阶梯。 由此可见,那溶洞中的道孽所传法门,确系玄教正法无疑。 但,这绝不意味着那道孽本身没有问题! “它被重重封锁镇压于白骨法坛之中,如何能有能力在石壁上刻下这等法门?” “况且,我观此法,采炼月光日精,旨在修持无垢琉璃身,点燃纯阳三昧火,这分明是克制阴邪鬼祟,荡涤妖氛的正道法门。” “如此看来,这法门更可能是当年布下这封镇之术的高人,特意留下来的。” 陆沉一边承受着幻象煎熬,一边冷静地思忖着。 他谨守心神,任由那刀砍斧劈,油煎火燎的幻象肆虐,魂魄如同被投入洪炉的矿石,经受着千锤百炼。 不知过了多久,那无尽的酷刑幻象倏然一变。 眼前不再是地狱景象,而是瞬间变成了温柔乡,让他沉入红粉骷髅之中。 无数千娇百媚,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凭空出现。 莺声燕语,媚眼如丝。 她们如同潮水般涌来,将陆沉团团围住。 温香软玉在怀,呵气如兰在耳,极尽的诱惑挑动着心弦。 甚至在其中,他还看到了眉眼含情的红拂,以及英姿飒爽却对他展露笑颜的竺无双…… 面对这温柔陷阱,陆沉心湖依旧波澜不惊。 他深知色即是空,红粉不过白骨皮囊。 任凭那些幻影如何卖弄风情,施展媚术,他的道心始终如同古井深潭,映照万物而不为所动。 又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仿佛一瞬,又仿佛极为漫长。 终于,所有的幻象,无论是酷刑还是美色,都如同潮水般退去。 识海之中,那饱经淬炼的魂魄不再沉沉浮浮,不再升升降降,而是稳稳地定驻于紫府之内,散发着温润而坚定的琉璃宝光。 比之前更加凝练,纯粹,强大! 一夜的艰苦修行,历经心魔考验,陆沉感觉自己的魂魄力量有了长足的进步,对于自身心念的掌控也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这玄教正法,果然神妙非常。 但传授此法者,其心叵测,仍需万分警惕。 陆沉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澈有神,不见半分疲惫。 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 他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仿佛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排尽了所有浊气杂质,有一种前所 未有的轻盈与通透感。 “武道锤炼肉身,壮大气血筋骨,仙道修炼神魂,凝聚灵性念头。” “内外结合,相辅相成,果然事半功倍!” 他心有所感,忍不住长身而起,就在这晨光熹微的山巅,拉开架势,打起了一套熟悉的拳法。 体内气血随之奔腾流转,比以往更加活泼汹涌。 运行间隐隐带起风雷之声,筋骨齐鸣,那龙吟虎啸之音也愈发清晰凝实。 一招一式,意与气合,气与力合,精神意志似乎能更精准地引导,催动每一分力量,修炼效果竟是远超往日! 与此同时,落阳洞内。 伤势已然痊愈,甚至气息比受伤前更显阴戾几分的窦啸,再次来到了那座白骨法坛前。 他脸上带着愤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将昨夜被一位大乾都头重创的经过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最后重重叩首说道。 “老祖!那狗官箭术通神,更有破邪异力,弟子实在不是对手!恳请老祖慈悲,再赐下更厉害的法术神通,让弟子能一雪前耻,也为老祖扫清障碍!” 佝偻老者绿油油的鬼眼闪烁了一下,立刻明白窦啸口中的“大乾都头”,便是昨夜那个灵性十足的少年。 它心中冷笑。 此时对待窦啸的态度与面对陆沉时截然不同,显得粗暴而直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哼!区区一个官府鹰犬,就把你吓成这样?” “想要更强的力量?可以!去,为本尊献上三百活人,外加两对童男童女,待法坛禁制再破一层,莫说对付一个都头,便是纵横巫溪,也无人能挡你!” “三百活人?还要童男童女?” 窦啸闻言,脸色一变,露出为难之色。 这可不是小数目,几乎等同于要屠灭一个小型峒寨才能凑齐。 此举一旦做出,必将引起其他峒寨更大的恐慌与敌视。 但他想到陆沉那恐怖的箭矢,想到养参峒可能的反扑,想到自己统一十峒,挟势自重的野心。 若没有更强的力量,一切皆是空谈! 把心一横,窦啸眼中闪过狠辣决绝之色,咬牙道:“弟子遵命!定会为老祖凑齐祭品!” 看着窦啸恭敬退去的背影,佝偻老者心中满是不屑。 “蛮夷就是蛮夷,粗鄙不堪,只知杀戮,难成大器!” “比昨夜那个灵根内蕴,心思灵动的大乾少年,简直是云泥之别! ” 它之所以对陆沉那般温和,甚至不惜传授正宗的玄教法门,自有其深远的算计。 一来,陆沉身具灵根,是万中无一的修道种子,魂魄纯净,乃是它脱困计划中最理想的“鼎炉”。 二来,那玄教法门看似是通天大道,实则内藏玄机,晦涩艰深,修炼起来极为困难。 它笃信,只要陆沉修炼下去,尝到魂魄壮大,超凡脱俗的甜头,必然会遇到关隘,届时定然会求到它头上,一步步落入它的掌控之中。 “桀桀桀,任你天资聪颖,心思缜密,终究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娃儿!” “老夫纵横千年,什么样的天才没见过?略施小计,还怕拿捏不住你?” 道孽嘿嘿笑着,眼中泛起一抹阴森的光。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51章 忧心,日游 养参峒,寨主大厅。 陆沉一去数日,杳无音信,整个养参峒笼罩在一片焦虑与恐慌之中。 尤其是峒主蓝真真,坐立难安,秀美的脸庞上写满了担忧。 她虽亲眼见过陆沉神乎其技的箭术,可单枪匹马深入飞山峒腹地,终究是太过凶险,万一…… 大厅内,气氛凝重而压抑。 以几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寨老为首,主张妥协的声音逐渐占据了上风。 一位拄着蛇头拐杖的老者,声音沉痛地说道:“真真啊,不是我们这些老骨头怕死!陆都头是好汉,可他终究是外人!” “这都已经四五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怕是凶多吉少,飞山峒如今有窦啸那个魔头在,等他下次过来,还有谁能救的了我们?若那都头真已经身死,等窦啸缓过气来打上门,我们全寨老小都要陪葬!” 旁边一位干瘦老者立刻附和:“是啊!窦啸再凶残,所求无非是让我们臣服,缴纳贡赋。” “我们养参峒世代以采参织锦为生,只要还能活下去,暂且低头,保住寨子香火传承,才是重中之重!” “总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一个不知死活的外人身上,最后把全寨上下都搭进去!” “放屁!”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精壮汉子猛地拍案而起。 他是寨中的猎户,性情刚烈。 “臣服?你们以为窦啸是来讲道理的吗?他连孩童都抓去献祭!我们养参峒落到他手里,男人会被当成猪狗驱使,女人……哼,只怕比死了还难受!” “现在投降,就是把脖子伸过去让人砍!” 另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也红着眼睛吼道:“老寨主就是被窦啸害死的!此仇不共戴天!我们现在投降,对得起死去的寨主吗?” “陆都头是为了帮我们才涉险的,我们现在不去救他,以后谁还敢跟我们养参峒打交道?不如跟飞山峒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拼?拿什么拼?就靠你们这几把柴刀?” “不拼难道等死?窦啸会放过我们?” “投降还能有条活路!” “那是苟且偷生!” 双方争执不下,面红耳赤。 但寨老们掌握着族中话语权,且言辞看似更为稳妥,倾向于妥协的声音逐渐压过了主战派。 蓝真真坐在主位上,听着这些争吵,只觉得心力交瘁。 她何尝不想为母报 仇,何尝不想保住养参峒的尊严? 可她刚刚继位,根基浅薄,面对这群思想保守,只求安稳的寨老,她人微言轻,难以强行推动决议。 更何况,陆沉确实生死未卜,这让她所有的坚持都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她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好了,都别吵了。” “此事容我再想想,大家都先散了吧,加强寨墙巡逻,不可懈怠。” 众人见她如此,也只能叹息着陆续离去。 空荡荡的大厅里,蓝真真独自一人,望着门外沉沉的夜色,心中默默祈祷:“陆都头……你可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与此同时,飞山峒后山。 陆沉这几日并未远离,反而在附近寻了处隐秘所在潜修。 他每日算准时间,等窦啸去过落阳洞离开之后,便悄然潜入。 装作虚心求教的样子,与那佝偻老者周旋。 双方虽各怀鬼胎,但那道孽存活岁月悠久,眼界见识确实超凡脱俗。 在它有意无意的“指点”下,陆沉对于“采月服日炼气之道”的理解日益精深。 许多修炼关窍豁然开朗,让他魂魄修炼的进度堪称一日千里! 这一日,正午时分,阳光炽烈。 陆沉盘坐于林间空地,心念一动,识海中那已壮大凝实,宛如琉璃铸就的魂魄倏然离体! 与夜间阴柔的月华不同,白日里,魂魄暴露在天地间,感受到的是一股灼热阳刚的气息。 寻常阴魂厉鬼,在此等环境下瞬间便会烟消云散。 但陆沉修炼的乃是玄教正宗法门,加上如今魂魄凝练,早已是更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虽仍感到丝丝灼热,如同凡人置身于盛夏正午的阳光下,却并无大碍。 他的视线再次拔高,脱离了肉身。 这一次,不再是夜晚的朦胧,而是白日的清晰。 山川草木,历历在目,他能很清晰的看到树叶的脉络,飞虫的翅膀。 他心念微动,魂魄如同无形之风,朝着飞山峒寨子飘去。 很快,他便看到了窦啸。 此刻,窦啸正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对着几名心腹手下大发雷霆。 “……废物!都是废物!区区三百人都凑不齐?那些小寨子不肯交人,就给老子去抢!去杀!再给你们两天时间,若是还凑不齐祭品,耽误了老子的大事,老子把你们全都砍了!” 窦啸面容狰狞,胸口因怒气而起伏,显然为了凑足那三百活人祭品,已是焦头烂额。 陆沉的魂魄就静静地悬停在窦啸面前,不足一丈的距离,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窦啸额角暴起的青筋和眼中密布的血丝。 然而窦啸对陆沉的魂魄却是全然察觉不到半点。 这一次,陆沉的魂魄再次凝练之后,已经没有气息泄露出去。 窦啸想要再察觉到不对劲,显然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看窦啸如此作态,只觉得有些无聊。 便尝试着凝聚魂力,对窦啸轻轻吹了一口气。 一股微弱的阴风拂过窦啸的面门。 窦啸正骂到兴头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凉风一激,猛地打了个寒颤,骂声戛然而止。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左右张望,又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低声咒骂了一句:“真是活见鬼!大白天哪来的这股阴风……” 但他无论如何探查,也发现不了近在咫尺,魂魄已经晋升日游境界的陆沉。 在他的感知里,周围除了他和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手下,空无一物。 果然,日游状态下,只要不主动攻击或显露形迹,即便是窦啸这等气关境的武者也难以察觉。 这一手探查之能,实在玄妙。 陆沉心中了然,不再停留,魂魄如清风般掠过,将窦啸的窘迫与焦躁尽收眼底,随后便悄然回归了肉身。 落阳洞内。 窦啸处理完寨中杂务,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来到白骨法坛前。 他敏锐地感觉到,最近上仙对待自己的态度,似乎冷淡了许多,远不如最初那般热情。 他跪伏在地,恭敬道:“上仙,弟子正在加紧筹备祭品,不日便可凑齐……不知上仙近日可还有何吩咐?” 心中却暗自嘀咕:莫非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惹得上仙不满了?还是……不够虔诚? 他哪里知道,他眼中高深莫测的上仙,此刻更多的兴趣,早已转移到了那个更能带来惊喜的大乾都头身上去了。 要是被他知道这事,也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将会是何等精彩。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52章 念如琉璃,成一法身 “倘若我能按着这玄门正宗法门,修成法身,兴许就又是一番不同的光景……” 陆沉收回神魂,并未在外久留。 他初入日游层次,魂魄虽能抵御白日阳气,却也如同赤足行走于烧红的炭火之上。 时间稍长便感到阵阵灼痛,难以持久承受烈阳的直接曝晒。 他心神沉入那篇玄奥经文,仔细参悟其中关窍。 经文所述,夜游之境,主在吞服月华,洗涤魂垢,壮大阴神。 而日游层次,则需引太阳真火之精粹,淬炼魂魄,由阴转阳。 若能持修百日不辍,资质上乘者,便可凝聚法身。 或成“月光琉璃身”,届时神魂清澈剔透,能穿山过石,腾云驾雾,神游万里如等闲。 或成“大日光王身”,魂魄蕴含纯阳真火,显化之时光焰万丈,足以焚金融铁,威力刚猛无俦,诸邪退避! 陆沉越是参悟,心中越是惊叹仙道手段之玄奇。 他如今武道修为已达气关二重天,内府真气充盈。 周身筋骨经过龙虎气与《龙吟铁布衫》的淬炼,早已坚逾精钢,等闲刀剑难伤,徒手便能生撕虎豹,自认已算得上是一方高手。 可若是对上一位修成了“大日光王身”的仙道修士。 对方根本无需与他近身搏杀,那凝练了太阳真火的神魂只需往自己肉身一扑,便如同将一整座燃烧的洪炉当头倾覆! 届时烈焰焚躯,任你铜皮铁骨,恐怕也要在至阳至刚的魂火中被炼成飞灰! “这该如何应对?” 陆沉眉头紧锁,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仙道杀伐,竟是如此诡异莫测,直攻神魂根本,许多武道防御在其面前形同虚设。 但他也深知,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 “接引太阳真火,炼入魂魄……此法固然威力无穷,却也凶险至极!” 他仿佛能感受到经文字里行间透出的灼热与毁灭气息。 “太阳真火乃至阳至烈之物,稍有不慎,控制不住涌来的真火,非但不能炼成法身,反而会引火烧身,将自身魂魄烧得干干净净,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相较于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的武道修行。 这仙道之路,分明是处处悬崖,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难怪那道孽如此放心地将这正法传于我……” 陆沉眼中寒光一闪,彻底明悟。 “它是笃定了可以轻易拿捏住我!” “修炼过程中,它只需在关键处故意指点错误,或是引导我急功近利,便能让我自行走上绝路,魂飞魄散!而它,甚至无需亲自出手!” 想通此节,陆沉背后不禁渗出一层冷汗。 这几日他故意装作资质鲁钝,在许多关隘处反复请教对方,言辞恳切,正是为了麻痹那道孽。 令其以为自己已完全落入彀中,从而放松警惕。 那座白骨法坛邪异非常。 他的肉身是万万不能靠近的,否则恐怕立刻就会遭了毒手。 但…… 陆沉眸光逐渐变得深邃而坚定,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在他心中成型。 “肉身不能去,但魂魄却可!” “如果我能在其阴谋发动之前,魂魄修炼更进一步,抢先修成那‘月光琉璃法身’,届时神魂凝练,能穿物遁形,更兼具种种玄妙。” “凭借法身之力,或许便能与那被镇压的道孽周旋一番,甚至找到克制乃至解决它的方法!” 风险固然巨大,但这或许是一个很好的能在道孽掌控的棋局中,掀翻棋盘的机会! 落阳洞内,白骨法坛前。 窦啸跪伏在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法坛之上那股愈发不耐与阴冷的压迫感。 “我要的祭品,那三百活人,两对童男童女,为何至今仍未凑齐?” 佝偻老者的声音如同寒冰刮骨,带着令人心悸的森然。 “窦啸,莫要以为老夫离不得你!若非看你还有几分用处,你以为你能安稳地走出这落阳洞,学得这一身本事?” 窦啸浑身一颤,连忙以头触地,辩解道:“上仙息怒!” “非是弟子不尽心,实在是要凑齐三百之数,需得攻下一处小寨,动静太大,恐引来其他峒寨的联合反扑,弟子如今实力未愈,贸然出手,恐怕无法完成献祭,弟子这也是在为上仙的大业着想啊!” “哼!还敢用这种蹩脚的借口来搪塞我!” 佝偻老者厉声打断,绿油油的鬼火在眼中暴涨。 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压在窦啸身上,让他如同被山岳镇压,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移位,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区区蝼蚁的反扑,何足挂齿?” “老夫交给你的那些东西,弹指间便可让他们灰飞烟灭!” “你若连这 点小事都办不好,那我留你何用?!” 道孽的声音充满了暴戾与杀意:“再给你三日!三日之内,若见不到祭品,老夫便先抽了你的魂魄,炼入这法坛之中!” 感受到那毫不掩饰的死亡威胁,窦啸肝胆俱裂,再不敢有丝毫犹豫,连连叩首:“弟子遵命!弟子这就去办!定在三日内为上仙凑齐祭品!” 他狼狈不堪地退出了溶洞,心中满是恐惧与怨愤。 待窦啸离去,溶洞内重归死寂。 佝偻老者那绿油油的鬼眼转向陆沉通常坐着的方位。 心中却是翻涌着与对待窦啸时截然不同的算计。 “那大乾小子……资质灵性远超我的预期!” “这几日我假意悉心指点,他竟进步神速,已经快要让他抵达魂魄离体,夜游出壳的层次了,按此进度,恐怕不需多久,便能稳固日游之境,甚至开始触摸凝聚法身的边缘了……” 它原本打算徐徐图之,让陆沉在修炼中逐渐依赖自己,最终在关键时刻引导其走火入魔,再行夺舍。 但陆沉的进境让它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玄教正一的“月光琉璃身”非同小可,一旦让他初步凝成,神魂稳固,灵光自生,我便再难轻易侵入其识海,更别说夺舍了,届时,煮熟的鸭子恐怕真要飞掉!” 不能再等了! 佝偻老者枯瘦的面皮上闪过一丝决绝。 “必须提前动手!” “下次他再来时,便是我动手之机!” “趁其魂魄离体未久,与肉身联系最为紧密也最为脆弱之际,以秘法强行冲击其识海,湮灭其灵智,夺其肉身鼎炉!” “此子根骨绝佳,灵性充盈,正是承载我这一缕残魂,助我重见天日的绝佳容器!” 它那绿油油的眼中,燃烧起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 机缘就在眼前,它绝不容许任何变数发生! 哪怕要冒些风险,也必须将这个完美的“鼎炉”,牢牢掌控在手!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53章 回峒,参娃 陆沉又在飞山峒附近潜藏了两日。 这两日里,他昼伏夜出,神魂离体,如同一位无形的监察使者,将飞山峒里里外外、大小事务探察得一清二楚。 他的神魂穿梭于寨墙上空,俯瞰着巡逻的队伍。 飞山峒能战之青壮,粗粗算来竟有七百余人,远不止明面上展现的那点力量。 显然窦啸早已暗中吸纳甚至强行兼并了周边不少小寨的人手。 这些峒兵虽装备不算精良,但个个眼神凶悍,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戾气。 他越过简陋库房的竹墙,看到了里面堆积的物资。 打磨粗糙但足够锋利的腰刀,砍刀约莫四五百把,猎弓两百余张,箭矢成捆堆积如山。 更有数十件不知从何处劫掠而来的,带着大乾边军制式痕迹的皮甲和少量铁片甲,被小心翼翼地收藏在木箱之中。 神魂飘至寨子后方的几处大型岩洞,这里是飞山峒的粮仓和重要物资储备点。 只见里面粟米,麦子等谷物堆积如山,粗略估算不下三千石,足以支撑这支人马数月之用。 旁边还有专门存放腌肉,兽皮,盐巴的洞穴,储备相当充足。 最后,他的神魂潜入窦啸居住的主楼下方,这里有一处更为隐蔽的地窖。 此处没有粮食兵器,只有令人眼花缭乱的金银财货! 大大小小的银锭,成串的铜钱杂乱地堆放在一起,旁边还有几个打开的木箱。 里面是各色玉石,玛瑙以及明显来自大乾的精致瓷器,绸缎。 显然是多年来劫掠商队,攻伐小寨积累下的不义之财。 “窦啸这还真是搜刮了不少好东西,若非怕打草惊蛇,此刻便能将那些库房里囤积的年份不错的药材一并卷走……” “算了,暂且记下,待解决了窦啸和那老鬼,再来扫荡个干净!” 陆沉强压下顺手牵羊的念头,神魂归于肉身。 他回想起这两日如同鬼魅般探查敌营的经历,心中不由再次感慨。 “古人常言,‘举头三尺有神明’。” “如今看来,这‘神明’未必是虚无缥缈的存在,或许指的就是修炼有成的‘神魂’!” “寻常肉眼凡胎,如何能察觉神魂在前?即便如窦啸这般习武有成、踏入气关的高手,也只觉得偶有阴风拂面,心神不宁,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家底虚实,早已被一双无形的眼睛看得通透。” 这仙道手段,用于探查,潜行,收集情报,简直是防不胜防,玄妙无穷! “那连云寨的丹羊子,空有一身不俗道行,却只知蛮干,拘泥于符箓阵法,竟不懂善用这神魂之妙,当真是蠢笨至极!” 陆沉摇了摇头,为那已形神俱灭的丹羊子感到一丝惋惜。 若对方懂得运用神魂,当初自己恐怕也难以那般轻易得手。 将飞山峒的底细摸得八九不离十后,陆沉不再停留,身形悄然隐入山林,朝着养参峒的方向疾行而去。 是时候回去,与蓝真真商议下一步的行动了。 养参峒中。 蓝真真正在寨中大厅内来回踱步,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忧色。 她手中捏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急报,上面记载着飞山峒窦啸近日愈发猖獗的行径。 他们接连袭击了两个不愿归附的小寨,烧毁房屋,掳走青壮妇孺上百人,反抗者皆被残忍杀害。 “这才安稳了几日?他被陆都头重伤,按理说即便不死,也该元气大伤,蛰伏一段时间才对!” “怎么反而变本加厉,那飞头蛮邪术也似乎还更凶戾了?” 蓝真真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她甚至已经在考虑,是否要立刻派人冒险穿过飞山峒的封锁线,向安宁县巡山司求援,尽管她知道这希望渺茫。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守卫忽然来报:“寨主!陆都头回来了!” 蓝真真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她快步迎出大厅,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踏着晨光走来,依旧是那般沉稳从容,不知为何,她焦躁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陆都头!您可算回来了!” 蓝真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真正遇到难以解决的大事,有这么一个主心骨出现在面前,实在是来的太过幸福。 陆沉微微颔首,随她进入大厅,屏退左右后,便将这几日在飞山峒的所见所闻,择要道来。 当他提到窦啸四处掳掠,是为了凑齐“三百活人,两对童男童女”进行邪恶祭祀,以破除落阳洞内法坛禁制时。 蓝真真也才第一次知道了其中真相。 “活人献祭?!” 蓝真真骇然失色,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愤怒。 “难怪……难怪他像疯了一样四处烧杀!原来是为了用我巫溪同胞的血肉魂魄,去喂养那洞中的魔物!简直 是丧尽天良!” 她胸口剧烈起伏,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激荡的心绪,抬头看向陆沉,美眸中充满了期盼与信赖:“陆都头,您既然已探明根底,可是已有了应对之策?” 只见陆沉神色平静,眼神深邃如古井,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气度,让蓝真真心折不已。 她见过的十峒百寨的青年才俊,乃至那些老成持重的寨主,无一人能有这般风姿。 陆沉迎着她期盼的目光,沉声道:“窦啸不过是棋子,根源在于落阳洞内被镇压的那头‘道孽’。” “欲解此局,需从根本下手,我需要尽快提升神魂力量,炼成‘月光琉璃身’,方有把握对付那老鬼。” 他略一沉吟,继续道:“只是修炼神魂,需有滋养魂魄的灵药辅助,方能事半功倍,我如今还欠缺一些火候,可以再等一段时间,只要我炼成法身,便可破了此局。” 蓝真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上前一步,义不容辞地说道:“陆都头为我养参峒,为巫溪百姓奔走涉险,真真无以为报!若说养神的灵药……” 她顿了顿,带着一丝郑重倒:“我养参峒世代采参,祖上曾于龙脊岭极深之处,偶得一株通灵宝参,因其形似婴孩,灵性盎然,故称之为‘参娃’。” “此物蕴藏天地精华,乃是滋养神魂,固本培元的无上圣品,一直被视为镇峒之宝,由历代寨主秘藏。” “若以此物助都头修行,或可大大缩短凝练法身之时!”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陆沉:“都头只要需要,尽管吩咐便是!只要能除去窦啸和那洞中魔物,解我巫溪之厄,养参峒上下,必倾力相助!”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54章 养魂,突破 陆沉跟随蓝真真,穿过几道隐蔽的机关与回廊,最终抵达养参峒最为核心的秘库。 推开沉重的石门,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这地方竟是一处借助天然洞窟巧妙开辟出的地下药田,方圆足有几亩。 洞顶镶嵌着能汇聚微光的萤石,柔和的光芒洒落,映照得田垄间灵气氤氲,泥土都透着一种极为肥沃的乌黑油亮。 蓝真真引着陆沉沿田埂小心前行,低声解释道:“不瞒都头,我养参峒世代能在此地扎根,除族人辛勤外,更赖祖上机缘。” “昔年一位先祖于龙脊岭深处采药时,曾救过一株濒危的通灵宝参。” “那宝参感念恩情,随先祖归来,我们便倾力开辟了这方药田,以其灵根为核心,汇聚地脉灵气,供其生长。” “因其形态渐似婴孩,灵性盎然,故历代皆尊称为‘参娃’。” “参娃灵性非凡,每十年便会赐下三滴蕴含其本源精华的‘参灵玉露’,由当代寨主承接,用以洗涤肉身、巩固根基,方能在危机四伏的群山中护佑一方,此乃我养参峒立足之根本。” 陆沉闻言,面露惊异与了然之色,郑重颔首:“寨主放心,此等天地灵物,干系重大,陆某必守口如瓶,绝不外泄分毫。” 他心中亦是震动。 老话常说“千年参王万年娃”,人参通灵已属罕见,而能形成如此灵韵,甚至可与人共处的“参娃”,更是传说中之物。 一旦消息走漏,莫说周边峒寨,便是茶马道上那些手眼通天的贵人,也定会不惜代价前来争夺,届时养参峒必遭灭顶之灾! 两人行至药田最深处,只见一处由洁白暖玉垒砌的小小苗圃中,一株形态奇异的灵植正沐浴在萤石光辉下。 那“参娃”约莫尺许高,主体部分宛如一个胖乎乎的婴孩,肌肤呈温润的玉黄色,表面有着天然玄奥的纹路。 头顶生长着几片翠绿欲滴、犹如碧玉雕成的伞状叶片,叶脉中似有灵光流转。 它周身散发着柔和而精纯的生命气息,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察觉到生人靠近,那参娃头顶的叶片轻轻一颤,原本舒展的四肢立刻就蜷缩起来。 胖乎乎的身体往泥土里缩了缩,只留下半个脑袋在外,双眼怯生生地望过来,带着天然的警惕。 蓝真真连忙上前,在苗圃边蹲下身,语气轻柔得如同在哄自家孩提:“参娃,莫怕,是我。” 她伸出指尖,轻轻虚点在暖玉围栏 上,不敢贸然触碰。 “这位是陆沉陆都头,是来帮助我们对付山外那个大恶人的好朋友,不是坏人。”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清甜沁脾的异香顿时弥漫开来,连陆沉都觉得神魂为之一清。 她将玉瓶稍稍倾斜,对着参娃柔声道:“你看,这是你之前给我们的玉露,帮了我们大忙呢,现在陆都头需要一点点你的帮助,去打败那个会害了很多很多山里人性命的大恶人,你愿意再帮帮我们吗?” 参娃似乎听懂了,那小脸上皱着眉头,撅着嘴巴,胖乎乎的身子扭了扭,根须紧紧扒着身下的灵土,显然很不乐意。, 他嘴里发出如同风过草叶的呜咽声,满是埋怨。 蓝真真见状,只能连忙低声劝慰。 参娃很不乐意,无奈蓝真真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他耐着性子,将目光越过蓝真真,落在了静静立于后方,收敛了所有气息的陆沉身上。 它那灵光汇聚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陆沉气血阳刚纯净,魂魄澄澈,周身自然流露出一股中正平和,亲近自然的气息。 尤其是还有一股让参娃十分熟悉,也十分亲近的气息在他身上留着。 察觉到这股气息之后,它之前那点畏惧和抵触竟瞬间烟消云散。 只见它头顶的叶片欢快地摇晃起来,胖乎乎的身体也跟着左右摆动,手舞足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它主动伸出一根细长柔韧,犹如玉丝的根须,递到蓝真真面前,点了点,然后又看向陆沉,随后向下猛的一拽,竟是将那根须给忍痛拽了下来。 蓝真真又惊又喜,没想到参娃对陆沉竟如此有好感。 她连忙对参娃柔声道:“好参娃,多谢了,我们会记得你的帮助的。” 只见参娃那胖乎乎的身体微微紧绷,小脸上露出龇牙咧嘴的忍痛表情。 蓝真真立刻将那截根须放在一个铺着柔软丝绸的玉盒之中。 参娃断口处立刻被一层柔和的灵光包裹,并未有汁液流出,但他整体的灵光似乎黯淡了一丝,这让它有些委屈地蜷了蜷身子。 蓝真真小心翼翼合上玉盒,又取出另一个稍大的玉瓶,将里面小半瓶散发着浓郁生机和药香的琥珀色液体,轻轻倾洒在参娃周围的灵土中,助它恢复元气。 参娃这才发出满足的细微哼声,沉入灵土,开始吸收养分。 “都头,幸不辱命。” 蓝真 真将盛放着参须的玉盒郑重递给陆沉。 “此物灵效远超寻常山参百倍,于滋养神魂,助益修行应有奇效,希望能助都头早日功成!” 陆沉接过尚有温润触感的玉盒,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而温和的灵性力量,心中感慨,肃然道:“多谢了。” “寨主厚赠,参娃之情,陆沉铭记,必不负所托,还巫溪安宁!” 陆沉接过那盛放着晶莹参须的玉盒。 回去之后,当即便准备开始练功修行。 他盘膝坐于静室之内,调整呼吸,将身心调整至空明之境。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拈起那玉髓般根须。 甫一入口,那参须无需咀嚼,瞬间化作一股温润甘洌,蕴藏着磅礴生机的暖流,沿着喉管直坠肚腹,旋即轰然散开。 这股力量并非寻常药力的刚猛冲击,而是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甘霖,又似大地母气般厚重温和。 瞬间浸润了他的四肢百骸,经脉穴窍。 但更神异的是,这股力量的大部分,在他运转功法,修行神魂的时候,竟无视了肉身的阻隔,径直上涌,直冲眉心识海! 刹那间,陆沉只觉神魂仿佛从沉重的躯壳中彻底解脱,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温暖祥和的海洋。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舒畅。 魂魄如同久旱的禾苗贪婪地汲取着雨露。 每一个念头,每一缕魂光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凝实,壮大。 原本神魂离体时,总会伴随的阴冷,虚浮之感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轻飘飘,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般的极致愉悦。 他心念微动,神魂已然出壳。 这一次,不再有阴风惨惨,环绕魂体的,是一层淡淡的,如同晨曦微光般的阳和之气。 寻常的日光照射其上,不再感到灼痛,反而有种如鱼得水的融洽感。 神魂感知的范围急剧扩大,方圆数百丈内,虫鸣蚁走、叶脉纹理、地气流转,尽数清晰地映照于心,比肉眼所见还要细致入微。 他深知,此乃仙道正途。 先凝练阴神,再汲取天地精华,日月能量,不断淬炼,褪尽阴渣,最终转化为纯阳之神,成就阳神大道。 据古老典籍所述,待阳神稳固,功行圆满,更需勇猛精进,将阴神升至九霄云外,引动煌煌天雷,借那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彻底锻去魂魄中最后一丝顽固的阴性杂质。 如此方能铸就无瑕道基,拥有遨游寰宇,长生久视的资格。 那参娃的一截根须,省去了他至少数年苦功,直接就让他成功的凝聚出了法身,提升到了凝聚法身的大境界中。 “成了!” 静室内,盘坐三日的陆沉肉身猛然一颤,周身气血如长江大河般奔涌起来,发出低沉轰鸣。 他紧闭的双眸倏然睁开! “嗤——!” 虚室生电! 两道凝若实质,锐利无比的精光自他眼中迸射而出,竟将昏暗的静室瞬间照得亮如白昼。 那光芒持续一瞬才缓缓敛去。 他此刻神魂与肉身,俨然已经是双双臻至一个新的巅峰!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55章 桃神木,有大用 陆沉静心体悟,只觉识海之中神魂之力澎湃汹涌,较之先前强大了何止数倍。 若说之前神魂御物,刮起的阴风最多能卷动沙石。 那么如今,他心念一动,魂力沛然涌出,足以在半空中凝成无形大手,将数匹奔腾的烈马生生勒住缰绳,按停在地! 回想初入夜游层次时,连挪动一个水杯都颇为费劲,如今便是百斤大石,也能以神魂轻易搬运,如臂使指。 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让他心头一片火热:“飞山峒库房里囤积的那些年份久远的药材,如今我神魂之力大涨,便能以神魂穿透阻隔,将它们统统搬空!” 恰在此时,一旁的蓝真真见他气息平复,眼中神光湛然,心知他修为大进,便上前一步。 “恭喜都头修为精进,真真特意前来贺喜。” “此外,还有一事,或对都头修炼仙道之法大有裨益。” 她神色间带着一抹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感:“我们安插在飞山峒的眼线曾冒死传回消息,窦啸那秘库之中,除金银财货外,还珍藏着一节非同小可的灵木。” “据说是源自一株生长了近千年的老桃树,遭天雷轰击而不死,残存主干历经八百年风雨孕育,竟生出了一丝灵性,被窦啸称为‘桃神木’。” “此物对于滋养魂魄、凝练神魂,据说有着极大的神效。” “雷击桃神木?!” 陆沉听得眼睛骤然一亮,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玄教典籍中多有记载,桃木乃至阳之木,天生便能克制邪祟,而历经天雷淬炼而不毁,反而孕育出灵性的桃木,更是其中极品。 是制作法剑、符箓的无上材料,对修行神魂正道之人益处无穷。 “窦啸那般只知杀戮掠夺,修炼邪术的贼子,怎配拥有如此天地灵物!” “此宝合该为我所得,方能物尽其用!” 他心中瞬间坚定了夺取此物的决心。 思路瞬间清晰,陆沉看向蓝真真,目光锐利:“蓝寨主,时机已到。” “我有一计,或可一举重创飞山峒。” 他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请寨主明日便大张旗鼓,召集峒中精锐,佯装要大举进攻飞山峒,务必造足声势,将窦啸及其主力吸引到寨前对峙。” “届时,我便可趁其后方空虚,潜入飞山峒,先断其粮草储备,再搬空他那秘库,尤其是那节桃神木,绝不能留给他!窦 啸失了后勤补给,军心必乱,纵有邪术,也难持久,届时便是我们反击之时!” 蓝真真闻言,美眸中闪过一丝决断,重重颔首:“都头此计甚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这就去召集族人,定要让那窦啸深信不疑!” 她深知此计的关键在于佯攻必须足够逼真,才能为陆沉创造机会。 而这个机会,对他们而言,除了陆沉,也着实没人能做的到。 养参峒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当蓝真真将主动出击,佯攻飞山峒的计划提出后,果然遭到了寨中几位保守派寨老的强烈反对。 “胡闹!简直是拿全寨老小的性命去赌!” 一位须发皆白,拄着蛇头拐杖的老者气得浑身发抖。 “窦啸魔威滔天,我们据寨而守尚恐不足,怎能主动出击?若是佯攻变成真败,我养参峒顷刻间便有覆灭之祸!” “是啊,真真,你年轻气盛,报仇心切我们理解,可也不能如此莽撞啊!” 另一位干瘦老者苦口婆心道:“那陆都头虽有些本事,但毕竟是人单力薄,岂能尽信?他将我等置于明处吸引窦啸,自己却……这风险太大了!” 蓝真真站在众人之前,清澈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寨老和头人,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诸位阿公阿叔,你们的担忧我明白,但请你们想一想,我们据寨死守,粮草可能支撑数月?” “窦啸邪术日益凶戾,四处掳掠活人祭祀,等他准备充分,我们还能守得住?届时,男人为奴,女子受辱,孩童被献祭,那才是真正的覆灭之祸!” 她语气转为激昂,带着一丝悲愤:“陆都头并非让我们去送死!佯攻而非决战,目的在于牵制,在于为都头创造直捣黄龙的机会!” “这是他凭借一人之力,在为我们养参峒,为所有被飞山峒欺凌的峒寨搏一条生路!我们若连这点险都不敢冒,连这点信任都不愿给予,岂非寒了义士之心,坐以待毙?” 眼见又有人还想开口。 她凤眸一凝,抽出一柄短剑,猛的将那木桌砍下一块桌角来,斩钉截铁道:“我意已决!” “此战,关乎养参峒存亡,更关乎巫溪百寨的气运!凡我养参峒热血儿郎,明日随我出战,扬我族威,誓要让那窦啸知道,我巫溪儿女,绝非任人宰割之辈!” “违者,当为此桌!”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眼中更是带着一份从未有过的决然杀气。 被这股杀气 一激,那些族老一下子没敢再说什么话出来,而那些年轻的头人,则是一个个心中火热。 他们早被欺压已久了,谁都知道现在的状态必须改变。 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那些老不死的没什么好怕,但他们这些年轻人,未来可就彻底毁了。 此番决议,自是顺利通过,蓝真真眸光一闪,心中似乎也有些明悟起来。 翌日,养参峒寨门大开。 数百名精壮峒兵在蓝真真的率领下,手持兵刃,高举战旗,浩浩荡荡朝着飞山峒方向进发,战意冲天。 消息很快传回飞山峒。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窦啸所在的主楼,气喘吁吁地禀报:“峒主!不好了!” “养参峒那个峒主蓝真真,带着大队人马,正朝着我们寨子杀过来了!看样子是要跟我们决一死战!” 窦啸正盘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周身黑气缭绕,练习着新得的邪法。 闻言,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赤红凶光一闪,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呵!找死!” “先前她不过是仗着攀上了大乾官府,就以为有了靠山,敢来捋虎须,还想号令十峒百寨?” 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吧”的脆响。 一股比之前更加阴邪暴戾的气息弥漫开来。 “我如今术法大进,早已今非昔比!正好拿他们来试试手,她还敢来,便让她看看,此地到底谁是真王!” “传令下去,点齐人马,随我出寨迎战!我要亲手拧下那丫头的脑袋,再去宰了那个不知死活的大乾狗官!” 他自信满满,浑然不知,一道无形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悄然绕向了飞山峒的后方。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56章 放火,偷家 养参峒寨门前,气氛肃杀。 急促的锣声在山谷间回荡,峒中青壮闻讯迅速集结。 蓝真真已褪去平日那身璀璨繁复的银饰盛装,换上了一身贴合身形的软皮甲,腰间佩着那对寒光闪闪的分水峨眉刺。 她立于队伍最前方,身姿挺拔如青松,清澈的眸子扫过一张张或紧张,或愤慨的面孔,朗声道。 “养参峒的弟兄们,飞山峒窦啸,残害同族,修炼邪法,以我巫溪儿女性命为祭品,天人共愤!” “今日,我们不为争霸,只为求生,为死去的亲人讨还血债!” “随我出征!” 飞山峒主楼内,窦啸听着属下的急报,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他嗤笑一声道:“呵,蓝家那小娘皮,竟真敢来送死?也好,省得我再去寻她!” 他大手一挥,“把我的鬼头大刀抬来!” 旁边一名心腹喽啰立刻谄媚道:“峒主神功盖世,那蓝真真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勾搭上大乾官府,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她来就是送死,正好给峒主祭刀!” 另一人则略显谨慎:“峒主,她明知不敌还敢主动来袭,会不会有什么倚仗?” 话未说完,便被先前那人打断:“呸!什么狗屁仰仗!上次不过是那大乾都头侥幸伤了峒主皮毛,如今峒主神功大成,就算那小子来了,也得被峒主拧下脑袋当夜壶!蓝真真这次是自投罗网!” 窦啸志得意满,听着手下争吵,仿佛已看到胜利在望。 他猛地一挥手,压下所有声音,狞笑道:“都不用多说!我正愁人头不够,她这就把养参峒的青壮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 “传令下去,迎战!看我如何斩下她的首级,挂在寨门上示众!” 他这几日为了凑足那三百青壮的祭品,四处攻伐小寨,烧杀抢掠,手段酷烈。 但就算如此,也只勉强凑够一百之数。 那些小寨人丁本就不多,偏生仙师要求苛刻,老弱妇孺皆不算数,只要气血旺盛的青壮男子,这让他颇为头疼。 如今养参峒倾巢而出,在他眼中,这已不是敌人,而是行走的“祭品”! 他心中火热地盘算着:“只要将养参峒这些青壮尽数擒拿献祭,破除法坛禁制便指日可待!” “届时仙师赐下无上神通,这巫溪十峒百寨,还有谁是我敌手?统一巫溪,称霸一方,甚至未来裂土封王也未可知!” 幻想着自己权倾 一方,奠定霸业根基的未来,窦啸眼中的贪婪与暴戾几乎要溢出来。 两军对垒,于一处相对开阔的山谷间列阵。 飞山峒人多势众,兵器杂乱,但煞气冲天。 养参峒人数虽少,却阵型看起来更为严整,进退有序。 窦啸骑着一匹健马,手持沉重的鬼头大刀,刀身缠绕着缕缕黑气,他朝着养参峒阵前耀武扬威。 “蓝真真!你这黄毛丫头,不在寨子里绣花,跑来送死吗?快快下马受缚,本峒主或可饶你不死,收你做个小妾,哈哈哈哈!” 他身后的飞山峒众也跟着发出污言秽语的哄笑。 蓝真真俏脸含霜,强压下心头怒火,并不接话,只是冷静地命令道:“稳住阵脚,弓箭手准备,听我号令!” 她心中不断筹划:“窦啸气焰嚣张,意在激我出战,我不能中计。” “陆都头需要时间,我必须拖住他,佯装怯战也好,固守待援也罢,绝不能让他提前回防,只希望都头一切顺利就好。” 她转而高声回应道:“窦啸!你多行不义,必遭天谴!我养参峒儿郎,不与你这等邪魔外道逞口舌之利!” 见蓝真真只是固守,并不主动出击,窦啸心中更是得意,认为对方已然胆怯。 他也不急于亲自出手,只派出手下几员头目,率领小股人马上前挑衅试探。 双方你来我往,射住阵脚,小规模冲突不断,但大战并未立刻爆发。 窦啸稳坐中军,感觉稳操胜券,只等养参峒露出破绽,便可一举击溃。 作壁上观的陆沉,隐在暗处,将前方对峙的情景尽收眼底。 对蓝真真的沉着应对暗暗点头。 “做得很好,就是要让他觉得胜券在握,无暇他顾。” 他先低声命令紧随其后的黄征和阿水:“你们在此处接应,看到信号,立刻前来搬运物资。” 随后便寻了一处枝叶茂密,极为隐蔽的灌木丛,盘膝坐下,对脚边机警的细犬哮天吩咐道:“哮天,看好我的肉身。” 说罢,他闭目凝神,识海中琉璃光华一闪,神魂已然出壳! 不同于以往阴风阵阵。 此刻他的神魂周遭环绕着一层淡淡的阳和之气,行动起来更加迅捷无声。 他脚不沾地,如同无形的清风,无视墙壁,栅栏的阻隔,直接穿透而过。 迅疾无比地掠向飞山峒后方的核心区域。 飞山峒库房重地, 有数名精锐峒兵把守。 但对于神魂状态的陆沉而言,实在是形同虚设。 他轻易穿墙而入。 库房内部比想象中更为宽敞,分区堆放着小山般的物资,显然窦啸多年的劫掠积累颇丰。 有库房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粗粗一看,便有不少珍品。 用玉盒盛放的,须根完整的百年老山参,还有密封在陶罐里的血竭灵芝,大如蒲扇,色泽暗红,以及用特殊药泥包裹保鲜的何首乌、黄精等,年份无一不在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灵气盎然。 一旁还堆放着一些未经打磨的原始玉料,其中几块内部隐有灵光流动。 还有小半筐闪烁着星辰般光芒的星辰砂,是炼制法器的上好材料。 目光再落向那几个打开的大木箱里。 内里银锭堆积如山,成串的铜钱散落一旁,旁边还有几个小一些的箱子,里面是各色玛瑙,玉石,甚至还有不少狗头金放在一旁。 剩下的则是些硝制好的各类兽皮。 其中几张白虎皮尤为珍贵,油光水滑。 “这家伙的库存,还真是不少!” 陆沉心头一喜。 尤其是那些年份久远的药材和稀有矿材,对他修行大有裨益,而那节“桃神木”他更是志在必得。 陆沉不再耽搁,神魂之力沛然涌出,如同无数只无形的大手。 心念动处,那些药材玉盒,矿材玉料,金银箱笼,珍贵皮货纷纷离地而起。 仿佛被一双双看不见的手托住,轻若无物。 它们融入神魂的包裹之中,悄无声息地穿透库房的墙壁,栅栏,避开所有守卫的视线,朝着与黄征,阿水约定的接应地点快速飘去。 整个扫荡过程高效而寂静,库房内的物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而外面的飞山峒众,包括前方正做着霸主美梦的窦啸,对此仍一无所知。 早已等候在此的黄征和白阿水,看着眼前凭空出现,越堆越高的物资,眼睛都直了。 他们连忙按照事先吩咐,将这些东西飞快地装上带来的板车上。 黄征一边手脚麻利地捆绑货物,一边压低声音,难掩激动地对白阿水道:“乖乖,陆哥儿的本事,真是神了!” “穿墙过户,搬山运海,怕是戏文里的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白阿水看着板车上那沉甸甸的银箱,光灿灿的珠宝,以及那些散发着浓郁药香和灵气的药材矿材,嘴巴咧 得都快到耳根子了。 他声音都在发颤:“发了,发了!黄老哥,咱们这回是真发了!” “你看这老参,这灵芝,还有这些金子,我的娘诶,这得值多少钱,数都数不过来啊!” 两架板车很快就被装得满满当当。 与此同时,陆沉的神魂在搬空库房后,并未停歇。 他化身成了一个无形的破坏者,迅速飘向飞山峒的马槽和粮仓区域。 以如今神魂凝聚“月光琉璃身”,本质纯阳,已不惧寻常的水火。 只见他那无形的神魂之手凌空抓摄,将插在哨位旁的火把抓了过来,又撬开储存火油的木桶,将刺鼻的火油倾倒在干燥的草料,粮垛和木质建筑上。 “去!” 心念一动,火把落下。 “轰——!” 烈焰遇油,瞬间爆燃!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 借着风势,疯狂蔓延开来。 马厩里的马匹受惊,嘶鸣着挣断缰绳,四处狂奔,踩踏冲撞,更添混乱。 粮仓那边更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映红了半边天空! 前方战场,窦啸还在阵前耀武扬威,用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语辱骂蓝真真,试图激她出战。 “蓝真真!你个没胆的贱人!只敢躲在男人后面吗?还是指望那个大乾小白脸来救你?他怕是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跑回安宁县去了!哈哈哈!” 他正志得意满,享受着猫戏老鼠的快感,幻想着擒下蓝真真后如何折辱,再将她麾下青壮尽数献祭的美妙未来。 突然,一名浑身烟尘,脸上被熏得漆黑的飞山峒喽啰连滚带爬地从寨子方向冲来。 “峒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寨子里走水了!库房、马槽、粮仓……全烧起来了!火势太大,根本拦不住啊!” “什么?!” 窦啸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猛地回头。 果然看见自家老巢方向浓烟冲天,火光即使在白昼也清晰可见! 他再豁然转头,看向对面阵中依旧沉稳,嘴角甚至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嘲讽的蓝真真,顿时恍然大悟! “中计了!调虎离山!贱人安敢欺我!!” 一股被戏弄的暴怒直冲顶门,让他几乎吐血。 他再也顾不得眼前的战局,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用鬼头大刀的刀背狠狠抽在马臀上,双目赤红地嘶吼:“快随我回寨救火!杀了那 纵火的贼子!” 说罢,一马当先,如同疯魔般朝着火光冲天的飞山峒寨子狂奔而去,再也顾不上身后的养参峒兵马。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57章 丰收,来财 残霞似火,将绵延的群峰染上一层瑰丽的红金色。 与这壮丽暮色相呼应的,是养参峒寨子里洋溢着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庆气氛。 寨中空地上燃起了数堆旺盛的篝火,酒肉的香气四处飘散。 若非顾忌飞山峒可能狗急跳墙,峒民们恨不得立刻挂上大红灯笼,燃起喧闹的鞭炮,来宣泄这绝处逢生的狂喜。 临时设下的庆功宴上,陆沉被奉在主位。 他神色依旧平静,眉宇间也带着一丝轻松。 此刻,之前那些曾极力反对出战的寨老们,个个端着斟满米酒的陶碗,轮番上前,脸上再无半分疑虑,只剩下由衷的敬佩与感激。 那位曾拄着蛇头拐杖激烈反对的白发老寨老,此刻脚步稳健,第一个走到陆沉面前,双手捧碗。 “陆都头!老朽之前鼠目寸光,多有得罪,还望都头海涵!” “老朽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神乎其技!单枪匹马,深入虎穴,一把火烧得那窦啸焦头烂额!老朽服了!这碗酒,敬都头神机妙算,救我养参峒于水火!”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他刚退下,那位干瘦老者也急忙上前,脸上堆满了折服的笑容:“是啊是啊!陆都头真乃神人也!” “我们之前还担心佯攻风险太大,没想到都头运筹帷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一把火真是烧了他的命根子!妙啊!太妙了!” 猎户出身的刀疤汉子挤过来,声音如同洪钟,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都头!您这手本事,比山里的老猎户厉害多了!” “窦啸那厮现在怕不是气得在寨子里跳脚,想到他那副模样,我这酒就能多喝三碗!敬都头!” 另一位负责掌管峒内物资的老者捋着胡须,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他说道:“关键是这把火放得太是时候了!” “如今刚开春,地里的苗还没长成,他窦啸囤积的粮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几百号人张嘴要吃饭,战马也要草料,他凭空能变出来不成?这釜底抽薪,真是打在了七寸上!” “说得对!”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没了粮草,他窦啸就算邪术再厉害,手下的人心也得散!” “接下来,只要我们各个寨子紧闭寨门,严防死守,不让他抢到一粒粮食,飞山峒不成自乱,必破无疑!” 蓝真真也端起酒碗,走到陆沉面前。 她换回了那身银饰 盛装,在火光映照下光彩夺目。 俏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仰慕:“陆都头,此役全赖都头之力,真真代养参峒上下,敬都头!” “若非都头奇谋,我养参峒今日恐已血流成河。” 陆沉起身,端起酒碗与众人示意,沉稳道:“诸位过誉了。” “此乃大家同心协力的结果,蓝寨主临阵不乱,将士们用命,方能成事,如今窦啸已是困兽,我等只需静待其变,稳守即可。” 他目光扫过众人兴奋的脸庞,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一时间,恭维声,赞叹声,欢笑声夹杂着碗碟碰撞的脆响,在养参峒上空回荡。 正所谓一家欢喜一家愁。 养参峒如此热闹,而远处的飞山峒,此刻却正笼罩在大火后的惨淡之中。 飞山峒。 冲天的火光虽已渐熄,但浓烟依旧。 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烧焦的糊味。 窦啸如同一尊铁塔,僵立在寨前空地上,死死盯着眼前已化为一片焦黑废墟的粮仓和马槽。 残存的梁木如同枯骨般支棱着,偶尔还有火星在其中明灭。 他胸膛剧烈起伏,古铜色的面皮因极致的愤怒而涨成了紫红色。 虬结的肌肉在皮下突突直跳,周身散发出的暴戾气息让周围幸存的飞山峒众无不胆寒,噤若寒蝉。 “谁干的!到底是他妈谁干的!!” 窦啸的咆哮声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山谷间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疼。 他猛地转身,赤红的双眼扫过面前那些垂头丧气,脸上满是烟灰的手下。 遂即猛地抽出腰间的鬼头大刀,刀锋指向众人。 “你们这帮酒囊饭袋!废物!” “让人摸到家里,放了这么大一把火,结果连个鬼影子都没抓到!我养你们有何用!” 盛怒之下,他根本不给任何人解释的机会。 刀光闪过。 几名负责今夜值守的小头目和离得最近的几个倒霉喽啰,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便已身首异处。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焦黑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弥漫,让剩余的所有人更是面如土色,瑟瑟发抖,纷纷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连杀数人,窦啸胸中的郁结之气似乎稍缓。 他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粮草没了,但老子还有钱! 还有之前抢来的金银财货!” 他心中盘算,如今之计,只能拿出库房里积攒的那些硬通货,不惜血本,通过一些隐秘渠道,去山外或者邻近大寨高价购买粮食,先渡过眼前的危机再说。 想到这里,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带着几名亲信,快步走向那位于寨子最深处,防守本应最严密的库房。 他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只要金银还在,就还有翻盘的资本。 然而,当他用力推开那扇看似完好无损的库房大门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如同被九天雷霆当头劈中! 库房之内,空空如也! 原本堆积如山的银箱,成串的铜钱,装满珠宝玉石的匣子全都不见了踪影! 整个库房干净得像是被舔过,真正是连根毛都没留下! 窦啸僵在门口,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环顾这空阔得可以跑马的库房,仿佛想从空气中找出他那些财宝的幻影。 “老子的钱呢?” “药材呢?!” “矿材呢?!” “怎么……怎么统统不见了!!!” 他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嚎叫,这声音比方才的怒吼更加令人心悸。 巨大的打击和之前的暴怒一同袭来,他只觉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 魁梧的身躯晃了几晃,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幸亏旁边的亲信手忙脚乱地将他扶住。 “杀千刀的贼人!!!” 无尽的怨毒和彻底的绝望,化作了这声撕心裂肺的诅咒,在空荡荡的库房里反复回荡。 却没有人能告诉他,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色正浓,养参峒秘库。 与飞山峒的绝望形成鲜明对比,此处灯火通明。 陆沉正在清点着今天的收获。 看着眼前分类堆放,琳琅满目的财货,药材和矿材。 尤其是那节被他特意放在玉盒中,雷纹隐现、灵性盎然的“桃神木”。 他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想起自己神魂出窍,如同无形之手,将飞山峒多年积累一扫而空的场景。 再想到窦啸此刻可能出现的表情。 陆沉忍不住轻轻摇头,低声感慨道: “果然,无论是人是仙,这无本万利的买卖,才是来财最快的方式 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58章 驭物,飞剑 养参峒库房内,灯火通明。 陆沉仔细清点着此次的战利品。 那些成箱的金银,璀璨放光的珠宝,这些东西虽价值不菲,但于他而言,终究是身外之物。 还需得变现才好,此刻只是粗略过目,便搁置一旁。 他的目光,主要落在那些散发着浓郁药香和灵气的药材上。 他亲手挑拣,如同鉴赏珍宝。 那十几株须根虬结的数百年份野山参,蕴含着磅礴的生命精气,大如伞盖,色泽暗红如血的血竭灵芝,是补益气血的圣品。 还有那几枚红艳欲滴,隐隐有光华流转的红朱果,更是能洗练筋骨,激发潜能的罕见宝药。 “好,好,好!” 陆沉脸上喜色难掩。 这些药材品质极高,药性温和而雄厚,正是夯实根基,冲击境界的绝佳助力! “有这些宝药相助,足以让我将气血打磨至巅峰,稳稳踏入真元层次,直至大圆满了!” 他不禁想起这些东西的原主人,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弧度。 带着几分调侃的自言自语道:“窦兄啊窦兄,你可真是位及时雨!” “辛辛苦苦,四处烧杀劫掠,攒下这偌大家当,如今却慷慨解囊,全数馈赠于我,此情铭记,下次再见,陆某必当投桃报李,给你一个痛快,以谢赠宝之恩啊!” 说笑间,他郑重地取出了此行最关心的那节桃神木。 此木长约尺许,儿臂粗细,通体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暗沉色泽。 尾端有明显的焦黑痕迹,内里还蕴着一缕隐隐的阳刚至极的神韵。 然而入手之后,那感觉却并非焦枯,反而温润细腻,纹理致密如玉石。 抚摸上去,竟隐隐能与自身气血产生一丝微妙的共鸣与联系。 仿佛它不是死物,而是拥有着独特的生命韵律。 “这便是传说中能滋养魂魄的桃神木么?果然非凡物可比。” 陆沉赞叹一声,不再犹豫,当即闭目凝神,识海中琉璃光华一闪,神魂已然出壳,小心翼翼地探向那节桃神木。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神魂接触桃神木的瞬间,竟毫无迟滞,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又如鱼儿悠然入水,一钻即入! 一种难以言喻的丝滑顺畅之感传来,让他再次惊叹。 要知道,神魂出壳,遨游天地,看似逍遥,实则凶险重重,过程绝不舒服。 外界之风,于 魂体而言如钢刀刮骨,天地间的寒流,冰冷刺骨如坠冰窟,即便是看似温和的月华,也带着侵蚀之力,更别提至阳至刚的日精,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总而言之,神魂离体,便如同凡人赤身裸体暴露于狂暴海洋。 需历经万般煎熬,不断强大自身,方能逐渐适应,抵御。 但这桃神木内部,却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陆沉的神魂一进入其中,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与自在。 仿佛从凛冽寒冬一步踏入温暖春泉。 整个魂体都被一股温和,精纯而又充满生机的能量包裹,浸润着。 每一缕魂光都在欢欣雀跃。 贪婪地吸收着这滋养魂魄的本源之力。 先前因修炼和出窍而产生的细微疲惫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充实与温暖。 “千年桃木根基,遭天雷淬炼而不毁,反而孕育出一点纯阳灵性,化为养魂孕魄的无上神物!” “当真是天地造化!” 陆沉心中涌起狂喜,再一次由衷地感激起窦啸来。 他深知,这等宝贝,若是放在安宁县城乃至茶马道上,绝对是能让那些修行世家和大人物打破头争夺的至宝,真正是万金不换! 若非窦啸为那道孽四处奔走,疯狂搜刮资粮,这等机缘又怎会落到自己手中?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若我能寻得高明匠人,将此木精心打磨成飞剑样式,以神魂御使,岂不是能于百步之外,取人性命于无形?” 想到典籍中记载的仙家飞剑之术,陆沉心头一片火热。 他心念微动,尝试以神魂驱动桃神木。 只见摆在桌案上那节暗沉木棍轻轻一跳,随即晃晃悠悠地悬浮而起。 起初还有些滞涩,但很快便在陆沉神魂之力的牵引下,如同被赋予了生命。 在空中灵巧地穿梭起来,划出一道道繁复而优美的轨迹,宛若穿花蝴蝶,灵动非凡。 “真是妙极!” “怪不得古籍记载,仙道中人多以飞剑为护道之器,念动即发,瞬息千里,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实在是方便至极!” 陆沉大喜过望。 他如同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童,操控着桃神木在密室中上下翻飞,玩得不亦乐乎。 对未来以神魂御剑对敌的场景充满了期待。 与此同时,落阳洞内,气氛却显得有几分阴森绝望 。 窦啸失魂落魄地闯入这幽暗洞穴,踉跄着跪倒在白骨法坛前。 他如同输红眼的赌徒,狂怒着将养参峒佯攻,自己的库房被搬空,粮草被焚毁的噩耗一五一十地禀报给法坛上的佝偻老者。 “上仙,弟子无能!中了那蓝真真和狗官陆沉的奸计!” “如今寨中粮草尽毁,财货被劫掠一空,人心惶惶,弟子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求上仙慈悲,再赐神力,助弟子渡过此劫!弟子发誓,定要将那陆沉千刀万剐,抽魂炼魄,以泄此恨!” 窦啸磕头如捣蒜,额头上沾染了地面的污秽也浑然不觉,眼中充满了血丝与不甘的疯狂。 然而,白骨法坛上,那佝偻老者绿油油的鬼眼冷漠地俯视着脚下如同丧家之犬的窦啸。 鬼眼里面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一种看待无用废物的冰寒与不耐。 “废物!” 干涩沙哑的声音如同寒冰刮过洞壁. “连自家巢穴都守不住的蠢货,留你何用?祭品凑不齐,如今连最后的资粮也丢了,你对老夫,已无半点价值!” “不!上仙!再给弟子一次机会!弟子……” 窦啸惊恐地抬头,话未说完,便见那佝偻老者伸出一只枯瘦如鬼爪的手,凌空向他抓来! 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瞬间笼罩了窦啸。 他凄厉的惨叫刚刚出口,便戛然而止。 整个人如同被投入洪炉的蜡像,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 周身气血,魂魄乃至那修炼邪术得来的一点本源邪力,都被强行抽取出来。 化作一道混浊的血色气流,哀嚎着被吸入白骨法坛之中,滋养着那颗微微搏动的诡异心脏和坛上的老鬼。 片刻之间,曾经凶名赫赫,野心勃勃的飞山峒首领窦啸,便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连一点残渣都未曾留下,只剩下一套空荡荡的衣物软软塌在地上。 佝偻老者吸收完这股力量,鬼眼中幽光似乎凝实了一丝。 它看都未看那堆衣物,只是望向洞穴之外的方向,低声说道:“没用的棋子,弃了便弃了,于我而言,只有那个身具灵根的小子,才是关键……”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59章 杀贼,破坛 两日之后,养参峒。 一名负责监视飞山峒动向的猎户急匆匆闯入寨主大厅,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一抱拳,恭敬的向蓝真真和正在议事的陆沉禀报:“寨主!陆都头!大消息!” “飞山峒那边传出消息,他们峒主窦啸他失踪了!已经两天没人见过他,飞山峒寨子里现如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陆沉对此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一样。 但这样的消息落在蓝真真耳中,意义却是完全不同。 而这样的好消息是不可能隐瞒的住的。 才只片刻,就如同巨石落水,瞬间在养参峒炸开。 峒民们先是惊愕,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老天开眼!那魔头终于遭报应了!” “定是陆都头神威震慑,让他不敢露面!” “没了窦啸,飞山峒就是一群土鸡瓦狗!” “我就知道这家伙蹦跶不了多久,陆都头一出面,他就必须得跑了!” 众人议论纷纷,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陆沉身上,充满了敬畏与感激。 他们清楚,若非这位年轻都头运筹帷幄,先是以神箭重创窦啸邪焰,再孤身潜入敌后,探明虚实。 最后更是一把火烧得飞山峒根基动摇,窦啸绝不会落到这般下场。 这一个个连环的决策,加之步步为营的手段,简直如同话本传奇里才有的桥段。 如今却真实地发生在他们眼前。 正当养参峒上下欢庆之际,寨门外传来动静。 只见飞山峒的二把手,一名脸上带着刀疤,此刻却面色惶恐的汉子,带着几十个丢盔弃甲,垂头丧气的飞山峒骨干,牵着一头羊,来到了寨门前空地上。 他们齐刷刷跪倒在地,那二把手以额触地,声音颤抖地高喊道: “蓝峒主!大乾陆都头!飞山峒罪人前来请降!” “我等之前皆是被窦啸那魔头以邪术裹挟,身不由己,犯下诸多罪孽,如今魔头已遭天谴,不知所踪,我等愿率剩余峒民归降,任凭蓝峒主与陆都头发落。” “只求能给飞山峒老弱妇孺一条活路,我等愿盟誓,永世不敢再叛!” 说罢,他献出那根捆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以示忠诚,代表自己现在就像是那只羊一样,任凭蓝真真和陆沉宰杀。 这是巫溪蛮族表示彻底臣服和缔结盟约的传统仪式。 蓝 真真与陆沉并肩立于寨门之上,看着下方跪倒一片的飞山峒降众。 蓝真真心中感慨万千。 她心中对身旁这位身姿挺拔,面容平静的年轻都头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乾上国,果然英雄辈出,人杰地灵!” “难怪娘亲生前常告诫,中原王朝底蕴深厚,绝非我等边陲蛮族所能比拟。” “陆都头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略,修为和智谋,而他才仅仅是一县巡山司的都头,真不敢想象,那大乾京城,汇聚天下英杰之地,又该是何等波澜壮阔,有多少惊天动地的人物!” 她心中对中原的向往与敬畏,在此刻也借由对陆沉的崇拜达到了顶峰。 陆沉受降后,并未在养参峒多做停留。 窦啸的失踪,让他立刻联想到了落阳洞中的那道孽。 他知道,这里的事情还远未结束。 他召集了黄征,阿水以及养参峒一批可靠的青壮,带着充足的火油和工具,再次来到了飞山峒后山那处阴森隐秘的落阳洞前。 洞窟依旧如同巨兽张开的黑口,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寒意。 陆沉停下脚步,对身后众人沉声吩咐:“你们守在此处,搬来这些大石备用。” “我需独自进去,解决洞内祸根。” “记住,若三日之后,我未曾出来。”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你们就立刻投入火把,引燃火油,焚烧洞内一切,再用这些大石彻底封死洞口,绝不可再让任何人进去!” “都头!不可!” 蓝真真闻言脸色煞白,急忙上前劝阻。 “这山洞看起来就邪异非常,若是那窦啸的邪法都是源自于此,也因此丧命,那您万万不可再亲身犯险!” “陆都头!让我们去吧!您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 “是啊!都头,您告诉我们该怎么做,我们拼了命也给你做成!” 养参峒的几位猎户头人也纷纷激动地请命,不愿再看陆沉独自承担所有风险。 “我们现在人多势众,可不至于怕了他去,都头,不如我们一起去?” 蓝真真最后神情恳切的说道。 陆沉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只是他很清楚洞内的情况,故而此时态度依旧坚决。 他摇了摇头:“洞内之物,非比寻常,非尔等所能应对,去了只是徒增伤亡。” “待我进去,我自有 手段应对,你们依令行事便是。”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记住,一定要守住洞口,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说罢,陆沉不再多言,只寻了一处避风之所,盘膝坐下,对守护在旁的细犬哮天点了点头,随即闭目凝神。 下一刻,识海之中琉璃光华大放,他体内神魂已然出壳! 那节暗沉温润的桃神木随之悬浮而起,萦绕在他神魂周围,散发出淡淡的纯阳灵光。 遂即神魂落入桃神木中,念头驱动桃神木,如同一柄飞剑。 毫无畏惧地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射入那幽深黑暗的落阳洞中,直逼最深处的白骨法坛! 洞内。 白骨法坛依旧森然矗立,那颗殷红心脏微微搏动。 佝偻老者的身影在陆沉神魂进入的瞬间便凝聚显现。 它那双绿油油的鬼眼死死盯住驾驭桃神木而来的陆沉神魂,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随即发出更加阴森诡谲的怪笑: “桀桀桀……小子,你真是每次都能给老夫惊喜!” “本以为你不过侥幸身具灵根,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能在那法门的基础上,无师自通,窥得玄教正统三昧,更在如此短时间内将神魂修炼到足以驾驭灵物的地步!” “这等天赋,这等际遇,啧啧,真是上天赐予老夫最佳的鼎炉!” 陆沉的神魂操控桃神木,立于虚空之中,发出清越的嗡鸣。 他根本不愿与这老鬼多费唇舌,肉身在外,时间紧迫,唯有速战速决! “邪祟,受死!” 心念一动,神魂之力全力灌注! “咻——!” 桃神木瞬间化作一道暗沉流光,带着破邪诛孽的纯阳气息,如同离弦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悍然杀向白骨法坛中心的佝偻老者!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60章 斗法,事了 陆沉神魂驾驭桃神木,悍然闯入白骨法坛的范围。 才甫一进入,他的神魂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里没有那些重重迷障,自己则是立刻没入到一片虚空天地之中。 只见他当下眼前景象变幻,与往日完全不同。 周遭上不见苍穹,下不见大地,唯有无垠死寂的虚空,一片灰蒙。 而那佝偻老者,则被无数条由符文凝聚而成的光质锁链死死缠绕,困锁在这片虚空的正中央。 那森然的白骨法坛和搏动的心脏,则成了这片虚空唯一扭曲而邪恶的物事。 “果然如此!” “当年布下封镇的玄教高人,手段玄妙,法坛外围的幻阵主要针对有血有肉的凡俗之躯,一旦踏入便五蕴皆迷,难以自拔。” “而真正的核心封镇,却在这神魂层面!” 陆沉心中明悟,更无迟疑。 神魂驭使桃神木,那暗沉木棍灵光流转,宛若一条矫夭的游龙,在这片虚无中划过玄奥轨迹,蓄势待发。 “小子!本尊念你资质难得,屡次赐你缘法,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一再坏我好事,今日更是打上门来!” “既然你自寻死路,本尊便成全你!” 佝偻老者见陆沉神魂凝练,桃木护体,心知伪装已无意义,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彻底显露本相! 阴森森的绿色幽光暴涨,化作一袭覆盖虚空的巨大绿袍披在其身。 那原本枯瘦的躯体疯狂膨胀,血肉消融,瞬间化为一具顶天立地的巨大白骨法相! 白骨森森,关节摩擦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头戴一顶由扭曲符文构成的诡异法冠,眼眶中燃烧着两团足以冻结灵魂的绿色鬼火。 威势之重,仿佛这整片虚空都要向其坍塌! “缘法?呵!” 陆沉神魂发出冷笑,声音在这片空间清晰传递。 “道孽虽因规则所限,难以直接夺舍生灵,却可凭借秘法,窃据他人肉身,将活人炼成受你操控的鼎炉,借此间接脱困!” “你当我不知你这恶毒算计?今日便是你这祸根彻底沉寂之时!” “狂妄小辈!给我死!” 白骨法相怒吼,一只巨大的白骨手掌猛地探出。 他五指箕张,掌心之中无数怨魂哀嚎缠绕,形成一道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 携带着禁锢神魂,磨灭灵光的恐怖威能,朝着陆沉神魂当头抓下! 这一记幽冥大手印覆盖范围极广,几乎封锁了所有闪避空间。 陆沉临危不乱,神魂与桃神木心意相通。 “游龙惊鸿!” 心念动处,桃神木所化流光速度骤增,于间不容发之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巧角度,如同游龙摆尾,险之又险地从巨指缝隙间穿梭而过! 同时,桃神木本体散发出的纯阳灵光与那鬼爪的阴邪气息激烈碰撞。 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响,将试图缠绕上来的怨魂净化为青烟。 “躲得了一次,躲得了十次百次么?” 白骨法相咆哮,双掌齐出,霎时间,漫天都是巨大的骨爪幻影。 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死亡之网,从四面八方合拢而来,要将陆沉的神魂连同桃神木一同捏碎! 周遭压力陡增。 陆沉神魂如陷泥沼,行动受限。 他心念电转,识海中【斩妖吞孽符】光华大放! “符箓破煞,煌煌天威,敕!” 一道凝练无比,蕴含破邪诛孽意志的金色符箓虚影自他神魂核心激射而出。 其并非攻向白骨法相本体,而是精准地射向那些骨爪幻影力量交织的核心节点! “轰!” 金光炸裂,如同烈阳融雪,那密集的骨爪幻影网络瞬间被撕开一道缺口。 陆沉驾驭桃神木,化作一线流光,堪堪从缺口处遁出! “小把戏!看你还有多少破煞金光可用!” 白骨法相攻势受挫,愈发狂躁,它张开巨口,喷吐出滚滚绿色毒火。 这火焰并非灼热,而是极致阴寒,专门焚烧神魂灵光。 所过之处,连虚空都仿佛要被冻结,腐蚀。 陆沉感到神魂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与寒意。 桃神木的灵光也在毒火侵蚀下微微摇曳。 他不敢硬接,驭使桃神木在空中急速变向,划出道道玄妙轨迹。 同时不断激发桃神木本身的纯阳之气,在身后布下一道道灵光屏障,勉强抵挡毒火侵蚀。 场面一时险象环生。 “必须想办法近身!” “若是这样一直逃遁下去,怕是非得被他硬生生给耗死不可!我得想个办法,挣脱出当下的状况才行!” 陆沉心中决断。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速度稍缓,仿佛后力不济。 一股毒火立刻缠绕而上,将他神魂外围的 灵光灼烧得滋滋作响。 “抓到你了!” 白骨法相见状,眼中鬼火大盛。 巨大的骨指如同天柱般再次碾压而下,誓要将这难缠的小虫子彻底捏碎! 就是现在! 陆沉眼中神光爆射,之前的所有示弱,都是为了这雷霆一击创造机会! “桃神蕴雷,诛邪破妄!引!” 他不再保留,神魂之力如同决堤江河,疯狂涌入桃神木中。 全力引动那深藏在木芯深处,经由八百年岁月与天雷淬炼而孕育出的那一丝至阳至刚的雷霆真意! “咔嚓——!!!” 一道炽亮无比,蕴含着无尽毁灭与新生气息的纯白电光,自桃神木尖端骤然迸发! 这电光出现的瞬间,整片灰蒙虚空都被照亮。 所有阴邪气息如同遇到克星,疯狂退散! 电光速度超越了思维,精准无比地劈在了白骨法相探来的那只巨爪掌心。 那正是其力量运转的核心节点! “不——!!怎么可能?!你怎能引动这般雷霆!!” 白骨法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惧惨叫! 纯白电光如同燎原星火,瞬间沿着骨臂蔓延而上! 所过之处,坚逾精钢的白骨如同朽木般寸寸碎裂、化为飞灰。 那巨大的法相开始从内部崩塌,绿色鬼火明灭不定,发出噼啪爆响。 “我不服!!” “悠悠岁月,竟毁于你这小辈之手!!” 那道孽最后的怨毒嘶吼在虚空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不甘与绝望。 电光最终淹没了那顶法冠,淹没了那两团鬼火。 “轰!” 巨大的白骨法相彻底爆散开来。 旋即化为无数惨绿色的光点,又被残留的雷霆余威彻底净化,湮灭。 最终在雷光掩映之下,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虚空重归死寂,只有那被符文锁链缠绕的白骨法坛和心脏依旧。 但其散发出的邪异气息,明显衰弱了一大截。 陆沉的神魂微微喘息,驾驭桃神木悬浮空中。 他知道,道孽不死不灭,这只是将其显化的灵智击散。 但每一次被磨灭,其核心意识都会遭受重创。 需要漫长时间在浑浑噩噩中重新凝聚,至少百年之内,难成气候了。 强敌已除,陆沉不再停留, 神魂化作流光,带着桃神木迅速退出这片核心封镇空间,回归外界肉身。 就在他神魂归位,睁开双眼的刹那,识海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山海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如同旭日东升,将他的整个识海照得一片通明! 一股浩瀚而古老的磅礴力量,开始缓缓涌入他的感知。 这一次,解决道孽之患,守护一方安宁,山海印赐下的奖励,怕是远超以往!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61章 历劫,因果 安宁县,初春长街。 寒意尚未完全褪去,街上的行人大多还裹着厚实的棉衣。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却格外引人注目。 男子身着青衫,面容儒雅,少女一袭鹅黄长裙,身姿窈窕,背后背负一柄古朴的黑鞘长剑。 两人衣着单薄,步履从容。 那凛冽的寒意靠近他们仿佛便自动消散,显然修为不凡。 “琼英,你此次下山,是为历红尘之劫,磨砺道心。” “一路行来,大小劫难已历九十八,如今只差最后一道关口。” 青衫男子声音温和,目光却悠远:“当年我玄教祖师,曾在这巫溪之地,与那白骨外道自号玄阴上人的魔头激战,终将其从道果尊位上打落,残躯与怨念便被封镇于彼处,化作了‘道孽’。” 他看向身侧的少女,眼中带着期许:“倘若你能亲手降伏这头道孽,以其本源磨砺自身,增益道行,此劫便可圆满,道基将更为坚实。” 鹅黄长裙的少女面容清冷,如同山巅积雪。 她闻言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清脆却带着疏离:“有劳师叔一路护持,琼英铭记。” 青衫男子笑了笑,语气带着理所应当的意味:“你身负先天道体,乃是我玄教未来大兴之希望,为你护道,是师门重任,亦是理所应当。” 他目光扫过略显萧条的安宁县城,开口道:“此地已是巫溪左近,我们在此稍作休整,探听些消息,随后便动身前往。” 少女并无异议,只是淡淡点头。 两人行至街边一简陋茶寮坐下。 青衫男子向卖茶的老丈询问道:“老丈,请问这县城之中,可有灵物出售?” 老丈见二人气度不凡,忙热情回道:“贵客若要寻灵物,可去城西的沈记铺子问问。” “铺主沈爷的徒弟,乃是咱们安宁县最有本事的采药郎,曾采到过真正的天地奇珍哩!” 青衫男子闻言,嘴角微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笑意。 他只当是乡野之人见识浅薄,将些稍具灵性的药材便奉为奇珍。 “天地奇珍,何其罕见,岂是这等边陲小县的采药郎能轻易得到的?” 那老丈却未察觉,依旧兴致勃勃,带着几分炫耀继续说道:“那可真是好大一颗定风珠!当时就在县尊老爷办的大会上,被茶马道来的贵人们争抢,最后卖出了天价!” “定风珠?” 青衫男子神色微微一肃,收敛了那丝轻视。 能被称为“定风珠”的,确实算是不凡了。 “看来,那位采药郎倒真有些机缘手段。” 他语气缓和了些许。 “敢问老丈,那位沈爷的高徒,是何来历?” 青衫男子多了几分兴趣。 老丈一听问起这个,顿时挺直了腰板,脸上放光,仿佛与有荣焉。 “您问陆哥儿?” “他可是从我们雨师巷走出去的好汉子!了不得啊!” “年纪轻轻,就单枪匹马入山,杀了那快要成精、祸害一方的三足金蟾!” “后来又斩了成了精,有道行的老狐妖,更是一个人闯进凶险的摩云窟,得了地脉石乳。” “再之后,功力大成,斩了那头插翅虎,得了那宝贝定风珠!” “还有啊,他那一手画符的本事,更是通神!” “去年县里闹大疫,多亏了陆哥儿的符水,救了多少人性命!如今他是咱们巡山司的陆都头,前些日子带人破了为祸一方的连云寨,连寨子背后那个邪门的怜生教妖人都给宰了!” “你且说说,陆哥儿这般,是不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 青衫男子听完这番如数家珍的介绍,眼中讶异之色更浓。 他转头对身旁一直静默不语的少女笑道:“听这描述,这位‘陆哥儿’年岁应当不大。” “生于这等灵气稀薄的边陲之地,竟能靠自己闯出这般名头,学到这些本事,无论根骨还是心性,恐怕都属上乘。” “琼英,你那天璇峰上,不是正缺一个打理药园,机敏能干的采药童子么?不妨考虑一下,将此子度入我玄教门下,也算是赐他一段仙缘,一场造化。” 鹅黄长裙的少女,道号琼英,闻言终于微微侧首,清冷的目光瞥了师叔一眼,摇了摇头。 她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丝天生的傲然与审慎:“师叔,坊间传闻,多有夸大,乡野之人,见识有限。” “一只稍大的蟾蜍便可传成妖物,一张粗浅符箓也能被赞为通神。” “那陆沉究竟是何等成色,是璞玉还是顽石,是确有真才实学还是徒有虚名,总需亲眼见过,试过,方能知晓。” “我天璇峰,可不收无能之辈。” 她言语之间,对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陆哥儿”,显然并未全然相信,甚至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另一头,飞山峒 后山,落阳洞口。 陆沉神魂归壳,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敛,更显深邃。 他看了一眼旁边点燃计时的线香,才堪堪烧过一半。 洞内那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已然大减,虽未根除,但百年内难成气候。 “老黄,带人用巨石封死洞口,务必堵得严实,再立下警示,严禁任何人靠近!” 陆沉起身,沉声吩咐黄征。 “是,都头!” 陆沉更是亲自上前,运转气血,筋骨齐鸣。 双臂爆发出龙象之力,将一块重逾千斤的巨岩稳稳抬起,轰然嵌入洞口。 与其他石块严丝合缝,彻底断绝了进出之路。 再三确认无误后,他才放下心来。 后续整顿飞山峒残部,安抚周边寨子的事务,陆沉全权交给了愈发沉稳干练的蓝真真处理。 蓝真真看着他,眼中充满了信赖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都头放心,真真必不负所托,都头连日辛劳,还请回寨好生休养。” 养参峒寨门大开,盛大的欢迎仪式早已准备多时。 陆沉的身影刚一出现,震天的欢呼声便如同潮水般涌来! “陆都头回来了!” “英雄!是我们巫溪的英雄!” 峒民们夹道欢迎,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感激与崇敬。 寨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亲自上前,奉上盛满米酒的牛角杯。 活泼热情的峒寨少女们,更是毫不掩饰爱慕之情。 她们将精心编织,沾着晨露的五彩花带,娇笑着抛向陆沉。 一双双明媚的眼眸中秋波流转,大胆而炽热。 “陆都头,你可是为我们巫溪除了大害啊!” “都头神威,那窦啸连给都头提鞋都不配!” “往后都头但有所命,我们养参峒绝无二话!” 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整个寨子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陆沉的无限推崇之中。 银饰碰撞的清脆声响,米酒的醇香,少女们的欢笑,交织成一曲热烈的颂歌。 陆沉面带微笑,从容应对。 既不过分谦逊,也不显得倨傲。 一一回应着众人的热情。 他穿过喧闹的人群,婉拒了后续的庆功宴席,最终回到了那间为他准备吊脚楼中。 楼外,喧嚣依旧。 楼内,他需要片刻的宁静, 来消化此次的收获。 陆沉闭眼内视。 不晓得这一次,山海印又会赐下什么?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62章 金丹,夜袭 窦啸伏诛,飞山峒树倒猢狲散。 这一场肆虐巫溪的祸乱终于算是平定下来。 十峒百寨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没有了生死危机的他们,生活走上正轨,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位于巫溪上游的养参峒乃是数一数二的大寨。 尤其是此次在对飞山峒的攻伐之中,极为强势。 可谓是出尽风头。 峒主蓝真真展现出了过人的魄力与手腕,如今更是出面安抚人心,妥善安顿那些在动乱中家园被毁,流离失所的峒民。 周遭被祸害过的寨子,也都迅速稳定了局势,隐隐有了一种要以养参峒马首是瞻的趋势。 为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太平,养参峒今夜再次点燃了盛大的篝火。 熊熊火焰映照着夜空,也映照着一张张洋溢着喜悦与解脱的脸庞。 巫溪蛮族天性热情奔放,擅歌善舞,此刻更是将这份喜悦发挥得淋漓尽致。 男男女女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 豪迈的山歌与清脆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山谷之间,充满了勃勃生机。 陆沉被奉在上首主位,蓝真真作为东道主坐在其下首。 旁边还有几位闻讯赶来,心怀感激的其他寨子头领。 他们轮番起身,端着斟满的竹筒酒杯,向陆沉敬酒,言辞恳切,充满敬重。 “陆都头,我代表黑石寨上下,敬您一碗!若非都头神威,我等恐怕早已被窦啸那魔头吞并,寨破人亡!” 一位满脸虬髯的头领声音洪亮,一饮而尽。 “是啊!都头不仅武功高强,更是智谋过人!一把火烧得飞山峒灰飞烟灭,真是大快人心!” 另一位瘦削头领附和道,眼中满是钦佩。 “陆都头是我巫溪十峒的大恩人!日后但有所需,只需派人传个话,我青木峒绝无二话!” 面对众人的恭维与感激,陆沉面带微笑,从容应对。 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度。 蓝真真也喝了不少自家酿造,后劲十足的米酒,俏脸上飞起两抹动人的红霞。 她不时抬眼望向身旁这位年轻俊朗,能力卓绝的都头。 目光也比平日里更加明亮,更加热烈。 眼底带着几分朦胧的醉意和难以言喻的情愫。 尤其是在几位寨中老人凑到她耳边,低声笑语,似是撺掇了些什么之后。 她那本就泛红 的脸颊更是如同染上了最艳丽的晚霞,连耳根都透出粉色。 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睑,不敢再与陆沉对视。 然而,陆沉此刻的注意力却大半沉浸于识海之中。 感受着山海印刚刚赐予的惊人奖励。 【九窍金丹】 关于此丹的信息如同涓涓细流,涌入他的感知。 【九窍金丹】: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 丹成九窍,暗合周天,内有金纹流转,似呼吸吞吐。 其效可易筋洗髓,脱胎换骨,涤荡肉身杂质,夯实武道根基,乃无上筑基神物! 陆沉几乎要屏住呼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如此传说中的神物,山海印竟然也能赐下! 果真大方无比,远超想象! “若能服下这枚九窍金丹,凭借其易筋洗髓,脱胎换骨之神效,我积累雄厚的根基必将被锤炼得无比坚实,内府蕴生真元将是水到渠成之事,甚至能一举冲击气关大圆满之境!” 陆沉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但紧接着,关于此丹的服用方式,却让他心头一跳,感到一丝骇然。 信息之中,此丹并非口服。 因其药性太过霸烈,材质更是坚硬无比,吞服无异于自寻死路。 非得落的个肠穿肚烂的下场。 正确之法,竟是以利刃割开自身皮肉,直至见骨,挖出些许血肉,形成一个“丹窍”。 再将这九窍金丹如同种子般植入其中! 以自身气血为土壤,以筋骨为温床,让滚滚丹药之力由内而外,缓慢释放。 浸润四肢百骸,方能起到最佳的脱胎换骨之效。 “金丹难炼,即便是在三千年前灵潮鼎盛之时,能成丹者亦是凤毛麟角,非丹道大宗师不可为。” 陆沉思忖着,跟随沈爷学习积累的见识让他明白此物的珍贵与服用方法的凶险。 “此法虽看似酷烈,但确是激发金丹全部药力的不二法门,只是,该从何处下刀,方能将风险降至最低?” 他这边正凝神思考着如何对自己下刀子的细节。 那边蓝真真似乎已是不胜酒力,脚步有些虚浮地来到他面前。 她声音带着醉后的软糯道:“陆都头,真真有些不胜酒力,就先行告退了,还请都头尽兴。” 陆沉从沉思中回过神。 见她醉眼朦胧,脸颊酡红,便温和地点了点头:“蓝 寨主辛苦了,早些休息。” 他又欣赏了一会儿充满异族风情的歌舞,随后将黄征,白阿水等人留下继续饮宴,自己则起身离席。 准备回到那间清净的吊脚楼,仔细研究并服用那枚关乎他未来道途的九窍金丹。 月色如水,洒在寂静的峒寨小径上,与远处篝火晚会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陆沉推开吊脚楼的竹门,正欲踏入。 “嗯?” 他脚步猛地一顿,眉头瞬间皱起! 屋内有人! 气息微弱,但确实存在! 是窦啸的残党? 潜伏于此,意图行刺? 心念电转间,陆沉体内气血已是轰然运转。 双眸在黑暗中精光一闪,夜眼开启,瞬间将昏暗的屋内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他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准备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这不速之客瞬间扑杀! 他悄无声息地走向里间那张铺着兽皮的大床。 阴影中,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的人形轮廓。 就在他气血凝聚于指尖,即将出手的刹那! 脚下猛地顿住! 只因他看清了床上之人的面容。 蓝真真?! 只见她不知何时已换下那身利落的软甲。 穿着一袭巫溪蛮族女子在重要场合才会穿着的色彩艳丽的织锦长裙。 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枕边,脸上醉意未消,红晕更盛。 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就在陆沉愣神的瞬间,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床上的蓝真真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竟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 见着陆沉过来,这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香风扑面之间,温软娇躯一个不稳,恰好跌入了陆沉的怀中。 “都头……” 她仰起醉意朦胧的俏脸,眼神迷离,带着一丝怯怯的羞涩与不加掩饰的期待。 声音幽柔,仿佛带着钩子,轻轻挠在人心尖上。 “还请都头怜惜……”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63章 回县,路遇 “自荐枕席?” 陆沉身形一僵。 饶是他心志坚定,此刻也不由得愣在当场。 他虽是头一回亲身遭遇这等阵仗,但也曾听闻过,巫溪蛮族民风淳朴奔放,女子若相中心仪的男子,行事往往大胆直接。 甚至不乏主动夜奔,自荐枕席之举。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等传闻中的事情,竟会如此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对象还是一峒之主。 这种事情让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哪里受得了? 一时间只觉得身子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倾向。 比起收拾那落阳洞内的老鬼,眼下的这般场面都要来的更加难以对付的多! “蓝寨主……你……” 陆沉眉头微蹙,并未被怀中温香软玉冲昏头脑。 他抬手冷静地扶住对方微微发烫的双肩,仔细审视着她。 蓝真真对上他的目光,眉眼顿时低垂下去,全不敢看他半点。 即便如此,陆沉也敏锐地察觉到,蓝真真虽看似醉意朦胧,眼神迷离,但呼吸间并无太多浊气。 眼神深处也并非全然失去焦距的迷乱,更像是借着酒意壮胆,强行做出的姿态。 而且,她靠在自己怀中的娇躯,看似柔软,实则因为紧张而绷紧着,那青葱指尖甚至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显露出内心的极度紧张,绝非情动之时的自然反应。 “都头神勇,乃当世罕见的少年英雄……奴家别无他求,不敢奢望常伴左右,只愿……只求一夕之欢,留下些许念想……” 蓝真真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羞怯,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这番话,连雪白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红。 陆沉心中念头飞转。 他忽然想起曾在某本杂书中看到过关于边陲蛮族某些古老习俗的记载。 言及某些部族极为崇拜勇武强大的男子,为延续优良血脉,族中甚至会鼓励女子,乃至首领的妻妾,与这样的英雄人物结合。 以求留下强大的“神种”。 莫非,她亦是受此习俗影响,或是被寨中老人撺掇,想借我之种,延续养参峒的强盛? 想到此节,陆沉心中不由失笑,又带着几分无奈。 他轻轻将蓝真真扶稳,与她稍稍拉开距离,语气平静,又端起身段,成为了那平日里战无不胜的大乾都头:“蓝寨主厚爱,陆沉心领。” “只是陆某突破在即,还请恕在下 不解风情,辜负美意了。” 他此刻心心念念的,是那枚关乎武道前路的九窍金丹。 正需凝神静气,全力以赴,哪有余暇和心思沉溺于这等风花雪月之事? 更何况,他追求的是超凡脱俗,攀登武道高峰,岂能在此刻平白损耗自身宝贵的元阳精气? “夜深了,寨主请回吧,早些安歇。” 陆沉不再多言,转身,毫不犹豫地拉开了房门,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竹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 屋外,蓝真真独自站在原地,脸上的红潮飞快的爬上耳根。 她用力捂住滚烫的脸颊,羞惭与一丝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 “果然,我就知道不该听族老们的怂恿,陆都头是何等人物?志向高远,心在武道苍穹,岂会是贪恋美色之徒?此番真是丢死人了!” 她跺了跺脚,再无颜面停留,不过才走了一半,她心中又突然有了个念头。 “那岂不是说,等到陆都头突破了武道境界之后,我便可以……” 一想到这里,她眼睛便又难以抑制的亮了起来。 好事多磨,这种事情,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次日清晨,晨雾未散。 陆沉命黄征点齐了巡山司的人手,婉拒了养参峒众人的再三挽留,准备启程返回安宁县。 队伍行至一处两山夹道的狭窄路段时,前方出现了两道人影,正不疾不徐地迎面走来。 迎面来的,正是那青衫男子与鹅黄长裙的少女。 陆沉抬手,示意队伍稍稍放缓速度,保持戒备。 他目光锐利,瞬间落在这一男一女身上。 只见那青衫男子步履从容,看似寻常,但每一步踏出,都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气息缥缈难测。 而那鹅黄长裙的少女,更是清冷绝俗,背负的长剑虽在鞘中,却隐隐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意。 两人气质超凡,与这蛮荒山林格格不入。 “这两人都是高手!绝非寻常武人!” 陆沉心中瞬间做出判断,暗自警惕。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恐怖澎湃的气血,更有一种缥缈灵动的气息。 与此同时,那鹅黄长裙的少女,琼英的目光也落在了被众人簇拥在前的陆沉身上。 她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以秘法传音给身旁的师叔:“师叔,你看那为首的少年 ,气血旺盛,根基扎实,没想到在这等蛮夷之地,竟然还能遇到这样的人。” 青衫男子闻言,目光如电,在陆沉身上迅速扫过。 他擅长相人之术,洞察入微。 随即,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同样传音回道:“嗯,此子确非凡俗,在这边陲之地能练就如此体魄气血,堪称难得。” “可惜,他终究是凡铁,未经雕琢,你看他神光内蕴,却未能圆融通透,灵台之上似有尘垢蒙昧,终究是差了一丝先天灵气,并非真正的修道种子,难入真流。” 他的评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如同匠人点评一块质地尚可却蕴含杂质的璞玉,虽有几分赞许,但更多的是一种判定其上限至此的淡漠。 一如鸡肋。 两方人马在狭窄的山道上交错而过,并无言语交流,只有目光短暂的接触。 陆沉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青衫男子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审视与那少女清冷目光中的淡然。 他们仿佛只是路过一片风景,评点了一棵长得稍显特别的树木,随即毫不留恋地继续前行,很快便消失在山道另一头的雾气之中。 陆沉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随即又缓缓松开。 他并未因那隐约感受到的审视与评价而动摇心志,只是将这两人的形象记在心中。 “玄教中人么?” “他们也来这里,不知道是又有什么所求,难不成还是为了先前的道果而来?” “算了,管他为了什么,只要与我没有瓜葛,便也无妨。” “只待我实力更强,有朝一日,总归是能接触到他们那方世界的!” 他收敛心神,沉声下令:“继续前进,回县!”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64章 服丹,缘法 从崎岖的山路上走出来到官道上,众人明显都松了口气。 马蹄踏在相对平坦的官道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们巡山司一行人马精神抖擞,队伍如长龙。 “都头,刚才路上碰到那一男一女,瞧着不简单,怕都是硬茬子。” 黄征策马靠近陆沉,声音之中带着些感慨说道。 在这种荒郊野外,遇到这样的强者,总是让人心有余悸。 黄征有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饶是换了以前的陆沉,怕是都得更加机警一些。 此时的陆沉目光望着前方,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如今的实力已经有了保证他们这些人生存的基础,对强者的尊重还有,但不至于让他心中生出太大的波澜。 于是淡淡道:“还用你说?这刚开春的寒气,寻常人裹着棉袄都嫌冷,他们一身单衣薄衫,步履从容,气息都不带乱,不是高手,难道是傻子?” “嘿嘿,那女娃挺俊,有股子说不出的英气。” 黄征讪笑一下,挠了挠头,忽然又挤眉弄眼,换上一副八卦的腔调:“都头,说正经的,昨晚上我可听说峒寨里有人送上门,结果让你给请出来了?真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可是听守夜的弟兄说了,蓝峒主进去没多久,就又红着脸出来了。 陆沉面色不变,依旧目视前方,语气平淡的像是完全没有任何感情一样。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尚未建功立业,闯出一番名堂,何谈儿女情长,沉溺温柔乡?” 黄征撇撇嘴,不以为然:“都头,您这净说些空泛大道理!” “要我说,咱们男人拼死拼活为了啥?不就是图个老婆孩子热炕头,安安稳稳过日子嘛!” 陆沉懒得再与他争辩,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他心中自有丘壑。 此番巫溪之行,不仅顺利平定飞山峒之乱,立下大功,回去后巡山司和县尊必有封赏。 更重要的是,他搬空了飞山峒多年的积累。 那些金银财货、皮草药材,待到安宁县折现,将是数以万计的雪花白银,足以支撑他很长一段时间的修炼所需。 而真正的无价之宝,是那节能滋养神魂的“桃神木”,以及山海印赐下的、能助他脱胎换骨的“九窍金丹”! “桃神木在手,可不断壮大我的魂魄,增强神魂手段。” “九窍金丹,若能成功炼化,必能助我冲破关隘 ,直达气关大圆满之境!” 陆沉思忖着,内心一片火热。 不过,那九窍金丹的服用方式实在凶险,需割肉置丹,一个不慎,便是重伤甚至殒命的下场。 “回到安宁县,还是得请师父出手相助,他老人家经验丰富,把握更大。” 另一头,飞山峒后山,落阳洞前。 青衫男子与鹅黄长裙的少女驻足于被封死的洞口前。 “洞口怎么被人用石头给封死了?” 青衫男子眉头微皱,看着那严丝合缝,重逾千斤的垒石,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难不成有人先我们一步来过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只见蓝真真率领着数十名养参峒的精壮猎手,手持弓刀,乌泱泱地围了上来,神色警惕而愤怒。 “站住!” “你们是什么人?此地乃禁地,已被封禁,任何人不得靠近!” 蓝真真厉声喝道,她得知有两个陌生面孔强闯后山,立刻带人赶来。 青衫男子瞥了一眼这群气势汹汹的峒民,脸上掠过一丝不耐。 他们玄教中人,向来超然物外,最不喜与这些凡俗之辈多费唇舌。 “聒噪。” 他甚至连正眼都未多给,只是大袖随意一挥。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柔和气劲如同潮水般涌出,并未伤人性命,却将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峒民壮汉轻而易举地掀翻在地。 人仰马翻,手中的兵器也叮当作响掉了一地。 众人皆被这神仙手段骇住,一时间不敢再上前。 “琼英。”青衫男子淡淡唤了一声。 “是,师叔。” 鹅黄长裙的少女,琼英,应声上前一步。 她背后那柄黑鞘古剑无人自动,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铿——!” 一抹青色剑光自鞘中乍现,如惊鸿一瞥,瞬间斩在封堵洞口的巨石之上! “轰隆!” 巨响声中,那千斤巨石如同豆腐般被轻易切开,碎石纷飞,露出了后面幽深的洞口。 两人看也不看身后惊骇欲绝的峒民,身形一晃,便已步入洞中。 洞内曲折向下,阴冷依旧。 片刻后,他们来到了那座由无数白骨头颅垒砌而成的森然法坛之前。 然而,预想中邪气冲天,道孽盘踞的景象并未出现。 法坛依旧,那颗心脏仍在微微搏动,但原本萦绕其上,几乎凝成实质的邪戾气息却衰弱到了极致。 盘踞坛上的那道强大的道孽灵智,已然消失无踪! “这……道孽何在?” 青衫男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它竟然被人给斩灭了?!是谁干的?谁能在此地斩灭道孽?!” 琼英清冷的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法坛旁的石壁上。 那里原本刻录着一段玄奥的经文,乃是当年玄教祖师留下的正统炼魂之法,留待有缘。 但此刻,她发现那些经文已然像是风化一般,从石壁之上慢慢脱落,再看不出其原本到底都写了些什么。 “师叔,你看这岩壁上的《采月服日炼气篇》,乃是祖师所留,言明赠予有缘。” “如今经文神韵尽失,文字剥落黯淡……” 少女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波动,提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惊人的猜测:“难道是有人在我们之前来到此地,不仅斩了道孽,还学成了这壁上玄功?” 青衫男子闻言,面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他仔细感知着洞内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纯阳气息,以及一丝雷霆过后般的破邪韵味,又看了看那失去神韵的经文,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看来,确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而且此人福缘深厚,手段不凡。” “他得了此地传承,斩了这头道孽,也夺了原本这场该属于你的缘法了。” 他面色沉重,言语之中,已多出了几分难以遮掩的愤怒。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65章 开洞,炼身 陆沉回到安宁县,并未急着归家,而是先至巡山司衙门述职交接。 如今的巡山司,早已非昔日那座临时被征用来的旧衙。 自赵无忌上任,屡立功劳,又得国公府看重,茶马道的府衙拨下专款,这才终于将整个巡山司衙门的整体修建完成。 新衙坐北朝南,黑漆大门庄重威严,门口两尊石狻猊怒目圆睁,栩栩如生。 门楣之上,“巡山司”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院内厅堂宽敞,廊庑齐整。 操练场上兵器架林立,旌旗招展,一派肃杀严谨的气象。 真正有了几分震慑地方,靖安山野的官家威势。 陆沉将平定飞山峒之乱的经过详细禀明,并将所得飞山峒库房资财列明清单,呈交赵无忌。 他深知官场规矩。 混迹仕途,讲究的便是“雨露均沾”。 上峰、同僚乃至下属,皆需打点到位。 若想独吞功劳与好处,无疑是自绝前路,最为不智。 赵无忌接过清单,粗粗一扫,看到上面不仅列明了金银数目,更有诸多珍稀药材、皮货。 甚至还有部分特意标注出来准备孝敬他与打点各方的财物。 他脸上顿时露出极为满意的笑容,用力拍了拍陆沉的肩膀: “好!干得漂亮!” “陆都头,你这次可是为我巡山司,为咱们安宁县长脸了!” “单枪匹马深入巫溪,平定峒乱,火烧敌巢,更难得的是懂得顾全大局,心思缜密!” “你放心,此等大功,本官定会亲自为你向朝廷请功,到时候必少不了你的封赏!” “全赖大人栽培,卑职不敢居功。”陆沉谦逊道。 两人又就巫溪后续安抚,飞山峒遗留问题处理等事宜商议良久。 直至夜色渐深,华灯初上,陆沉才告辞离开衙门。 回到城西宅院,王大娘,红拂,黄征,白阿水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一番热水沐浴,洗去风尘,众人围坐吃饭,听黄征与白阿水讲述此行见闻。 黄征几杯酒下肚,话匣子大开,抢着说道:“你们是没看见!咱们都头在巫溪那可是威风八面!” “开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箭就射得那飞头蛮哭爹喊娘,更厉害的是,养参峒那位女峒主,嘿,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又是寨主,身份尊贵,见了咱们都头,那眼神……啧啧,就跟黏上了似 的!” “我听说啊,后来都头住的吊脚楼,人家都主动……” 他挤眉弄眼,故意说得含糊,引人遐想。 白阿水在一旁默契配合,添油加醋:“可不是嘛!黄哥说得对!都头这样的少年英雄,哪个女子不爱慕?我瞧那蓝峒主,怕是魂儿都被都头勾走了!” 两人一唱一和,将陆沉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红拂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为陆沉夹菜盛汤。 当听到黄征说起那女峒主对陆沉如何如何时,她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抬起清澈的眸子悄悄看了陆沉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并无得意之色,才又低下头,小口吃着饭,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掩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陆沉笑骂了黄征两句,制止了他的胡吹,只捡些正经经历说来。 饭后,众人散去,陆沉也回到房中,沉沉睡去,连日的奔波与激战,确实耗神。 次日,陆沉径直前往沈记铺子。 在内室,他屏退左右,郑重地取出了那枚得自山海印的【九窍金丹】。 丹药甫一出现,顿时满室生香。 那圆坨坨、金灿灿的丹体上,九个细小的孔窍仿佛在自主呼吸,隐隐有金色纹路流转,散发出磅礴而精纯的生命能量。 “这……这是?!” 沈爷原本淡定的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他凑近仔细观瞧,甚至用手指虚触感受那丹气,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激动与颤抖。 “九窍金丹!” “传说中的脱胎换骨之神物!臭小子,你从哪里得来的这等机缘?!天大的造化!真是天大的造化!” 震惊过后,便是狂喜。 沈爷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决定亲自动手。 他取出小刀,以烈酒擦拭,又在火上反复灼烧直至通红,待其冷却,确保万无一失。 “小子,忍住!此乃逆天改命之机,痛苦是必然的!” 沈爷神色凝重,示意陆沉褪去上衣,躺好。 陆沉点头,遂即闭上双眼,尽可能的平复体内气血流动。 沈爷眼神锐利如鹰,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看准陆沉心口位置,刀光一闪! “嗤——!” 皮肉瞬间被割开,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棉垫。 剧烈的疼痛让陆沉额头青筋暴起,他咬住毛巾,浑身肌肉紧绷。 血如泉涌,相当骇人! 沈爷动作极快,无视喷涌的鲜血,精准地在那跳动的心脏附近,以巧妙手法挖开一个恰好能容纳金丹的丹窍。 随后迅速将那枚九窍金丹放入其中。 金丹入体,仿佛找到了归宿,九窍微微舒张,竟开始主动吸纳陆沉的心头精血。 沈爷立刻穿针引线,手法娴熟地将伤口层层缝合。 整个过程不过数十息,却惊心动魄。 陆沉几乎虚脱,汗出如浆。 “别愣着!赶紧运转功法,引导气血,冲刷金丹,化开药力!快!”沈爷低喝道。 陆沉强忍剧痛与虚弱,摒弃杂念,全力催动内府真气。 气血如同被点燃的油库,轰然奔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汹涌澎湃! 磅礴的气血瞬间包裹住心口的九窍金丹,如同洪流冲刷礁石。 奇迹发生了! 在那九窍金丹被激发出来的浩瀚药力之下,他心口那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蠕动愈合。 几乎在几个呼吸间,便已结痂脱落。 新生出的皮肤光洁无比,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受过伤! 而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脱胎换骨。 陆沉体内筋骨齐鸣,如龙似虎。 九窍金丹的药力如同无形之火,首先淬炼全身骨骼。 陆沉只觉周身二百零六块骨头仿佛被置于洪炉之中,发出“噼啪”如炒豆般的密集声响,又似龙吟虎啸。 杂质被炼出,他体内的骨骼密度急剧增加,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质感,可谓坚逾精钢。 筋络随之被拉伸,拓宽,变得更加柔韧富有弹性,如大弓拉满,轻轻一动,便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随着药力被炼化,他的皮膜也变的更加坚韧,暗生宝光。 全身肌肤仿佛被反复锤炼,毛孔中排出大量灰黑色,带着腥臭的杂质。 新生的皮肤细腻紧实,看似与常人无异,但皮下却隐隐有一层淡金色的宝光流转,寻常刀剑划过,恐怕只能留下白痕,防御力暴涨! 而这最深层次的蜕变在于骨髓与血液! 骨髓如同被甘霖滋养,造血机能疯狂提升,新生的血液不再是鲜红色,而是带上了一丝淡淡的金辉。 沉重而灼热,如同水银般 在血管中奔流,发出哗啦啦的轰鸣声! 每一次心跳,都泵送出海量的生机与力量,滋养四肢百骸。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通透与强大感,充斥在陆沉心间! 九窍金丹,易筋洗髓,真可谓是脱胎换骨! 而这样的过程,并非是一下子就结束。 随着九窍金丹在他体内不断的释放药力,陆沉的实力,也将会随着药力的扩散而不断的提升上去。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66章 先天之体,脱胎换骨 九窍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此后的整整十日,陆沉宅院的大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 他全身心沉浸在修炼之中,如同老僧入定,不见外客。 每日醒来,陆沉便开始以各种堪称酷烈的手段“压榨”自身。 不饮不食,甚至连清水都未曾沾唇。 仿佛踏入了仙道传说中的“辟谷”状态。 沈爷曾跟他说过,九窍金丹内蕴的药力如同浩瀚汪洋,磅礴无尽。 想要在最短时间内将其彻底激发,融入四肢百骸,完成真正的脱胎换骨。 就必须采用非常手段。 通过极致的痛苦与消耗,逼迫金丹释放出所有能量,反哺肉身。 这不饮不食,断绝后天谷物浊气,便是第一步。 旨在让身体进入一种纯净的空的状态,更好地接纳金丹之力。 反正有心口那枚九窍金丹源源不断提供着最精纯的生命本源,他根本不用担心生机衰减,体力不支。 米李丽练功的时候他的感觉也来的更加清晰的多。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周身上下所不断浮现出来的恐怖能量。 这股能量就是来自于九窍金丹。 他不吃不喝非但没有半点难受的尕那巨鳄,反倒是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仿佛自己的肉身卸下了一副重担。 在这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之下,他也开始堪称疯狂的修炼起来。 院内,日夜不停地传来各种令人牙酸的声响与骇人的景象。 “砰!砰!砰!” 陆沉精赤着上身。 原本匀称的躯体此刻肌肉线条贲张如龙。 他竟不用任何工具,仅凭肉身之力,将院中那些用来打熬气力的数百斤重大石锁、石墩,如同抛接皮球般疯狂地抡动,投掷,撞击! 巨石与肉身碰撞,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 每一次撞击都让他气血翻腾,肌肉颤抖。 而深藏血肉中的九窍金丹便会被这股巨力震荡,涌出更炽热的药流。 迅速修复细微损伤,并将筋骨锤炼得更加密实。 这还不算完。 他有时会背对着一茬竖立起来的,寒光闪烁的铁枪枪杆,然后猛地向后靠去。 以整个背部的皮膜肌肉,硬生生在枪杆上反复磨蹭! 嗤啦声中,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转眼间,药力流 转,伤口便愈合如初。 新生的皮膜变得更加坚韧。 便是如此,他甚至都还觉得不够。 他时常还会找来厚重的钢刀,用锋锐的刀身,以特定的力道和频率,狠狠刮擦全身骨骼关节之处。 肉身和钢刀摩擦,竟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仿佛在打磨一块顽铁。 更骇人的是,他竟真的准备了一大锅滚烫的热油。 当油面青烟袅袅,温度足以烹炸食物时,他便深吸一口气,运转气血护住要害,然后用木瓢舀起那滚烫的热油,毫不犹豫地从头顶浇淋而下! “刺啦——!” 白烟冒起,恐怖的热浪瞬间弥漫! 热油与皮肤接触的剧痛,足以让常人瞬间昏厥。 陆沉浑身剧颤,面容扭曲,却咬紧牙关,引导着那股灼热的破坏力与体内金丹涌出的清凉生机激烈对抗,交融。 每一次浇淋,都像是在进行一次残酷的淬火。 皮膜在这极致的痛苦与修复循环中,发生着本质的蜕变。 除此之外,沈爷还传授了其他几种辅助手段。 以特制的药材熬煮成滚烫的药汤,然后再整个人沉入到那些药汤之中,任凭这滚烫的汤水煎熬自己的筋骨皮膜。 在这般炽热的汤药熬煮之中,将九窍金丹以及这药汤之中的精华全都炼入到自己的皮膜之中。 如此一来,他不光能够让自己的皮膜筋骨强度变的更高,更是能够不断的推动他当下龙吟金钟罩的修行进度。 等到这些九窍金丹的药力消化的差不多的时候,他的龙吟金钟罩怕是也能彻底大成。 除此之外,冰火淬炼更是必不可少。 先令陆沉找到一处冰寒刺骨的寒潭之中,直至浑身青紫,气血几乎冻结。 再立刻进入烧着炭火,高温灼热的密室。 让身体在极寒与极热中不断切换,在承受极限刺激的同时,彻底激发出九窍金丹之中所蕴含的潜能。 种种看起来匪夷所思,如同酷刑般的修炼方式,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最大限度地压榨出九窍金丹的神效! 在这非人的折磨下,深植于陆沉血肉深处的九窍金丹,如同被投入洪炉的神铁。 滚滚药力如同火山喷发,一波又一波汹涌澎湃地冲刷,滋养,改造着他的肉身。 强行推动着这场生命层次的跃迁。 这便是真正的脱胎换骨! 十日之后。 院门缓缓打开。 陆沉缓步走出。 他并未刻意运功,但周身气血自然流转间,竟隐隐散发出一层淡金色的微光。 如同朝阳初升时渲染的云霞。 内视之下,根根骨骼莹白温润,仿佛上等美玉雕琢,却又蕴含着恐怖的力量、 皮膜筋肉呈现出一种内外通透的质感,坚韧无比。 最神异的是,他周身毛孔舒张之间,排出的不再是汗液浊气,而是一种极其清淡,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先天之体!” 一直守在院外,叼着烟枪的沈爷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陆沉。 他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骨如白玉,血带金辉,身蕴清香,不染尘垢……这便是古书上记载的‘先天之体’!” “宛若初生婴儿,纯净无瑕,褪尽了后天积累的杂质污秽,好!好啊!” 陆沉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清澈见底。 他只觉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轻轻一跃就能离地飞起。 对自身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精微层次。 不仅如此,他心念一动,再次参悟那篇玄教炼魂法门《采月服日炼气篇》时。 以往许多晦涩难懂,如同迷雾般的关隘,此刻竟豁然开朗,迎刃而解。 仿佛灵台被拭去尘埃,智慧自生。 “耳聪目明,感知敏锐,思维敏捷,悟性大增,体力悠长,似无穷尽,生机磅礴,可延缓衰老,常葆青春活力……” 陆沉细细体会着身体内外翻天覆地的变化。 九窍金丹带来的种种神异之处一一浮现在他心中。 此时的陆沉只觉得心满意足,酣畅淋漓。 这些日子所受的非人痛苦,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值得。 而他的武道根基,也已经被夯实到一个远超同侪的恐怖境地! 单论根基,他恐怕已经在这茶马道中算是顶尖一流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67章 神臂弩,黑蛟卫 光阴如骏马加鞭,倏忽而过。 转眼间,又是半月时光流逝。 陆沉完全沉醉在九窍金丹带来的脱胎换骨之中。 如同着了魔的武痴,每日里除了必要的歇息,便是练功、练功、再练功。 他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巩固这具新生宝体的过程中。 直至立春时节,气温回暖。 赵无忌派人前来相请,他才从这种近乎闭关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身为安宁县的都头,又在巡山司当差。 如今他的地位十分特殊,享有不必每日点卯的特权。 通常只有县令大人或者赵无忌亲自召见,他才会前往衙门。 “借助九窍金丹的磅礴药力,我的龙吟金钟罩终于大成了。” 陆沉能清晰地感觉到。 心口处那枚九窍金丹的体积明显缩水了一圈。 但其释放出的滚滚生机已彻底充盈四肢百骸,与他的肉身完美融合。 并顺势将这门横练硬功推升到了圆满境界! “以我如今的体魄防御,即便是面对密集箭雨,只要身披重甲,寻常箭矢恐怕难伤我分毫,堪称战场上的铁壁。” 他心中思忖着。 近来长朔那边气氛日益紧张,边境摩擦不断。 谁也不知道云蒙帝国的铁骑何时会大举犯边。 一旦战事开启,作为地方精锐的巡山司必然会被征调协防,届时免不了要亲临战阵,浴血搏杀。 战场不同于江湖厮杀。 那是一个巨大的绞肉机。 并非武功高强就一定能活下来。 刀枪无眼,流矢横飞,即便是气关大圆满的高手,陷入数万人规模的血肉冲杀之中,也随时可能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淹没,风险极大。 因此,将龙吟金钟罩修炼至大成,等于又多了一张保命的底牌,这让陆沉的底气也更足了几分。 一边想着,陆沉已来到赵无忌的府邸。 赵无忌见到他,眼中精光一闪,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听说你这段时间一直闭门苦修?看来武功又有所精进,气息愈发沉凝厚重了。” 陆沉拱手,语气谦逊:“大人明鉴,属下只是略有所得,不敢懈怠。” 赵无忌哈哈一笑道:“每次见你,你都能给人带来不小的惊喜,而你自己反倒是最淡定的那个。” “有时候藏拙是好的,但年轻人也该有些锐 意进取的冲动,若是整天都这么低调的话,未免看起来就有些像是个老头子了。” “你还不到这个年岁,用不着学我们那样行事。” 陆沉也笑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拉近了不少。 寒暄几句后,赵无忌并未在府中多谈,而是直接带着陆沉出城。 两人径直来到了安宁县外一处由巡山司管辖,占地颇广的校场。 这里是专门用来操练乡勇和巡山司兵丁的地方,此刻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肃杀之气。 陆沉还不知道他们来这地方的用意。 他只是猜测,可能是上面有了消息,说不定边关战事很快就要来了。 让他提前过来带着乡勇训练一二,也可以给他们提升一些实力的同时,做好最后出发的准备。 可陆沉随着赵无忌来了之后,并没有发现列队整齐的乡勇。 “你看那边。” 赵无忌抬手指向校场一侧被严密看守的区域。 陆沉定睛望去,心中不由一震! 只见那里陈列着数架造型狰狞的巨大弩车! 弩身通体由某种暗沉的黑铁与不知名的深色硬木构成,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冽光泽。 弩臂粗壮得需两人合抱。 上面缠绕着密密麻麻,如同手指粗细的暗红色符文。 平时黯淡无光,但隐隐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恐怖能量。 那架在弩床上的巨箭,足有儿臂粗细,箭镞并非寻常铁质,而是某种散发着凶戾气息的妖兽骸骨打磨而成,闪烁着幽光。 箭杆之上同样铭刻着符文,与弩臂交相呼应。 仅仅是静静陈列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坚不摧,心悸胆寒的压迫感! 隐隐的,他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惨烈的血腥气。 自己远远站着,看着那锋锐无比的弩箭,都还觉得浑身不舒服。 真是不敢想象,倘若这弩箭真的被拉满之后,到底能散发出何等逼人的恐怖气势! “这是神臂弩。” 赵无忌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国公府特批,刚刚运抵的军国利器!” “此弩需十名壮汉合力,以绞盘上弦,一发之下,弩箭快逾闪电,其上符文激活,足以洞穿金石,崩裂山岩!” “便是神关宗师,若无特殊护身宝物,也不敢直撄其锋,需避其锋芒!据说全力一击,足以轰塌小型城池的城墙!” 陆沉倒吸一口凉气。 他能想象,当那血色符文亮起,妖兽骸骨箭镞撕裂空气时,将是何等毁天灭地的场景。 这已非寻常军械,而是真正的战争杀器! “国公府连这等利器都调拨下来了,难不成是边陲局势有变,真要打仗了?” 陆沉沉声问道。 神臂弩这种东西,属于绝对的战略威慑,绝不会轻易动用,更不可能随便配发给地方。 “不错。” 赵无忌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北方,语气平淡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云蒙金帐王庭那边,近来异动频频,各部族正在集结兵马,根据多方探子回报,估计也就月余时日,边境恐有大战爆发!”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陆沉,眼神锐利:“值此多事之秋,小国公已有密令传来。” “命我此刻着手,在巡山司的基础上,遴选精锐,组建一支名为‘黑蛟卫’的尖刀力量。” “陆沉,你是我最看重的人之一,希望在这即将到来的战事之中,你能带着黑蛟卫在这战事之中多多出力。” 陆沉神色也是颇为凝重起来。 他没有多做犹豫,就点头应下。 这场与金帐王庭之间的战争,如今已经可以算是多方都在博弈的棋盘。 根本就不是表面上的云蒙与大乾之间的战争。 背地里,更是有着无数目光都落在这场战争之上。 这场生死搏杀之中,牵绊着太多人的利益。 仅仅只是他当下的目光,就已经能看到那深藏在背后的国公府之间的争抢,他们巡山司只是大人物布下的一枚棋子。 虽然很不甘,但他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是当好自己这个棋子的身份。 哪怕面前的情况再怎么危险,他也只能奋不顾身的冲上去。 想要有朝一日扭转这样的局面,让自己不至于落得像是现在这般被动,那还需要他能走到更高的位置上,拥有更强的实力才有可能! 往前一步,海阔天空。 退后一步,粉身碎骨。 普通人,从来都没的选。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68章 披甲,真元 黑蛟卫? 陆沉听得眼睛骤然一亮,心中泛起波澜。 这种由权贵门阀直接组建,掌控的亲军卫队,与巡山司、六扇门这等受朝廷体制严格约束的衙门截然不同! 其中最显着,也是最诱人的一点便是,亲军卫队,可以合法披甲! 甲胄,乃军国重器。 历朝历代管控都极其严格。 在大乾,私藏甲胄是等同谋逆的大罪。 一旦被发现,便是九族俱灭,满门抄斩的下场! 拥有一支成建制的披甲部队,其意义非同小可。 “小国公爷这次,能拨付多少副甲胄?” 陆沉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好奇问道。 他清楚大乾的规制。 一位国公明面上的护卫定额约在八百人左右,但私底下豢养的家丁部曲,精锐可达数万之众,等同于一支私人军队,属于是他们的私兵了。 岭南地处偏远,天高皇帝远。 沐国公府在此地的权势更是根深蒂固。 如此也就自然更加不会惧怕御史台那些言官。 即便小国公爷年轻,调动甲胄筹建亲卫也并非难事。 赵无忌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比了一个手势。 “三十副?” 陆沉试探着问,这数量已不算少。 赵无忌摇了摇头,正色道:“是三百副!” “嘶——!” 陆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头剧震。 三百副甲胄! 这意味着三百名从头到脚武装到牙齿的重装精锐! 这股力量,在岭南这等地方,若是运用得当,足以在短时间内连续攻陷好几座普通规模的县城了! 换言之,谁能拥有这些精锐,谁就相当于是拥有了一支足以改变局部战场格局的力量。 “此外,还配了二十匹战马。” 赵无忌又补充了一句。 “国公府这次真是下了血本……” “看来边陲局势,比想象中还要严峻,大战确是在所难免了。” 陆沉心中顿时有了想法,也迅速反应过来。 小国公爷如此舍得投入,绝非仅仅为了自保。 更深层的意图,恐怕是想借此机会,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建立功勋,树立威信。 沐国公府世代将门,功勋卓着。 而且还有着从龙之功,乃是大乾 朝廷最为尊贵的武勋之一。 出生在这样的环境里,自然是让无数人艳羡的东西,但同样也有着让他们无法避免得去尝试接受的命运。 小国公爷若要顺利继承爵位,压服府中那些骄兵悍将和持重的老臣。 没有比实实在在的军功更有力的东西了。 “你平定巫溪峒乱,功劳不小,我为你争取了一副上好的甲胄。” “至于战马,你已有汗血宝马,想必也看不上那些普通的黄骠马了。” 赵无忌看着陆沉,脸上露出欣赏的笑容。 “预计春末夏初,边陲那边就会有确切消息。” “届时,巡山司,尤其是这新立的‘黑蛟卫’,还需你出面统带,到时候一些关键的地方,就靠你露面了。” “卑职明白,定不负大人与小国公爷厚望!” 陆沉双手抱拳,郑重称谢。 又寒暄几句后,他便跟着赵无忌的亲随,前去领取那副属于自己的甲胄。 校场库房内。 当那副甲胄呈现在陆沉面前时,即便是他,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惊艳。 只看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一套做工极其精良的改良制式铠甲! 论起质量,应该比那些话本里所说的大乾制式明光铠还要来的更加精良不少。 当先就是放在铠甲顶上的头盔,其又名兜鍪,为经典的钵胄造型。 顶部红缨如血,两侧带有造型威猛的狮头吞肩,下方连着顿项,由多层皮革与铁片编缀而成,能有效保护脖颈与肩部上方。 往下便是坚硬厚重的身甲。 主体由掩膊、胸甲、背甲组成。 最引人注目的是胸前和背后各有一面硕大的圆形金属护心镜,打磨得光可鉴人,在昏暗的库房内也隐隐生辉。 这便是最为经典的“明光”之名的由来。 护心镜周围是鱼鳞状密集编缀的甲片,层层叠叠,防护周密。 护臂与护胫分列两侧。 手臂由披膊和臂缚保护。 腿部则有腿裙和胫甲,关节处处理得十分灵活,全然不影响任何活动。 一条宽厚的牛皮腰带束紧腰身,下方悬挂着一片名为抱肚的弧形甲片,保护腹部及大腿根部。 整套铠甲通体呈现暗沉的黑灰色。 铁甲冰冷厚重,估计重量在两百斤上下。 但对于早已脱胎换骨,力能扛鼎的陆沉而言,这点重量对 他来说并不能算的上什么。 他完全可以想象,当自己披上这套重甲,再运转《龙吟金钟罩》与体内庞大的真气。 恐怕站在那里让寻常军士用刀劈枪捅,都难伤分毫! 即便是强弓硬弩,除非是神臂弩那等大杀器或者近距离被重箭射中关节缝隙,否则也休想破防。 若陷于军阵之中,只要气力不竭,他便是一台不知疲倦,刀枪不入的杀戮机器! 怕是寻常几十人的包围,根本奈何他不得! 回到宅院,陆沉将那副沉重的明光铠置于架子上,并未立刻试穿,而是继续投入到修炼之中。 他盘膝坐于静室,心神沉入内府。 经过九窍金丹的改造以及连日来的苦修,他体内的气血雄浑澎湃到了极点,并且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此刻,在内府丹田之处,那奔流不息,散发着淡金色光泽的气血,正在以一种玄妙的规律缓缓沉降。凝聚。 丝丝缕缕的气血不再是无形的能量。 而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编织,牵引。 逐渐凝聚成一道道更为凝实,更具质感,如同金色丝线般的纹路。 这些纹路彼此交织缠绕,最终汇入丹田气海,形成了一小汪如同水银般沉重却又散发着灼热与磅礴生机的金色液体。 真元! “嗡——!” 当第一缕真元彻底成形,稳固于丹田的刹那。 陆沉周身气血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发出低沉的共鸣! 一股远比气血更为精纯、更为强大的力量感,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成了! 陆沉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金芒一闪而逝。 只觉得周身力量暴涨,举手投足间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身体轻盈与沉重两种矛盾的感觉完美统一,对自身的掌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入微境界。 尤其是此时的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静室之外树叶飘落的声音,地下虫蚁爬行的细微动静,都清晰可辨。 内息悠长,足以闭气数个时辰而无碍。 这便是气关境界的又一次质的飞跃! 由气血搬运的真气化为真元。 意味着他的武道根基已经夯实到了极致,真正踏入了气关最后一境的关卡之中。 与此同时,也拥有了向更高层次,神关之境发起冲击的雄厚资本! 喜欢搜山降魔, 山海显圣 第269章 龙形罡,生辰纲 陆沉宅邸后院。 一股无形的气机正在酝酿,升腾。 陆沉盘膝而坐,心神彻底沉入内府丹田。 只见那原本奔腾如江河、散发着淡金色光泽的雄浑气血,此刻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约束,压缩,缓缓沉降。 它们在丹田气海的核心处,经受着某种玄妙的淬炼与打磨,性质发生着根本性的蜕变。 丝丝缕缕的气血不再涣散,而是逐渐凝聚提纯。 最终不断的化为更为凝实,更具质感,如同液态黄金般沉重而灼热的真元! 全身上下的真气,气血都在不断的汇聚过来。 当第一缕完整的真元在丹田内稳固成形,仿佛点燃了某种导火索。 陆沉周身气机轰然暴涨,筋骨齐鸣,隐隐有风雷之声相伴! 他体内一切力量,那些早就已经积攒足够雄厚的根基,气血,真气,连同九窍金丹的药力,那些还没有被彻底炼化的东西,全都不断的朝着真元转化过去。 遂即,气关大圆满,水到渠成! 真元既成,便可罡气外放。 这意味着他的攻击将不再局限于拳脚刀剑的交锋,百步之外,亦能以无形罡气取人性命! 陆沉心念一动,运转起大成的《龙吟金钟罩》心法。 丹田内那如同水银般沉重的金色真元,被丝丝缕缕地牵引出来,汇聚于他的右掌掌心。 起初只是微光闪烁,随即越来越亮,仿佛掌中托着一轮小小的金色太阳,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去!” 陆沉随手向前一拍,只是朝着后院角落那个足有数百斤重的青石大水缸虚按而去! “轰隆!!!” 一道凝练无比,隐约呈现出蛟龙盘绕形态的金色罡气脱手而出,发出高亢如龙吟般的怒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悍然撞在水缸之上! 那厚实的青石水缸,连半分抵抗的时间都没有,便在一声巨响中轰然炸裂。 碎石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烟尘弥漫,原地只留下一地齑粉! “这便是真元层次的力量么……” 陆沉收回手掌,感受着体内奔腾流转,远比气血精纯磅礴的力量,心下激动难抑。 “随手一击,便有如此威力!我这战力何止提升了数倍!” 他相信,只要再将这股新生的力量加以巩固熟练,做到真正的心意相通,如臂使指。 那么,纵使置身于 千军万马的战场,他也足以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百人敌! 切勿小看这“百人敌”之称。 在真正的战场上,百名训练有素,披坚执锐的甲士结阵而来,刀枪如林,箭矢如雨。 即便是寻常的气关大圆满高手陷入其中,也极有可能被活活耗死,乱刀分尸! 但陆沉不同。 他身负《龙吟金钟罩》大成之体,罡气护身,寻常刀剑难伤。 更有九窍金丹脱胎换骨,体魄之强,力量之巨,耐力之悠长,远超同侪。 他的实际战力,早已不能以普通气关圆满来衡量! “不错,真元已成,下一步,便是将真元进一步凝练,化为更具威力,可随心变化的护身罡气!” 陆沉目光灼灼。 《龙吟金钟罩》秘籍中记载,以此功凝练出的罡气,名为‘龙形罡’。 其特性便是势大力沉,刚猛无俦,有降龙伏虎之威! 接下来的数日,陆沉完全沉浸在熟悉真元运转,尝试布罡外放的武学参悟之中。 不断摸索着将体内液态真元转化为更具攻击与防御形态的罡气法门。 与此同时,靠近安宁县的龙首岭地界,山道险峻,林木丛生。 一队押送着数辆沉重马车的官兵,正小心翼翼地行进在蜿蜒的山路上。 车厢上覆盖着厚厚的油布,插着边陲总兵李长梁的令旗,让常人不敢对其有半点想法。 突然! “咻咻咻——!” 道路两侧的密林中,锐利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数十支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般射出,精准地命中了队伍外围的官兵。 惨叫声顿时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敌袭!结阵!” 带队军官脸色大变,高声疾呼。 然而,袭击者显然有备而来。 不等官兵们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大批手持利刃,面目凶狠的山贼便从林中咆哮着冲杀出来。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眼神阴鸷的汉子,正是平岗寨的七当家——连信! “杀!一个不留!把李长梁的生辰纲给老子抢过来!” 连信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手中鬼头刀划出一道寒光,瞬间便将一名试图抵抗的官兵头目劈翻在地。 战斗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这群山贼显然都是惯匪,下手狠辣,配合默契。 不过一炷 香的功夫,押运的数十名官兵便已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七当家,解决了!” 一名浑身浴血的小头目上前禀报。 连信微微点头,示意手下:“去,打开箱子,清点一下李总兵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厚礼!” 几名山贼兴奋地撬开马车上的大木箱。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们愣住了。 “七当家,里面全是石头,是假的!” 小头目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他们拼了命过来抢夺的生辰纲,竟然变成了一堆不值钱的石头! 连信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阴鸷。 他走到马车旁,抓起一把箱中的碎石,指节用力,顿时将那石头一把捏的粉碎。 “哼!好一个狡兔三窟!” “李长梁这老狐狸,以为用这种伎俩就能从我们平岗寨手下给逃了出去?” 他扔掉碎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冷笑道:“他要把这批真正的生辰纲安全送出,护送的人手绝不会少,动静也小不了。” “想完全躲过我们的眼线,没那么容易!” “七当家,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扑了个空,回去大当家那边……” 手下担忧地问道。 连信目光闪烁,一抹狠厉与狡诈在眼中交织,他冷声道:“慌什么?” “李长梁跟我们玩暗度陈仓,我们就不能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他指了指地上那些官兵的尸体。 “把这些人的号衣都给我剥下来,换上!我们扮作官兵,大摇大摆地去把前面的安宁县给我占了!” “占了安宁县?” 手下们吃了一惊。 “没错!” 连信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拿下县城,然后,就在这安宁县里,守株待兔,等着李长梁那只老狐狸,乖乖地把真正的生辰纲,给我们送上门来!” 他口中虽然是这样的说辞,但心中却是另外一种打算。 直到现在,他可还一点都不曾忘记。 那安宁县中,还有一个该死的都头,踩着他父兄的性命,如今正是风光。 不如趁此机会,也一并将他给解决了。 如此才能解了他的心头之恨!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70章 接待,驿站 这一日。 烧身馆,演武场内。 气浪翻滚,呼啸声不绝于耳。 陆沉与宋彪相对而立。 两人并未使用任何兵刃,仅以拳掌,气劲相搏。 宋彪乃是安宁县成名多年的高手,一双铁掌开碑裂石,功力深厚。 然而此刻,他与陆沉拳掌相交,却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如同潮汐般汹涌澎湃的压力,自对方身上层层涌来! 陆沉周身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隐约呈现龙鳞纹路的凝实罡气。 那正是《龙吟金钟罩》大成后所化的“龙形罡”! 这罡气不仅防御惊人,更兼具刚猛无俦的攻击性。 他每一拳挥出,都仿佛带动着一条无形蛟龙翻腾,空气被挤压发出沉闷的音爆。 “轰!” 两人再次对上一掌,真元与内力激烈碰撞,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卷起地上积年的灰尘,形成一圈短暂的尘环。 宋彪只觉一股灼热霸道,仿佛能碾碎一切的力量顺着经脉倒灌而入。 让他气血翻腾,忍不住“蹬蹬蹬”连退三步。 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只见他额头已然见汗,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宋彪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与人搏斗,而是在对抗一片不断拍击礁石的惊涛骇浪。 那力量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 反观陆沉,身形稳如磐石,周身龙形罡气流转不息,光芒反而愈发璀璨,显然游刃有余。 二人手中挥出的真气犹如两方互相卷去的潮水,不断的对撞,消弭。 只是若是有人站在外面便能看的出来,即便如今还只是相持的阶段,陆沉也明显要比宋彪来的更加轻松沉稳的多。 如此硬碰硬地对撼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宋彪终于深吸一口气,猛地收功后撤。 旋即摆手苦笑道:“不打了,不打了!” “陆兄弟,你这身武功,当真是一日千里,进步神速,老哥我算是服了!” 他望着眼前这个气息渊渟岳峙的年轻人,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慨。 谁能想到,一年多前,这还只是个在雨师巷为生计奔波,对武学一无所知的采药郎? 如今他却已是气关圆满,罡气自生,实力稳稳凌驾于自己之上! 这 等天赋,这等进境,果真如师父当年私下评价的那四个字——宗师之姿! 陆沉也缓缓收敛罡气,周身金光内蕴,抱拳道:“宋教头承让了。” “若非你一直喂招,让我熟悉这新生的真元罡气,我也不会有这般进境。” 宋彪闻言,顿时就咧嘴笑了起来。 陆沉的品行他很清楚,自己这才会跟他喂招,在他身上投资。 如今见着陆沉了的实力比自己来的更高,他心中没有半点不快,反倒是来的更加痛快。 只有陆沉表现出越强的天赋,才能证明他先前的这些投资是没有问题的。 等到日后陆沉的实力更强,走到更高的位置上,那他宋彪,也必定会掌握一个人情,水涨船高都是板上钉钉。 要知道,能投资这么一个年轻俊杰,尤其是懂得知恩图报的人,那可是相当难得的。 与宋彪切磋一番,对真元运转和龙形罡的运用有了更深体会后。 陆沉得了手下禀报,旋即离开烧身馆,径直前往县衙。 只因为周县令突然相召,不知有何要事。 安宁县衙,后堂书房。 书房内燃着淡淡的宁神香。 周县令并未在场,由心腹汤师爷接待陆沉。 汤师爷招呼陆沉坐下,亲自斟上一杯热茶,脸色却不复往日的轻松,带着一丝凝重。 “陆都头,此次请你过来,是有一件紧要之事。” “此事关乎县衙职责,也可能牵扯到边陲局势。” 汤师爷压低声音,开门见山道:“长朔军镇的总兵李长梁李大人,你是知道的,那是老国公一手栽培起来的得力干将,忠心耿耿。” “眼看着老国公寿辰在即,李大人特地筹备了一批生辰纲作为贺礼,要送往岭南国公府。” 陆沉点头,表示知晓。 沐国公寿辰,乃是岭南一道的大事,各方势力都会有所表示。 汤师爷语气一转,变得严肃了几分:“坏就坏在,这消息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让龙首岭那边,平岗寨的贼人得知了!” 陆沉闻言,眉头微蹙:“平岗寨?” “他们胆子竟如此之大?连送往国公府的生辰纲都敢觊觎?” 这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 沐国公乃是岭南的天。 触怒他的代价,绝非一群山匪能够承受。 更何况,长朔总兵李长梁是出了名的能征善战,麾 下边军悍勇,岂是易与之辈? 汤师爷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深深的忌惮之色。 “陆都头你有所不知,这平岗寨大有来头,绝非寻常草寇!” “他们的大当家邢百川,乃是一位道果之主!而且,是已经完全炼化道果,得到了道果赐器的强横存在!” “道果赐器?” 陆沉目光一凝,这个名词他隐约听沈爷和竺无双提起过,但了解不深。 “不错!” 汤师爷解释道:“所谓道果赐器,乃是道果之主与自身道果契合到极高程度后,引动道果本源之力,凝聚而成的专属神兵或异宝!” “威力无穷,玄妙异常,远非寻常神兵利器可比。” “那邢百川所执掌的道果,名为【罗汉】,而他得到的赐器,名为【龙树】!” 汤师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据说,凭借这【龙树】之器,邢百川一念之间,便可开辟出一方佛国净土。” “虽非真正的世界,却能短暂容纳万人,在其中他近乎神明,力量倍增,防御无敌!” “这些年来,国公府曾数次调遣精锐兵马,甚至出动高手前往围剿,却都因为这【龙树】净土的存在,难以竟全功,始终拿他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陆沉听得心神震动。 这道果之力,竟能强横至此? 让一伙山匪拥有了对抗国公府的力量? 这让他对“道果”的认知再次被刷新,同时也对那素未谋面的平岗寨大当家邢百川,升起了强烈的警惕。 “总之,押运生辰纲的核心事宜,自有李总兵的高手负责,无需咱们操心。” 汤师爷将话题拉回:“李总兵为保万全,拢共派出了八批人手,走不同路线,虚实结合,以迷惑平岗寨的眼线。” “而根据安排,昨日其中一批人手,按计划会途经我们安宁县,进行短暂休整补给。” 他看向陆沉,语气郑重:“县令大人的意思,是希望由你出面接待这支队伍,确保他们在县内期间不出岔子。” “并且,在他们离开后,由你带队,护送他们一程,直至进入茶马道的安全区域,与其他接应力量汇合。” “此举既是尽地主之谊,也是向李总兵和国公府表明我们安宁县的态度。” 陆沉心中明了。 这次任务,也算是一次与边军及国公府拉近关系的机会。 不光是对他来说,对周 县令也是一次表现的机会。 他身为安宁县的都头,算是责无旁贷。 而且这种事情一般也没有什么太大风险,周县令派自己过去,也多是混个脸熟,再积攒一份功劳。 他当即起身,肃然抱拳:“卑职明白,定当谨慎行事,不负大人所托!” 离开县衙,陆沉回到宅院。 换上了那身象征身份的玄色飞鱼官服,腰佩长刀,精神抖擞。 他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黄征等数名得力手下,策马出城,前往预定接头的城外驿站,准备迎接那支押送生辰纲的队伍。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71章 易容,看穿 龙首岭深处,一处隐蔽的山洞内,火把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凶悍的面孔。 连信此次带队下山,带的皆是平岗寨的精锐好手。 其中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一名身着绛紫色劲装,手指格外纤长白皙的女子。 她唤作“曲红”,在绿林中有着“明灵手”的绰号。 最是擅长一双巧手为人改头换面,易容覆皮之术堪称一绝。 此刻,地上散落着刚从那些倒霉官兵身上剥下来的号衣,铠甲。 平岗寨的匪众们正嘻嘻哈哈地换上这些长朔军镇的制式打扮。 而曲红则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画师,游走于众人之间。 手中拿着各种瓶罐,软泥,薄如蝉翼的特制面皮,在匪徒们脸上细细描摹贴合。 “嘿!七当家这一手将计就计,真是绝了!” 一个背着沉重鬼头刀的壮汉,一边笨拙地系着官兵的皮质束带,一边咧嘴笑道。 “那李长梁老儿以为自己聪明,搞出八批人马,虚虚实实,想把咱们当猴耍!” “咱们要是傻乎乎地漫山遍野去追去找,那才叫费劲不讨好!” 他旁边一个正在被曲红调整喉结细节的瘦高个匪徒接话道:“就是!还是七当家高明!咱们直接扮成他李长梁的人,大摇大摆走官道!” “任他姓李的奸猾似鬼,这回也得乖乖喝咱们的洗脚水!哈哈!” 众人的哄笑声中,曲红走到了连信面前。 连信安静地坐着,闭目凝神。 曲红取出一张精心调制,带着些许蜡黄肤色,质感极其逼真的人皮面具,指尖蘸着特制的药水,小心翼翼地将其覆盖在连信的脸上。 她手法轻柔而精准,不断按压抚平,让面具的每一寸都完美贴合皮肤纹理。 甚至连细微的毛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随后,她又用细如牛毛的工具,调整着眉毛的走向,鼻翼的阴影以及嘴角的纹路。 片刻之后,当曲红退开一步,轻声道:“好了。” 连信缓缓睁开双眼。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原本那个阴鸷青年的影子?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浓眉大眼,面容方正,肤色略显粗糙,带着边军特有风霜感的中年汉子形象。 连眼神中的戾气都被巧妙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底层军官的疲惫和谨慎的神情。 “妙!太妙了!” 鬼 头刀壮汉围着连信转了两圈,啧啧称奇。 “曲大家这手艺,真是神乎其技!” “七当家您往那一站,活脱脱就是长朔军镇里熬了十几年资历的老队正啊!” 曲红对自己的作品也颇为满意,自信地说道:“七当家放心,即便是神关宗师当面,若不运功仔细探查皮肉之下,单凭眼力,保准也看不破这层伪装!” 连信摸了摸自己完全陌生的脸颊,感受着那逼真的触感,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沉声开始布置计划。 “都听好了!我们现在就是长朔军镇李总兵麾下,负责押运一批‘重要物资’前往茶马道的官兵小队,途经安宁县,只是例行休整补给。” 他目光扫过众人:“等到了茶马道附近,我们会发出信号,让寨子里安排的兄弟,前来劫道。” “届时,我们要奋力抵抗,演一出寡不敌众,被迫撤退的戏码,最好再‘折损’几个弟兄,务求逼真!” “这是为何?”有人不解。 连信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只有经过血战,证明了我们的身份和忠诚,才能彻底取得茶马道那边守军和官员的信任!” “等到他们放松警惕,接纳我们入城协防或者休整之时,便是我们里应外合,一举控制茶马道官府衙门之时!”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狂热:“不管李长梁那老狐狸派出了多少批人马,玩了多少花招,最终,所有真正的生辰纲,都必须在茶马道完成最后的清点交接,然后集中发往岭南!” “只要我们提前扼守住茶马道这个咽喉要地,就等于掐住了他们的命脉!” “任他千般算计,也只能乖乖把生辰纲,给我们‘送’到手里来!届时,便是胜券在握!” “高!实在是高!” 鬼头刀壮汉用力一拍大腿,满脸兴奋:“七当家神机妙算!这下看那李长梁还怎么蹦跶!” “从现在开始,不准叫我七当家,叫我连大人!” “记住!”连信厉声纠正,“从现在起,没有七当家,只有‘连大人’!谁要是喊错了,露了马脚,别怪我刀下无情!” “是!连大人!” 众匪凛然,齐声应道。 随后众人收拾行装,沿着官道向前进发。 这些易容之后的山贼模仿起官军来,倒是惟妙惟肖,没有多少违和感。 主要是他们与官军之间早已打了许多交道,双方之间自然熟悉。 一路上遇到行人猎户,都没有人发现异常。 随着他们越发的靠近安宁县。 一名在外围放哨,同样换了官兵打扮的匪徒快步进来,压低声音汇报:“连大人,安宁县那边派人来了,说是按规矩接待咱们,带队的是个都头。” 连信眼睛顿时一眯,他的眸光也随之锐利了几分:“姓什么?多大年纪?” 那手下回道:“看着年岁不大,顶多十七八的样子,穿着一身玄色飞鱼服,很是精神,自称姓陆。” “姓陆?十七八岁?飞鱼服?”连信原本锐利的眼神骤然变得杀气腾腾。 他拳头猛地攥紧,骨节发出咯咯声响,一股压抑不住的恨意从眼底迸射而出,几乎要化为实质。 “陆……沉!好啊!真是冤家路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与此同时,远在安宁县外驿站等候的陆沉,正与驿丞说着话,眉心识海处却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 那由三魂七魄凝结,已初具雏形的阴神,仿佛感知到了某种凶险的气息正在靠近。 他心念一动,悄然运转天眼,朝着官道来路的方向望去。 这一“望”之下,陆沉心中猛地一凛! 嚯! 只见远处天穹之下,官道之上,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黑色凶煞之气如同乌云压顶,正滚滚而来!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黑云之中,竟夹杂着冲天而起,几乎要染红半边天的血色! 黑云压顶!血光冲天! 怕是一场避无可避的凶煞正当头罩来。 “有点意思!”陆沉面对那卷来的血光,岿然不惧。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72章 不讲道义,并肩子上 “看起来这背后怕是有诈。” 陆沉虽然不怕事,但也不是什么愣头青。 明知道有大变故过来,还要选择一个人去扛,这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心中升起警兆的时候,他就已经吩咐黄征回去搬救兵去了。 黄征对陆沉早已信服,根本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要陆沉吩咐一声,他便即刻出发,全然没有半点犹豫,直奔着安宁县的方向快步就去了。 “陆都头,里面请。” 一个魁梧大汉出来迎接,他看向陆沉,目光又扫向黄征那远去的身影,好奇询问了一声:“那位差爷怎么走的这么着急?” 陆沉面带微笑,说道:“他家里走水了,自然是走的急了些。” 魁梧大汉虽然觉得这理由给的实在是有些扯淡,但自己却也没有什么好质疑的地方。 于是也只能陪着笑,打哈哈的应付了过去。 反正对他来说,他自信依靠着曲红的手段,是不可能有人发现不对。 “兴许是真碰上什么事情了也说不定?” 心中带着这样的想法,那魁梧大汉也没再多纠结什么。 他请陆沉走入驿站之中。 反正在陆沉身上,他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不对的迹象,这就没有问题。 陆沉随着那魁梧大汉走进略显陈旧的驿站厅堂,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 看似寻常的官兵休息场景,但在他悄然运转的天眼视野中,眼前这些人个个头顶黑云压顶,周身血光缠绕。 那浓烈的戾气与业力,绝非寻常军士所能拥有,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命。 两人进到驿站,分别坐定,又有一穿着宽大锦袍的中年男子走出来。 此时这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 “陆都头,久仰大名!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年轻有为!” 那穿着宽大锦袍,易容成国字脸中年男子的连信笑着迎上来,语气热络。 “我在长朔军镇都多有耳闻,说是少年俊杰,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 “如今我等奉命押送一批物资,听说陆都头在安宁县剿灭连云寨的事迹,咱们在军镇听起来都觉得好生威风,当真是英雄出少年,令人佩服!” 陆沉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和微笑,拱手还礼:“过奖了,不敢当。” “剿灭连云寨,不过是分内之事,保境安民罢了。” 他话锋一 转,语气随意,仿佛闲聊般说道:“那连家父子,不过是盘踞一方的土鸡瓦狗,自以为有些势力便能为所欲为,实则不堪一击,翻掌即可灭之,实在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他说这话时,眼神余光紧紧锁定着连信的脸。 只见对方面上笑容依旧,甚至还配合地点了点头,赞道:“陆都头说得是。” “此等匪类,确实死有余辜。” 然而,在陆沉阴神那超越常人的敏锐感知中,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心湖之中掀起的滔天杀意。 如同冰面下的暗流,汹涌澎湃! 那是一种被触及逆鳞,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仇恨。 “诸位一路辛苦,不知这批物资,是要送往何处?” 陆沉故作不知,继续试探。 “哦,一些军需杂物,送往茶马道交割。” 连信回答得滴水不漏,反问道:“听闻陆都头武功高强,不知师承哪位名家?” 两人你来我往,言语间看似亲切,实则机锋暗藏,互相摸底。 厅堂内,其他伪装成官兵的平岗寨匪徒也看似随意地走动,喝水。 实则隐隐占据了各个有利位置,形成了合围之势。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气氛在看似和谐的表象下,愈发显得凝滞而诡异。 双方寒暄,互相试探。 好像相逢恨晚,彼此聊天。 眼看着夕阳即将彻底沉入西山,天色渐暗。 连信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带着一丝饶有兴致的口吻问道:“陆都头,你我相谈甚欢,却为何一直未曾问过鄙人的名讳?这事情,是不是有些古怪了?” 陆沉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眼皮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只是嘴角也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必问,我已知道你是谁。” 连信眉头一挑,脸上适当地露出惊讶之色:“哦?陆都头此前见过我?” 陆沉放下茶杯,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直视着连信伪装下的眼睛,缓缓摇头:“没有。” “但我见过你的父亲,还有你那几位兄长,他们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 “对吧?连七当家。” 他故意将“连七当家”四个字咬得极重。 话音落下的瞬间,厅堂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冻结! 连信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那伪装的平和表情如同瓷器般片片碎裂,露出底下阴鸷冰冷的本质。 他死死盯着陆沉,眼中杀机再也无法掩饰,如同毒蛇般噬人。 “曲红,你这号称宗师难辨的手艺,看来也不怎么样!” “这么快就让人家陆都头给看穿了啊!”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后方帘幕掀动。 那名唤曲红的女子以及其他几名气息彪悍的匪徒头目应声而出。 瞬间将陆沉所有退路封死。 曲红看着安然稳坐的陆沉,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不可能!我的易容术绝无破绽!他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陆沉独自坐在椅子上,面对群狼环伺,神色依旧淡然。 甚至还悠闲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飞鱼服袖口,仿佛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与他无关。 “陆!沉!” 连信撕掉脸上那张令他厌恶的假面,露出本来阴鸷的面容,声音如同寒冰。 “你确实有几分小聪明!但你也太托大了!自以为武功高强,就敢独自前来,点破我的身份?”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此地除了你,皆是我平岗寨的气关好手!我等齐齐出手围杀,任你三头六臂,今日也难逃一死!” “正好用你的头颅,祭奠我父兄在天之灵!” 面对连信杀意沸腾的威胁,陆沉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 他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谁说我在托大,我只是在等。” 连信一愣,下意识追问:“等什么?” 陆沉嘴角那抹笑意加深,带着一丝戏谑:“等一个能轻松斩杀你的机会,等……我的援兵。” “援兵?” 连信先是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正要出言讥讽。 突然! 他脸色猛地一变! 与此同时,驿站外传来了如同闷雷般由远及近,密集而沉重的马蹄声! “七当家,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黑压压一片,把驿站给围了!” “看旗号是巡山司和县兵,里面有好几股强横的气息,绝对是高手!” 那名魁梧大汉冲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惊骇。 厅内所有匪徒的目光,瞬间死死钉在依旧安坐的陆沉身上。 他们眼中无不是充满了震惊,愤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陆沉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着脸色铁青的连信,轻声道。 “对付你们这些祸乱地方,杀人如麻的流寇大贼,难道还要讲什么单打独斗的江湖道义不成?” 他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凛然官威: “直接并肩子上,拿下便是!”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73章 横练不破,宗师之威 驿站之外,人马如龙,更有擎起的火把,将眼看着将要暗下去的夜色,照得亮如白昼! 黄征这小子摇人搬救兵的效率高得吓人! 但见人影憧憧,兵甲铿锵。 他竟是将整个安宁县有头有脸的武道高手几乎都请了过来。 烧身馆的馆主,宗师戚仲光负手而立,气息渊深如海,其弟子宋彪怒目圆睁,铁掌之上气血奔涌。 神拳馆馆主罗雄,双拳紧握,骨节爆响,战意高昂。 天河馆的宋万,手持一杆混铁棍,煞气腾腾。 巡山司统领赵无忌更是亲至,腰佩长剑,目光冷冽,身后是数十名精锐的巡山司兵丁。 还有那一手金刀凌厉无匹的董霸…… 再加上众多县兵手持强弓硬弩,里三层外三层将驿站围得水泄不通,箭镞的寒光在火光下闪烁,杀气弥漫四野! “陆沉!你找死!!” 连信透过窗户看到外面这阵仗,瞬间明白自己早已落入圈套,不由勃然大怒。 一股被戏耍的屈辱和暴戾直冲脑门! 盛怒之下,他再无保留,身形如鬼魅般暴起,体内气关巅峰修为轰然爆发。 一记蕴含阴毒劲力的掌风,直取陆沉胸口! 这一掌来的又快又狠,浑然没有半点留手,战场之上,哪里还有试探,一出招,就是力求毙敌的手段! “来得好!” 陆沉却似早有预料。 他体内《龙吟金钟罩》瞬间催至顶峰! 周身淡金色的龙形罡气剧烈流转,隐隐发出低沉的龙吟之声! “嘭!” 掌力结结实实印在陆沉胸口,发出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 狂暴的劲力炸开,陆沉借着这股力道,身形猛地向后退去,顺势将驿站大门彻底撞得粉碎。 木屑纷飞中,他已稳稳落在院中,除了气血微微翻腾,竟是毫发无伤! “什么?!硬接七当家一掌,他竟然没死?!” “那小子好深厚的横练功夫!” 那名魁梧大汉瞳孔骤缩,失声惊呼。 他自身也是修炼外家硬功的好手,深知将横练功夫练到如此境地,需要何等惊人的毅力与天赋! 没有十年八载的水磨功夫,连入门都难,更别说硬抗气关高手含怒一击而若无其事! “老子来会会你!” 魁梧大汉怒吼一声,他修炼的乃是《 青牛伏魔功》,一身气力惊人,最喜与人硬碰硬。 只见他周身肌肉贲张如铁疙瘩,脚步踏地咚咚作响。 如同蛮牛冲撞,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直抓陆沉双肩,要使出摔跤擒拿的杀招! “跟我比力气?比横练?” 陆沉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不闪不避,同样探出双手,十指如钩,精准地扣住了大汉的手腕! “给我起!” 陆沉吐气开声,体内九窍金丹改造后的磅礴巨力轰然爆发。 双臂一振,那魁梧大汉伸过来的双手,竟是被他生生卡死。 两人的手掌之中,恐怖的力道对撞,竟是让周遭生出层层气浪。 然而才只片刻,那魁梧大汉的面色竟是猛的一变。 他本该生根的脚下,竟像是被倒拔出来的垂杨柳,被陆沉硬生生抬了起来,随后猛的一抡,如同风车般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 “轰!” 大汉被狠狠砸在地上,青石板地面瞬间龟裂,烟尘四起! 但这大汉也确实了得。 受此重击,竟一个翻滚又跳了起来,咆哮着再次扑上,双拳如同重锤般砸向陆沉胸膛! “冥顽不灵!龙形罡,破!” 陆沉搬运气血,运转真元。 丹田内金色真元狂涌,汇聚于右拳之上,龙形罡气凝聚压缩,使得他的拳头仿佛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液,隐隐有龙首虚影浮现! “吼!” 一拳击出,音爆如龙啸! 金色的拳罡摧枯拉朽般撕裂了魁梧大汉护体的青牛气劲,结结实实地轰在了他的胸口!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传来! 大汉前冲的身形猛地顿住,双眼暴凸,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凹陷下去的胸膛。 随后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狂喷而出。 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后轰然倒下,激起一片尘土,再无声息。 平岗寨一名以横练和气力着称的气关好手,竟在正面硬撼中被陆沉以绝对的力量和更胜一筹的罡气,生生击毙! “兄弟们!与他们拼了!我们一并杀出去!” 连信看得目眦欲裂,心知今日难以善了,厉声嘶吼着命令手下拼命。 试图以此制造混乱,趁乱突围。 顿时,驿站内外杀声震天! 宋彪怒吼着迎上一 名使链子枪的匪徒,铁掌翻飞,与对方战作一团。 掌风枪影交织,劲气四射。 金刀董霸刀光如匹练,直接对上了三人。 他刀法狠辣刁钻,逼得曲红等人连连后退,手中兵刃都根本来不及施展。 赵无忌长剑出鞘,剑光森寒,指挥着巡山司兵丁结阵推进,弓弩手在外围伺机而动,将试图冲出驿站的匪徒一一射杀或逼回。 罗雄、宋万等人也各自对上平岗寨的好手,打得难分难解。 连信自己则是一刀劈开一名挡路的县兵,身法展动,如同鬼影般向着驿站外围兵力薄弱处急窜而去! 鼓动手下去接敌,为的就是给自己创造出一个能逃遁出去的空间和机会。 他身法诡异,几个起落便已接近包围圈边缘。 眼看着眼中已经有了一丝逃出生天的希望。 然而,就在他脚尖即将点地,欲要发力远遁的刹那—— 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拦在了他的去路之上。 正是那位一直未曾动手,只是静静观战的烧身馆馆主——宗师戚仲光! 戚仲光面色平静,看着疾冲而来的连信,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微屈,看似轻描淡写地向前一按。 这一按,仿佛引动了周遭天地之气! 狂风骤起,气流塌陷! 一股无形却浩瀚如岳,磅礴如海的恐怖压力瞬间降临。 将连信周身数丈的空间尽数封锁! 连信那诡异迅捷的身法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骤降,脸上露出了极度惊骇与绝望的神色! 他拼尽全力,将毕生功力凝聚于鬼头刀上。 刀身黑气暴涨,发出凄厉的鬼啸,向着戚仲光猛劈而去! 这是他搏命的一刀! 戚仲光眼神古井无波,那按出的手掌姿势不变,只是掌心微微一亮。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使得天地变色,将所有人都目光全都引来的一掌,自上而下拍落。 这仿佛能镇压一切的淡白色掌印脱手而出,后发先至,轻飘飘地印在了那声势骇人的鬼头刀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凝聚了连信全部力量的鬼头刀,在与淡白掌印接触的瞬间,便如同冰雪遇阳,寸寸碎裂! 掌印去势不减,印在了连信的胸膛。 连信浑身剧震,前冲的身形戛然而止,眼中所有的神采迅速黯 淡下去。 一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缓缓从嘴角溢出。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未能吐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落在地上,便已经是气绝身亡。 宗师一怒,伏尸当场! 其威其势,真可谓是天地变色! 随着连信毙命,剩下的平岗寨匪徒更是士气崩溃。 在众多高手和官兵的围攻下,很快便被斩杀殆尽。 负隅顽抗者皆被格杀,少数跪地求饶者也被缴械捆绑。 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在绝对的实力和早有准备的围剿下,彻底团灭! 驿站内外,只剩下浓烈的血腥味和战斗过后的狼藉。 便是陆沉,见着眼前场面都忍不住有些咋舌。 这实在是顺利的有些太过分了。 本以为面对这些贼匪,多少得耗费一些精力。 谁能想到,他让黄征去请救兵,竟然连一尊宗师都请了过来。 连信怕是死都不会想到,自己过来,竟会直接撞在宗师的枪口上。 可惜,这个时候的他,只能去黄泉路上,再说不甘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74章 计中计,易容术 驿站内外,喊杀声渐渐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官兵收缴兵器,捆绑俘虏的呵斥声与伤者的呻吟。 有着黄征摇来的众多高手与兵丁,形成铁桶般的合围,连信一行人纵然悍勇,也终究是插翅难飞。 除了跪地投降的,余者尽数伏诛,血染黄土。 “刀下留人!董大哥,请将那女子留下!” 陆沉高声喊道,目光指向那已被董霸刀势逼入绝境,面色惨白的曲红。 手持金刀,杀气未消的董霸闻言,刀锋稳稳停在曲红咽喉前三寸,扭头疑惑道:“哦?二弟留这女贼何用?莫非她还有什么用处?” 他语带调侃,但手上力道却已收敛。 陆沉走上前,摇了摇头,正色道:“大哥有所不知,此女身怀绝技,易容之术堪称独步,杀了可惜,若能为我所用,便是对付平岗寨的一着妙棋。” 他转而看向眼神惊疑不定的曲红,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曲红,尔等落草为寇,打家劫舍,本是死罪。但本都头念你一身技艺修炼不易,可愿弃暗投明?” “若肯归顺朝廷,戴罪立功,尚有一线生机,否则,此地便是你埋骨之所。” 曲红望着四周横七竖八的山寨兄弟尸体,以及连信那死不瞑目的惨状,心如死灰,面无人色。 她怎么也没想到,精心策划的行动,竟会因眼前这个年轻都头而一败涂地,陷入绝境。 她抬起头,死死盯着陆沉,眼中充满了不甘与困惑,声音沙哑地问道:“为什么?你到底是怎么看破我的易容?连七当家的伪装,我自信宗师都难以窥破!” “若非你点破,我们绝不会暴露,更不会有今日之祸!” 这是她最大的心结,也是她引以为傲的技艺首次被如此彻底地瓦解。 陆沉嘴角微扬,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这是我的秘密。” 他并未解释天眼观气之能,转而语气转冷:“本都头耐心有限,是死是活,就在你一念之间,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回答。” 曲红浑身一颤,目光在陆沉平静却锐利的眼神,周围虎视眈眈的官兵以及地上同伴的尸体间来回扫视。 负隅顽抗,唯有一死。 投降……或许真有一线生机。 甚至能摆脱这刀头舔血的绿林生涯? 挣扎与恐惧在她眼中交织,最终,求生的欲望压过了一切。 她颓然 低下头,原本横在心中的防御,彻底被击垮。 “罪女曲红,愿弃暗投明,归顺朝廷,恳请陆都头……开恩!”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陆沉满意地点点头,对一旁的宋彪示意道:“宋教头,有劳你用些手段,暂且封住她的气脉,确保万无一失。” 宋彪应声上前,出手如电,在曲红身上几处大穴连点数下,曲红顿时觉得周身真气滞涩,难以调动,如同常人。 处理完曲红,陆沉这才走向赵无忌以及前来助拳的戚仲光、罗雄、宋万、董霸等人。 他郑重抱拳行礼:“今日多谢诸位前辈,兄长鼎力相助,方能将此伙悍匪一网打尽!陆沉感激不尽,待此间事了,再设宴答谢!” 众人纷纷还礼,客气几句。 戚仲光目光在陆沉身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并未多言,便带着宋彪先行离去。 罗雄、宋万、董霸等人也相继告辞。 待众人散去,陆沉走到一直凝神观察现场的赵无忌身边,低声道:“大人,匪首虽已伏诛,但平岗寨根基尚在,隐患未除。” “卑职有一计,或可趁此良机,重创甚至瓦解平岗寨!” 赵无忌目光一闪,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陆沉胸有成竹,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大人,连信虽死,但平岗寨此刻应尚不知情,我们手中现有曲红这位易容高手,可利用她之技艺,让卑职假扮成连信!” 他顿了顿,继续详细阐述:“卑职可伪装成‘侥幸逃脱’的连信,带着曲红以及少量‘幸存’的弟兄,押送着假冒的生辰纲,前往与平岗寨约定好的汇合点,或者直接返回平岗寨外围据点。” “凭借连信的身份和成功夺得的生辰纲,必能取信于寨中贼人,顺利打入其内部!” “一旦进入贼巢,或接触到其核心人员,我们便可里应外合,或探听虚实,或制造混乱,或配合大军围剿!” “先是引蛇出洞,再来个釜底抽薪,兴许,这一直盘踞此地的平岗寨,也能真正毕其功于一役,将其彻底摧毁!” 赵无忌听着陆沉的叙述,眼中精光越来越盛。 他仔细思忖着此计的可行性与风险,最终一拍手掌,低喝道:“妙啊!此计大胆却精妙!” “若能成功,平岗寨必遭重创!陆都头,你若真能办成此事,便是奇功一件!本官必当亲自为你向郡守乃至国公府请功,届时,封你个实权武 将,独领一军,也绝非难事!” 陆沉心中一定,抱拳肃然道:“卑职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厚望!” 接下来的四五天,陆沉亲自对曲红进行说服工作。 虽说曲红已经选择投靠,但毕竟此人内心如何,还不确定。 易容之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曲红没有投名状,这就是陆沉最不放心的一点。 但如今箭在弦上,也没有办法再考虑其他。 但他还是将曲红单独扣留下来,与其陈明利害,描绘归顺后的前途。 没有投名状,那就人为制造一个投名状! 不过这种事情也只能当个保险。 真正有用的,依旧是利诱。 四五天内,曲红对陆沉了解越来越多,也对他的手段越来越恐惧。 她终于彻底松口,表示愿意真心投效巡山司,戴罪立功。 事实上,对于许多绿林中人而言,若能吃上一口安稳的“皇粮”,谁又愿意终日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只是以往朝廷看不上他们这等匪类,如今陆沉给出了一条明路,曲红自然难以抵挡这份招安的诱惑。 取得曲红的配合后,计划便紧锣密鼓地展开。 曲红强打精神,取出随身携带的秘制药水,软泥和各种材质的面皮,开始为陆沉精心易容。 她先是根据记忆和连信残留的面部特征,仔细调制出一张与连信面容一般无二的人皮面具。 连那阴鸷的眼神,嘴角习惯性的冷笑纹路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接着,她又制作了另一张面容普通,带着边军风霜之色的军官面皮,以备不时之需。 陆沉端坐不动,任由曲红那灵巧的双手在自己脸上施为。 感受着冰凉的药水和薄如蝉翼的面皮贴合肌肤的奇异触感。 看着镜中逐渐变得陌生而阴冷的面孔,陆沉眼中闪过一丝惊叹的光芒。 “这一次的计中之计,就看能不能顺利施行出去了!” “如今诱饵和伪装都已备好,就看平岗寨这条大鱼,能不能钓得上钩!”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75章 茶马道,生辰纲 陆沉易容之后,对着铜镜端详。 镜中已是一张属于连信,带着几分阴鸷与冷厉的陌生脸庞。 他刻意模仿着连信走路的姿态,说话时嘴角习惯性的下撇。 甚至连眼神中都刻意染上了那份属于绿林悍匪的桀骜与警惕。 “像!太像了!” 连红拂端着茶水进来,乍一见连信,吓得手一抖,茶盘差点脱手。 直到陆沉开口用原本的声音说话,她才拍着胸口,惊魂未定道:“少爷,你这也太吓人了,要不是你说话,我根本就一点都认不出来!” 陆沉笑了笑,转向一旁神色复杂的曲红:“曲大家手艺非凡。” “不过,形似还需神似。” “连信平日有哪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说话可有特殊口癖?饮酒用饭时可有什么讲究?还请你细细道来,免得我关键时刻露了马脚。” 曲红如今既已投诚,便也尽心尽力。 她仔细回想,一一告知:“七当家,不,连信他思考时,左手小指会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饮酒不喜慢酌,惯于仰头猛灌,且只用特定的犀角杯,他发怒时,总爱骂人,且带一句口头禅……” 陆沉凝神记下,随后几日便在宅院中反复练习,模仿连信的言行举止,力求惟妙惟肖。 如今时节已悄然步入初春,但冬日的余威尚未散尽。 早晚依旧寒冷,呵气成霜。 官道两旁的树木却已悄悄抽出嫩绿的新芽,透露出勃勃生机。 几日准备妥当后,陆沉戴上那张押运军官的普通面皮,点齐了十余名精干手下。 这些人皆是赵无忌精心挑选,配合他演戏的可靠之人。 又带上了机警的细犬哮天,背弓佩剑,押解着几辆装载着“重要物资”的马车,正式启程前往茶马道。 车轮碾过尚带湿气的官道,发出辚辚声响。 队伍沉默地前行,唯有马蹄声与车轮声交织。 陆沉与同样易容改扮,扮作押送生辰纲的军官,与藏身其中的曲红同乘一车。 车厢内有些颠簸。 陆沉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逐渐染上绿意的田野山峦,开口道:“曲红,如今我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人,说说看,这平岗寨内部,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七大当家,除了已死的连信和那大金刚邢百川,其余几人,又是何等人物?” 曲红如今也放开了些,她拢了拢鬓角 ,低声道:“都头明鉴。” “平岗寨势力庞大,盘踞龙首岭及周边数百里,明里暗里掌控的寨子,眼线无数,聚拢的亡命之徒,粗粗算来,怕是不下万人之众。” 她顿了顿,继续道:“七大当家,以大金刚邢百川为首,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更身负【罗汉】道果与【龙树】赐器,乃是寨子的定海神针,等闲不会露面。” “排行第二的,是‘毒剑秀才’柳无眠,此人看似文弱书生,实则剑法诡异狠毒,且精通用毒,心思缜密,最是难缠。” “排行第三的,是‘黑衣郎君’夜枭,轻功卓绝,来去如风,擅长暗杀刺探。” “其余几位当家,四当家‘开山斧’石镇岳,五当家‘鬼婆婆’阴九娘,六当家‘百步蛇’韩奎,也都是绿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各有绝技。” “连信入伙最晚,年纪最轻,排在末位。” 陆沉默默记下这些名号,又问道:“这上万人的开销可不是小数目,平岗寨如何维持?” 曲红叹了口气:“他们背后自然有势力支持。” “背地里一些对国公府不满的地方豪强,被排挤的勋贵,心怀不轨之人甚众,且因为有利可图,不少地方上的官员,也未必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可能还有境外云蒙的影子,都在暗中输送钱粮、兵器。” “否则,光靠打家劫舍,哪里养得起这许多人马?” “而且大当家他们常说,只要岭南局势稍有动荡,便可趁机扯起反旗,割据一方……” “我想,他们这样的考量,背后肯定有着旁人不敢想象的底蕴。” 陆沉听得心中凛然。 怪不得国公府年年剿匪,却始终难以根除。 这平岗寨已非普通山贼,实乃心腹之患! 若真让他们成了气候,席卷岭南,后果不堪设想! 恐怕只需要一个火星子,就能彻底将岭南这片地界给烧成灰。 而这背后,若是真的只有平岗寨一股势力的话,也多少还能应付。 怕就怕,平岗寨的背后,还牵连更大。 真到那个时候,镇守此处的国公府,必是首当其冲。 朝野震动之下,怕是头顶上的天,都得变上一变! 如此一路行去,天色渐晚,寒意渐浓。 队伍在一条小溪旁扎营,燃起几堆篝火驱散春夜的冷意。 众人围坐在跳跃的火焰旁,烤着干粮和 猎来的野味。 肉香混合着松枝燃烧的清香,在夜色中弥漫。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陆沉易容后平凡无奇的脸。 他撕下一块烤得焦香的兔肉,看似随意地问道:“曲红,如此说来,那批真正的生辰纲也不算是有太大的价值,为何连信非要带着你们去将那些生辰纲给抢下来?” “难道说,这生辰纲除了是给老国公的寿礼,里面还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值得连信和邢百川如此大动干戈,连李总兵的脸都敢撕破?” 曲红靠近火堆,搓了搓手,压低声音道:“都头有所不知,其实那寿礼只是个幌子。” “真正的生辰纲,里面东西复杂得很。” “据说有边军的驻防图,兵力调配的密报,还有从云蒙那边缴获的一些重要战利品,要通过老国公的门路,秘密献往京城,关乎朝堂博弈,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 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神秘:“最让几位当家心动的,据说是一块天地奇石!” “具体什么样子,有什么玄妙,连信生前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大当家邢百川对此志在必得,据说似乎与他的【罗汉】道果有莫大关联!” “天地奇石……” 陆沉咀嚼着这个词,心中念头飞转。 能让一道果之主如此重视,绝非寻常之物! 就是不知道这东西,到底能有什么作用。 也不知道这生辰纲,如今到底在什么地方。 篝火噼啪作响,夜风掠过树梢,带来远山的寒意。 众人裹紧了身上的棉衣或皮袄,谈论声渐渐低沉。 陆沉也没有在这些事情上多做考虑。 远的那些想了没用。 他现在要做的,只是顾好当下的计谋。 只要自己此计成了,那之后能得到的好处,可一点都不会来的少! 接下来的七八天,队伍便在这样的日行夜宿中度过。 天气一日暖过一日,路边的野花开始星星点点地绽放,茶马道上的行商旅人也明显多了起来。 这一日,夕阳西下。 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 陆沉站在一处高坡上,远远望去,只见地平线的尽头,一座雄城的巨大轮廓在暮色中巍然矗立,城墙蜿蜒如龙,旌旗隐约可见。 真正茶马道上的雄城,终于到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76章 打听,姐妹 陆沉此番可谓是身负双重伪装。 明面上,他是来自长朔军镇,押运“重要物资”的边军军官。 持着伪造的文书路引,面容平凡,风尘仆仆。 暗地里,在那些平岗寨人的眼中,他又是那个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平岗寨七当家连信。 意图在这鱼龙混杂之地,钓出真正的大鱼。 实际上,他是藏身其后,身在巡山司,在任六扇门的都头! 一入茶马道城,陆沉便深切体会到何为真正大城的气象。 这与他熟悉的安宁县简直是云泥之别! 安宁县虽是一县之治所,但规模有限。 城内除了县衙,巡山司,拳馆,商会等几处是盖的大气沉稳,多数街巷仍是土路。 内城稍显齐整,铺着青石板,有一些像样的宅子,主干道上几家大的铺子,便已算是繁华了。 外城就破烂的多。 他出身的雨师巷就是泥泞的小巷子,每逢下雨都会泥泞不堪。 寻常百姓多为生计奔波,底层之人若无一技之长,难免困顿。 而这道城,则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城墙高阔,垛口森严,护城河水流湍急。 踏入城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可供四辆马车并排驰骋的,清一色由巨大青石板铺就的主干道。 平整如镜,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道路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 绸缎庄、酒楼、茶肆、银号、货栈……鳞次栉比。 叫卖声、吆喝声、车马声混杂成一片。 即便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偏街小巷,其路面也多是碎石或砖块铺就。 远比安宁县的土路规整。 街道上往来行人衣着光鲜者众多,贩夫走卒虽也辛苦,但面色红润,精神头十足。 显然在这座繁华巨城中,只要肯卖力气,总能找到活路,不至于忍饥挨饿。 而视线越过那些寻常屋舍,便能望见内城方向那些飞檐斗拱,金碧辉煌的深宅大院与楼阁。 隐隐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昭示着此地权贵富商的奢靡生活。 陆沉寻了城中一家中等规模的客栈住下,选了一间临街的上房。 推开雕花木窗,下方便是川流不息的人潮。 各种口音的叫卖、交谈声扑面而来。 空气中混合着食物、香料、皮革和马匹的复杂气味,一派生机勃勃。 他立刻吩咐曲红,按照平岗寨的联络方式,在客栈附近以及城西市集的几个特定角落留下了暗号,静待鱼儿上钩。 等了约莫半日,黄昏时分,曲红便悄然来报:“大人,有回应了,对方约在翠红楼会面。” 陆沉闻言,眉头微挑:“翠红楼?那是什么去处?” 曲红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神情,压低声音道:“是道城西市这边最有名的青楼。” 陆沉一时无语。 这才刚到道城第一日,接头地点就选在烟花之地? 这要是传回安宁县,他这“少年英雄”、“陆都头”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黄征那挤眉弄眼的怪笑。 “唉。” 陆沉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为了公事,没办法,只好牺牲一下本都头的清誉了。” 入夜,茶马道城仿佛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白日里的喧嚣并未散去,反而在万千灯火的点缀下,变得更加迷离而富有诱惑。 主干道上,悬挂着各式灯笼的店铺将货物摆到了街边,亮如白昼。 马车,轿子往来穿梭。 衣着华丽的富家子弟与客商在仆从的簇拥下,流连于各个酒楼与销金窟。 丝竹管弦之声从沿街的阁楼里飘出,与喧哗的人声交织在一起。 陆沉换上一身质地不错的绸缎长袍,覆着那张中年军官的面皮,做出一副边地豪客的派头,大摇大摆地来到了位于西市最繁华地段的翠红楼。 但见这翠红楼,门面装潢得富丽堂皇。 数盏巨大的红灯笼将门前照得一片暖昧的绯红。 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莺莺燕燕们倚在栏杆旁,挥舞着香帕。 娇声软语地招揽着过往的客人。 几个伶牙俐齿的龟公在门口迎客。 见陆沉衣着体面,气度不凡,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哎哟!这位爷面生得很,是头回来咱们翠红楼吧?快里面请!保证让您宾至如归!” 一名风韵犹存、珠光宝气的老鸨扭着腰肢过来,未语先笑,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这位大爷,瞧着就是贵客!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们这儿的姑娘啊,吹拉弹唱,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保管伺候得您舒舒服服!” 陆沉故作熟稔地哈哈一笑,随手抛出一小块碎银给那龟公,对老鸨道:“给本大爷开个清静点的上房,再叫个懂事的姑娘来 陪酒!” “好嘞!爷您楼上请!” 老鸨见其出手阔绰,更是热情。 她亲自引着陆沉上了二楼一间颇为雅致的包房。 房内熏香袅袅,布置奢华。 红木桌椅,锦缎铺床,与外间的喧闹隔绝开来。 片刻后,房门轻响,一名身着水红色纱裙,体态风流,面容娇媚如花的年轻女子端着酒水款款而入。 她眼波流转,自带三分媚意。 轻轻掩上房门后,对着陆沉嫣然一笑,声音软糯:“妈妈让月奴来伺候大爷,大爷打哪儿来啊?瞧着风尘仆仆,一路辛苦了呢。” 陆沉心知,这就是他们接头用的暗号。 他按照曲红事先交代的切口,端着酒杯,故作豪迈地回应道:“长朔横云寨,走了五天五夜,路经三县之地,才到此处。” 那自称月奴的女子闻言,脸上的娇笑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然与恭敬。 她迅速上前一步,竟是单膝跪地,低声道:“月奴见过七当家!” “三当家得知您李代桃僵、假扮官军的妙计,大为称赞,特命我等在此策应等候,听候七当家差遣!” 陆沉心中一定,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 他压低声线,模仿着连信那略带阴冷的语气:“起来说话。城里情况如何?其他几路‘货’到了吗?” 月奴起身,谨慎地回道:“回七当家,从长朔出来的押运队伍,已有四批落入我们手中。” “可惜,仔细搜查,都未找到大当家要的那东西!尤其是那块天地奇石,更是踪影全无!” “三当家判断,李长梁那老狐狸定然还有后手,真正的‘货’恐怕还在后面,或者走了更隐秘的路线。” 陆沉思忖片刻,又问道:“三当家如今送来了多少人马?藏在何处?” 月奴答道:“三当家命了五十余名好手,分批潜入,如今都藏在西市的银钩赌档后院,那赌档的老板,是我们平岗寨早年布下的暗子,绝对可靠!” 陆沉点头,又抓着其他的细节询问一番。 感觉已经将平岗寨的各种布置全部掌握下来,他才心中满意。 正事谈完,陆沉便想让她先行离去。 然而,他刚要开口,却见那月奴忽然又换上了一副媚意横生的模样,水蛇般的腰肢一扭,便软软地贴近过来。 一双玉臂自然而然地就要缠上陆沉的脖颈,吐气如兰,声音带着几 分幽怨与娇嗔。 “七当家~!这许久不见,难道就只想谈这些打打杀杀的公事么?月奴好想你啊!” 陆沉心头猛地一跳,暗叫不好! 这女子竟是连信的姘头?! 曲红怎么没提前告知此事! 这要是露了馅,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身体瞬间有些僵硬,正飞速思考该如何推辞,既不崩人设,又能摆脱这温香软玉的纠缠。 却见月奴见他反应冷淡,撅起红唇,满脸幽怨地嗔怪道:“七当家!你的心真是偏到胳肢窝去了!心里怎么就只有妹妹,半点都没有我!” “妹妹?” 陆沉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心中一动。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含糊其辞地顺着她的话问道:“她可也来了道城?近来可好?” 月奴气哼哼地松开手,扭过身子,酸溜溜地道:“哼!她好着呢!” “如今可是三当家眼前的红人,自然是跟在三当家身边,哪里像我,只能在这烟花之地苦等当家的。”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77章 接头,身份 陆沉心头警铃大作。 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脑筋转得飞快,瞬间便有了对策。 他忽地发出一阵低沉而略带邪气的笑声,模仿着连信那肆无忌惮的做派,伸手勾起月奴的下巴,眼神带着几分狎昵与霸道: “一个人有什么趣味?要作乐寻欢,自然是要与你们姐妹一起,那才起劲,不枉费本当家的心思!” 月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直白话语弄得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飞起红霞。 她含羞带怯地瞥了陆沉一眼,娇声道:“七当家~!你果然存着这般心思,想姐妹双吃!” 她语气中带着嗔怪,眼底却有一丝得意与期待,旋即又故作忧愁:“月奴自是千肯万愿,只怕妹妹她脸皮子薄,性子又倔,拉不下这个脸呢。” 陆沉揣摩着连信那自负又贪婪的性格。 旋即轻哼一声,宛若成竹在胸,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口吻说道:“哼!在本当家的威风面前,她有什么拉不下脸的?” “你们姐妹俩就给我好生等着,待我办完了这桩大事,得了空闲,定要好好‘宠幸’你们姐妹,让你们知道本当家的手段!” 为了将戏做足,他甚至还故意学着浪荡子的模样,手上不规矩地在月奴身上游走抚摸一番,动作带着几分粗鲁与占有欲。 月奴平日里多是她们姐妹逢迎,此刻被陆沉这般主动又露骨的挑逗对待,只觉得身子发软,脸颊滚烫。 心中那点因为“星奴”而产生的酸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冲散了不少。 整个人更是如同化作一滩春水,软泥似的瘫在锦缎床榻之上,眼神迷离,气喘吁吁,再无半分怀疑。 陆沉见火候已到,深知此地不宜久留。 万一这女子情动之下再有进一步要求,可就难以招架了。 他立刻寻了个借口,声音沙哑道:“好了,美人儿,你先歇着。本当家的还有要事需亲自去安排,耽搁不得。” 说罢,不再留恋,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做出强忍欲望,以大事为重的姿态,匆匆离开了这间满是脂粉香气的包房。 回到下榻的客栈,陆沉刚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就看到曲红坐在桌边,正用一种混合着好奇与几分看好戏的眼神打量着他,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陆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反手关上房门,一步踏前,出手如电。 右手五指如同铁箍般猛地掐住了曲红的脖颈。 虽未用力至伤,但那冰冷的触感和骤然爆发的凛冽杀意,让曲红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化为惊恐! “曲红!” 陆沉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寒冰刮过她的耳膜。 “本都头看你尚有用处,才留你性命,许你戴罪立功!你竟敢跟本都头耍这等小心思?” “连信与那月奴,星奴姐妹的关系,你为何故意隐瞒?是想看本都头出丑露馅,还是存了别的心思?!” 曲红被掐得呼吸困难,感受着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得魂飞魄散。 她浑身抖如筛糠,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都头饶命!属下绝无此意!” “是属下疏忽,以为此等私密小事无关大局,忘了提醒,属下再也不敢了!求都头开恩!” 陆沉冷冷地盯了她片刻,直到曲红脸色开始发白,才缓缓松开手,警告道:“记住你的身份!若再有下次,无论是疏忽还是故意,本都头可就不客气了!” “是!是!属下记住了!再不敢了!” 曲红瘫软在地,捂着脖子连连咳嗽,如同受惊的小绵羊,再不敢有丝毫异动。 等曲红惊魂未定地退下后,陆沉独自在房中踱步,面色凝重。 根据月奴透露的情报,平岗寨此次为了劫夺生辰纲,三当家派出了大量好手,潜藏在城中各处。 仅凭他带来的这十几个人,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无异于痴人说梦。 “必须借助更强的力量!” 陆沉思忖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 他想到了六扇门! 这等牵扯到绿林巨寇,边军物资的大案,正是六扇门的职权范围。 而且,若能借助六扇门的力量,功劳更大,也更名正言顺。 他仔细回忆着之前燕六闲谈时,透露过的几个六扇门在重要城镇的紧急联络方式和暗号。 第二日一早。 陆沉换回那身普通的绸缎长袍。 他覆着军官面皮,借口要在城中逛逛,摸摸底,独自一人来到了道城西市一条相对安静,但铺面都颇为规整的街道。 他走进一家招牌老旧,名为“济世堂”的药材铺。 店铺里弥漫着浓郁的药草气味。 柜台后站着一位戴着瓜皮帽,穿着半旧长衫,看似普通的老掌柜。 陆沉走上前,目光扫过柜台内的各类药材,不动声色地开口说道:“掌柜的,我家中有鼠患 ,甚是烦人,需要二斤砒霜!” 那老掌柜正在拨弄算盘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打量了一下陆沉,沉声道:“客官,家中鼠患竟如此厉害?二斤砒霜,怕是药力不够,难以根除吧?” 陆沉心中一定,暗号对上了!他点头,语气加重:“既如此,那就劳烦掌柜,为我取十斤来!钱一分不少给你!” 老掌柜闻言,脸上最后一丝随意消失不见。 他缓缓走出柜台,腰背似乎都挺直了一些,对着陆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低声道:“货都在内库,客人里面请详谈。” 陆沉跟着他穿过柜台旁的小门,走入后面一间堆满药材,光线稍暗的静室。 一进入静室,那老掌柜立刻转身,双手抱拳,语气带着恭敬与警惕:“不知是六扇门中哪位捕头驾临?有何吩咐?” 没错,这间看似普通的“济世堂”,正是六扇门设在茶马道城的一处秘密联络点。 陆沉也不再伪装,报上姓名:“安宁县巡山司都头,陆沉,此前曾与燕六捕头共事,得他告知此联络之法。” 他迅速将平岗寨意图劫夺长朔军镇生辰纲,以及自己伪装潜入,已与贼人接上头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最后,他询问道:“情况危急,贼人势大,掌柜的,道城之中,如今可有六扇门的厉害高手坐镇?需尽快请来相助!” 那药材铺老板闻言,脸上却露出迟疑之色,犹豫片刻才道:“陆都头,实不相瞒,您来得正巧,却又不巧。” “其实那位与您共事过的燕捕头,他人此刻就在这道城之中!” 陆沉闻言大喜过望! 他还以为燕六和竺无双仍在外面追索道果踪迹,没想到燕六竟然就在此地! 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有燕六这位经验丰富,武功高强的捕头相助,对付平岗寨的把握就大得多了! “太好了!快带我去见燕捕头!”陆沉急忙说道。 然而,那暗桩却面露难色,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解释道:“陆都头,这事恐怕不行。” “燕捕头他如今……怕是没办法离开啊。”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78章 打赌,破门 “燕捕头不能离开?这是为何?” 陆沉心头一紧,急忙追问。 药材铺老板叹了口气,详细解释道:“陆都头有所不知。” “约莫七八日前,燕捕头追索一道果线索至道城附近,途中与一位禅宗大和尚不期而遇。” “不知因何缘故,两人言语不合,竟动起手来。” “那大和尚修为深不可测,与燕捕头激斗竟日,未分胜负,最后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便干脆打了个赌。” “打赌?”陆沉心中更加疑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嗯,两人约定,摒弃招式身法,只以自身真罡硬撼,于静室之内比拼根基,看谁先支撑不住,真罡耗尽或者心神失守,便算输家。” “如今,他们二人已在城外山中的‘乘云观’后院一间厢房内,足足对峙了五天五夜。” “气息交感,真罡外放,形成力场,等闲人根本无法靠近!” 陆沉听得眉毛高高挑起,心中震撼。 燕六的实力他是见识过的,乃是实打实的强横,一身真罡雄浑凝练。 那大和尚能与燕六拼到这般地步,定然也是同一层次的绝顶人物! 两人竟能以真罡硬撼五天五夜不分胜负。 这份修为、这份耐力,简直骇人听闻! 陆沉暗自掂量。 若是换成自己,即便有九窍金丹打底,龙形罡气护体,恐怕最多也就能支撑两三日便是极限了。 “乘云观在何处?还请告知!” 陆沉果断问道。 既然燕六来不了,那他就亲自去上一趟! 无论如何,必须打破这个僵局。 问明了具体地点,陆沉立刻离开药材铺,出了道城,施展身法,朝着城外的乘云观疾行而去。 乘云观坐落于城外十余里处的一座清幽山峦之上,香火不算鼎盛,但环境雅致。 陆沉抵达时,见前院有不少香客和道士,不便直接闯入。 他绕到观后,寻了一处僻静角落,身形如狸猫般轻盈一跃,便悄无声息地翻墙进入了后院。 后院比前院更为清净,古木参天,只有几间雅致的厢房。 陆沉凝神感知,很快便锁定了其中一间看似普通的厢房。 只因那间房周遭的气机异常汹涌澎湃。 仿佛有两股无形的洪流在房内激烈碰撞,纠缠。 使得房门,窗户乃 至墙壁都在微微震颤。 空气扭曲,发出如同烧开沸水般的“嗡鸣”之声! 甚至连靠近一些,都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阵阵刺痛与压迫感。 “定是这里了!” 陆沉心中笃定,收敛气息,悄然靠近。 尚未至门前,便已听到厢房内传来的对话声,声音中蕴含着强大的真元,穿透了那层无形的真罡力场。 只听燕六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疲惫:“大和尚!你我在此耗了五天!你到底意欲何为?” “莫非是故意拖住本捕头,好让你那同伙,或是平岗寨的贼子们在城中行事?!” 一个浑厚平和,却同样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佛号声响起:“阿弥陀佛!施主追索道果,乃是公门职责,贫僧管不着,亦不愿管。” “可在长朔军镇,你不由分说,连着出手伤我禅教之中数名弟子!这段因果,今日不得不了!” 陆沉在门外听得皱眉。 又听燕六怒极反笑:“呵!伤你弟子?” “你们禅教为求那【明王】道果,坐视云蒙铁骑残杀我大乾边陲百姓,甚至暗中提供便利,此等行径,与帮凶何异?本捕头身为朝廷命官,岂能放过!” “阿弥陀佛!” 大和尚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沉痛:“施主,此乃天大的误会!” “我禅教确有不成器之徒,被云蒙以高官厚禄所诱,犯下杀孽恶事,此乃我禅门之耻!” “贫僧那位师兄,正是为此而去往边陲,一面寻找【明王】道果命定之人,一面更要清理门户,以正佛法!” 【明王】道果! 陆沉在门外听得睁大了眼睛。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明王】道果? 看来这岭南之地,当真是风云汇聚,暗流汹涌! “巧舌如簧!” 燕六显然不信。 “你们这帮秃驴,嘴里没哪句是真的!惯会蛊惑人心!” “阿弥陀佛!非是贫僧巧言。” “佛祖曾言,末法时代,我禅教亦将迎来浩劫,天魔子孙穿我袈裟,念我经文,却行谤佛毁经、祸乱苍生之事……” “此等孽障,贫僧亦是痛心疾首,奈何因果纠缠,清理需待时机啊!” 两人言语交锋间,厢房内那两股对峙的真罡气息陡然变得更加汹涌澎湃,如同两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压迫感骤增! 陆沉知道不能 再等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运足力道,尝试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 “嗯?” 房门竟纹丝不动! 这并非上了门栓,而是被那两股交织排斥的真罡力场死死封住! “既然如此……” 陆沉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不再保留,丹田内金色真元轰然运转。 初步凝练的龙形罡气透体而出,淡金色的光芒笼罩周身! 他低喝一声,将全身力量与龙形罡气汇聚于双掌,猛地向前一推! “轰——!” 他的龙形罡气悍然撞入了燕六与大和尚那僵持不下的真罡力场之中! 这一下,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冷水! 原本维持着微妙平衡的两股庞大真罡,被这第三股虽然相对弱小,却带着独特刚猛属性的力量骤然打破平衡,瞬间产生了剧烈的连锁反应! “嗯?!大和尚!你果然找了帮手!想以多欺少不成?!” 厢房内传来燕六又惊又怒的喝声。 “阿弥陀佛!施主,分明是你不守信用,暗中使诈!” 大和尚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惊疑与怒意。 然而,此刻处于风暴中心的陆沉,却是有苦说不出! 他只觉得自身仿佛一下子坠入了狂暴的罡气海洋! 燕六那凌厉肃杀,如同无形利剑般的真罡,与大和尚那厚重磅礴,如同须弥山压顶般的佛门罡气,原本互相抵消纠缠。 此刻却因为他的闯入,失去了平衡。 如同脱缰的野马,一部分互相湮灭,更多的则是疯狂地向着处于“交点”的他冲击,挤压过来! “呃啊!” 陆沉闷哼一声,周身淡金色的龙形罡气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恐怖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要将他碾压成齑粉! 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皮膜如同被无数细小的刀片切割,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了一般! 但他心志何其坚毅! 深知此刻若是退缩,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被这两股失控的真罡重创乃至撕碎! “龙吟金钟罩,给我转!” 陆沉疯狂催动心法,将九窍金丹改造后的磅礴生机与雄浑气血激发到极致。 丹田内金色真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流起来! 他不去硬抗,而是尝试疏 导这股混合狂暴的罡气洪流!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漫步! 那两股性质迥异的真罡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却也如同最狂暴的铁锤,一次次地捶打着他的筋骨、皮膜、血肉! 龙形罡气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不断地被磨砺、压缩、凝练,变得更加纯粹,更加坚韧! “喀嚓!喀嚓!” 他体内传来如同炒豆般的密集声响。 那是筋骨在毁灭与新生中变得更加强韧的标志! 皮膜之上,淡金色的光泽越来越浓郁,隐隐有细密的龙鳞纹路浮现! 气血在狂暴罡气的冲刷下,杂质被进一步淬炼排出,越发精纯灼热! 这是一个极度凶险,却也蕴含着莫大机缘的淬炼过程! 他以自身为洪炉,以两股失控的真罡为薪柴,进行着一场疯狂的锻造! “给我……开!” 约莫一炷香后,陆沉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金芒爆射! 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长啸,周身环绕的龙形罡气不再是淡金色,而是转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凝实的暗金色! 罡气形态也更加清晰,隐隐化作一条盘绕在他身上的狰狞蛟龙虚影! 借着这股新生更加强大的力量,他双臂猛地向前一振! “轰隆!!!” 巨响声中,那扇被真罡封锁了五天五夜的厢房木门,连同周边一部分墙壁,如同被巨龙撞击,轰然炸裂开来!木屑粉尘四溅! 烟尘弥漫中,陆沉身形挺拔,暗金色的龙形罡气环绕周身,一步踏入了厢房之内!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79章 荟萃,用计 陆沉一步踏入厢房,暗金色的龙形罡气尚未完全敛去,周身散发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后的强悍气息。 房内景象颇为奇特。 燕六与那大和尚相对盘坐于蒲团之上,彼此间隔约莫一丈。 两人中间的地面,石板已然龟裂,呈现出蛛网般的纹路,显然是真罡长期碰撞所致。 燕六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那大和尚则面色赤红,如同饮多了烈酒,额角隐见汗迹,显然这五天的对峙,对两人消耗都是极大。 “陆沉?!你小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燕六看清来人,不由得瞪大双眼,脸上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 他万万没想到,打破僵局的,竟是这个来自安宁县的年轻都头! 坐在另一边的大和尚,此刻也看清了陆沉的模样。 他生得极其魁梧雄壮,身高九尺有余,坐在那里便如同一尊铁塔,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皮肤呈古铜色,肌肉虬结,将身上的灰色僧袍撑得鼓鼓囊囊,活脱脱一尊怒目金刚。 他冷哼一声,声如洪钟:“阿弥陀佛!燕捕头,你果然是使诈!” “亏贫僧还信你是个光明磊落之人,竟暗中埋伏了帮手,趁我等真罡比拼到紧要关头,行此破局之举!” 陆沉连忙上前一步,先是对着燕六微微点头,随即转向大和尚,抱拳躬身,语气诚恳地解释道:“大师息怒!晚辈陆沉,乃是安宁县巡山司都头,并非燕捕头事先安排的帮手。” “晚辈有紧急军情,特来寻燕捕头相助,误闯二位论道之地,实属无奈,坏了二位雅兴与赌约,晚辈在此郑重道歉!” 那大和尚闻言,炯炯有神的目光在陆沉身上扫视片刻,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感受了一下他那尚未平复、带着刚猛意味的罡气,脸色稍霁,但依旧看向燕六,瓮声瓮气地问道:“燕捕头,既然如此,你我这场赌局,又该怎么算?” 燕六此刻也平复了体内翻腾的气血,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哼!算平手吧!本捕头尚有要事,没空再与你这秃驴纠缠,下次再与你计较!” “往后若再让本捕头撞见你禅教弟子行不轨之事,定不轻饶!”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既然燕捕头认下这平手之局,贫僧也无话可说。” “三日之后,若燕捕头还有兴致,贫僧在城外老地方等你,再论高下!” 大和尚也不多做纠缠,双手合十 ,宣了一声佛号。 他体内澎湃的真罡缓缓平复,那如同金刚怒目般的气势也随之收敛。 随即,他深深看了陆沉一眼,身形一晃,竟如一只大鸟般轻灵,直接从被陆沉撞破的墙壁缺口处飞掠而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待大和尚离去,燕六立刻站起身,也顾不上调息,急切地问道:“陆沉,你小子怎么跑到茶马道来了? 这么着急来寻我何事?莫非是安宁县出了什么大事?” 陆沉不敢耽搁,迅速将自己奉命护送生辰纲,如何遭遇平岗寨连信,将计就计假扮连信潜入,以及与月奴接头获得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快速说了一遍。 “竟有此事!” 燕六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平岗寨当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据我收到的其他线报,恐怕来的不止是三当家夜枭这一路人马!有几股气息强横,行踪诡秘的人物,近日也正在朝茶马道方向移动,很可能就是平岗寨的其他当家!” 陆沉心头一惊:“还有其他当家赶来?” “他们这是铁了心,非要拿下这批生辰纲不可了!” 这股力量,远超他之前的预估。 “捕头,如今敌众我寡,您可有什么应对的计策?” 陆沉将希望寄托于经验丰富的燕六身上。 燕六眉头紧锁,沉吟道:“麻烦不小。” “那三当家‘黑衣郎君’夜枭,在绿林中还有个绰号叫‘金翅鹏王’!不仅身法了得,来去如风,一身功力也极为深厚,尤其擅长暗杀突袭。” “我若与他正面对上,胜负也只在五五之间,短时间内难以拿下。” “若是再来几个当家级的高手从旁协助,我恐怕也镇不住场子,甚至自身都有危险。” “那……茶马道城中,可还有其他的官府高手?能否请来相助?” 陆沉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摇人。 燕六却摇了摇头:“不可!” “平岗寨在此地盘踞多年,眼线遍布三教九流,茶马道的驻军将领,府衙高手之中,难保没有他们的耳目。” “一旦我们大规模调动官府力量,必然打草惊蛇,让他们警觉起来,要么提前发动更疯狂的袭击,要么立刻化整为零,隐匿起来,我们再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就难了。” “那该如何是好?”陆沉也感到有些棘手。 “所幸!天无 绝人之路,我们还有你这重身份!” 燕六思忖片刻,目光落在陆沉易容后的脸上,眼睛骤然一亮,仿佛想到了什么关键。 “平岗寨七大当家,看似同气连枝,实则并非铁板一块!” “他们各有各的算盘,彼此之间也有嫌隙。” “我们要想破局,就不能硬拼,得想办法让他们自己先乱起来!唯有让他们内部分裂,互相猜忌,我们才能找到机会,逐个击破!” 陆沉反应极快,立刻明白了燕六的意图:“捕头的意思是……利用我假扮的连信身份,在他们之间制造矛盾?挑起内讧?” “正是此意!”燕六赞许地点头,“具体如何操作,我们还需仔细商议,见机行事……” 两人压低声音,在这残破的厢房内密谋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定下了初步的方略,随后便分头行动。 燕六需要尽快恢复损耗的真元,并暗中布置一些后手,陆沉则需返回客栈,稳住阵脚,进一步获取情报。 回到下榻的客栈,已是深夜。 陆沉刚在自己的房间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房门便被轻轻敲响。 “进来。” 曲红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与敬畏。 她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低声道:“七当家,刚收到三当家那边传来的密信,召我等明日午时,前往银钩赌坊后院会面,有要事相商!” 陆沉心中一动,面色如常地问道:“哦?除了三当家,可还有其他人到来?” 曲红连忙回道:“据信中所提,四当家和五当家的人马,也都在赶来的路上,最迟明后日便能抵达道城!” “四当家……五当家……” 陆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仔细说说,这两位当家,都是什么路数?本事如何?性情怎样?” 曲红如今不敢有丝毫隐瞒,仔细禀报道: “四当家‘开山斧’石镇岳,此人乃是莽汉出身,但并非全然无脑。他修炼的是外家硬功《磐石体》,力大无穷,惯使一柄沉重的开山巨斧,招式大开大阖,凶猛无比。” “他性情看似粗豪,实则内藏诡诈,颇有心计,尤其贪财好色。” 她顿了顿,继续道: “五当家‘鬼婆婆’阴九娘,则与四当家截然不同。” “她年纪颇大,身形佝偻,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武功阴毒诡异,擅长使一柄喂毒的铁拂尘,以及各种防不胜防的暗器 、蛊术。” “绝学百鬼夜行,能让她在一瞬间打出数十种不同种类,不同轨迹的暗器,如同百鬼索命,极难抵挡。” “此人性情多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而且与四当家石镇岳素来不和,两人曾因分赃不均等事多次发生冲突,互相看不顺眼。” 陆沉将这些信息牢牢记在心中,尤其是两人的诡诈与多疑,互相之间还不和的关键线索全都没有放过。 这正是燕六所说的,可以加以利用的裂痕。 他挥了挥手,让曲红退下:“知道了,明日我等准时赴会,你做好准备。” 曲红应声退去。 陆沉独自坐在房中,看着跳跃的油灯火苗,眼神深邃。 平岗寨的网正在收紧,而他和燕六布下的后手,也在慢慢的张开。 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但这场生辰纲卷动的波澜,眼看着是不可能再小下去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80章 露馅,反咬 陆沉带着曲红,穿行在茶马道城西市喧嚣的街道上。 两人一路走去,看起来与普通行人没有什么区别,最终不着痕迹的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 他们停在一间门面看起来颇为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赌坊前。 银钩赌档。 门口悬挂的幡子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这赌档看起来不大,但内蕴乾坤。 茶马道城里的赌档大多都是如此。 除非是那些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否则赌档这种地方,还是很难上的了台面。 曲红低声道:“七当家,就是这里了。” “四当家据说昨日便从安宁县那边过来了,他在那边恐怕有些眼线,连信出事的风声,未必能瞒得过他。” 陆沉脸上覆着连信的面皮,眼神阴鸷。 他闻言只是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仿佛胸有成竹:“慌什么?本当家自有分寸。” 两人由赌坊侧面的一个小门进入。 穿过人声鼎沸的前堂,一名眼神精悍的伙计默不作声地引着他们来到后院。 后院与前堂的喧嚣截然不同,显得格外安静。 院子不大,青石板铺地,角落里堆着些杂物,正面是一间门窗紧闭的大厅。 推开厅门,光线稍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烟草气息。 只见大厅主位上,坐着一人。 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俊朗,却带着一丝阴柔之气。 他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黑色锦袍,袍袖和衣摆处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 十指修长,正轻轻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 身后肃立着四名黑衣劲装的汉子。 个个眼神锐利,气息沉凝。 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好手。 此人正是平岗寨三当家,“黑衣郎君”夜枭! “老七!你可算来了!让三哥我好等!” 夜枭见到陆沉,脸上顿时露出热情的笑容。 他站起身,哈哈大笑着迎了上来,张开双臂作势要拥抱。 陆沉也挤出笑容,上前与之虚抱了一下。 在靠近的瞬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夜枭那看似随意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梳子,在他脸上,脖颈,耳根等不易伪装的细节处飞快地扫过,带着审视与探究。 所幸,曲红的易容术确实堪称绝艺。 面皮与肌肤贴合得天衣无缝。 连最细微的纹理和肤色变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并未让夜枭看出任何破绽。 拥抱过后,夜枭拉着陆沉的手臂,语气依旧热络,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 “老七啊,你四哥比你早一步过来,他跟我说的消息,可不太妙啊!” “他说你在安宁县那边栽了个大跟头?有没有这回事啊?” 陆沉心中凛然,知道考验来了。 他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愤懑与一丝后怕。 遂即用力一拍大腿,怒气冲冲地道:“三哥明鉴!确有此事!他娘的,真是晦气!” “小弟我本来想着乔装成长朔军镇那帮狗官,替他们把生辰纲押运过来,正好把茶马道这边的钉子拔了,把那批真货钓出来!” “结果没想到,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让安宁县巡山司一个姓陆的小都头给识破了!” “哦?” 夜枭眉毛一挑,看似随意地追问,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竟有此事?” “那老七你又是如何安然无恙度过此劫,还顺利来到这里的?”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紧紧锁定着陆沉的眼睛。 陆沉脸上做出心有余悸又带着狠厉的表情,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幸亏曲红反应快,她察觉到可能漏了底细!” “我当时就将计就计,假意不知,留他们在驿站吃饭歇息,暗中让曲红在酒水里下了‘千日醉’,把那帮巡山司的鹰爪孙,连同那个姓陆的小子,统统都给迷倒了,然后……” 他眼中凶光毕露,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咬牙切齿道:“我亲自动手,挨个把他们剁了脑袋,这才干净利落,没走漏半点风声!” 他这番表演,连一旁的曲红都听得一愣一愣的,仿佛亲眼见证了那血腥场面一般。 “哦?可你四哥好像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夜枭拍拍手,屏风后便传来一声粗野的嗤笑! “哼!放你娘的狗臭屁!” 只见一个铁塔般的身影转了出来。 此人身材极其魁梧,比陆沉还要高出一头,穿着一件敞怀的虎皮坎肩,露出肌肉虬结,布满伤疤的古铜色胸膛。 腰间别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柄开山斧。 他满脸横肉,豹头环眼,正是四当家“开山斧”石镇岳! 石镇岳指着陆沉,声如洪钟,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休想 在这里糊弄老子!” “你压根就不是老七!真正的老七,恐怕早就死在安宁县,遭遇不测了!” “曲红这个婊子肯定已经反水,把官兵引来了!你不是巡山司的鹰犬,就是六扇门的走狗!” 他言之凿凿,得意地继续道:“你自以为把事情做得隐秘,把消息藏得很好?却低估了老子!” “老子懂得一门天视地听的奇术!最擅长拷问逼供,挖掘隐秘!” “我在你们待过的那个驿站,找了几个驿卒和帮闲,略施手段,果真就让老子问出了些真消息!” 他盯着陆沉,阴笑地说道:“那些驿卒说,那天晚上,驿站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有可怕的气浪翻滚!更有眼尖的人隐约看到,烧身馆的那个老家伙戚仲光出手了!” “那宗师气势,绝伦霸道,做不得假!三哥!你想啊,戚仲光那个老狗宗师都亲自出手了,就凭老七那点本事,焉有活着回来的道理?!这个家伙,绝对是冒牌货!” 随着石镇岳这番言之凿凿的指控,整个大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夜枭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目光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周身开始弥漫出若有若无的冰冷杀气,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心头。 身后的四名黑衣护卫,手也悄然按在了腰间的兵刃上。 曲红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 沉重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向陆沉压来! 然而,陆沉覆在面皮下的脸色依旧平静,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抹讥诮的弧度。 “三哥。”陆沉迎着夜枭那杀机涌动的目光,不慌不忙地开口,“四哥说的这些,小弟我也正有一事,要禀报三哥!” 夜枭声音冰冷,如同寒铁摩擦:“说!” 旁边的石镇岳不屑地嗤笑:“冥顽不灵!死到临头还想狡辩!” 陆沉根本不看石镇岳,只是盯着夜枭,语气带着一丝被冤枉的愤懑和刻意压制的激动。 “三哥!我这一趟行动,乃是绝密!寨中知晓具体计划和路线的,寥寥无几!曲红的手段,更是咱们平岗寨都公认的厉害,等闲宗师都难以看破!”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拔高,带着质问的意味:“可为什么?!我们一到那驿站,还没站稳脚跟,就被巡山司的人精准识破,设下埋伏,差点就全军覆没,死无葬身之地?!” “三哥,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 “我怀疑,不是我 们不小心,而是我们中间早就有人反水,暗中勾结了官府,提前泄露了我们的行踪和计划!” 他猛地伸手指向石镇岳,厉声道:“否则,何以解释四哥他不在安宁县,消息却如此灵通?何以解释他一来,就迫不及待地指认我是冒牌货,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看,真正有问题,真正想搅乱山寨大事的,恐怕另有其人!” 这一番反咬,顿时让夜枭心中再次犹豫起来。 他眉头微皱,细细思索。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石镇岳的身上。 察觉到夜枭的目光,石镇岳顿时气得暴跳如雷,额头青筋直跳:“放屁!你血口喷人!三哥!你别听这冒牌货胡说八道!” 夜枭看着互相指控的两人,一个言之凿凿手握“证据”,一个反唇相讥指责内鬼。 他眉头紧锁,眼中阴晴不定,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互相指控给弄迷糊了。 夜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杀意与烦躁,目光再次投向陆沉,声音依旧冰冷,但多了一丝审慎: “老七,空口无凭,你指认老四勾结官府,可有证据?”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81章 大闹,浑水 “证据?” 陆沉发出一声充满讥讽的冷笑,声音在压抑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证据我自是没有!但我那些死在安宁县驿站的弟兄,他们尸骨未寒,冤魂不散,都在天上看着呢,他们死不瞑目!” 他语气悲愤,又夹着几分杀气凛然的狠辣,说是在给死去的“兄弟”鸣冤,实际上更多的还是唇枪舌剑,两人不死不休! 见陆沉这般,夜枭也信了三分。 连信本就是这么个性子,少年得志,为人张狂。 要是他怂了的话,反倒不像是连信了。 四当家石镇岳见陆沉拿不出实质证据,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他随即怒火更炽,指着陆沉的鼻子破口大骂道:“直娘贼!你小子含血喷人!三哥,你看到了吧,他根本就是在胡搅蛮缠,让我拔了这冒牌货的舌头,看他还怎么狡辩!” 陆沉却毫不退缩,声音反而更大,目光炯炯地逼视着石镇岳:“证据?难道四哥你空口白牙,仅凭几个驿卒的闲言碎语,就能当做铁证了吗?” 石镇岳闻言,却是阴险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正在这里等着你呢!” “狗官,没想到吧,我还真有证据!” “我把驿卒所说原原本本写下来,还让他盖了血手印!可要我来跟你念念?” 陆沉闻言,嗤笑一声:“如果这样也行,我随时可以给你弄来一百份盖着血手印的证词,说你石镇岳才是朝廷安插进来的最大内鬼!” 他不等石镇岳反驳,猛地转向三当家夜枭,语气恳切:“三哥!你想想,按照原计划,四哥他的人马根本不会经过安宁县那条线!他为何偏偏在那个节骨眼上出现在那里?” “又为何在我‘出事’之后,如此星夜疾驰,急匆匆第一个赶到道城向你报信?这正常吗?他心里要是没鬼,何至于此?!”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敲在夜枭的心头,让他眼中的疑虑更深。 石镇岳被问得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听到风声,想去安宁县看看有没有便宜可占,顺道将自己先前占下来的黑货想办法倒手出手? 这些年,他可没少靠这个发家,寨子里的人都鲜少知道,他在外面还有一条线。 如今石镇岳气得满脸横肉抖动,却无可奈何,只能憋了半天才吼道:“你他娘的放屁!老子去安宁县是……是……” 陆沉岂会给他思考的机会? 他立刻抓住这个破 绽,火上浇油道:“三哥!我还记得,以前喝酒的时候,四哥就不止一次抱怨过!说大当家做事不公,分财货、划地盘,总把肥肉留给二哥、三哥你们,让他只能啃骨头、喝剩汤!他早就心存不满了!” “狗杂种给老子泼脏水!老子撕了你的嘴!” 石镇岳这下彻底被点燃了,这些话他虽然没说过,但心里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 这话说出来,寨子里谁人不信? 如此一来,岂不是真就黄泥掉裤裆,说也说不清了。 这让他又惊又怒,再也按捺不住,魁梧的身躯猛地前冲,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恶风,直接抓向陆沉的咽喉,竟是要当场将其格杀! 陆沉站在原地,不闪不避。 “住手!” 一声冷喝,三当家夜枭身形微动,如同鬼魅般瞬间插入了两人之间。 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石镇岳粗壮的手腕上。 石镇岳那蕴含千钧之力的手臂,竟被他轻描淡写地按住,难以寸进! “老七,你继续说。” 夜枭的声音冰冷,听不出喜怒,但阻止石镇岳动手的态度已然明确。 陆沉心中一定,知道自己的反间计起了效果。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抛出更重磅的炸弹,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石镇岳:“还有!四哥他早就有被诏安的心思!”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私下里没少劝过大当家,说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接受国公府的诏安,带着兄弟们一起洗白当官,吃皇粮,岂不比在这山里担惊受怕强?” “三哥!他这是想拿我们所有兄弟的人头,去换他自己的前程富贵啊!” “你胡说八道!三哥,你千万可别被这个狗崽子骗了!他是在挑拨离间!” 石镇岳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有些变形。 他根本就不曾说过这种话,可现在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夜枭又岂会给他辩驳的机会? 何况陆沉说的都是私下里的事情,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办法去验证。 他石镇岳的身上也有很多不能抖落出来的隐秘。 他们这些人身上只要去查,一个两个的都不会太干净! 夜枭的目光在陆沉和石镇岳两人脸上来回扫视,一个悲愤激昂,指控连连,一个暴跳如雷,却辩解无力。 他眉头紧锁,眼中阴晴不定,一时之间,竟也难以判断孰真孰假,心中的杀意和疑虑交织翻滚。 就在这气氛紧绷到极致,即将断裂的刹那。 “砰!” 后院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同时,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暴喝从外面传来,中气十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里面的人听着!六扇门办案!平岗寨的狗贼,统统给本捕头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厅内所有人脸色骤变! 石镇岳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指着陆沉大叫道:“三哥!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就是这个冒牌货把官兵引来的!他就是六扇门的走狗!现在人赃并获了!” 夜枭眼中原本的疑虑瞬间被滔天的杀意取代! 他猛地转头,那冰冷刺骨、如同实质的杀气如同潮水般锁定了陆沉,周身黑袍无风自动,显然是准备雷霆出手,先将这个内鬼毙于掌下! 陆沉面对如此情景,却浑无半点慌乱。 他怒视石镇岳,开口道:“好一个栽赃陷害,姓石的,你不得好死!” 然而,就在夜枭即将动手的千钧一发之际。 外面那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却带着一种仿佛针对特定对象的急切与关切,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后院: “石当家的!你再坚持片刻!我们来救你了!小国公爷亲自发话,只要此次助我们剿灭夜枭这等顽寇,你便是首功!事后必定重重有赏,高官厚禄,绝不相负!” 这话音落下,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石镇岳脸上那狂喜的表情瞬间僵硬凝固,如同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比的错愕与惊恐。 他张大了嘴巴,手指还指着陆沉,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三当家夜枭那原本锁定陆沉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浓烈杀机,在这一刻,毫无悬念地,如同火山爆发般,猛地转向,彻底笼罩了呆若木鸡的石镇岳! 他的眼神,变得比刚才看陆沉时,还要冰冷,还要恐怖的多。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82章 乱战,高手 “三哥!我说什么来着,他果然是内鬼!现在人赃并获,你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陆沉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猛地发出一声暴喝。 他愤怒的声音如同炸雷,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一边怒喝,一边伸手指着呆若木鸡的石镇岳,脸上充满了果然如此的愤怒与沉冤得雪的激动。 三当家夜枭的目光此刻已彻底冰寒。 他不再看陆沉,而是死死锁定了面如死灰的四当家石镇岳。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夜枭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老四,你竟真的反水了!投靠了国公府?!” 石镇岳被这突如其来坐实的状况打得晕头转向。 他百口莫辩,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三哥!我不是,我没有啊!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子杀了你这混蛋!” 极致的冤屈和愤怒化作了狂暴的怒火,他脑子一热,再也顾不得许多,将所有的愤恨都倾泻向导致这一切的陆沉! 魁梧的身躯如同发狂的蛮牛,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挥舞着那双足以开碑裂石的巨掌,直接扑杀过来! 陆沉早有防备。 他心知自己并未学过连信的独门武功,一旦交手很容易露馅。 于是他脚下步伐连动,只单单施展出灵巧身法,险之又险地避开石镇岳含怒的扑击。 又装作之前在安宁县的时候就已经身受重伤,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能够与其争斗。 为了逼真,他甚至在闪避时故意让袍袖被掌风扫到。 “刺啦”一声。 同时一声闷哼,做出气血翻腾、已然伤势更重的假象,口中疾呼:“三哥!他还要杀我灭口!” “够了!老四!跟我回去见大哥!一切由大哥定夺!” 夜枭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 或者说,外面六扇门的包围和那声重赏,让他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他厉喝一声,身形如鬼魅般飘忽而至,瞬间切入两人之间! 只见夜枭右手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幽暗冰冷的真罡,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抓向石镇岳的肩井! 这一爪若是抓实,瞬间就能废掉石镇岳一条臂膀! 这正是他成名绝技之一的“幽冥鬼爪”! 石镇岳虽然狂怒,但战斗本能犹在,感受到那凌厉的指风与刺 骨寒意,心中骇然,知道三哥动了真格。 他狂吼一声,不敢硬接。 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体型不符的灵巧猛地向后一仰。 同时左臂肌肉贲张,运起《磐石体》硬功,泛着灰蒙蒙的光泽,如同石柱般横扫格挡! “嘭!” 爪臂相交,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石镇岳只觉一股阴寒刺骨,刁钻狠毒的真罡透体而入。 整条左臂瞬间酸麻刺痛,仿佛要被冻僵撕裂! 他闷哼一声,脚下“蹬蹬蹬”连退数步,将身后的椅子撞得粉碎。 脸色一阵潮红,已然吃了个暗亏。 夜枭的功力本就略胜于他,加之功法诡异阴狠,一交手便占据了绝对上风! “三哥!你宁信他也不信我?!” 石镇岳又惊又怒,心知若被擒回山寨,面对盛怒的大当家和其他当家,自己绝无活路! “拿下你,自有分晓!” 夜枭眼神冰冷,得势不饶人。 身形再动,如同附骨之疽,双爪翻飞,带起道道残影与森森鬼气,将石镇岳周身大穴笼罩! 他的身法“暗影随行”施展到极致,如同黑夜中的蝙蝠,飘忽不定,难以捕捉。 石镇岳怒吼连连,将磐石体催谷到顶峰。 周身灰气弥漫,如同覆盖了一层石甲。 双拳双脚势大力沉,疯狂挥舞,试图以力破巧,施展绝招“开山十八打”。 拳风呼啸,将周围的桌椅板凳尽数震裂! 然而夜枭的身法太过灵活,他的攻击大多落空,反而被夜枭那防不胜防的幽冥鬼爪屡屡击中护体罡气,留下道道白色的印痕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气血不断震荡。 眼看就要被彻底压制,石镇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绝望。 他知道再拖下去必死无疑! 当夜枭一记鬼爪再次穿透他的拳影,直取他胸口膻中穴时,他竟然不闪不避,只是微微侧身,用更加厚实的肩胛肌肉硬接了这一爪! “嗤啦!” 衣帛撕裂,血光迸现! 石镇岳肩头瞬间出现了五个深可见骨的血洞。 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但他也借着这股冲击力,以及夜枭招式用老的那一丝空隙,猛地一脚踹向身旁一根支撑房柱,借力向后暴退! “三哥!今日之仇我记下了!” 他撂下一句狠话 ,强行压下涌到喉头的逆血,不顾肩头血流如注,身形如同炮弹般撞向大厅一侧的窗户! 他要逃! “想走?!” 夜枭眼神一寒,正要追击。 然而,就在此时。 “轰!” 大厅正门连同部分墙壁被人以刚猛无俦的掌力直接轰开! 木屑砖石纷飞中,一道身姿挺拔,气势如山的身影大步踏入。 来人正是燕六! 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场中气息最强的夜枭,朗声道。 “久闻平岗寨三当家‘黑衣郎君’夜枭轻功绝顶,暗杀术冠绝绿林!今夜,六扇门燕某,特来领教!” 话音未落,燕六已然出手! 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无比,带着浩然正气的淡白色剑罡破空而出,直刺夜枭后心! 这一剑看似朴实,却蕴含着堂堂正正、碾压一切的威势,正是六扇门的正气剑罡! 夜枭感受到身后那凌厉无匹的剑意与威胁,追击石镇岳的动作不得不戛然而止。 他猛地回身,黑袍鼓荡,双爪交错挥出,十道幽暗冰冷的爪影如同鬼手般迎向那道白色剑罡! “嘭!嘭!嘭!” 真罡碰撞,发出连绵不绝的闷响! 气劲四溢,将大厅内本就狼藉的摆设进一步摧毁! 燕六招式大开大阖,正气凛然。 剑罡、掌风纵横交错,如同惊涛骇浪,一波接着一波。 誓要将夜枭这“暗夜之王”彻底压制下来。 而夜枭则如同真正的鬼魅,身法飘忽诡异,在有限的空间内腾挪闪避。 幽冥鬼爪狠辣刁钻,专攻要害。 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化解燕六的攻势,并伺机反击。 那冰冷的真罡如同毒蛇,试图侵蚀燕六的经脉。 两人皆是气关圆满,即将突破神关的强者。 一时间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得难分难解。 狂暴的真罡将整个大厅变成了危险的禁区! 陆沉见时机已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对着激战中的夜枭高喊一声:“三哥,此地不宜久留,我先为你杀出一条血路,引开那些狗官!” 说罢,他根本不看夜枭的反应,一把拉住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曲红。 体内气血涌动,强猛的真罡护住两人,如同游鱼般从被石镇岳撞破的窗户缺口处疾掠而出! 几个起落间,两人的身影便已融入外面漆黑的夜色与混乱的街道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83章 捡漏,邪功 陆沉带着曲红,如同两道鬼影,在茶马道城错综复杂的小巷中急速穿行。 轻易便甩掉了那些故意放水,并未全力追捕的官兵。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巷尾,陆沉猛地停下脚步,松开了抓着曲红的手。 “你自己回客栈,若无我的命令,不得外出,也不得与任何人接触!” 陆沉声音冰冷,不容置疑。 曲红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覆着连信面皮的少年,心中波澜起伏。 她亲眼见证了他是如何在那等绝境之下,仅凭三言两语,就将凶名在外的四当家石镇岳逼入死地。 硬生生把一场身份暴露的危机,扭转成了平岗寨内部的火并。 这份急智,这份对人心把握之精准,这份临危不乱的胆魄,简直不像个少年,更像是个深谙世情,老谋深算的妖孽! “大人,你现在要去作甚?” 曲红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敬畏。 陆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目光让曲红如坠冰窟:“不关你事。” “你只需记住,你的生死,在我一念之间,莫要妄图逃走,或者耍什么花样……你身上,可有我独门留下的后手。” 他并未明说是什么后手,但这种未知的威胁往往更令人恐惧。 说罢,不再理会脸色发白的曲红。 陆沉身形一晃,如同融入了黑暗,瞬间消失在巷口的阴影之中。 只留下曲红独自在夜风中,感受着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 与此同时,在城西另一片破败的街区。 四当家石镇岳正捂着鲜血淋漓的肩头,踉跄着奔逃。 他脸色惨白,气息紊乱。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胛处那五个深可见骨,依旧散发着阴寒真罡的血洞,带来钻心的剧痛。 他一边跑,一边不住地咳血。 心中早已将陆沉,曲红以及那个莫名其妙的六扇门捕头骂了千万遍。 “直娘贼!到底是谁在害老子?!” “等老子养好伤,查清楚是谁搞鬼,定要将你们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他心中又恨又怒,更多的却是茫然与恐惧。 如今身份被三哥坐实为内鬼,平岗寨是回不去了。 偌大的岭南,似乎也难有他容身之处。 “或许……真去投靠国公府?我要是真的投靠,也不怕以后没有出路,只是就憋屈一些 ,给人去当狗,也好过直接去死!”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心中的想法却已经逐渐明晰起来。 就在他心乱如麻,寻思着该往哪个方向逃窜,先找个地方处理伤势之际。 前方巷道的阴影中,一道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拦住了他的去路。 月光勉强透过狭窄的巷檐,洒在那人身上。 虽然对方已经揭去了连信那张阴鸷的面皮,露出了原本年轻俊朗的容貌。 但他身上那件在与自己纠缠时被撕裂的衣袍,石镇岳却认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你这个狗杂种!!” 石镇岳目眦欲裂,双目瞬间布满血丝。 所有的愤怒、冤屈和此刻的绝望,都化作了对眼前之人的滔天恨意! “一切都是你在搞鬼,陷害老子!我要你的命!” 他怒吼一声,如同受伤的野兽,不顾肩头剧痛和严重的内伤,将残存的气血疯狂催动。 周身泛起灰蒙蒙的《磐石体》光泽,挥舞着完好的右拳,如同一柄重锤,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猛地砸向陆沉的面门! 拳风呼啸,竟也威势不凡! “想杀我?就凭你这强弩之末?” 陆沉眼神冰冷,脚下步伐灵动,正是龙蛇八变的身法。 他并未硬接,而是身形如游鱼般一侧,巧妙地避开拳锋。 同时反手一记掌刀,蕴含着凌厉的龙形罡气,精准地切向石镇岳受伤的左肩! “噗!” 掌刀边缘的罡气如同利刃,再次划过那血肉模糊的伤口! “啊——!” 石镇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伤口处的阴寒真罡尚未驱散,又添上新伤。 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脚步一个踉跄。 他狂吼着转身,左腿如同钢鞭般横扫,带起地上的碎石。 陆沉再次矮身滑步避开,同时一指弹出,一道凝练的金色指风如同毒蛇出洞,点向石镇岳的膝盖! 石镇岳慌忙收腿格挡,指风与护体灰气碰撞,发出“嗤”的轻响。 虽未破防,但那蕴含的刚猛劲力依旧震得他气血翻腾,伤口血流加速。 数个回合下来,石镇岳已是气喘如牛,脸色由白转青,失血过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每一次势大力沉的攻击都被陆沉以精妙的身法和罡气化解,而陆沉的反击却总能精准地落在他最难受的地方。 尤其是那不断流血的肩伤,仿佛成了一个不断放血的缺口,他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不行!再这样下去,老子真要栽在这小崽子手里了!” 石镇岳心中焦急万分,一股狠厉之色涌上脸庞。 他还有最后一招压箱底的保命邪功,原本不愿轻易动用,因为代价极大,但此刻已顾不得许多了! “小杂种!这是你逼我的!给老子魂飞魄散吧!” 石镇岳猛地停下徒劳的追击,双掌在胸前猛地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并非攻向陆沉,而是以一种诡异的韵律震动自身气血! 他原本通红的双眼,在这一刹那,骤然爆发出两道幽幽的,仿佛能吸摄人心的绿色鬼火! 一股无形,针对魂魄的诡异吸力,瞬间笼罩向陆沉! 夺魂大法,摄魂鬼眼! 这一招阴毒无比。 能直接撼动对手的心神。 轻则精神恍惚,行动迟缓,重则魂魄受创,甚至被短暂摄住,任由宰割! 石镇岳凭借此招,暗算过不少功力在他之上的对手,屡试不爽! 然而,这一次,他失算了! 当那诡异的绿光笼罩陆沉时,陆沉只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便恢复了清明,甚至嘴角还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他的识海之中,那已然凝聚如婴儿,散发着琉璃宝光的阴神稳坐紫府,微微一动,便将那企图侵入的摄魂之力震得粉碎! 这等粗浅的魂魄攻击,对于已经阴神初成的陆沉而言,简直是班门弄斧! “什么?!怎么可能?!” 石镇岳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变成了无与伦比的惊骇。 他赖以翻盘的绝招,竟然失效了?!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这一刹那! 陆沉眼中寒光爆射! 他集中精神,识海中的阴神猛地一跳! “呼——!” 一股无形无质,却冰寒刺骨的阴风凭空而生。 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瞬间将石镇岳包裹! 这阴风并非物理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精神与气血感应。 石镇岳只觉得浑身一僵,仿佛瞬间被投入了冰窟之中。 手脚冰凉麻木,原本奔腾的气血如同被冻结,运转瞬间迟滞! 他眼中的绿光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茫然! “死!” 陆沉岂会错过 这绝佳时机? 他身形如电突进,暗金色的龙形罡气凝聚于右拳之上,整个拳头仿佛化作了一颗微型的金色龙首! “吼!” 一拳轰出,音爆如龙吟! 结结实实地印在了石镇岳毫无防备的胸口! “咔嚓!” 令人牙酸的胸骨碎裂声密集响起! 石镇岳魁梧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墙壁上,然后软软滑落在地。 胸膛彻底凹陷下去,双眼圆瞪,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与不甘,气息瞬间断绝。 平岗寨四当家。 开山斧石镇岳,就此毙命! 陆沉缓缓收拳,平复了一下翻腾的气血。 他走上前,蹲下身,在石镇岳尚且温热的尸体上快速摸索了一番。 除了些金银碎银,果然从对方贴身的衣物内衬里,摸出了一卷触感奇特,冰凉滑腻的物事。 展开一看,竟是一张不知以何种秘法鞣制,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的人皮纸! 上面以极其细密,如同蝌蚪般的黑色文字,记录着一门诡异的法门。 开篇四个扭曲的大字,透着一股邪异之气。 《夺魂大法》! 陆沉目光一扫,将内容迅速记下,随即便将这卷人皮纸塞入自己怀中。 他最后看了一眼石镇岳的尸体,不再停留,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掠过墙头,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84章 夺魂,种子 月黑风高,杀声隐隐从远处传来,打破了茶马道城向来的宁静。 今夜的道城,喊杀声冲天,极为热闹。 然而,掀起这场混乱风暴核心的陆沉,却已悄然回到了下榻的客栈房间,仿佛外间的喧嚣与他毫无干系。 他仔细处理了所有手尾。 换下那身在与石镇岳搏杀时沾染了血迹,略有破损的衣袍,将其投入火盆。 看着跳跃的火焰将其吞噬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灯下坐定,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卷从石镇岳身上搜刮来的人皮纸。 夺魂大法! 四个阴森古旧的字眼闯入眼中。 此物触感极为古怪,入手冰凉滑腻,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 薄如蝉翼,却又不似寻常纸张般易碎。 指腹抚过其上那些细密如蝌蚪的文字时,竟隐隐有种在触摸活人肌肤的错觉。 一股阴冷邪异的气息仿佛能透过皮肤,渗入骨髓,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 “这功法……” 陆沉屏息凝神,开始逐字逐句地研读起来。 他自踏上武道以来,虽时日不算极长,但际遇非凡,眼界早已非吴下阿蒙。 他学过中正平和的《内壮神力八段锦》,练过由外而内、防御惊人的《龙吟金钟罩》,精通沙场搏杀的缠头刀法,更掌握了神异非常,蕴含四相真意的四相箭术! 可以说,他所接触的武学,无论正奇,皆属上乘,绝非毫无见识的外行! 正因如此,当他仔细阅读这《夺魂大法》的内容时,心中的震惊才愈发强烈。 开篇便非导引气血,锤炼筋骨之法,而是直指人心魂魄。 内里所记载的内容,充斥着乱其心神,惊其心魄,扰其心魂等诡异描述。 越往后看,越是触目惊心。 其核心竟在于“摄魂夺魄,种下魔念! 从此我为主,旁为从,生杀予夺,随我心!” “这世上竟有如此邪门的武功?!” 陆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功法已非单纯的杀人技,而是彻头彻尾的操控之法! 旨在从根本上瓦解他人的意志,扭曲其心神,使其沦为施术者的傀儡奴仆,生死不由己,永世不得翻身! 其手段之酷烈,立意之恶毒,远非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武功能比。 “不对,这 只是残篇!只有上卷,讲述如何‘摄魂’、‘种念’,却无下卷的法门!” 陆沉很快发现了问题。 这人皮纸的边缘参差不齐,仿佛被人以暴力强行撕扯开,内容戛然而止。 “怪不得石镇岳练得似是而非,只能勉强施展那粗浅的‘摄魂鬼眼’,连我的心神都撼动不了。” “原来他得到的本就是残缺之物,恐怕连入门都勉强!” 陆沉恍然。 若对方真练成了完整的《夺魂大法》,刚才那场搏杀,胜负犹未可知。 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线将陆沉的脸庞映照得半明半暗。 他的眼神在震惊过后,却逐渐亮起一种奇异的光芒。 这门邪功虽然残缺不全,凶险异常,但其入门的要求,却与他自身的状况有着惊人的契合! 秘籍开篇便强调,修炼此法,首要条件便是精神强大,心志坚毅,魂魄凝练,否则非但不能控人,反而极易遭受反噬,神魂受损,变成痴傻! 而他,恰恰因为修行玄教正法,加之九窍金丹脱胎换骨,三魂七魄早已凝成一体,修成了超越常人的阴神! 精神力量之强,心志之坚定,远超同阶武者,甚至堪比一些专修神魂的修士! “功法无正邪,在乎用之者心!” 陆沉眼神中的犹豫逐渐被坚定取代。 “邪功亦能逆练,用之正则正!” “我以此法对付该杀之人,掌控不安分之徒,避免无谓杀戮,岂非也是一种‘正’?力量本身并无善恶,端看掌握在谁手中,用于何种目的!” 心念既定,陆沉不再迟疑。 他当即摒弃杂念,全心参悟起这门惊世骇俗的《夺魂大法》残篇。 就在他心神沉入那玄奥诡异的经文之中时。 识海深处,那枚沉寂的山海印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再次散发出温润而神秘的光华。 与此同时,一股信息流入心间。 这是斩杀平岗寨四当家石镇岳后,山海印赐予的奖励。 一滴蕴含着纯净魂力的甘霖! 陆沉心分二用,一边参悟《夺魂大法》,一边引导那滴甘霖落入识海。 甘霖触及他那琉璃般的阴神,瞬间化开。 如同春雨滋润禾苗,一股清凉舒泰,壮大本源的感觉弥漫开来。 让他对《夺魂大法》中那些晦涩难懂,涉及魂魄运用的关隘,理解起来竟顺畅了许多。 阴神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微不可查地又凝实了一分,灵光更加湛然。 东方既白,晨曦微露。 房间内的烛火早已燃尽。 陆沉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精光内敛,更深处,却仿佛多了一丝幽邃难测的意味。 经过一夜不眠不休的参悟,加上山海印甘霖的辅助,这门艰深邪异的《夺魂大法》残篇,他已然初步掌握。 尤其是那最核心的“摄魂”与“种念”之术,虽未至大成,却已窥得门径,可以尝试施展。 “理论已成,还需实践来印证。用谁来练手呢?” 陆沉眸光一闪,几乎是瞬间便确定了最合适的人选。 曲红! 此女虽被迫投诚,但心思活络,并非真心归附,眼底深处始终藏着一丝不甘与算计。 她精通易容,关系复杂,若不能彻底掌控,始终是个隐患。 用她来试验《夺魂大法》,种下控制的“种子”,正是物尽其用,一劳永逸! 陆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如同猎人锁定猎物般的冷光。 不得不说,曲红此人的手段还是颇有用处。 神关宗师都没有办法能够分辨的出来真假,若非她有这种手段,也不可能陆沉现在能用计打入到对方的核心之中。 更是挑拨的他们互相内斗。 如今四当家死在自己手里,还给他送来了一份大礼。 这一桩桩一件件,连环嵌套,还真是少了曲红就不行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85章 恐怖,计划 “姓陆的叫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曲红心中猛地一跳。 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独自在房中来回踱步,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几乎要将那上好的绸料拧破。 她自认在绿林中摸爬滚打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狠角色,却从未遇见过像陆沉这般让她从骨子里感到寒意的人。 他才多大年纪? 行事却老辣得像个积年的老狐狸。 不,陆沉比老狐狸更可怕! 轻描淡写间,就将凶悍的四当家石镇岳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挑起他们内部火并,自己则金蝉脱壳,片叶不沾身。 这份心机,这份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能完全受制于他,那我恐怕什么时候对他没用,就只会是死路一条了!” 曲红银牙暗咬,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与挣扎。 她清楚自己的处境。 易容是她亲手所为,寨中机密是她亲口透露,如今已是黄泥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逃回平岗寨? 大当家的手段想想就让她不寒而栗。 逃往他处? 六扇门的海捕文书恐怕早已暗中撒下。 天下之大,似乎已无她曲红的容身之所。 可让她就此彻底屈服,将身家性命完全交托给这个心思深沉的少年都头,她又如何甘心? 内心天人交战,脚步却不敢有丝毫迟疑。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鬓发和衣襟,这才推开房门,朝着陆沉所在的上房走去。 房门虚掩着,曲红轻轻推开,只见陆沉背对着她,负手立于窗前,正望着窗外渐起的晨光。 他身形挺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弥漫在房间之中。 “都头,您找我?” 曲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甚至带上了一丝往日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柔媚。 陆沉没有回头,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把门关上。” 曲红心中一紧,依言照做,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合拢,隔绝了内外。 房间里的光线顿时昏暗了几分,气氛也变得更加凝滞。 “脱掉衣服。” 陆沉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平静得可怕 ,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曲红浑身一僵,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又迅速涌上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她并非未经人事的雏儿,在平岗寨那等地方,女子若不自强,早已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她并不十分在意皮肉之相,令她惊骇的是陆沉此举背后可能蕴含的意图。 他绝非一个贪恋美色之人! 之前在翠红楼,那娇媚可人的月奴主动投怀送抱,他都未曾动心,此刻为何…… 一股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心脏。 “都头也未免有些太突然了,属下这一点都没有准备。”曲红强挤出一丝媚笑,试图用往日的姿态化解这令人窒息的局面。 她款款上前,纤纤玉指搭上自己的衣带,动作刻意放缓,带着引诱的意味。 “若是都头想要奴家伺候,何不再等奴家片刻,等到夜深人静……” “需要我再说第二遍吗?” 陆沉打断了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曲红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她看着陆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 她咬了咬下唇,知道反抗毫无意义,只能顺从地,一点点解开自己的衣带。 外衫滑落,露出里面水红色的绣花肚兜,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 窈窕有致的身段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她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 陆沉迈步走近,直到两人几乎呼吸可闻。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味道。 他伸出手,直接搭了上去。 陆沉手掌宽厚,带着练武之人特有的粗糙茧子,力道很重。 曲红嘤咛一声,脸颊飞红。 一上手就用了这么大的力气,给自己都捏的很疼。 她以为陆沉少年心性,终究难耐火气,只是方式粗暴了些。 然而,预想中的进一步动作并未到来。 陆沉突然开口,声音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低沉而清晰地贯入她的耳膜: “看着我!” 这三个字,仿佛不是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在她脑海中炸响。 如同暮鼓晨钟,又似佛门狮子吼,震得她心神摇曳,意识瞬间模糊了一瞬。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视线撞进了陆沉那双骤然变得幽深如星璇的眼眸之中! 那不再是人类的眼眸! 那仿佛是两口深不见底的漩涡。 旋转着,吸引着,要将她的魂魄彻底拉扯进去。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一叶孤舟,瞬间被卷入了深渊之中。 失去了方向,失去了自我,只能随波逐流,不断下沉。 紧接着,陆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眼都带着诡异的,直接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奉我为主!” 曲红的眼神迅速变得空洞,迷茫。 原有的挣扎、不甘、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毫无杂质的顺从。 她红唇微张,无意识地呢喃起来。 “你是谁?”陆沉的声音冰冷而稳定,如同在审讯。 “我是陆沉的奴婢……” 曲红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语气平板,仿佛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 “你叫什么名字?” “曲红……” “你家住何处?父母又叫什么?平生最畏惧何事?最渴望得到何物?……” 陆沉接连发问,问题刁钻而私密,涉及她内心深处从不与人言的隐秘。 曲红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 从幼时家乡的村落,到父母早亡的凄楚,再到被人卖入戏班,最后辗转落入绿林的经历。 甚至连她偷偷藏匿私房钱的位置,以及内心深处对安定生活的渴望,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没有半分隐瞒。 听着她毫无滞涩的回答,陆沉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夺魂大法》……好生恐怖! 竟真能如此轻易地操控他人心智,挖掘其灵魂深处的所有秘密! 这还仅仅是残篇,只涉及“摄魂”与“种念”,若是完整的功法,那又该是何等光景? 一念之间,操弄人心,生杀予夺,皆由己定! 这简直就是魔道手段! 他压下心中的悸动,确认“种子”已经种下,曲红的心神已被初步掌控。 他缓缓收回手掌,曲红眼神中的空洞渐渐消退,恢复了些许神采,但看向陆沉时,那目光里只剩下绝对的敬畏与顺从,再无半分之前的复杂心绪。 “很好。” 陆沉淡淡开 口。 “现在,去做一件事。” “主上请吩咐。” 曲红躬身应道,姿态谦卑。 “捎信给月奴。” 陆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模仿着连信那肆无忌惮的口吻。 “就说老子等不及了,让她带着她妹妹,一起过来找老子!就说老子要她们姐妹,大被同眠!” 他要将这条线牢牢抓在手中,让“七当家连信”这个身份,在这茶马道城中,变得更加真实,更加无可挑剔!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86章 背锅侠,并蒂莲 用《夺魂大法》控制月奴、星奴的计划,陆沉并不是想要立刻就去执行。 原因很简单,他需要先与燕六碰头。 昨日茶马道城内一场混战,官兵与平岗寨潜伏的暗桩杀得难分难解。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直至后半夜才渐渐平息。 这潭水被彻底搅浑,陆沉必须去探听清楚,看看燕六那边战果如何,是否有意外收获。 这一次他们拿下来的平岗寨的贼人应当不少,可该算是一件大功。 以往国公府进山扫荡平岗寨,也不见得能有这么大的收获。 加上陆沉这边也有斩获。 这个时候可不是什么隐藏实力的时候,争取利益的事情你要是不加把劲,其他人肯定会比你冲的更快。 这些个机缘可不是放着给你就真的能掉在你头上的。 半炷香后。 陆沉覆上那张属于长朔军镇军官的平凡面皮,悄然来到了与燕六约定的那座荒废寺庙后院。 残垣断壁间,燕六早已在此等候。 他此时正凝神调息,周身气息虽不如全盛时期那般凌厉无匹,却也沉凝厚重。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与疲惫。 “可惜,功亏一篑,让那三当家‘黑衣郎君’夜枭给跑了!” 燕六吐出一口浊气,语气带着不甘。 “这厮的暗影随行身法确有过人之处,滑溜得像条泥鳅。” “若非前几日与那禅宗大和尚对峙,耗损了太多真元,状态不在巅峰,断不容他如此轻易走脱!” 陆沉对此倒不意外。 那三当家夜枭的气息雄浑难测,给他的压力极大。 显然半只脚已踏入神关境界,是真正的高手。 如此推算,那更为神秘的二当家,以及能统御群雄,对抗沐国公府的大当家“大金刚”邢百川,其实力恐怕更加深不可测。 难怪他们这些贼人能成为朝廷和国公府的心腹大患。 全然不给朝廷半点面子,更是有着一些要在此地称王称霸的念头。 真要是让他们成了,怕是还真有可能裂土封疆,给他们成就一番霸业。 “四当家石镇岳,已被我解决了。”陆沉平静地汇报。 “哦?” 燕六眼中精光一闪,真正露出了惊讶之色。 “没想到你小子,竟有这等本事!” “那‘开山 斧’石镇岳,在我六扇门通缉榜上可是挂了号的狠角色,多少人都做不到的事情,竟然被你小子给拿下了!” “这石镇岳当年凶名在外,你怕是不知道他曾经犯下的那些事端。”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追忆与厌恶。 “此人劣迹斑斑,凶名赫赫,三年前,曾因看中川南一个村落的风水,便悍然下令屠村,老弱妇孺皆未放过,上百条人命,一个村落一夜之间化为焦土。” “去年,茶马道一位试图清查私下兵器交易的巡察使,连同其护卫共十七人,被发现曝尸荒野,皆是被重手法震碎心脉,现场遗留的斧凿痕迹,直指石镇岳的‘开山十八打’。” “更有甚者,传闻他早年为了抢夺一册邪功秘籍,曾亲手弑师,并将同门师兄弟屠戮殆尽,后来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平岗寨上的四当家。” “此獠行事,可谓狠辣绝伦,死不足惜!他一个人的人头,在悬赏榜上,足三千两白银!” 燕六重重拍了拍陆沉的肩膀,赞赏道:“你能将他斩杀,为民除害,真是大快人心,我果然没看错你!” “放心,这笔功劳我先给你记着,等这桩生辰纲案子了结,该给你的赏银和功勋,一分都不会少!” “接下来,我们六扇门会顺势放出风声,坐实石镇岳‘弃暗投明’,乃是潜伏在平岗寨内应的‘事实’。” 燕六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 死人无法开口辩解,正是背黑锅,挑起敌人内部猜忌与清洗的最佳材料。 用石镇岳的人头来坐实内鬼之名,足以让平岗寨剩下的几位当家疑神疑鬼,互相提防。 “你就继续以‘连信’的身份潜伏下去。” “经此一乱,那逃脱的三当家夜枭,于情于理,迟早都会想办法联系你这位‘死里逃生’的七当家。” 燕六郑重交待:“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按老方法联系我。” “记住,事若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陆沉点了点头,将燕六的叮嘱记在心里。 随后,他不再逗留,悄然离开破庙,回到了下榻的客栈。 这几日里,他再没有什么多余的动静,只是在客栈之中搬运真元,填充内府。 他能感觉到,这气关的最后一道关卡,与寻常的境界不同。 想要突破,成为真正的神关宗师,实在是太难。 须知,一旦到了神关,有了宗师 之名,便是又一次脱胎换骨的过程。 这样的变化,放在武人身上,想要突破境界的难度,可想而知。 几天后,曲红前来禀报,声音恭敬无比道:“主上,那边传来消息,约您再去翠红楼一会。” 陆沉心知,鱼儿要上钩了。 他换上一身符合“连信”身份的锦袍,故意做出一副张扬跋扈的姿态,大摇大摆地再次踏入那片莺歌燕舞之地。 熟门熟路地被引至那间隐秘的上房门外,陆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伸手推开了房门。 刹那间,仿佛有明珠宝玉之光映入眼帘。 只见房内,两名身姿曼妙的女子正并肩而立。 左侧一人,正是之前见过的月奴,她依旧身着水红纱裙,眼波流转,媚意入骨。 而右侧那位,则是一位未曾谋面的少女。 她穿着素雅的月白襦裙,气质与月奴的妩媚截然不同,宛如空谷幽兰,清冷秀美,眉眼间与月奴有六七分相似,却更显稚嫩与纯净,宛如不谙世事的仙子坠入凡尘。 两姐妹,一妩媚,一清冷,一热情,一淡雅,恰似两朵并蒂而生的莲花。 一朵灼灼其华,一朵清丽脱俗,同时呈现在陆沉面前,构成了极具冲击力的一幕。 月奴见到陆沉,脸上立刻绽开娇艳的笑容,扭动腰肢迎上前来,软语道:“七当家,您可算来了!瞧,我把妹妹星奴也给您带来了,您答应人家的,可要说话算话哦……” 而那名为星奴的少女,只是微微抬眸,清冷的目光在陆沉脸上快速扫过,便迅速挪开目光,眼中并没有任何一点波动流露出来,显然在平岗寨里,她们的身份地位也是不低。 见到他这个七当家,也不会太过低声下气。 陆沉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对风格迥异的姐妹花,心中冷笑更甚。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87章 服侍,条件 迎上那道自己刚甫一开门就带着一抹香风扑过来的窈窕身影。 陆沉虚情假意的露出一抹笑容。 “七当家~几日不见,可真是想煞奴家了!” 月奴的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她整个人如同无骨蛇妖般便要往陆沉身上缠。 纤纤玉指更是大胆地探向他的胸膛,意图十分明显,恨不得立刻与他耳鬓厮磨,行那云雨之事。 陆沉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强压下将人推开的本能,目光却已越过热情如火的月奴,落在了房间深处,已经静静坐在圆桌旁的另一个身影上。 与姐姐月奴的妩媚妖娆截然不同。 星奴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身姿挺拔如寒峰青松。 她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绾起,几缕发丝垂落颊边,更衬得肌肤莹白如玉,近乎透明。 她的五官与月奴有七分相似,却线条更冷,更锐利。 一双眸子宛若浸在寒潭中的黑水晶,清澈却不见底。 此刻正淡淡地瞥向门口,眼神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与疏离。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仿佛周遭一切的喧嚣与欲望都与她无关,自成一方冰雪世界,是一位名副其实,令人不敢亵渎的冰山美人。 陆沉心中迅速权衡,决定先发制人。 他脸上瞬间布满阴鸷与愤恨,仿佛余怒未消,用手掌按开月奴的身子,气冲冲道:“真是气煞我了!” 月奴不觉有异,只上前关切道:“当家的,这是又怎么了?谁给你气成这个模样?” 陆沉走到桌边,星奴已经为他倒上了茶水,他端起来一饮而尽,“嘭”的一下放下茶杯,这才开口:“他娘的!你们可知晓?四当家石镇岳那狗贼,竟是六扇门派来的暗子!他早就投靠了朝廷!” 他目光扫过两姐妹,观察着她们的反应,继续咬牙切齿地说:“这吃里扒外的杂种!自己当了叛徒,还想倒打一耙,在三哥面前诬陷于我,想置我于死地!” “幸亏三哥明察秋毫,洞悉其奸,没有被他花言巧语蒙骗过去!否则,老子险些就着了他的道!” 月奴闻言,脸上露出惊惧与后怕,再次贴了上来,娇滴滴道:“奴家竟不知道还有这等事!” “七当家,您不知道,这些天听闻外面风声紧,奴家这心里啊,就跟油煎似的,担心死你了!” 她一边说,一边若有似无地磨蹭着陆沉的手臂。 而星奴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帘,清冷的眸光在陆沉脸上停留了一瞬,依旧沉默不语,仿佛这寨子里的生死内斗,与她并无太大干系。 陆沉心中暗忖这星奴果然如情报所言,性子极冷,不易接近。 他面上不动声色,摆出七当家的架势吩咐道:“眼下风声还紧,你们姐妹继续藏身在此处。” “这翠红楼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道城里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常来常往,正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你们须得多用些心思!” “是,七当家,奴家晓得轻重。”月奴乖巧应道。 正事说完,陆沉故意做出急色之态,大手一伸,毫不客气地揽住月奴那水蛇般柔软纤细的腰肢,将她紧紧箍在身侧。 同时,目光灼灼地看向一旁冰雕般的星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好了,正事谈完,本当家今日要你们姐妹二人,一同助我修行!” 月奴被陆沉充满阳刚气息的手臂揽住,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不同于以往,更加纯粹而雄浑的男性气息,只觉得浑身发软,骨酥筋麻,宛若一滩烂泥般瘫靠在他怀里。 她眼神迷离,心中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诧异与疑惑:“奇怪……七当家的气息,何时变得如此如此诱人了?” “比以往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纯阳韵味,竟让我……更加难以自持……” 然而,就在陆沉以为能凭借“连信”的身份顺势而为,施展迷魂大法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星奴却突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如同玉珠落冰盘,清脆,却带着冻人的寒意:“七当家,请自重。” 她抬起那双冰雪般的眸子,直视陆沉,里面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片澄澈的冷然:“您莫非忘了?当初您可是亲口答应过我们姐妹!那件事若未能完成,我们姐妹,是绝不可能服侍于你的!” 那件事? 哪件事?! 陆沉心头猛地一咯噔,仿佛一脚踏空。 曲红可没提过这茬! 这“连信”居然还和这对姐妹有这等约定? 他脑中瞬间念头飞转,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绝不能在此刻露怯。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故作高深,嘴角扯出一抹混合着不悦与自信的冷笑,淡淡道: “哼!星奴,你这是在质疑本当家?” “凭我的实力和手段,你难道觉得,我会做不到答应你们的事吗?” 他语气一转,带着几分野 心勃勃道:“如今四当家反水伏诛,寨中空出一把交椅,正是大好时机!我迟早会坐上去!到时候,权势更胜往昔,还有什么办不成的?” 月奴见气氛有些僵硬,连忙打圆场。 她双手如水蛇般缠上陆沉的脖颈,吐气如兰,娇媚劝道:“是啊,好妹妹!七当家他年轻有为,武功高强,如今又立下大功,日后必定是能成就宗师的人物!到那时候,权势滔天,肯定能帮我们找到仇人,为惨死的爹娘报仇雪恨!” 原来是报仇! 陆沉心中豁然开朗,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 总算摸到了一点边。 但这仇家是谁?因何结仇?这些关键信息依旧迷雾重重。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飞速盘算起来。 这对姐妹,尤其是星奴,显然不是单靠连信的身份和强横手段就能轻易驯服的。 她们心中埋藏着深仇大恨,而这,或许是一个更巧妙的突破口。 他看着怀中媚眼如丝的月奴,又看了看对面冷若冰霜,眼神坚定的星奴,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心中酝酿。 这对并蒂莲,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寒冷如冰,倒是有点意思。 想要动摇她们的神志,让她们心神失守,被自己的迷魂大法控制,还是得要有一点技巧才行。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88章 缘由,博弈 陆沉心中疑窦丛生,好奇心俨然已经被激了起来,却不得不强自按捺。 他如今是平岗寨的连信,这对并蒂莲姐妹花的血海深仇,之前的“连信”必然知晓详情。 此刻若贸然打听,无异于自曝了身份。 哪怕再有什么托词,也绝对不可能不让她们怀疑。 陆沉心念电转,脸上却堆起暧昧的笑容。 他巧妙地将话题重新引回风月之事上,大手放在月奴柔软的腰肢上,目光却带着侵略性扫向星奴。 “助我修行之事,月奴你自是千肯万肯,本当家晓得。” 陆沉嗓音低沉,仿佛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 “却不知你妹妹,何时才能让本当家得偿所愿?” 月奴此时只觉得浑身发软,鼻息间尽是陆沉身上那股比以往更显醇厚,更令人心旌摇曳的阳刚血气。 她只觉得意乱情迷,恨不得立刻化在他怀里。 月奴强忍着悸动,媚眼如丝地瞟了妹妹一眼,声音软糯得能滴出水来:“七当家~奴家自是愿意将一切都奉献给您!” “至于妹妹她肯不肯……呵,就看您的手段和诚意了。” 她心中也暗自诧异,往日的七当家虽也强势,却从未让她像今日这般,仅凭气息就难以自持,仿佛飞蛾扑火般被吸引。 “七当家!” 星奴蓦然开口,声音清越,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冰冷,瞬间打破了满室的旖旎。 她站得笔直,宛如一株傲立雪中的寒梅,眸光锐利如冰锥,直刺陆沉。 “请恕星奴无法屈从!” 她每一个字都咬的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与姐姐身具姹女之体,此乃天生禀赋,若得真心人,阴阳和合,自能助其纯化真罡,突破关隘,更上一层楼!这本是我姐妹最大的价值,也是我们为自己寻得的复仇筹码!”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楚与恨意,但很快又被冰霜覆盖:“七当家当初既已承诺,便该知晓,若要取得我姐妹身心,首要之务,便是为我等报那血海深仇!” “此仇不共戴天,乃是星奴苟活至今的唯一执念!” 星奴神色冰冷,好似冒着寒气:“倘若七当家今日欲行用强之事,星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自会自行了断!” 好刚烈的性子! 陆沉心中暗赞,这番话正中他下怀。 如此一来,倒是既解释了之前的约定, 又给了他台阶下。 他脸上故意露出几分被顶撞的不悦,随即又化为一声看似豁达的笑声,顺势收回了揽住月奴的手。 “哈哈哈!好!好一个宁为玉碎!本当家不过玩笑而已,星奴妹妹何必如此认真!” 他摆了摆手,仿佛刚才的急色只是戏谑。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开始东拉西扯,看似随意地打探起消息。 如今四当家被扣上内鬼的黑锅,三当家杀出重围下落不明,就剩他这个“七当家”还潜伏在城中,迟早会有新的联络人出现。 他拎起桌上一壶酒,仰头灌了几口,故意让酒水顺着嘴角流下,弄湿衣襟,装出几分醉态,嘿嘿笑道:“说起来,咱们这次兴师动众,豁出性命去抢国公府的生辰纲,也不知事成之后,能分到多少财货?” 月奴见他不再逼迫妹妹,心下稍安,又听他提起这个,便娇笑着凑近,用香帕替他擦拭嘴角,吐气如兰道:“哎哟,我的七当家,您这是喝糊涂了不成?” “区区一些金银财货,哪里能入大龙头的法眼呀!” 陆沉心中一动,装作醉态,含糊道:“大龙头眼界高,他不为金银,总不能是那些军械布防图吧?对我而言,攥在手里的金银,才是一等一的好东西!有了钱,什么东西买不来?” “七当家您真是醉了。”月奴呵呵娇笑着,带着一丝神秘与得意。 “大龙头要的那东西,再多的金银,可都买不来!据说是那块藏在其中的‘天地奇石’!” “天地奇石?”陆沉打了个酒嗝,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一块破石头,就算是什么奇石,对我又有何用?” 月奴见他这般,忍不住嗔道:“我的好当家!那可不是普通的石头!” “我听三当家身边的心腹透露过,大龙头乃是身负道果的绝世人物!那道果据传源自禅教,有着不可思议的‘度化’之能!” 她眼中闪过一丝敬畏,声音压得更低:“据说,只要大龙头得到那块蕴含造化之机的天地奇石,就能以无上佛法结合道果之力,将其‘度化’,孕育出一尊通天彻地、忠心不二的盖世护法金刚!其实力,恐怕比寻常的神关大宗师还要厉害!” 她越说越激动:“到那时候,咱们平岗寨便有了真正的定海神针,再也不用畏惧朝廷的武圣玄兵,任凭他来的人再多,我们也未必不能抗衡!” 轰! 陆沉心中剧震,仿佛有惊雷炸响! 大龙头邢百川的图谋竟 如此之大?! 孕育一尊堪比甚至超越神关宗师的护法? 这若是真的,足以改变岭南,甚至更大范围内的势力格局! 可……如此重要的东西,国公府那边为何似乎反应平平? 按道理,国公府底蕴深厚,豢养的高手客卿如云,若知此事,定然会倾力阻止,绝不可能只让六扇门在前台奔波。 除非…… 陆沉敏锐地意识到,他和燕六所见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在这看似混乱的局势背后,隐藏着更深的漩涡,有更厉害的人物在暗中博弈,他们或许也只是棋盘上的棋子! 心中波涛汹涌,面上他却适时地显露出醉态,含糊地嘟囔了几句,便脑袋一歪,趴在了桌子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装作不胜酒力,沉沉睡去。 月奴见状,连忙上前,费力地将他搀扶起来,挪到里间的床榻上。 看着他英挺的侧脸和身上那股令她心悸的气息,月奴眼神迷离,伸手想去解他的衣带,想要留下服侍。 “姐姐!” 一声冰冷的低喝响起。 星奴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目光清冷:“他既已醉倒,我们留在此处不妥。” 月奴有些不甘地看了看床上的陆沉,又看了看妹妹不容置疑的眼神,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被星奴半拉半拽地带离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 床榻上,本应沉睡的陆沉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一片清明,毫无醉意。 “天地奇石……度化护法……” 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眉头紧锁。 “这块能孕育出堪比神关护法的奇石,又到底是何等神物?” “竟真的能养出一尊护法来吗?”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89章 风雨,风云 夜色如墨,浓重的乌云低低压在道城上空,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掌,扼住了星月的光辉。 漫漫长夜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才刚刚平息下去的动乱,让这座道城如今看起来也多了几分肃杀。 不过血腥动荡,对于茶马道而言,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住在这里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谁家行商,遇不到土匪强盗?若是这茶马道真的这么好走的话,这行商之事,也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利润,不会催生出这些连带着的行当。 六扇门捕头燕六,步履带风,径直闯入道城官衙。 他面色沉凝如铁,腰间令牌随着步伐铿锵作响。 守门的衙役见到那代表着六扇门权威的玄铁令牌,不敢有丝毫阻拦,任由他长驱直入。 书房内,烛火摇曳。 道城知府正伏案批阅文书。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刚抬起头,便对上了燕六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眸子。 “知府大人!” 燕六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昨夜本捕头已锁定平岗寨多名核心贼首,布下天罗地网,正是将其一网打尽的绝佳时机!为何迟迟不见府衙援兵?为何坐视那三当家夜枭等悍匪从容退走?!您可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道城知府被他凌厉的气势所慑,手中的毛笔微微一颤,在宣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他脸上堆起无奈的苦笑。 站起身,绕过书案,语气带着几分讨好与不易察觉的推诿:“燕捕头息怒,燕捕头息怒!非是本官不愿助您剿匪,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他凑近几步,压低声音,仿佛怕被第三个人听去:“本官是领了国公府的手谕!” “是国公府上头明确吩咐下来,让本官对平岗寨的人网开一面,只需维持明面秩序,只要他们不闹得天怒人怨,捅出太大的窟窿,便由得他们在城中活动!” “国公府的手谕?” 燕六瞳孔骤然收缩,胸中怒火更炽,几乎要冲破胸膛。 “谁下的令?!” “我不信!老国公爷一生戎马,嫉恶如仇,岂会坐视这等荼毒地方的悍匪如此猖獗肆虐?!” 知府脸上的苦涩更浓,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燕捕头,千真万确……下令的,是小国公爷本人。” “小国公爷?” 燕六满腔的怒焰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了大半。 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与深深的无力感。 他当然知道沐国公府内部的暗流汹涌。 老国公年事已高,小国公爷与府中另一派系为了权力继承,早已是势同水火,明争暗斗不休。 这等高门内部的倾轧,其凶险程度,比之朝堂之上的党争亦不遑多让。 绝非他一个六扇门捕头所能掺和。 自古世子之争,便是漩涡中心,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声音沉缓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小国公爷,他究竟有何谋划?纵容平岗寨,这无异于养虎为患!” “任凭他们进城经营暗子,对我们来说,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意思很明显。 这种事情,六扇门得背锅,知府他也一样得背锅。 现在也就是事情还没有闹大,一旦等到什么时候这些事情包不住,或者平岗寨的人突然想要去做一场大乱。 到时候,小国公爷会站出来说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替死鬼,不过是他们这些现在就站在这里的人罢了。 道城知府摇了摇头,摊手道:“小国公爷的深意,本官这等微末小吏,哪里能够揣测?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还是低声道:“不过,本官隐约听闻,小国公爷近来与几位禅教高僧过往甚密,据说他佛缘深厚。” “他此番布局,真正的目标,恐怕并非区区平岗寨,而是要取那大龙头邢百川身上的道果!” “什么?!夺……夺道果?!” 燕六闻言,如遭雷击,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身为六扇门资深捕头,燕六自然知晓“道果”意味着什么! 那是天地规则所钟,气运机缘所系的“位格”。 如同天公册封,玄之又玄! 想要强行褫夺他人道果,谈何容易? 首先,必须亲手斩杀道果之主,断绝其与道果的根源联系。 其次,自身需得到道果冥冥中的认可与青睐。 最后,还要完成牵引、容纳道果所需的特定,往往极其苛刻的仪式! 每一步都凶险万分,失败者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神魂俱灭! 小国公爷,他竟然有如此野心?! 他竟然敢行此逆天之 事?! 燕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陆沉在城中与平岗寨的周旋搏杀,在这盘大棋中,或许仅仅是为了吸引注意力的佯攻。 是障眼法! 真正的风暴中心,是那位深居简出的小国公爷与身负道果的邢百川!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利用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胸口发闷。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看向知府:“既然如此,那我还需继续追查平岗寨贼人吗?” 道城知府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小国公爷的意思,是希望燕捕头您继续追查下去。” “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务必牢牢吸引住平岗寨,尤其是那邢百川的注意力!” “至于其他……小国公爷自有安排,燕捕头放心,此事若成,您当居首功,小国公爷定不会亏待于您,荣华富贵,权势地位,皆可期也!” 燕六沉默了下去,没有接话。 他缓缓转过身,步履有些沉重地走到窗边,推开紧闭的窗扉。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乌云压城,仿佛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狂风暴雨。 冰冷的夜风灌入书房,吹得烛火疯狂摇曳,明灭不定,映照着他脸上复杂难明的神色。 他抬头望着那沉甸甸的、不见一丝光亮的天空,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真是山雨欲来,风云突变!这岭南的天,这一回,怕是真要变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90章 出城,赢家 陆沉佯装从宿醉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呻吟。 他刻意让动作显得有些迟缓无力,看起来宿醉不醒。 完美扮演着一个纵情声色后精力不济的绿林头目。 这种事情在山寨上可见的多了。 哪怕是习武之人,不去刻意控制的话,身体依旧难免会有这种被掏空的感觉。 陆沉虽说没有这样的经历,但也算是见多识广,只从这些小事的细节上,还不至于露馅。 几乎是同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月奴端着铜盆热水,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见到陆沉醒来,脸上立刻绽开明媚又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 “七当家,您醒了?头可还疼?” 她声音软糯,将铜盆放在架子上,浸湿了帕子,自然而然地走到床边,就要亲手为陆沉擦拭脸颊。 陆沉本能地想要避开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但理智瞬间拉住了他。 他是连信,那个嚣张跋扈,贪恋美色的七当家,岂会拒绝美人的服侍? 他硬生生止住了侧头的动作,任由那温热的湿帕贴上自己的皮肤。 这种事情还是得注意细节,要不然毁了人设,必定会被人给看出来。 连信以前可能会做的事情,现在轮到他,也必须得做全套。 想要当好一个卧底,可不是那么容易。 月奴的动作轻柔而仔细,指尖偶尔不经意地划过陆沉的脖颈和锁骨。 当她纤细的指尖触碰到陆沉衣襟微敞,露出的坚实胸膛时,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迷醉。 “七当家的身子骨……” 她的俏脸带着一丝异样的沱红,指尖仿佛留恋般在那线条分明的肌理上轻轻划过。 “似乎比以往更精壮、更灼人了呢。” 那股源自九窍金丹脱胎换骨,又经《龙吟金钟罩》淬炼的纯阳血气,如同无形的暖流,透过肌肤散发出来。 让靠近的月奴只觉得浑身酥麻,俏脸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心跳都漏了几拍。 她和妹妹星奴,天生便是罕见的“姹女之体”,自幼修炼《姹女吞阴大法》。 这等极阴之体,对至阳气息最为敏感,也最为渴望。 在平岗寨那等虎狼之地,不知有多少人觊觎她们姐妹这兼具鼎炉与尤物体质的并蒂莲。 若非连信异军突起,得大龙头看重坐上第 七把交椅,她们恐怕早已沦为他人玩物。 因此,月奴内心深处,早已将连信视为依靠,恨不得常伴其左右。 此刻感受到这更胜从前的阳刚气息,更是情动难抑。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推开,星奴走了进来。 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面容清冷,仿佛自带降温效果,瞬间冲散了房间内悄然升腾的暧昧气息。 “三当家传信了。” 她声音平淡无波,目光扫过姐姐那几乎要贴在陆沉身上的姿态,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令我等明日子时,准时出城。” 陆沉心中一动,面上却只是懒洋洋地拨开月奴还在他胸口流连的手,坐直了身子,问道:“出城?去哪儿会合?” “道城往西四十里,快活林。”星奴言简意赅。 陆沉点了点头。 如今四当家石镇岳“内鬼”的身份已被坐实,他暂时没有暴露的风险。 继续潜伏下去,才能接触到平岗寨更核心的机密。 “好,我知道了。待我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准时出发。” 他不再留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无视月奴那幽怨不舍的目光,径直离开了翠红楼。 回到下榻的客栈,曲红早已焦急等候多时。 见到陆沉安然归来,她明显松了口气,快步迎上,语气充满了关切与恭敬:“主子,您可算回来了!一切可还安好?” 经过《夺魂大法》种下精神念头,如今的曲红已是全心全意奉陆沉为主。 往日那些小心思,小算计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绝对的忠诚。 “无妨。” 陆沉摆摆手:“收拾东西,明晚子时,我们出城。” 吩咐完曲红,陆沉又寻机秘密联系上了燕六。 将三当家夜枭传来的消息告知,并听燕六详细说明了此番劫夺生辰纲背后,小国公爷与平岗寨大龙头邢百川之间那令人心惊的博弈。 陆沉听完,沉默良久。 这局面,分明是双方都在“打窝”! 小国公爷以天地奇石为饵,想钓的是邢百川的【罗汉】道果。 而邢百川则目标明确,要借生辰纲中的“天地奇石”孕育护法金刚,增强自身实力。 两人都冲着这一样东西过来,但事到如今,依旧还无法确定,这其中到底谁是猎物,谁是猎人。 “两边……似乎都很有自信。” 陆沉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凝重。 他感觉,无论是小国公爷还是邢百川,恐怕都或多或少猜到了对方的谋划。 但双方都展现出一种基于自身实力和底牌的,近乎傲慢的自信,都坚信自己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陆沉与燕六仔细合计一番,最终决定,依旧按照原计划,继续追踪平岗寨。 毕竟六扇门职责所在,直接对京城中枢负责,维护地方治安,缉捕悍匪乃是本分,不能因高门内部的争斗而退缩。 “我会带人在外围时刻追踪,密切关注快活林方向的动静。” 燕六神色严肃地叮嘱陆沉:“你此行深入虎穴,凶险异常。” “记住,一旦事有不对,或者收到我的警示,务必立刻抽身,以保全自身为要!” “我明白。” 陆沉郑重点头。 他深知其中的风险,但也看到了机遇。 翌日,子时将至。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陆沉带着曲红,与早已在约定地点等候的月奴、星奴姐妹汇合。 月奴见到陆沉,依旧是眼波流转,情意绵绵。 而星奴则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仿佛眼前之人与路边石子无异。 一行四人,一男三女,趁着浓重的夜色,悄然离开了依旧沉浸在睡梦中的道城,向着西面四十里外,那片名为“快活林”的方向潜行而去。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91章 快活林,众高手 道城往西四十里,并非荒郊野岭,反而有一片极负盛名的杏子林。 此地早年便被神秘势力盘下,依着林木地势,建起了连绵的酒肆,香气四溢的肉铺。 甚至还有几座挂着暧昧红灯的窑子,形成了一个自成一体的小小销金窟。 经过许多年的经营,快活林也逐渐有了名气。 这地方卡的位置非常合适。 距离道城也不算远,又不算是在官道上,寻常人根本不会冒险走过去。 唯有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会径直前往。 兼具了方便和隐私,加上背后疑似还有高人指点的各种巧思设计,使得这地方越来越出名。 快活林的名声,在江湖与某些特定的圈子里极为响亮。 不止是南来北往的绿林豪客,江湖侠士途径此地必要落脚,痛饮一番。 就连道城里那些表面光鲜的达官贵人,也常会换了便服,悄无声息地前来,在此地纵情声色,享受一番平日里难以触及的“快活”。 然而,极少有人知晓,这片快活林真正说一不二的大老板,那位被手下尊称为“快活王”的神秘人物,正是平岗寨中排行第五的当家——“鬼婆婆”阴九娘! 此人对于人心的把握可谓是极强。 完全能拿捏的了这些达官贵人们的心思。 真若是论起来,这位快活王在平岗寨里,才是接触达官贵人,铺就暗线最多的那个。 平岗寨里至少一半以上的对外联络的路数,都掌握在这位快活王的手里。 若要说谁是这平岗寨里掌握资源最多的人,恐怕就是这位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阴九娘了! 此刻,快活林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焚着檀香的密室内。 三当家“黑衣郎君”夜枭,正与五当家阴九娘对坐。 阴九娘看去年纪约在五十上下,身形干瘦矮小,微微佝偻着背,穿着一身暗紫色的宽大袍子,袍子上绣着些扭曲难辨的符文。 她脸上皱纹堆累,如同风干的橘皮,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 眼白居多,瞳孔缩得像针尖,看人时仿佛毒蛇盯上了猎物,带着一股子渗人的阴寒之气。 她手中摩挲着一柄漆黑的铁拂尘,那拂尘的尘丝并非马尾,而是一种不知名的金属细丝,在烛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有剧毒。 周身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那是常年与毒物,蛊虫为伴留下的印记。 “三哥……” 阴九娘开口,声音沙哑,带着迟疑。 “我听说……四哥他,反水了?” 她那双毒蛇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夜枭,观察着他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夜枭脸色阴沉,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个消息:“老四,确实跟六扇门搭上线了!这点……应该没错!” 他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 毕竟曾是并肩多年的兄弟,没想到竟会走到这一步。 阴九娘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化为狠厉,连忙改口问道:“四哥……这厮,他还活着吗?” 她手中的铁拂尘无意识地收紧,金属细丝相互摩擦,发出细微而刺耳的“沙沙”声。 “据探子报,如今还躲在道城里!有六扇门和官府的人护着,咱们暂时也拿他没办法!” 夜枭的脸色更加难看,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 他显然不愿在这个令人恼火的话题上多纠缠,话锋一转,问道:“先不管他了!老五,你这边准备得如何?快活林中,如今邀请到了多少高手,共襄盛举?” 阴九娘见夜枭转移话题,也顺势收敛了情绪。 那张橘皮老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带着几分自得,如数家珍般汇报道: “三哥放心,我这次可是把压箱底的人情都用上了!如今林中,已聚集了各方好手: 有从青河边上来的‘青河四鬼’,练的是诡异莫测的‘九曲流沙功’,水下岸上都是难缠的角色,滇南苗疆的‘赵家兄弟’,擅使‘五毒摧心掌’,掌风带毒,中者立毙,还有那横行蜀中的‘独臂刀’刘魁,一手‘破风刀法’快如闪电,杀人如麻。 还有诸如来自漠北的‘狂沙客’赫连勃勃,修炼‘大漠狂沙劲’,势大力沉,凶悍无比…… 林林总总,气关境的好手不下二十位,皆是刀头舔血、能征惯战之辈!” 夜枭听着,阴沉的脸色稍霁。 他点了点头:“好!如此一股势力汇聚于此,再加上我们寨中的精锐,足以应付国公府那边可能派出的高手了!此次谋划,不容有失!” 阴九娘阴笑一声道:“这道城里也没有多少好手,国公府的人,一时半会难以照料到此处。” “他们以为我们只有明面上的那些手段和人马,殊不知,我们暗地里准备的,早就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只等到最后杀起来,我们这边的人,足够给他们杀的片甲不 留!” 夜枭显然对此也十分认同。 先前折损了老四,这本身让他感觉很是惊怒。 如今老五又给了他这样一个好消息,让他不得不将更多的目光落在其他当家的身上。 这些个家伙,一个个能在平岗寨里坐稳自己的位置,显然都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大龙头能挑选他们上位,来坐稳这些个当家的位置,都说明他们这些人手里必然是有真功夫在的。 如今看来,老五这不声不响就能够凑集这么多的强者,背后的手段还真不知道又有多少。 正在此时,密室外传来手下恭敬的通报声:“三当家,五当家!七当家到了!” 夜枭眼中精光一闪,眯起了眼睛,对阴九娘说道:“九娘,你去把老七迎进来。我正好有些事情,要当面问问他!”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显然对这位“死里逃生”的七当家,并非全然没有疑虑。 阴九娘会意,站起身,那佝偻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扭曲的影子,她沙哑地应道:“好,我这就去迎迎咱们的七当家。” “看看咱们这七当家,是不是真有个三头六臂来!”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92章 赌坊,约战 快活林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空气中混杂着酒气,脂粉香与汗味,凝成了一股独属于绿林江湖的气息。 陆沉顶着连信那张阴鸷的面皮,在一众或敬畏或探究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入这片销金窟。 他目光扫过,只见形形色色的江湖客聚集于此。 有袒胸露乳,声若洪钟的壮汉。 有眼神阴鸷,沉默不语的刀客。 亦有奇装异服,气息诡谲的异士。 陆沉心中不由凛然。 这平岗寨果然能量不小,竟能汇聚如此多的三山五岳之人。 面前这赌场区域更是喧嚣震天。 陆沉在一张赌大小的桌子前坐下,月奴立刻贴在他身侧站好,星奴则默默站在稍远的地方,如同冰雕。 曲红低眉顺眼地跟在身后。 几位绝色女子相伴,加上陆沉这般嚣张的做派,立刻就让这张赌桌成了焦点。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荷官是一个眼神灵活,手指纤细的中年汉子,他大声吆喝着。 陆沉随意丢出十两银子押在“大”上。 他神魂强大,耳力惊人,骰盅摇晃的细微声响在他耳中清晰可辨,甚至能“看到”骰子在盅内翻滚的轨迹。 盅开,四五六,十五点大! “公子好手气!”月奴立刻赞出声来。 倒是其他人不怎么在意。 赌桌上输赢实在是太正常了。 然后这之后,接连几局,陆沉仿佛能未卜先知,押什么中什么。 他从一开始只掏了十两银子之后,下的注码就开始越来越大。 精准无比的下注,让一些精明的赌客看出门道,纷纷跟着他下注。 他押大,绝无人押小。 赌桌周围的气氛愈发狂热,欢呼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这位爷,您今晚这是财神附体啊!” “跟着这位爷,今晚咱也能赚点酒钱!” 周围众人无不狂喜。 甚至开始催促荷官,让他赶紧继续。 荷官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现在赔出去的钱如同流水,再这样下去,赌坊今天要亏大了。 他悄悄给同伴使了个眼色,手上摇骰盅的动作愈发花哨。 遂即暗中运起一股巧劲,在骰盅落定的瞬间,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改变了其中一枚骰 子的点数。 “买定离手!” 陆沉又押了三分之一的银两,放在大上。 他用手段的这一切,如何能瞒过陆沉的感知? 现在骰子还是大,并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当所有人都下注了之后,那荷官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再次用一丝真气改变了内里的骰子。 这一下,原本还是大的点数,顿时就变成了小。 二三四,九点小! “咦,这是怎么回事?” “可惜了!” 跟着陆沉下注的人发出一片惋惜之声。 陆沉这一把也一下输掉了之前赢取的三分之一筹码。 月奴见状,心中却是一动,以为陆沉是故意输这一把,给此间主人五当家一个面子。 免得赢得太狠,伤了和气。 她看向陆沉的目光更是柔情蜜意,觉得七当家不仅勇武,还懂得人情世故。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陆沉会见好就收,或者稍作调整时,他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只见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直接将面前所有银子,足足五百两,全都推到了赌桌中央,押在了标注着“豹子”的区域内! 赌场内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豹子?我的天!” “五百两押豹子?这要是赢了可就是五千两!” “这位爷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不像,你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样子……” 豹子出现的概率极低,赔率也最高,达到一赔十。 但正因为概率低,寻常人绝不敢如此重注。 所有人都看出,陆沉不是输急了眼,就是真的跟赌坊杠上了,玩出火气了! 一时间,无人敢跟注。 就在这时,一个坐在角落,看起来有些瘦削,面容普通的男子,默默地将一百两银票,也推到了“豹子”区。 陆沉抬眼看了那人一眼,对方气息内敛,目光平静,不像寻常赌徒。 陆沉心中微动,觉得此人可能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但面上不动声色,也未言语。 荷官的脸色微变,手都有些发抖。 五百两若是赔十倍,就是五千两! 这足以让这张桌子今天血本无归! 但他相信,自己的手段绝对没有问题! 只要不出豹子,什么都行! 他紧张地抓起骰盅,用尽浑身解数摇晃,骰子在盅内疯狂碰撞。 陆沉心中冷笑,神魂之力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探入骰盅之内。 在骰盅稳稳落地的一瞬间,“扶住”了三颗躁动的骰子。 同时,一丝细微的真元透过桌面蔓延过去,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压制住这被他操控了数字的骰子,不让其再有丝毫变化。 荷官感觉有些不对。 但无论他如何暗中发力,骰子都如同生根般纹丝不动。 他心知不妙,脸色由白转青,握着骰盅的手僵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揭开。 “开啊!” “等什么呢?” “快开盅!” 周围的赌客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他们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催促起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荷官在众人的逼视下,汗如雨下,最终只得颤抖着手,猛地揭开骰盅。 三颗鲜红的“一点”赫然躺在盅底! 豹子!通杀! “吼——!” 赌场内爆发出震天的惊呼和喧哗! “真的是豹子!” “这位爷可真是神了!” “我的天,五千两啊!” 月奴看向陆沉的眼神顿时就充满了崇拜和爱慕。 给五当家一个面子固然好,但这么霸道的作风,才更动人! 星奴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而那个跟着押了一百两的瘦削男子,则默默收起赢来的一千两银票,深深看了陆沉一眼,悄然隐入了人群之中。 很快,一名穿着体面,管事模样的人来到陆沉面前。 他恭敬地说道:“这位爷手气真好,我们东家有请,请您移步二楼一叙。” 陆沉知道,正主来了。 他淡定地收起那厚厚一叠银票,在众人羡慕敬畏的目光中,随着管事上了二楼。 二楼的陈设远比楼下雅致清静。 在一间布置精巧的厅室内,陆沉见到了那位佝偻着身子,摩挲着铁拂尘的“鬼婆婆”阴九娘。 阴九娘抬起那对毒蛇般的眼睛,打量着陆沉,沙哑地笑道:“呵呵,老七,许久不见,你这本事,倒是见长啊。” 陆沉模仿着连信那混不吝的语气,冷哼一声:“五姐说笑了。” “是你手下的人先耍手段,坏了规矩,难不成还要我伸着脖子任人宰割?” “我连信行走江湖,靠的就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阴九娘脸上的橘皮皱纹挤在一起,笑得有些难看:“底下人讨生活,总得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要不然,我这快活林早就亏得底朝天了。” “只是没想到,老七你如今感知如此敏锐,手段也这般硬朗了。” 她话语中带着一丝试探。 陆沉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多谈赌术,直接问道:“闲话少叙,三哥何在?我有机密要事禀报。” 他话音未落,屏风后转出一人,正是三当家夜枭。 他依旧是一身黑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直接落在陆沉身上。 “老七,你来了。” 夜枭的声音低沉。 “我正有事问你。” “道城那晚,你逃出之后,又发生了何事?细细说来,不得有半点遗漏!” 陆沉心中早有腹稿,沉声道:“三哥!那晚混乱之中,我杀了几个挡路的官兵,好不容易冲出包围,谁知竟好运的撞见了石镇岳!” 他故意顿了一下,观察着夜枭和阴九娘的反应,见他们眼神微凝,才咬牙切齿道:“我本想趁机清理门户,宰了这吃里扒外的狗贼!可没想到,他身边竟有埋伏的六扇门高手接应!” “我双拳难敌四手,眼见事不可为,只能含恨退走,眼睁睁看着那叛徒被官兵护着逃回了道城!” 夜枭目光闪烁,追问道:“那之前呢?在安宁县驿站,你又是如何暴露,如何逃出来的?据我所知,当时连烧身馆的戚仲光那老家伙都出手了!” 陆沉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三哥明鉴!此事说来蹊跷!” “我本已设计,用酒水迷翻了巡山司那帮鹰爪孙,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竟引来了戚仲光那尊宗师!” 他仿佛回忆起了当时的惊险:“宗师之威,非同小可!” “我当机立断,让几个忠心手下拼死殿后,又让曲红紧急将一个身形与我相似的手下易容成我的模样,吸引注意。” “我自己则伪装气息,混在普通小喽啰中,趁着宗师被吸引,真气碰撞的余波混乱之际,才侥幸脱身,之后一路不敢施展武功,唯恐被宗师神念感知,如同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所幸那戚仲光似乎并未将我这个小角色放在眼里,没有追来……” 夜枭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直到陆沉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能从宗师手下捡回一条命,老七,你的运气 和机变,确实非常人可比。” 他话锋陡然一转,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周身散发出冰冷的压迫感:“不过,口说无凭,我倒是要亲眼看看,你如今的实力,究竟精进了多少,竟能在宗师余波中安然逃脱!” “老五,去安排一下。请几位江湖朋友,和我们这位‘大难不死’的七当家,切磋切磋,也算是让他来活动活动筋骨!”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93章 第一场,手段不限 陆沉大马金刀地坐在黄花梨木椅上,手边放着刚沏好的热茶,神色自若。 仿佛并非身处龙潭虎穴,而是在自家后院闲谈。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三当家夜枭和五当家阴九娘,继续着方才的话题。 将道城内的局势,包括六扇门捕头燕六的存在,其大致来历和近期动向,都挑着能说的部分,坦然相告。 他心中明镜似的。 这快活林规模庞大,眼线遍布,道城内的风吹草动恐怕很难完全瞒过此地的主人。 与其遮遮掩掩引人怀疑,不如说得干脆坦荡,反而能打消对方部分疑虑。 “……那燕六,据说是六扇门总衙派下来的好手,专为追索道果和平岗寨而来,是个硬茬子。” 陆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抿了一口,动作从容不迫。 夜枭和阴九娘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或摩挲着铁拂尘。 他们虽未全然相信,但陆沉这番“坦诚”,确实让他们心中的疑虑减轻了几分。 毕竟,若是心中有鬼,绝不敢如此直言不讳地将追兵的信息和盘托出。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数名形态各异、眼神精悍的江湖好汉在管事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他们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悠长,显然都是内外兼修的好手。 这些人一进来,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了稳坐一旁的陆沉身上。 陆沉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迎上这些视线,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三哥,五姐,既然要切磋,活动筋骨,我连信自然奉陪。” “不过我这个人,有个不大不小的癖好——”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狂妄:“我就喜欢在别人最擅长,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将他彻底碾压。” “所以,在动手之前,不妨都说说,你们各自都有什么拿手的本事?也让我挑个感兴趣的领域玩玩。” 这话一出,在场的江湖好汉们脸上顿时浮现出愠怒之色。 他们都是在绿林中闯出名号的人物,何曾被人如此轻视? 但碍于三当家和五当家在场,以及陆沉“七当家”的身份,无人敢直接发作,只是那不服气的神色,几乎要溢出来。 他们心中也各有盘算。 这连信加入平岗寨最晚,资 历最浅,若是能在比试中堂堂正正地赢他一招半式,不仅能在寨中扬名立万,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必然也能水涨船高! 当下,便有人按捺不住,率先开口。 一个身高八尺、肌肉虬结如同铁塔般的壮汉踏前一步,声若洪钟:“某家‘撼山熊’熊魁!没别的本事,就是有一把子力气!修炼的乃是家传《莽牛劲》!” “当年在云州黑石城,被仇家带兵围堵,老子一人一拳,硬生生轰碎了包铁的城门,杀出一条血路!” 他说话间,周身肌肉贲张,气血澎湃,显示出惊人的力量。 紧接着,一个皮肤黝黑,泛着金属光泽的瘦高个阴恻恻地说道:“‘铁金刚’吴刚,横练功夫还过得去,金钟罩已至第七关,等闲刀剑难伤分毫。” “曾站着让三个仇家砍了十八刀,毫发无伤,反将他们累得脱力。”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发出“砰砰”的闷响。 第三个站出来的是个身材精干,眼神灵动如鼠的汉子。 他嘿嘿一笑,带着几分自得:“在下‘一阵风’崔鹏,旁的本事没有,就是脚底下的功夫还凑合。” “修炼《追风逐影步》,曾一夜之间往返三百里,盗取了守备的印信,至今无人能破。”他身形飘忽,仿佛随时会化作一阵青烟消失。 随后,又有几人介绍了自己的绝技。 有擅长暗器的,有精通毒功的,皆非易与之辈。 他们介绍完毕,目光都带着挑衅看向陆沉。 心中无不在说:“切让我来看看,这平岗寨七当家,究竟有何等本事!” 陆沉听完,脸上笑容不变,仿佛早已成竹在胸。 他与众人约定,比试从明日开始。 但具体比什么,如何比,还需思量,毕竟他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根底。 回到下榻的精致厢房,曲红脸上难掩忧色,她关好房门,低声道:“主上,那些人个个身怀绝技,在他们最擅长的领域……您要如何应对?” 她虽知陆沉手段非凡,但面对如此多成名已久的江湖客,心中依旧忐忑。 陆沉看着她担忧的模样,微微一笑,眼神深邃而自信:“无妨,我自有办法。你且安心。” 是夜无话。 翌日,快活林中央的空地上,人头攒动。 三当家夜枭和五当家阴九娘高坐主位,一众江湖好汉和寨中头目围在四周,气氛热烈中带着肃杀。 陆沉依 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他目光在昨日自荐的几人身上扫过,最终精准地落在了“一阵风”崔鹏身上。 “崔兄弟轻功卓绝,名不虚传。” 陆沉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这第一场,咱们就比比脚力。” “从此地出发,到十八里外的青石镇,取回镇东头‘王记糕饼铺’特制的三块桂花糕,再返回此地,以一炷香为限,先返回并将完好糕点放在此桌上者为胜,如何?” 崔鹏闻言,脸上顿时露出狂喜和极度自信的神色。 比轻功,比速度? 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胜利! 他连忙拱手:“七当家爽快!崔某应下了!” “不是崔某自夸,莫说十八里,便是百里之遥,某家这双腿也从未输过任何人!” “当年六扇门三大名捕联手追缉,也被我甩得连影子都摸不着!” 周围众人闻言,也纷纷点头附和,显然都对崔鹏的轻功极有信心。 三当家夜枭和五当家阴九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怀疑。 连信的武功路数他们大致清楚,拳脚刀法狠辣,但绝不以轻功见长。 这十八里来回,一炷香的时间,对顶尖轻功高手而言也是极大的考验,连信怎么可能赢? 两人眼神交汇,瞬间达成了默契。 若是这连信真能赢了崔鹏,那其中必有蹊跷,此人身份定然有假! 届时,无需多言,立刻联手,将其格杀当场! 围观的众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七当家这是……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不可能赢的,崔鹏的轻功,那可是出了名的快!” “看来七当家是要栽在这第一场了。” 陆沉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并不在意,只是看向得意洋洋的崔鹏,确认道:“崔兄弟,这场比试,不限手段,只看结果,对吧?” 崔鹏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傲然道:“这是自然!” “七当家莫非还想找帮手不成?不过,任你什么手段,难道还能快过崔某这双‘追风逐影’的腿?” 他根本不信陆沉能有什么方法在速度上胜过他。 陆沉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将两根手指放入口中,猛地吹出一声尖锐悠长的哨响! 哨音未落,只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有 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擂鼓! 眨眼间,一道火红色的影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破人群,稳稳地停在了陆沉身边。 正是一匹神骏非凡,浑身毛发如缎子般油亮的汗血宝马! 那马儿打着响鼻,亲昵地用头蹭了蹭陆沉的手。 陆沉翻身上马,动作流畅潇洒。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笑容已经完全僵在脸上,眼神由得意转为茫然,再由茫然化为难以置信,最终彻底傻掉的崔鹏,淡淡地说了一句。 “崔兄弟,承让了,我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他一夹马腹,那汗血宝马长嘶一声,四蹄翻腾,化作一道红色闪电,绝尘而去,只留下滚滚烟尘和一群目瞪口呆的围观者。 空地上,只剩下“一阵风”崔鹏在风中凌乱。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而高坐主位的夜枭和阴九娘,脸色瞬间一变。 却是没想到陆沉给出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一时间神色也变的精彩起来。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94章 横练三关 汗血宝马扬起的烟尘尚未完全落定,快活林中央的空地上,已是死寂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道绝尘而去的红色身影,直到它消失在道路尽头,才又缓缓移回场中。 聚焦在那道依旧保持着拱手姿势,却被惊的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的“一阵风”崔鹏身上。 “这……这……” 崔鹏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引以为傲的轻功,他纵横江湖的资本,在对方一匹神驹面前,竟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值一提。 那股从云端瞬间跌落谷底的巨大落差,让他头脑一片空白。 还能这样玩?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各种复杂的声响。 有压抑不住的嗤笑声,有难以置信的惊呼声,更有幸灾乐祸的低语。 “我的亲娘……汗血宝马!” “七当家竟有如此神驹?!” “这算赢了?可这手段……” “比试前说了,不限手段,只看结果!七当家也没什么问题!” “崔鹏这次脸可丢大了!” “真是看了好一场笑话。” 月奴见此情形,早已是心花怒放,若不是在场人多,她几乎要欢呼出声。 她看着陆沉离去的方向,美眸中异彩连连,只觉得七当家不仅实力强横,智谋更是超群。 竟能想到用这等方法破解轻功高手,简直是匪夷所思! 她看向旁边那些之前还暗自嘀咕的人,目光中不由带上了几分得意。 便是始终清冷如冰的星奴,此刻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也清晰地掠过一丝极深的讶异和动容。 她微微侧首,望向远方,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位“七当家”的能耐。 这种方式取巧,却无可指摘,更透着一股不按常理出牌的机敏。 高坐主位的三当家夜枭和五当家阴九娘,脸色也是说不出的精彩。 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陆沉竟有这样的手段来破局,而且赢得如此干脆,如此让人无话可说。 这般机敏的心思,若是再配上他那向来狠辣的手段,未来的成就,怕是不可限量了! 咴聿聿——! 就在香炉那柱香堪堪燃烧过半之时,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红色闪电再次冲破烟尘,稳稳停在空地中央。 陆沉翻身下马,脸不红气不喘,手中拿着一个油纸包。 里面正是三块散发着甜香的“王记”桂花糕,完好无损。 他将桂花糕轻轻放在场地中央的桌案上,看向两位当家,笑着说道:“幸不辱命。” 两人也都哈哈笑了起来,气氛看起来倒是融洽。 只是没人知道他们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第一场,陆沉胜,胜得出人意料,胜得无可争议。 夜枭笑过之后,声音渐冷,开口道:“老七好手段,可要休息片刻?” 陆沉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了那位皮肤黝黑,泛着金属光泽的“铁金刚”吴刚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道:“不必。趁热打铁,这第二场,就请吴兄指点指点我的横练功夫吧。” 夜枭道:“那这一场,可就不能再耍心机了。” “我堂堂平岗寨七当家,总不能不露点真本事,到时候真让天下英雄看之不起。” 陆沉应了一声:“这是自然,三哥放心,且看着就好。”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骚动。 刚经历一场“取巧”的胜利,陆沉第二场竟然直接挑战以防御和硬功着称的“铁金刚”? 要知道这硬功可没什么取巧的方法,比拼实力,更是一等一的难缠。 换做其他人,必是会选择另外实力更强的对手,也不会去选择吴刚。 这七当家,是自信过头,还是另有所恃? 吴刚闻言,踏前一步,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狞笑。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如同覆盖着一层铁皮的胸膛,发出“砰砰”的沉闷声响。 遂即傲然道:“七当家爽快!吴某修炼《铁衣功》三十载,早已臻至‘铁衣罩体,刀枪难入’之境!” “曾站着不动,任凭三名仇家手持利刃劈砍一炷香,最终刃卷人乏,吴某却毫发无伤,这些还得让七当家知道,当家的若想比拼横练,吴某奉陪到底!” 周围众人虽然对陆沉之前的“取巧”有些微词,但听到吴刚自述战绩,依旧纷纷点头。 横练功夫最是做不得假,需要长年累月的水磨工夫和药物打熬,绝非靠取巧能胜。 没人看好陆沉,毕竟连信以往的表现,似乎在横练上并未有过多出彩之处。 难道他是还隐藏了手段? 夜枭和阴九娘也暂时按下了自己的念头,冷眼旁观。 他们倒要看看,这“连信”在真刀真枪的硬功上,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陆沉对吴刚的吹嘘和众人的不以为 然恍若未闻,只是平静道:“既如此,那不妨我们设下三关,如何?” “哪三关?”吴刚瓮声瓮气地问。 “第一关,手下油锅!比的是皮膜坚韧,耐得住滚油煎炸!” “第二关,赤足踏刀山!考的是筋骨强健,承得起利刃切割!” “第三关,脖颈断斧刃!验的是金身不坏,挡得住重兵劈砍!” “如此方是真正的硬功,刀枪不坏!” 陆沉每说一关,众人的脸色就变一分。 这三关,一关比一关凶险,一关比一关酷烈! 这对常人来说,哪里是比试,简直是玩命! 吴刚脸色也凝重了几分,但对自己的横练功夫极有信心,他咬牙道:“好!就依七当家!谁先承受不住,或是见血受伤,便算输!” 很快,场地中央支起了一口大铁锅。 锅下烈火熊熊,锅中热油翻滚,青烟袅袅,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温度高得让靠近的人都觉得皮肤灼痛。 第一关,手下油锅! 吴刚深吸一口气,运起《铁衣功》,整条右臂瞬间变得更加黝黑,仿佛覆盖上了一层真正的铁甲。 他低吼一声,猛地将右手插入翻滚的热油之中! “滋啦——!” 热油与手臂接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一股焦糊味隐隐传来。 吴刚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憋得通红,显然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但他咬紧牙关,硬是坚持了足足十息,才猛地将手抽出。 只见他手臂皮肤通红,起了些许白泡,但确实未见更加严重的伤势。 “好!” “铁金刚名不虚传!” 众人纷纷喝彩。 轮到陆沉,他面色不变,甚至没有像吴刚那般运气蓄力。 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手臂肌肤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隐隐有一层极其淡薄,难以察觉的金光在皮下流转。 他运转起《龙吟金钟罩》的心法,更辅以《内壮神力八段锦》调和气血,使得防御内敛而均匀。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陆沉平静地将右手探入油锅。 没有想象中的滋啦爆响,也没有青烟狂冒。 那滚烫的热油仿佛只是温热的清水,陆沉的手在其中甚至轻轻搅动了一下,表情闲适得如同在试水温。 五息、十息、十五息…… 直到二十息过去,陆沉才 从容地将手取出。 手臂光洁如初,连一丝红痕都未曾留下,仿佛刚才伸入的不是滚油,而是普通泉水。 “这……这怎么可能?!” “皮膜如玉,滚油不侵?!” “他练的是什么横练功夫?好生恐怖,而且从未见过!” 惊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吴刚更是瞪大了眼睛,如同见鬼一般,他无法理解,对方是如何做到的! 纵然横练是强,可这身体,毕竟还是血肉,哪怕有真气催动,也无法做到这般。 月奴激动得紧紧攥住了衣角,星奴的眸光也彻底凝固在陆沉那毫发无损的手臂上。 如此实力,对她们来说,报仇的希望也自然能来的更大几分。 夜枭和阴九娘的眉头一挑,显然都没想到陆沉竟有这样的实力。 不过也正常,若是没有一点能耐和手段,也不可能从宗师手下逃脱出来。 接下来便是第二关,赤足踏刀山! 场地迅速被清理,换上了一段足有十丈远的刀山。 那是上百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刀刃向上,凌乱排列,在日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寒芒。 吴刚脸色凝重,他脱掉鞋袜,运足功力,双脚瞬间也泛起铁灰色。 他低喝一声,猛地踏步而上! “锵!锵!锵!” 刀刃与脚底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吴刚每一步都走得缓慢,他身体越重,也承受着更大的痛苦。 走到一半时,他脚下已然渗出丝丝血迹,在刀刃上留下淡淡的红痕。 这些刀兵显然都是一等一的利器,可不是寻常武器可以比拟。 待吴刚走下刀山,脚底板已经几乎被切出肉眼可见的伤口出来。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 陆沉见状,神色依旧平静。 他脱下靴袜,露出一双看似与常人无异的脚。 抬脚,从容踏上了第一把刀的刀刃! 没有太大的声响,他就那样如同闲庭信步,一步步走在锋利的刀刃之上。 脚步轻盈而稳定,那足以割裂铁皮的刀刃,竟无法在他足底留下丝毫痕迹! 三丈刀山,他轻松走过,如履平地。 双脚落地,依旧光洁如玉,连一道白印都未曾留下。 此等手段,与先前的吴刚相比,简直可谓是云泥之别。 全场死寂! 如果说手下油锅还能勉强用某种秘药或特殊技巧解释,这赤足踏刀山,则完全是硬碰硬的筋骨强度体现! 这已超出了许多人对陆沉的想象。 随后便是第三关,脖颈断斧刃! 这是最后,也是最凶险的一关。 一名膀大腰圆的汉子,手持一柄寒光闪闪,厚背薄刃的鬼头巨斧,站在了场地中央。 这斧头一看就知是军中利器,绝非寻常刀剑可比。 吴刚看着那巨斧,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 他之前的伤势虽不重,但连续两关消耗巨大,气血已是不稳。 他运起残余功力护住脖颈,硬着头皮道:“来!” 持斧汉子深吸一口气,抡圆了巨斧,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劈向吴刚的脖颈! “嘭!” 一声闷响! 吴刚整个人被劈得踉跄后退数步,脖颈处出现一道清晰的白痕,迅速转为青紫色。 他喉咙一甜,一口逆血险些喷出,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虽然斧刃未能破开他的防御,但那恐怖的冲击力已然让他头晕目眩,气血逆冲,再也无力支撑。 吴刚面色惨白,看起来颇为颓然。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陆沉身上。 陆沉走到场地中央,示意持斧汉子准备。 他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体内《龙吟金钟罩》的暗金色罡气在皮下急速流转,汇聚于脖颈要害之处。 筋肉骨骼在这一刻被调整到最佳的防御状态。 同时《内壮神力八段锦》带来的浑圆如一的气血掌控,让他能将力量凝聚于一点,卸力于无形。 持斧汉子并未留手,巨斧带着比刚才更猛烈的势头,呼啸着斩向陆沉的脖颈! 不少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铿——!” 一声如同金铁交鸣的巨响炸开! 预想中身首分离的场景并未出现。 那锋利的斧刃砍在陆沉的脖颈上,竟像是砍中了一块千锤百炼的精钢! 火星四溅之中,斧刃竟然被崩开了一个明显的缺口! 而陆沉,只是脖颈处的皮肤微微泛红,身体晃都未晃一下。 他抬手摸了摸被劈砍的位置,淡然道:“斧子还行,只可惜,还不够利。” 持斧汉子双臂发麻,看着自己崩口的斧头,又看了看毫发无伤的陆沉 ,目瞪口呆,如同石化。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惊呼和哗然,席卷了整个快活林! 手下油锅、赤足刀山、脖颈断斧! 三关连过,毫发无伤! 这是何等恐怖的横练功夫?!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95章 毒真人,明神花 第二场,脖颈断斧刃,陆沉以毫发无伤之姿,硬撼鬼头巨斧而崩其刃口! 整个快活林中央空地,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震撼的死寂。 那金铁交鸣的巨响仿佛还在众人耳畔回荡,那崩裂的斧刃和陆沉淡然抚摸脖颈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中。 短暂的凝滞之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喧嚣! “神乎其技!真是神乎其技!” “硬抗鬼头斧而毫发无伤?!这简直是金刚不坏之身啊!” “七当家!我真是服了,心服口服!” “先前还觉得七当家年轻,如今看来,是我等有眼无珠啊!” 惊呼声、赞叹声、倒吸冷气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之前那些因第一场“取巧”而心存微词的人,此刻已是满脸的敬畏与叹服。 横练功夫最是做不得假。 这连续三关,一关比一关凶险,一关比一关更考验真材实料。 陆沉却以碾压般的姿态轻松度过,这身硬功,简直骇人听闻! 月奴激动得俏脸绯红,若非强自克制,几乎要雀跃起来。 她看向陆沉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与倾慕,只觉得此刻的七当家,身形是如此高大伟岸,令人心折。 便是清冷如星的星奴,此刻那双冰封般的眸子里,也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她怔怔地看着场中那个淡然自若的身影,红唇微张,久久无法言语。 赤足踏刀山,脖颈断斧刃,这已非寻常横练,近乎传说中的境界了。 她内心深处,对“连信”的认知,几乎被彻底颠覆。 五当家阴九娘那张橘皮老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 她摩挲铁拂尘的手指停了下来,毒蛇般的眼睛里,最初的审视和怀疑,已然被浓烈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所取代。 她沙哑地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干涩:“老七,你这身横练功夫,何时精进到如此地步?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她不得不承认,仅凭这身硬功,连信就足以在平岗寨站稳脚跟,甚至地位还能再进一步。 能从神关宗师手中逃脱性命,应该跟这横练脱不开关系。 若是她也有这种能耐,料想也应该能从神关宗师手下多几分生机。 之前的种种疑虑,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已然消散大半。 如此实力, 何必冒充? 又能冒充得了这般神髓? 三当家夜枭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冰寒之色也消退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和一丝源于谨慎的不放心。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再像之前那般充满压迫,但依旧带着最后一道考验的意味。 “老七,连过两关,展露的实力确实让三哥我惊喜。”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陆沉:“不过,我记得你早年曾有过一番奇遇,练成了一门独特的辟毒神功,号称百毒不侵,这是你当年亲口所言,也是你得以在几次险境中脱身的关键。” 他转向阴九娘:“九娘,你麾下不是有一位来自苗疆的用毒高手吗?让他取出他身上最烈的三种毒药,再放出三种最凶的毒虫。” “我们就看看,是老七你的辟毒神功厉害,还是苗疆的奇毒更胜一筹!这也是最后一场,算是为你今日扬威,再添一把火!” 阴九娘闻言,点了点头,对夜枭的提议表示认同。 她虽然已信了七八分,但这最后一重关乎性命根本的验证,确实有必要。 毕竟,辟毒之能,是连信一个极重要的特征。 若此关能过,那便再无任何疑点。 她沙哑道:“三哥考虑周全,老七,你可敢应战?也让他们开开眼界,看看你那传说中的辟毒神功!” 陆沉心中顿时一紧! 辟毒神功?百毒不侵?连信还有这本事?曲红可没提过这个! 这简直是突如其来的致命考验! 他《龙吟金钟罩》大成,对寻常毒素有一定抗性,但面对苗疆高手精心培育的奇毒和毒虫,他可没有丝毫把握。 一旦露馅,前功尽弃不说,立刻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就在他心念电转,思索对策,甚至准备冒险一搏,凭借强横气血硬扛之时。 识海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山海印,仿佛感应到了他面临的巨大危机和迫切需求,骤然间光华大放! 一股温润、浩瀚、充满生机的信息流,如同甘泉般涌入他的感知。 【明神花】 禀先天清灵之气而生,纳日月精华而长。其形若琉璃,其色呈七彩,嗅之清香沁脾,服之涤荡秽浊。 其效:融于百骸,可通明神窍,净化诸毒。 天下万般毒性,无论草木之毒、金石之毒、虫蛊之毒、瘴疠之毒……入体皆可被其神效转化,化剧毒为大 补之药力,反哺己身,滋养神魂气血! 实乃万毒克星,无上辟毒圣物! 紧接着,一股暖流自山海印中涌出,仿佛有一朵无形无质、却散发着琉璃七彩光晕的神异花朵,在他识海中缓缓绽放。 随即化作无数光点,融入他的四肢百骸、经脉窍穴之中。 陆沉只觉得浑身一震,仿佛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明通透之感流遍全身。 筋骨齐鸣,气血奔流的速度似乎都快了几分,更加纯净,更加富有活力。 他甚至能隐约内视到,自己身体的深处,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七彩霞光。 任何污秽毒性靠近,都会被其瞬间净化,吸收,转化! 这过程看似漫长,实则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外界,众人只看到陆沉在听到三当家的提议后,略微沉默,随即,他脸上露出一抹混合着自信与傲然的笑容。 那是属于“连信”的,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 “三哥既然想看,五姐也有此意,那我便献丑了!” 陆沉朗声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 “什么苗疆奇毒,尽管放马过来便是!” 他这番豪言壮语,配合着刚刚炼化【明神花】后体内那澎湃的生机与清晰的净化之感,显得无比自然,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夜枭和阴九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最后一丝疑虑的消散。 如此底气,如此姿态,若非身负真正的辟毒神功,岂敢直面苗疆最烈的奇毒? “好!有胆色!” 阴九娘赞了一声,随即对身边人吩咐道:“去,请毒真人前来,带上他的‘三绝毒’和‘三凶蛊’!” 场中的气氛,再次被推向了高潮。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期待着这最后一场,也是最凶险、最诡异的比试!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96章 赌斗三场,三场大胜 阴九娘的命令传下不久,只见一名身着五彩斑斓,绣满虫蛇图案苗服的老者,在一个苗人少女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入场地。 他身形干瘦矮小,脸上布满如同树皮般的皱纹。 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一种漠然,残忍的光芒。 他手中捧着一个约莫尺许高的黑色木鼎。 那木鼎不知是何材质,表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 鼎盖缝隙处,正丝丝缕缕地逸出淡紫色的烟雾,带着一股呛人咽喉的辛辣气味。 此人,正是五当家阴九娘座下,以用毒养蛊着称的“毒真人”。 一些离得稍近的江湖客,仅仅是嗅到那逸出的些许紫烟,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胸口发闷。 吓得连忙后退数步,运功抵御,脸上尽是骇然之色。 仅仅是泄露的一丝气息便如此霸道,鼎中之物,可想而知! 毒真人走到场中,对着夜枭和阴九娘微微躬身,声音嘶哑难听,如同夜枭啼鸣:“见过三当家,五当家。” “嗯,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之后要怎么做,你应该明白吧?”阴九娘开口道。 毒真人点头,众人正等着看他能拿出什么毒物出来。 陆沉目光扫过那诡异的木鼎,心中虽有【明神花】带来的底气,但行事谨慎的习惯让他开口道:“且慢!”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陆沉看向毒真人,嘴角带着一丝看似随意的笑意:“毒真人是吧?久仰大名。” “你要我试毒,可以,但我连信行事,向来讲究一个公平。” “你这鼎中之物,是你亲手炼制,精心培育,其中关窍,毒性烈度,你自然了然于胸。” “以你独门手段,自然能养出些无解的剧毒,我虽有机缘,但也还不敢小看天下英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这毒,我可以吃,这蛊虫,我可以接,但,不能只我一人试!” “要试,就你我二人一同试!” “你炼的毒,你自己也须品尝,你养的蛊,你自己也须承受!如此,方能见得真章,真人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这话说的没有什么问题。 “七当家说得在理!” “没错!用毒的人自己都不敢碰,算什么本事?” “公平!就该如此!” 主要是陆沉此言,不光提了自己的要求出来,更是将 他们这些江湖人的能耐和手段都往上提了一层。 这话不管是谁听了,都会觉得心情舒畅。 连那毒真人自己,都觉得陆沉这话说的合适,就该是这样才对。 高台上,阴九娘看向夜枭,眼神带着询问。 夜枭微微颔首,沉声道:“老七所言,合乎情理,毒真人,你就与七当家,一同试毒吧。” 毒真人显然没料到陆沉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等于将他自己也置于险地。 但当着两位当家和众多江湖同道的面,他若退缩,岂不是承认自己的毒功不如人? 对付毒物,他还是颇有自信,遂即开口道:“好!既然七当家有此雅兴,老夫奉陪便是!” 两人一同登上了临时搭建的木台。 毒真人小心翼翼地将那黑色木鼎放在台中央的桌子上。 他深吸一口气,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揭开鼎盖。 “嗡——” 一股更加浓烈、色彩斑斓的毒雾瞬间从鼎中涌出,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翻滚扩散。 空气中那股呛人欲呕的气味骤然加剧! 离得近的人即便运足了功力,也感到一阵阵心悸头晕,慌忙再次后退,空出了一大片区域,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惧。 毒真人首先从鼎中取出一个赤红色的小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两粒龙眼大小,色泽朱红,隐隐泛着黑气的丹丸。 “此乃第一毒,‘腐心蚀骨丹’!乃是以七种剧毒蛇涎,混合腐心草,蚀骨花,辅以瘴气之精炼制而成!” “中者初时如烈火焚心,继而筋骨酥软,最终五脏溃烂而亡!” 他声音带着一丝自得。 他率先将一粒丹药吞入口中,脸上瞬间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但他强忍着,示意陆沉。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月奴紧张得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美眸中充满了担忧。 星奴也屏住了呼吸,清冷的眸光紧紧锁定在陆沉身上。 陆沉面色如常,甚至看都没多看那丹药一眼,随手拈起另一粒,抛入口中,如同吃糖豆般咽了下去。 丹药入腹,一股灼热霸道,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毒性瞬间爆发,如同岩浆般流向四肢百骸! 然而,这股剧毒刚刚扩散,体内那层无形的七彩霞光便微微流转,所过之处,灼热感迅速消退。 腐蚀性被中和净化,反而化作一股精 纯的热流,融入了他的气血之中,让他感觉精神微微一振。 陆沉咂咂嘴,点评道:“味道冲了点,火候还行。” 众人见他面不改色,气息平稳,甚至还有余暇点评,顿时爆发出一轮惊呼! 毒真人脸色微变。 他强压下体内翻腾的毒性,又从鼎中取出一个竹筒。 打开后,里面爬出一只通体碧绿,背上有着诡异金色纹路,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蜘蛛。 “这第一蛊,‘金纹碧玉蛛’,其毒迅捷无比,见血封喉,更能麻痹神魂!” 他伸出干枯的手臂,那蜘蛛迅速爬到他手腕上,张口便咬了下去。 毒真人手臂瞬间浮现一道黑线,向肩头蔓延,他闷哼一声,急忙点穴封住血脉,额头渗出冷汗。 轮到陆沉,他平静地伸出手臂。 那碧玉蜘蛛似乎感应到他体内某种令其畏惧又渴望的气息,犹豫了一下,才爬上去,轻轻咬了一口。 一股冰寒刺骨,直透神魂的麻痹感瞬间传来。 但同样,【明神花】的力量悄然运转,冰寒麻痹感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 那股奇异的毒性再次被转化,滋养了他的神魂,让他感觉头脑似乎更清明了一丝。 胳膊上的黑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消退。 “凉飕飕的,还挺提神。”陆沉淡淡一笑。 台下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月奴松了口气,拍着胸口,眼中异彩更盛。 星奴看着陆沉那从容不迫,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样子,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她忽然觉得,这个以往只知好色逞勇的连信,此刻竟真有几分顶天立地,盖压群雄的英雄气概。 毒真人脸色已然发青,他颤抖着取出第二个玉瓶,倒出两粒漆黑如墨,散发着浓郁腥臭的丹药。 “第二毒,‘九幽断魂散’!取九种至阴秽物,于九幽寒潭底淬炼九年……” 他吞下丹药,整个人猛地一颤,脸上瞬间蒙上一层黑气,嘴唇变得乌紫,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显然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陆沉依旧面不改色地服下,体内七彩霞光流转,将那至阴至寒的毒性化为一股清凉,滋润着经脉。 接着是第二只毒虫,一只色彩斑斓、尾钩闪烁着幽蓝寒光的蝎子。 “幽冥蝎!”毒真人被蛰后,半边身子都几乎麻木,急忙吞服了好几颗 颜色各异的解毒丹,才勉强压住毒性,但状态已是大不如前,气息萎靡。 而陆沉,依旧只是被蛰处微微红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轮到第三种毒药和第三只毒虫时,毒真人已是强弩之末。 他刚吞下那枚五彩斑斓,据说能让人产生无尽幻觉直至癫狂而死的“幻梦逍遥散”,便猛地喷出一口带着腥臭的黑血。 面皮瞬间变得碧绿如鬼,双眼翻白,身体剧烈抽搐,口角开始溢出白沫,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真人!” 旁边的苗人少女惊呼着冲上前,手忙脚乱地掏出各种瓶罐,将解毒药散不要钱似的往他嘴里塞。 而陆沉则平静地拿起那枚“幻梦逍遥散”服下。 又任由最后一只形如蜈蚣、却长着翅膀的怪异毒虫在自己手臂上咬了一口。 轻微的眩晕感和刺痛感传来,瞬息间便被净化吸收。 他站在台上,负手而立,气息悠长,面色红润,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连番剧毒攻身,而是享用了一顿滋补大餐。 整个快活林,陷入了彻底的、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惊呼,赞叹,喝彩声,冲天而起! “七当家!真乃是神人啊!” “百毒不侵!真的是百毒不侵!” “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七当家威武!” 月奴激动的难以自制,星奴看着台上那道傲然挺立的身影,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他的倒影,复杂难明。 高台上,五当家阴九娘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彻底放心的笑容。 他们看向陆沉的目光也遂即充满了赞赏。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97章 藏宝图,吃大瓜 死寂般的震撼之后,便是山呼海啸般的狂热。 当陆沉面不改色地承受完所有剧毒毒蛊,甚至隐隐有种容光焕发之感。 而那位名声在外的“毒真人”却已面色碧绿,口吐白沫地瘫软在地,需要人紧急施救时。 整个快活林的气氛被推向了最高潮。 “七当家!” “神功盖世!” “百毒不侵,名不虚传!” 欢呼声,赞叹声如同滚雷般席卷而过。 所有江湖豪客看向陆沉的目光,再无半分质疑,只剩下由衷的敬畏与狂热般的崇拜。 高台之上,三当家夜枭终于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戒备与疑虑。 他猛地站起身,一向冷峻的脸上此刻竟绽放出畅快淋漓的大笑。 黑袍一展,身形如大鹏般掠下高台,几个起落便来到陆沉面前。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陆沉的肩膀上,力道沉雄。 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陆沉,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激赏与一丝难得的歉意:“老七!好!好!好!是三哥我之前多疑,委屈你了!” “实在是那石镇岳狗贼叛变之事,令我心绪不宁,看谁都像是六扇门的钉子!” “哥哥我给你赔个不是!”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既是当众对陆沉的肯定,也是对之前试探的解释,更显出其作为上位者的气度与掌控力。 陆沉心中一定,知道这番险险过关,总算赢得了彻底信任。 他立刻做出连信该有的反应,脸上露出混不吝却又带着几分受用的笑容,反手也拍了拍夜枭的手臂,语气豪迈:“三哥说的哪里话!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要怪就怪石镇岳那吃里扒外的狗杂种!若非他背叛,何至于让兄弟们互相猜忌?此獠不除,我连信誓不罢休!” 他将矛头再次引向已死的石镇岳,巩固自己“受害者”和“忠臣”的形象。 五当家阴九娘也走了过来。 那张橘皮老脸上挤出的笑容虽然依旧难看,但眼中的阴冷已化为实质性的赞赏。 “老七,以前只知你勇武,今日方知,你是真人不露相!” “这身硬功,这辟毒之能,寨中能及者,屈指可数!之前若有怠慢,姐姐我也给你赔个不是。”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阴狠,如同毒蛇吐信。 “至于石镇岳那叛徒……哼,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叫他尝尝 万蛊噬心的滋味!” 三人相视,一股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气氛油然而生。 之前那点微妙的隔阂,在共同的“敌人”和陆沉展现的绝对实力面前,彻底烟消云散。 “诸位!” 夜枭转过身,面向台下依旧沸腾的人群,运足内力,声音如同寒铁交鸣,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整个快活林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平岗寨的三当家,也是此次大会实际的主持者身上。 夜枭目光如电,扫视全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今日召集诸位绿林同道、江湖豪杰于此,所谓何事,想必大家心中已有猜测。” “不错,正是为了对抗那岭南的天,沐国公府!” 他话音一落,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不少人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但也有人眉头紧锁,眼神闪烁。 对抗国公府?那可是盘踞岭南百年的庞然大物,手握重兵,高手如云,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在场众人虽是亡命之徒,但也不是傻子。 没有足够的好处,谁会愿意去啃这块硬骨头,给平岗寨白白当枪使? “三当家!” 一个嗓门洪亮的壮汉忍不住喊道。 “国公府势大,咱们兄弟虽然不怕死,但也不能白白去送死吧?总得有个说法!” “就是!凭什么让我们去硬碰硬?” “好处呢?风险这么大,没点实在的东西,可说不过去!” 议论声越来越大,质疑之意显而易见。 阴九娘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股阴寒毒辣的气息弥漫开来,顿时让靠近台前的一些人噤若寒蝉。 夜枭抬手,止住了阴九娘,脸上却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仿佛早已预料到众人的反应。 “诸位稍安勿躁!” 他声音提高,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平岗寨,岂会让朋友们白白冒险?若无足以震动天下的好处,又何必劳动诸位大驾?”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看着台下那一双双充满贪婪、疑惑和期待的眼睛,才一字一句,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想必诸位都已知晓,我们此次的目标,是劫夺长朔总兵李长梁,献给沐国公的那批生辰纲!” 台下有人点头,有人不明 所以。 夜枭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激昂,抛出了那个足以让所有绿林之人为之疯狂的秘密。 “但你们可知,那批生辰纲中,真正价值连城、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并非那些黄白俗物,也不是什么军械布防图,而是一张前朝密藏的秘宝图!” “前朝密藏?” “什么秘宝图?”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夜枭环视众人:“前朝末代皇帝,痴迷长生不死之术,倾举国之力,搜刮天下奇珍异宝、金银铜铁,耗时三十年,铸造了百丈之高的十二尊铜人巨像,以及一座高达九十九丈的‘承露高台’!只为接引天地长生之气,炼制那能让人白日飞升的‘仙丹’!” 众人听得心神摇曳,仿佛看到了那巍峨铜人与通天高台的景象。 “后来,前朝覆灭,烽火四起。那十二尊凝聚了无数财富与心血的铜人巨像或被推倒,或被熔炼,据说其中核心精华,被铸造成了一柄威力无穷的‘武圣玄兵’!” “而那承露高台,也毁于一场神秘大火……” “但是!” 夜枭话锋猛地一转,眼中爆射出惊人的光芒。 “相传,那耗费了无数天材地宝,最终炼制成功的九颗‘生生造化丹’,却并未在那场动乱中损毁!被忠于皇族的遗老拼死携带了出来!” “那‘生生造化丹’,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虽不能真个让人长生不死,但一颗下去,便能令人白发返黑,齿落更生,永葆青春活力至少三十载!” “更能令气血如同狼烟冲天,磅礴无尽,为服用者打下无上根基,拥有立地成就宗师之境的莫大潜力!” 他伸出三根手指,声音如同魔咒,回荡在每个人耳边:“九颗仙丹,历经磨难,如今据说仅存三颗,而那张秘宝图,不仅标注了这三颗‘生生造化丹’的埋藏之地,更记录了前朝皇族隐匿起来的、足以富可敌国的金银珠宝所在!” “轰——!” 整个快活林彻底沸腾了! 所有人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呼吸粗重如牛! 永葆青春!立地宗师!富可敌国的财富! 这其中任何一样,都足以让人疯狂,更何况是三样齐聚! “干了!老子干了!” “为了仙丹!为了宝藏!” “三当家!五当家!我们跟定平岗寨了!” “抢他娘的!管他什么国公府!” 之前 的质疑,犹豫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狂热和贪婪! 群情汹涌,声浪几乎要掀翻快活林的屋顶! 夜枭和阴九娘看着台下彻底被点燃的群雄,相视一笑,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陆沉站在一旁,听着这惊天秘闻,看着眼前这群情激奋的场面,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心中唯有暗自感慨: “好家伙,这瓜,怎么越吃越大了!生生造化丹?前朝密藏?这下,可真要捅破天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98章 强抢,虎啸铁布衫 陆沉站在喧嚣沸腾的人群边缘,冷眼旁观着这被“生生造化丹”和前朝密藏彻底点燃的贪婪狂潮。 心下却是震动不已。 他此刻才真切地体会到,为何朝廷对江湖绿林始终抱有极大的戒心,严防死守。 平日里这些人是盘散沙,各自为战,可一旦被某个强大的核心聚拢。 并用足以让人疯狂的巨大利益作为驱动力。 他们立刻就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足以撼动一州一府,成为心腹大患! 他将“生生造化丹”这个名字牢牢刻在心底,同时一个疑问挥之不去。 平岗寨抛出的这个消息,究竟是空口画饼,用以驱使这些亡命之徒的诱饵,还是……确有其事? 若真有此丹,那牵扯可就太深了! 接下来的几天,陆沉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快活林中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论他走到哪里,遇到的江湖豪客,无论之前是否心存轻视,此刻无不恭敬地抱拳行礼,口称“七当家”,眼神中带着敬畏乃至谄媚。 “七当家!” “见过七当家!” “七当家今日气色更胜往昔啊!” 甚至他去酒肆喝酒,老板都会亲自送上最好的酒菜,分文不取。 这种凭借实力打出来的尊重和威势,让陆沉行走之间,自然有了一种无形的气场。 可惜,这偌大的名声,是顶着他必杀之敌“连信”的皮囊得来的,这让他心下不免有些荒谬和惋惜。 这日闲来无事,他在快活林外围一片相对空旷的沙地旁驻足。 只见七八个精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汉子正聚在一起。 呼喝声中,互相以拳脚,甚至木棍击打对方身体,发出“砰砰”的闷响。 显然是在切磋各自的横练功夫。 “哈哈!老王,你这身‘石甲功’火候不行啊,老子三成力你就龇牙咧嘴!” “放屁!你试试老子这‘铁砧身’!站这让你打三拳,挪动半步算我输!” …… 陆沉饶有兴致地看着。 这些人的横练功夫虽然远不及他的《龙吟金钟罩》。 但也各有特色,是真正在底层江湖摸爬滚打练就的硬本事。 其中一名皮肤黝黑,胸口纹着一只猛虎下山的汉子尤其引人注目。 他承受击打时,周身肌肉贲张,隐隐竟有低沉的虎啸之声伴随气血运转而 发出,防御力明显强出旁人一筹。 旁边有人喝彩:“张黑虎,你这‘虎啸铁布衫’果然名不虚传!” “听说练到高深之处,气血运转如虎啸山林,声助拳势,防中带攻!” 虎啸铁布衫? 陆沉心中一动。 他的《龙吟金钟罩》大成,催动时亦有龙吟之声相随,主在刚猛无侠,防御无双。 这“虎啸铁布衫”似乎侧重气血勃发,声助其势,或许能与龙吟金钟罩有所印证,甚至互补短长?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踱步上前,脸上带着看似随和的笑容,对那名叫张黑虎的汉子说道:“这位张兄弟,好俊的横练功夫。” 众人见是凶名赫赫的“七当家”连信过来,连忙停下动作,纷纷抱拳行礼,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紧张。 张黑虎也不敢怠慢,拱手道:“七当家谬赞了,雕虫小技,入不得您的法眼。” 陆沉摆摆手,依旧笑着,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我对天下各门各派的横练功夫颇有兴趣,不知张兄弟可否将你这‘虎啸铁布衫’的秘籍,借我一观?” 这话一出,张黑虎脸色顿时一变,周围几人也面面相觑,露出为难之色。 江湖规矩,功法秘籍乃是不传之秘,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岂能轻易示人? 张黑虎硬着头皮,赔笑道:“七当家,您这不是为难小的吗?这秘籍乃家师所传,立过重誓,绝不能外泄,还请您高抬贵手……” 旁边也有人帮腔:“是啊七当家,这不合规矩……” “功法秘籍,向来是各派的命根子……” 陆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变得幽深起来,声音也冷了几分:“哦?这么说,是不给本当家这个面子了?” 他话音未落,周围阴影处、房舍后,瞬间涌出十余名手持钢刀、眼神凶狠的平岗寨精锐,隐隐将张黑虎几人围在了中间,杀气弥漫开来。 这些都是曲红暗中调配给他使唤的人手。 张黑虎几人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他们虽然横练不俗,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是平岗寨的悍匪,真动起手来,绝无幸理。 然而,这些练横练的汉子,骨头里都带着一股倔强劲。 张黑虎把心一横,梗着脖子道:“七当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秘籍乃师门所托,绝不能给,兄弟们,我们走!” 说罢,竟带着几人, 试图强行冲出包围。 陆沉一摆手,示意手下放他们离开,看着张黑虎几人狼狈却倔强的背影,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曲红问道:“主上,难道就让他们这样走了?” 陆沉微微一笑:“总得让他们知道咱们的手段,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拿出来。” “只靠我这点威名,怕是还不够。” “跟上去。”他淡淡吩咐。 半个时辰后,在离开快活林数里外的一处狭窄山道上。 “咻咻咻——!” 密集的弩箭破空声骤然响起。 早已埋伏在此的平岗寨匪众,用军中强弩,对着正在赶路的张黑虎等人就是一轮齐射! 这些弩箭虽然未必能直接射杀横练有成的他们,但强劲的力道和锋利的箭簇,依旧打得他们护身气劲剧烈波动,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瞬间就被射倒了两三人,其余人也个个带伤,被压制在道路中央,动弹不得。 陆沉这才慢悠悠地从后方走出来,站在一块山石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下方的惨状。 他带来的那些手下发出残忍的哄笑声,对着受伤倒地的人指指点点。 张黑虎手臂中了一箭,鲜血直流,他抬头看着山石上那道如同恶魔般的身影,目眦欲裂:“连信!你卑鄙无耻!” 陆沉俯视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意味:“本当家说过,我对天下横练很感兴趣,你不肯给我看秘籍,那我只好用自己的方法,来亲自掂量掂量你这‘虎啸铁布衫’,究竟练到了什么层次,能挡得住几轮弩箭?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他顿了顿,看着对方绝望而愤怒的眼神,仿佛施舍般说道:“不过,本当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现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秘籍,我饶你们不死,甚至可以给你们疗伤,若再冥顽不灵……”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但那冰冷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绝对的力量和死亡的威胁面前,所谓的师门重誓,江湖骨气,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张黑虎看着身边哀嚎的同伴,又看了看山石上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七当家,最终,所有的倔强都化为了绝望的颓然。 他颤抖着从贴身的衣物里,取出了一本颜色泛黄,边缘磨损的薄薄册子,用力扔向了陆沉。 “拿去!只求你……放过我这些兄弟!” 陆沉伸手接住册子,随手翻看了一下,确 认是《虎啸铁布衫》无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对下方摆了摆手。 手下人停止射击,让开了一条路。 张黑虎等人搀扶起伤员,如同丧家之犬般,头也不回地踉跄逃离,连一句狠话都不敢再说。 此事迅速在快活林传开。 “听说了吗?七当家为了抢张黑虎的秘籍,直接派人用弩箭埋伏!” “太狠了!不过……也真是霸道!” “以后见了七当家可得小心点,这位爷可是真敢下死手!” 陆沉凶恶狠辣,睚眦必报的名声,也随之更加响亮了几分。 不过他毫不在意,反正顶着的是连信的脸皮,行事越是符合这土匪头子的做派,反而越安全。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三当家夜枭和五当家阴九娘耳中。 阴九娘听闻后,沙哑地笑了起来,对夜枭道:“三哥,你看如何?我就说老七是块好材料!这才是咱们平岗寨当家该有的样子!” “看上什么,直接伸手去拿,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讲什么江湖道义?实力就是最大的道理!” 夜枭闻言,也是微微颔首,冷峻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赞许:“不错。” “老七这般行事,虽然霸道了些,却正合我绿林规矩。” “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他这般杀伐果断,为了提升实力不择手段,我倒是更理解,他这一身惊人的硬功和辟毒之能,是如何练就的了。” 两人相视一笑,对这位“七弟”的表现,愈发感到满意和放心。 唯有如此心性手段,才能在这弱肉强食的绿林中站稳脚跟,才能成为平岗寨真正的栋梁。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299章 监视,设局 快活林深处,那间守卫森严的密室内,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 除了三当家夜枭、五当家阴九娘和陆沉之外,还多了一位身着青衫,面容清癯,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文士。 此人乃是夜枭倚重的谋士,人称“鬼算盘”郭先生。 “老七,坐。” 夜枭指了指身旁的空位,态度比之前亲近了许多。 显然陆沉连日来的表现已彻底赢得他的信任。 “今日叫你来,是商议夺取生辰纲的最后一步。” 陆沉依言坐下,面色平静,心中却暗自警惕。 夜枭看向郭先生:“郭先生,你把计划跟老七说说。” 鬼算盘郭先生清了清嗓子,手指在桌面上虚划着,开口道:“七当家,如今各方豪杰齐聚,士气可用。” “但道城毕竟城高池深,守备森严,强攻非是上策,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道城彻底乱起来的契机。” 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五日后,便是道城一年一度的‘放灯节’。” “此乃道城最为隆重的盛事之一,届时,城内主要街道,河道两岸,将悬挂万千花灯,更有舞龙舞狮、百戏杂耍,游人如织,摩肩接踵,彻夜不休。” “官府衙役,守城兵丁大多会被抽调维持秩序,城内防御必然出现空隙!” 陆沉心中咯噔一下。 放灯节他有所耳闻。 那是万家灯火,百姓同乐的祥和日子。 若让这群杀才趁乱进城,他几乎可以想象那火光冲天,哭喊遍地的惨状。 这帮祸害,为了私利,竟要选在如此时刻动手,不知要造多少杀孽!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思电转,思索着有无阻止或缓冲的可能。 夜枭接过话头,声音冷冽:“不错!放灯节,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届时,我会安排几股人手,混在游人之中进城,在几处要害之地同时纵火制造混乱,引发大规模恐慌!城中必乱!” 阴九娘阴恻恻地补充道:“老婆子我也会让手下儿郎,带上些指毒虫蛊物,给那热闹添点彩头!” 郭先生点点头,继续道:“一旦城中大乱,注意力被吸引,便是我们动手夺取最后三批生辰纲之时!” “根据内线传来的确切消息,李长梁那老狐狸最后的三批货,将由他麾下三名心腹高手,分别押运,走三条不同的路线,最终在城西七十里的‘落马坡’汇合 ,再统一送往茶马道。” 他详细说道: “第一批,由‘开山手’雷猛押运。” “此人力大无穷,修炼《崩山拳法》,一双铁拳曾硬生生砸碎过叛军将领的包铁盾牌,在边军中有‘人形冲车’之称,他性情暴烈,勇猛有余,智计稍欠。” “第二批,由‘绵里针’薛娘子负责。” “此女看似柔弱,实则内功阴柔歹毒,擅长使用淬毒暗器‘无影针’,无声无息,防不胜防。曾凭一己之力,毒杀云蒙帝国一个小队的斥候,手段狠辣。” “第三批,也是据说可能藏有秘宝图的最关键一批,则由‘断魂枪’杨峥押送。” “此人是李长梁的亲兵统领,一手‘破军枪法’已得军中真传,迅疾如风,霸道凌厉,更兼心思缜密,是三人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他曾在边境冲突中,单枪匹马挑翻过云蒙十夫长组成的冲锋阵。” 介绍完三名高手,夜枭的目光落在陆沉身上:“老七,你如今实力大增,正需一场硬仗来树立威信!” “那‘开山手’雷猛,就交给你来对付!我会拨给你五十名好手,你务必将其击溃,夺下他押运的那批货!得手之后,不必恋战,立刻赶往落马坡与我们汇合!” 阴九娘也道:“老七,那雷猛力气虽大,但招式直来直去,以你如今的横练功夫和机变,拿下他应当不成问题,记住,货要紧!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和货物为先!” 陆沉迎着三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心知这是进一步获取信任,接触核心机密的关键一步,容不得他拒绝。 他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脸上露出连信那混合着自信与狠厉的笑容,抱拳道: “三哥,五姐,放心!那雷猛的人头和他押的货,我必给他们拿下!” 听着夜枭的安排,陆沉面上沉稳应下,心中却是念头飞转。 ‘夺取生辰纲,还要对上那个什么‘开山手’雷猛……此事说难不难,以我如今的实力,拿下此人应当问题不大。但麻烦在于,如何做得‘漂亮’?’ ‘既要夺下货物,向平岗寨证明‘连信’的能力和价值,获取更深信任,又绝不能造成太大杀戮,尤其是押运官兵,若伤亡过重,不仅有违本心,更可能引来边军不死不休的追查,后患无穷。’ 最让他头疼的是信息传递。 ‘得尽快将平岗寨选定放灯节动手,以及分兵三路夺取生辰纲的详细计划告知燕六。可如何传递?我身 边必然有眼线……’ ‘还有那押运队伍……他们可不会听我指挥,一旦交手,局面难料,若是能想个法子,让他们提前有所防备,或者……’ 就在他心念急转之际,夜枭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老七,”夜枭看着他,语气看似关切,实则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审视,“此次行动关乎重大,那雷猛也不是易与之辈,为保万无一失,我让赵狼带一队人跟你一起去。” “他是我身边的老人,经验丰富,关键时刻能给你搭把手。” 随着夜枭的话音,一个身形精悍,眼神如同孤狼般警惕阴冷的汉子从阴影中走出,对着陆沉抱了抱拳:“赵狼,见过七当家,但凭七当家差遣。” 陆沉心中猛地一凛,如同被毒蛇盯上! ‘帮忙?狗屁!’ 他几乎瞬间就洞悉了夜枭的意图。 这赵狼分明是派来监视他的! 名为协助,实为眼线,要亲眼看着他如何行动,评估他的忠诚与能力。 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有这个赵狼在旁,他许多手脚都难以施展,传递消息更是难上加难! 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而且不能做得太明显,必须合情合理,最好是……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陆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 ‘赵狼是夜枭的心腹,动他风险太大,容易引火烧身。但是……若是把这‘意外’的源头,引到那个已经死了,并且被坐实了‘内鬼’身份的四当家石镇岳身上呢?’ 想到此处,陆沉仿佛拨云见日,原本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一股混杂着冷厉和算计的舒畅感涌上心头。 让一个死人,一个叛徒,来背这口可能出现的黑锅,简直是再完美不过了! 他脸上迅速堆起看似真诚的笑容。 对着赵狼点了点头,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惊喜:“原来是赵狼兄弟!有三哥身边的得力干将相助,此行必定马到成功!” 他又转向夜枭,拱手道:“还是三哥考虑周全!有赵狼兄弟在,我心里就更有底了!” 夜枭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家兄弟,不必客气,你们下去好生准备,五日后放灯节,依计行事!” “是!” 陆沉与赵狼齐声应道。 退出密室,陆沉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他一边与身旁眼神警惕如狼的赵狼虚 与委蛇地客套着,一边在心中冷冷地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石镇岳啊石镇岳,你死了就再发挥点余热吧,这口黑锅,你不背谁背?’ 他需要精心设计一个局,一个能让赵狼这个“协助者”合理出点“意外”。 至少让他无暇他顾、无法有效监视。 同时还能将嫌疑引向四当家的局。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00章 哮天,龙虎金身 回到下榻的厢房,陆沉屏退左右,只留下曲红在外警戒。 他需要尽快将今日获悉的那些计划——平岗寨欲在放灯节作乱,以及分兵三路劫夺生辰纲的详细谋划,传递给燕六。 直接派人送信风险太大。 赵狼的眼线恐怕早已将他的动向纳入监视。 为了能拿到生辰纲,夜枭怕是谁都不会相信。 这个时候,不光他自己被监视,阴九娘估计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不管做什么事情,身边必定也会有人。 只是阴九娘做的毕竟光明磊落些,他如今这身份,实在是不敢露出半点破绽。 夜枭不愧是个阴险的家伙,纵然自己都已经取得了他全部的信任,到了这种事情上,他也依旧不会全盘相信旁人。 这种家伙,能走到如今这三当家的境地,相信这份警觉,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关窍。 他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了安静趴伏在角落,通体雪白的细犬哮天身上。 谁会怀疑一条狗呢? 他迅速铺开一张纸条,以密语写下了关键信息。 “放灯节,三路乱,夺生辰,落马坡汇。连信对雷猛,有狼随。” 他将纸条用特制的防潮油纸仔细包好,牢牢系在哮天颈圈一个极其隐蔽的皮囊内。 “好哮天!” 陆沉蹲下身,抚摸着哮天柔顺的毛发,低声嘱咐:“将此信,务必送到燕六手中,小心,莫要让人察觉。” 哮天通人性,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看陆沉,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 随即身形一窜,如同一道白色幽灵般从窗户缝隙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融入夜色,直奔道城方向而去。 做完这一切,陆沉心中稍定。 接下来,便是利用这有限的时间,进一步提升实力。 他取出了那本强行得来的《虎啸铁布衫》秘籍。 作为一个反派,拿这东西还真是方便的多。 秘籍不厚,图文并茂。 主要阐述的是一种独特的运气法门与筋膜打熬之术。 旨在通过特殊呼吸和运劲,使得浑身皮肉紧贴筋骨,密度大增。 如同披上一层无形的铁衣,对于钝器重击,摔打碾压有着极强的防御效果。 陆沉静心凝神,以其经过九窍金丹改造后远超常人的悟性与身体掌控力,开始参悟起来。 第一步,虎啸呼吸法。 他按照秘籍所示,双脚不丁不八站立,含胸拔背,沉肩坠肘。 先是嘴微微张开,紧咬牙关,舌尖轻轻抵住上腭,形成一个特殊的呼吸通道。 随后,他以意念引导,气息从牙缝之间,以一种长、匀、细的方式缓缓吸入。 这过程极为考验控制力,气息不能断,不能急,要如同溪流涓涓,绵长不绝。 随着气息吸入,他能感觉到胸腔微微鼓荡,一股气流顺着喉管下沉。 待气息吸满,他立刻闭住呼吸,同时以口腔,喉头细微的肌肉运动配合,仿佛将一口无形的津液与吸入的气团混合,用意念“助吞”。 将其强行“送”至丹田气海之处。 气息沉入丹田的瞬间,他略作停顿,感受着丹田处那团气机的凝聚。 紧接着,便是关键的发劲与呼气! 他意念集中于丹田,猛地用力外挺,同时全身肌肉筋膜在意念引导下瞬间绷紧,协同发力! 与此同步,紧闭的牙关松开,将那团凝聚的气息从鼻腔猛力喷出! “哼——!” 一声低沉、短促、却极具穿透力的闷响自他鼻腔迸发。 并非真正的虎啸,却已然带上了几分猛虎低吼的雏形与韵味。 与此同时,他横眉怒目,面部肌肉自然呈现出一种威猛之相,以此神态引动气血,增强气势! 初时几次,这呼吸与发劲的配合尚显生涩,气息运转偶有滞碍。 但陆沉的根基实在太雄厚了。 九窍金丹带来的脱胎换骨,使得他对自身气血、肌肉、筋膜的掌控达到了入微之境。 不过十几次尝试后,他便已掌握了其中诀窍。 呼吸愈发顺畅,那喷吐之声也愈发凝实,隐隐真有几分虎豹雷音之感。 掌握了核心呼吸法,陆沉开始引导体内气血,按照《虎啸铁布衫》独特的运行路线,反复冲刷,锤炼全身的筋膜。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流在特定法门的驱动下,如同无数细小的刷子,一遍遍洗刷着皮下的筋膜层。 原本相对松弛的筋膜,在这特殊气血的浸润和冲击下,开始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富有弹性。 并且以一种微不可察的速度,向着皮下的骨骼紧紧贴合,收缩!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仿佛全身的皮肉正在被无形的手收紧,与下方的筋骨更加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身体的整体 感,紧凑感大大增强。 这便是“铁衣”的雏形。 并非真的穿上铁甲,而是让自身的筋膜皮肉,拥有堪比铁甲的紧密结构与防御力! 就在《虎啸铁布衫》的修炼渐入佳境之时,陆沉福至心灵,下意识地同时运转起了早已大成的《龙吟金钟罩》! 刹那间,异变陡生! 《龙吟金钟罩》的罡气,主外,刚猛无俦,性质如同至阳至刚的金钟,罩护周身,抵御刀枪棍棒,水火侵袭,其特性是“外放”与“刚硬”。 而《虎啸铁布衫》的气血筋膜锤炼,主内,坚韧绵密,性质如同贴身铁衣,紧护筋骨,专克钝器重击、摔打震荡,其特性是“内敛”与“柔韧”。 此刻,这两股同属顶级横练功法的力量,在陆沉体内并非互相冲突,反而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与互补! “嗡——!” 陆沉周身淡金色的龙形罡气自主浮现。 但这一次,那金光不再仅仅是流转于体表,而是隐隐向内渗透。 与那正在不断紧缩,强化的筋膜铁衣开始交融! “吼——!” 一声更加威严,更加凝实的低吼自他体内隐隐传出。 不再是单纯的虎啸,也非纯粹的龙吟,而是带着一种龙虎交汇,刚柔并济的奇异韵律! 他感觉到,外层的金钟罡气仿佛有了更加坚实紧密的“内衬”,防御结构更加完善。 而内层的铁衣筋膜,则得到了金钟罡气的滋养与加固,韧性,强度再次提升! 如果说之前的《龙吟金钟罩》是一座坚不可摧的金色堡垒。 那么现在,这座堡垒的墙壁内部,又多了一层无比致密,能够吸收化解巨大冲击力的特种钢材! 外御利刃穿刺,内抗重锤轰击! 两者的结合,绝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而是产生了质的飞跃,使得他的横练功夫真正开始向着毫无破绽,水火不侵、万劫不磨的传说境界迈进! 虽然距离《虎啸铁布衫》大成,将全身筋膜锤炼到“身如铁铸,声若虎啸”的圆满境界还需要一些时日的打磨。 但凭借着深厚的根基和超凡的悟性,陆沉已然入门,并初步完成了与《龙吟金钟罩》的结合。 他缓缓收功,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周身那龙虎交汇的异象也悄然内敛。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身体无比协调,无比坚 实,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信心油然而生。 “平岗寨的乱贼倒是有几分本事。” 陆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正好,不久之后,便拿你们来试试我这新成的‘龙虎金身’,究竟有多强!”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01章 义薄云天,归我了! 快活林内,随着放灯节的临近,汇聚而来的三山五岳之人越来越多。 这些江湖草莽,本就是无法无天的主。 聚在一起,没了约束,各种腌臜事便层出不穷。 斗殴、偷窃、欺行霸市还算小事。 更有甚者,一些下三滥的勾当也开始冒头,搅得这片销金窟乌烟瘴气,连带着平岗寨的名声也隐隐受到影响。 三当家夜枭对此颇为不满,他将陆沉唤来,沉着脸道:“老七,林子里的杂鱼越来越多了,吵得人心烦。有些人手脚不干净,行事太没规矩!你如今威望正盛,这管束之事,就交给你了。该立威的时候,不必手软!” 陆沉闻言,心中反倒一喜。 这差事正合他意!他早就看那些真正的人渣不顺眼了,如今正好借“立规矩”之名,行铲除败类之实。 “三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接下差事,陆沉毫不含糊。 他带着一队精锐手下,每日在快活林中巡视,专盯那些行径最为卑劣之徒。 这日,在赌场角落,一个绰号“花间蜂”的采花贼,正用下作手段迷晕了一个外地来的女客,欲行不轨,被陆沉抓个正着。 陆沉二话不说,当着众多赌客的面,一把拎起那花间蜂,如同扔破麻袋般狠狠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当场废了他的武功,打断双腿,扔出了快活林,并宣告:“往后谁敢在快活林内行此龌龊之事,这就是下场!” 又一日,在酒肆中,一伙专门拐卖妇孺的“拍花子”团伙正在物色目标,被陆沉识破。 他命人将这伙人全部拿下,当众审问,确认罪行后,直接拖到林外空地,以弓弩射杀,一个不留! 还有几个人牙子,想将骗来的可怜人卖到快活林的暗窑,也被陆沉揪出,不仅将人牙子严惩,还将被骗之人尽数解救,发放盘缠遣散。 陆沉下手极狠,专挑这些江湖中最让人不齿的采花贼、拍花子、人牙子开刀,手段酷烈,毫不容情。 几次下来,快活林的风气还真就为之一清。 那些真正有本事的江湖豪客拍手称快,而宵小之辈则噤若寒蝉。 渐渐地,关于平岗寨七当家连信的议论风向开始变了。 “七当家虽然手段狠了点,但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没错!那些采花贼、拍花子,早就该千刀万剐!七当家这是替天行道!” “原以为七当家只是个狠角色,没想到还如此讲究道义!” “平岗寨七当家,义薄云天,专治下三滥!” “七当家不愧是七当家,真是让人心服口服啊!” “义薄云天”这四个字,竟然渐渐和“连信”这个名字联系在了一起。 听到这些议论,陆沉心情颇为复杂。 他本意是清除人渣,维持秩序,顺便为自己积点阴德。 没想到竟混出个“义薄云天”的名声。 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暗忖自己莫非还真有几分当“贼首”的天分? 能把这群桀骜不驯的草莽管得服服帖帖,还让他们真心拥戴? 月奴和星奴听闻这些,看他的眼神也愈发不同。 月奴是满心崇拜,觉得七当家行事正合她心意。 星奴那冰封的眸子里,探究之意也更浓,似乎想看清这连信皮囊之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这一日,快活林最大的销金窟,“醉仙楼”内,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双方甚至动了兵器,打砸之声不绝于耳。 陆沉闻讯,立刻带人赶去。 醉仙楼大堂内,已是狼藉一片。 两拨人马剑拔弩张,对峙中央。 一边是一个穿着锦缎华服,面色倨傲的年轻人。 身后跟着一群气息彪悍的帮众,衣角绣着浪花纹饰。 另一边,则是一个身着劲装,太阳穴高高鼓起的中年汉子。 眼神沉稳,身后之人个个精干,衣袍上绣着奔马图案。 地上还碎了不少瓷器桌椅,一个穿着舞姬服饰,容貌娇媚,此刻正梨花带雨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子,被夹在中间。 她正是引发冲突的源头,头牌舞姬“小凤仙”。 “怎么回事?” 陆沉排众而出,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威势,瞬间压下了场中的喧嚣。 那华服年轻人见到陆沉,收敛了几分倨傲,但还是带着怒气拱手道:“在下长河帮少帮主,江玉郎!见过七当家!” “这铁马会的孙长老,欺人太甚!明明是小凤仙姑娘先答应陪本少帮主饮酒,他却横插一杠,非要强请!还动手打伤了我的手下!” 那被称为孙长老的中年汉子冷哼一声,不卑不亢地对陆沉抱拳:“铁马会孙乾,见过七当家。” “江少帮主此言差矣,分明是孙某先订下的雅间,也是先 邀约的小凤仙姑娘。是少帮主仗着人多,非要硬抢!至于动手……嘿嘿,那可是少帮主的人先亮得兵刃!” 长河帮临近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垄断了相当一部分私盐生意。 帮众数以千计,船坚炮利,实力极其雄厚。 而铁马会盘踞肃州,掌控着两处水草丰美的大牧场,与朝廷的战马采购,转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底蕴同样深不可测。 这两家,都是平岗寨也需要谨慎对待的势力。 江玉郎年轻气盛,闻言怒道:“放屁!本少帮主出价一千两!小凤仙自然该陪我!” 孙乾嗤笑:“一千两?孙某出两千两!” “三千两!” “四千两!” 两人竟当着陆沉的面,如同拍卖般竞价起来,浑然没把快活林的规矩和这位七当家完全放在眼里,火药味越来越浓。 周围的人都屏息看着,想知道这位近来名声鹊起的“义薄云天”七当家,会如何处置这两大强龙。 陆沉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又瞥了一眼那吓得花容失色的小凤仙,忽然笑了。 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属于连信的,肆无忌惮的霸道。 他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醉仙楼。 “既然两位争执不下,谁都不肯相让……” “还闹成现在这般场面,害的我快活林生意都没的做。”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伸手一指那楚楚可怜的小凤仙,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能谈,那就别谈了!” “干脆,这女人,从现在开始就归我了!” 陆沉嘴角勾起一抹邪异的弧度,目光扫过两个神情激动的男人,似是等着他们来做什么反应一般。 这一下,周遭众人一个个眼睛全都亮了起来。 凶狠,霸道,不讲道理。 陆沉这一手,还真让这些个向来无法无天的盗匪们,眼睛里浮现出了感兴趣的光。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02章 台阶,小凤仙 陆沉此言一出,整个醉仙楼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争得面红耳赤的长河帮少帮主江玉郎和铁马会孙长老,以及那位梨花带雨的美人小凤仙。 江玉郎脸上的怒容凝固,转为错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孙长老沉稳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惊疑,眉头微微皱起。 陆沉却不等他们反应,哈哈一笑,大步上前,在众人瞩目之下,径直走到那瑟瑟发抖的小凤仙面前。 小凤仙惊恐地抬头,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俏脸。 她约莫二八年华,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此刻泪眼婆娑,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如同沾染了晨露的海棠花。 那份柔弱与凄美,足以激起任何男人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她看着走近的陆沉,娇躯微颤,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却被陆沉伸手揽住了纤细的腰肢,轻轻一带,便半强制性地将她揽入了怀中。 “七当家!你……” 江玉郎年轻气盛,下意识就要发作,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孙长老也是面色一沉,语气带着不悦:“七当家,你这是何意?莫非也要仗势欺人不成?” 陆沉搂着怀中微微挣扎,却又不敢太过反抗的小凤仙,目光扫过两人。 脸上依旧带着那混不吝的笑容,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江少帮主,孙长老,你们二位都是我们平岗寨的贵客。” “为了一个女子,在此大打出手,伤了和气,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看热闹的众人,声音提高了几分:“今天,我连信就来做个好事,人,我带走了!二位在我的地盘上,也该懂得客随主便的道理。” “你们若是真想要来跟我抢,那也大可试试,君子不夺人之好,且看看这小美人到底是跟你们,还是跟我?” 连信哈哈大笑,伸手顺便在小凤仙的下巴上轻佻的一抬。 让那精致的面容抬起来,四目相对,把那骨子里的霸道,展现的淋漓尽致。 两人见着这样,脸上虽然显得气愤,但实际上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连信之前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看起来是根本不给别人面子,实际上完全是在照顾他们两家背后的声誉。 输,不可怕,输给谁,是最重要的。 不管是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能接受自己输给对方。 但若是他们输的对象是一个在平岗寨中掌握大权的七当家,背后依靠着的是平岗寨那偌大的势力,结果又不一样。 其实真说起来,他们两人争的也不是女人,是面子。 陆沉这样的做法,看起来霸道且不讲道理,但实际上,却是给了双方一个下台阶的理由。 显得他们不是怕对方,而是给七当家,亦或者平岗寨面子。 江玉郎和孙长老都不是蠢人,瞬间就明白了陆沉的用意。 继续争下去,确实只会两败俱伤,谁也落不到好。 如今有陆沉强势介入,他们顺势而下,既能保全颜面,也不至于彻底撕破脸。 江玉郎脸色变幻了几下,最终深吸一口气。 他对着陆沉拱了拱手,语气虽然还有些僵硬,但怒气已然消了大半:“既然七当家开口,这个面子,江某给了!” 他说是给陆沉面子,显然并非是怕了孙乾。 孙乾也顺势下坡,抱拳道:“七当家义薄云天,处事孙某向来佩服,不过一个女子而已,七当家喜欢,那便这样吧,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他同样强调是佩服陆沉,而非向江玉郎低头。 两人互相冷冷地对视一眼,皆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随即各自带着手下,转身离开了醉仙楼。 一场眼看就要流血的冲突,竟被陆沉以这样一种近乎无赖却又有效的方式化解了。 围观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议论纷纷。 “七当家这也太霸道了吧?直接就把人抢走了?” “嘿嘿,你没看出来吗?江玉郎和孙乾谁都不服谁,再争下去非得见血不可,七当家这是给他们了一个十足的台阶!” “就是!你看他们俩,现在都有台阶下,面子也保住了,还得承七当家的情!” “高!实在是高!七当家这手段,绝了!” 人群中有个看起来经验老道,目光精明的老江湖捋着胡须,低声对同伴道:“这位七当家,不简单啊。” “他这不是抢女人,是给了那两位一个体面收场的理由。” “江湖争锋,有时候退一步并非怯懦,而是智慧,七当家深谙此道,看来平岗寨这位新晋的当家,绝非只有武力那么简单。”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 看向陆沉的目光中,除了之前的敬畏,更多了几分对其处事手段的赞叹。 冲突平息,陆沉却头疼起来。 他看着怀中泪痕未干的小凤仙,这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柔弱无助的样子足以让铁石心肠的人也生出几分怜惜。 但他带走她,纯粹是为了解决麻烦,并非贪图美色。 只是现在都已经做了这事,他总不能直接给小凤仙扔在此处。 真要是那样做了,这女子,怕是日后的情况会来的无比凄惨。 “走吧。” 陆沉松开了一些力道,但依旧揽着她,语气平淡,不容拒绝地将她带离了醉仙楼,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将小凤仙安置在偏房,正思索着如何处置这个麻烦。 月奴便闻讯扭着腰肢走了进来。 她看到偏房内那楚楚可怜的小凤仙,如今看着陆沉,顿时撅起了红唇。 语气酸溜溜的,带着十足的醋意:“哎哟,我的七当家,您这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家里有我和妹妹还不够?这出去转一圈,就又带回来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您可真是够贪心呢。” 陆沉此刻顶着连信的身份,自然不能露怯。 他故意做出浪荡子的模样,伸手勾起月奴的下巴,邪笑道:“怎么?吃味了?那你们这朵并蒂莲,倒是先让本当家享用了再说啊。” “本当家吃不得你们,还吃不得个餐前的小菜了?” 月奴被他这露骨的话逗得俏脸绯红,娇嗔地捶了他一下,心中的酸意倒是被冲散了不少,风流浪子,在她的眼里才来的更加迷人。 调笑几句,将月奴打发走,陆沉看着窗外渐渐浓重如墨的夜色,眼神恢复了清明与冷静。 月黑风高,正是行动之时。 劫夺生辰纲的计划,即将展开。 这意外的“战利品”小凤仙,暂时只能先安置在此处,日后再做打算了。 当前最重要的,是应对接下来的硬仗,以及如何应付那个如同影子般跟在身边的赵狼。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03章 擒贼先擒王 大乾王朝疆域万里。 太祖皇帝雄才大略,为保政令军情畅通无阻,曾大力兴建驿站体系。 星罗棋布,构成帝国血脉。 可惜历经数代,吏治渐弛,许多偏远地区的驿站已然废弛。 导致如道城与下属县城之间的消息传递,远不如太祖时期那般迅捷严密。 这通讯上的滞后,便是平岗寨能在快活林如此大张旗鼓,汇聚各方绿林豪强而未被立刻剿灭的重要原因之一。 同样,也使得此刻正押运着生辰纲,行进在官道上的这支队伍,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陆沉带着赵狼以及五十名平岗寨好手,早已埋伏在预定地点。 看着远处那支打着长朔军镇旗号,戒备算不上特别森严的押运队伍,陆沉心中闪过一丝讶异。 ‘快活林闹出那般动静,这边竟似一无所知?看来这驿道废弛,比想象的更严重。’ ‘也不知道我送出去的消息,这些家伙到底收到了没有?’ 很显然,他们收到消息的几率不大。 不过陆沉转念一想,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的天衣无缝,反正他还在这里,多少能转圜一二,倒也释然。 而且,他不能暴露真实身份,这场戏必须演下去,生辰纲也必须“劫”。 但他实在不愿多造杀孽,让这些多半只是听命行事的军士白白送命。 心思既定,陆沉深吸一口气,率众从藏身处跃出。 随后独自一人,大大方方地拦在了官道中央。 他覆着连信的面皮,眼神桀骜,扬声喝道:“前方押运的官军听着!平岗寨七当家连信在此!识相的,留下生辰纲,饶尔等不死!” 押运队伍顿时一阵骚动,兵刃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只是看着陆沉背后那些一个个手持弓弩的贼人,他们这些官兵也不敢轻举妄动。 任谁都知道,这种环境之下,他们想要活命都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是想要奋起反抗? 为首的军官见状,也只是催马向前。 只见他年约三旬,面容刚毅,身着制式铠甲,手持一杆点钢长朔,眼神锐利地打量着孤身拦路的陆沉。 这军官见陆沉只有一人,虽听闻过“平岗寨七当家”的名头,但见其如此托大,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被轻视的怒意,同时也有几分疑惑。 他冷笑道:“兀那贼厮!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我官军?莫非是活腻了!” 陆沉哈哈大笑,声音刻意带着绿林豪强的粗犷:“少说废话!咱们绿林也有绿林的规矩!瞧你也是个带把的,可敢与本当家阵前斗将?” “你若赢了,我连信拍拍屁股走人,从此见你长朔军旗退避三舍!我若赢了,嘿嘿,这生辰纲,就全都留下,你们,也得跟我走!省得刀兵一起,徒增伤亡,如何!” 阵前斗将,这确实是军中,尤其是前朝颇为盛行的传统。 双方兵马摆开,主将于阵前交锋,胜者往往能极大提振士气,甚至决定战局。 那军官闻言,先是愕然,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不屑与觉得荒谬的笑容。 他久在边军,习惯的是集团冲杀,军阵配合。 对这种近乎儿戏的单挑斗将颇不以为然。 但对方提出的条件,尤其是“省得刀兵一起,徒增伤亡”这句,又让他心中微动。 若能单挑拿下这贼首,岂不是大功一件? 还能避免手下儿郎折损。 尤其是现如今局面近乎死局,他其实心里也没有多少能扛的过去的想法。 只是,他自恃武艺高强,在边军中也是有名的好手,岂会怕一个山贼头子? 当下便生了“擒贼先擒王”的心思。 遂即傲然道:“好!本将军就依你!” “你这贼厮,倒有几分与众不同的磊落气,不过,你也真是愚蠢,竟敢与本将军单打独斗!看本将军如何拿你!” 说罢,他翻身下马,卸下不便马战的长朔,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柄厚重的军中佩刀,大步走向场中空地。 双方人马各自后退,空出方圆数十丈的场地,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看刀!” 军官不欲多言,他低喝一声,身形疾冲。 手中军刀带着破风声,一招简洁凌厉的“力劈华山”,直取陆沉面门! 这一刀势大力沉,尽显边军悍卒的刚猛风格,寻常江湖客绝难硬接。 陆沉有意试探,也为了符合“连信”的打法,不闪不避。 他暗运《虎啸铁布衫》心法,周身筋膜瞬间收紧。 同时《龙吟金钟罩》的淡金色罡气在皮下隐而不发,只是右臂肌肉贲张,横臂向上格挡! “锵!” 火星四溅! 军刀狠狠砍在陆沉的手臂上,却发出如同砍中铁砧般的闷响! 军官只觉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传来,虎口发麻,心中骇然 :‘这贼子,好硬的横练功夫!’ 他不敢怠慢,刀法一变,化为连绵不绝的攻势,专挑陆沉的关节、咽喉、双眼等看似薄弱之处下手。 刀光闪烁,迅疾狠辣。 陆沉脚下踏着龙蛇八变的步法,看似惊险,实则从容地闪避着大部分攻击。 偶尔避之不及,便以手臂,肩背等部位硬抗。 刀锋及体,要么被坚韧如铁的筋膜滑开,要么只能留下浅浅白痕,根本无法破防。 那《龙吟金钟罩》与《虎啸铁布衫》产生的“龙虎金身”初显威力。 让军官感觉像是在攻打一座人形堡垒,无处下手! 军官越打越是心惊,额头见汗。 他赖以成名的刚猛刀法,竟连对方的防御都破不开! 这简直匪夷所思! “你就这点本事吗?” 陆沉模仿着连信的语气,故意嘲讽道:“本以为边军高手有何了不起,原来只是个银样镴枪头!” 军官闻言勃然大怒,气血上涌,攻势更急,破绽也随之露出。 陆沉看准机会,在他一刀力竭,新力未生之际,猛地侧身切入中宫。 左手如铁钳般扣住他持刀的手腕,右手并指如剑,蕴含着凝练真元,快如闪电般点向他胸口膻中! 军官大惊,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五指如同钢浇铁铸,纹丝不动! 同时一股灼热凌厉的指风已然及体! “噗!” 指力透体而入,军官浑身剧震,气血瞬间闭塞,眼前一黑。 手中军刀“当啷”落地,整个人软软地向前栽倒。 陆沉一伸手,扣住他的肩膀,随即将其制住,提在手中。 转身面向那些目瞪口呆的官兵,扬声喝道:“你们主将已败!还要负隅顽抗吗?放下兵器,留下货物,本当家说话算话,饶你们不死!” 那些官兵见主将如此轻易就被生擒,对方更是刀枪不入的怪物,早已胆寒。 又听闻可以活命,哪里还有战意? 面面相觑之后,不知是谁先扔下了兵器。 很快,叮叮当当声响成一片,众人纷纷弃械,惶恐地看着陆沉。 陆沉对赵狼使了个眼色。 赵狼虽然心中对陆沉如此讲究的方式有些不以为然。 但任务完成总是好的。 他立刻带人上前,迅速控制住那些放弃抵抗的官兵,并将装有生辰纲的几 辆马车牵走。 陆沉将手中兀自不敢相信,面如死灰的军官放下,淡淡道:“承让了。” 说罢,不再理会那些失魂落魄的官兵,带着俘虏的军官以及劫获的生辰纲,与赵狼等人迅速消失在官道旁的密林之中。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04章 千年雷击木,淬炼神魂 离了官道,一行人押着缴获的马车和那名被俘的军官,迅速隐入山林深处,寻了一处僻静隐蔽的山坳进行休整。 篝火燃起,驱散了林间的寒意。 平岗寨的匪众们脸上都带着兴奋,看向陆沉的目光充满了敬畏,甚至狂热。 “七当家!您真是神了!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官军的押运队!” “是啊!那军官看着厉害,在七当家手底下跟小鸡仔似的!” “单枪匹马拦路,阵前斗将生擒敌首!七当家,您这威风,怕是几位当家里面也是独一份了!” “跟着七当家办事,痛快!还不用拼命!” 众人七嘴八舌地恭维着,语气真诚。 即便是心思阴沉,奉命监视的赵狼,此刻看着被众人簇拥,神色淡然的陆沉,眼神中也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惊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七当家行事虽然看似鲁莽托大,但实力深不可测。 而且确实有种令人折服的气魄和手段。 能以这种方式完成任务,将伤亡和风险降到最低,他赵狼自问做不到。 陆沉对众人的恭维只是淡淡点头。 目光却落在了那几辆缴获的马车上。 他心中也颇为好奇,这一批生辰纲里,除了常规的金银,到底还装了些什么? 是否真的有特别之物? “把箱子都打开看看。”他吩咐道。 手下们立刻动手,撬开那些沉重的大木箱。 顿时,珠光宝气映照着篝火,晃得人眼花。 前面几个箱子里,多是码放整齐,成色极佳的金锭银锭,在火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芒。 还有一些箱子里则是精美的玉器,古朴的瓷器,以及一些明显带有草原风格的狼首金杯,镶嵌着绿松石的银壶等物。 看款式和工艺,应是来自云蒙帝国的战利品或是贸易所得。 这些东西虽然价值不菲,但都在预料之中,算得上是献给国公府的标准寿礼。 陆沉的目光掠过这些金银珠玉,落在了角落处一个看起来不太起眼,甚至有些陈旧的小箱子上。 与其他箱子的华贵相比,它显得格格不入。 他心中一动,走上前,亲手将其打开。 箱子内衬着柔软的锦缎,里面并无金银珠宝,只有一截约莫尺许长,小儿臂粗细的枯木。 这枯木通体焦黑,仿佛被 烈火焚烧过。 表面布满了扭曲皲裂的纹路,毫无生机可言。 像是随手从哪个遭了雷击的山头捡来的烧火棍。 然而,就在箱子打开的瞬间! 陆沉识海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山海印,竟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其散发出灼热的光芒,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 与此同时,他的眉心祖窍处传来一阵清晰的滚烫感! 来了! 陆沉心中一震,强压下激动,凝神向那截枯木看去。 与此同时,山海印将一股信息传入他的感知: 【千年雷击木】 此乃深山灵秀之地,生长千年之古木,内蕴一丝先天乙木灵机。 遭天雷轰击,外表枯死,生机断绝,然其核心木质却在雷霆毁灭之力中,机缘巧合淬炼出一缕至阳至刚,蕴含生灭真意的“雷霆精华”。 此物于修士而言,乃淬炼神魂,涤荡阴渣,纯阳法念之无上瑰宝! 然雷霆霸道,非神魂坚韧,意志如钢者不可轻触,否则反受其害,神魂俱裂! “千年雷击木?雷霆精华?” 陆沉心中讶异。 “难道我真跟这雷击之物有缘?” 他想起之前似乎也得到过类似蕴含雷霆气息的物品。 他不再犹豫,当即盘膝坐下,对赵狼等人吩咐道:“我有所感悟,需静修片刻,尔等护法,不得打扰。” 赵狼见他神色郑重,又刚立下大功,自然无有不从,立刻指挥手下散布四周,严密警戒。 陆沉收敛心神,意念集中,识海中那已然凝聚如琉璃婴儿般的阴神微微一跳,便悄然离体而出。 阴神无形无质,常人不可见。 它飘然而出,径直投向那截焦黑的雷击木。 当阴神触及枯木表面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应传来。 外表死寂的枯木内部,仿佛另有一方天地! 他的阴神看到,在那焦黑木质的最核心处,有一小团如同液态闪电般的光芒在缓缓流转,跳跃! 那光芒极其耀眼,散发着至阳至刚,毁灭与生机并存的气息。 正是山海印所述的“雷霆精华”! 这团精华虽然只有发丝般细小的一缕,但其散发出的威压,却让陆沉的阴神感到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 仿佛靠近的不是光芒,而是无数细密的雷电针。 “果 然霸道!” 陆沉心中凛然,却不退反进。 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阴神,如同精密的刻刀,开始主动引导一丝极其微弱的雷霆气息,靠近自己的阴神法体。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 那一丝微弱的雷霆气息触及阴神,瞬间爆开细碎的电弧。 带来一股难以言喻,仿佛要将灵魂撕裂般的剧痛。 阴神那原本凝实光滑的表面,顿时出现了些许细微,如同瓷器开片般的裂纹。 更有丝丝缕缕极其黯淡的灰色杂质被这至阳之力灼烧,逼出,化作青烟消散。 剧痛让陆沉几乎心神失守。 但他意志何其坚定,九窍金丹改造后的魂魄根基更是雄厚无比。 他紧守灵台一点清明,运转玄教炼魂法门,引导着那纯阳雷霆之力,如同最狂暴也最有效的锻锤,一遍遍地捶打着自身的阴神! 毁灭与新生在这一刻交织。 雷霆之力撕裂,灼烧着阴神中的杂质与不够纯粹的部分。 而陆沉强大的神魂本源与炼魂法门,则在剧痛中不断修复,凝练。 将那些被撕裂的部分以更纯粹,更坚韧的方式重新凝聚! 在这反复的破坏重建过程中,他的阴神法体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剔透! 那原本如同琉璃般的光泽,渐渐染上了一层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淡金色光晕。 仿佛内在孕育着纯阳之光。 法身结构也更加紧密,隐隐呈现出一种圆满无暇,坚不可摧的韵味。 这正是神魂向着更高层次“琉璃法身”迈进的关键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陆沉感觉那缕雷霆精华似乎消耗了一丝。 而自己的阴神也达到了此次淬炼的极限,再继续下去恐伤及本源。 他这才缓缓收回阴神,回归识海。 阴神归位的刹那,陆沉睁开双眼,眸中竟有淡金色的电光一闪而逝! 他只觉得神清气爽,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感知范围似乎也扩大了不少,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更加精微。 “这雷击木,果然是淬炼神魂的至宝!” 陆沉心中欣喜,看着那截焦黑的枯枝,如同看着稀世珍宝。 有了此物,他凝聚琉璃法身,乃至冲击更高神魂境界的道路,将平坦许多!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截看似不起眼 的雷击木收起,这才将注意力放回那些金银财宝上。 与这内在的收获相比,这些黄白之物,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05章 神魂御物,时机已到 歇息了片刻之后,感觉神魂已经恢复,陆沉便继续利用这千年雷击木磨练神魂。 如此反复淬炼,使得他的神魂也在这个过程之中不断的增强。 一夜淬炼,未曾合眼。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林间晨雾氤氲之时,陆沉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眸中神光湛然,深处仿佛有淡金色的电芒流转。 旋即隐没,只余一片清澈与深邃。 他内视识海,只见那由三魂七魄凝聚而成的阴神,此刻已然大不相同。 原本如同琉璃般晶莹剔透的法身,此刻更添了几分温润如玉的质感。 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光华内敛,却又给人一种无比坚实,不可摧毁的感觉。 这便是琉璃法身初成的征兆! 经过《采月服日炼气篇》的日夜观想,以及昨夜那千年雷击木中至阳雷霆精华的残酷淬炼。 他神魂中的最后一丝阴渣已被涤荡殆尽,纯阳之气大增。 如今,即便是在阳气最盛的正午时分,将神魂暴露于烈日之下,也不会再如以往那般感到灼痛与不适,反而能汲取一丝纯阳意念,滋养法身。 “神魂御物,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或许还力有未逮,但若是以桃神木剑为载体,于百步之内行刺杀之事……” 陆沉心念微动。 感受着神魂那磅礴而凝练的力量,一股强大的自信油然而生。 “猝不及防之下,即便是气关大圆满的高手,神魂不够坚韧者,恐怕也难逃一劫!” 这便是神魂修士的可怕之处,杀人于无形! 他长身而起,活动了一下筋骨。 只觉得周身气血澎湃,真元充盈。 肉身与神魂的进步相辅相成,此时他的状态已然调整至巅峰。 “赵狼,收拾一下,带上东西,我们回快活林。” 陆沉吩咐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狼如今对他已是心服口服,加上任务顺利完成,自然无有不从。 立刻指挥手下将那些装有金银玉器的箱子重新装车,押解着那名垂头丧气的军官,一行人再次启程。 返回快活林的路途颇为顺利。 当陆沉一行人押送着缴获的物资浩浩荡荡返回时,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尤其是他竟然是第一位完成任务返回的当家,而且看上去毫发无伤,更是让人侧目。 陆沉径直来到核心区域的密室内求见。 三当家夜枭和五当家阴九娘早已得到通报,正在室内等候。 见到陆沉进来,夜枭冷峻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阴九娘那橘皮老脸也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意。 “老七,回来了?动作够快的!”夜枭开口道。 陆沉抱拳行礼,模仿着连信那带着几分自得又强作沉稳的语气回道:“幸不辱命!三哥,五姐,东西带回来了,那押运的军官也被我生擒,暂且关押着。” “哦?说说过程。” 阴九娘沙哑着声音,饶有兴致地问道。 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在陆沉身上扫视,似乎想看出他是否受了暗伤。 陆沉便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道来。 无非是如何拦路,如何以激将法引得那军官同意阵前斗将,又如何凭借横练功夫硬抗对方攻击,最终寻隙将其擒获。 他刻意略去了自己兵不血刃,劝降官兵的细节,只强调了自己如何单挑获胜。 “那开山手雷猛,力气确实不小,拳头跟铁锤似的。” 陆沉最后补充道,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不过,想破开我的防御,还差得远,几招下来,就被我抓住破绽,一举拿下!” 夜枭听得连连点头,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好!阵前斗将,生擒敌酋,扬我寨威!” “老七,你如今真是越来越有独当一面的大将之风了!” 阴九娘也阴恻恻地笑道:“看来老婆子我之前还是小瞧你了。” “能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雷猛,你这身硬功,怕是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她顿了顿,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身上没留下什么暗伤吧?” 陆沉呵呵一笑,知道这是阴九娘在打探他的消息。 别看平岗寨这些当家平日里互相并不干涉,实际上,每一个当家背后都会有暗自较劲的时候。 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他连信何尝不想要让自己更进一步? 七当家?这名字哪有五当家听起来好听。 只要他实力足够,未来大当家的位置,为何又不能是他连信的? 这样的念头自然是出现在每个人的心中的,阴九娘也同样如此。 她同样会想着往上爬,也会担心陆沉这个后来者居上。 此时陆沉根本不在乎这种事情,他巴不得让现在的局面越是混乱越好。 于是坦 然道:“五姐放心,我的实力自是没有问题,就连跟我一起去的弟兄们都毫发无伤,都在外面候着,那帮官兵见主将被擒,直接就怂了,可没人敢在我面前动手。” “嗯,处理得不错。” 夜枭满意地点点头:“东西呢?” 陆沉示意手下将那几个大箱子抬了进来,当众打开。 金光银光几乎要晃花人眼。 他指着那些财物道:“三哥,五姐,请过目。” “这些都是从那批货里起出来的,按照规矩,我已初步清点,金银珠宝、古玩玉器,价值不菲。” 夜枭和阴九娘粗略地扫了一眼那些黄白之物,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些常规收获并不太意外,也没有亲自去检查那截被陆沉用过的雷击木。 “辛苦了,老七。” 夜枭拍了拍陆沉的肩膀。 “把这些先入库,你奔波劳累,先好生休息,恢复元气。” 陆沉正欲告退,却听夜枭语气转冷,带着些杀伐之意,继续说道:“其他人那边,还没消息传回,不过,料想并不会有太大的差错。” 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陆沉和阴九娘。 “时机已到!传我命令,各方人手,按原定计划,今夜子时,趁放灯节最后的时间,城门守卫松懈之际,全面发动,里应外合,我们并肩子一道,杀入道城!” 陆沉心头猛地一跳。 尽管早已知道计划,但亲耳听到这最终的执行令,想到今夜道城即将面临的腥风血雨,他仍感到一阵心悸。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眼皮低垂,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应了下来。 大势在前,已经不是他能阻拦的事情了。 为今之计,他能做的,也就仅仅只是随波逐流而已。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06章 剑仙,夺命 月黑风高,杀机暗藏。 快活林外,一片被临时清空的平地上,黑压压地聚集了数百名来自各方的绿林悍匪。 火把跳跃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因兴奋和贪婪而扭曲的脸庞。 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不安的气息。 平岗寨这股即将席卷道城的势头,让这些亡命之徒血脉贲张。 想到可以趁着放灯节的混乱,冲进那座繁华富庶的巨城,肆意烧杀抢掠,无人约束。 那股扭曲的快意就让他们浑身战栗。 至于事后?谁在乎! 大不了往边陲荒漠或者海外孤岛一躲,天高地远,朝廷的海捕文书又能如何? 更何况,有平岗寨这棵大树在前面顶着,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火力,他们这些“小鱼小虾”正好浑水摸鱼! 人群中,几个格外凶残,煞气几乎凝成实质的汉子在这其中尤为显眼。 一个身高九尺,满脸横肉,袒露着毛茸茸胸膛的巨汉,提着一柄门板似的鬼头刀,咧着大嘴,露出满口黄牙。 他声若洪钟地咆哮道:“他娘的!总算等到这天了!老子‘血屠夫’王大虎,今晚定要杀个痛快!” “听说那道城里的娘们儿细皮嫩肉,老子要抢他十个八个回去暖被窝!哈哈哈!” 他周围的地面仿佛都因他的狂笑而震动。 旁边一个瘦小精悍、眼神如同毒蛇般的汉子,阴恻恻地转动着手中一对淬着幽蓝光泽的分水刺,低笑道:“王大哥好兴致!小弟我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听人临死前的求饶,尤其是那些俊俏的小后生……嘿嘿,今晚定能听个够本!” 他是江湖上恶名昭着的“毒蛇”韩三,以虐杀俊美之人为乐。 还有一个使着一对沉重八角铜锤的秃头壮汉。 他不耐烦地挥舞着铜锤,带起阵阵恶风,瓮声瓮气道:“啰嗦什么!待会儿进了城,见人就杀,见屋就烧,抢到的金银财宝,谁抢到就是谁的!” “老子这双锤,早就饥渴难耐了!” 此人外号“铁疯子”,一旦杀性起来了,只会无差别的杀戮身边所有人。 据说曾凭着这双铁锤,生生屠灭了好几座村子,留下血淋淋的惨案。 这些凶徒的言论引起了周围一片附和与更加狂热的喧嚣。 仿佛他们已经看到了道城在火焰中哀嚎的景象。 等他们冲到道城附近的时候,道城的大门已经被拿下了。 众人 高声叫着冲入城中,正欲肆意发泄自己心中的欲望。 然而,就在这气氛最为狂热的顶点。 “咻——!” 一道尖锐至极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低语,骤然撕裂了喧嚣的夜空! 一道黯淡的,几乎融入夜色的乌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如同闪电般掠过人群! 目标,正是那叫嚣得最凶的“血屠夫”王大虎! 王大虎脸上的狂笑瞬间僵住,他只觉得脖颈一凉,仿佛被冰线划过、 随即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想要低头看看,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下一刻,他那颗硕大的头颅,带着凝固的狞笑,从脖颈上整齐地滑落。 “咚”的一声闷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无头的尸身晃了晃,轰然倒地,鲜血如同喷泉般染红了大片土地。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诡异莫测的袭击惊呆了! “谁?!哪个狗娘养的暗算?!” 铁疯子最先反应过来,他又惊又怒,挥舞着铜锤环顾四周,试图找出偷袭者。 “有埋伏?!” “是六扇门的鹰犬吗?!” “人在哪儿?给老子滚出来!” 人群顿时一阵骚乱,人人自危,纷纷拔出兵器,警惕地望向四周黑暗。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那道再次亮起的夺命乌光! “咻!” 飞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直刺向那“毒蛇”韩三! 韩三反应极快,怪叫一声,手中淬毒分水刺交叉格挡,身形如同泥鳅般向后滑去! “叮!” 一声脆响!那看似木质的飞剑,与精铁打造的分水刺悍然相撞,竟爆出一溜火星! 韩三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从剑上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分水刺险些脱手! 他心中骇然欲绝:“这是什么鬼东西?!” 飞剑一击不中,毫不停滞,剑身一颤,竟以一个违背常理的角度绕过格挡,如同附骨之疽,再次刺向韩三的咽喉! “不!” 韩三亡魂大冒,拼命扭动身体,试图避开这必杀一击。 然而他的身体哪里能与飞剑的灵巧相提并论? 纵然他身 法极快,也无法在辗转腾挪之间,犹如真正的鬼魅!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 飞剑虽未直接刺中咽喉,却从他肩胛骨处一穿而过,带起一蓬血雨。 韩三惨叫一声,踉跄后退,脸上再无半点阴狠,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鬼!是飞剑!有剑仙!!” 有人惊恐地大叫起来,声音颤抖。 “放屁!哪来的剑仙!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铁疯子强自镇定,怒吼着,将一对铜锤舞得密不透风,护住周身、 “有本事出来跟爷爷真刀真枪干一场!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 他的话音未落,那道乌光再次动了! 这一次,飞剑没有直接攻击,而是如同戏耍猎物般,绕着铁疯子急速飞行,速度越来越快,竟是化作一道模糊的黑色光圈! 铁疯子瞪大了眼睛,拼命挥舞铜锤,却连飞剑的边都碰不到,那呼啸的剑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给老子停下!” 他气急败坏地咆哮,一锤猛地向前砸去,却砸了个空。 而飞剑却趁着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如同毒龙出洞,精准无比地从铜锤防御的缝隙中钻入!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飞剑直接刺穿了他持锤的手腕! 铁疯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沉重的铜锤脱手落下。 飞剑毫不停留,剑光一闪,如同切豆腐般,轻松地划过了他那粗壮的脖颈! 又一颗头颅滚落在地,脸上还残留着惊愕与难以置信的表情。 “跑啊!” “这飞剑不是人力能挡的!” “快散开!” 剩下的绿林汉子彻底崩溃了。 才刚要冲进道城的他们瞬间斗志全无。 发一声喊,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然而,那道代表着死亡和审判的乌光,并未停歇。 它在人群中穿梭、闪烁。 每一次亮起,都必然带起一蓬血花,留下一具尸体。 无论是试图抵抗的,还是跪地求饶的,只要是之前叫嚣过,煞气重,也颇有恶名的,都未能幸免。 刀枪棍棒在它面前如同朽木,格挡闪避在它眼中如同儿戏。 它灵动如鬼魅,迅疾如闪电,坚硬如金刚,所向披靡! 片刻之后,四散奔逃的绿林客已然都没了踪影。 他们被杀了大半,跑的慢的全都已经死了个干净。 而那道悬停在半空,滴血不沾的乌光飞剑,如同来自九幽的索命无常。 飞剑在空中微微一顿,扫视了一圈,随即化作一道流光,悄无声息地没入不远处的一片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阴影里,陆沉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神光内敛,深邃如古井。 他伸出手,那柄桃神木剑悄然落入掌心,温润如玉,仿佛刚才那场血腥杀戮与它无关。 他轻轻摩挲着剑身,感受着神魂之力消耗后带来的些微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力量的冷静。 “我能做到的,也就是这样了。” “能杀几个就杀几个吧……” 他低声自语,声音平静无波。 “希望燕捕头那边,能借着这场混乱,多抓住些机会,减轻些城中的劫难。”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07章 杀入道城,混乱渐起 月黑风高,杀声震天! 道城这座往昔灯火璀璨,歌舞升平的繁华巨城,此刻已沦为人间炼狱! 快活林汇聚的三山五岳之辈,其中不乏鸡鸣狗盗之徒。 早有精通易容术者,扮作惊慌失措的富商或受伤的百姓,混到城门附近。 趁着放灯节最后的人流与守军松懈之际,骤然发难。 里应外合之下,原本防备严密的城门,也尽数落入到了他们的掌握之中! 城门洞开,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早已潜伏在外的数百名绿林悍匪,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发出兴奋的嚎叫。 他们挥舞着各式兵刃,蜂拥而入! 平岗寨最初“对抗国公府、夺取秘宝”的口号,在踏入这座不设防的富庶之城瞬间,便被绝大多数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听从号令,聚集于此,为的便是此刻! 法纪崩坏,可以肆意妄为的混乱才是他们真正想要得到的机会。 趁火打劫、大发横财的良机才是这些人心中最原始也最强烈的渴望! 什么对抗朝廷? 那是平岗寨该操心的事! 他们只要金银,只要女人,只要杀戮带来的快意! 乌合之众! 这便是这群暴徒最真实的写照。 甫一进城,匪性便暴露无遗。 长街之上,一个刚刚还在憧憬着未来生活的年轻货郎,被一名满脸刀疤的匪徒一刀砍翻。 他临死前还死死攥着怀里给未过门媳妇买的银簪。 旁边他的老母亲哭喊着扑上来,被另一名匪徒狞笑着用长枪捅穿,挑在半空,如同展示战利品一样,惹的众人更显疯狂。 另外一处原本温馨的院落,男人试图用身体挡住门户,却被数把钢刀破开门板,直接乱刃分尸。 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很快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匪徒们野兽般的淫笑和布帛撕裂的声音。 等到盏茶时间之后,屋内的女人也没了声息,走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大汉。 他目光饶有兴致的在这原本简单整洁的院落之中扫了一遍。 手中鬼头大刀拖在地面上,缓缓的靠近放在角落里的水缸。 一个瑟瑟发抖、约莫七八岁的男童,就被藏在水缸里。 水缸上盖着些堆起来的柴火,凌乱的柴火显然是匆忙对方上去的。 那匪徒走了过去,一边走 一边嘟囔:“也不知道这院子里还会不会有活人,会不会有人藏起来等着要帮这些家伙报仇啊?” “来,让我来找找看!” 他一把掀起那水缸的盖子,看着水缸里男童惊恐绝望的眼神,变态地哈哈大笑。 随后一刀劈下,便将那幼小的生命连同水缸一起斩成两半。 鲜血顿时染红了脚下的青石板。 “痛快!真真痛快!” “爷爷我今晚一定要大开杀戒啊!哈哈哈哈” 匪徒肆意大笑,身形又朝着临近的院子杀了过去。 更远处,酒肆被砸开,美酒如同河水般流淌,混着鲜血。 绸缎庄被洗劫,昂贵的绫罗绸缎被随意践踏,撕扯。 金铺银楼更是首当其冲。 匪徒们用刀劈斧砍,争夺着那些黄白之物,不时因为分赃不均而自相残杀…… 火光在各个街区冲天而起,浓烟滚滚,映照着一张张扭曲疯狂的脸。 哭喊声、求饶声、狂笑声、兵刃碰撞声、房屋倒塌声…… 这些纷乱的声响,逐渐让道城也像是升起了一曲绝望的歌。 很难想象这是少数人用他们所掌握的力量就能做出来的暴行。 与此同时,城北那座高达七层的望楼石塔之巅。 六扇门捕头燕六,凭栏而立,黑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面色冷峻如铁,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陷入火海与混乱的城区,将那些暴徒的恶行尽收眼底。 他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意,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些该死的家伙,全然没有章法,只知肆意劫掠,真是该死!”燕六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倘若这些人还能有些章法的话,如今的道城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奈何他手下的人手本就不够,根本不可能去将道城守的万全。 如今眼下的一桩桩惨案,他也只能就这样看着,无力去阻止。 “若非陆沉那小子机警,及时传回消息,让我等有所准备,今夜这道城,怕是真的要被这群腌臜之辈祸害成白地,酿成滔天大祸!” 他身后,肃立着十余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六扇门精锐,以及部分被紧急征调来的道城驻军高手。 众人看着城中的惨状,无不拳头紧握。 “大人!下令吧!弟兄们忍不了了!” 一个身材魁梧, 背负双锤的壮汉瓮声瓮气地请战。 他是六扇门捕头裘寒,性情刚烈。 另一位手持长枪,面容冷毅的年轻人也沉声道:“大人,贼人已入瓮中,正是收网之时!属下罗通,愿为前锋!” 燕六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声音斩钉截铁。 “裘寒!” “卑职在!” “你带一队人马,火速赶往东门街区!那里贼人聚集最多,务必以最快速度肃清顽抗之敌,救出百姓!” “得令!” 裘寒抱拳,眼中凶光爆射。 如同一头被激怒的蛮熊,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捕快,冲下石塔。 “罗通!” “属下在!” “西门交给你!那里靠近市集,巷道复杂,贼人易于藏匿,你带人稳扎稳打,逐街逐巷清理,务必不留死角!遇到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遵命!” 罗通长枪一顿,杀气腾腾,点齐精锐,如同利箭般射向西门方向。 燕六语速极快,接连点出数人,分派任务。 或救火,或维稳,或狙杀贼首,条理清晰,指令明确。 他早已根据陆沉的情报和现场观察,将有限的兵力运用到了极致。 分派完毕,石塔之上,只剩下燕六与寥寥几名亲随。 他深吸一口气,周身淡白色的浩然罡气轰然爆发,如同实质般缭绕周身,将他衬托得如同天神下凡! 他目光穿越混乱的城区,牢牢锁定了城中某处气机最为凝聚之处。 那里,正是平岗寨三当家,“黑衣郎君”夜枭的所在! “尔等在此策应,随时通报各方战况!” 燕六对亲随吩咐一声,随即一步踏出石塔栏杆,身形如一只展翅大鹏,急掠而去。 体内气血翻涌,更似下山猛虎,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径直杀向夜枭的方位! “夜枭!给我纳命来!” 怒吼声如同惊雷,滚滚传开,一时间,竟是暂时压过了城中的喧嚣,惹的众人无不是抬头看去,露出几分惊容。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08章 假仁义,真搏杀 “燕六!” 一声冷喝如同寒冰碎裂,在喧嚣的战场上异常清晰地传来。 只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一处店铺屋顶。 其身姿桀骜挺拔,看起来浑身更是煞气缭绕,凶狠异常。 此人正是平岗寨三当家,“黑衣郎君”夜枭! 他黑袍在夜风中拂动,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定疾冲而来的燕六。 “你又何苦来前来找死!” 夜枭声音带着讥讽:“连国公府都按兵不动,坐视我等入城,你一个六扇门的捕头,不过是朝廷鹰犬,何苦为了他沐家的地盘,如此拼命?!” 燕六身形骤停在另一处屋顶。 他虎目圆睁,周身浩然罡气澎湃,将周围的火焰与烟尘都逼开数尺。 他怒发冲冠,声若洪钟,带着滔天的怒火:“放你娘的狗屁!” “老子才不管他沐家如何,老子就见不得你们这帮吃人肉,喝人血的狗东西,祸害百姓!今夜死在你等手中的无辜,还少吗?!” “我们吃人肉、喝人血?” 夜枭闻言,发出一阵更加冰冷的嗤笑,那笑声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懑与嘲弄。 “燕六!你少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假仁假义!” 他猛地伸手指向城中四处燃起的火光和隐约传来的哭喊,字字诛心:“我平岗寨再怎么劫掠,再怎么杀人,能害多少人?” “就像是今日这般,哪怕加上我此次下山,往日种种,撑死了也才不过八千!一万!” “这数量在我手里,都已经算是顶天了!可你知道国公府那位尊贵无比的大公子,为了炼制他那劳什子‘仙丹’,在茶马道下边的五个县里,巧立名目,横征暴敛,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被迫卖儿卖女,甚至易子而食?!” “那死的、苦的人,比我平岗寨害的,可要多了十倍、百倍!” 他死死盯着燕六,如同毒蛇吐信一般,不怀好意:“燕六!你不是自诩有骨气,有胆气,要为民请命吗?那你为何不去捉拿那位国公府的大公子?!” “我平岗寨中,多的是被他逼得走投无路,家破人亡才落草的兄弟姐妹!他们个个都能为人证,人人身上都背着血债,我只问你,你敢去吗?!” 燕六面皮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牙关紧咬。、 夜枭所言,他何尝不知? 国公老迈,两位公子争权。 尤其是大公子,为了 积累财富,网络奇人异士,确实做了不少天怒人怨之事,民怨沸腾。 这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可六扇门档案中哪怕有罗列的详细,这事关国公,也不是他们能定的事情。 但此刻,剿灭眼前悍匪,平息城中之乱是当务之急!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怒吼道:“大公子所为,自有朝廷国法论处!也轮不到沐国公府家规包庇,但今夜,老子先剁了你这为虎作伥,趁火打劫的贼首再说也不迟!” 话音未落,燕六已然合身扑上! 他身形如猛虎下山,身周真罡涌动,带起一股刚猛无俪的罡风,直取夜枭! “保护三当家!” 夜枭身旁,两名心腹悍匪眼见燕六来势汹汹,同时厉喝出手。 左边一人,乃是“断魂刀”厉昆,气关中期修为。 一手“七杀刀法”狠辣绝伦,刀光如同匹练,带着森森鬼气,曾一夜之间屠灭一个小型镖局满门二十七口,刀下亡魂无数。 右边一人,唤作“毒心掌”崔禄,亦是气关中期。 修炼歹毒异常的《腐心掌》,掌力蕴含阴寒剧毒,中者心脉渐腐,痛苦七日方死,在绿林中凶名赫赫。 两人一左一右,刀掌齐出,煞气冲天,意图阻挡燕六。 “滚开!” 燕六看都不看,前冲之势不减,左右双手同时拍出! 他左手五指微屈,淡白色的浩然罡气凝聚成一道凝练的掌印,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拍在厉昆的刀脊之上! “嘭!” 精钢打造的鬼头刀竟被这纯以罡气凝聚的掌印拍得寸寸断裂! 厉昆如遭雷击,鲜血狂喷,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塌身后墙壁,筋骨尽碎,当场毙命! 与此同时,燕六右掌如同推山填海,径直迎向崔禄的“毒心掌”。 双掌相交,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噗嗤”声。 崔禄那阴寒歹毒的掌力如同冰雪遇阳,瞬间被燕六那至刚至阳的浩然罡气冲得七零八落! 罡气余势不衰,直接轰入崔禄体内! “啊——!” 崔禄发出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点燃的枯草,浑身冒出白烟,皮肤瞬间变得焦黑,直挺挺地倒下,已然气绝! 电光火石之间,两名气关中期的好手,竟被燕六随手两掌,如同拍苍蝇般轻易毙于掌下! 夜枭瞳孔微缩,脸上却不见惧色,反而抚 掌赞道:“好!好一个燕六,不愧是六扇门的镇山虎!” “多年未曾交手,如今你这浩天掌,越发精纯刚猛了!不愧是六扇门中有数的硬手!” 他随即对身后其他蠢蠢欲动的手下冷喝道:“都退下!按计划行事,这里交给我!” 手下们闻言,虽有不甘,但还是迅速散开,融入混乱的街道。 屋顶之上,只剩下燕六与夜枭遥遥相对。 两人目光碰撞,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射! 下一刻,两人同时动了! 夜枭身形如鬼魅飘忽,黑袍鼓荡,如同暗夜中的蝙蝠。 双爪挥出,十道幽暗冰冷的爪影如同来自九幽的鬼手,带着侵蚀骨髓的寒意,笼罩燕六周身。 正是其成名绝技——幽冥鬼爪! 燕六则是不闪不避,虎吼一声,双掌翻飞,淡白色的浩然罡气如同惊涛骇浪,掌风刚猛霸道,堂堂正正。 每一掌都蕴含着碾碎一切邪祟的磅礴意志。 掌风与爪影激烈碰撞! “轰轰轰!嘭嘭嘭!” 罡气碰撞的闷响如同连绵不绝的惊雷,在夜空中炸开! 两人交手产生的恐怖气浪向四周疯狂扩散,卷起地上的碎石瓦砾,将附近房屋的窗户震得粉碎。 火焰被压得贴地摇曳,随手一击挥出的罡风就能席卷整条长街,波及范围足有十几丈远! 夜枭面对燕六,打的心惊,燕六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夜枭不愧是三当家,这一身气关巅峰的实力,已经卡在了突破的边缘。 加上他身形飘忽,两人交手,电光火石之间,各自打出数十招去。 奈何燕六周身真罡兀自不动,夜枭则是接连闪躲,根本没有被打中几次。 如此下来,短时间内,竟是两人都没有讨的好去。 但即便这样,他们两人所在的战场,也绝非寻常人能够插足。 那狂猛暴烈的真罡,如同无形的钢刀。 谁人敢踏足一步,便是死无葬身的下场!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09章 四先生,大龙头 道城衙门,密室之中。 昏黄的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岭南详图。 道城知府此刻全无平日里的官威,正对着一位看似寻常的中年文士躬身行礼。 他姿态谦卑至极:“下官见过四先生!” 这中年文士面容清癯,穿着寻常的青布长衫,宛如一位不得志的教书先生。 然而整个岭南地界,消息灵通者谁不知道,国公府大公子座下有“六大山人”。 他们皆是江湖上隐世多年,被大公子以重礼和诚意请出山辅佐的奇人异士。 各有惊天动地的本领。 这位“四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四先生目光落在舆图上,手指轻轻点向城郊某处山谷,声音平和:“吩咐下去,按原定计划,将入城的这些贼人,逐步引向‘离愁谷’。” 道城知府连忙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先生放心!平岗寨的贼人前番劫夺了明面上的所有生辰纲,但他们并未发现李总兵真正要送的那块‘天地奇石’。” “下官已故意让人泄露了些许踪迹,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离愁谷!不怕他们不上钩!” 四先生嘴角勾起一抹算无遗策的笑意:“做得不错。” “谷中之前的布置,可都安排妥当了?” “万无一失!” 知府笃定道:“弓弩、陷坑、毒烟、以及先生您安排的人手,皆已就位,只待贼人入彀!” 四先生微微眯起眼睛,眼中寒光一闪:“即便那邢百川老奸巨猾,不肯亲自入谷,也要借此良机,狠狠挫一挫平岗寨的锐气!砍掉他几条臂膀!” “此战若成,大公子便能在老国公和朝堂诸公面前,立下平定匪患的赫赫战功!这岭南未来的天,也该变一变了。” 与此同时,远离道城喧嚣的荒僻官道上。 两条人影正在缓慢前行。 他们两人的行走,与远处城中的烽火连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先一人,身着陈旧黑袍,腰间挎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刀。 他面容冷峻,一双眼睛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只是他走路时微跛,使得步伐不得不放得很慢。 跟在他身旁的另一人,则显得平平无奇。 身材矮小,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脑袋上扣着一顶略显臃肿的貂皮帽。 面皮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皱纹深刻,活脱脱一个刚从田埂上走下来的老农 。 “老二去了离愁谷?” 老农开口,声音平淡,带着些许乡音。 黑袍刀客目光依旧望着前方,回道:“嗯。” “他安插在府衙的眼线传回消息,查到最后一批,也可能是真正装着‘奇石’和秘宝图的生辰纲,并未随大队行进,而是悄然改道,打算从离愁谷绕行,秘密送往岭南国公府。” 老农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老二啊,就是太心急了。” “我早就传讯让他等我消息,莫要轻举妄动,偏不听劝。” 他顿了顿,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断然道:“离愁谷,是个幌子,是有人故意撒下的香饵,诱他前去。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黑袍刀客微微侧首,有些诧异于老农的平静。 兄弟即将踏入死地,他竟无半分愤怒或焦急? “大龙头,”他沉声道,“可要我即刻赶去阻止?” 被称作“大龙头”的老农缓缓摇头,目光悠远,仿佛看透了生死轮回:“生死皆有定数。” “这些年来,跟着我起事的老兄弟,死的死,散的散,我早已看淡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他语气依旧平淡:“老二嘛,该劝的,我已经劝过了,让他莫要心急那生辰纲里的宝图、奇石,他不听,执意要去搏一把,我也没有办法。” 他瞥了一眼黑袍刀客微跛的腿,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况且,你又是个跛子,腿脚不便,难道还能追得上发了狠心要去抢的老二?” 黑袍刀客默然,无法反驳。 沉默了片刻,黑袍刀客再次开口:“大龙头,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老农闻言竟是哈哈一笑,笑声沙哑却带着一种狂放不羁的霸道:“什么如何?自然是继续往前走,走到那道城去。” “若有拦路的,管他是国公府的高手,还是六扇门的精锐,统统掀翻,然后,再取走我本该得到的东西!” 黑袍刀客再次沉默,半晌后,还是忍不住提醒:“既然离愁谷是陷阱,那么此刻的道城,必然是张开了更大的网,就等着你过去!你这可是自投罗网!” 邢百川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那张古铜色,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历经无数风浪,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平静与决绝。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 仿佛有千钧之重。 “那又如何?” “我是邢百川。” “平岗寨大龙头,邢百川!!!” “他们既然想我去,那我便去!他们若想拦我、杀我,那就放马过来!” “我邢百川这辈子,从一介草莽走到今天,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何曾怕过?!” 黑袍刀客彻底无语,他知道再劝也是无用。 他闷闷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微跛的脚,良久,才挤出一句话:“……我会记得,给你买一口上好的棺材。” 邢百川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再次爆发出洪钟般的大笑,声震四野,仿佛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随之共鸣。 “哈哈哈!无需棺椁!那玩意儿太憋屈!” “青山处处,皆可埋骨!若我真有此一劫,记得把我的骨灰,洒在龙脊岭吧!那儿清净,而且,还有我认识的一位老友在。” 黑袍刀客抬起鹰隼般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他实在无法想象,像邢百川这般性情乖张、霸道孤绝、难以相处的人,这辈子竟然还能有朋友? 邢百川不再多言,迈开步伐,继续向前走去。 他这一步踏出,看似与之前无异,但整个人的气势,却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步,那矮小的身形似乎挺拔了一分。 两步,那股老农般的土气迅速褪去。 三步,一股如山如岳般的沉重压迫感开始弥漫开来。 ……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走着。 每踏出一步,他的身形仿佛就凭空高大、雄健一寸。 那身粗布衣裳被逐渐贲张的肌肉撑起,步伐沉稳有力,踏在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等到走出十几步之后,那个看似平凡的老农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昂藏九尺,雄武如岳的彪形大汉! 肩宽背厚,手臂粗壮,周身肌肉虬结,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仿佛一尊行走在人间的金刚力士! 他伸手,将那顶貂皮帽摘下,随手扔在路旁。 露出了他那颗光秃秃的脑袋,以及从额头开始,遍布整个头顶,直至后颈的,一幅血红刺青! 那刺青并非龙虎猛兽,而是十二朵形态各异,绽放着无尽业火与佛光的血色莲花! 每一朵莲花都栩栩如生,花瓣层层叠叠,透着一股霸道,却又隐含禅意的矛盾气息。 邢百川,平岗寨大龙头,【罗汉】道果之主,终于显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如同一尊从地狱血海中走出的降魔罗汉,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一步步,走向那片为他精心编织的罗网,走向那座仿佛早就已经被注定血流成河的道城!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10章 邢百川,完美时机 道城衙门,密室。 烛火将墙壁上巨大的岭南舆图照得半明半暗。 道城知府垂手恭立,目光敬畏地看着那位看似平凡的中年文士——大公子座下“六大山人”之一的四先生。 四先生负手立于图前,目光幽深,仿佛能穿透图纸,看到那正在一步步踏入罗网的巨枭。 “府君可知,那邢百川,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四先生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知府连忙躬身:“下官只闻其凶名,具体根底,还请先生指点。” 四先生指尖轻点舆图上平岗寨所在区域,缓缓道:“此獠出身,并非什么武林世家,不过是龙脊岭下,一户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农户之子。” “他家中兄弟姐妹众多,食不果腹,年少时便被送入附近一座小寺庙,当了名挑水劈柴的小沙弥,前半生可谓寂寂无名,与青灯古佛为伴。”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理解的凝重:“然而,不知是何等机缘造化,约莫二十年前,此人竟突然得到了天地间最为玄奇的【罗汉】道果垂青!” “于佛前顿悟,参悟出‘降龙’、‘伏虎’两种无上真意!” “从此脱胎换骨,武功一日千里,犹如佛陀座下护法金刚临世,以降龙伏虎之力,横扫绿林,最终创立了这偌大的平岗寨,成为我岭南心腹大患!” 知府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他虽知邢百川厉害,却不知其根脚如此奇异。 四先生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知府:“府君可知,为了今日之局,大公子耗费了多少心血,调动了多少资源?” 他不待知府回答,便如数家珍般道出:“除我之外,尚有‘搬山叟’负责离愁谷机关布置,‘妙音仙’携‘七情迷仙阵’于城中策应,‘铁冠道人’率三百‘道兵’埋伏于城门要道。” “更有大公子亲卫‘血麟卫’精锐二百,皆披重甲,持神臂弩,埋伏于预定地点。” “如此,还得再外加府君麾下可调动之官兵,六扇门部分不明就里之人……这般种种,简直可谓是天罗地网,层层布局,只为毕其功于一役,只求能够围杀了那邢百川!”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与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二公子那边,不也一直觊觎着邢百川身上的【罗汉】道果,想借此增强实力,与大公子争夺世子之位吗?” “哼!此番,大公子就偏不让他如愿!断了二公子的念想,看他还拿 什么来争!” 四先生猛地一挥袖,语气斩钉截铁:“自古以来,立嫡立长,方能免生祸乱!” “大公子,才是我沐国公府名正言顺的法统所在!任何企图动摇此根基者,皆是我等之敌!” 知府被这番话语中的森然杀意与庞大布局震撼,连忙躬身应和:“先生深谋远虑,下官佩服!定当竭尽全力,助大公子成就此番大业!” 另一边,混乱的道城之中。 陆沉借着夜色与混乱的掩护,如同鬼魅般在街巷间穿行。 他依旧顶着连信的面皮,但出手却毫不留情,专挑那些正在行凶作恶,手段残忍的绿林匪徒。 在一个转角,他撞见三名匪徒正将一对老夫妇逼至墙角,狞笑着举起屠刀。 陆沉身形如电突进,手中钢刀出鞘,仅一道刀光过去,强猛无比的刀光便直落在三人身上。 只听“噗噗噗”三声闷响,那三名匪徒便捂着喉咙,瞪大双眼软倒在地。 在一条燃烧的街道上,一名匪首正骑马挥刀,砍杀奔逃的百姓取乐。 陆沉神魂微动,眸光一寒,腰间桃神木剑无声出鞘。 旋即一道无形剑气破空而去,那匪首笑声戛然而止,眉心一点红痕显现,栽落马下。 他如同一个沉默的审判者,游走于这片人间地狱。 尽可能地剪除着那些最凶残的爪牙,每一击都精准而致命,力求在混乱中多挽救一丝生机。 轰隆——!!! 就在他刚将一名试图纵火的匪徒击毙时,一声远超之前所有动静的恐怖巨响,如同九天狂雷猛然炸开,从城市中央区域悍然传来! 随后,整个道城的地面都为之剧烈一震! 强烈的气浪以巨响为中心,如同实质的波纹般扩散开来。 陆沉身旁房屋的瓦片被成片掀起,簌簌碎裂落下。 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远处更是隐约传来房屋倒塌的轰响! “这是什么?!” 陆沉心头剧震,这动静绝非寻常高手交锋所能引发! 他立刻收敛气息,将身形融入阴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朝着巨响传来的方向急速潜行而去。 越靠近中心区域,空气中的能量乱流就越发明显。 灼热与冰寒的气息交织,带着令人心悸的毁灭韵味。 街道上一片狼藉,仿佛被巨兽践踏过一般。 他攀上一处半塌的酒楼二楼,借 着一根断裂梁柱的掩护,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原本还算宽敞的十字街口,此刻已然化为一片废墟。 地面龟裂,布满深坑,周遭店铺的墙壁倒塌大半,燃烧的梁柱噼啪作响。 而在废墟中央,两道身影相隔数丈,分别倒地! 一人身着六扇门黑袍,正是燕六! 他嘴角溢血,脸色苍白,胸前衣袍破碎,露出里面一件闪烁着微弱符文的内甲。 但内甲上也出现了裂痕,他单手撑地,试图站起,却显得极为艰难,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另一人,则是平岗寨三当家夜枭! 他那身标志性的黑袍更是破损不堪,身上多处伤口深可见骨,尤其是左肩处,一个清晰的掌印凹陷下去,周围血肉模糊。 他躺在地上,气息萎靡,眼神黯淡,似乎连动弹一下都极为困难。 这两位气关圆满,即将踏入神关的顶尖高手,竟在两败俱伤的打斗中,拼到了如此惨烈的地步,双双重伤倒地! 陆沉瞳孔收缩,心中念头飞转。 燕六还没死,这就是个很好的消息。 更让他觉得兴奋的,是那向来小心谨慎的夜枭,如今也是重伤垂死之态。 便遑论,如今第一个赶到这战场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顶着连信身份的自己。 如此这般,对他们而言,简直就可谓是最好不过的消息了。 “得快些!” “不能让旁人反应过来,也不能让这良机错失!” “得快!” 他身形一动,瞬间就朝着那战场的方向扑了过去。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11章 夜枭死,一线生机 废墟之上,夜枭咳着血,却发出猖狂而沙哑的笑声。 他通红的双眼中,目光如同垂死的恶狼,死死盯着对面气息紊乱的燕六。 “燕六!哈哈哈哈!早知道你这六扇门的‘镇山虎’最爱管闲事,仗着一身横练功夫和浩然罡气横行无忌!” “老子专程为你备下了这‘九命断魂散’!任你气血再旺,罡气再纯,此毒一旦入体,便如跗骨之蛆,专蚀经脉,腐人五脏!” “纵使你真有九条命,今天也要给老子彻底留在这里!” 燕六脸色已然泛起一股不正常的青黑之色。 他体内的毒气显然正在沿着经脉飞速蔓延,甚至能看到他手臂皮肤下的血管隐隐发黑。 但此时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冷笑道:“哼!狗贼就是狗贼,只会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不过,你硬接我三记‘浩天掌’,掌力透骨,筋断骨折,五脏移位,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夜枭脸上肌肉抽搐,燕六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那三掌刚猛无俦,几乎震散了他苦修多年的根基。 此刻他体内如同被烈火灼烧后又投入冰窟,剧痛难当。 但他嘴上绝不认输,强提一口气,狞笑道:“老子命硬!阎王爷都不敢收!” “今日若不死,休养个三年五载,照样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 “燕六,你放心,到时候老子定会去你坟头,给你挫骨扬灰,再在你坟头撒泡尿,权当是给你的祭奠了!哈哈哈!” 就在他笑声未落之际—— “咔嚓……” 一声轻微的踩碎瓦砾的声响,从废墟边缘传来。 夜枭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般。 他猛地转头,警惕地望去。 当他看清来人那副阴鸷熟悉的面容时,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绝处逢生的狂喜! “老七!!” 夜枭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你来的正好!” 陆沉扮演的“连信”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愤怒。 他快步上前,目光扫过重伤的燕六,又关切地看着夜枭,咬牙切齿道:“三哥!你怎么伤成这样?!” “没想到这燕老六如此厉害,竟能将你伤到如此地步!” 他猛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柄沾满污血的钢刀,刀尖直指燕六,煞气腾 腾地低吼:“三哥你放心,我这就宰了他,将他碎尸万段,给兄弟们报仇雪恨!” 说罢,他作势就要扑向看似已无反抗之力的燕六。 “老七!先别冲动!” 夜枭见状,急忙出声阻止,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尖利。 倒不是夜枭真怕燕六死掉,只是,作为他们这种境界的老东西,谁人手里没留个手段? 怕就怕陆沉没有能直接杀了对方,反倒是让自己也身受重伤。 要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人都没有反抗的能力,那几乎跟身死当场就没有任何区别了。 夜枭忙说道:“他已经中了老子的‘九命断魂散’,无药可医,必死无疑,你先别管他!” “快!快从我怀里,把丹药取出来,取出里面的‘续命还魂丹’,快给我服下!” 他嘴上说着不怕休养三年五载,实则心里比谁都清楚。 燕六那三掌几乎打碎了他的武道根基,若不立刻以灵丹妙药稳住伤势,别说三年五载,能不能熬过今晚都是问题! 此刻他看向陆沉的眼神,充满了急不可耐的渴求。 陆沉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恍然和敬佩之色,赞道:“还是三哥足智多谋,手段也够狠辣,用这等奇毒来对付这厮,让他死得痛苦,才是来的最妙啊!” “断魂散无药可医!六扇门的神捕就此死在这里,哈哈哈哈,痛快!” 他一边说着,一边顺从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在夜枭破损的黑袍内襟里摸索着。 很快,他掏出了好几个颜色各异、材质不同的瓶瓶罐罐。 陆沉故意拿起一个散发着刺鼻腥味的黑色瓷瓶,凑到眼前,疑惑地问道:“三哥,是这瓶吗?闻着药味挺冲,想来颇有药力。” 夜枭瞥见那黑瓶,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更白,尖声道:“快放下那个!我的七爷,那是‘化尸水’!沾上一点,血肉立消!你可千万小心点!” 陆沉吓了一跳,连忙小心翼翼地将黑瓶放下,又拿起一个散发着阴寒之气的木盒:“那这个呢?” “那是‘腐骨丸’!见血封喉,中者骨骼尽碎!” 夜枭看着陆沉那“毛手毛脚”的样子,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不过还是跟陆沉解释起来。 这个时候,他的性命全都在陆沉的一念之间。 即便明知道陆沉是连信,他也不敢有半点对其态度不好。 万一连信心里一个波动,给他弄死在这里,他就 是真的哭都没地方哭。 夜枭忙说:“这腐骨丸其实也是九命断魂散的解药之一。” 陆沉放下腐骨丸,脸上露出极其“诧异”的表情,问道:“解药?三哥,你刚才不是说这‘九命断魂散’无药可医吗?” 夜枭脸上不禁又浮现出一丝得意,炫耀般解释道:“嘿嘿,老七,这你就不懂了。” “寻常解法自然无用,但若先服下‘腐骨丸’,再即刻饮下‘化尸水’,最后以此‘闭气丹’压服引导药性,三者相辅相成,以毒攻毒,便能化解这断魂散之厄。” 他自觉透露出一些隐秘,就能让“忠心”的老七更觉得是自己人。 这个时候才会选择毫不顾忌的营救。 陆沉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拉长了语调。 “原来三哥竟然还有这般手段,今日我算是涨了见识了。” 然后,在夜枭期盼的目光中,陆沉脸上的恭敬,关切,疑惑,等种种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右手一直握着的那柄钢刀,毫无征兆地,如同毒蛇出洞,精准而狠辣地向前一送!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 夜枭脸上的得意和急切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柄完全没入自己腹部的钢刀。 鲜血淋漓,剧烈的痛苦让他用上最后一丝力量,死死的抓住陆沉的手腕。 那钢刀的刀尖,此刻也从背后透出了寒芒。 夜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有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口中涌出,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他双眼死死盯着陆沉,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滔天恨意。 “你……你……” 陆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腕猛地一拧,罡气催动,顿时将他的内脏尽数搅碎,然后干脆利落地抽出了钢刀。 夜枭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 最终头一歪,双眼圆睁,带着无尽的疑惑与不甘,气绝身亡。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12章 降临道城 陆沉动作极快,毫不拖泥带水。 他迅速从夜枭怀中摸出那瓶化尸水,小心翼翼地滴了几滴在那尚有余温的尸体上。 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伴随着刺鼻的白烟,夜枭的尸体连同他身下的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 随后化作一滩黄水,最终渗入焦土,只留下一股难闻的气味和破损的衣物,再无半点痕迹。 做完这一切,陆沉立刻转向燕六,按照夜枭死前“倾囊相授”的配方,拿起那“腐骨丸”、“化尸水”和“闭气丹”。 他手法沉稳,眼神专注。 虽是在剧毒之物间操作,却不见丝毫慌乱。 这得益于他跟随沈爷学习药理打下的坚实基础。 对各种药材药性,乃至毒物相生相克的原理有着深刻理解。 他先是捏开燕六的嘴,将腥臭的腐骨丸塞入,随即用木枝蘸取微量化尸水助其服下,最后再将那枚看似普通的闭气丹压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精准无比。 “咳咳……你小子!” 燕六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和毒性侵蚀。 看着陆沉这一连串熟练的操作,尤其是刚才忽悠夜枭的那一幕,忍不住咳着血笑道:“真是……鸡贼得很!” “夜枭这老狐狸,在绿林里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临了……临了竟被你唬得一愣一愣,连看家底的本事都掏出来了! “哈哈哈……咳咳!”他笑得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少说两句吧,燕捕头。” 陆沉眉头微蹙,仔细观察着燕六的脸色和气息变化,语气严肃。 “这‘九命断魂散’是名副其实的剧毒,我本以为真的无药可解,刚才差点就在心里给你盘算该选哪种木料的棺材了。” 他话语虽直,却透着关切。 随着解药入腹,燕六脸上那层青黑之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虽然此时的他看起来依旧苍白虚弱,但那股死寂的衰败感已然消失。 他盘膝坐好,全力运转浩然罡气,配合药力驱散残毒,导气归元。 约莫一炷香后,燕六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腥味的浊气,缓缓睁开双眼。 虽然元气大伤,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清明。 “妈的,这鬼门关走一遭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谢了,小子。” 他看向陆沉,目光复杂,既有感 激,更有无尽的赞赏。 这时,察觉到此地不对的的裘寒与罗通也带着一队精锐赶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重伤虚弱的燕六,又听闻陆沉简略说明事情经过,心中已然生出惊讶。 “你们也不用这么担心,他的事情都是跟我商量过的,要是没有他,今日道城可能就算是彻底毁了。” 燕六见两人对陆沉始终有些戒备,不禁开口说道。 同时,他还将陆沉之前如何潜入平岗寨,如何在快活林凭借武力与智谋折服群雄,如何识破陷阱,最后更是亲手格杀了凶名赫赫的三当家夜枭,并配置解药救下自己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听了这这一连串如同传奇故事般的经历,让这两位在六扇门中也算见多识广,也向来都眼高于顶的天骄人物,彻底震惊了! 裘寒那双如同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上下打量着陆沉,仿佛第一次见一尊神仙一般。 他粗声粗气地叹道:“我的个乖乖!陆兄弟,你这也太生猛了!” “单枪匹马就敢混进平岗寨老窝,还把夜枭那条老泥鳅给宰了?我是真服了!” “这平岗寨最是难闯,我们也派了不少探子过去,可惜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 “陆兄弟竟然能有这般手段,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以后在六扇门,谁敢跟你呲牙,就先问问俺这对铜锤答不答应!” 罗通虽然性格冷毅,此刻也是动容不已。 他抱拳郑重一礼,语气带着由衷的敬佩:“陆兄弟智勇双全,胆识过人,罗某平生极少服人,今日对陆兄弟,是心服口服!” “潜入敌巢,周旋于群匪之间,不仅能保全自身,更能立下如此奇功,救燕头于危难……此等功绩,莫说在我六扇门年轻一辈中绝无仅有,便是放眼天下,又能找出几人?罗通佩服!” 两人的夸赞并非客套,而是发自内心。 他们深知平岗寨是何等龙潭虎穴,夜枭又是何等狡诈凶残的角色。 陆沉以如此年纪,加入六扇门不久,便做出这等惊天动地之事,其能力、心性、胆魄,已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由不得他们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陆沉被两人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谦逊了几句。 就在裘寒和罗通安排人手小心照料燕六,城中的喊杀声也因为官府的强力镇压和匪首伏诛而渐渐平息些许之时—— 轰!!!! 一声远比 之前燕六与夜枭交手时更加恐怖,更加震撼的巨响,如同九天霹雳直接轰击在大地之上,悍然从城门方向传来! 整个道城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地龙翻身! 众人脚下的地面都在震颤,远处尚未倒塌的房屋簌簌落下灰尘,瓦片乱跳! 一股难以形容,如同洪荒巨兽苏醒般的磅礴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以城门为中心,轰然席卷了整个道城!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势所震慑,不约而同地,带着惊骇与茫然,纷纷转头望向城门方向! 只见在那烟尘尚未完全散尽的城门废墟之处,一道通体笼罩在淡淡金色光晕之中,如同金铸神只般的昂藏身影,正缓步踏过残垣断壁,走入城中。 他身形高大魁梧至极。 每一步落下,地面都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不堪重负。 周身的金光并非罡气,而更像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混元如一的磅礴气血自然外显所形成的异象! 光晕流转之间,隐约可见其头顶有十二朵血色莲花的虚影沉浮不定,散发出邪异而又庄严的气息。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如同整个战场的中心,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也带来了令人窒息的绝望与压迫感! 来者正是,平岗寨大龙头,邢百川!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13章 布局,朝廷的实力 邢百川!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无形的魔力。 其本尊降临的瞬间,听闻到这个名字,便让废墟之上的众人神色骤变,心思各异! 燕六原本因解毒而稍缓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他身为六扇门金章捕头,见识过无数高手,更清楚这位平岗寨大龙头的可怕! 邢百川早就已经突破了气关圆满的境界,并且是真正炼化了【罗汉】道果,将自身武道与天地玄奇融为一体,成就了盖世伟力的豪雄人物! 其威能,已近乎非人! 站在燕六身边不远处的陆沉,此时更是觉得压力如同排山倒海一般,镇压在他的身上。 他只觉得一股磅礴无匹,沉重如山岳般的气势以邢百川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周边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液体。 无形的气浪如同实质的墙壁般推涌而至,压迫得他呼吸都为之一窒! 在他的感知中,那缓步走来的并非人类。 而是一根搅动四方风云,重达万钧的通天巨柱! 仅仅是其自然散发的气场,就重得让人心胆俱寒,生不出丝毫对抗的念头。 这是他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为可怕的存在,没有之一! 而隐藏在暗处,正观察着此地的那位四先生,他的脸上则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狂喜之色。 眼中更是闪烁着猎人终于等到价值最高的那猎物入网的精芒。 ‘终于!终于把你这平岗寨的大当家给钓出来了!不枉大公子耗费如此心血布下此局!’ 至于城中那些残余的,或是刚刚从藏身处冒头的平岗寨匪众。 他们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则是爆发出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与呐喊! “大龙头!是大龙头来了!” “我们有救了!兄弟们,并肩子上,杀光这帮狗官!” 邢百川仅仅只是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让此处那些盗匪们,一个个像是重新被注入了活力。 他们原本都已经塌下去的脊椎骨,又重新硬了起来。 “以奇石为饵,钓某家上钩。” 邢百川开口,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如同闷雷滚滚,清晰地传入战场每一个角落。 他的声音之中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淡然。 昂藏的身躯沐浴在淡金色的光晕中,肌肉贲张如龙盘虎踞。 光头之上的十二朵血 色莲花刺青仿佛活了过来。 邪异中透着一股金刚怒目的庄严。 他站在哪里,哪里便成了世界的中心。 他缓缓抬起那双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眸子,扫过一片狼藉的街道,扫过严阵以待的官兵,最终仿佛穿透了虚空。 平淡的语气中,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 “某家来了。” “谁要挡我?” 一语落下,宛若九天闷雷悍然席卷大地! 整个道城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 之前尚存的零星喊杀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在这一刻竟诡异地彻底消失。 整个道城都仿佛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般的氛围之内。 唯有那无形的压迫感,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沉重得让人想要跪伏! 像是只要说错一个字,他们今日就断然不会有半点活着离开的可能一般。 仅仅只是一个人的力量,一个人的声音,就已经让当下场中的氛围,变成这般。 其气势之强,实力之猛,简直是世所罕见! “哈哈哈!” 暗处的四先生再也忍不住,发出畅快而得意的笑声。 “邢百川!你果然来了!也不枉费我苦心布局一场。” “今日,便是你这平岗寨大龙头伏诛之日,也是我国公府大公子彻底荡平你们这些贼寇的时机!” 他仿佛胜券在握,说罢之后,脸上也露出几分得意。 像是生怕自己先前所做的一切无人知晓,怕身边的府君不知道自己的能耐,竟开始洋洋得意地品评起来。 他一开口,声音中就带着一种智珠在握的炫耀:“世人皆知他邢百川凭借【罗汉】道果,练就一身惊天动地的《大黑浮屠十二重》神功。” “身如浮屠宝塔,坚不可摧,力大无穷,更能引动佛门业火,焚尽万物,端的是厉害无比,堪称岭南武道一绝!” 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尖锐而自信:“但是,万物相生相克!” “他这《大黑浮屠十二重》虽强,却有一处命门!运转至极处,十二重浮屠之力贯通天地时,你的‘灵台祖窍’便会有一刹那的空隙!虽然短暂,但……已足够决定生死!”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四先生伸手一挥,便开始执行最终的绝杀之令。 “咚咚咚!” “咔咔咔!” 沉重的脚 步声与机括转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死寂! 道城知府在得到指令后,尽管心中对那如神似魔的邢百川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觉得凡人之力几乎不可与之敌,但依旧硬着头皮,挥动了手中的令旗! “轰隆隆——!” 长街尽头,早已蓄势待发的朝廷精锐,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八百披甲铁骑如同钢铁丛林般缓缓推进。 人马皆覆重甲,只露出冰冷的眼神。 长枪如林,斜指前方。 悍然铁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整齐的轰鸣,如同战鼓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这是足以冲垮军阵,碾碎一切的恐怖力量! 紧接着,更令人心悸的杀器被推了出来。 二十架造型狰狞的神臂弩,每一架都需要数名壮汉操作。 粗如儿臂,闪烁着幽冷符文的弩箭已然上弦。 箭簇对准了那道金色的身影。 这些军中大杀器,据说全力一击足以洞穿金石,轰塌城墙,乃是朝廷镇压地方的绝对底气! 铁骑封路,弩箭锁身! 陆沉远远看到这一幕,面皮不由自主地狂跳,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 他无法想象,世间有什么血肉之躯能对抗这样的力量? 他下意识地将自己见过的最强者,安宁县宗师戚仲光代入其中。 得出的结论是令人绝望的。 即便是戚宗师亲至,陷入此等绝杀之局,恐怕也唯有饮恨当场,被碾为齑粉! 这就是朝廷的实力! 这就是掌控万里疆域的庞大帝国,所拥有的足以碾碎任何个人武力的恐怖战争机器! “放!!” 一声令下,如同死神挥动了镰刀! “崩崩崩崩——!!!” 二十架神臂弩同时激发,那弓弦震动的巨响汇成一片,仿佛二十头巨兽同时咆哮! 二十道粗大的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毁灭的洪流,瞬间跨越数百步的距离,从四面八方,悍然射向了那道屹立不倒的金色身影! 与此同时,八百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呐喊,疯狂的朝着邢百川开始冲锋。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14章 道果之主,远古凶兽 “邢百川,今日道城,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四先生放声大笑。 亲手将一位名震天下的豪雄逼入死局,这掌控生死的快感令他面容都微微扭曲,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兴奋光芒。 “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邢百川立于长街中心,烟尘缓缓落在他金光隐隐的躯体上。 他面容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刚才那足以摧毁一支军队的攻势,不过是拂面微风。 远处,隐于残垣断壁阴影中的陆沉,早已悄然运转天眼秘术。 在他的视野里,邢百川头顶之上,并非寻常武者的气血狼烟。 而是悬浮着一颗硕大绝伦,难以直视的“星辰”! 那是由无数命数丝线,磅礴气运交织缠绕,最终凝聚而成的实体。 道果! 其光煌煌,宛如一轮微缩的大日,普照四方。 散发出威严、厚重、不容亵渎的凛然气息。 陆沉拼命凝聚目力,却也难以窥清那道果的具体形态细节。 只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那些如同梵唱般的佛光韵律,以及一种仿佛源自洪荒的古老力量。 “放箭!!” 四先生嘶哑的吼声打破了短暂的死寂。 “崩崩崩崩——!!!” 二十架神臂弩再次齐鸣。 弓弦震动的巨响汇成一片。 仿佛二十头洪荒巨兽在同时咆哮! 二十道粗如梁柱,闪烁着冰冷符文的巨弩箭矢,撕裂空气,发出刺耳欲聋的尖啸,化作一股毁灭性的金属风暴,从不同的角度,悍然射向那道金色的身影! 这一次,弩箭的落点更为刁钻,隐隐封住了他所有可能的闪避路线。 几乎在同一时刻,八百铁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 “杀——!” 铁蹄踏碎青石板,大地剧烈震颤,如同擂响的战鼓,敲在每一个观战者的心尖上。 长枪如林,反射着火光与血光。 冰冷的杀意凝聚成实质的寒流,伴随着钢铁洪流向前碾压! 这已非江湖争斗,而是战争机器对个体武力的绝对碾压! 面对这避无可避的绝杀之局,邢百川终于动了。 他没有闪避,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姿态,只是微微抬起了右脚,然后,向下一跺。 “咚——!!!” 一 声沉闷到极致,却又仿佛源自地心深处的巨响悍然爆发。 以他右脚落点为中心,整条长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太古巨锤狠狠砸中。 坚硬的青石板瞬间化为齑粉,恐怖的气浪呈环形向外疯狂扩散,地面如同波浪般剧烈起伏、拱起、然后崩裂! “唏律律——!” 冲在最前方的披甲战马发出惊恐的嘶鸣。 脚下立足之地猛然塌陷,大队的铁甲骑兵顿时人仰马翻! 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掼在地上。 骑士们如同稻草般被抛飞出去,沉重的铠甲此刻成了催命符,砸落在地。 骨断筋折之声不绝于耳! 整齐的冲锋阵型瞬间土崩瓦解,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小半条街道! 而那二十支足以洞穿城墙的神臂弩箭,也在这地龙翻身的恐怖震动中受到了影响,轨迹微偏。 但它们依旧携带着可怕的威能,狠狠撞上了邢百川的身体! “铛!铛!铛!铛——!” 一连串如同洪钟大吕被狠狠撞击的巨响炸开。 火星在邢百川周身四溅,那足以撕裂重甲的弩箭,撞在他淡金色的躯体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箭簇扭曲、变形,甚至崩碎! 而邢百川的身形,在烟尘与火星中,仅仅是微微晃动了一下,体表的金色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便将那恐怖的冲击力尽数化解。 待到烟尘稍稍散去,众人看清场中情形,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只见邢百川依旧屹立原地,周身金光流转,毫发无伤。 他脚下是一个巨大的陷坑。 周围街道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一直蔓延到远方。 而原本气势汹汹的铁骑洪流,已然在前方溃不成军。 人马哀嚎,一片狼藉! 那二十支扭曲变形的巨弩箭矢,散落在他周围,如同孩童丢弃的破烂玩具。 “这……这怎么可能?!” 四先生脸上的狂笑彻底僵住,化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他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竟然连神臂弩都伤不了他分毫?!” 陆沉远远看着,只觉得喉咙发干,心脏狂跳。 他自忖龙虎金身大成,防御惊人。 但若面对刚才那一轮神臂弩齐射,恐怕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这邢百川的肉身,简直超出了他对“横练功夫 ”的认知范畴! “你岂会明白,道果之威。” 邢百川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他抬起一只大手,对着前方虚空,轻轻一握。 “轰隆隆——!” 仿佛整条长街的空气都被他这一把攥住。 滚滚气流发出不堪重负的呜咽,瞬间化作一条肉眼可见,翻腾不休的淡白色气浪长龙! 随即,他手臂一挥,那条气浪长龙随着他的掌势,如同一条真正的巨龙,咆哮着向前方碾压而去! 巨掌虚影掠过之处,本就龟裂的地面如同被犁过一般。 碎石砖块被恐怖的气劲卷起,绞碎,化为粉尘! 两侧残存的房屋墙壁如同纸糊的一般,轰然倒塌! 掌风过处,留下一条宽达数丈,深达尺余的恐怖沟壑,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某家再问你,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手段?” 邢百川收回手掌,目光再次投向四先生隐藏的方向,声音如同闷雷,在死寂的城市上空滚滚回荡。 那平淡的语气,比任何嚣张的宣言都更具压迫感。 “这便是……道果之主么?” 四先生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之前的智珠在握,胜券在握早已荡然无存。 只剩下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对身旁面无人色的道城知府嘶声道:“没想到他的实力竟已经达到这般程度,逼的我要请出这位出来!” “他本是用来应对最坏情况,威慑各方,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他深吸一口气,低吼道:“放人吧!把府衙地牢最底层,那个被‘禁法锁链’困住的家伙放出来!” 道城知府闻言,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恐惧。 仿佛要放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吞噬一切的远古凶兽。 但在四先生冰冷目光的逼视下,他只能脸色苍白的对身边一名亲信侍卫下达了这道让他灵魂都在发颤的命令。 隐约间,知府仿佛已经看到,一片血色,正在道城上方不断汇聚。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15章 妖尸古尘 燕六感受到那股自府衙地牢深处弥漫而出,并急速扩散的阴寒死寂之气,脸色骤然变得比刚才身中剧毒时还要难看。 他失声低呼:“难道,大公子他竟然真的敢把那鬼东西给放出来?!” 陆沉被燕六语气中那难以掩饰的惊惧所感染,急忙追问:“谁?到了这个地步,还有谁能对抗得了邢百川这般人物?” 如今的陆沉见识过道果之主真正的威能之后,已然不知道还有什么手段能与之抗衡。 宗师在他看来就已经高山仰止,如今的自己根本没有半点能与其比肩的能耐。 更别说这个实力看起来犹在宗师之上的道果之主! 邢百川只一人之力,就已经足够给人一种无可匹敌的能耐。 燕六深吸一口寒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快速解释道:“一尊前朝遗留下来的老怪物!” “其名早已被岁月尘封,只在最古老的卷宗里有零星记载。” “他曾肆虐岭南,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宛如天灾,后来是前朝钦天监正亲自出手,付出极大代价才将其降伏,镇压在云梦大泽深处的锁龙窟下!” “没想到,大公子为了争夺功劳,竟敢行此险招,将他放了出来!” 陆沉闻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前朝的老怪物? 那得活了多少岁月? 寻常武圣也不过二三百年寿元,此人若真是前朝之人,岂非已活了数百年? 这完全超出了他对生命极限的认知! “是道孽。” 燕六看出他的疑惑,语气无比凝重地吐出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这是一尊真正的道孽,但可怕的是,他与其他彻底疯狂、只知毁灭的道孽不同,他保有一部分自我意识,甚至残存着生前的部分记忆和武学。” “只是其性情早已扭曲到极致,残暴无比,每次现世,都必须饮尽数千生灵之血,方能满足那非人的饥渴!” “早在前朝末年,他就已被称之为——妖尸!” “妖尸……”陆沉默默记下这个充满不祥的名字,光是名号就让人不寒而栗。 “哈哈哈,好!原来是‘妖尸’古尘!” 场中,邢百川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爆发出更加酣畅淋漓的豪迈大笑,声震四野,眼中燃烧着见猎心喜的熊熊战意。 “某家就说,沐国公府底蕴深厚,家大业大,总不至于只拿这些破烂铁疙瘩来 糊弄某家!这才像话!” 早已退出数十丈外,隐于一处断墙后的黑袍刀客,此刻也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岁月的沧桑与无奈:“妖尸古尘……竟然是这个老怪物。” “三百年前就已纵横无敌,杀人无算的绝世凶人啊……这下,道城真要沦为修罗场了。” 这些家伙还真是胆大包天。 为了对抗大龙头,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做的出来。 他们难道就不怕,给这妖尸放出来之后,就没人能治得了他。 到时候岭南赤地千里,生灵涂炭的时候,谁又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就在众人或因恐惧、或因震撼而议论纷纷之际。 “轰!!!” 一声并非来自现实,而是直接响彻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的沉闷巨响,仿佛某种亘古的封印被强行撕开! 紧接着,以道城府衙为中心,整片天空的光线开始急速黯淡,扭曲! 并非寻常的乌云蔽日,而是一种诡异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银灰色“物质”。 如同活物般从府衙地底喷涌而出,迅速弥漫开来。 形成一片覆盖了半座道城,不断翻滚蠕动的天幕! 这银灰色的天幕之下,气温骤降,空气中凝结出细密的黑色冰晶,簌簌落下。 地面开始渗出暗红色的,带着浓烈腥气的液体,仿佛大地在流血。 无数扭曲、痛苦、怨毒的虚幻面孔在那银灰色天幕中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哀嚎,扰得人心神不宁,气血翻腾。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片诡异天幕的笼罩下,空间的法则似乎都在扭曲。 一些残破的砖石违背常理地悬浮而起,街道的远近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对死亡和腐朽的极致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心神! 这与邢百川那至刚至阳,气血如烘炉,以绝对力量碾压一切的霸道威势,形成了极其鲜明而诡异的对比。 邢百川是“生”的极致。 力量磅礴,堂堂正正,如同降世金刚。 而这妖尸古尘引发的异象,则是“死”与“孽”的具象化。 阴森诡谲,侵蚀一切生机,如同打开的九幽门户! “呃啊——!” 一些心智稍弱的官兵和江湖汉子,仅仅是看着那片银灰色天幕,或是被那无声的 哀嚎波及,便瞬间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开始无差别地攻击身边之人,或是七窍流血,萎顿倒地,生机快速流逝。 燕六、裘寒、罗通等高手纷纷运转功力,护住心神,脸色苍白如纸。 燕六低吼:“稳住心神,不要被那蒸腾出来的尸煞侵蚀!” 陆沉也感到识海中阴神躁动不安,仿佛遇到了天敌。 他急忙运转《采月服日炼气篇》,观想大日煌煌,才勉强驱散了那股阴寒死寂的侵袭。 但仅仅只是片刻时间,他的后背就已被冷汗浸湿。 他望着那覆盖半城的银灰色天幕,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活了数百年的‘道孽’之威吗?还未现身,便有如此毁天灭地之象!” 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府衙深处的地面轰然彻底塌陷,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一股比之前浓郁百倍的腐朽、阴冷、却又夹杂着诡异磅礴的气息,如同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古墓被打开,冲天而起! 那团笼罩半城的银灰色“乌云”仿佛找到了核心。 疯狂地向那巨坑上方汇聚、压缩。 最终,一道模糊的,身着残破古朴服饰的干瘦身影,在无尽的死气与怨力环绕中,一步一步,踏虚而上。 妖尸古尘出世,天地交感,气机激荡。 直让整个道城都被笼罩在这股无上的恐怖气机之中。 仿佛只要那气机一个震荡,就能让整个道城,瞬间化作废墟!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16章 旱魃,罗汉 妖尸出世,凶煞之气冲天而起,搅动风云! 陆沉只觉得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恶意笼罩下来,心头警兆狂鸣,浑身汗毛倒竖,不自觉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如今气关大成的修为,已能初步感知天地气机的流转。 而此刻,他看到的是一片死寂、灼热与怨毒交织的恐怖力场。 其本身正以道城衙门为中心,疯狂蔓延! 陆沉抬眼望去,眼中倒映出那片遮天蔽日的银灰色浓郁“乌云”。 其范围竟笼罩了方圆数十里,将小半座道城都覆盖在其阴影之下。 浓重的死气与燥热的火煞混杂其中,翻滚不休。 当真给人以“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极致压迫感,仿佛末日降临! 紧接着,在无数道惊惧目光的注视下,一道瘦削修长的身影,缓缓自道城衙门那坍塌的废墟深处,一步步踏出。 来人身着不知何等年代的古旧银袍,样式奇古,破损严重,沾满暗沉污渍。 一头长发如枯槁的银色瀑布,直垂至地,将面容完全遮掩。 只从发丝缝隙中,隐约透出两点猩红如血的光芒。 他的双手始终藏在宽大的袖袍之内,唯有那卷曲如刀刃,长达尺许,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诡异指甲偶尔探出袖口。 轻轻划动空气,便带起令人牙酸的细微嘶鸣。 这便是曾肆虐岭南,在古老卷宗记载中,半月之内踏平茶马道所有门派,血屠八百里,制造了无数人间炼狱的绝世凶魔——妖尸古尘! “禅教的道果之主?” “观你这气象,是大金刚的品相!” 妖尸古尘缓缓开口,声音如同两片生锈的金属在用力摩擦。 干涩、刺耳,直钻人心。 光是听着就让人气血翻腾,心烦意乱。 他那猩红的目光透过发丝,落在邢百川那如同金铸的神躯上,竟带着一丝欣赏? “好久,好久未曾见过如此纯粹而强横的体魄了。” “寻常神兵利器怕是难伤分毫,纵是武圣玄兵当面,只怕也能教你硬抗几下而不死。” 邢百川面对这旷世凶魔,眼中非但毫无惧色,反而爆发出更浓烈的兴致与战意。 他声如洪钟,开口说道:“某家亦听闻,你当年是因强求外道之属的【旱魃】道果,遭其反噬,才变成了这般不人不鬼,不死不活的鬼样子!” 妖尸古尘不再言语,只 是迈步踏入长街。 他脚步落处,青石板瞬间变得焦黑、干裂,仿佛被无形烈焰炙烤过。 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凶煞气机,混合着令人窒息的燥热与死寂,如同燎原之火般轰然扩散! “退!快退!”燕六脸色剧变,嘶声大吼。 陆沉反应极快,一把扶住重伤未愈的燕六,脚下龙蛇八变施展到极致。 身形如电向后暴退。 裘寒,罗通等人亦是亡魂大冒,拼命向后掠去。 然而,一些反应稍慢,或是被那凶煞气机震慑得腿脚发软的官兵与江湖客,未能及时逃离那气机笼罩的边缘。 只见那扭曲的热浪拂过他们的身体,这些人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完整一声。 周身便“呼”地一下凭空燃起惨绿色的邪异火焰。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被烧成了一具具焦黑的枯骨,随即碎裂成灰,随风飘散! 这一幕,看得所有幸存者心胆俱裂,亡魂皆冒。 这已非人力所能及,简直是行走在人间的灾厄,是真正的神魔手段! 才仅仅只是这些周身逸散出来的气息,就已经拥有如此恐怖的威能。 若是真跟这样的存在对上的话,陆沉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接近对方。 就更别说,想要在保证自己生存的前提下,将其斩杀了。 这种事情,对于现在的陆沉而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别说他现在的实力,就算是让他的实力再提升几倍,过去也是顷刻之间就被烧成灰烬的下场! 好在那妖尸古尘的眼中完全就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他所有的目光都被当前的邢百川所吸引。 “【旱魃】不死,赤地千里。” 妖尸古尘那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似是遗憾,又似是嘲弄。 “可惜,当年我未能彻底降伏它,反被其本源侵蚀,成了这般模样。” “否则的话,何至于被钦天监那个老不死的家伙,镇压在暗无天日的湖底数百载……” 两人看似平淡的交谈之间,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磅礴浩瀚的威压已在无形中轰然对撞! 一边是邢百川那至阳至刚、混元如一的磅礴气血,金光湛然,如烈日当空,佛音禅唱隐隐相随。 另一边则是妖尸古尘那死寂、灼热、污秽交织的凶煞领域。 银灰死气弥漫,邪火暗藏,万灵哀嚎。 两股气机在长街中央激烈碰撞、挤压、湮灭,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 虚空都在震荡! 一道道细密的黑色裂痕在气机交锋处一闪而逝,仿佛空间都无法承受这股力量! 陆沉带着燕六退到更远处的一处高台,望着那宛若神话再现的对峙场景,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旱魃】对【罗汉】!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道果之争,是两种天地法则的碰撞!” 远处,隐藏在高楼内的四先生,透过窗口看着那银灰色领域与金色气血分庭抗礼的景象,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充满自信的笑容。 他对身边面无人色,几乎要瘫软在地的道城知府说道:“府君勿忧!妖尸古尘虽失控暴虐,但其【旱魃】道果之力,恰好在一定程度上克制邢百川那至刚至阳的【罗汉】金身!” “此乃属性相克,任那邢百川有通天之力,今日也难逃此劫,大公子此计,已成矣!” 道城知府牙齿打颤,看着远处那如同火炬般被瞬间焚成灰烬的倒霉蛋,声音带着些许犹豫:“可是先生,这妖尸当真可控吗?” “下官只怕……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四先生目光幽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只要能除掉邢百川,拿下这平定匪患的首功,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17章 交锋,拳脚 妖尸古尘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可怖气机忽地内敛,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静静站立在长街废墟之上,银袍古旧,长发垂地。 此刻看去,竟真如一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 只是那垂落发丝间隐约透出的猩红目光,让人看起来就心生恐惧,显然不是什么善茬。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邢百川那金刚不坏的身影,望向了更加久远,更加晦暗的过去。 古尘那金石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遥远而冰冷的追忆。 “老夫幼时,家乡遭了马匪,被当作两脚羊掳去,换了几斤糙米,那匪窝,就是个血肉磨盘。” 他的声音平淡,却字字带着血腥气。 “我得从最脏最累的活儿干起。” “给匪徒洗刷马匹,清理兵刃,睡在潮湿的草堆里,与虱鼠为伍。” “一口吃的,要靠抢,要靠偷,甚至要靠从死人嘴里抠。” “看着身边一同被掳来的孩子,今天冻死一个,明天病倒被扔去喂狗,后天因为多看了一眼匪徒的女人被活活打死……嘿。” 他顿了顿,那猩红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 “你得学会察言观色,得学会在强者面前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得在暗地里像条毒蛇一样隐忍。” “为了一口馊饭,能跟野狗搏命,为了一把生锈的刀,能忍着恶心去扒刚死之人的衣服。” “熬着,挣扎着,像阴沟里的虫子,见不得光,却拼了命地想活下去。” “不知道多少次,在鬼门关前打转,靠着一点运气和比野兽更甚的求生欲,才勉强爬回来。” “就是这样,一年,两年……熬死了一茬又一茬的所谓‘好汉’,踩着一具具尸骨,才终于混成了个小头目,才有资格接触到一些被匪首珍藏的,讳莫如深的古老卷宗。” “也才终于窥见了关于‘道果’的一线天机。” 他的语气里,没有自豪,只有一种历经无尽磨难后的冰冷麻木。 以及对那段残酷岁月复杂,近乎扭曲的“怀念”。 那是他作为人时所经历的一切,是他强大力量的残酷基石。 邢百川咧嘴,露出森白牙齿,笑容狂放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老子就是匪窝里爬出来的头子!你说的这些,老子门儿清!” “那地方,就是个人吃人的修罗场!” 他话锋一转,声如洪钟,带着居高临下的傲然:“可既然从 那里头爬出来了,要么就别碰这力量,要么就得爬到顶!” “看你这般模样,得了道果,混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前朝覆灭都多少年了,还被人挖出来当枪使,你这道果,拿得真他娘窝囊!” “不如不拿,早早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也省得现下这般碍眼!” 古尘闻言,却不恼怒,反而发出一阵沙哑低笑,仿佛夜枭啼鸣:“呵呵……老夫如今这般,未尝不好。” “至少,活得够久,倒是你,邢百川,自诩为一代枭雄,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沐国公府两位公子争权夺利棋盘上,一颗比较显眼的棋子罢了。” “今日这龙潭虎穴,你能不能活着走出去,还在两可之间。” 他那猩红的目光贪婪地扫过邢百川金光隐隐的躯体。 “你身上这【罗汉】道果,气象纯正,根基雄厚,老夫瞧着,很是喜欢。” “既然你坐拥宝山而不自知,无法发挥这道果真正的玄奥,不如……让老夫来给你演示一番,何为道果之威!” 古尘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充满渴望。 “吞了你的金身本源,汲取你的道果精粹,老夫未尝不能褪去这腐朽躯壳,再活出一世辉煌!” 邢百川怒极反笑,声震云霄:“哈哈哈!好大的口气!老子正想领教一下你们前朝的老古董,武道究竟有何神异!” “且看看,是今朝的拳头硬,还是前朝的骨头强!” 话音未落,两人身上那迥异却同样恐怖的道果气息轰然爆发。 如同两座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无形的力场再次猛烈对冲,整条长街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扭曲起来! 这一次,一向以静制动,如山岳般沉稳的邢百川,竟率先发动了攻击。 他深知对手诡异,不敢有丝毫怠慢,一出手便是全力! “吼——!” 他体内仿佛有一尊罗汉觉醒,发出震天龙吟般的咆哮! 周身淡金色的气血不再仅仅是光晕,而是如同实质的火焰般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空都映成了金红色。 他右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大地轰然开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出十数丈! 抬手,虚握,仿佛将周遭数十丈范围内的空气、光线乃至一切能量都强行攫取,压缩于拳锋之上。 那拳头周围,空间塌陷,光线扭曲,竟形成了一片短暂的、令人心悸的真空地带! 随即,一拳轰出! 没有声音,因为声音都被那恐怖的力量吞噬,碾碎。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若赤金浇铸的巨大拳印,如同划破长夜的陨星,携带着碾碎山河,荡平一切的绝对力量,朝着妖尸古尘当头砸落! 拳风过处,两侧残存的建筑如同被无形巨力推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纷纷向外崩塌倾倒! 这一拳之威,当真有了几分佛经中记载的,罗汉降魔,一击倾城的无上威势! 面对这足以将一座小山丘夷为平地的恐怖一击,妖尸古尘那被银发遮盖的面容下,神色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蓄力的姿态,只是随意地抬起了那只干瘦,指甲卷曲如刃的手掌,轻飘飘地向前一拍。 没有血气翻涌,没有罡风震爆,更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 他这一掌,朴实无华,甚至显得有些缓慢、随意,就像是一个老人在慵懒的午后,随手拍打掉落在衣袖上的灰尘。 然而——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难以听闻的异响。 那足以轰塌城墙的赤金拳印,在接触到那干瘦手掌的瞬间,竟如同骄阳下的冰雪,又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 所有的光芒,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声势,都在刹那间被一种更深邃,更诡异的“死寂”所吞噬、消融! 那并非硬碰硬的抵消,而是一种近乎规则层面的“湮灭”! 邢百川那狂猛无俦、足以开山裂石的磅礴劲力,仿佛打入了无底深渊,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紧接着——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碰撞声响起。 邢百川那雄壮如岳的身躯剧烈一震,脸上首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之色。 他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阴寒中带着灼蚀感的诡异力量,顺着拳头瞬间传遍全身。 竟让他凝聚如金刚的气血都为之一滞! 下一刻,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完全无法控制身形。 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 在空中接连翻滚了数周,带起呼啸的风声,最终才略显狼狈地重重落回地面,双脚踩入青石板中,犁出两道深痕,方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抬头望向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的妖尸古尘,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18章 一剑,受伤 妖尸古尘轻描淡写,仅凭一只肉掌便轻易化解了邢百川那宛若天崩地裂的一拳。 这一幕,清晰地落在了道城各处关注着这场巅峰对决的人们眼中,顿时激起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远处高楼之上,四先生几乎要抚掌欢呼,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狂喜与得意。 他对着身旁面无人色的道城知府低声道:“如何?你可看清楚了吗,这便是真正的底蕴!” “这便是大公子早就已经布下的手段!” “任他邢百川凶焰滔天,在真正的古老存在面前,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大局已定矣!” 道城知府闻言,煞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长长舒了口气,连连点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另一侧,正在运功疗伤的燕六,以及护在他身旁的裘寒、罗通等六扇门众人,见状也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邢百川给他们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如今见这凶人受挫,虽知妖尸古尘同样危险,但至少眼前的灭顶之灾似乎得以延缓。 然而,陆沉凝望着长街中央那对峙的两人,眉头却锁得更紧。 他心中并无多少缓和,反而沉甸甸的。 对他而言,无论是邢百川这绿林巨枭,还是妖尸古尘这前朝凶魔,无论最终谁站到最后,对于道城,对于这满城的百姓,都绝非幸事。 这根本不是寻常的江湖恩怨,而是国公府内部争夺权位所引动的滔天劫难! 为了那所谓的世子之位,大公子竟不惜放出这等被镇压数百年的怪物,视一城生灵为草芥筹码。 “上位者的游戏,代价却要无数普通人的性命来承担……” 陆沉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与愤怒。 他出身微末,一路行来见过太多苦难。 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感受到,在某些高高在上者眼中,他们这些人的性命,或许真的与蝼蚁无异。 这种认知,让他齿冷。 也让他对力量,对权势有了更深一层的思索。 身在底层,实在是没有半点能够掌握自身命运的可能。 改变这方世界,他做不到,如今就只能尽可能的往上爬,只要自己身在上层,就不会被人拿捏。 而后,只需要自己一句话,兴许就有无数人也能挣脱这枷锁,过的更好一些。 但那些都是后话,看着眼前的场面,他心中对于力量的渴望来的更甚。 与此同时,妖尸古尘那金石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点评意味:“你这一招,蛮力尚可,可惜,道果之玄妙,岂是你这般粗浅运用的?” “空有宝山而不识路径,徒惹人笑。” 他微微摇头,银发飘动:“也罢,今日便让老夫来教教你,何为真正的……道果之能。” 话音未落,他也不见如何作势,只是随意地抬起那只干瘦的手掌,对着虚空轻轻一引。 霎时间,天地色变! 笼罩半城的银灰色阴云仿佛受到了无形巨手的搅动,疯狂地向着他掌心前方汇聚、压缩! 并非简单的罡气凝聚,而是那弥漫天地的死寂,灼热,怨毒之气,连同着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被强行抽取过来。 眨眼之间,一口长约四尺,通体暗沉灰败之色,剑身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幽光的利剑,便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这口剑,看起来像是百炼神兵,但其实并没有实体。 它更像是一抹被具现化的死亡,一种针对生机与不朽的终结! 在寻常武者乃至邢百川这等人物感知中,这柄剑本身蕴含的能量或许不算惊天动地。 但其上萦绕的那种“锋芒”,却让所有感知到它存在的人,灵魂都在颤栗! 邢百川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周身金光流转到了极致,如临大敌。 他虽看不出此剑奥妙,但武者的本能和道果的灵觉都在疯狂示警! 而远处,感知尤为敏锐的陆沉,更是心头狂震! 他感觉到一股强烈到极点的锋芒。 这并非针对肉身的剑气,也非玄妙的剑意,而是一种更为本质、更为直接的斩灭之锋! 先前他只是觉得眉心微微酥麻,此刻即便遥隔长街,他都只觉得眉心一寒。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冰冷针尖已经抵在了那里,传来一股由外而内,穿透一切防御的尖锐刺痛感! 这是他的灵觉在疯狂示警,甚至生出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恐惧! 纵然只是一抹余波,就已经能给他带来这样的恐惧感,很难想象,此时正被剑尖所指的邢百川,到底在面对何等恐怖的威胁! 就在这时,妖尸古尘动了。他只是看似随意地,将那柄灰败之剑向前一递。 动作平平无奇,没有风雷之声,没有璀璨光华。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所有人的视觉感知中,仿佛出现了 刹那的错乱。 妖尸古尘的身影似乎还停留在原地,但另一个模糊的灰影,却已然手持那柄灰败之剑,凭空出现在了邢百川的身前! 并非极致的速度,更像是凭空多出来了一个人。 那妖尸古尘如同唤出了一个真实的魔影,持着长剑,一剑径直就朝着邢百川杀伐而下。 瞬息之间,原本还风平浪静的天穹之上,一道黑线骤然而落,仿佛流星坠地,轰然一股沛然无可抵御的力量砸落在邢百川的头顶。 邢百川瞳孔骤缩,怒吼一声。 体内气血如同火山爆发,金光炽盛欲裂,试图闪避。 却惊讶发现周身空间都仿佛被那无形的锋芒锁定,根本避无可避! 既然避不开,那便硬抗! 他将《大黑浮屠十二重》神功催谷到巅峰,罗汉金身光芒万丈,双臂交叉,悍然迎向那递来的灰败剑尖! “嗤——!” 一声轻微得仿佛布帛撕裂的声响。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能量冲击的狂澜。 那柄灰败之剑,触碰到邢百川那足以硬抗神臂弩的金色手臂时,竟如同烧红的烙铁遇到了冰雪,又像是虚无的幻影穿透了实体,没有受到丝毫阻碍般,一穿而过! 剑尖轻易地刺破了那层坚不可摧的金光,点在了邢百川的胸膛之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邢百川雄壮的身躯猛地一震, “噗”地一声,张口喷出一小口淡金色的血液! 他那自出道以来,历经无数恶战都未曾真正受过损伤的罗汉金身之上,左胸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剑痕伤口。 伤口不大,也没有鲜血淋漓,但边缘处血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并且那灰败之色还在极其缓慢地向着周围蔓延! 城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强如邢百川,竟然受伤了?! 妖尸古尘缓缓收回手,那柄灰败之剑随之消散于无形。 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语气依旧平淡:“感受到了吗?这才是道果之力的用法,你的罗汉金身固然坚固,可惜,挡不住我的消亡。” 邢百川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剑痕,用手抹去嘴角的金色血迹,非但没有颓丧,反而抬起头,眼中燃烧起更加炽烈,更加疯狂的斗志。 他咧嘴一笑,露出沾着金血的牙齿:“老前辈这一剑倒是有点意思!某家小看了你,我们再来!”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19章 道果,天人相冲 “倒不如,且先候上片刻。” 妖尸古尘突然开口,浑身上下的杀气都一下子尽数收敛起来。 “难得又见一道果之主,你我倒不如坐下谈谈,反正生死搏杀,也不急于一时。” “若是就这么打死了你,人间少了一尊人杰,我吞了你这道果,也多少有些欠缺了滋味,无趣的紧。” 妖尸古尘这番话语打破了生死相搏的紧张氛围。 此言一出,莫说远处观望的众人,就连邢百川都微微一怔。 “也好!”他咧嘴。 纵然妖尸古尘有他的计划,邢百川也怡然不惧。 正好他心中也有困惑,需要从这同为道果之主的人身上,得到解答。 长街之上一片狼藉,断壁残垣,烟尘尚未完全散去,偶有风吹过,卷起焦黑的灰烬,更显荒凉死寂。 长街远处一家招牌歪斜,门板破损的“清源茶馆”,倒还勉强撑着个门面。 这茶馆不大不小,往日里也算热闹。 但在此刻宛如修罗场的道城中,它是如此突兀。 整座茶馆空空荡荡,唯有临窗的一桌,坐着两个身影——刚刚还在进行生死对决的邢百川与妖尸古尘。 茶楼的掌柜和仅剩的一个小伙计,被从后院揪了出来。 他们两人被骇的面无人色,双腿筛糠般颤抖。 几乎是凭着本能,战战兢兢地端上粗瓷茶壶和两个还算完整的茶杯。 四先生与知府两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是喊打喊杀,打的天崩地裂,下一刻竟会选择对坐饮茶? 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们一时间都呆立当场,似乎事情开始朝着不受他们控制的地方去了。 哪怕官场上见惯了表面和气,背后捅刀。 但这等变脸如此之快,竟还敢在阵前煮茶的举动,依旧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邢百川庞大的身躯坐在普通的木椅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端起粗瓷茶杯,看着里面浓得发黑的茶汤,打破了沉默。 “老前辈,喜好喝这般浓茶?茶太浓,不觉得苦涩刺喉吗?” 古尘伸出那干瘦、指甲卷曲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金石摩擦般的声音似乎也柔和了些许:“谈不上喜好,只是不讲究罢了。” “也有好多年,未曾尝过这人间烟火滋味了,倒是有些想念。” 他顿了顿,仿佛陷入回忆:“前朝还在时,京都的那些王公贵族,饮茶太过讲究。” “一盏清茶,前后需上百人伺候,历经数十道繁琐工序,如同进行一场盛大仪式,太也迂腐,我不喜欢。” “一口茶而已,竟需这般奢华吗?”邢百川嗤笑一声,带着草莽的直率,“再如何折腾,最终入喉的,也不过是一口茶汤罢了,只是苦了那些下人,为了贵人们一口茶的体面,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辛苦。” 古尘呵呵一笑:“规矩就是如此,天有天的规矩,人也有人的规矩,各自不同。” “你得了道果,对这些,应该比旁人看的更清楚些才对。” 说起道果,邢百川也沉默了片刻。 他摇了摇头,又抬眼仔细盯着古尘。 与相同的是,邢百川也出身微末,挣扎于社会底层,只是他们二人的成长路径不同。 古尘是落入匪窝,在血腥与背叛中求生。 而邢百川,则有着另一番际遇。 邢百川目光投向窗外破碎的天空,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追忆。 “我是被家里实在养不活,爹娘含着泪,用几斗米换给了路过化缘的游方僧,最终送到了一座还算香火鼎盛的寺庙,成了个最低等的小沙弥。” “寺庙里,日子清苦,但至少能吃上口安稳饭,不必担心随时饿死冻毙。” “每日里挑水、劈柴、扫地、念经,看着那些披着华丽袈裟的师父们,接待着一波又一波前来上香祈愿的达官贵人。”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困惑与积压已久的愤懑。 “我见过穿着绫罗绸缎的夫人,为求一子,一掷千金,香油钱能堆成小山,见过前呼后拥的官老爷,为保仕途顺畅,许下宏愿,捐资修缮佛殿,金身塑佛……” “他们动动手指缝里漏出的钱财,就足够山下那些面黄肌瘦的佃户,在寒冬里瑟瑟发抖的流民,活上十年,百年。” “老前辈,你说这道果到底是为何而来,我等又为何能得道果垂青?” “这方世界到底是如何运转?竟会是一边朱门酒肉臭,一边路有冻死骨。” “为什么那些念着慈悲佛祖,受着万民供奉的贵人,他们的慈悲却照不到那些真正需要一口饭食的穷人身上?我从小就在想,这世道,不该是这样!” “它,似乎也是这样想。” 邢百川这一个“它”,显然有所指代。 倒是 妖尸古尘闻言,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邢百川继而又沉声问道:“我想问,前朝之时,这道果也如同今朝这般多吗?” 古尘那猩红的目光在银发后闪烁,闻言竟是低笑了一声:“我倒是有些明白,为何【罗汉】道果会择你为主了。” “心有慈悲念,行霹雳手段,做怒目金刚相,荡尽世间不平事……此乃佛门护法金刚,亦是罗汉真意。” “你有此念,更有承载此念的根骨与实力,道果被你接引,实属正常。” 邢百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下文。 古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苦涩的浓茶,缓缓道:“自秦至今,三千载岁月长河中,道果时有显现,但遍数历朝历代,或许也及不上本朝出现的道果来得多,来得频繁……” “不过此与本朝并无多少干系。” “此乃‘天人相冲’之相,亦是当世法理渐趋崩坏的原因之一……” “此世不平,当有大变,天亦有感,则道果出世,或镇压一方,或祸国殃民。” 邢百川眉头紧锁,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认同,他打断道:“老前辈此言,未免有些太对本朝开脱了罢!” “法理崩坏,根源在于当今朝廷无道,皇帝昏聩。” “在于那些衮衮诸公只知争权夺利、贪墨腐败,在于世家门阀垄断资源,盘剥百姓。” “在于地主豪强欺压良善、兼并土地……” “有千万种人为之因!” 他的语气带着讥讽。 “想不到,到了你这般年岁境界,竟还在为朝廷开脱,将帝王将相之无能,推脱于虚无缥缈的‘天人相冲’,岂非可笑至极?!” 天人相冲这个说法并非本朝才有,其源头最早可追溯至秦亡汉兴之时。 不知是何人提出,却在历代王朝更迭中流传甚广。 在这些论调中,王朝的兴衰存亡,与天地气运息息相关,每每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横行。 而所谓的“妖孽”,往往便被归咎于“道果”的显现与影响。 古尘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反问:“我还不至于愚昧到为谁开脱。” “但你又如何能笃定,你口中所说的朝廷无道、诸公无能、世家弄权、豪强欺民……这诸多乱象的背后,就没有一两个,甚至更多‘道果’在推波助澜呢?” 他放下茶杯,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什么是天人相冲?” “于天地自然而言,万物皆为刍狗,自有其平衡之道。” “山太高了,终会崩塌,谷太深了,终将被填平,水从高处流向低处,低处的水位也因此而抬升……此乃天道循环,损有余而补不足。” “而人道,则不然。” 古尘那猩红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邢百川,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 “世有一语,道尽人欲之私: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道果,或可视为天地权柄的碎片,来自于‘天’。” “可执掌,运用它的,终究是人。” “以充满私欲,偏执,贪婪的人心,去驾驭代表某种天地法则的‘天道’,自然会生出诸般扭曲与不适。” “于人,于心智,于族群;于天,于秩序,于平衡,皆有莫大危害。” “所以。”古尘叹了口气,“道果,不足持。万事万物,获取力量,终须付出代价。” 邢百川陷入沉思。 妖尸古尘的话,让他难免想起了很多事情。 坐在他如今这个位置上,眼界早就已经不同。 只是看待事情的角度有一点偏差,就会自然引起诸多变动。 片刻后,邢百川抬起头,目光之中再无半点迷茫。 “我说不过老前辈,但老前辈想凭此说服我,也绝无可能。” 古尘闻言,洒然一笑,那笑容在银发遮掩下显得格外诡异:“我只是被镇压得久了,觉得有些闷,想说几句话而已。” “你难道真以为,我会为一个看押折磨了我三百年的王朝,去向你求情吗?” 说完,他缓缓站起身,干瘦的身躯中再次弥漫出那令人心悸的凶煞气机。 邢百川亦随之长身而起,爆发出豪迈的大笑,声震茶馆,瓦砾簌簌而下:“哈哈哈!好!那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 “让某家亲自体会一下,你这所谓的天人相冲,到底有几分真功夫!”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20章 天外一剑,形势逆转 天人相冲的余音尚在焦灼的空气中震颤,邢百川雄壮的身躯已如一张拉满的强弓,蓄势待发。 他不再多言,那双灿若金阳的眸子里,战意如实质的火焰般燃烧起来,将方才论道带来的片刻沉寂彻底焚毁。 “话已说尽,手底下见真章吧!” 邢百川一声暴喝,声浪如平地惊雷,震得周遭残存的瓦砾簌簌作响。 他率先发动,脚步向前一踏,整条长街仿佛都随之呻吟,下沉! 不再是之前试探性的交锋,这一次,他周身淡金色的气血毫无保留地爆发。 如同火山喷涌,直冲云霄,将那银灰色的死寂天幕都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光芒之盛,让他仿佛化作了一尊真正从西天极乐世界踏出的金身罗汉。 威严,霸道,不容亵渎! “来得好!” 古尘那金石摩擦般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尖锐,垂地的银发无风狂舞。 他双臂一张,笼罩半座道城的银灰色“乌云”仿佛活了过来。 如百川归海般向他干瘦的身躯汇聚。 他周身弥漫的死寂,灼热之气瞬间提升了数个层级。 脚下的青石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所有水分。 龟裂,粉碎,继而化为灰白色的粉末! 那是【旱魃】道果之力被催发到极致的表现——赤地千里,生机灭绝! “轰隆!” 两人之间尚有数十丈距离,但磅礴的气机已然如同两座无形的太古神山轰然对撞! 没有实质接触,却爆发出比雷霆更震耳的轰鸣! 挤压,扭曲的空气形成肉眼可见的透明激波,呈环形向外疯狂扩散,将沿途一切阻碍。 无论是断墙,梁柱还是散落的兵刃,尽数碾为齑粉! 陆沉在远处看得心神摇曳,只觉得呼吸艰难。 仿佛整个胸膛都被那无形的压力填满。 他运足目力,天眼秘术运转到极致,方能勉强捕捉到那两团代表极致力量的光影。 一团是至阳至刚、灼热如烘炉的金色气血。 另一团则是至阴至邪,死寂如九幽的银灰死气。 两者如同水火,疯狂侵蚀、湮灭,将交战中心化作一片生命的禁区。 “要分生死了!” 燕六不知何时已强撑着站起,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死死盯着战场,声音沙哑的说道。 “邢百川已彻底激发【罗汉】道果的降龙伏虎真意,气血与意志融合,刚猛无俦,专克邪魔!” “而古尘的【旱魃】死气也已提升到极致,这是源自于更高层面,更加本源的侵蚀,寻常手段触之即死!” 场中,邢百川动了! 他身形一动,便如瞬移般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降龙伏虎的真意融入拳掌之间。 左拳击出,拳意如天龙探爪,带着擒拿、镇压一切不服的无上威严。 龙吟之声响彻天地,直取古尘头颅。 右掌拍落,掌风似神虎裂地,蕴含着撕碎、慑服万般邪祟的滔天煞气,虎啸之音撼动心神,笼罩古尘周身! 这正是他压箱底的绝学,将力量、意志、道果真意完美融合的一击! 妖尸古尘猩红的眸光爆闪,面对这足以轰塌山岳的龙虎合击,他竟是不闪不避! 那双藏在袖中,指甲卷曲如刃的干枯手掌猛地探出,十指指尖迸发出极度凝聚,幽暗如深渊的乌光! 这乌光并非实体,却散发着比神兵利器更可怕的“消亡”气息。 仿佛连光线、空间、乃至概念都能一并抹去! 他双爪齐出,轨迹玄奥诡谲,无视了龙吟虎啸的磅礴气势,精准无比地点向邢百川拳掌的核心真意节点! 竟是要以点破面,以他所拥有的消亡之力,强行瓦解那龙虎大力! “嗤——!” 乌光与金芒再次交击,发出的却是令人牙酸的,仿佛万物终结般的诡异声响。 没有能量爆炸,只有道果之力层面的激烈对抗与湮灭! “来得好!这才够味!” 邢百川不惊反喜,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长啸! 他雄壮如岳的身躯猛地一震,体内仿佛有某种亘古沉睡的力量彻底苏醒! “吼——!!!” “嗷——!!!” 一龙一虎。 两道清晰无比,震彻天地的咆哮自他体内轰然迸发! 并非虚幻音波,而是实质般的“意”与“势”的显化! 璀璨的金光自他每一个毛孔中喷薄而出,不再是之前护体的光晕,而是如同液态黄金般流淌、燃烧的气血真焰! 左臂如龙探爪,筋肉虬结鼓荡,气血奔涌似大江决堤。 一股擒拿,镇压世间一切孽障邪祟的降龙真意沛然莫御! 右臂似虎扑击,筋骨齐鸣如雷,散发出慑服、 撕裂所有妖魔外道的伏虎煞气直冲霄汉! 降龙!伏虎! 这才是他熔炼【罗汉】道果后,真正的核心力量,佛门护法金刚的无上权能! “破!” 邢百川双拳齐出,一上一下,直迎那幽暗死光! 拳锋之上,淡金色的梵文流转,龙形气劲与虎形煞气缠绕交织,与那“消亡”指风悍然相撞! “嗤——滋啦!” 这一次,没有诡异的穿透,没有道果力量的侵蚀! 那无往不利的幽暗死光,撞上这至阳至刚、蕴含无上破邪真意的龙虎大力,竟如同滚汤泼雪,发出刺耳的消融之声,瞬间被冲散、净化、荡涤一空! “什么?!” 妖尸古尘那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源自【旱魃】道果的死寂法则,在对方这突如其来的龙虎真意面前,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与克制! 仿佛遇到了天敌! “你的实力……方才你竟未尽全力?!” 古尘失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邢百川,竟隐藏得如此之深?! 不给他喘息之机,邢百川得势不饶人,一步踏出,地面轰然炸裂! 他身形如电,瞬间欺近,降龙伏虎真意灌注双拳,拳出如狂风暴雨,每一拳都带着龙吟虎啸,金光万道,将古尘周身空间完全封锁! “砰砰砰砰——!” 古尘惊怒交加,双臂挥舞,银灰色的死气疯狂涌出,在身前布下一道道怨魂哀嚎的壁垒。 然而,在邢百川那蛮横霸道的龙虎拳锋下,这些死气壁垒如同纸糊一般,被一拳拳轰爆,打穿! 他节节败退,每接一拳,周身死气便黯淡一分,那干瘦的身躯更是剧烈震颤。 邢百川的拳头,不仅力量无穷,更带着一种灼热纯阳的佛门罡气,不断灼烧、净化着他的本源死气! “不可能!这罗汉道果,怎会强横克制至此?!” 古尘心中狂吼,他存活数百载,见识过无数高手,却从未遇到过如此憋屈的情况! 仿佛一身通天彻地的邪功,在对方面前都成了笑话。 远处高楼之上,四先生脸上的笑容早已僵死,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血色的惊恐与慌乱。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妖尸古尘……竟被他压着打?!” 他浑身冰凉,之前的得 意算计此刻看来如同小丑般可笑。 道城知府更是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燕六在陆沉的搀扶下,勉强站立,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看着场中那如神似魔、将前朝凶魔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邢百川,深吸一口气,对陆沉等人疾声道:“陆兄弟,你们先走,这邢百川隐藏的实力远超预估,道城怕是要被他屠的干净。” “你必须将这里的情报,尤其是他这降龙伏虎的完整能力,想办法送回六扇门!” “快走!我来为你们断后!” 他的语气带着决绝,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陆沉心中震撼,紧握双拳。 他看着场中那霸道无匹的身影,又看了看身边视死如归的燕六,深知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邢百川的目标不是他,他还有一线能走的机会,若是留下,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场中的情形又有了新的变化。 场中,邢百川越战越勇,气势如虹! 他抓住古尘一个破绽,降龙印如山岳般压下,狠狠砸在古尘交叉格挡的双臂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古尘双臂呈现不自然的弯曲,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轰飞出去,撞塌了半截残破的城墙! “邪魔外道,也敢觊觎某家金身?今日便替天行道,灭了你这不死不活的孽障!” 邢百川声如洪钟,带着凛然正气,踏步追上。 烟尘中,古尘的身影踉跄站起,双臂软软垂下,气息萎靡。 但他眼中凶光不减,嘶吼道:“邢百川!你杀不死我!旱魃不死,吾身不灭!” 话音未落,他周身银灰色死气再次涌动,那扭曲断裂的手臂竟发出“咯吱”声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重组! “哼!我看你能重组几次!” 邢百川眼神冰冷,杀意更盛。 他双拳一碰,龙虎虚影再次凝实,狂暴的气血如同烘炉,将周围的死气都灼烧得滋滋作响。 “某家立誓,要荡尽天下邪魔,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便从你这老妖怪开始!” 他不再给古尘任何恢复的机会,身形如电射般再次扑上! 拳、掌、指、腿,每一击都蕴含降龙伏虎的真意,至阳至刚,霸道绝伦! 古尘拼命抵挡,死气化作各种兵刃、盾牌,但在那煌煌佛光 与龙虎大力面前,皆如冰雪消融,不断被打散、击碎! “轰!” 又是一记伏虎重拳,狠狠砸在古尘胸膛! 他整个胸膛都凹陷下去,银袍破碎,干瘪的胸骨不知断裂多少,大口大口蕴含着死气的暗红血液喷出,气息瞬间跌落谷底! 重组的速度远远跟不上被破坏的速度! 战斗的天平,已然彻底倾斜! 胜利的曙光,似乎已照耀在邢百川这一边。 所有旁观者,无论是四先生一方的绝望,还是燕六等人的凝重,都清晰地认识到,这位平岗寨大龙头,拥有着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恐怖实力!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场中的局面已经无法再有所改变的时候。 妖尸古尘体内,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一般。 浓郁的黑色从他胸口之中猛的扩散出来。 极致的阴冷气息瞬息将他包裹进去。 方圆三丈之内,像是被这股气息彻底的吞噬,看不到半点光影。 饶是邢百川,也被这股气息给逼退了一瞬。 “死到临头才想要拼命?晚了!” 邢百川一声怒吼,再次挥拳砸了上去。 然而,先前他那无往不利的龙虎真意,竟被这扩散而出的极致乌光死死抵住,难以寸进! 两者接触之处,空间剧烈扭曲,泛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黑色涟漪! “吼!” “嗷——!” 邢百川须发戟张,口中发出龙虎合鸣般的怒吼。 体内气血如同长江大河般奔涌咆哮,将降龙伏虎的真意催发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他拳掌之上的金光再次炽盛,隐隐压过了那幽暗的乌光,推动着龙虎虚影,一寸寸地向着古尘逼近! 古尘身躯微震,银发缝隙后的目光越发凝重。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那至阳至刚的佛门真意更是对他有着天然的克制。 他猛地吸气,方圆数百丈内的死寂之气如同受到召唤,疯狂涌入他体内,那十指乌光骤然暴涨。 化作十道撕裂虚空的幽暗裂痕,硬生生顶住了龙虎虚影的推进! 僵持! 毁灭性的力量在两人之间积蓄,压缩,形成了一个极度不稳定的能量奇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都知道,下一瞬,便是石破天惊的最终碰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 “吟——!” 一道清越无比,穿金裂石的剑鸣声,毫无征兆地,自极远处响起! 这剑鸣初起时似在数里之外,但声音入耳的刹那,一道青色剑光,已然如同跨越了空间界限,出现在战场上空! 剑光如龙! 并非虚影,而是一条真正由无数细微,璀璨,凝聚到极致的剑气组成的青色光龙! 它夭矫腾空,灵动非凡,带着一股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决绝剑意! 这剑光出现得太过突兀,时机更是刁钻到了极致! 正好是邢百川与古尘气机牵引,力量对耗,心神全部锁定在对方身上,旧力刚尽新力未生,防御最为薄弱的刹那! 而且,这一剑的目标,赫然是——邢百川! 那道青色剑龙,无视了空间距离,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如同天外飞仙,直刺邢百川金光最为炽烈的后心要害! 那里,正是他罗汉金身气血运转,连接降龙伏虎真意的核心枢纽之一! “好恐怖的一剑!” 燕六只来得及说一句话出来,根本无从做想这一剑到底来自何方。 陆沉更是心头狂跳。 那剑光之快,之利,之精准,远超他的想象! 在他的感知中,这一剑仿佛已经超越了速度的范畴,更像是注定要刺中那一处! 邢百川在与古尘的全力对抗中,也察觉到了这来自背后致命的一剑。 他心中警兆狂鸣,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笼罩全身。 他想要回防,但前方古尘那十道消亡乌光正死死纠缠,稍一分神,便是被死气侵蚀,身死道消的下场! 电光火石之间,邢百川做出了决断! 他猛地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体内仿佛有某种界限被打破。 降龙伏虎的真意被他催发到超越极限的地步! “吼!!!” “嗷!!!” 龙吟虎啸之音前所未有的高亢暴烈。 缠绕在他双臂之上的龙虎虚影瞬间凝实了数倍,仿佛真的要化为实体,挣脱而出! 他竟是要凭借这瞬间的爆发,强行震开古尘的纠缠,同时以更加凝练的金身硬抗背后那一剑! 然而,那突兀出现的青衫剑客,这蓄谋已久,时机妙到毫巅的一剑,岂是那么容易抵挡? “噗——!” 如同热刀切入牛油,又像是琉璃破 碎的轻响。 那凝聚了邢百川超越极限的罗汉金身,在那道青色剑龙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 剑光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他的后心,那龙虎气血交汇的核心枢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邢百川雄壮的身躯剧烈一震,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他背后那炽盛如大日的金光,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骤然黯淡下去。 那高亢的龙吟虎啸,仿佛被扼住了咽喉,发出一声不甘愤怒,却又充满痛苦的悲鸣。 随即戛然而止! 缠绕在他周身,那威猛无俦的龙形与虎形虚影,发出一阵剧烈的波动。 随即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变得透明涣散,最终化作点点金色的光雨,飘散在充满死寂与剑意的空气中。 消散了! “呃……” 邢百川张口,一股金色的血液抑制不住地喷涌而出。 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胸前。 那里,一截染着金血的青色剑尖,正透体而出! 剑尖之上,凌厉无匹的剑气正在他体内疯狂肆掠,破坏着他苦修多年的罗汉金身根基,斩断着他的生机! 他艰难地回过头,只看到远处街角,一道青衫身影收剑入鞘,背影萧索而孤高,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人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身形一晃,便如青烟般融入残垣断壁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来得突然,去得干脆,只出了那一剑。 而那一道如龙剑光,已重创了这位雄踞岭南的绿林巨枭,平岗寨大龙头! 妖尸古尘那猩红的眸光也是一凝。 他显然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古尘收回了那十道消亡乌光,看着气息瞬间萎靡,金身破碎,鲜血淋漓的邢百川,银发遮掩下的面容看不出表情,只有那冰冷死寂的气息,依旧笼罩着这片废墟。 长街之上,只剩下身受致命重伤,摇摇欲坠的邢百川,以及气息虽然已经无比萎靡,但显然仍有一战之力的妖尸古尘。 形势,瞬间逆转!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21章 后手,证道 烟尘缓缓沉降,露出满目疮痍的战场。 那曾硬抗神臂弩,气血如烘炉的伟岸身躯,此刻倚靠在一片断墙之下。 淡金色的血液自胸前恐怖的剑创不断渗出,晕染了破碎的砖石。 罗汉金身的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带着不屈的桀骜。 妖尸古尘周身死气收敛,银袍在微风中拂动。 他眯起那双猩红的眸子,扫过邢百川重伤的躯体,又瞥了一眼青衫剑客消失的方向,阴恻恻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打破了沉寂: “啧啧……看来除了老夫这枚不受控的棋子,沐国公府还藏着更锋利的刀。” “邢百川,早与你说了,刚不可久,强极则辱!” “你偏生不信,自恃武力,独闯龙潭,如今陷入这十死无生之局,可曾后悔?” 邢百川闻言,非但没有颓丧,反而咧嘴一笑,露出沾染金血的牙齿。 声音虽因伤势而低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洞察: “后悔?老妖怪,你懂什么?” “我既承【罗汉】道果,便知此路艰险。” “降龙、伏虎,乃护法神通,亦是磨砺道心之劫。” “若能于万军围困,强敌环伺之中,再斩一尊如你这般的‘大魔’,护持心中之道不退转,再得护法一尊……则外魔尽消,内证菩提,立地成佛,亦非虚妄!” 他喘息一下,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仿佛那致命的创伤反而点燃了他最后的意志:“哈哈……咳咳……只差一线!只差那一线罢了!” “若非那藏头露尾之辈……今日,便是吾证道之时!” 妖尸古尘那金属摩擦般的笑声戛然而止。 银发后的目光剧烈闪烁了一下。 他沉默了。 倘若没有那第三方介入,让邢百川在与他这前朝巨擘的生死搏杀中战而胜之。 随后夺走那蕴含奥秘的“奇石”。 凭借【罗汉】道果的玄妙,此人或许真能打破藩篱,在这污浊红尘中,硬生生走出一条直达彼岸的道路,成就一尊真正的,行走于人间的陆地真佛! 想到那种可能,即便是他这等活了数百年的老怪物,心中也不由泛起一丝寒意与一丝极其隐晦的羡慕。 “正是如此……所以才没人希望你真的功成啊。” 古尘最终只是唏嘘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复杂难明的意味。 如此豪雄,纵然是他这种活了数百载的道孽,心中对其也是颇为尊敬。 寻常人想要走通这条路,实在是太难了。 莫说邢百川是从平民一路上走出来的,就算是那国公府的公子,他们想要真正走上这条路,也谈何容易? 否则的话,这世上道果之主,最终能够彻底炼化,成就一番无上伟力的人,也当是不少才对。 可现实并非如此。 能得道果垂青,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更遑论想要在道果的修行之中坚守本心,走到彼岸? 多的是他这种在修炼途中就迷失自己,或是因为外力,断了自己根基之人。 最终也就只能成为这煌煌天地之间的一尊道孽罢了。 他未能再多说什么,似是不愿再看这注定陨落的豪雄最后一眼,冷冷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身影,身形一晃。 遂即化作一道暗淡的银灰色流光,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迅速没入残破的府衙深处,消失不见。 身为半具道孽,他看似凶狂,实则枷锁在身。 终究难以真正脱离掌控,需看国公府的脸色行事。 外人只道他是被镇压不死,离开之后就能重获自由。 却不知,他能不死,仰仗的也是国公府。 他说到底,就不过是国公府内豢养的一条狗。 除非自己不想再活下去,否则又怎么能轻易的脱离开国公府的掌控? 妖尸古尘刚一消失,场中那令人窒息的对峙氛围陡然一变! “邢百川身受重伤了!他眼看着已经快不行了!” 有人突然开口说道。 这一下,便登时点燃了周遭一众先前被吓破了胆子的家伙们的内心。 “杀了他!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这还算是要点颜面的。 “国公府有令,取邢百川首级者,赏万金,授游击将军!” 这就是直抒胸臆,想要在朝廷里往上爬的。 “平岗寨大龙头的脑袋,是天大的功劳!兄弟们,上啊!” 剩下的这些人,还有生怕邢百川的伤势不够严重,自己过去依旧会死,便吆喝着让人跟着他一道冲上前去,一起灭杀邢百川,给他当个探路的。 先前大战吓得肝胆俱裂的官兵、衙役,以及一些被征调来的地方豪强及其手下。 此刻眼见那尊如同魔神般的巨枭气息萎靡,靠墙呕血,贪婪与对功劳 的渴望瞬间压过了恐惧! 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数十名穿着号衣的官兵率先红了眼,挥舞着刀枪,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嗷嗷叫着从藏身处冲出。 他们争先恐后地扑向那倚在断墙下的身影。 紧接着,更多被赏格刺激得失去理智的江湖客、地方团练也加入了进来。 数十个气关境界的好手朝着邢百川涌去!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为了争夺那“首功”,不少人甚至互相暗中下绊子,丑态毕露。 陆沉扶着气息虚弱的燕六,站在稍远的一处相对完好的屋檐下,冷眼看着这混乱而丑陋的一幕。 燕六扭头看向陆沉,问道:“你不去?” “斩杀邢百川的功劳,可比你之前说做的所有功劳加起来都大的多。” “而且可还能在国公府的公子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对你未来的前途而言,可都有很大的帮助啊。” 陆沉闻言,只微微摇头:“还是算了。” “功劳我自己能挣,何必去拾,相较于那些,我还是照看着你得了,这份泼天功劳,就让给那些‘勇士’们去争好了。” 燕六闻言,因失血和剧毒而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拍了拍陆沉扶着他的手臂:“嘿……你小子这年岁,还真是难得有这份清醒,这眼力见也好,真他娘的对老子胃口!” “杀邢百川的功劳烫手,还真不如兄弟实在。” 就在那混乱的人潮最前方几人,狞笑着举起兵刃,眼看就要触及邢百川。 甚至有人为了争抢最佳位置已经互相扭打起来时—— “嗡!” 一道凄艳,冰冷,快得超越视觉捕捉能力的黑色刀光,毫无征兆地亮起! 刀光如墨,却又带着斩断一切的锐利,并非斩向任何人,而是贴着那冲在最前面几人的脚尖前方半尺之处,悍然劈落! “嗤啦——!” 地面之上,一道深不见底、长约数丈、边缘光滑如镜的裂缝,瞬间出现! 裂缝之中,残留的凌厉刀意嘶嘶作响,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气息。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道裂缝之后。 正是那一直沉默寡言,如同影子般的黑袍刀客。 他依旧微跛着脚,单手持着那柄样式古朴的长刀,刀尖斜指地面。 黑袍刀客抬起那双孤狼般警惕而阴 冷的眼睛,扫过面前骤然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的人群。 他声音不高,却如同万年寒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今日我在此处,尔等……” “越此线者,死!”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22章 再战,净土 黑袍刀客那道深不见底的刀痕,如同一条横亘在生与死之间的幽冥界线。 然而,在泼天功劳与重赏的刺激下,人性的贪婪往往能压倒对死亡的恐惧。 “他就一个人!还是个瘸子!怕他作甚!” “并肩子上!乱刀砍死他!功劳就是我们的了!” 人群中爆发出几声鼓噪。 几个自恃勇力,或是被身后人推搡而失去平衡的官兵与江湖汉子,眼睛赤红地嘶吼着,不管不顾地踏过了那道死亡之线。 他们各自挥舞着兵刃冲向黑袍刀客,更准确地说,是冲向黑袍刀客身后倚墙而坐的邢百川! 就在他们脚步越过刀痕的瞬间—— 黑袍刀客动了。 他的动作与其说是快,不如说是精准与无情的极致。 那微跛的身形在这一刻仿佛与手中的古朴长刀融为一体,化作了一道在方寸之地跳跃的死亡阴影。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龙吟虎啸的异象,只有最简单的拔刀,横斩,斜掠,竖劈。 “噗!” 第一个越过线的壮汉,手中鬼头刀才刚刚举起,一道细密的血线便自他脖颈浮现。 他前冲的势头不止,头颅却已歪斜着滑落,脸上还残留着狰狞与贪婪混合的表情。 刀光未尽,顺势回旋,如同黑色的新月,掠过第二名试图从侧面偷袭的刀客腰腹。 那刀客只觉得腰间一凉,上半身与下半身便已诡异分离,内脏与鲜血泼洒而出,发出短促凄厉的惨嚎。 第三名持枪刺来的官兵,长枪刚刚递出一半,便觉手腕一轻,握枪的手掌齐腕而断。 他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那道如同附骨之疽的黑色刀光已如毒蛇般钻入他的咽喉,留下一个汩汩冒血的血洞。 电光火石之间,三道刀光,三条性命。 看起来皆是朴实无华的招数。 实际上内里所蕴含的门道,却让那一群冲上来的气关武人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能修炼到这种境界,自然都是周身上下有罡气护体之人。 可这护体的罡气,如今在那平平无奇的刀面前,简直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一个没有了自身最为强横招数的武人,面对这一把凌厉到极致的刀。 结果与那些普通人遇到一名江湖顶尖的刀客,全然没有半点不同! 那一条被刀光斩出来的界限,对于他们而言,就是那绝对 不可逾越的雷池。 只要敢越过半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黑袍刀客迅捷如影的身影重新凝实,站立在那道刀痕之后。 古朴长刀斜指地面,殷红的鲜血顺着刀身上的天然纹路缓缓流淌,汇聚在刀尖。 一滴、一滴,砸落在尘土之中。 发出轻微却令人心胆俱裂的“嗒、嗒”声。 他杀人的动作干净、利落、高效到了极点。 没有丝毫多余的花哨。 每一刀都直奔要害,仿佛不是在战斗,而是在进行一场冷酷的收割。 那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配合着他那双孤狼般死寂的眼神,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威慑。 原本躁动汹涌的人潮,如同被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僵滞在原地。 冲在前面的人惊恐地看着脚下瞬间毙命的同伴,又看向那道持刀而立的黑影。 地上那道仿佛通往地狱的裂缝,让他们脚步如同灌了铅,再不敢向前半步。 贪婪被更原始的恐惧狠狠压了下去。 不过他们虽然没有前行,却也并没有后退。 人多是他们的底气。 而这黑衣的刀客,其本身所展现出来的力量,确实强横,但却也没有强横到让他们彻底失去信心的地步。 他的力量与邢百川还差了不少。 否则的话,就凭他们这些人,又怎么可能会又资格站在这长街之上,更遑论还需要靠一道刀痕来阻拦? 他们哪怕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攻杀过去,那之后要做的,也就只有等就是了。 他们就不信,光凭这刀客一人,就能杀光道城的强者。 更遑论,这道城之中,可还有神臂弩。 先前神臂弩只是没有办法对邢百川有杀伤,可不代表神臂弩本身就没用了。 倚在断墙下的邢百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地开口:“足够了……快走吧,你如今这般做法,又是何苦?” “此地已是龙潭虎穴,遍布朝廷鹰犬,杀了一个,还有十个,杀了一群,还有更多……你武功再高,又能杀得了几何?何必陪我葬在这里。” 黑袍刀客猛地回头,那双死寂的眸子里满是平静。 “闭嘴!老子乐意!你他娘的管得着吗?!” “老子说过要给你买副棺材,就一定会买!你给老子老老实实呆着等死,等你咽了这口 气,老子就挖坑埋了你!说到做到!” 他声音粗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 听起来似是要守护邢百川直至其死亡并妥善安葬,实际上,却如同孤狼一般,脑子里满是要如何才能够带着邢百川,杀出重围。 邢百川看着他孤立原地的背影,脸上露出一抹复杂而苦涩的笑容。 他确实没料到,沐国公府为了对付他,竟肯下如此血本。 一尊被镇压数百年前朝凶魔“妖尸”古尘,请动他已不知耗费了多少代价和承担了多大风险。 这还不够,竟还能再请出一位隐世的宗师! 而且是一位剑道通神,锋芒之盛已近乎传说中的“剑仙”人物! 若非那凝聚了毕生修为,近乎不朽的罗汉金身。 被青衫剑客蓄谋已久,时机刁钻到极致的一剑破开,伤到了本源。 他又怎会落到如此油尽灯枯,任人宰割的境地? “时也……命也……” 邢百川长长叹息一声。 雄健的身躯因虚弱而微微佝偻,靠坐在冰冷的断墙上。 然而,他那双逐渐黯淡的金色眼眸中,只有壮志未酬的深深遗憾,却寻不到半分悔恨与怨怼。 他毕生所求,非是称霸绿林,非是权倾一方。 而是以手中之力,心中之念,效仿佛祖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之大慈悲,立地成佛。 在这污浊苦难的人世间,硬生生开辟出一方清净“净土”。 收容那些被世道践踏,被豪强盘剥,被命运抛弃,如同他幼年那般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只能在泥泞中挣扎求存的贫弱黎庶。 那宏大的愿景,那温暖的净土,仿佛就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他望着灰暗的天空,喃喃自语: “终究……还是没能做到啊……” 话音落下,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气息愈发微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熄灭。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23章 李长河,小公子 道城二十里外,有一片广袤的芦苇荡。 时值深秋,芦花盛放,如雪如絮,连绵直至天际。 风过处,万千苇杆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大地低沉的呼吸。 夕阳的余晖给这片白色的海洋染上了一层金灿灿,凄艳的血色,平添几分苍凉与寂寥。 就在这片血色芦苇荡的中央,一道青衫身影静立如水。 他面容看上去约莫三十许,剑眉星目。 本应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两鬓却已清晰可见缕缕霜白。 如同秋夜提前降临的寒露,刻下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他身形挺拔如孤峰之松,周身没有任何迫人的气势散发,却仿佛与这天地,与这无边的芦苇融为一体,自成一方领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那柄形制古朴的长剑。 剑未出鞘,只是静静地躺在黑色的剑鞘之中。 然而,一阵阵低沉而清越的嗡鸣声却自剑鞘内不断传出。 如同龙吟浅唱,凤鸣九皋。 那并非杀意,而是一种仿佛拥有自身灵性,感应天地,渴望与同等级存在交锋的雀跃与孤高。 仅仅是这剑鸣之声,便让周遭摇曳的芦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伏倒又抬起,形成一圈圈规律的涟漪向外扩散。 他,便是“斩蛟剑”李长河。 一个曾令大乾江湖闻之色变,剑下斩过肆虐大江的恶蛟,诛过雄踞一方的魔头。 其剑道修为已臻化境,被公认为最接近传说中“剑仙”之境的几人之一。 他的名字,本身就是一个时代的传奇。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打破了芦苇荡的宁静。 一名身着华贵锦袍,腰缠玉带,眉宇间隐含贵气与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青年,分开芦苇,快步走来。 他在李长河身后三丈处停下,神色郑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敬畏,躬身,拱手,行了一个极为隆重的大礼: “弟子沐乘风,谢过李师出手之恩!”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芦苇荡中显得格外清晰。 李长河没有回头,甚至身形都没有一丝晃动,仿佛亘古以来便站在那里。 他望着天边那最后一抹血色残阳,声音冷漠得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如同北地冰川深处吹来的寒风: “此后,不必再称师父。你我之间,师徒情分已尽了。” 沐乘风,这位沐国公府地位尊崇的小公子 ,身体微微一颤,腰弯得更低,声音带着恳切与自责:“是乘风行事不周,谋划有缺,累及李师为破那金身,不得不提前动用‘惊龙剑意’,损害功行,乘风难辞其咎!” “嗡——!” 他话音未落,李长河背后剑鞘中的长鸣之声陡然变得尖锐了一瞬! 与此同时,李长河甚至未曾有任何动作,只是那如剑般锋利的眉毛微微向上一扬。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沐乘风只觉得额前一凉,一缕精心梳理的黑发竟无声无息地断裂,轻飘飘地落下,掉在他华贵的靴边。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爬满全身,让他血液几乎冻结。 那便是李长河的无上剑意! 无形无质,却凌厉至极的剑意! 无需出剑,仅凭心意微动,便可斩断发丝,若真有杀心,刚才断落的便是他的头颅! “我已经说了。”李长河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你我师徒情分已断,往后你也不用称我李师。” 沐乘风僵在原地,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被这股冰冷的剑意与更冰冷的话语堵了回去。 他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片沉默。 他知道,有些界限,一旦越过,便再无挽回的余地。 他以昔日情分为筹码,请动了这尊近乎剑仙的存在,斩出了那决定战局的一剑,也亲手斩断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师徒缘法。 芦苇荡中,只剩下风声,苇叶摩擦声,以及那不绝如缕的剑器轻鸣。 许久之后。 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夜幕吞噬,星辰开始在天幕上闪烁。 那道青衫剑客再没有看沐乘风一眼,他的身影早就已经一步踏出,如融入夜色的青烟,在连绵的芦苇尖梢几个闪烁,已然消失在茫茫夜色深处,再无踪迹可循。 直到确认李长河彻底离去,沐乘风才缓缓直起身子,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与冷静。 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难以抹去的复杂。 一名身着深色绸衫,气质精干的老管家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他望着李长河消失的方向,低声叹道:“小公子为了诛杀邢百川,竟连与‘斩蛟剑’李长河这最后一点师徒情分也动用了……此番代价,不可谓不重。” 沐乘风,这位国公府的小公子,轻轻掸去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 仿佛刚才的挫败与代价都已化为他前行路上的燃料,只会将他的身子托举到更高的位置。 此番过来,针对邢百川一人,乃是他国公府的两位公子同时出手。 如此角逐下来,到最后,看起来依旧是他沐乘风技高一筹,成了最后的赢家。 只不过,想要彻底将这场对决定了输赢,仅凭现在这样,还稍显不够。 “非是我愿意如此,实是别无他法。” 沐乘风轻叹一声。 若是能留着剑仙的人情,对未来的他可谓是一大臂助。 但现在用都已经用了,也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邢百川的罗汉金身已近不朽,非至纯至利,蕴含一丝‘破法’真意的剑仙之剑,不可破其防御!” “放眼天下,除了李长河这柄‘斩蛟’,还有何人能担此重任?” 他顿了顿,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果决:“但只要罗汉道果能够入手,今日所付出的一切,便都值得!” 说罢,他不再犹豫,转身沉声下令:“命人于此地,立刻布置法坛,刻画仪轨!我要在邢百川身死道消,气机散逸的那一瞬,以血脉为引,以秘法为桥,强行牵引【罗汉】道果瞩目!” 随着他的命令,黑暗中立刻有数道身影闪动,开始忙碌起来。 一座临时的法坛,正在这片师徒情断的芦苇荡中,悄然搭建。 沐乘风负手而立,望向道城的方向,目光灼灼,仿佛已穿透夜色,看到了那枚即将无主,散发着煌煌佛光的道果。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24章 雪刀,荆无求 残阳如血,将道城崩塌的城门与遍地的狼藉染上一层凄艳的红。 日暮之下的道城中,空气里还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黑袍刀客荆无求,一言不发地将气息萎靡,金身黯淡的邢百川背在身后。 他那柄从不离身的古朴长刀已然归鞘。 但每一步踏出,都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他们两人就这样朝着城外走去。 “拦住他们!给本官拦住他们!” 道城知府躲在府兵组成的盾阵之后,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满是汗水与尘土。 没有人能想到,原本该是邢百川身死的场面,竟然因为荆无求一个人的出现,而被改变了当下的局面。 当荆无求转身离开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如今偌大的道城之中,竟然真的没有人能够阻拦在他面前。 若是在这种局面下,让邢百川还能活着走出去的话。 下次想要再杀掉他,就不知道得要耗费多大的力气,又得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最让府君担忧的还是来自国公府的压力。 邢百川的命早已经被那两位公子给预定了,要是真被他跑了的话,自己的脑袋怕是都很难保得住! “荆无求,你并非他平岗寨的匪类!放下邢百川,本官以项上人头担保,给你一条生路!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荆无求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目光都未曾偏移一分。 仿佛那知府的嚎叫只是耳边聒噪的蚊蝇。 他这一生,答应过的事,便从未食言。 如同他下定决心要取的人头,无论目标躲到天涯海角,隐于千军万马之中,也从未失手。 这,便是“雪刀”荆无求。 割鹿楼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天字号杀手,其赖以成名的手段与实力。 关于荆无求的过往,江湖上流传着许多碎片。 据说他并非生于草莽,也曾是边军之中一名前途无量的锐士。 只因一桩涉及上官的冤案,全营弟兄蒙冤受死,唯有他一人凭借手中快刀杀出重围。 自此,他叛出边军,孤身一人,一刀一刀,将当年参与构陷的所有仇家,从上到下,无论身份高低,尽数屠戮殆尽。 首级悬于边关城墙之上,震惊朝野。 从此,他成了割鹿楼最冰冷、也最可靠的一把刀。 他接单,不看目标身 份,不论赏金多寡,只问自己手中的刀——想不想杀。 而他与邢百川的结识,更是充满戏剧性。 数年前,他曾接下暗杀平岗寨一位当家的单子,潜入龙潭虎穴,却在最后时刻,被邢百川以纯粹的力量与气度折服。 那一夜,两人未曾交手,只在山寨之巅对饮至天明。 邢百川对他未曾招揽,因为他知道荆无求心不在此。 荆无求也没有取他性命,因为他知道邢百川是自缚在渊的潜龙,总有一日,会扶摇直上,给这世间一点净土。 自那以后,他虽未加入平岗寨,却与邢百川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知己,一种超越立场、惺惺相惜的奇特友谊。 “放我下来吧……老求。” 背上的邢百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疲惫而复杂的笑容。 他声音沙哑,满是从未出现过的疲惫。 “你护不住我的……况且,我脏腑俱碎,金身已破,已经是个死人了。何必……” “滚。” 荆无求的回答干脆利落,只有一个字,却让邢百川脸上更多了几分笑意。 荆无求顿了顿,补充道:“我说过很多次,不要这样叫我。” 邢百川闻言,竟又低低地笑了起来,随即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的鲜血染红了荆无求肩头的黑袍。 “我们老家那边,喜欢说‘你懂个球’、‘你会个球’!” “哈哈……老求,听我一句,别把自己也搭在这里……不值得。” 荆无求脚步不停,冷硬的声音在暮色中回荡:“枉你邢百川这辈子拜过这么多把子,认过这么多兄弟!” “酒桌上称兄道弟,赌咒发誓愿同生共死的,都他妈在哪?!谁来救你?谁会救你!狗屁的绿林好汉,江湖义气!到头来,全是孬种!只有我这个外人来给你收尸!” 邢百川笑得更大声了,笑声透彻,却并不苍凉,仿佛从一开始就已经看穿了一切。 “本来就是这样。” “上山作匪的人,能有什么好货色?” “不过是一群被这世道逼得活不下去,或者想换个活法的可恨之人罢了……哪来的真义气……” “我不求他们来救我,也不想你来救。” “老求,你这样,反倒是让那些个家伙觉得你不如他们,做事婆婆妈妈,没有半点豪侠气概,当不得老大。” 荆无求冷哼一声,鹰隼般的目光掠过四周。 远处隐约还在赶来的人影,四周埋伏的武人,无不在他的计算之下。 不论是谁,侵入到他们十步之内,都必遭杀劫。 两人的交谈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心中都很清楚,这恐怕是他们最后一次说话了。 就在两人已经接近支离破碎的城门洞,眼看着就能离开这道城厚重的城墙。 走出去,兴许就是另外一片天地。 可就在那阴影笼罩的城门出口处,不知何时,已然静静地站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长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 他面容清癯,身形不算高大,双手拢在袖中,微微佝偻着背,看上去就像任何一个大户人家里谨小慎微,操劳了一生的老管家。 但当他站在那里,整个喧嚣,混乱的战场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残存的喊杀声,伤者的哀嚎声,知府的叫嚣声,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开来。 连那如血的残阳之光,照到他身周丈许范围内,都变得温顺而黯淡。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没有散发任何迫人的气势,却仿佛成了这片天地的中心。 所有的光线、声音、气息,都不得不绕他而行。 一直在后方指挥,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四先生,在看清那老者面容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脸上血色尽褪,如同白日见鬼,发出一声近乎失态的骇然低呼: “那是小公子身边的赵大管家!他怎么会来这里?!” “请动剑仙前来的,是小公子!” “也就是说,小公子他,已经到了?!” 想到大公子处心积虑的筹谋,付出了多少精力,多少资源,如今眼看着要到了收获的时候,却被小公子给摘了桃子。 四先生的一颗心,顿时就开始不断的向下沉了下去。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25章 豪杰,力量 残阳余晖下,破碎的城门口,空气仿佛凝固。 荆无求将背后的邢百川轻轻放下,让他靠在一块断裂的石碑旁。 随即缓缓抽出了他那柄古朴的长刀雪寂。 刀身狭长,色泽暗沉如历经风霜的玄冰。 甫一出鞘,并未有冲天的杀气,反而散发出一股万物凋零,天地皆寂的冰冷意蕴。 此刀伴随他多年,饮血无数,刀下亡魂不乏名动一时的豪强,隐匿已久的老怪。 荆无求的刀法,并无华丽名称,江湖人称“雪刀十三式”。 出刀如寒冬降临,无声无息间剥夺生机,刀意所至,万物归于死寂。 这与他早年在北地边关,于暴风雪中观摩天地肃杀,万物凋零所悟出的武道真意一脉相承。 他曾凭此刀,在塞外千里雪原之上,追踪仇家十七昼夜,于大散关外,斩出第十三刀,刀出惊鬼神,连同那大散关中支援出来的官兵,都被一刀抹去了生机。 此战之后,雪刀扬名,也素来有了宗师之下,雪刀无敌的说法。 而他对面的赵大管家,依旧双手拢袖,面容平静无波。 仿佛眼前并非生死相搏的战场,而是自家后花园。 他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像是晨起问候请安,多年的老习惯,早就已经沁润到了他的骨子里。 但却无法遮掩住他这一身澎湃的血气。 “雪刀荆无求,老夫早有耳闻,割鹿楼天字一号,刀出无回,寂灭生机。” “可惜,今日你护不住他。” 话音未落,荆无求动了! 他身形像是融入了渐浓的暮色与风中,一步踏出,人与刀仿佛化作了一道无声无息的寒流,直袭赵大管家! 刀光并不璀璨,反而黯淡如将熄的炭火。 但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冻结、抽离了所有活力,只剩下纯粹的“死寂”。 赵大管家眼神微凝,终于将拢在袖中的双手探出。 那是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皮肤细腻,指节分明,看不出丝毫练武的痕迹。 然而,就在荆无求刀锋及体的刹那,他双手十指如同抚琴般轻柔拂动,指尖划过道道玄奥轨迹,周身气机陡然一变!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仿佛出现了一个无形的气机漩涡! 天地间的气流、光线,乃至荆无求那凌厉无匹的“寂灭”刀意,在靠近他身周三尺之时,竟都如同泥牛入海。 被那 柔和却深不可测的气场悄然引偏、化去、乃至“归藏”! “归藏手!” 远处,正在裘寒、罗通等人护卫下抓紧调息的燕六,看到这一幕,不由低呼出声,脸色更加凝重。 “这老家伙,果然练成了沐国公府的不传之秘!” “据说此功练到极高深处,能纳天下万法于无形,化外力为己用,或导入大地,玄妙无比。” “他年轻时曾是沐老国公的贴身书童,伴读之余竟偷学了一身惊人艺业。” “后来被发掘,反而因其天赋异禀被破格提拔,成为小公子一系最隐秘的守护者……” 陆沉紧盯着那看似温和,实则深如渊海的老者,心中震撼。 他能感觉到,那赵大管家周身的气场圆融无暇,仿佛与脚下大地、周围空间连为一体。 荆无求那足以令高手心神冻结的寂灭刀意,竟难以侵入分毫。 “头儿,咱们要不要过去帮忙?” 裘寒看着场中险象环生的荆无求,又看了看重伤的燕六,瓮声瓮气地问道。 其他几位捕头也看向燕六。 “这两人的手段,看起来也就是在伯仲之间,要是被他们跑了的话,怕是……” 燕六闻言,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插手?插个屁!” “没看到老子现在这德行,离嗝屁就差一口气了吗?” “你们不看着老子点,万一我这儿伤势复发,直接过去了,你们谁担待得起?都给我老实待着!让他们狗咬狗!” 他嘴上骂得凶,目光却始终未离开场中激斗的两人,以及靠在石碑旁,气息越发微弱的邢百川。 他话是这样说,但内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国公府两个公子之间的勾心斗角,搞出来了这一系列的事端。 先前就将他们六扇门牵连了进去,而且不知道多少人命都填了,结果现在一看,就是他们两人早早定好的计划。 为了两人的私欲,六扇门平白耗费了人命和精力,这账怎么算怎么亏。 别的时候也就算了,要是这个时候还冲上去帮他们去挡灾,那六扇门算什么?算是他们国公府养的狗吗? 一点好处都拿不到,反倒是遇到了危机,就要寻到他们身上来。 真要是当这种狗,那天底下的主子,有一个算一个,可都得乐疯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燕六叹了口气,对身旁的陆沉低声道 :“也就是邢百川了……真要是抛开立场不说,这家伙,也算是个英雄。” 陆沉看向那即使濒死,脊梁也未曾真正弯下的巨寇头子,若有所思。 “你以为平岗寨为何能成气候?真就全靠打家劫舍?” “邢百川立寨之初,就定下过规矩,劫富济贫并非空话。” “他们劫掠的对象,多是为富不仁的豪绅,贪赃枉法的官吏,以及往来茶马道上盘剥过甚的商队。” “所获钱财,除了维持山寨,确实有相当一部分,被他拿去接济了龙脊岭周边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修缮道路,甚至在荒年设过粥棚……” “这些事情,六扇门的卷宗里,记得清清楚楚。” “要不是这样,平岗寨何以如此难以剿灭,邢百川又如何能将平岗寨的名声打造成外界传言之中的净土?” 他叹了口气,语气复杂:“若非身在这贼皮之下,就凭他这份心性和手段,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业。” “甚至,他或许很有可能成为一代豪杰,名动天下。” “可惜,一步踏错,终身是匪,出身不高,心高气傲,又不想去拜门头,做走狗,便是如此。” “朝廷法度在此,他做得再多,平岗寨也依旧是杀人越货,对抗官府的乱党逆贼。” 陆沉听着燕六的叙述,看着场中为了承诺死战不退的荆无求。 目光最后落在了那行事亦正亦邪,却让燕六都给出“英雄”评价的邢百川身上。 再想到之前妖尸古尘肆虐时,那些被视作棋子的无辜百姓,心中不由泛起波澜。 这世间的善恶、官匪、对错,界限似乎并非那么分明。 人心之复杂,远非简单的黑白二字可以概括。 为民请命者,或许是匪,身居庙堂者,未必心存百姓。 力量,究竟该为何而用? 而自己追寻的,又是什么? 只凭一身武力,真能成为自己心中所想要成为的人? 宦海沉浮,是不是真正爬的越高越好? 力量与未来的不确定性,在他心中不断周旋。 就在他心绪翻腾之际,却见那场中,战局也渐渐起了变化。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26章 邢百川之死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只在天边留下一抹凄艳的血红,映照着道城废墟,更添几分英雄末路的悲凉。 荆无求的【雪寂】刀依旧冰冷。 他的刀,依旧能令十步之内所有的生机凋零。 然而,他的对手是赵大管家,一个将“归藏手”练至化境,深谙“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的老怪物。 赵大管家根本不与他硬拼。 他那看似老迈的身躯,动起来却如鬼魅烟云,飘忽不定。 始终游走在荆无求刀意笼罩的边缘。 他双掌翻飞,归藏气劲引偏、化纳着凛冽的刀风。 脚下步伐玄奥,总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雪寂刀最致命的锋芒。 荆无求每一次倾尽全力的突进,都仿佛劈砍在空处。 或者被一股绵软却无法突破的力道引向一旁。 他的刀,能令雪花静止,能令热血冰封,却无法触及那看似近在咫尺的目标。 而他那条微跛的腿,在此刻成了致命的破绽,使得他的身法终究慢了一线。 无法完全跟上赵大管家那毫无烟火气的挪移。 他像一头被无形丝线牵制的困兽,又像一只被顽童用长竿戏弄,徒劳扑击的猛虎。 纵有裂帛之威,却无处着力。 纵有寂灭之意,却难近敌身。 汗水混合着尘土,从他额角滑落,滴入眼中,带来一阵涩痛。 但他握刀的手依旧稳定,眼神依旧冰冷,只是那冰层之下,是无法言说的屈辱与无力。 靠在断碑旁的邢百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看着自己这位平生难得的知己,为了一个将死之人的承诺,如此狼狈,如此挣扎,心中如同刀绞。 他心中明白,若不是自己被那赵大管家始终隐隐当做目标,牵制了荆无求的刀势。 否则就光凭赵大管家的实力,根本无法能在荆无求的面前如此猖狂! 也正是因此,他才更为这位老友感到屈辱。 “老求!够了!停下!” 荆无求身形一滞,刀势微缓,仿佛真的要按邢百川的呼喊,停下手中刀兵。 一直游走在外,气定神闲的赵大管家,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破绽”。 他心下判断荆无求心神已乱,气力亦在久攻不下中消耗甚巨,正是雷霆一击,彻底拿下此獠的良机! “冥顽不灵!” 赵大管家低喝一声,一直用以周旋,化劲的归藏手骤然一变! 身形如鬼魅般陡然加速,第一次主动切入了荆无求周身十步之内! 他双掌一错,一手如封似闭,引偏雪寂刀残余的锋锐,另一手五指曲张,指尖吞吐着凝练到极点的归藏气劲,直取荆无求中宫膻中! 意图一举废其武功! 如此狠辣,丝毫不想要给荆无求留下生路的念头,着实可谓残忍狠辣,与国公府对外那漠然的态度如出一辙。 他算准了距离,算准了时机,却唯独低估了荆无求的隐忍与决绝! 就在他踏入十步之内的刹那,荆无求那原本看似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冰冷如万古寒渊。 那微缓的刀势不是收势衰竭,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毒蛇噬咬前的收缩!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寂灭,雪落无痕!” 荆无求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那条完好的腿猛地蹬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让他整个人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骤然释放! 雪寂刀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吟,刀光不再是黯淡,而是化作一道极致内敛,几乎融入暮色的细线。 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反撩而上! 这一刀,摒弃了所有花哨,凝聚了他毕生修为与此刻全部的杀意,是真正的必杀之技! “嗤——!” 赵大管家瞳孔骤缩,心中警铃狂响,那引偏刀势的手掌急忙回护,归藏气劲疯狂涌动。 然而,终究是慢了一线! 那凝练的刀气细线,如同热刀切过牛油,轻易撕裂了他仓促布下的气墙,掠过他的左臂! 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瞬间出现在赵大管家的手臂上,鲜血汩汩涌出,将他那洗得发白的衣袖染红大片! 钻心的痛楚传来,让他闷哼一声,身形暴退数丈,脸上那一直维持的温和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怒交加与一丝难以置信的羞恼! 他竟被一个跛子,一个他以为已是强弩之末的杀手,伤到了! “好!好一个雪刀荆无求!” 赵大管家眼神彻底阴沉下来,再无之前的从容,透出一股森然寒意。 “倒是老夫小瞧了你这份狠辣与隐忍!” 他不再试图正面强攻荆无求,目光一转,落在了靠在断碑旁,气息奄奄的邢百川身上。 一丝阴鸷的冷笑爬上他的嘴角。 “既 然你如此重诺,那老夫便看看,你能护到几时!” 话音未落,赵大管家身形再动,却不再直扑荆无求,而是绕着圈子,双掌拍出,一道道雄浑又刁钻的掌力,不再以荆无求为目标,反而尽数轰向无法动弹的邢百川! “卑鄙!” 荆无求目眦欲裂。 这些掌力,任何一道落实,都足以让此刻的邢百川立刻毙命! 他不得不动! 那微跛的身影,此刻却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与韧性,化作一道黑色的屏障,死死护在邢百川身前。 雪寂刀舞动如轮,拼命格挡,劈散那些袭向邢百川的掌力。 “噗!” 一道掌风被刀锋劈散,逸散的劲气却如同利刃般刮过荆无求的肩头,带起一溜血花。 “嗤!” 荆无求回刀不及,只能用左臂硬挡另一道侧方袭来的气劲。 衣袖瞬间破碎,手臂上再添一道深痕。 赵大管家如同一卷风暴,将奸诈狡猾发挥到了极致。 只利用邢百川这个“软肋”,不断逼迫荆无求做出选择。 是保全自身,还是守护承诺? 而荆无求的每一次选择,都是毫不犹豫地挡在邢百川身前,强行用自己的身体,去硬接那些无法完全避开的攻击。 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黑袍。 新的伤口不断叠加在旧伤之上。 他的动作开始因失血和疼痛而变得迟缓,呼吸也越发粗重。 但他依旧如同磐石,死死钉在邢百川与赵大管家之间,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执拗的火焰。 邢百川看着身前不断添伤,血染衣袍却寸步不退的荆无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双目赤红,眼中浮现出极为复杂的神色。 想要救他,那荆无求迟早就会被活活耗死! 为了他这一个将死之人…… “老求,让我像个爷们儿一样死吧!” “他们不就是想要我身上这道果吗?给他们便是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嘲弄的声音,仿佛要将满腔的不平与愤懑尽数倾吐。 “我邢百川就不信,那些天生锦衣玉食,趴在万民头上吸髓饮血,视百姓如草芥的贵胄公子哥,他们能得这罗汉垂青!” “这护法金刚的道果,他们不配!” 荆无求握刀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依 旧笑眯眯的赵大管家,胸膛剧烈起伏。 良久,他眼中那冰冷的火焰缓缓熄灭,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烬。 那柄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雪寂】刀,再次挥出无限璀璨的光芒。 赵大管家显然不想跟他换命。 就在这一刀劈来的时候,他身形一闪,就已经让开了一条路。 荆无求的身形随着刀光而去,刀光止歇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道城的城门之外。 孤寂的背影立在远处。 他没有再看邢百川,只是冷冷说道:“我会为你收尸。” “谁拦我,我便杀谁。” 赵大管家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荆无求的话。 对他来说,想要的也不过就是邢百川身上的道果罢了。 至于他死后的尸身,自然没有任何用处。 便是留给荆无求,又能如何? 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袖口,对着邢百川微微躬身,带着三分敬意。 “邢大龙头,豪气干云,令人佩服。” “可惜,道果归属,自有天命,非意气可决,时候不早了,请上路吧,我家小公子,还在等候您的厚礼呢。” 暮色四合,最后的余晖掠过邢百川坚毅却苍白的面庞,那光晕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赵大管家一掌拍下,五根白玉般的指头,直落在邢百川的头顶。 “咔嚓!”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27章 落幕,异变 残阳最后一缕余晖彻底隐没,天地间陷入一种黎明前最深沉的晦暗。 然而,在这片破碎的道城废墟之上,异象陡生! 就在邢百川那雄壮身躯内最后一丝生机彻底消散的刹那。 一股难以言喻的祥和气息,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一股檀香般的异香,带着些清幽深远,沁人心脾的气息,瞬间驱散了周围的血腥与焦糊味。 紧接着,若有若无的佛音梵唱凭空响起。 初时细微,如风中远钟,旋即变得清晰、宏大。 仿佛有无数僧侣在虚空中虔诚诵经,禅唱之音洗涤着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带着一种悲悯与超脱的意味。 天空中,隐约有淡金色的光点如同萤火般凭空浮现,缓缓向着邢百川的尸身汇聚。 赵大管家死死盯着这异象,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灼热与期待,脸上的皱纹都因激动而舒展开来。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狂热。 “来了,终于来了!道果离体,法则显化!” “罗汉道果,即将重现世间!” 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张扬,仿佛是在向无形的对手宣告,声音提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得意。 “小国公自幼仁厚,礼佛敬天。” “这些年来,广施粥米,修缮庙宇,不知救济了多少苦难百姓,积累无量功德!” “所行所为,皆与罗汉道果相合,万般善举,今日当能接引罗汉道果而去,此后,便是道果之主,可为万万百姓立下一片真正的净土,乃是大慈悲也!” “那背地里的宵小之辈,可好自为之。” 说罢,他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邢百川开始泛起淡淡金光的尸身。 “邢百川不过是一介莽夫,草莽枭雄,如何能长久承载这等佛门正果?” “他的死也是注定,今日,便是这道果归于正途之时,道果易主,正在此刻!” 说着,他目光倏地转向道城中央,那座尚且完好的最高望楼方向。 如剑般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与隐藏在其中的四先生遥遥对视,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与胜利者的笑容。 望楼之上,四先生面沉如水,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清晰地听到了赵大管家那充满示威意味的话语,也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意味。 “赵俨这个老匹夫……他竟然亲自来了! 那小国公定然也在左近!” 四先生心中暗骂,一股挫败与愤怒交织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们必定已经布好了接引法坛的一切准备,我们做的这一切,竟是为他做了嫁衣!” 他眼神闪烁,下意识地瞥向身旁的道城知府,脑海中瞬间闪过数个强行干扰甚至抢夺道果的念头。 然而,当他看到府君那躲闪的眼神,以及其脚下微不可查地向后退开的半步。 周围那些原本听他号令的官兵脸上露出的迟疑与恐惧,他心中刚升起的狠厉念头便迅速熄灭了。 道城知府额头冷汗涔涔,心中叫苦不迭。 给两位公子提供些情报便利,或者在权限内行个方便,他敢。 但若要他明确站队,甚至调动府兵去参与国公府继承人之间的生死搏杀,去攻击任何一位公子或其核心心腹,那是取死之道,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他可绝不敢去掺和! 四先生察觉到了府君这微妙而坚决的态度变化,知道事不可为,所有的后续手段都已无力施展,只能眼睁睁看着…… 另一边,燕六在裘寒的搀扶下,望着那佛光初现,梵唱隐隐的异象,重重地叹了口气。 语气中带着了复杂难名的意味:“唉……没想到,纵横一世,连朝廷大军数次围剿都奈何不得的邢百川,平岗寨的大龙头,最终竟会陨落于此地,以这种方式收场。” 身旁,罗通、裘寒等几位曾与平岗寨明争暗斗多年的六扇门捕头,也纷纷面露感慨,低声附和。 他们与邢百川是多年的老对手,彼此知根知底。 虽立场敌对,却也存着一份对其实力与气魄的认可。 此刻见他英雄末路,身死道消,更是沦为上层权斗的棋子与祭品,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唏嘘。 同时也对沐国公府那深不可测的底蕴与冰冷无情的算计,感到一阵寒意。 “只是如此一来,这罗汉道果,恐怕真要落入小国公囊中了。” 燕六忧心忡忡地看向那异象越来越明显的区域。 “接引道果,凶险无比,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更需要自身根基与道果特性高度契合。” “即便小国公准备多年,能否成功,也在两可之间……” “若是失败,这道果恐怕会就此消散,或者遁入茫茫天地,再难寻觅……” 陆沉默默地听着,凝视着那逐渐被淡金色光芒包裹的邢百川。 通过燕六的讲述以及他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他心中对邢百川这个“匪首”已然勾勒出一个复杂而立体的形象。 那是一个挣扎于底层,见识过人间至暗,既行凶戾之事,却也存有几分草莽豪杰之气与未泯良知的矛盾人物。 这样一个枭雄,落得如此下场,他的力量根源,难道真要成为另一个权贵子弟攀登权力巅峰的垫脚石? “这样的道果……不该被这样夺走。” 一个念头在陆沉心底不受控制地滋生。 “若是能有其他人,得到它,或者干脆任凭其消散于天地之间,也就好了……”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海中荡开涟漪。 就在这一刹那! 他体内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山海印”,毫无征兆地,剧烈地一颤! 一股古老,苍茫,仿佛能容纳天地万物的神异吸力,自山海印中悄然弥漫而出。 陆沉只觉得耳边那浩大的佛音梵唱骤然变得无比清晰亲近。 仿佛就在他灵魂深处直接响起! 紧接着,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维度,一道温和却磅礴,蕴含着无尽佛法精义与金刚意志的淡金色流光,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存在的召唤,竟在空中微微一滞。 随即偏离了原本飞向城外的轨迹,如同归巢的乳燕,划破虚空,悄无声息的径直没入了陆沉的眉心祖窍之中! 这一切来的是如此的突兀,以至于就连陆沉自己都没有能够反应过来。 当那股浩大的气息落入到他体内,融合在山海印四周的时候,周遭众人,除了他的神色略有变化之外,都没有任何一点反应。 仿佛那罗汉道果的浩然气息,并没有出现在他们身边一般。 陆沉心中一定,连忙抚平了自己脸上的神色,再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第328章 罗汉,有德者居之 城外,芦苇荡中,接引法坛之处。 一座以青玉,精金构筑节点,诸多宝物罗列四周,白色的帷幔上铭刻着无数繁复梵文与阵纹的法坛正散发着蒙蒙清光。 法坛中央,一位身着锦缎华服,面容俊朗却带着一丝阴柔之气的年轻公子——沐国公府小公子沐晨风,正盘膝而坐,手掐印诀。 他周身气息与整个法坛相连,试图感应并接引那本该循着“因果”与“功德”牵引而来的【罗汉】道果。 法坛四周,数名气息沉凝的心腹手下严阵以待。 不断将早已准备好,散发着浓郁灵气波动的天材地宝投入法坛周围的几个凹槽之中。 有千年温玉、菩提心、金身罗汉果…… 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此刻却如同不要钱般被消耗,只为维持法坛的运转,增强接引之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法坛清光流转,沐晨风的额头已渗出细密汗珠,眉头紧紧蹙起。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道果离体时宏大而纯粹的佛门气息确实出现了,就在不远处的道城方向。 那股气息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明显。 然而,无论他如何催动法坛,如何燃烧那些珍贵材料,那“灯塔”的光芒却始终徘徊在原地,并未如预期般向此处飞来。 “怎么回事?” 沐晨风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道果气息明明已现,为何迟迟不至?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侍立在他身旁的一位青衣老者连忙躬身,语气恭敬:“公子多虑了。” “赵大管家亲自出手,邢百川必死无疑。” “道城内,四先生那边也没有能阻拦道果的后手,绝无可能再布置下能与公子您这‘功德接引坛’抗衡的手段。” “这道果接引,本就玄之又玄,需要时间与机缘,或许是那邢百川残念未消,又或是道果本身灵性在寻找最契合的宿主,稍有延迟,也属正常。” 沐晨风闻言,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点了点头。 语气恢复了平日的矜持与自信:“你说得对。” “是本公子心急了。” “道果接引,乃逆天之举,艰难无比,这道果之主死后,道果脱离宿主,会短暂显化于天地之间,如同无主之宝,等待有缘、有德、有能者接引。” “若无人能引动其共鸣,它最终便会慢慢消散,重归天地法 则,绝无可能被人强行拘禁或留存!” “除了本公子这耗费无数心血与功德打造的接引法坛,还有谁能……哼,定是那邢百川的意志残留,干扰了过程。”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法坛边缘,正是匆匆赶回的赵大管家。 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简单包扎,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公子。” 赵大管家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笃定。 “老奴幸不辱命,邢百川已确认毙命,神魂俱灭,老奴亲眼所见,道果离体,佛光普照,异香弥漫,绝无虚假!” “道城内,四先生一系已彻底失势,府君态度暧昧,绝无可能,也绝无能力布置任何接引手段。” “请公子安心,道果必至!” 听到赵大管家亲口确认,沐晨风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脸上重新浮现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好!有劳了!既如此,本公子便再添一把火!” “待我得了这罗汉道果,看我那大哥还能拿什么与我争!” 他闭上双眼,更加专注地催动体内真气与法坛共鸣。 周围的心腹们也再次将一批珍贵的灵材投入阵中。 法坛清光更盛,接引之力如同无形的蛛网,更加强烈地向着道城方向蔓延。 道城内,废墟角落。 在这无人注意的角落中,陆沉正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与困惑之中。 他内视己身。 清晰地看到,在自己那经过九窍金丹改造,根基雄厚的丹田气海之上,正悬浮着一枚约莫拳头大小,散发着温润祥和金光的奇异种子。 这种子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细密金色符文与纯粹能量构成的复杂结构。 其形态隐约像是一尊盘坐的微型罗汉。 宝相庄严,却又内蕴着无匹的刚猛与力量。 “这就是【罗汉】道果?” “它怎么会直接被山海印吸引到我体内来了?” 陆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违背常理的现象。 按照常理,道果离体后,要么被特定仪式接引,要么重归天地,怎么可能像认主一样直接钻进来? 他小心翼翼地以神念接触这枚道果“种子”。 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罗汉】道果,佛门护法之果位,主征伐,破邪妄,护 正法。 其核心威能,分为两大支脉。 降龙之力:并非单纯指降服神龙,而是代表着对一切“水属”、“阴属”、“孽障”类邪魔外道,强大生灵的绝对克制与镇压之力。 若能完全掌控,举手投足间便有降服蛟龙,平息祸乱之伟力,刚猛无俦,专破各种阴邪功法与神通。 伏虎之体:亦非仅指猛虎,象征着对自身肉身的极致锤炼与掌控,获得如山如岳,不动不摇的强悍体魄与无上定力。 大成之时,肉身宛若金刚铸就,水火不侵,刀兵难伤,气血磅礴如烘炉,更能慑服外魔,令诸邪退避。 然而,这两大威能并非凭空得来。 信息流中也清晰地传递出炼化这道果,成为其真正主人的“仪式”与“步骤”。 欲承【罗汉】果,需行护法事。 践行‘降龙’仪:需亲自寻找并斩杀为祸一方、业力缠身的“恶蛟”或强大“下位龙属”。 以其核心精魄或逆鳞等关键之物,印证降龙之志,初步引动道果中“降龙”之力共鸣。 完成‘伏虎’途:需深入穷山恶水或妖氛弥漫之地,铲除盘踞一方、荼毒生灵的“山君”或强大“妖物”。 以其妖丹或本源煞气,磨砺己身,获得“伏虎”之体的认可。 只有完成了这两项“仪式”,才能真正得到【罗汉】道果的彻底认可,将其炼化入自身武道根基,成为新的道果之主。 否则这道果便如同寄居在体内的“客卿”,虽能带来些许潜移默化的好处,却无法动用其真正的核心力量。 “降龙……伏虎……” 陆沉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与凝重。 “原来如此。” “想要得到这力量,并非易事,需要践行其代表的‘道’与‘责’,寻常人想要接引这道果,的确有非常之难度,城外的小公子,怕是也因为有所欠缺,才被我给半路截胡?” 他看着体内那枚沉浮的金色道果种子,又想到已经身死的邢百川,一种奇异的感觉逐渐弥漫心中。 这罗汉道果入我体内,并非全然仰仗山海印之内。 兴许,这也是话本之中所言的,宝物有德者居之! 喜欢搜山降魔,山海显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