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巢》 第1章 第 1 章 齐潇潇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是毁灭了银河系，这辈子才需要承受这种级别的酷刑。 而且这酷刑还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持续了整整十一年，并且看起来还将无限期地持续下去。 而这酷刑的名称叫做：与你清冷禁欲、美貌杀人于无形的万人迷副总共享一个顶层办公室，并且你还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却不敢宣之于口。 上午九点整，齐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CEO办公室。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室内昂贵的意大利灰大理石地板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带。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以及一种名为“齐潇潇今天心情很不美丽”的低气压。 齐大CEO本人正阴沉着脸，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开放式办公区里那个被几个部门主管围住的身影。 姜稷。 她的姜稷。 今天穿了一套剪裁极佳的珍珠白西装套裙，衬得她肤光胜雪，腰细腿长。晨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让她看起来不像个杀伐果断的商业女王，倒更像是某个误入凡尘、即将修行圆满的清冷上仙。 当然，如果忽略她此刻正微微蹙着眉，低头翻阅手中文件的样子。 “姜总，这份并购案的财务模型，还需要您最后把关。”财务总监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敬畏。 “姜总，关于新产品线的市场推广方案，有几个细节想跟您确认一下。”市场部经理的态度堪称虔诚。 “姜总，下午的董事会……” “姜总……” 姜稷只是偶尔点头，或简短地提出一两个问题，声音清越冷静，碎冰撞玉。但围着她的人，无论男女，眼神里都闪烁着一种混合了崇拜、倾慕的光芒。 齐潇潇的指甲无意识地抠进了真皮沙发的扶手。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还有那个新来的运营总监，眼神都快黏在姜稷身上了！信不信老娘明天就让你去非洲开拓新业务！ “齐总？”特助林岚抱着文件夹，站在办公桌前，声音小心翼翼，“十点钟的高层会议资料已经准备好了，您……要过目吗？” 齐潇潇猛地收回视线，转身坐回她那象征权力顶峰的巨大班椅，周身散发的寒气让林岚眼前一黑 一股无名火混合着酸涩的醋意，在她胸腔里翻滚闹腾甚至死死纠缠。她齐潇潇，在商场上被人私下里称为“冷面阎王”、“铁血CEO”，此刻却像个躲在暗处、嫉妒得快要发疯的胆小鬼。 “齐总？”林岚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岚已经站了快一分钟了，但自家老板显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毫无反应。 这种事情她已经经历无数次，每一次都让林岚毫无准备的瑟瑟发抖。 每一次林岚不得不再硬着头皮开口：“齐总，高层会议资料已经全部准备完毕，您……需要现在过目吗？” 齐潇潇猛地从百叶窗边收回视线，那冰冷的眼神唰地一下扫向林岚。 林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齐潇潇迈着长腿，几步走回办公桌后，重重地坐进那张舒适的但此刻让她感觉如同针毡的高背椅中，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室内的温度骤然又降低了好几度。 安静得甚至让林岚能听到窗外中央空调外机努力运转的声音。 “说。”齐潇潇红唇微启，吐出僵硬的单字，目光却依然不受控制地试图穿透那扇实木门，去感知外面那个人的存在。 林岚如蒙大赦，又如同被架在火上烤，赶紧翻开最上面的文件夹，开始用尽可能平稳清晰的语调汇报。 “好的，齐总。首先是十点会议的议程，主要围绕上一季度的财报分析，整体营收同比增长25%，超出市场预期，但净利润率略有下滑，主要是受原材料成本上涨的影响……” 齐潇潇心不在焉地听着，耳朵自动过滤了那些枯燥的数字和专业术语。 她的脑子好像一台中了病毒的电脑，所有进程都被一个名为“姜稷”的病毒程序占据。 她的姜稷，怎么能那么好看？好看到让她自行惭秽，好看到让她觉得，自己这个从泥潭里爬出来、满身铜臭和算计的偏执狂，根本配不上那样皎洁的明月。 十一年了。 从大学时代那个破旧的自习室里，姜稷逆着光，对因为没钱吃饭而低血糖晕倒的她伸出手开始，这个人就成了她生命中唯一的光。 她们一起啃过三天同一个馒头，一起挤在散发着霉味的地下室规划商业蓝图，一起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只为拿下一个订单，一起将一个小小的皮包公司，做到了如今的世界五百强。 齐氏集团，是她们共同的孩子，是她们权力的象征，也是齐潇潇为自己打造的、最华美的牢笼。 她用无尽的财富和权势将姜稷圈养在身边，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因为她坚信，姜稷是直的。笔直笔直，能捅破天际的那种直。 毕竟，姜稷从未对任何女性表示过超越友谊的兴趣，虽然她对那些狂蜂浪蝶般的男性追求者也从来不屑一顾。 但齐潇潇固执地将这理解为姜稷的理智和专注事业。 看，偏执狂的逻辑就是这么感人，并且坚不可摧。 她宁愿相信姜稷是无性恋，也不愿去设想那亿万分之一的、姜稷可能也喜欢她的可能性。 “齐总？齐总！”林岚试图抬高声音。 齐潇潇回过神，冷眼扫过去：“嗯？” “就……就是这些了。”林岚快哭了，她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为什么老板的眼神像是要活剥了她？ “出去。”齐潇潇挥挥手，恹恹着。 林岚如蒙大赦，几乎是逃出了办公室。 世界清静了。但齐潇潇的烦躁指数却持续飙升。 因为姜稷还在外面！还在被那群蠢货围着！ 她烦躁地站起身，在奢华宽敞的办公室里踱步。 最终，齐潇潇的目光落在了与隔壁副总裁办公室相连的那扇隐蔽的实木门上。 那是她的特权，也是她的折磨。这扇门直接通往姜稷的私人领域，一个她可以随时闯入，却又永远不敢真正敞开心扉的地方。 公司初创时期，齐潇潇以“方便高效沟通”为名，强行要求设计师加上的。 姜稷当时只是挑了挑眉，未置可否，算是默许了。于是，这扇门成了齐潇潇的专属通道，一个她可以随时不需要任何理由、直接闯入姜稷私人领域的通道。 同样，姜稷也可以随时过来找她，虽然姜稷几乎从不主动使用这个特权，大部分时间都是齐潇潇像只认主的巨型犬，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齐潇潇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息内心翻涌的名为“嫉妒”的酸性物质，走到咖啡机旁，动作熟练地开始磨豆、冲泡。她记得姜稷喜欢喝咖啡。 当一杯香气完美的瑰夏做好时，外面的嘈杂声逐渐减弱，那几个部门主管似乎终于汇报完毕，带着钦佩的表情，各自散去了。 时机刚好。 齐潇潇端起咖啡杯浅尝了一口，走到穿衣镜前，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她努力调整面部肌肉，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冷漠、平静、公事公办。且只是顺便，好吧，她承认，她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如何在“顺便”中，不经意地流露出那么一丝恰到好处的、不易察觉的关怀。 完美。齐·影后·潇潇对自己说。 然后，她伸出手，推开了那扇连接着她天堂与地狱的门。 姜稷的办公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后松林般的冷冽清香，让齐潇潇每次进来，都忍不住偷偷深吸气。 姜稷正坐在办公桌后，微微仰头，捏着眉心，似乎有些疲惫，听到开门声，她并没有立刻抬头。 齐潇潇的心跳漏了一拍。 齐潇潇面无表情地将咖啡放在她手边，语气硬邦邦得像块石头：“你的咖啡。”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姜稷脸上。 因为仰头的动作，姜稷修长白皙的脖颈拉出一条优美的弧线，锁骨若隐若现。 齐潇潇的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姜稷这才转过身，她似乎有些疲惫，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捏着眉心。看到是齐潇潇，以及桌上那杯显然是为她特制的咖啡，姜稷清冷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轻轻喊了一句“潇潇，谢谢。” 要命！ 光是听她叫自己的名字，齐潇潇就有点腿软。 齐潇潇强迫自己维持着面瘫的表情：“嗯。提神。” 一股干燥的灼热感从心底升起。 齐潇潇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假装对书架那本《宏观经济学原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能看，不能再看了。 齐潇潇，冷静！你是个成熟稳重的CEO，不是那种会被美色冲昏头脑的痴汉！ 再看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变成传说中的“女鬼”直接扑上去啃一口。 姜稷似乎并未察觉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很自然地浅浅啜饮了一口咖啡。 放下杯子，她很自然地拿起桌上另一份需要紧急处理的文件，习惯性地微微低头看去，摘下眼镜。 然后，齐潇潇的理智，“啪”一声，断了。 因为姜稷有个小习惯，阅读精细文字或重要文件时，会摘下那副眼镜。此刻，眼镜被随意放在桌上，她正微微眯着眼，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纸张。 没了眼镜的阻隔，那双眼睛……该死！ 姜稷的眼睛生得极好，眼尾微挑，瞳仁是漂亮的深棕色，平时戴着眼镜还不觉得怎样。 可偏偏现在姜稷摘下了眼镜 ，那双眸子氤氲着朦胧的水汽，深情得能让人溺毙其中。 齐潇潇的大脑当场死机，血液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 。 她看到姜稷的指尖在纸页上轻轻划过，那漂亮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色泽浅淡却形状完美的唇…… 视觉冲击力太过强大，齐潇潇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份数据有点问题。”姜稷抬起头，用那双“深情眼”望向齐潇潇，语气平静地指出一个数字错误。 然而，在齐潇潇彻底宕机的大脑处理器里，这句话被自动翻译成了：“宝贝，这份爱意有点问题，你什么时候才肯承认你爱我？” 完了。 齐潇潇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是理智？ 还是那摇摇欲坠了十一年的、名为“朋友”的窗户纸？ 齐潇潇几乎是踉跄着上前一步，一把抢过姜稷手中的文件，动作粗鲁得让姜稷微微一愣。 “这种小事我来处理！” 她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带着一种诡异的沙哑，“你……你看文件记得戴眼镜！伤眼睛！” 说完，她根本不敢再看姜稷的表情，攥着那份皱巴巴的文件，狼狈不堪地、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砰”地一声，用尽了力气，将那扇连接着两个世界的门死死关上，甚至还下意识地反锁了！ 背靠着冰凉厚重的实木门板，齐潇潇脱力般地缓缓滑坐在地毯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脸颊滚烫，连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一片绯红。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在加速。 姜稷坐在办公桌后，看着那扇被仓皇关紧、甚至传来轻微反锁声的门，怔忡了几秒。 随即，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轻轻抿了抿沾有口红印的咖啡杯缘。 真是可爱。 而门另一边的齐潇潇，把滚烫得快要冒烟的脸深深埋进膝盖，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绝望的哀鸣。 完了。齐潇潇绝望地想，内心一片兵荒马乱。 只是被那双“深情眼”看了一眼而已，只是靠近了一下下而已，她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地……全面失控了？ 她是不是应该先去预约个心理医生，看看这日益严重的“姜稷应激反应综合征”还有没有得治？ 第2章 第 2 章 齐潇潇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在地毯上坐了许久，才感觉剧烈跳动的心脏稍微平息了一些。 脸颊的温度依然滚烫，她甚至能想象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有多狼狈。 要是被公司那些看到她就像看到阎王的下属们知道，他们杀伐果断的齐总，仅仅因为被副总看了一眼，就慌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怕是要惊掉下巴。 “齐潇潇，你真是没出息到家了。”她低声咒骂了自己一句，撑着有些发软的双腿，从地上爬起来。 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份从姜稷那儿抢过来的预算草案。纸张已经被她捏得皱巴巴，那个被姜稷指出的小数点错误，此刻在她眼里无比刺眼。 她走到办公桌前，几乎是带着一种泄愤的情绪，拿起钢笔，用力地将那个数字改了过来，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齐潇潇试图找回平时在商场上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她按下内部通话键，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林岚，进来一下。” 话音刚落，林岚就迅速挤开办公室门进来，眼神里还带着未散尽的惊恐：“齐总，您有什么吩咐？” “下午的董事会，姜总那边准备的最终版海外扩张计划书，送过来了吗？”齐潇潇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刻意不去看那扇连接门，语气公事公办。 “已经送过来了，姜总刚才……呃，就是您进去之前，已经签好字了。”林岚赶紧将一份装订的文件放在齐潇潇面前，暗自松了口气，老板好像恢复正常了。 “嗯。”齐潇潇翻开计划书，姜稷的字迹清隽有力，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滴水不漏。 看着这份计划书，齐潇潇躁动的心才稍稍安定些许。看，无论她内心多么惊涛骇浪，至少在工作上，她们依旧是完美契合的搭档。 齐氏集团，是她们之间最坚固的纽带。 然而，这份虚假的平静很快被打破。 林岚再次敲门进来，这次脸色有些古怪，手里拿着一张做工考究的鎏金请柬。 “齐总，刚刚收到一份邀请函，是……‘凤栖’女子会所送来的，指名邀请您和姜总，参加明晚的一场私人沙龙。” “凤栖？”齐潇潇抬起眼，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那是本市一个极为隐秘且门槛极高的顶级女性精英社交圈，入会者非富即贵，据说能接触到许多常人无法触及的信息和人脉。 她和姜稷都曾收到过入会邀请，但两人都对这类社交活动兴趣缺缺，尤其是齐潇潇，她觉得有那时间不如回家给姜稷煲汤。 “主题是什么？”齐潇潇漫不经心地问，手指滑动着鼠标滚轮。 林岚的声音更低了，带着迟疑：“主题是…‘当代精英女性的情感图谱’，还有就是送邀请函的人特意强调，鼎盛资本的陆远舟先生，也会作为特邀嘉宾出席。” “咔嚓。” 齐潇潇手中的定制钢笔，笔尖应声而断，墨水在昂贵的文件上洇开一小团污渍。 林岚吓得屏住了呼吸。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鼎盛资本。陆远舟。 这个名字，瞬间让齐潇潇清醒。 她怎么会不知道陆远舟？那个华尔街来的豺狼，近半年来在各大商业场合都对姜稷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手段激进，作风强势。 他所在的鼎盛资本，更是齐氏集团在几个重要项目上的直接竞争对手，行事狠辣，不择手段。 现在，这个陆远舟，竟然把触角伸到了“凤栖”这种相对私密的女性空间？还指名要她和姜稷一起参加一个讨论“情感”的沙龙？ 其心可诛！ 这根本就是一场**裸的、针对姜稷的挑衅！或者说，是对她齐潇潇的宣战！ 一股暴戾的怒火直冲头顶，远比刚才因为一个眼神而产生的失控要强烈百倍。齐潇潇几乎可以窥见自己的领地被人觊觎，而那珍即将被人夺走的本能恐慌。 姜稷知道吗？她会去吗？ 齐潇潇几乎能想象出，在那个衣香鬓影的场合，陆远舟那种自以为是的精英男，会如何借着讨论的名义，对姜稷高谈阔论，暗送秋波。 而姜稷……姜稷会怎么反应？她会不会觉得陆远舟的才华和能力值得欣赏？ 毕竟，从纯商业角度，陆远舟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更何况他长得确实不错，还是商业精锐。 不行！绝对不行！ 齐潇潇的指甲再次深深陷进掌心。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靠近她的姜稷。 “齐总…这邀请……”林岚看着老板阴沉的脸色，壮着胆子询问。 齐潇潇猛地站起身，将那张被墨水污损的文件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角落的垃圾桶。她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渺小的城市，背影挺拔孤寂。 “回复‘凤栖’，就说……”她语气冷淡，“我和姜总，明晚准时出席。” 她倒要看看，这个陆远舟，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就在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准备召开高层会议时，桌上的内部专线电话响了，是前台接待，声音紧张和不确定。 “齐总，楼下……楼下有一位姓陆的先生，没有预约，但坚持要见姜总。他说……他叫陆远舟，是代表鼎盛资本，来给姜总送一份‘私人礼物’。” “哗啦——！” 齐潇潇手边那只姜稷送给她的、她平时宝贝得不得了的限量版水晶杯，被她猛地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陆远舟！ 他竟然敢直接找到公司来！还送私人礼物？！ 齐潇潇的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瞬间充满了血丝，大脑发热想瞬间冲下去殴打对方。 她一把抓起内线电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声音凶狠得让电话那头的前台都打了个冷颤： “告诉那位陆先生，姜总没空。还有——” 齐潇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让他带着他的礼物，立刻、马上，给我滚出齐氏的大门。否则，我不介意让鼎盛资本明天就登上财经版头条，标题我都想好了，‘鼎盛资本高管疑似精神失常，骚扰竞争对手被保安驱逐’。” 说完，她狠狠摔了电话。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寂静，只有地上水晶杯的碎片，齐潇潇直勾勾盯着，碎的何止是水晶杯。 而一门之隔的副总裁办公室内，姜稷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若有所思地望向那扇紧闭的连接门。 就在齐潇潇胸膛剧烈起伏，脑海中已经上演了八百种让陆远舟“意外”消失的违法方案时，她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是直通她办公桌的专线，号码显示来自——副总裁办公室。 齐潇潇如同被按了暂停键，动作猛地一僵，所有翻腾的杀气和毁灭欲，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针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大半，只剩下一点可怜巴巴的、带着破洞的瘪气球。 是姜稷。 她听到了？她肯定听到了！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粗暴、太不近人情、太……像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齐潇潇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抓起话筒，因为太急，手指甚至有些发抖。 齐潇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带上一点她自以为的、冷静自持的语调：“喂？” 带着那微微的颤音还是出卖了她。 电话那头，是姜稷，听不出任何情绪。 “潇潇。” 只是两个字，齐潇潇就觉得自己的膝盖又开始发软。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嗯。”她从鼻子里挤出一个音节，不敢多说。 “我这边刚泡了壶正山小种，今年的头春茶，味道还不错。”姜稷难得温和，“你要不要过来尝尝？顺便，关于明天晚上那个‘凤栖’的沙龙，我有点想法，想先跟你沟通一下。” 齐潇潇的大脑当场死机了三秒。 喝茶？沟通沙龙？ 不是质问刚才的巨响？不是责怪她对外人态度恶劣？甚至……没有提起陆远舟那个名字？ 这……这不符合剧本啊！ 按照齐潇潇脑补的剧情，姜稷此刻应该是不赞同地、带着些许责备地提醒她要注意企业高管的形象，或者至少，会问一句刚才怎么了。 可现在，听姜稷的语气就像是寻常工作间隙的一次小憩邀请。 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齐潇潇更加心慌意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姜稷根本就没把陆远舟和他那所谓的“私人礼物”放在心上？ 后一个可能性让齐潇潇的心脏莫名地舒坦了一点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不确定感。 “我……” 齐潇潇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干，“好，我这就过来。” 她甚至忘了应该先收拾一下地上的狼藉，也忘了自己此刻的表情可能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狰狞。 挂了电话，齐潇潇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那扇连接门前。手放在门把手上时，她才猛地想起地上的水晶碎片。 那是姜稷送的！她平时碰都舍不得用力碰！ 懊恼和心疼涌上心头。 她赶紧蹲下身，也顾不得什么CEO的形象，徒手就去捡那些比较大的碎片，只想在姜稷发现之前，尽快毁灭“罪证”。 指尖被锋利的碎片边缘划了一下，渗出血珠，她也浑然不觉。 就在她手忙脚乱、像个做错事怕被家长发现的孩子一样收拾残局时，连接门从另一边被轻轻推开了。 姜稷端着一个小巧的白瓷茶盘，站在门口。 茶盘上放着两个精致的品茗杯，一壶茶汤橙红透亮的红茶正散发着醇厚的蜜香。 她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手里还捏着碎玻璃、指尖染着一点鲜红的齐潇潇。 齐潇潇的动作彻底僵住，抬头撞进姜稷平静无波的眼眸里，一瞬间，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完了，还是被发现了，姜稷怎么来了？ 她最狼狈、最失控、最不像个成熟稳重的商业领袖的一面，彻底暴露在了姜稷面前。 姜稷的视线淡淡地扫过地上的碎片，又落回齐潇潇那张写满了“心虚”、“懊恼”、“不知所措”的脸上。 她没有像齐潇潇预想的那样皱眉或询问，只是端着茶盘，自然地绕过那一小片狼藉。 姜稷走到会客区的沙发边，将茶盘轻放在茶几上，拿起茶壶，缓缓将橙红的茶汤注入两个品茗杯，动作行云流水。 “过来喝茶。”她抬起眼，看向还僵在原地的齐潇潇，眼角抽搐，怎么每次都呆呆的。 齐潇潇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呆呆地“哦”了一声，胡乱将手里的碎片扔进垃圾桶，也顾不上清理细小的碎渣，几乎是挪到了沙发边，在姜稷对面的位置坐下，姿势拘谨忸怩。 姜稷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自己则端起另一杯，轻轻嗅了嗅茶香，然后才浅浅品尝了一口。 齐潇潇有样学样，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温热的茶汤滑入喉咙，带着独特的桂圆干香和蜜糖甜，奇异地抚平了她胸腔里最后那点焦躁的余烬。 她偷偷抬眼去看姜稷。 姜稷正垂眸看着杯中荡漾的茶汤，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似乎真的只是来喝茶的，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只字不提。 这种沉默，反而让齐潇潇更加坐立不安。 她宁愿姜稷骂她两句，也好过现在这样，让她完全猜不透姜稷在想什么。 “那个……陆远舟……” 齐潇潇最终还是没忍住，主动提起了这个让她暴走的名字，声音干巴巴的，带着试探。 姜稷终于抬起眼，目光赞许地看向她，仿佛只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嗯，前台跟我说了。” 然后呢？齐潇潇用眼神急切地询问。 姜稷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沙发背上。 她看着齐潇潇：“处理得很好。” 齐潇潇：“……啊？” 她没听错吧？姜稷说她……处理得很好？是指她让陆远舟“滚”这件事？ 姜稷看穿了她的疑惑，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笑意：“不必要的骚扰，直接拒绝是最有效率的方式。浪费时间周旋，没有意义。” 齐潇潇的心脏，像是坐上了火箭，“嗖”一下冲上了云端！感觉很幸福，飘飘欲仙。 姜稷认同她的做法！ 姜稷也觉得陆远舟是骚扰！ 姜稷认为拒绝他是有效率的！ 三连狂喜，安心感瞬间淹没了她，让齐潇潇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嘴角不受控制地想要上扬，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导致表情看起来有点扭曲。 看，她就知道！姜稷对那种男人根本没兴趣！ “至于明天的沙龙，” 姜稷话题一转，回到了她之前说的“沟通想法”上，“陆远舟出席，目的不纯。但我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鼎盛资本接下来的动向。” 姜稷的语气冷静、理智，完全是从商业利益角度出发的分析，同时不动声色放下小型药箱，方才拿过来的时候一直随身带着，齐潇潇忙着拘谨去了没察觉。 齐潇潇立刻点头如捣蒜：“对！你说得对！我们正好可以去探探虚实！” 此刻，别说去参加沙龙，就是姜稷说要去火星考察项目，她也会立刻开始研究火箭制造。 只要姜稷不和陆远舟单独相处，只要姜稷觉得那个男人“没有必要周旋”，让她去什么地方、面对什么牛鬼蛇神，她都愿意！ 眼看着齐潇潇瞬间从一只暴怒的刺猬变成了一只被顺毛顺得服服帖帖的大型猫，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姜稷觉得好笑，想伸手薅一下，但手只是动了动又握成拳，伸出去的手转而端起茶杯，唇角微微上扬，轻声提醒：“茶要凉了。” “哦哦，好。” 齐潇潇赶紧端起杯子，一口气把剩下的茶喝完，动作豪迈，完全辜负了这上等红茶的风味。 但此刻，她觉得这杯茶，是她二十六年来喝过最甜、最暖心的东西。 至于地上那些水晶碎片？哦，那不重要了。 反正姜稷也没在意。 只要姜稷还在她身边，用那种平静的、带着一丝纵容的语气跟她说话，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 齐潇潇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低头喝茶时，姜稷看向她那带着细微伤口的手指时，目光微微停顿了一瞬，眸色几不可查地深了深。 第3章 第 3 章 夜色降临，将整座城市包裹其中，繁华都市依旧灯火璀璨，人车川流不息，其极奢华。 “凤栖”会所就在其中一栋的顶楼，创办者为一家匿名的慈善基金会幕后大佬。 齐潇潇端着一杯香槟，百无聊赖地靠在角落的沙发里。说实话，这种地方她一向是能不来就不来。 一群身家加起来能买下某个小国家的女人，聚在一起，却聊着最没营养的话题。 不是这个季度的限量款珠宝，就是那个新锐设计师的最新作品。 甚至还有人讨论最近哪个男模的身材比较顶。 齐潇潇冷着脸，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的强大气场。 真没劲。 有这功夫，回家给姜稷做顿宵夜不好吗？ 哪怕是给她捶捶腿揉揉肩，也比在这听一群孔雀开屏有意思。 一想到姜稷把自己骗来这里后就不见了，美名其曰公司只需要一位代表就一走了之，齐潇潇气得牙牙痒。 一个穿着高定礼服的女人端着酒杯款款走来，脸上挂着标准的商业微笑：“齐总，久仰大名。” 齐潇潇眼皮都没抬一下。 “嗯。” 一个字，精准地把天给聊死了。 那女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悻悻地走开了。 呵，凡人。 齐潇潇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但转念一想。 姜稷是怎么忍受自己这张臭脸十一年的？ 难道是因为爱吗？ 呸！ 想什么美事呢。 姜稷那是心善，是脾气好，是把我当合作伙伴，是把我当……朋友。 想到朋友这个词，齐潇潇心里就堵得慌，仰头灌了一大口香槟。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桌的谈话声飘了过来，不大不小，刚好能钻进她的耳朵里。 一个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和夸张：“你们是没见着，那气质，简直了！清冷禁欲，智商超绝，偏偏长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文件，我都觉得心脏要停跳了！” 齐潇潇撇撇嘴。 又在吹哪个新捧上来的小明星。 没意思。 “我跟你们说，那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还是最高级的那种，闻一下都腿软！” 齐潇潇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还荷尔蒙，我看是多巴胺打多了吧。 “你说得这么天花乱坠，到底是哪路神仙啊？”有人好奇地问。 那个激动万分的声音压低了一点，却更显神秘和炫耀：“齐氏集团的副总，你们说呢？” 齐潇潇正准备再喝一口酒的动作，瞬间凝固了。 啥玩意？ 齐氏集团？ 副总？ 那不就是…… 我……家……的……稷……稷？ 她竖起了耳朵，整个人绷得像一杆标枪，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方向，恨不得把脑袋伸过去听。 只听另一个听起来更成熟稳重的声音笑道：“苏曼，你说的该不会是姜稷吧？” 那个叫苏曼的设计师立刻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她！赵姐你也知道她？” 被称作赵姐的女总裁轻笑一声，端起红酒杯，语气里带着几分悠然的向往：“何止是知道。她可是我们这个圈子里，公认的‘天菜’。只可惜啊，神龙见首不见尾，想约她喝杯酒，比跟鼎盛资本抢项目还难。” “天菜”两个字，像一颗深水炸弹，在齐潇潇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嗡的一声。 她傻了。 什么玩意？ 天菜？ 我家姜稷？ 不对，等等。 这个形容词……怎么听起来这么带劲呢！ 齐潇潇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开始上扬。 听听，都听听！ 看见没，什么叫排面！ 我的人，就是这么牛逼！ 那可不，我家稷稷能不好看吗？能不优秀吗？也不看看是谁…… 是谁的？ 齐潇潇上扬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不是我的啊。 我就一个给她开车的。 不对！ 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 “是啊是啊，”苏曼激动地附和，“我上次在一个峰会上远远见过一面，惊为天人！当时就想过去要个联系方式，结果还没等我鼓起勇气，她就被她们那个冰块脸CEO给拉走了。” 冰块脸CEO？ 齐潇潇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在说我吗？ 好像……还挺贴切。 “哈哈哈，你说齐潇潇啊，” 赵雅笑了起来，“她俩是出了名的连体婴，有姜稷的地方，三米之内必有齐潇潇。那位齐总，对姜副总的保护欲，可是出了名的强。” 那能不强吗！ 我不看着点，我那颗水灵灵的小白菜，还不得被外面的猪给拱了！ 齐潇潇在心里疯狂咆哮。 只听苏曼扼腕叹息：“可惜了，真是可惜了。要是能把姜副总约出来……” 周围立刻有人打趣：“你就别做梦了，你没看新闻吗，鼎盛资本那个陆远舟，都快把玫瑰花铺到齐氏集团楼下了，姜副总连个眼神都没给过。” “那不一样，” 苏曼哼了一声，语气里透着一股莫名的自信，“男人怎么能跟我们比？姜副总一看就是喜欢女……”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咳咳，慎言。”赵雅提醒了一句。 但那没说完的话，却像一把挂了诱饵的钩子，死死地勾住了齐潇潇的心。 她端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没把那只纤细的高脚杯给当场捏碎。 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喜欢女的？ 姜稷喜欢女的？ 真的假的？ 那岂不是……我…… 齐潇潇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紧接着，更深、更冷的恐慌，像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她猛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如果姜稷真的喜欢女人…… 那觊觎她的，就不仅仅是陆远舟那种自大的男人了。 还有眼前这群…… 这群看起来光鲜亮丽、事业有成、谈吐优雅的……女人！ 她们一个个，都比自己会打扮，比自己会说话，比自己温柔体贴。 而自己呢？ 除了会赚钱，脾气又臭又硬，还天天像个监控摄像头一样盯着姜稷，活像个变态。 凭什么？ 我凭什么能拥有她？ 齐潇潇越想越慌，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宝贝危在旦夕。 不行。 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猛地站起身，将杯中剩下的香槟一饮而尽，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托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周围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 齐潇潇却看都没看一眼，冷着一张脸，迈开长腿就往外走。 必须马上回家。 现在，立刻，马上！ 我得回去看着她。 万一我不在，真有哪个不长眼的妖精摸到我们家，给我家稷稷灌了**汤怎么办！ 一帮妖艳男女，都想抢我的白菜！ 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