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妖娆》 第1章 审问 大理寺,公堂内。 堂下跪着一人,腿虽跪着,但是肩背挺拔如松,脸上也并无慌乱,言辞不卑不亢: “国史馆何故起火,下官确实不知,但下官绝无放火之心,请大人明察。” 上面的男人眉心紧蹙,似在思索,“可那日休沐,国史馆内除了赵史官并无他人,难不成是鬼怪点火不成?” 对于这个问题,赵影也百思不得其解,跪了一上午的膝盖也有些发麻,这两日来同一个问题已经问了千百遍,可她没有放火就是没有放火,问再多也是没有放火。 再说有何证据证明只有她一人,万一纵火人藏在暗处呢? “那日休沐,下官确实在馆内,但大人又有何证据证明馆里只有我一个人,依下官看,那点火之人也可能藏于暗处,还请少卿大人仔细勘察,再说,如若是下官点火,为何又让人来熄火?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男人生的一张温润如玉的脸,薄唇吐出的话却并不温润: “大理寺自然再查,可那日除了火起后被你喊来的小太监确实无一人,小太监也都一一盘查过,并无作案动机,可赵史官不一样,很可能是蓄意为之,至于你说的为何叫人来熄火,很可能也是赵史官自导自演,毕竟该烧的都烧了。” 闻言,赵影抬眸,目光紧盯着上位的男人,垂在两侧的手松了又捏紧,极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一切也都是你们猜测之言,若单凭他人三言两语就可以定罪,那要大理寺何用?现在既无确切证据,就应该拨人去查,在这里一直逼问下官是何意,难道是想屈打成招吗?” 话音刚落,男子身边大理寺丞怒道: “放肆!” 正中央男子并未动怒,抬手示意大理寺丞稍安勿躁:“赵史官所言并无道理,那就辛苦赵史官在牢里多待几日了,本官会亲自去勘察。” 赵影略微颔首,“刚才下官多有冒犯,还请少卿大人见谅。” 接着又淡淡的补充了句, “下官既然有嫌疑,嫌疑洗刷之前,在牢里也是应该的,谈不上辛苦,下官相信少卿大人清洁廉政,一定能早日查清真相,还清白之人清白。” 男子如墨的眼眸深邃幽暗,他看着那跪着的人嘴上说着“多有冒犯”脸上却毫无歉意,若有所思。 平日里他听说赵影为人敦厚老实,少言寡语,今日一见,到是觉得此人伶牙利嘴,能言善辩。 果然传言不可信。 - 赵影回到了前日关押她的牢房里,比起其他阴暗潮湿的牢房,她这间稍微好些,还有干草铺子,和一床陈旧的棉被,不至于让她冻死在这寒冬。 刚刚狱卒给她送来两个窝窝头和一碗热汤,赵影啃了几口,吃不下,太硬了,把热汤喝了,身子暖和不少。 算算时辰,应该申时左右,她靠在墙角,闭眼假寐,心思回转到两日前。 那日国史馆正值休沐,虽说应该在家,可她休沐之日去史馆也不是头一回了,恰好那日不顺。 她不过是出恭片刻,回来便见里面熊熊火焰,来不及多想,她一边去净房提水,一边大声呼救,不一会儿四面八方来了几个小太监,大家手忙脚乱好一阵子把火扑灭了,刚想歇口气—— 大理寺来人了,来人要查“熙和三年”卷宗,好巧不巧刚刚火烧及的就是南区“熙和三年”的卷宗。 火势凶猛,纵使已经扑灭“熙和三年”的卷宗也毁的差不多了,只余下地上黑糊糊的残缺卷宗。 赵影随小太监们战战兢兢拼凑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拼凑出完整的卷宗来,紧接着大理寺又来人, 她就被带走了。 理由是:“赵家涉嫌篡改史册,谋害忠臣,而她赵影为掩盖证据,所以放火摧毁史册。” 对此,赵影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因为还有一件更巧的事,当日恰好有人到大理寺击鼓鸣冤,声称“萧将军府通敌叛国”一案有冤,萧将军心怀大义,绝无叛国之心。 而当年身为萧将军随史的赵坤,却助纣为虐,上书谏言“萧将军叛国”随后还编纂成史,引当今百姓误解十余年, 至今众人看史册都只道“萧腾叛国狗贼。” 赵坤其心可诛! 当然,由于当年萧腾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不能紧凭只言片语就立案重查,那妇人却除了空口之言再无其他证据,大理寺甚至都不予理会。 可哪曾想,那妇人是个刚烈的,算着大理寺少卿上岗的时间,一通凄凄惨惨的诉说后, 一头撞死在大理寺门口。 众人皆知,大理寺少卿——沈随,寒门出生,为官几年来更是清正廉洁,平生最见不得百姓含冤,当场俊脸一沉,就要立案。 接下来就派人到国史馆取证。 思此及,赵影长吁一声。 赵家史臣之家,熙和元年,北绒来袭,萧腾领兵出征,而她爹赵坤任萧腾随史,那时她才三岁,甚至都不记事,知道这些事情也不过是通过史册。 她做史官两年来,也曾翻看过,尤其是熙和三年的,里面记载的都是萧腾如何阴险狡诈,残暴嗜血。 一直以来,她都对萧腾心怀恨意。 因为带回她爹手札的边将说,萧腾不满赵坤如实记载他“嗜血残暴”,一怒之下一刀砍了父亲的头。 现在,一朝被人带到大理寺,还被告知“萧腾叛国”一案有冤,她爹成了那妇人口中的卑鄙小人。 而她则有纵火烧毁史册嫌疑,实在是荒谬! 可那妇人以生命为代价,她也觉得荒谬。 如果是人有意栽赃,那国史馆那把火就是一个引子。 目的就是陷他们赵家于水火,轻则赵家百余年清名毁之于众,重则至赵家于死地! 想到这,赵影手脚冰凉,一股寒意自心间陡然竖起。 翌日。 赵影是被牢门的铁链声惊醒的,她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被带到另一个地方。 四周漆黑,血腥味四溢, 蓦然,漆黑的屋子传来“咔嚓”声响,是她左方位墙壁暗板打开的声音。 随后碗大的口子窜进一丝亮光来,赵影这才抬眼打量, 四周亮堂的墙壁到处都是血污之际,有些是鲜红,有些已经发黑,屋内中央有一块十字木桩,桩上缠绕着比人手臂还粗的铁链。 木桩早已看不出颜色,甚至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周围更是摆放着各种刑具, 带勾刺的鞭子,冰冷的络铁,还有那夹手指的拶子…… 赵影眸色渐凉,她知道这也是一种审案手段,被带到小黑屋来,要么是要用刑,撬开那嘴硬之人的口,要么只是恐吓... 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赵影听见有声音从那暗口传来: “赵家如今已被控制起来,赵史官好好想想,赵家是否篡改史册?” 音落,赵影瞳孔骤然一缩,赵家被控制了,母亲那羸弱的身体可经受得住? “敢问大人,家母她如今是否安好?” 墙外那人似乎懂她意思,沉吟片刻道:“只是派人看守,并无人受伤。” 闻言,赵影适才松了口气,同时告诉自己切莫慌张,这不过是大理寺审问人的手段,要的就是你心乱之于...... “不过——” 不过什么?赵影心子又一紧,那人顿了顿继续道: “不过此案一直未破,赵家人便一日不得外出,每日也会有人例行审问,就是不知赵史官家里人对此知晓多少?” 赵影冷笑一声,冷静下来,“熙和三年,萧滕叛国被诛,我爹作为随史,也死在叛乱中,若案真有冤,该审的也不是我赵家。” “那该审的是谁?”男人声音有些低沉。 赵影拧眉思索了一瞬,当年领兵平反的长信侯,如今的——驸马爷。 萧滕有没有叛国,长信侯最清楚。 可长信侯并不是平白诛杀萧滕,而是奉旨行事,可前提是她爹先上书谏言“萧腾叛国”熙和帝才下旨。 她觉得陷入了一个死胡同,怎么想都是错,所以迟迟未出声。 云层变换,天色渐暗。 那人想继续审问时,她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不知说了什么,紧接着就把她放出来了。 赵影又回到了关押她的牢房,她坐在草堆上,面色疲惫,肚子也咕噜噜叫。 人有心事,寝食难安,脑袋晕晕的。 不行,她不能倒下,想到此,她把那两个窝窝头拿出来哼哧哼哧啃起来。 一边啃,脑子也飞速转着,种种迹象看来,是有人针对赵家,如今母亲她们被软禁起来,尚不知好坏,她又被困在这里,头顶“纵火之罪。” 赵影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思路,现在重点在“萧腾是否通敌”,若萧腾没有错判”,那么她爹赵坤就没有篡改史册,颠倒黑白,她也有没有纵火摧毁史册嫌疑。 那么要证明这个,还是要找长信侯。 赵影叹了口气,她想到大理寺少卿——沈随,此人向来公道,或许此事找他言明,是为最好。 思索间, 不远处“汲塔”“汲塔”脚步声由远及近,赵影的心又提了起来,牢房里没有烛火,她只听见开锁的声响, 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立在门口。 [狗头]开文啦! [加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审问 第2章 信笺 暮冬时节,寒风凛冽,不多时便飘起熙熙攘攘的雪花, 青砖大道上,赵影裹了裹有些褶皱的青色衣袍,疾步而行,离家三日,不知道娘她们怎么样了。 赵影回府时,亥时棒子声刚敲过,守门的小厮看到她时,眼前一亮,惊的一下子蹦起来,拔腿就往里面跑, “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须臾, 一个身披大氅的身影迈着小碎步,踉踉跄跄的往她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急叨叨的胡嬷嬷,“夫人,夫人,你慢点......” 走近了,赵影才看清,短短三日,她娘似乎又瘦了。 “影儿,影儿,你可算回来了。” 妇人头发微乱,里面甚至连外袍都还未穿,一看就是从床上爬起来,赵影连忙搀着她娘往屋里走去。 南苑,堂屋内,紫金兽炉中银丝碳烧的正旺,桃花木桌前,邱氏红着眼眶,从头到尾打量了她好几遍,才略微放心。 赵影拍拍她娘的手,“娘,我没事,只是关了几天,里面吃喝都有。” 听闻赵影回府,厨房那边很快准备好热食。 就着青花瓷碗里涓涓冒着热气的馄饨,赵影吃的心不在焉,在想沈随塞给她的信笺。 “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赵影拿着汤勺的手一顿,摇摇头,“没有,只是有些困了。” 邱氏看了看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一身赵影,又想到她在牢里待了几日,红了眼眶,“是不是这几日都没好好睡觉,可有人为难你,他们有没有对你......” 眼看着她娘又急了,赵影赶紧安慰,“没有,娘,我好的很,他们也没用刑。” 说着就把衣袖掀起给邱氏看。 邱氏这才放下心来,只道:“那快些回屋歇息吧,睡个好觉。” 赵影点点头。 - 东苑,寝房内, 赵影洗去了一身的疲惫,躺在床上,久久难眠。 不曾想到,前一秒还在牢里想对策,后一秒就被无罪释放了。 而且是沈随亲自来的,她有一瞬间讶然。 两个时辰前,牢房外。 火把的光忽明忽暗,两人相对而站。 沈随平静的解释她的疑问: “那妇人原是叛军之妻,无意间看到民间流传的史册,发现是赵家亲笔,又不满赵坤谏言“萧滕叛国”害朝廷派兵诛杀。” “她那丈夫就是萧滕军中一个校尉,当年也参与叛乱,后来被朝廷杀了,那妇人便心怀怨恨,对赵家,更是对朝廷,所以冲动之下来报官,想要把事情闹大。” 她又问,“可她为何连生命都不要了,真有这么大的恨?” 沈随敛眸,“后来仵作验尸时发现她生前病入膏肓了……” 后面的话,沈随不说她也明了,所以那妇人知道自己久不于世了,心中又愤恨不平,干脆一头撞死在大理寺外,以此诬告赵家一把。 就算成不了,赵家也少不了要闹一番心。 “那国史馆那火呢?”总不能是那妇人设计的,那可是在宫里,寻常人手伸不到那么长。 “是六皇子贪玩,玩火时不小心点着的,怕挨骂,就跑了,昨日去查此事时,他自己跑来说的。”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是顺嫔娘娘发现了不对劲…后来盘问六皇子身边的太监,六皇子趁他们不注意拿了点火的火折子……” 赵影:“……” 她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仔细一想,又完全说的过去,六皇子今年六岁,正是贪玩的时候。 那就说明这件事跟那妇人的事纯属巧合了。 真能这么巧? 赵影一时没有说话,在牢里呆了近三日,银色发冠有些歪了,墨发略微凌乱,明黄的火光照在她脸上,有些昏昏然…… 沈随墨眸微闪,移开了目光,拢在衣袖里的手动了动,唤她, “赵史官?” 赵影回神,抬眸看他,“所以这一切都是巧合了。” 沈随颔首,算是认同,紧接着表示要送她回府。 赵影拒绝了,她觉得他们之间交情并没有到需“送她回府”的地步来。 奈何沈随坚持要送她, 赵影顿足,落后了他一步,借着两旁焰焰火光,适才打量起前面的男人来。 大理寺少卿——沈随,朝臣中出了名的清廉,平日里粗茶淡饭,衣着更是朴素无华。 赵影虚扫了一眼,男人一身略褪色的蓝色布衣,腰间系着云锦纹宽带隐隐抽丝…… 确实有些寒碜。 男人疑惑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与之格格不入的脸,面若冠玉,矜贵无双。 赵影墨羽轻颤,不愧是探花郎出身。 她几步跟了上去,须臾, 大理寺狱门口,刺骨寒风扑面而来,赵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再次表示道: “沈大人真不用相送,下官认得回家的路。” 沈随定定的看她一眼,薄唇动了几下,赵影听明白了,随即任由他伴随走在一旁。 青砖大道上,两人默默无言,直至转角口,赵影停下脚步,语气淡淡,“此处无人,沈大人还请放心说。” 刚刚沈随跟她说,有点事情不方便在此说。 沈随斟酌片刻,骨节分明的手从衣袖里拿出一张信笺来, “赵史官看这个。” 此时天如黑幕,又无月光,她连他脸都看不清,如何看信? 似是知道她所想,清润朗朗的声音响彻耳旁, “赵史官回府看看,这是那妇人的儿子所给,我看了实在有些疑惑,想来赵史官应该知道。” “……” - 窗外寒风呼啸,夹杂着丑时梆子声响,回忆戛然而止。 四更天了。 赵影翻了个身,她着实好奇沈随给她的那张信笺,不等回府,就寻着有光的地方快速瞄了一眼, 随即,她怔住了,跃入眼帘第一行便是 “熙和三年,暮春初三,萧滕将军威武,率三千精兵智夺平沿坡。” 一直到最后一行,越看,心跳的越快。 “萧滕将军赤胆忠心,是我大燕之幸也。” 右下角笺子有些泛黄,但不难看出落有“赵坤”两个字。 是她爹的字迹,少时她看过爹写的诗词歌赋,况且字迹可以仿写,但是还印有他们赵家的私章,她查过了,是真的。 匆匆过目后,她便想回去问她娘,可关键时刻她憋住了,因为邱氏有心病,往年一提及她爹,她娘就有些语言不清,神情涣散,再加上此事关于“萧腾”她就更加不敢提了。 只是她在想,沈随既然来告诉她案子结了,又偷偷塞给她信笺,到底是何意? 他如果觉得“萧滕有冤?”又为何不继续查? 里面的内容和史册记载内容大相庭径, 现存的史册里也从未有萧滕威武之内的言语,更无“平沿坡战事”。 胡思乱想间,终于熬来了瞌睡虫睡了过去。 - 赵影做梦了,梦里有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抱着四五岁的她笑得很温和。 转眼间,温和的男子消失了,他来到了黄沙漫天的大漠,周围尸体连天,男子一脸正气凛然,视死如归,他在写史,可画面凌乱,一转眼,他的头颅便滚在茫茫大漠中。 涓涓红血自颈项喷涌而出—— 赵影噌的从床上坐起,明明是寒冬腊月,她的衣襟却被薄汗打湿,额间也渗出细细密密的水珠。 那是她爹,有记忆来,五岁那年是她第一次见父亲,也是最后一次见父亲, 留给她的记忆有限。 赵影并不觉得和赵坤有多浓烈的父女情分,所以这些年鲜少梦到他, 她跟在祖父身边,知道祖父是一个秉笔直书的人,而父亲比起祖父有过之无不及。 她又想起刚刚看过的信笺内容。 “萧腾将军勇猛,良将之才。” 脑子里画面一转,又是史册内容 “萧滕贼人阴险,枉为人臣。” 一时间分不清真假,同样是她爹所记,怎么还能有如此割裂内容。 难不成有两个赵坤? 赵影摇了摇脑袋,嘴里暗骂几声沈随,大晚上给她看这个,害她出狱了比没出狱还睡不安稳。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发芽生长, 这事一日不弄清楚,她就一日难眠,索性天不早了,赵影麻溜起床,她要去问问沈随。 - 冬至刚过,今晨打了霜,刚踏出房门,丝丝霜风铺面卷来,春桃体贴的给她装了一个汤婆子。 赵影抱在怀里暖和多了。 昨夜又下了一场雪,京城大道上到处白茫茫一片,马车轮子咕噜咕噜滚得极慢,她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马车骤然一停,赵影身子往前倾去。 “怎么了,富贵。” 富贵看了眼前面横倒驴车:“前面出了点事...” 赵影掀开车帘一角,探出一颗脑袋, 陡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脸焦急的立在一旁,小厮正在脱轨的车轮前捣鼓捣鼓。 许是察觉到影响后方来人,男子偏头,与赵影四目相对。 赵影暗道一声,真巧! “沈大人。” 男子身披了件满是补丁的大氅,面露些尴尬,握拳咳了几声。 “赵史官。” 片刻后,赵影的豪车内多了个男人,宽敞的空间内一下子显得狭小。 沈随面色温和,一双桃花眼眼尾轻轻上挑,透露出些许真诚, “麻烦赵史官了。” 随后又见他薄唇轻启:“赵史官可是病了?” 赵影摇摇头,“并无。” “见谅了,我刚才见赵史官脸色有些苍白。” 赵影面色无恙,“我有些怕冷,冬日里脸色是会白些。” 她的脸为何会苍白,还不是因为没睡好,赵影扫了他一眼,他怕是不知道自己脸更白! 马车内一时间静寂,赵影的马车里很暖,沈随解开了身上的大氅,露出了里面洗的泛白的青袍。 许是空间密闭,赵影鼻翼间很灵敏的嗅到了一丝干净凛冽的青松味,是沈随身上的, 挺好闻。 赵影想起一句诗,“岩岩若孤松之独立。”不过此时不宜想这些,既然碰上了,正好问问信笺的事。 “昨晚——” “昨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止住,对视一眼。 “赵史官先说——” “沈大人先说——” “……” 沉浸片刻,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只余下马车轮轱辘轱辘在雪地前行的声响。 好半响才听沈随道试探性道: “想必赵史官都已经看完了。” 赵影点点头。 “赵史官可有何见解?” 眼前的人穿了一身雪白的极好的衣袍,衣领口还有白色绒毛包围,比起牢里那个略微潦草的赵影贵气不少, 只是看他的眼神中透露些许不满,她有何不满?转眼又恢复正常,语气平平, “沈大人怎么看,或者沈大人想要下官有何见解?” 沈随沉吟片刻,面上露出些许疑惑“不瞒赵史官,在下看后,诸多疑惑,也不敢贸然下结论,想到那毕竟是赵史官家父,这才想来找赵史官解惑。” 对方官儿比她高,除却前日公堂上对簿,其他时间对人和睦,从来没有摆过官架子,此时又是一脸诚恳。 赵影面色松了松,刚要开口,就听马上外传来富贵的声音,“公子,沈大人,到了。” 沈随一怔,随后道:“在下还发现了些东西,如若赵史官不介意,待休沐之日,可邀赵史官于朝醉楼一聚。” 看着赵影犹豫三秒后终于点头,沈随这才挑开车帘跳下车。 赵影随后,两人又互相一揖后背道而行。 沈随官从四品,上朝日是要上朝的,她只是一个九品史官,不用上朝。 她今日要去国史馆值事,与金銮殿是两个方向。 [[狗头][狗头]赵影:真巧! 沈随:可不巧吗,我故意的![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信笺 第3章 相约 几日一晃而过, 京城,朝醉楼,听雨阁,临窗边立着一位翩翩公子。 冬日暖阳透过云层,照进屋内,映在那人的面庞,平添了些光彩。 赵影若有所思的敲着窗沿,今日休沐,也是她跟沈随约好见面的日子,赵府离这较近,她来的早些。 不过眼看着晨时都要过去了,沈随怎么还未来,莫不是忘了? 街道上,不远处一辆晃悠悠的驴车轱辘轱辘跑着,赵影一眼带过。 蓦然,那驴车停在了朝醉阁楼下,赵影眼神一怔,突然就有了些预感。 果然,下一刻,驴车的车帘被一双骨节分明手挑开,紧接着从里面跳下来一位熟悉的人。 赵影默了片刻…… 沈随坐驴车来的,怪不得那么慢! 听雨阁内。 矮木桌前,两人相对而坐,沈随看着桌上微凉的茶饮,和摆好的桂花糕,绿豆糕等时,面上划过一丝歉意, “赵史官见谅了,路上有些意外,所以……” 赵影表示无妨,“沈大人那日所说秘事是?” 沈随也不再多语,从袖中掏出来一些两封信笺和几卷残缺卷宗。 赵影接过,细细端详起来,信笺跟那晚所看差不多,同样是她爹记,内容也是关于熙和三年的边疆战事。 对面的人看的仔细,沈随也不打扰,只待她放下后,又把桌上残缺卷宗往她面前推了推, “赵史官再看这个。” 卷宗有些发黑,是那日大火烧糊的,这些卷宗她早已看过,同样也是熙和三年,同样是关于萧滕,记载内容却不一样。 把它们摆在一起看,很直观。 赵影放下卷宗,“沈大人怀疑赵家记载史册有假?” 沈随摇头,“不是怀疑,是肯定。” 赵影挑眉,这么肯定? 又听沈随继续道:“其中肯定有一份是假的,同样是你父亲所记,为何内容不一样。” 赵影“……”是了,肯定有一份假的。 “所以沈大人让我来辨真假。” “单凭信笺,沈某未曾知晓赵坤大人生前字迹,我想既是赵史官父亲,说不定更能确定真假,为沈某解惑。” “不错,这的确是父亲字迹,下官幼时看过父亲所写诗词。” 赵影话落后,两人默契的沉默…… 赵影想的是,既然这是真的,那说明如今史册是伪造,萧滕…也说不定真有冤,那真是冤案,他们赵家如今记载史册不就真如那妇人口中之言——助纣为虐了吗? 沈随呢,他在想什么,赵影觉得她能想到的,沈随肯定能想到。 “赵史官如此坦诚,沈某果真没看错人。” 赵影“?” “我信赵史官是清白的,赵家人为人光明磊落,断不会篡改史册,也许当年史册编纂也也有隐情。” 这是夸她,赵影面色不变,“如今沈大人知道这事,是想重查将军府案?” 男人面色坚定,不容置疑,“当然,这是为官本分,有冤之人有冤,为何不查,难道就因为年代久远,就可以任其沉浸吗?” “可是这很难。” 沈随反问,“赵史官是知难而退的人吗?” 赵影一愣,觉得掉进了什么坑一样。 不等她回答,沈随继续道:“不知赵史官可有时间去临水镇一趟?” “?” “那日撞死的妇人家住临水镇,太平村,家中还有她那儿子,据说她儿子曾见过萧滕将军,你不想听听他怎么说吗?” 沈随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旧案重审,单凭那几张信笺自然不够,所以还需要更多证据,当然如果赵史官不想淌这浑水,沈某只当今日未来过……” 言罢,男人起身理了理他那一身粗布麻衣,就要躬身道别。 直到沈随走到门口时,身后才传来赵影清脆有力的声音, “沈大人留步——” - 临水镇位于京城西郊,离此地二三十里远,两人靠步行得走到天黑,可是今日她没坐马车来。 于是……就只有乘坐沈随的驴车了。 驴车不比她马车宽敞舒适,更没有暖气,越往京郊走,路也越来越狭窄,青砖石板变黄土小道 路上更是坑坑洼洼,少不了颠簸,也不知道那驴是否知道车里拉了两人,跑的极其缓慢,时不时还要停下来打个喷嚏…… 又是骤然一停,赵影本就被颠的难受,猝不及防往前一扑—— 沈随稳稳的扶住她的肩膀,关心道:“赵史官没事吧。” 赵影摇摇头,她只是有些晕,坐稳后,她有些无力的靠在厚垫,觑他一眼, “沈大人不难受吗?” 驴车内狭小,他们相对而坐,一路上她都不知道颠了几回了,沈随却始终稳如泰山。 沈随淡淡回她,“习惯了。” 想到那日乘坐赵影马车,沈随又道:“确实委屈赵史官了,是本官考虑不周。” 男人一脸诚恳,赵影默然,她是不是不该这样问,怎么感觉她嫌贫爱富一样? “沈大人不必如此说,下官只是有些不适,谈不上委屈……” 驴车一颠一颠的,赵影又听沈随道: “不过赵史官放心,此车刚换过,不用担心出意外。” 赵影想到那日的偶遇,又是默然,车是换了,可驴还是驴啊! 沈随话音刚落,就传来——“哐嘡”一声。 驴车一个剧烈颠簸,赵影险些又朝沈随扑去,还好她死死抓住扶板, 赶车的小厮呼道: “公子,不好了。” 沈随面色一变,“怎么回事?” 片刻后,三人站在路边,相对无言,寒风吹过,夹杂着某人歉意的声音, “小路多崎岖,实在是没料到……” 赵影摇摇头,看着掉坑里的车轮,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约莫一炷香后,驴车被推出水坑,他们也终于在午时末赶到了临水镇。 两人简单吃了碗馄饨,便驴不停蹄的往太平村赶去,不过此刻赵影一个人坐在驴车内, 而少卿大人——沈随,则在外面赶车。 只载两人的驴车,确实快了不少,赵影也自在了些,有时间去理一理思路,她在想,为何信笺不在妇人手里,而在她儿子手里。 不是一家人吗? 思索间,驴车也停了,沈随把驴车寻了个地方停好。 两人便往那乡间小路走去,赵影这才发现沈随没找人问路, “沈大人来过?” 这没什么还隐瞒的,沈随点点头,“立案后就来了。” 赵影问出心中疑问,“那为何妇人撞死前没有拿出信笺来?” 话落,她看到沈大人挑挑眉,“我要是知道这么多就好了。” 赵影“……” 两人走走谈谈,来到一幢茅草房前,冷风一吹,卷起些尘土…… 很安静,静的有些不寻常。 行至门口,沈随脚步一顿,赵影也紧跟停下来,她抬眸看他,男人眉心一皱,眼里划过一丝凝重。 紧接着几个大步向前,一把推开了破旧的木门,唤了声, “可有人在?” ……没有回应,不过突然被推开的门里倒是飘来若有似无的腥味儿……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下一瞬,沈随直接走向里屋,推开了房门。 赵影担心里面有人,还想阻止,不过并未来得及,门被推开了。 那浓稠的血腥味儿毫不掩饰的窜入鼻腔,同时也看到那横倒在地上的男人,面色青紫,血流遍地…… - 回去的路上,她能明显的感受到沈随心绪不佳,两人都没有说话,赵影想到刚刚沈随碰到那人尸体时,双手有些颤抖。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后来沈随又坚持去找锄头,去后山挖了个坑,将那人葬了。 沈随整个过程都很沉重,紧抿着唇,不发一言,还是她打破沉寂道: “沈大人,你还好吗?” 走在前面的男人回过头,看着面前少年洁白如玉的面庞,是啊,赵影从小养尊处优,对她来说就是死一个人而已…… “没事,就是有些懊悔,或许我早一步来,他就不会死了。” 赵影道:“这不怪沈大人。” “那怪谁?” 许是察觉语气不对,沈随缓了缓道:“赵大人不知,沈某幼时就在那样茅草屋长大,穷苦人家孩子大多吃不饱穿不暖,这些尚不论,更可恨的是那种无助……” 沈随看她,“赵史官知道是哪种无助吗?” 赵影摇摇头。 “是有苦说不出……是有冤无处申……每年含冤而死的人不计其数。” 赵影心中一怔,仿佛明白了沈随刚刚行为,也明白了沈随查案的决心! 就算是十几年的旧案,就算是已破但又存疑的旧案,只要有一丝疑虑,就要追查到底。 天色渐暗,寒风呼啸中,又飘起星星点点碎雪,她听见男人有些沙哑的嗓音, “赵史官今天也看到了,是有人杀人灭口,有人不想让真相大白,陈年旧案,许真是冤判……” 天有些暗,赵影看的有些不真切,只依稀见男人墨眸深邃幽暗……夹杂些许看不清的东西。 “可现在案已经破了。” “可以再翻案,还是说赵史官觉得今日所见只是意外,信笺也是贼人伪造?” “当然不是。”赵影回答的很爽快。她也不是傻的,从刚开始坚决认为“萧滕叛国”是不争事实,到现在已经开始动摇。 只是现如今明明是有人不想翻案,所以才急着破案,且那人身份不低,沈随虽是四品官员,但无家世背景,要翻案,实属困难! “既然如此,沈某也不多说,沈某出身寒门,一路走到此位,为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海晏河清,天下无冤!” 说罢,不等回话便抬脚往前走去。 …… 驴车晃悠悠一路驶向京城,行至赵府时,天已黑尽。 道别时,赵影看着他突然说了句,“赵某也期望有朝一日——海晏河清,天下无冤。” 沈随:放心,驴车很好,刚刚换过。 赵影:可是驴没换![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相约 第4章 生辰 那日之后,她和沈随都没再见面,不过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她一直在找机会想要问她娘当年的事,只是顾忌邱氏的心病,一直拖到今日。 萧滕是熙和三年冬月被诛杀,而前一月,她爹还回来过一次, 就是那次,他爹上书指证萧滕叛国,其罪可诛。 赵家人刚正不阿,久著公望,帝王直接信了一大半,当日便派兵平反,紧一个月萧滕就被正法,将军府被抄。 这也是为何她一直对此深信不疑的原因,如若真有冤,她爹岂不是…… 所以她一丝怕,她怕她一直引以为榜样的爹爹是奸佞之人。 赵影深呼了口气,不过有一点她很坚定,那就是她要查下去,不论结果。 他们赵家不允许有助纣为虐之人。 今日是她的生辰,她知道今天是个问话的好时机。 “阿影,在想什么?” 赵影看着这一桌子佳肴,心里很暖,“谢谢娘,娘真好。” 邱氏也摸了摸她的脑袋,宠溺一笑,“谢什么,傻孩子。” 说着又夹了一块红烧肉到她碗里,“多吃些,看你瘦的。” 赵影很爽快的吃了,边嚼边琢磨着怎么开口。 如今赵府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所以逢年过节,也会叫身边丫鬟们一起凑个热闹。 邱嬷嬷是个有眼力的,眼看吃的差不多了,也就招呼着丫鬟小厮们下桌,出门前,还体贴的把雕花木门关好。 她知道,“公子”有话要跟夫人说。 她守在门口便好! 须臾。 南苑堂屋内,传来“哗啦”几声脆响,是茶杯落地的声音。 “我不要——”清脆利落的反抗声音不留余地。 黄梨花木桌前,“母子”二人相对而坐,两人面庞有七分相似,此时都紧眠着唇,面色紧绷,不发一言。 胡嬷嬷听见里面隐隐争吵声,心底一惊,起步前去劝解,公子再过两年便及冠了,许是越大,性格越像老爷。 用夫人的话讲就是——很犟。 “夫人……” 嬷嬷刚开口,便被邱氏打断,“嬷嬷下去吧,我们无事。” 胡嬷嬷欲言又止,“公子今日生辰,到底还是......” 邱氏点头,“放心吧。” 赵影无意和母亲争吵,更不想触及母亲的伤疤,她只是刚提及她爹一句,她娘便逼问她“是不是要问萧腾。” 她低声答了句“是” 随后邱氏面色一变,一把拂掉了桌上的茶杯,牛头不对马嘴的要她辞官,马上辞官...... 甚至还要她假死离京,换回女装,她不要,赵家史臣之家,她从小耳濡目染,发愿要做一个像祖父那样“善恶必书,斯为实录”的史官。 现在的她一天不执笔她就手痒,三天不值事她就心慌。 要她变回女子,砍断她的仕途,比让她死还难受。 见门已经关好,邱氏软了语气, “影儿,你听娘说,上月你外祖父托人来说,你舅舅家那位害了瘟病的表妹,与人隔绝几年了,上月便撒手而去了,到时候你……” “娘——” 赵影打断邱氏的话,一脸坚决,“娘,我不想走,我要继续做史官。” “可你终究不是男子,做两年就算了,再说你二叔家逸哥儿也十岁了……还是说,你做官,你想去查萧腾吗,你觉的是冤判吗,我就知道,那人撞死在大理寺外肯定惹人生疑,可没想到,就连你也——” 赵影缓和了语气,“娘,我没有,我只是有些好奇,是娘想多了。” 邱氏瞪大了眼睛,红了眼眶,“你是我带大的,这些日子你心神不宁,刚刚又特意支走嬷嬷,你别以为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等着今日是吧,你可别忘了是谁杀了你爹......” 赵影见她胸口起起伏伏,赶紧去给她顺气,心道她娘应该犯病了,她语气更加缓和, “我没忘,娘你冷静下……” 邱氏却一把扶开她的手,眼神涣散,她越发语无伦次起来: “是萧腾,是萧腾一刀砍下了你爹的脑袋啊,影儿,你今日还敢因着那妇人的话,来质问娘,我看你良心被狗吃了......不...不行,现在你马上就走,走的远远地...” “娘,我没有,我没忘...” 邱氏眼神越发空洞,脸色苍白,本就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赵影赶紧抱住邱氏,眼底闪过一丝悔色, “娘,娘,我错了,我再也不问了,娘不要这样。” 她今日就不该提及爹,明知道她娘的心病,她却还想趁着生辰......赵影闭了嘴,一下一下,拍着邱氏后背,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记得幼时娘抱她时很柔软,很温暖,可现在她抱着娘,后背却是一把骨头,很硬,很冷。 娘瘦了,瘦了很多。 邱氏渐渐回过神来,紧紧回抱着女儿,轻声啜泣,须臾后,她抬起头,眼里满是哀求, “阿影,不做官了,好不,你今年十八了,寻常女子都嫁人了,回头寻个原因,安排——” 在提此事,赵影张了张嘴,下意识要反驳,却顾忌到邱氏情绪,她只得低声道: “娘,我还不想嫁人,阿影从小被当做男儿养大,也没学过女红,更不知为妻之道,如何嫁人呢。” 闻言,邱氏眼里又闪过后悔之色,怪她,都怪她,当年,赵家男丁薄弱,她嫁入赵家后,大家便盼着她早日产子,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却是女儿,她还因此伤了根本,难再有孕。 夫君爱她极深,不愿纳妾,情急之下做了这个荒唐的决定,哪想到夫君早死,公爹公婆得知此事后怒骂荒唐,却又无济于事,最终决定从宗室过继了赵况。 阿影如今的二叔。 熙和三年的事情很多,赵家根本禁不起折腾,谎报性别这事只能一拖再拖…… “娘,再等等,等我偷偷学些女红再计划此事可好,娘——”赵影看她走神,语气更缓和了,她甚至没在拒绝换回女子身份的事。 赵影自小当做男儿养,又生在史臣之家,她从小学的便是诗词歌赋,四书五经,现如今入朝为官,举手投足之间更是风度翩翩,儒雅从容的男儿姿态。 哪还有女儿之间的温柔贤淑,就连她,有时候看她大步流星的步伐时都有一些恍惚。 “娘……”赵影见她不说话,抱着她摇了摇她胳膊摇了摇。 邱氏回神,看着眼前的女儿,也就此时才有那么一点女儿家撒娇姿态,当下心就软了, “好,就依你所说,不过你要答应娘,既然做了史官就好好值事,平日里低调一些,少去接触哪些王公贵族,免得被人发现端倪。” 听见邱氏没在逼她,赵影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省的,阿影一定会很小心,绝不惹事。” 看着乖巧的女儿,邱氏拍拍她手背,眼底一丝后悔闪过“娘刚刚有些激动,别怪娘,今儿你生辰,娘还...” 赵影摇摇头,“不怪娘,是儿不好,惹娘生气。” 邱氏红了眼眶,“不怪娘就好,好了,天色不早了,回东苑休息吧,只是切记有些子虚乌有的事莫去追究知道吗?” 赵影闪了闪眼,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阿影——很犟[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生辰 第5章 弹劾 如今是熙和十五年,熙和帝而立之年登基,至今已是不惑之年。 此时,金銮殿中, 沈随站在大臣之中,手持笏板,听着文武百官上报事情,心里却飘到赵影那里,那晚道别时,她说那句的意思?是要同他一起查案?不过这几日怎么没动静? 无妨,原本,他也没给予太多希望,思索间,又有人站出来。 “皇上,微臣有事要启奏。” “贾卿何事?” 监察御史贾仁正义秉公手持笏板道:“微臣要弹劾沈随沈大人滥用私权。” 话落,四面八方的目光纷纷投向沈随,疑惑的,欣然的,担忧的...... 沈随:“?” 上位的熙和帝眼里也闪过一丝疑虑,“怎么个滥用法?” 贾仁躬身道:“前些时日,大理寺出了一桩案子,可那报案人并无证据,仅凭三言两语,沈大人就立案抓人,害的被抓之人平白无辜受了几日牢狱之灾,微臣认为,实属不妥。” 贾仁话落,底下朝臣少不了窃窃私语,谁不知道大理寺少卿沈随,出了名的严谨自持,一年到头也找不到几份差错,眼下出了这么一出...... “哦,是何案子,竟引的沈卿如此鲁莽?” 有不少消息灵通的朝臣早就听说那案子,不过关乎“萧腾叛国”大家也就识趣的闭了嘴,谁人不知自熙和三年后,熙和帝对“萧腾”二字格外忌讳。 早年,有朝臣无意间提了句“萧腾”年少时心性纯良,熙和帝便勃然大怒,怒骂“萧党余孽”当即就下令问斩。 最后百官劝谏,头是保住了,不过官儿也丢了,现在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待着。 自这一出后,“萧腾”此人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不再提起。 熙和帝问完后,迟迟不见回应,周身释放出些帝王的压力,贾仁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嗫嚅着嘴唇,半天没蹦出一个字来。 沉浸中,终于有人站了出来,躬身道:“回皇上,此案正是十二年前萧腾叛国一案。” 话落,又是一阵死寂。 众臣此时脑袋恨不得埋到地上,心里对沈随又多了几分佩服,被弹劾还敢站出来,果然后生可畏! 龙椅上,帝王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怎么,大理寺最近很闲?要翻出十几年前的旧案来审?” 站在殿中央的男子好像感受不到帝王之怒,不紧不慢,言之有序的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话落三秒,陡然听见帝王自胸腔发出的声音, “好好好,沈随啊沈随,你这个大理寺少卿真是好啊!要是人人都像那人一样一头撞死在你大理寺门外,那就人人都冤吗?” 沈随腿一弯,跪在地上,眸底迸发出一抹坚定“难道这还不够吗,立案讲究供、证、赃、状,那妇人言辞肯定,有据可寻,臣自认为没有错。” “砰——”上好的如意纹玉杯“哐”的落地,碎片自那高位上飞落殿中,同时传来帝王怒喝声: “朕看你这大理寺少卿是当够了——” 帝王发怒,殿中朝臣腿一软,顷刻间跪倒一地,稀稀散散传来几声“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顾相是当朝老臣,已是耳顺之年,熙和帝还是皇子时还曾授予学识,平时帝王也会给几分薄面,此时他眸子闪了闪,站出来劝谏: “皇上保重龙体,莫要动气,沈卿年纪尚轻,阐述事情难免不全,待老臣重述......” 随着顾相的这一番话出,横眉怒目的熙和帝脸色总算缓和几分,不过还是绷着脸,半响才开口, “好了,都起来吧。” 有了这话,众臣也都松了口气,缓缓起身,唯独沈随还跪着,一动不动。 熙和帝犀利的眼光扫过去,“沈卿,你可知错?” 跪着的人唇封齿掩,就在熙和帝快再次发怒之时,终于听到那低沉的声音: “臣...知错,是臣鲁莽了。” 不远的顾相听到这话,梗在胸中的气总算畅通了,然又听到熙和帝不容拒绝的言辞: “既然犯错,那就要接受惩罚,念在你是首过,朕命你下朝回去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自行值事,你手里的案子就暂交于大理寺丞吧。” 男人声音听不出情绪,“臣遵旨。” - 云层更迭,日暮西垂。 国史馆一角,赵影终于放下笔墨,舒展了下脖颈,她这几日都在整理抄录被火烧的卷宗,但大多数也都不完整。 其中关于熙和三年的更是少之又少,无从抄起。 “赵史官,还不走?” 赵影抬眸,隔壁的龚维已经收拾好书桌,起身弹了弹衣袍,准备回府。 “快了,你先走吧。” 龚维看她磨磨蹭蹭的样子,道:“还以为你待了几天大牢,会懈怠些,没想到你还愈发尽职啊!” “……这不是把前几日的补回来吗。”她其实不是因为这个不走,而是自从那日和邱氏吵嘴后就有些怕回府。 龚维投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不愧是克尽厥职的赵史官啊” 说着也不急着走了,反而神秘兮兮的一笑,“话说,我今儿午后听到一件秘事儿。” 说完迟迟等不到赵影回话,他又补充了句,“你就不想知道?” 赵影挑眉道:“你都说是秘事儿,哪能让人轻易知晓,再说,我也不想知道别人是秘事。” 龚维一噎:“也不算秘事儿,就是我先知道而已,且还跟你有点关系呢,怎么样,想不想知道?” 眼看着赵影收拾好桌面,就抬脚要走,丝毫不在意他说的秘事,龚维脱口而出, “那日抓你的沈大人今日被弹劾了。” 赵影脚步一顿,眉心蹙了蹙,“为何?” 龚维轻哼一声,往前走去,“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 明日休沐,她还想趁此机会找沈随谈谈案情,结果龚维刚刚说沈随被剥权了,即日起在府里闭门思过。 这可如何查案,马车内,赵影愁眉不展。 “公子,到了。”富贵将马车停在赵府前,跳下车。 闻言,赵影眉头皱的更紧了,踌躇好一会儿才下车,留下后面的富贵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几日公子有心事,有时候侯他说话,公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赵影可不是有心事吗,且还是心事重重,自从那日她说要学女红后,她娘还真听进去了,逮着时间就叫她去南苑。 这也是她不想回府的原因,更不用说明日休沐,一想到要绣一天的花,她心里就堵的慌。 又想到沈随,心里更堵了! - 沈随此时站在沈府前堂屋,垂首恭听。 身旁,头发花白老者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走来走去, “你说你…老夫早就说过,凡事三思而后行,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你都左耳听右耳出了?金銮殿上是什么人,说你一句,你低头听着就是了,你还敢顶嘴。” “学生只是实话实说。” 那老者听着这话,蓦地一顿,停下来,盯着他,“不对,这不像你,沈望山,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说你真查出来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来?” 平日里他认识的沈随虽然也是敢作敢当,正直无私,但也不是那执拗之人,更不会不知道熙和帝明显动怒,他还往刀口上撞。 沈随默了片刻,敛眸道:“老师多虑了,是…是那位妇人让学生想起了学生的母亲……” “真是这样?” 沈随看着他眼里还存有疑虑,明白历经两朝的老丞相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语气真切道: “老师不知道,学生母亲也曾以死明志,可最终是不了了之,那时学生年幼,无能为力,所以学生发誓,日后若有能力,定不会让有冤之人无处申冤……被迫枉死。” 顾相听了,长吁一声。 沈随怕他不信,又补充道:“老师如果不信,可以差人去问,学生老家那边人都知道。” 顾相倪他一眼,“你这是说什么话,我说了不信吗。” 沈随没吭声,讪自走到茶桌前,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面前,“老师相信学生就好,老师喝茶。” 顾相接了,一口而饮,说了这么久,是有些渴了,眼下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心里也松口气,“既然如此,你是打算为那妇人申冤了?” 沈随不语。 “暂且不论是十几年的旧案,就说那案子,有赵家指证,仇副将口供,叛军的招供,还有通敌的书信,哪一处不是订在铁板上的证据,阿,就凭那人一腔言语,就可以重新翻案?” 说着又摸了一把稀拉的胡须,“何况不是结果都出来了吗,那人知道自己是将死之人,所以才一头碰死,今日还真不怪皇上骂你几句……” 他此时都想骂他几句,他平日里聪明机智的学生跑哪儿去了! 说罢,看着平时倜倜而谈的大理寺少卿,此时像个犯错的孩子,顾相也软了语气, “好了,好在最后保住了官儿,趁此机会也好好修养几日,时机到了,老夫去探探口风,只是那案子就过了,莫要再犯浑,我也回去了。” 沈随颔首,真诚道:“学生送老师,今日多谢老师。” 顾相摆摆手,“不用送,老夫知道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弹劾 第6章 萧腾 是夜。 窗外漆黑,静寂无闻,窗内烛光微亮,男子静站于窗前,面无表情,只眼底些许猩红。 那日,国史馆那把火,是他一手策划,包括那一头撞死的妇人——慧婶,想到此,他眼里闪过一丝痛色。 她说她有办法,有办法让“将军府”翻案,她让他配合她。 没想到是以生命为代价的配合,男人闭了闭猩红的双眼。 她是那样决绝,带着必死的心态,撞得头破血流—— 她丈夫确实是萧滕的手下,但却不是叛军,他们都是冤枉的,该死的不是他们。 还有慧婶的儿子,是他去晚了,他不该低估背后人的残忍,他们是那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人。 那刺眼的鲜红,瞬间让他回想到十二年前,他想到他们萧家,想到, 他的父亲——萧滕,还有父亲那三千精兵,他们跟随先帝南征北战,不惧刀剑,冲锋陷阵,打下江山,是铁骨铮铮的英雄! 到头来落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落了个就地诛杀的结局。 他们萧家人一夕之间被抄家问斩,上下百余口人死于乱剑之下,他当年就躲在水缸之中,从破洞中窥见他们萧家血流成河…… 长姐临死前,还望着他的方向,他看清楚她的唇语——不要出来,不要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昔日烈火如歌的长姐眼眸渐渐失焦, 死不瞑目!! 也看见忠仆将自己之子换上他的衣裳,葬身火海! 到处哀呼惊叫,断壁残垣。 整整三日,他才敢从缸中爬出,不言不语,凭着报仇意念,一路踉踉跄跄流浪到江南,饿了就捡剩菜剩饭充饥,渴了就去河边饮。 终于到了当年他爹留下暗线家中,换了身份,落了户口,一路登科及第,高中探花,入朝为官。 走到如今的沈随,大理寺少卿。 沈随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住,直到指尖刺入血肉,丝丝血珠渗出…… 他以为,他有能力翻案了,有能力为他萧家申冤了,“将军府旧案”终于重见天日了。 可关键时刻,上面告知他不要查了,那妇人的底细已经调查清楚,萧党余孽,死有余辜。 他不甘心,想继续查下去,结果慧婶儿子也死了,他不敢了,不敢将手里的信笺公之于众,那样不知又不知会连累多少人。 接连而来的事情打的他措不及手,让他清楚的认识到,他既没有家族庇护,也没有滔天的权势,就算是大理寺少卿又如何,稍有不慎,他这个官说没也就没了。 谈何翻案,谈何复仇? - 昼夜交替,晨光熹微。 雕花木床上的人懒懒的裹了裹蚕茧被褥,一头青丝不经意溜出来,垂在床沿,蓦然,一张粉妆玉砌的脸从被褥中冒出,杏眼流转,毫无睡意。 是的,在选择绣花和学习女德之间,她选择了赖床。 可她天生不适合赖床,睡到日中已是极致,她心里惦记着没抄录的史册,没整理的传记…… 可现在隔一会儿她娘便让人来问一句,她起没有,她那南苑里有刺绣、贴布绣、纳纱绣、各种绣等着她...... “公子?”门外又传来春桃的声音。 赵影星眸一转,懒声道:“进来吧。” 春桃一喜,推门而入,“公子可算醒了,夫人都来催几次了。” 说着,目光一顿,雕花大床上,她家“公子”卷着蚕丝被,盘坐在床中央,一双杏眼略显慵懒,青丝如乌云般垂落肩背,屋内晨光漏进来映衬在她白皙的脸庞,宛如璞玉。 春桃一时间看呆了,往日,公子总是鸡鸣即起,少有睡到日上三竿之日...... “春桃?” “啊。”春桃猛地回神,快步走到床跟前服侍她家公子穿衣,不由得感叹,“公子刚刚极美。” 赵影一愣,倪她一眼,“慎言。” 春桃捂了捂嘴,表示知道了,她家公子是个没把儿,她得时刻谨记,不能暴露。 随即她拿了套紫色长袍过来,却见赵影还在床上一动不动。 春桃,“?” 赵影看她,“春桃,我病了。” 一听这话,春桃脸色骤变,“怎么了,公子哪里不舒服。” 她就说嘛,公子向来不贪睡,肯定是身体不舒服啊!都怪她,大意了! “……” 一炷香后,赵影虚弱的躺在床上,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红,说话也有气无力,“娘,别担心,一般风寒罢了~” 邱氏又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烫成这样,不成,还是去寻个大夫看看。” 赵影拉着邱氏衣角,“不用,富贵不是去抓药了吗,不碍事的,更何况,我的身份……” 见此,邱氏也只能作罢,“那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就跟厨房说。” “娘,我想睡会儿。” 看着她疲惫的模样,邱氏掖了掖被子,“好,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知道吗。” 赵影点点头,“娘,你也回去休息吧。” 邱氏犹犹豫豫,春桃识趣上前劝道:“夫人,奴婢会守着公子的,夫人放心吧。” 邱氏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春桃一直紧绷的身体稍微松了下,她看着刚才还病恹恹的“公子”一把掀开了被子,露出里面三个汤婆子,中气十足道: “春桃,给我倒杯凉水来~” 春桃:“……” 她默默地走到茶几旁,到了杯温茶,再递给她家公子,心里还有些忐忑, “公子,夫人真不会发现吗?” “放心吧,刚刚看着不像?” 春桃摇摇头。 “那就成了。” 闻言,春桃心底有底多了,也是,毕竟连她都想不到,昔日老实巴交的公子会装病… - 京城西街,济世堂。 富贵手里提着两包药,琢磨着再去街巷转悠一圈。 今儿他除了给公子买药,还有一个任务, 打听沈大人! 他一路上碰见好几个官宦人家小厮,多少探到了一些,总得来说,就是沈大人触犯龙颜,被软禁于府中。 还有更严重的说,不日,沈大人就要被罢官了,轻则流放,重则掉头! 他又问,“为什么?那么严重?” 那人神神秘秘,“还不是多管闲事,不知轻重,唉,也是沈大人倒霉……” 不远处,平安看着那人提着两袋药晃晃悠悠走在街上,东拉西扯。 要不要过去呢? 他是自那年就跟在沈随身边的,所以很多事他都知道,对赵家也是格外注意,现在公子不得外出,外面有什么消息他得时刻关注着。 思索间,两人同时抬头,四目相对。 午后,暖阳正好,透过纯白的云层洒在青砖石瓦上。 小院里,赵影躺在斑竹躺椅上,晒太阳,一旁,春桃拿着一碗药碗,轻轻搅拌着,富贵也一五一十说着所见所闻, “沈大人府里的亲口说的,没有被剥权,只是暂时休息一二,过几日就正常值事了,还是让公子不要担心……” 赵影眉心轻蹙,她担什么心? “他说沈大人说是他鲁莽了,不该不分青红皂白抓公子你,改日…他家公子亲自登门赔罪…” 过几日是几日?改日又是哪日?罢了,有些事只有他们知道。 “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富贵楞楞应好。 “等下——” 富贵顿足“?” “别让我娘知道了。” 富贵狠狠点点头,他从小就跟着公子了,自然都听公子的。 富贵离开了,春桃转身便把那碗药喂了旁边的牡丹花仙子。 赵影闭着眼睛假寐,是个惬意的午后,不过她总控制不住去想事情, 比如,熙和帝为何怒至于此,如果单是沈随抓了她,她觉得她一个小官不至如此,那日龚维没讲个明白,富贵也说的模糊。 她觉得还应该有更严重的事,直觉告诉她又跟那桩案子有关系。 现在表面上看,熙和帝对沈随宽容了,板子没挨,官没剥夺,仅仅是在家闭门思过,实际上,把权给大理寺丞,变向架空,思过也没给个时间…… 往好了想,也就十天半个月,往坏了想,后面再寻个理由贬了也不是不是没可能。 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探探。 第7章 邀约 又是一个早朝日,是沈随闭门思过的第三日, 下朝后,顾远和没有着急走,而是来到了养心殿,有福大老远的就躬身一揖, “顾相。” 顾远和和蔼一笑,“劳公公通报一声。” “哎哟,咱家应该的,老奴这就去通报。”边走,边压低了声音,“皇上这几日瞧着心绪不佳,老奴瞧着约莫还是沈大人那事,顾相……” “多谢公公提醒,放心吧,老臣有分寸。” “唉。” 须臾,养心殿。 顾远和就着“江南冻灾”和熙和帝讨论许久…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即使是江南也是冰天雪地啊!” 顾远和叹气,“是啊,不过皇上不必太过忧虑,户部已经拨银下去了。” 熙和帝拿起三彩鱼藻纹杯抿了一口茶,点点头,不语。 顾远和眼看时机差不多了,刚想开口,熙和帝乍然挑了一本册子给他,“顾卿看看这个。” 他双手接过,仔细翻看起来,时不时眼里露出一抹赞善,册子不厚,里面描述的是江南民情,文采生动且还有配图。 真正赞赏的是,里面不仅只有水乡风情更有各州县的治安问题,制度上各种弊端等,这样清晰的展现出来,是为他们大燕发展添翼助力。 “顾卿觉得如何?” 顾远和点点头,毫无犹豫称赞道:“甚好,老臣觉得甚好!” “朕亦觉得如此,顾卿觉得此著作是何人编撰?” 顾远和一怔,心中顿时明了,此册子描写江南,还出现在皇帝御桌上,恐怕也只有江南巡史——赵况。 “是赵况大人吧。” 熙和帝点点头,黑眸有些悠远,“朕在想,让他在江南是否屈才了。” 顾远和默了片刻道:“赵大人确实是不可多得才人。” “你看,连远在江南的赵况都一心一意为着朝廷,更不用说当年冒死谏言的赵坤,如今却因为只言片语,就去翻劳什么旧案,捉拿赵家嫡子……” 说着,熙和帝话锋一转,“我知晓顾卿今日来是为那小子当说客的,我只问顾卿,他该不该罚。” 眼见帝王脸越来越沉,顾远和拖着一把老骨头扑通跪地, “是老臣愚钝,老臣愚钝啊!” 熙和帝深吸一口气,又亲自去扶起老丞相, “好了,朕只是怕寒了忠臣的心啊!” 熙和帝又看满脸岁月刻痕的老丞相,忆起多年前扶持他登基的时候,缓和了语气, “顾卿回去休息吧,朕心里有数,放心,朕也知道那小子只是一根筋了些,不然就不只是闭门思过了。” 顾远和躬身告退。 踏出殿门前,背后传来声音:“那赵家嫡子是个怎样的人?” 顾远和思索片刻:“臣也极少接触,只听他人说是个心醇气和的,平日里不喜言语…” 熙和帝点头,若有所思。 走出宫门的顾远和同样若有所思,思绪飘远,不远处,一位青衣少年突然映入眼帘,他脚步一顿,随后疾步向前。 “顾相。”赵影察觉到有人过来,定眼一看,原来是当朝丞相,当即一揖。 顾远和停下脚步,好生打量了下眼前的后生,眉目清隽,面如冠玉,一身青袍映衬的宛如翠竹般苍翠挺拔。 确实有其父风范,“你是赵影。” “正是小官。” 顾远和点点头,和她闲聊起来,“那日,沈随没为难你吧。” “沈大人没为难下官。” 顾远和看她一板一眼的模样,想起外人说她木讷温吞也不是空穴来风,“那就好,说起来,你跟你爹性子还挺像。” 赵影脚步一顿,“顾相见过我爹?” “当然见过,我还教过你爹呢。” 问出口,赵影就后悔了,两朝老相,见过她爹很正常,“那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远和看她眸中些许期待,想起赵坤早死,长叹一声。 微风一吹,眸光悠远起来,“你爹少时很闷,同窗都叫他闷葫芦,不过性格很倔,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爹真有这么倔。” “老夫骗你不成。” 赵影摇摇头,“就是下官很少听人提起我父亲……” 顾远和突然感慨了一句,“你父亲也是一个难得的纯臣啊!” 话落,又见赵影一脸欲言又止,心中有些猜测,“想问什么就问吧。” “下官这几日听了些沈大人的传言,一时困惑,若是因关押下官,下官觉得尚不至于……沈大人公正廉明,是难得的好官!” 顾远和一顿,又看了她几眼,他还以为赵影要问她爹,结果是问沈随,当下脸色一变, “那是他分不清轻重,自找的。” 赵影“……” 说罢,又缓和语气,“亏得你还为他说话。” 想到赵坤为何而死,顾远和又瞧见赵影眼中的疑惑,心道,这后生估计还不知道前因后果,心思纯良的模样比起当年赵坤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影没注意顾远和的面色,犹豫道:“当年将军府那案子……” “是,是因为那案子,人证物证皆全,为平反,不少忠臣为之而死,那小子还不知轻重要翻案……” 其中就有你爹。 顾远和没说这句话,还是为那小子留点余地。 行至于此,丞相府的马车也到了,赵影拱手给顾相道别, “今日多谢顾相解惑。” “老夫瞧你也是个心思纯良的,只人心复杂,有时还是要多留心...” 赵影疑惑一瞬,再拱手谢过。 顾远和摆手离开,他是今日瞧着这后生顺眼,又怕他跟赵坤一样倔强,这才提点几句。 马车轱辘轱辘滚动着,回去的路上,赵影心中顿悟,为何沈随拿到信笺却不上书,宁愿来找她解惑。 就冲顾相和皇上的态度,想要翻案,简直犹如登天,哪里是几封字迹模糊,莫名其妙的信笺就能翻案的! - 东苑。 春桃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药走进来,“公子,先把药喝了吧。” 赵影呼了口气,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瞬间布满口腔…… 心里暗叹,天道好轮回,她装病没两日,就遭反噬了,这次是真正的风寒了。 她娘还疑惑她怎么越发严重了,急得她恨不得让她每日多喝她三碗药,不过有一点还是好的,这些日子总算没逮着她绣花了。 她娘这些日子也在打理西苑,她娘说,二叔一家要回来了。 想到二叔,赵况,至今也是六年未见了,二叔虽然是从宗室过继的,但是从小也对她很好。 少时,她没有爹,很多学问都是二叔教她,她也很感激二叔,只是十二岁那年江南突发洪灾,紧接着又发瘟疫,一时间民不聊生。 朝廷要派人前去视察民情,众臣又顾忌着瘟疫,最后是二叔自请下江南,三个月后,江南灾情稳定, 二叔本该带功归京,可他却上书一封,表示灾情虽稳,但房屋倒塌,破败不堪,百姓人心惶惶,他想多呆一些时日,以安民心,重建家园。 没想到这一待就是六年。 “公子?”春桃轻唤一声。 赵影回神,“?” “富贵说有事要禀报。” “让他进来吧。” 小院内,富贵神神秘秘的从袖中掏出一张信条, “公子,这是平安给的。” 话落,怕公子不知谁是平安,“平安是沈大人身边的。” 赵影把信条收入袖中,面色淡淡,“知道了。” 夜沉如墨。 赵影躺在床上,神色难辨,没想到,沈随会约她会见。 她想起那信条上的行楷黑字, “自临水一别,心中难安,若卿亦然,望夜半三更时,再诉衷肠。” 就这肉麻至极的内容,她要是不知道道缘由,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哥相思成疾,写信幽会小娘子…… 许是药劲上来,晕晕沉沉中,赵影睡了过去…… 阿影:收到某人的情书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邀约 第8章 赴约 自那日书信一送,沈随便在府中等人过来,这一等,便等了三日又三日...... 这一日,腊月初八,腊八节,朝中特地放了一日假。 她娘去城外寺庙祈福,喝腊八粥,城外寺庙离家有几十里远,邱氏往年会住上一两日,念经拜佛。 赵影难得落了个清闲,心里也有了一些计划,白日去京中闲逛了一会儿,顺便让富贵把有些口信传了过去。 午后,她又回府喝了香甜可口的腊八粥,然后便潜心写史,静待黑夜降临。 * 夜间戍时二刻,天已黑尽。 沈府偏门,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前一后,平安低声解释,“赵公子见谅,走此门,实属是公子有考虑。” “无妨。” 赵影的确不在意走哪道门,更何况,他们私下里见面若是有心人察觉,难免惹人猜忌。 富贵倒是瞄了几眼,这偏门实属太荒凉了些,杂草都有人高! 须臾,书房内。 两个人影一高一矮,两两相望,最终还是沈随打破沉寂, “我还以为赵史官不会来了。” 明黄的烛光闪烁不定,映衬在男人脸上,有些别样的风华,赵影脑子里突然冒出信条上的内容来。 再听到这话时,蓦然听出一丝怨念来,她敛眸下眸中思索,正了脸色,“这几日属实忙了些,今日腊八,适才得空。” 说话间,赵影不经意一撇,陈旧褪色的书桌上, “罪己疏”三个黑字映入眼帘,眸光一滞,不由得抬头望他。 却见男人兀自一笑,有些自嘲的姿态,“赵史官觉得我该呈上去吗。” “或者说,我真的错了吗?” 赵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窗外突然掀起一股狂风,打在纸糊的窗上,噗嗤噗嗤响,耳边男人嗓音有些缥缈, “如今,也只有赵史官相信沈某,不惜深夜前来,某感激不尽。” 相信他什么?这话说的感觉他们交情深切一样。 不过,看他那副样子,赵影又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若论沈大人缉拿下官入狱,那也是下官失责在先,沈大人没错,若说替那妇人申冤,沈大人也没错……” 寒风吹破了纸糊的窗户,争先恐后的破窗而入,吹起了身旁少年的一缕发丝,嗓音清澈,格外动听,就是有些翁声翁气,他不由的想起平安说,那日她家小厮去抓药…… “沈大人也许错就错在太较真,少有为自身考虑……下官觉得沈大人应早日上书才是,这样才能早日复职,为万民申冤…” “咳咳…咳咳…”说着说着一阵局促的咳嗽声猝不及防响起, 许是话说多了,加上窗外不断灌入的冷风,赵影喉咙中突然涌起一阵痒意,来势汹汹,越想压越压不住……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让她背脊不由得躬起,微微颤抖着。 沈随见此跨步上前,扶着她的手臂,轻拍她的背,带着几分关切,“赵史官可还好?” 隔得近了,他才闻到她身上那丝淡淡的药味,联想到那药,估计她是伤风了。 突如其来的碰触却让赵影一惊,下意识的弹开了,沈随手一顿,没再继续,转身走到窗边把吹的哐哐作响的窗户,“啪”的关紧,又理了理飞起的窗边… 屋里总算暖和些,咳嗽声也逐渐变小,只剩下偶尔一两声,晃神间,才发现沈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赵影顺了顺气,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装病了,自那日风寒后,她吃药不见好,反而还加重了…甚至还告假三日。 这也是为何没来找沈随的原因之一。 又养了三日,眼看好些了,今夜冷风一吹,那如轻刀刮侯的窒息感又来了……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了,是去而复返的沈随,手里还多了一壶冒烟的热茶。 “喝点水吧。” 赵影双手接过,手心微暖,看着眼前做工粗糙的白瓷杯,甚至还缺了个口,又是一顿。 “寒舍简陋,赵史官莫嫌弃,” 见她没动作,又补充了句,“放心,虽是简陋,但是干净的。”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赵影赶紧喝了几口,像是在证明她真没有此意。 温水入喉,咽中确实舒服不少,周身也升起一股暖意。 偏房内,富贵和平安围着一个火炉烤火, 平安再一次听到富贵的叹气声, “唉,也不知公子什么时候出来。” “……谈完事情自然就出来了。” “唉,也不知道公子冷不冷。” 平安皱眉,“屋里有碳火。” “唉……”这次富贵没再说话,他刚刚又瞄了几眼,沈府实属……寒酸了些,一看就没有地龙,他家公子风寒还未好,大半夜的,莫要又加重了… 沈府虽没有地龙,碳火还是有的,虽然只是黑炭。 不过——沈随从来不用。 若有若现的烛光下,赵影鼻子一痒,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上时不时一阵发冷,她现在后悔没有把汤婆子带上。 沈随再次看她,心里思忖着要不要把角落里那几坨黑炭点上,“赵史官可还好?” “无妨,对了,沈大人认识顾相吗?” 话落,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朝中谁人不识顾相,眼里闪过一丝懊悔,大概是风寒惹的祸。 沈随像是知道她问什么,“他是我老师,怎么了,他找过你?” “没有,偶然碰到了。” “阿秋~”赵影吸了吸鼻子,“那......” “那......” 两人同时开口,沉默半响后,赵影道“既然没什么事,下官先回去了。” 沈随本来也想说这个,临走前,突然多说了一句,“天气寒冷,赵史官记得多饮热水。” “沈大人也是。” “......” 府门前,沈随再次叮嘱道:“记得刚刚我与赵史官说的话,切要小心。” “下官省的。” - 回到赵府已经是亥时末了,赵影喝了药,加上屋里有地龙,她洗漱完躺在床上,总算是舒服些,就是鼻子有些堵。 今夜,她跟沈随主要谈了两个问题,第一个就是他告诉她还会暗中查案,也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沈随说的很诚恳,并没有强求她。 她同意了,也许还是因为她自己心底也有怀疑的地方。 沈随还说了一点,他叫她要小心,临水镇那一趟,他们行踪并没有可以隐藏,他是大理寺少卿为了查案前去临水镇尚没问题,可她一个小小史官也前去查案,就说不过去了。 何况,那日他们还发现了死去的青年,如果背后人为掩盖真相,要除掉她也不是没可能,还有今晚的行踪...... 这些,赵影确实没考虑那么多,好在出来时夜已深,加上她特意换了一辆马车,应该没人察觉。 沈府 赵影走后,沈随独自坐在书房久久未动。 桌上摆着一杯冷却的白水,是她刚刚喝过的,不过没喝第二口,他凝神思索,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会冒着丢命的风险来跟他查案吗? 他写信条约她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姿态,没想到她到是答应的爽快,不过仔细一想,这案子也算是跟她有几分关系, 当年赵坤上书,是让他们萧家被灭的导火线,许是他给的那几分信笺,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纸糊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掀开了,他却没有再阖上,任由寒风一股脑的打在他脸上,凉意自心间散开,迷蒙的眼眸瞬间清醒不少。 书桌的上写有“罪己疏”三个字的宣纸也被吹得起起伏伏,不一会儿就飘到了地上,他紧了紧拳头,终是弯腰拾起。 - 翌日,国史馆。 赵影突然顿笔,看着一旁册子上的内容凝眸沉思。 最近龚维收集不少史记,有些还是从民间收录,主要是为了弥补之前起火烧了的空白,将它们整理编纂重新汇编成史册,她眼下这一本瞧着就是民间的。 有些民间话本为了惹人眼球,会故意歪曲事实,所以他们会大改,但眼前这一段,到不是歪曲事实,而是正史上只有寥寥几笔,这里却讲的很详细,因为这事她幼时听祖父提过,是关于他们大燕打败仗,痛失幽州。 至今都没收回来。 她记得祖父说那场战败的很惨烈,很窝囊,经历过那场战的人都不愿意提起,仿佛就是他们的耻辱,而他们都在刻意遗忘那段耻辱。 赵影手中毛笔点在宣纸上,黑墨晕染,思索片刻,她心里有了决定,手中的毛笔开始运转,一笔一划,写的及其认真。 斯时,金銮殿。 闭门思过了整整一旬的沈随终于又出现在朝中。 眼下,正字正腔圆的念着一封奏折,“臣沈随,身居四品,承蒙皇恩,任大理寺少卿......却行事鲁莽,滥用私权...臣有过...臣深悔之......” 众臣也听明白了,是一封罪己疏,沈随言辞恳切,态度端正,熙和帝眸色晦明不暗,沈随念完后久久未出声。 沈随也不急,依旧态度诚恳的跪在地上,等候发落,瞧着像是对革职一事心意已决。 底下朝臣也都眉来眼去,各有所思,写这罪己疏他们以为是为早日官复原职,可没想到最后他还自请摘掉官帽,真是惭愧不成? 又或是以退为进? 第9章 算计 良久,才听到熙和帝喜怒不明的声音, “众卿怎么看?” 人群中有人上前一步:“依儿臣看,沈大人罪不至此,且沈大人知错就改,儿臣以为不至革职。” 紧接着,顾相也站了出来,“成王殿下言之有理,且看在沈大人昔日克尽厥职的份上,老臣也觉得尚不至此。” 众臣见表态的一个一个是皇子,一个是丞相,心里稍加思索,便纷纷站出来, “臣也以为沈大人罪不至此。” “沈大人审案一向公正廉明,此次也不过大醇小疵,臣也认为万不至此!”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一时间,持反对沈随革职的声音此起彼伏,帝王神色难辨,看向跪着的沈随, “既然大家都说你罪不至此,那看来……” “臣反对——” 这个节骨眼跳出来唱反调的,大家也都很好奇,寻声望去,只见监察御史贾仁正了正脸色, “皇上,臣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不是什么大醇小疵,那是铁板钉钉的通敌叛国的大案,若是人人都去翻出来,时不时审一审,大理寺公信何在?” 此话一出,果然熙和帝的脸光速拉长。 众臣埋头做鹌鹑,暗道,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陈年旧案还能不能翻篇了! “所以臣觉得,沈大人提议未尝不可,沈大人身居四品,若此事轻判,怕是会助长他人歪风邪气。” 顾相皱眉,“贾大人此言差矣,什么判不判的,他只是行事鲁莽了些,又无犯罪。” 说着顾相话锋一转,“再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贾御史莫要钻牛角。” “臣并无此意,只是沈大人这事比较特殊……” “怎么特殊了?” “这……”贾仁瞄了眼帝王,踟蹰着。 就着这时,有人蹦出来,“父皇,儿臣觉得贾大人言之有理,正因为沈大人身居高位,所以万不可潦草处之……” 眼看在朝的信王和成王都发言了,一旁的太子还愣着不动,熙和帝眼眸一扫, “太子怎么看?” 被点名的太子被迫站出来,“儿臣觉得都……言之有理。” “……”说了等于没说! 熙和帝深吸一口气,又把目光转向沈随,“沈卿真当自请革职?” 沈随言语委婉,“如贾大人所言,臣犯的错非同小可,所以臣实在无脸再担任……” 这话一出,熙和帝平静些许,既然不是真想革职,他这样做也无非是以退为进,怕一封“罪己疏”不足以让朝臣服众,适才以革职聊表诚意。 沈随此人,虽是死板些,但比起那些世家大族的见风使舵,他还是喜欢这种死板的! 加上沈随出身寒门,身后并无世族,用起来也比较顺手,就像今日,要说革职,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想清楚因果的熙和帝,反而觉得此事没那么严重了,不就是一桩旧案吗,还能翻天不成! 随着就是语气缓和起来,“好了,既然已诚心悔过,这事就过去了,明日该上衙上衙,朕可不愿被冠上一句是非不分的罪名来。” 说着又看向贾仁,“贾卿秉公直言之心,朕心甚慰,但顾相亦言之有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朕也罚他思过一旬,他也真诚悔过,断无再罚之举。” 话落,顾相最先附议,“皇上圣明!” 接着,众臣高呼,“皇上圣明。” 对此,贾仁也只得附和道:“是臣考虑不周……皇上圣明。” - 下朝后,熙和帝又单独召见沈随。 养心殿,熙和帝坐在紫檀木桌旁,看着垂首站在一边的沈随,眉心轻蹙, “你就真不怕朕摘了你的官帽?” “微臣相信皇上,皇上乃大燕明君……更何况臣是真心悔过,并非说说而已。” 熙和帝放下了手中奏折,略微挑眉,“哦,这么说是朕会错意了,你真不想做了?” 眼前的后生刚及弱冠,听此话,脸上一抹慌乱闪现,急忙道:“不…不是,臣并此意。” “那是?” 眼看帝王并未动怒,后生明显松了口气,镇定了些许,“不瞒皇上,臣此举,一是表明臣是真心悔过,二也是有臣的小心思,臣知晓臣这次过错难以服众……” 说着又抬头瞄了一眼帝王,“但皇上仁慈,对臣从轻处罚,臣怕复职后惹来非议,这才……” 沈随脸上陡然浮现一丝懊悔,“此事是臣考虑不周……还好皇上圣明。” 熙和帝听完“哼”一声,他就知道,沈随是忌惮那些世家贵族,故意如此,还算有几分聪明,如果能为他所用...... 沈随再抬头却又见帝王的脸色缓和了些,言语多了几分真诚, “什么仁慈圣明,这不过是些恭维之词罢了,朕只知晓你到底不是那趋炎附势之人,损失你,乃朝廷之失。” “皇上过誉。” “不过——” 熙和帝话锋一转,“你也看到了,朕虽为大燕君王,但行事论事也要考虑朝臣意见,贾卿家族世代簪缨,根基极深……今日是顾相和众多朝臣有心向你,来日你要是……” 沈随“扑通”跪地,眼底露出坚决之意,声音铿锵有力, “皇上对臣之心,臣甚感激,请皇上放心,只要臣在朝一日,就绝不允许他人挑衅皇威,若皇上有什么用的到臣的,臣将万死不辞——” 须臾, 熙和帝才应声道,“起来吧,沈卿赤子之心实为可贵,只日后切记勿要鲁莽行事,你尚且回吧。” “皇上——” 熙和帝凝眸看他,“先回吧。” 沈随这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转身离开。 - 宫门外,一个年逾半百的老头双手背后,来回踱步。 沈随顿步,心里有些愧疚,今日他笃定老师会为他求情,故而出此一策。 老师是心怀天下之人,当年不嫌他家贫財寡,看他有鸿鹄之志,故收他为学生,倾心传授他知识,望他有朝一日能为大燕栋梁! 当然,这些年他也未曾懈怠,拼命读书,用尽心思往上爬,可他到底存有私心,不是那真正心怀大义之人…… 就像今日,他对帝王装腔作势,费尽心机想要爬的更高,什么考虑不周,行事鲁莽, 他只不过是利用帝王猜忌之心,熙和帝早就对世家不满,又忌惮家族势力,不敢动手,身边可用之人极少,所以想要暗中培养势力。 而人选最好就是他这种无权无势无背景,又有点头脑的寒门人士,如果能对他心怀感激,那就更好。 所以,他早就想好了,如果被迫革职,他就去求老师,让他引荐为熙和帝办事,如果未革职,最差也就是官复原职。 不过眼下看来,事情有些预料之外...... “沈望山,你杵在那作甚!” 不远处传来顾相气急败坏的声音。 沈随敛去眸中思虑,疾步走过去,“老师……” 顾远和上下打量他几眼,蹦着脸,“还知道我是你老师?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想单飞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打什么注意,他教的学生,他还能看不出今日他是故意为之,皇帝想暗中养势的消息还不是他透露给他的。 只是他不明白,他好好的当他四品官儿,当个几年,再顺势而升,岂不更好? 皇帝那是想培养一把刀,为他除人,人除了,刀也就该废了! 沈随一脸无辜,“老师你在说什么,学生怎么会……” “哼~”他暂且不去想这小子有什么目的,但愿是他想多了。 “好了,今日去我家用膳,你师娘都念叨你几日了。” “那学生便却之不恭了。” - 仅仅半日,沈随官复原职的消息便不翼而飞。 朝中官员议论纷纷,赵影倒是没大多反应,她早就预料到了,对她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公子?”春桃又见她家公子发呆,忍不住出声提醒。 赵影一愣,手中的绣花针直接扎偏,指尖微痛,点大血珠迅速冒出—— 春桃面色一变,抓起赵影的手仔细查看,“公子怎么又扎手了。”这花没绣出来,手指都快被扎出花来了。 赵影收回了手,把绣布丢到一边,“要不你帮我绣好了。” 春桃摇摇头,“不行的,奴婢绣工都是跟着胡嬷嬷学的,奴婢一绣,胡嬷嬷肯定能看出来,夫人会生气的。” 赵影眉头微皱,她娘最近给她安排了任务,要她十天之内绣三条手帕,眼看三天过去了,她一条也没能绣出来。 哎! 许是最近二叔一家要回来的缘故,她娘又提了一次让她辞官,恨不得让她辞马上辞官。 她一拖再拖,她娘都起疑了,沉着脸追问她:“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想辞官,你说学女红也是哄骗娘的?” 看着愈发消瘦的邱氏,赵影又只好昧着良心解释,“怎么会,我只是有些怕,如今我连简单的手帕都不会绣。” 结果就是多出了三条白帕子让她绣! 想到此,赵影叹了口气,又认命的拿起才开了个头的帕子,胡乱绣起来,一边绣一边思索着为官长久之计。 一旁烛火摇曳生姿,陡然,赵影眸子一亮,有了! 阿影:我不想绣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算计 第10章 闹事 大燕律法,六品以上的官员不可轻易辞官,除非伤残极重,或家族被抄,否则辞官需要上奏皇帝,在由朝臣定夺,过程及其复杂且漫长,少则一年余,多则三五年,都不一定批! 她现在是九品,辞官只需上书一封,快的话,三五日就批准了,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升官! 想明白此的赵影,这些时日值事更加勤劳,同时也在暗中打听朝中有无六品官员缺失。 可还没打听出个结果,就出事了! 看着赵府门前乌泱泱的人群,赵影有些懵,还未待有所反应,什么烂菜叶,臭鸡蛋,接二连三的朝她飞来——同时夹杂着各种咒骂声。 “狗贼——” “赵狗贼……” “滚出大燕……” “你们什么人——” “我赵府招你惹你了?” 富贵和两个小厮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污秽物,大声喊道, “你们这是辱骂殴打朝廷命官……是犯法的……” 人群中有人恶狠狠的“呸”了一声,“什么狗屁朝廷命官,分明就是卖国贼——” “对对,卖国贼…” “卖国贼——” 赵影刚踏出一步想说点什么,“啪嗒——”一个臭鸡蛋敲中了她头顶。 冰凉黏腻的液体自额头流向脸庞,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不等反应,人群中有人见她冒头了,瞄准了她,更多肮脏物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 脸上,身上,瞬间布满了污秽物,甚至有人还还往赵府门前泼了一桶粪水…… 臭气直冲天灵盖—— 富贵赶紧护着她道:“公子,公子,快回府……” 赵影也顾不得什么,和富贵他们,转身,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几人适才松了口气。 门虽关了,外面的嚷嚷声依旧此起彼伏,辱骂不断…… 赵影定了定神,看了一眼狼狈的几,道: “先去收拾一下,其他再说。” 这边刚吩咐好,她娘那边就来人了,不远处有几个人影急急忙忙往这边赶…… 东苑 赵影沐浴更衣,洗去了一身污秽,坐在红木凳上,春桃在身后为她搅发,眼底些许愤怒, “公子,他们太过分了,怎么能……公子明明什么都做。”怎么能往府门前泼粪呢,还口口声声污蔑公子。 赵影眼神清澈,“莫气了,清者自清。” 今日国她史馆是去不了了,刚刚已经差人前去报信了,再让人将此事禀报上去,莫名其妙被扣上“卖国贼”这一顶大帽子,此事想小也小不了。 赵影脑袋飞速运转,把最近的事情通通理一遍,可依旧找不到源头。 每日除了往返国史馆,连街都很少逛,除了——腊八节那日,夜间还见了沈随。 但这与沈随有什么关系呢?莫名的,她想到了沈随让她要小心,赵影凝眸思索…… “公子,夫人过来了。”门外传来胡嬷嬷的声音。 赵影敛眸,朝春桃说了句,“去开门吧。” 木门一开,就见邱氏步伐不稳的走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恐,“阿影,影儿……你没事吧,有没有打着你,让娘看看…我儿,我的影儿……” “娘,我没事,我什么事都没有。”赵影轻拍着邱氏的手,她娘从知道这件事后就一直惶惶不安,比起之前她犯心悸的状态有过之无不及,好在她让胡嬷嬷安抚了好一阵,适才过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不,还是要马上走,影儿,你不能呆在这里了,马上走,会出事的,会出事的。” 邱氏才平静一两秒又开始惊恐起来,抓着赵影的手颤抖不停,言语混乱。 胡嬷嬷见此也赶紧去把门关好,夫人此时状态不清,怕不小心说出什么话来被有心人听见就不好了。 “娘,你冷静些,我现在没事,你看我不不是好好的吗。” 邱氏又凝眸打量她几眼,混沌的眸底清澈些,赵影刚松了口气,却又见邱氏陡然甩开她的手,面色一变,“你是不是骗娘,你根本不想走——” “春桃,春桃,去收拾东西,马上收拾东西,今晚就走,快...不,现在,现在就走......” 被点名的春桃一时间不知所措,瞄了好几眼赵影,邱氏三两步走过去,变得强硬起来,“怎么,现在我是使唤不动你了?” 春桃扑通跪地,急忙道:“奴婢不敢。” “那还不快去——” 赵影蹙眉,试图劝阻,“娘......” 邱氏丝毫不领情,又转头对胡嬷嬷道:“嬷嬷,去,去找根绳子来,今天就算是绑也要把她绑走。” 胡嬷嬷嘴巴微张,看向赵影,跪在地上的春桃也是一动不动。 见此状况,邱氏忽地转身,一甩衣袖,拂下了檀木桌上的茶杯水壶,顷刻间茶水飞溅,碎片满地,伴随着她歇斯里地的喊声, “怎么,如今我使唤不动你们了,好好,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赵影快步上前将她拉住,邱氏拼命甩开她,险些拉不住,“春桃...快来帮忙。” 邱氏明显神智不清了...也不管拉她的人是谁,红眉绿眼的,拽着拉她的人就咬,咬不到就踢,一时间手脚嘴并用,俨然一副失心疯模样,偏偏又怕伤了她,赵影和春桃都被咬了好几次。 胡嬷嬷自然也前去帮忙,却不知何从下手,哆嗦着嘴唇...... 赵影寻了空隙道:“嬷嬷,快去找药来。” “什什么药......” “安神丸.....” 胡嬷嬷适才稳了稳神,转身离开,“好好...我马上去拿。” - 待药拿过来了,喂药也成了一个问题,赵影看着此时被捆起来邱氏,心里一阵酸涩,她娘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和春桃合力才勉强将她抱住,没想到她嘴里又开始大吵大闹,不停嚷嚷,府里的人听到动静都跑了过来。 最后她心一横,这才让人把她绑起来。 “我来吧。”赵影拿着手中的药丸,走到床边坐下。 邱氏现在手脚被捆,却依旧不停挣扎,拿头一下又一下磕在床沿,嘴里不停念叨着,“快走...快走,来不及了,人要来了...” 赵影眼眶微红,轻轻唤了声,“娘。” 邱氏抬头,眼泪刷的流了出来,好像又认得她的了,“阿影......” 赵影有一瞬欣喜,“你认得我了,娘。” “说什么胡话呢,娘怎么可能不认得你。” 赵影倾身抱住邱氏,却摸到她身上的绳索,眼底愧疚,“娘,我马上帮你解开。” 邱氏听闻,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先把药给娘吃了吧。” 赵影险些哭了出来,顺从把药递到邱氏嘴边。 邱氏清醒,大家也都松了口气,服药后,邱氏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乘此间隙,赵影找来了胡嬷嬷,今日一事,邱氏的反应明显让她们措手不及,像是着了魔般,这太不正常了。 “公子,夫人就是太在意你了。” 赵影当然知道,“可她以前也没有这般模样。” 胡嬷嬷叹了口气,“自从公子上次被关后,夫人便时刻提着心,夫人是怕公子再遭此罪。” 看着赵影担忧的样子,胡嬷嬷心底犹豫,其实还有一件事,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蓦然,不远处传来富贵的惊呼声, “公子,不好了,衙门来人了——” 赵影瞬间抬头,心子又一紧,提步往前走去。 - 须臾,赵府门前。 赵影看着公差旁边的沈随,心里安定不少。 “莫要担心,此事明显有人栽赃,只是再没查清前,又要委屈赵史官走一趟了。” 赵影摇摇头,眼见就要被带走,不曾想后面跑来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惊恐万分呼道:“我不准你们带走我的阿影......” 赵影瞳孔一缩,她娘怎么出来了。 邱氏来势汹汹,不顾一切的扑向穿官服公差,可公差不会惯着她,当即把她推到在地,她爬起来,又要扑上去。 “住手——” 赵影惊呼,冲上去抱住邱氏,邱氏又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赵影显然力不从心,沈随犹豫一瞬,上前几下把邱氏控制下来,可这也堵不住她的嘴,“坏人,都是坏人,狗官......” 赵影面色闪过一抹焦急,抬手看沈随,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赵影解释,“我娘有病......” 一旁公差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疯子”也心底疑惑,赶来的春桃和嬷嬷等人更是大惊失色。 “狗官,你们这群狗官,我...呜呜呜......”赵影捂住她的嘴,一咬牙, “麻烦沈大人打晕她。” 沈随定了定神,点头,举起右手,一掌下去,瞬间,周围安静了! - 赵影也没想到短短一个月余,她又来到了大理寺狱,不过条件比上次好不少,牢房里不仅有床,还有书桌,甚至还有专门洗漱的小房间。 此时天已经黑尽,牢房里明黄的烛火忽明忽暗,赵影看着面前的男人,由衷感激道: “多谢沈大人。” “赵史官客气了,对了,你娘......” 面前的少年一脸愁容,“许是怕我出事,自上次我出狱后,我娘就病了,时好时坏,今日她的胡言乱语,沈大人莫要往心里去。” 沈随点点头,没多问,只是转身离开前不经意扫了眼角落的木床...... ...... 临近三更天,赵影盘坐于木床上,身上披着薄薄的棉被,闭门眼神,倏地,门口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赵史官睡了吗?” “没有。” 音落,外面便想起窸窸窣窣的开锁声, 片刻后,赵影看着床上多出来的厚棉被,惊讶一瞬,还未开口,并听见男人磁性的声音, “天气寒冷,赵史官莫要又凉了。”话落,不等她回应,就欲转身—— “沈大人。”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沈随回头,那人依旧盘坐在木床里侧,书桌上,蜡烛已经快要燃到头,橙黄的火花跳跃不定,映衬着她脸如暖玉般温润细腻。 “多谢沈大人。” 沈随收回了目光,“些许小事,无需言谢。” - 走出牢门不远的沈随遇到小跑而来的平安, “公子,可算找到了。” 平安有些气喘吁吁,怀里抱着一个汤婆子,递给沈随,“公子,给。” 今夜他本来都要睡了,突然被他家公子喊起来,问,他们府里是不是有一个汤婆子。 他睡眼惺忪的点点头,以为是他家公子冷了,麻溜起床去库房寻,还没寻到便见他家公子又从房里拿了一床丝绵被,就要出门。 他一问,才知道是去送给赵史官的...... 沈随接过了汤婆子,手中一暖,一时间踌躇不前,刚刚他都忘了。 平安见此,识趣道:“我去送吧,公子。” 沈随点头,又把汤婆子递给他。 平安刚走到狱门前,却又听到他家公子的声音“等下——” ...... 少顷, 赵影看着去而复返的沈随,心情复杂。 赵影:今晚的少卿大人格外动人! 沈随:阿影也一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闹事 第11章 温暖 赵影此时已经躺下,刚要起来,就听沈随道:“赵史官不必下床。” 赵影又是一愣,看着男人一手提着油灯,一只手抱着一团黄黄的,油灯昏暗,她一时间看不太清。 待沈随来到她床前时,她眸底一怔,转瞬间,一团暖呼呼的东西落到她床边,是一个极好黄铜汤婆子,上面还有精心雕刻的花纹。 男人声音低沉而柔和,“牢中阴寒,赵史官莫要病了,来日还要问审取证......” 风一吹,油灯一晃,再回首,那人已经落锁走远了。 只剩下被窝里绵绵不断的暖意,赵影一时迷惑,总感觉少卿大人对她太好了些…… 沈府,书房。 沈随手里拿着一卷宗,上面的黑体小楷刚劲有力,一如她人一样。 沈随想到牢里的赵影,这次她被污蔑叛国,正是因为他手中这些册子。 这几本册子正是赵影所编纂,只是其中有几断描写了“萧滕”也就是他父亲年少时战绩。 他幼时曾听母亲讲过,没想到今日还能在册子上见到。 他不知道赵影是从哪里收录的消息,编撰成册,再让“萧滕”威名重现。 他看到这册子时心里是欢喜的。 夜风从窗口吹来,带起淡淡墨香,沈随放下卷宗,目光坚定。 此次事件明显有人要至赵影于死地,就算看在这册子份上,他也不会让她出事的。 - 翌日。 卯时初,赵影准点睁眼,牢门外传来零零碎碎的脚步声,沿途还夹杂着狱卒的吆喝声: “起来,起来,都起来了!” “快点,快点。” 声音很快便到了赵影门外,此时她已经收拾好下床了,狱卒利索的把门打开,而后退到一侧,赵影隐约听到一句, “就是这位了。” 随后,进来一个人,那人长相偏阴柔,说话也有些尖锐,“你就是赵影。” “正是下官。” 那人又抬头打量了下四周,冷哼一声,“带走。” 话音刚落,后面的狱卒便有了动作,过来三两下就把她铐住了,拖着她就要往外走,这一套下来,分明就是要定她的罪,赵影心里些许惶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眼前这个人,是个太监,且身着蓝色衣袍,狱卒称呼“公公”约莫是个四品太监, 宫里的人能用四品太监的肯定是贵人中贵人。 赵影心中一惊,皇上要见她? - 此时,大理寺。 沈随看着堂下跪着的几个人,声音凛冽:“你们只需把来龙去脉讲清楚就行,宫里的史册,为何落在你们手里?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赵影叛国?” 跪着的人你瞟我一眼,我瞟你一眼,迟迟不语。 “怎么,这很难吗?还是说你们空口定罪?” 这话一出,底下一个络腮胡男人忍不住反驳,“怎么会是空口定罪,那册子上明摆着,萧腾是我大燕公认叛国贼,她却写史颂扬他,是何居心?” 此话一出,沈随眸子一凉,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杀气,下面的几人仿佛没察觉到,越说越有理, “还有,她还在史册山写言侮辱我大燕,颂扬戎狄人威武,这不是叛国贼是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跪着的其他人闲不住了,“就是,什么世代史臣,我看就是一胡乱写史的,还不允许我们百姓说吗。” “合着不抓她,抓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作甚?” “砰——”是惊堂木敲桌的声音。 又响又亮。 底下人瞬间安静,再抬头,阒然对上沈随冰寒彻骨的目光,像是那来自地府的阎王爷,要收走他们的小命。 几人身子刹那间矮了一大半。 “既然你们不准备好好说话,那还是先待牢里待着吧。” 一听要坐牢,几人慌了,嚷嚷起来,“凭什么关我们,我们又没犯罪。” “就是。” “我们没罪.....” 沈随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史册从何而来? 这次倒有人痛痛快快说了,“朝醉楼说书先生的。” “哪位说书先生?” “这我们怎么知道。” “那还是去牢里待着吧!” 那络腮胡又急了眼,“姓陈,那说书的姓陈,当日就是他在楼里说书,我们听到的,要抓也应该抓他。” “就是,抓我们作甚。” “光天化日之下随意侮辱践踏朝廷命官,这罪名不够吗?” 沈随眸子一眯,吩咐道:“先关起来。” 话落,也不管下面的人如何嚷嚷,他起身便走,半道途中,突然来了一位狱卒。 只见他稍微凑近沈随低语了几句,听后, 沈随眉心一跳,大步往前走去,没想到那人动作如此快,赶在他之前禀报了皇上, 就那么迫不及待要赵影死? 有小可爱在看吗,让我瞅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温暖 第12章 问罪 金銮殿,今日小朝会,来的朝臣不多,但品级不低。 赵影自被带上来之后就一直跪在地上,殿中气氛也有些诡异, “你说你不知道萧自谦是谁?” 跪着的人一脸诚恳,“微臣确实不知,绝无欺骗之心。” 赵影说的是实话,昨日之前,她的确不知萧子谦是谁, 前些日子她根据收集来的资料,编纂了一册关于“萧自谦”的传记,据资料记载,该郎君三岁能吟,五岁能赋,十二岁中举,是大燕才子典范,为人风度翩翩,谈吐幽默…… 十四岁时还跟随先皇出征,冲锋陷阵,可谓是文武双全。 也是昨天沈随跟分析此事的来龙去脉时,全都告诉她了。 原来萧自谦是萧滕的表字。 龙椅上的熙和帝,一脸威严,“诸位爱卿告诉她,萧自谦是谁。” 音落,有一位离她较近的大臣,上前低语了几句,赵影心里虽知道,但此时却不能显露,还得表现出惊讶来, 她瞪大了眼睛,“皇上,微臣是真不知道。” 沈随告诉她,如果有人来问,一定要装作不知,她理解,所谓不知者无罪嘛! 看底下的人一脸恍然大悟,熙和帝冷哼一声, “所以,知道写的是谁,还觉得自己是据实记载吗?” 赵影又哽住了,算年纪,熙和帝比萧滕小不了几岁,他年少为人,还不比她清楚吗,此时逼她承认所记不实,也不过是君王的不容之心罢了。 萧滕是大燕公认叛国贼,她却宣扬萧滕是能人,是不可多得的良将,适才惹得有人愤愤不平,前往赵府出气。 她当时有一瞬懊悔,但回牢房时,沈随又告诉她一件事,她所记载的都是真的,萧滕年少时确实文武双全,风度翩翩。 沈随还说如若不信,找个年老的人一问便知。 是以,那一丝懊悔也没有了,既然都是真的,不管好的坏的,都不应该抹去。 熙和帝见底下的人迟迟不语,腿虽跪着,双手也带着手铐,可这副沉默的姿态,不弯的脊背,更像是无声的反抗。 这样一看,倒是有几分赵坤的风采,熙和帝眼神一眯,不知道想到什么,眉头一皱, “怎么,这很难回答?” 那充满压迫性的语气,一下子就激起了赵影反骨, “微臣确实不知所记之人是萧滕,但微臣觉得所记史册不一定为假,请皇上下令彻查。”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大气不敢出,现在后生都如此刚硬? “这么说,你觉得你没错了。” 赵影的掷地有声,“若所记为不实,那是微臣值事不严,错把贼人记为良臣,但如果所记为实,那么微臣没错,微臣家有祖训,不论好坏,皆如实记载,不得更改!” 话落,上面传来熙和帝怒喝,“放肆——” 就算这样,赵影依旧挺直了背板,不认错,不屈服,不改口。 熙和帝被气的胸口起伏,刚刚还只有几分像赵坤,此刻一看,那不止几分,简直是像极了! 一样的冥顽不灵,油盐不进。 此次史册之事令殿中不少老臣勾起心中回忆,不约而同想起当年文武双全的少年郎...... 只是,后来随着萧滕被诛,萧家被抄,朝中人缄口不语,自然也就淡忘了,是以赵影所记载,还真不算篡改。 可谁也没有那个胆子,没有闲心,非要出这个风头,此时大家都是, 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 - 沈随自知道赵影被带走后,心里便快速做出了决断。 他先去那人指认的朝醉楼,找到了说书的陈某人,弄清了史册来源,随即派人把他暂时关押。 随后又找到与赵影共同值事的龚维,此事没道理只赵影一人受罪,从龚维这里又顺藤摸瓜到此次风波作俑者。 稍做考量一番,他最后停在了丞相府门前,老师今日未上朝,朝中能说得上几句话的的不对,老师是其中之一。 他昨晚才与赵影道明事实,依赵影的性子不像是趋炎附势的,少不了会得罪帝王。 此番又要麻烦老师一番,略微思索后,他扣了扣门环。 因着沈随平时也没少来丞相府,所以进府后,一路畅通的来到了顾远和书房。 “什么事,看你毛毛躁躁的,估计事不小。” 见到来人,顾远和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又低头继续作诗,这两日他虽告假在家,但一般国事,都会有人来知会一声。 所以此事估计也不算大! 沈随简单清晰的把事说了一遍后,顾远和捏笔的手一顿,眉头聚拢, “所以你现在要我跟你去一趟宫里?” 沈随略颔首,“不是要,是恳求老师,赵史官为人正直,我又接手了这案子,实在不想她为此受罚。” 其实受罚都还是轻的,他之前打听到有朝臣谈及萧滕年少还险些掉头。 他不想她死,至少现在是。 顾远和又抬头打量几眼自己的学生,多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 “老师?” 时间有限,如若老师拒绝,那他也只能只身前去了。 顾远和放下了笔,罢了,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沈随,只要是他认定的冤案,捅破天也要查清楚了。 更何况,赵影此事确实冤啊! “走吧。” - 沈随与顾相还未到殿门,就探到了一丝不好的苗头。 只见有几个小太监步履匆匆向金銮殿走去…… 下一瞬,便听到熙和帝不容置疑的声音, “拖出去——” 沈随和顾远和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行至殿门口时,正好看见两个太监架着一个人往外走。 沈随瞳孔一怔,是赵影。 赵影也抬头,两人四目相望,只是来不及言语,就被架着走了。 沈随见此,抬脚就要往大殿中冲。 还好关键时刻被顾远和拉了回来,轻斥,“慌什么,你要私闯金銮殿吗?” 沈随嘴唇蠕动几下,没说话。 顾远和适才拉着他朝守门太监走去…… 少时, 沈随和顾远和进殿后,不待龙椅上的熙和帝开口, 众人只看见沈随大步向前,往殿中央扑通一跪,生怕说慢了, “臣,沈随,求皇上饶赵影一死。” 此话一出,众人唏嘘,熙和帝脸也沉的厉害。 没听到回应的沈随再次扬声, “求皇上饶赵影一死,此事是另有隐情!” 顾远和在人群中捏了把汗,这小子疯魔了不成,不分青红皂白就往前冲! “朕几时说要杀她了?” 此话一出,沈随明显一愣,不是要杀她,那拖出去干嘛? 眼看熙和帝脸越来越沉,适才有大臣上前解释道:“赵影出言不逊,不知悔改,皇上不过是让人打二十大板罢了......” 沈随悬着的心落了一半,原来只是打板子,他还以为要拖出去砍头呢。 “怎么,你和顾相是特意来为赵影求情的?刚刚你说有隐情,是何隐情,朕还冤枉不成?” 顾远和怕沈随说话又不知轻重,当即站出来把“赵影不知情”的原因说了出来。 哪知熙和帝听完并无反应,“她的罪可不在此。” 说罢,倏地起身,一撩龙袍,“无事就下朝吧,朕乏了。” 见此,底下的朝臣也都齐声道:“臣等恭送皇上。” 待皇上走远后,沈随匆匆告别顾相,往外走去,一路上,他聚拢的眉头都没松开过,终究是来晚了一步,不过还好此事没有想象中的糟糕,二十大板对于一般男子来说还是承受得住,不至于死。 总比掉头好! 沈随一路疾步到行刑的地方时,刚好看见一条大板高举半空,一眨眼——“啪”的一声落在人身上,随后听见某人闷哼一声。 寒冬腊月,时不时刮来一阵霜风,沈随看见那人仅仅穿着白色里衣,趴在冰冷的长凳上,发丝凌乱,细看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的头埋着,看不到脸。 行刑的太监一边报数,一边敲板,“十九、二十。” 随着最后一声落下,板子终于停了,沈随抬手制止住了要行礼的太监,看着长凳上木凳的人一动不动,臀部处隐隐有血迹渗出,以为她晕了,捡起一旁她脱下的长袍,朝她走去。 赵影没晕,她只是有些冷,加上挨了板子的缘故,身子有些僵,正酝酿着力气撑起来,身上却倏地一暖,她费力的回头,蓦然对上一双摄人心魄的眼,轻唤了声, “沈大人。” 赵影这一声轻唤,软绵绵,糯糯的,如清风般划过柳枝,让人心尖不经意一颤。 沈随墨眸闪了闪,凝眸,目光又落到她洁白如玉的面庞,此刻因着挨打的缘故,苍白又脆弱。 “可还好。” 赵影嘴角扯出一丝弧度,刚想回话,身子便感觉一轻,顷刻间,人已经到了沈随的怀抱,嘴角的弧度瞬间僵住了。 沈随问话后,只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都动不了了能好吗,干脆把她抱了起来,只是他感觉抱着的人更僵硬了,眉头一皱,以为扯到她伤口了。 赵影此刻不自在极了,她此时里面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外面裹着一层长袍,更何况她现在是一个“男子”被另一个男子抱着,这算什么事...... “麻烦沈大人放我下来。” 沈随却打算抱着她出宫,略调整了下位置,往前走去,“不碍事。” 赵影此时身上也没那么僵,恢复了些力气,当即挣扎起来,“不妥,沈大人,这不妥” 寒风时不时往衣袍里灌,她一动,些许血腥气夹杂着隐隐皂角气息弥漫在空气中,牵动着男人鼻翼,顾忌着她的伤,沈随终还是把她放了下来。 不过却贴心的捞着她,不至于让她摔倒! 贴心的随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问罪 第13章 挨打 赵府,东苑。 赵影趴在黄梨花木床上,里裤往下退了些,明黄的烛光下映衬着她被打的青紫交错的肌肤,有一片还磨破了皮,时不时渗出些血丝来。 床边,一面容清秀的“男子”轻蹙眉头,啧啧几声, “这次你可真是遭了罪了。” 春桃立在一旁,见此惨状,忍不住红了眼眶,公子从小就没吃过什么皮肉苦,这次挨板子简直是遭大罪了。 赵影脑袋埋在枕头里,闷闷的开口,“也不算什么,二十板子算轻的了。” 重要的是她的官儿还丢了! 身后的人撇撇嘴,从布兜里掏出一个紫色瓷瓶,“对男子来说或许算轻,可你别忘了你是个娇滴滴,白白嫩嫩的姑娘啊!” 赵影:“......” 娇滴滴,白白嫩嫩这样的词语放在她身上,怎么都不太协调! “好了,上药吧。”知道她的性子,赵影不准备逞嘴皮子。 身后的人也不多说,一边吩咐春桃去打点热水来,一边扭开瓷瓶盖子,瓷瓶一开,瞬间一股清香味飘逸而出,她用手佤了点出来,均匀的涂抹在她伤口处。 药膏接触的瞬间,赵影感觉火辣辣的痛感直接被冰凉包围,一时间舒服不少,长叹一声,今日唯一的好消息,便是青蓝回来了。 青蓝便是帮她上药的女子,也是京城妙手堂的大夫,偶然一次机会,她们认识了,也许都是女扮男装,所以两人很快识破对方,后来逐渐变为朋友。 赵影平时生病,都找她看,不过青蓝平日里热衷游山玩水,大多数不在京中,这次也是凑了巧。 不然她这一腚伤痛还真不好解决。 思索间,背后响起青蓝的声音。“好了。”随后一层薄被覆盖上来。 “结痂之前不能碰水。” “好,谢谢了。” 青蓝把药瓶收好,起身理了理衣袍,“客气什么,今晚好好休息吧,我就先走了。” 知道她的性子,赵影也没留她,只是吩咐春桃让富贵送她回去。 青蓝走后,春桃帮着她简单擦了擦身,换了身舒适的衣裤,她也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后半夜,赵影是被渴醒的,整个人也跟火烧似的冒热气,脑袋晕沉的厉害,春桃听到了动静,忙跑来摸她额头。 “我......”一开口,赵影就愣住了,这声音堪比鸭子。 春桃倒没说什么,麻溜的去热药了。 青蓝大夫交代过,后半夜很可能会发高热,到时候把药服下去就好。 等喝了药,赵影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翌日。 邱氏过来了,她娘昨天看她被抬着回来的样子,两眼一闭,晕了过去,今晨才醒了过来。 黄花梨木床边,邱氏一脸后怕,反复询问“可还疼?” 赵影脑袋埋在枕头上,再三道:“真的没事了,娘。”见邱氏还要继续追问,赵影赶紧打了个哈欠,“娘,我又有些困了,想睡觉。” “好好,那你睡,娘等会儿再来看你。” 赵影轻轻点头,随后阖上双眼。 - 沈府,平安看着穿戴整齐的公子,略感疑惑,这是要上衙?可今日衙里休沐啊! “公子?” “去备车,我要去宫里。” 原来不是去上衙,平安若有所思的点头,联想近两日的事情,猜到多半是因为赵家,也不多问,麻溜的去备车。 大道上,驴车晃悠悠的跑着,虽然慢,但更让人有时间思考问题,沈随闭目端坐,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人苍白又无力的脸,垂首叹气跟他吐诉: “沈大人,如果单是打板子就能了事,那就算打我五十大板都没问题。” 沈随挑眉,见她那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心生疑惑,难不成还是要砍头? “沈大人,从今往后可能你就见不到我了。” 话音刚落,沈随扶着她的手一紧,脚步跟着停下来,眉心轻蹙,“这是何意?” 赵影拍了拍沈随的手,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捏的她手腕疼,不过心里却微暖,没想到出了此事,沈大人却毫无理由的相信她。 “皇上剥了我的官儿,判我流放岭南,来年开春就走......” 原来不是砍头啊,沈随心里又一松,手也跟着松了劲道。 “到了,公子。” 驴车哐当停下,沈随自车上下来,略微整理了下衣摆,便朝着宫里走去。 昨日他把赵影送回府后便折回宫中,要去见熙和帝,却刚好遇见从养心殿出来的顾相。 老师一见他就摇摇头,劝他先回去,皇上正在气头上,还告诉他,皇上看在赵影她爹的份上,让她年后再走,这已经是仁慈,他现在去求情,会适得其反,说不定让她现在就走。 最终,他还是听了老师的劝,先回府里,思考了半响,今日适才又来。 因着今日休沐,熙和帝并没有在养心殿,守门的小太监见有人求见,忙去通报。 沈随等了半响,却只等来了有福公公,“沈大人,可有要紧之事?” “是一些政务上的事。”有了昨日老师的话,他并未提及赵影。 不过,有福像是看透一切,上前一步来,放低语气跟他说:“沈大人,老奴也不瞒你,如果是关于赵家那事,沈大人还是不提得好,皇上正在气头上呢。” 沈随摇摇头,“并不是,公公放心。” “那可是什么要紧之事?” 沈随顿了片刻,凑近道:“是关于贾家的,还请公公通报一声。” 有福听闻,笑眯眯的点点头,“那沈打人稍等片刻,咱家这就前去......” 皇上没在,沈随也不能进门,只能在养心殿外干等着,今儿雪大风大,时不时飘来几缕雪花,是有些冷,不过越冷,头脑越清醒。 今日他要禀报的事确实关于贾家,那日从龚维口中得知那些民间册子都是贾仁过目后,他才拿去史馆,不过他还说此册指定让赵影编纂。 怪不得事发后,他却一点事没有,不过矛盾的是,赵影此事又是贾仁发现,从而上书弹劾。 至于那个说书先生,他暂时没问出来是谁指使,不过不影响,左右不过是当年的那批人罢了! 现在,皇上想要打压世家,他现在就把贾家推出去,他相信皇上也是乐见其成,而贾家是否到头,又跟赵影息息相关,他相信皇上孰轻孰重,又或是把原本赵影头顶的罪名判给贾仁...... 思索间,一炷香过去了,沈随终于看到不远处一个胖胖的身影走了过来,他站直了身子,以为皇上是要宣他去别的殿中。 却陡然听到一身叹气,“沈大人,请回吧,皇上今日不知怎么的,头疼犯了,让咱家转告沈大人他心里有数,等来日再传沈大人。” 沈随拢在袖口的手一顿,随即适时表露关怀,“可还严重?” “沈大人放心,太医已经看过了,无大碍。” 一番问候后,沈随也不再逗留。 ...... 回沈府的路上,沈随若有所思,难不成他猜错了,皇上不想动贾家?随后,他又把思路理了一遍,答案依然不变,动贾家,只是迟早问题。 驴车行至岔路口,拐弯时,沈随突然叫停,“去赵府。” 他突然想去问问赵影的看法,顺便告诉她,也许她的官儿不用丢了。 - 赵影只是小憩了一会儿,邱氏走后没多久,她就醒了,屁股上有伤,她也只能趴在床上,旁边是她叫春桃拿的一些册子。 她娘说,二叔一家不日便到了,让她年后放心辞官离京...... 想到这,赵影又长叹口气,她不想告诉她娘,不用她辞,她的官已经丢了,且还要流放,她娘知道定要犯病,不过纸包不住火,指不定待会圣旨就传到赵府了,到时候真就无回旋余地了。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正要唤春桃,就见春桃推门进来,“公子,沈大人来了。” 赵影一愣,还真巧,刚想让人传信呢,“让他进来。” “好。” “等等。”赵影又唤住她。 “?” “帮我把外衣穿上。” 须臾。 沈随被人领了进来,关切问道:“今日可好些。” 赵影哑着一副公鸭嗓子,“好多了,劳沈大人挂念。” “......” 见沈随不语,赵影转头吩咐春桃,“我跟沈大人谈点事,你下去吧。” 春桃瞪大了眼睛,刚想说这这么成,在接触到赵影的目光时又憋回去了,随即听话的转身道:“好。” 刚走两步,背后又传来声音,“看着点我娘。” 春桃应好,紧跟着雕花木门便被阖上了。 内室狭小,只剩下南面窗户透过些许亮光来,赵影趴在床上,偏头看他,张了张嘴,想让他坐,却发现内室没有木凳,一时间有些尴尬。 沈随却是没在意,侧身站在她床边,像往常一样开口唤她,“赵史官...” 话音刚落,便被赵影打断,“如今我已不是赵史官了,沈大人唤我名字便好。” 沈随没说话,片刻后,才问,“你真的准备认下这罪名。” “当然不。” 声音虽然沙哑,但依旧有力,沈随心中肯定,他就说嘛,赵影不像是那认命之人。 “所以在下还请沈大人帮帮我。” 说着赵影咳了两声,见眼前立着的男人,实在是有些费脖子,便把身子往里侧挪了挪,“沈大人,坐下说吧。” 反正现在她是“男子”男女大防什么的,在她这里也不存在。 第14章 拜访 赵影的床很软,周围还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不难闻,但就是容易让人走神, “沈大人?” 赵影又动了动,刚刚只是抬头累,扭着头说话也累,所以为了让自己好受些,她干脆垫高了枕头趴着与沈随说话。 她与他说了她的打算,也把床头那本册子拿给他看,好一会儿了,不见他回应,便扭头看他, 却发现沈随在盯着她的腚发呆,适才出言提醒。 听闻声音,沈随泰然自若的收回目光,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你是想把这个交于顾相。” 赵影点点头,那本册子上是她祖父亲笔,她那日抄录“幽州战败事”后,回府便去赵家书库翻找起来。 她祖父当年对此事有一些描述,好在让她找到了,虽然此时跟“萧腾”貌似没关系,但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贾御史弹上书弹劾她其中之一便是她夸戎狄军威武,可幽州战败本就是事实,既然现在手里有现存的证据,能拿出一份是一份。 “你怎么就肯定顾相一定会禀报皇上。” 沈随见她趴在枕头上的脑袋又摇晃两下, “不是让顾相上报,我二叔不日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会将此事与我二叔说明,他会上报的,手册是请沈大人先交于顾相过目。” “赵况大人?” “是的,到时候还请沈大人与顾相在朝中说说话。” 至于为什么要让顾相帮忙,那是因为听沈随说顾相是他老师,所以她想,有沈大人这样刚正的学生,老师一定不会差,加上那日她与顾相交谈,她觉得顾相会站出来的。 话落,又迟迟等不到沈随回应,赵影又扭过头去,轻声询问,“可以吗?沈大人...咳咳咳咳......” 刚刚话说的多了,本来哑了的嗓子又干又痒,忍不住咳嗽起来,身上的薄被也随之下滑了些。 沈随见她咳得厉害,本想伸手去帮她顺顺气,却想到上次她的反应,手又缩了回来,而是起身往外走去。 赵影本想喊春桃给她到点水进来,奈何一张嘴, “春……春……” 春了半天,也发不出声来,嗓子干的快要冒烟,随后她深吸一口气,只能闷闷的抱着枕头,平复气息。 就着这时,一道悦耳的嗓音传来, “喝点水吧。” 赵影撑着枕头,支起身子,嘴皮子动了两下,发出了两声微弱的声音,“谢…谢。” 沈随一眼望去,那趴在床头的人直起半个身子,身上的被子往下滑了些,露出里面白色里衣,随着手上的动作,领口露出些许风光… 未束起的墨发也随意披散着,因为咳嗽,脸颊浮现出一抹红晕,格外动人,要不是知道她是男子,还以为…… 不等沈随细看,那人倏地伸手合拢,瞪着一双盛满感激的眸子,递给他茶杯,“麻烦……沈…大人。” 沈随收回眼眸,爽快接过,转身就走,倒水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喝了水,喉咙又舒服些,赵影再次问道:“此事烦请沈大人……” 话还没说完,沈随倏地打断,“然后呢,你就当真不做官了?” 赵影一愣,阖了阖眼眸,她当然想继续做官,但同时她也考虑她娘,考虑到她的身份,所以还有一个打算…… 看她沉默不语的样子,沈随指尖蜷缩了下,心里思量着。 “现在是由不得我。” 沈随墨眸闪了闪,正要说贾仁的事,就又听到沙哑缓慢的声音, “不过听说我二叔回来就不走了,若能成功洗刷冤屈,我会和我二叔商量,求皇上让我前往江南…任职…” 是啊,她不想丢官,但她娘不想让她做官,当下她又遭此横祸,升官无望,若能避开她娘,去他乡某得一职,也是一个办法。 沈随的心又一沉,她的意思是官想做,但不想在京城做了?那他们还怎么查案? 她前面表现的一副大义凛然,刚正不阿的模样都是装的? 亏他还兴致冲冲来告诉她不用罢官……越想沈随脸越黑。 赵影倒是没注意他的脸,自顾自的说着她的想法, “我知道要澄清此事不容易,所以到时候,还要请沈大人再帮个忙!” “什么忙?” 她倒是不客气,左一句帮忙,右一句帮忙,敢情都是为了她能顺利离京,远离是非之地? 赵影抬眼看了眼沈随,见他面色严肃,与刚才面色从容的他不太一样,愣了一瞬,才接着道: “找龚史官。” 察觉到赵影的神情,沈随收敛了神色,又是一副温润尔雅的模样, “你想找他做证?” 许是趴的久了,有些僵,赵影扭动了下身子,“是,还有贾御史……” 看着赵影这幅模样,沈随心思也回了些,是啊,这板子总归是她挨了,官儿也是真罢了,他不能要求太多…… 提到贾仁,沈随一愣,莫不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刚要开口,便被一声局促的敲门声打断,伴随着春桃有些局促压低的声音, “公子,夫人要过来了……” 赵影脸色一怔,条件反射就要起身,却忘了身上的伤,“斯......”了一声又跌了回去,看了眼沈随,带着些慌张,“沈大人……” 沈随本想扶她,刚凑近,那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鬼使神差问了句,“赵...弟的伤是何人医治?” 赵影一愣,不知为何问题如此跳跃,张了张嘴,还未出声,下一秒,春桃直接推门而入,站在外间,犹豫道:“公子……” 赵影再次看了眼沈随,有些歉意开口,“沈大人,我娘她……” 她蹙了蹙眉,喉咙火辣辣的,又忘了刚才要说的话,嘴巴像是打了结,啥都说不来,好在沈随像知道什么一样,“今日就先告辞,赵…弟好生休息。” 说罢转身往外走去,春桃急忙上前道:“沈大人,奴婢带你出去。” …… 出府的路七拐八拐,明显与他来时不一样,不过他没多说什么,想到她母亲那天的反应,可以理解她在慌什么,不过赵坤夫人患病之事,倒是瞒的紧。 那日观她反应,好像特别怕他们当官的,是怕赵影出事?这也想的通,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还有那奇异的香气,他知晓那是药香味,只是...... “沈大人,实在是对不住。” 思索间,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淡淡道:“无妨。” 定眼一看,才发现前面就是府门了,不远处有一位身着素衣的男子正抬脚走来。 擦肩而过间,两人对视一眼,又错开了视线,继续往前走...... 沈随一直走到大街上,脑子里还在回想着那赵府门前碰见那人,面容很陌生,他确定从未见过,但是从她旁边略过时,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气。 再结合她肩上挎着的布包和头上带的儒巾,不难猜出她就是未赵影医治的人。 只是他知道那药叫什么,且还用过,幼时他顽皮捣蛋抓了别人家的鸡烤了吃,被人家找上门来,气的父亲拿起木板揪着他就是一阵打。 他那时又混,父亲从军,下手也重,不过到底顾着他,重伤没有,皮肉红肿破皮是难免的。 那年恰逢他舅父一家来府做客,舅母是医女,得知此事,当即便给他抹了这种药,他还记得当时的感觉,火辣辣的伤口瞬间不痛了,冰冰凉凉的。 就是总有一股香气,他当时还嫌弃,男子汉大丈夫怎能用香膏! 舅母笑笑,“这叫异香,是舅母的独家秘方,不外传的。” 既然不外传,那今日在赵影府中为何存在?萧家出事三代以内血亲皆数问斩,舅父一家就是其中,那人为何又有此药? 舅母当年并未收徒,且家中只有一个独子,舅父未有妾室...难道是舅父的外室女? 越想越荒唐,沈随摇摇头,准备前去丞相府,还是着眼于眼前事,至于其他再慢慢查! - 赵影房间现在很热闹,有她娘,青蓝,嬷嬷,春桃,全都凑到了一堆。 邱氏还是知道了沈随来访的事,更是对来她“闺房”此举耿耿于怀,哪怕赵影再三说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走,邱氏还是气的发抖。 指尖颤颤巍巍指着她,眼泪纵横,胡嬷嬷在一旁为其顺气,却被她一手扶开,赵影知道,她娘许是又要犯病了,求救的目光递给青蓝...... 青蓝那晚多少知道些,见此状况,从兜里摸出一颗药丸,让邱氏吃下去......随即哄着她回南苑,又为邱氏施了针,好半天折腾,邱氏才安静下来。 再回来时,都已经晌午了,“你知道你娘为何这样吗?” 赵影焉焉摇头,以前最多也是吼几句,她及时哄哄也就缓过来了,现在状况复杂不知好几倍。 “我知道。” 赵影“嗯”了声,青蓝是大夫,她娘有什么病,她肯定知道,“我娘这样子,是不是失心疯......” 青蓝涂药的手一顿,知道她没理解她的意思,不过也没否认,顺着她的话,“确实有失心疯之症状,不过...万病皆有因,我说的是你娘的病因。” 青蓝的话让赵影心里更加酸涩,“我娘的病因...是因为我。” 是自从那日她从牢里出来之后...... 青蓝摇摇头,“是,也不是,你知道当年萧家是怎样被抄的吗?” 第15章 赠马 日夜更迭,晨光熹微,赵影身披大氅,立在窗户边,任由暖黄的阳光打在脸上,被暖意环绕着。 窗外不远处立着两株腊梅,清风吹过挟裹起一阵香气,一时间难以挪开脚步…… 青蓝的药果然好用,在床上趴了三日后,她就可以下床了,想到青蓝,就想到那日她的话。 萧家是怎样被抄家的?跟那日百姓聚众在赵府门前大同小异。 百姓们围堵在将军府破口大骂,各种烂菜叶臭鸡蛋往府里扔,不同的是萧家有官兵前去,押着萧家人一个一个丢出来。 个个都被四面八方的污秽物弄的狼狈不堪,甚至有扔石头的,打的有人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紧接着杀的杀,砍的砍,不出半日,便家破人亡…… 而同样的话,那天夜晚胡嬷嬷也说了一遍, 简而言之,她娘曾经亲眼目睹萧家惨案,怕赵家落得同样下场,心生恐惧,惊吓过度造成的“失心疯”。 思索间, “吱呀”一声,是木门推开的声音,春桃从外面走进来, “公子,马儿已经吃好了,可是现在送过去?” “对,让富贵去送,记得避开些我娘。” 春桃应是。 那日沈随走后,隔日便让人送来口信,说会帮她这个忙,且还告诉了她一个消息,或许她不用罢官了…… 又是一阵清风吹过,她深吸一口气,嘴角扯出一抹弧度,杵着拐杖往床边走。 昨日,她让富贵挑了两匹马,准备赠与沈随。 这次沈随帮了她大忙,虽然他不求回报,但她心里总是惦记着,思来想去,便想到有多次去国史馆路上遇到他的驴车抛锚…… 她还听说他经常救济穷人,想来没有多余俸禄去置办马车。 这次赠马,于公,沈大人清正廉洁,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赠与他两匹马也说的过去,于私,沈大人鼎力相助,她理应回报。 本想送他一辆马车,但一时半会儿马车做不出来,所幸挑了两匹马,想到这,她脚步一顿,忽地往门外走去。 突然想去看看那两匹马,赠给沈大人的一定要上好的才行。 东门离她这里近,赵影慢吞吞的穿过一条小道,恰好看见富贵牵着两匹深棕色马匹朝她走来…… - 沈随等了三日,终于等到熙和帝召见他。 养心殿内,沈随把贾仁的所做所为禀报后,便恭敬的站在一旁,半晌,才等到熙和帝喜怒不明的声音, “依你看,这事该如何?” “臣以为贾大人此举意为栽赃,该问罪。” 沈随的话说的很直白,熙和帝也不兜圈子了, “可有证据?” “人证物证皆全。” 话落,熙和帝又静默一瞬, 那日有福有告诉他,只是他在衡量沈随到底是想管赵家事,还是说是真心为他办事? 帝王生性多疑,在此之前,沈随已推算过多种情况,也都想好相应对策,所以他并不着急,躬身等候在一旁。 “你的意思是赵影是无辜的?” 沈随顿了顿,迟疑道:“皇上,赵影必须无辜。” “哼。”不轻不重的一声,分不清喜怒。 沈随扑通跪地,抬头,目光坚决的看向熙和帝,“臣恳请皇上下令彻查贾御史。” 须臾,他听到熙和帝果断有力的声音,“好,那此事就交给你去查。” “臣遵旨。” “皇上,赵大人求见——”门外突然传来有福的声音。 熙和帝拿笔的手倏地一顿,看向沈随,道:“你先回去吧,朕待会会拟旨与你。” “臣遵命。”说着便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背后又传来熙和帝意味深长的声音,“沈卿,可别让朕失望啊!” 沈随再次一揖,铿锵有力道:“臣定不负所命。” 门外,就在有福准备再次开口时,门突然开了,沈随从里面走出来,目光落在有福身后那人, 男子面容清隽,眼角有些许细纹,周身流露些许书卷气息,在触及到他目光时,轻微点头,沈随亦回一礼,往前走去。 今日放晴,沈随走在青砖石板上,暖阳穿过云层随意洒在他身上,好似度了一层金光。 从刚刚有福的口中的“赵大人”在想到赵影口中的二叔,不难猜出,他就是赵况。 沈随不经想,赵况对萧家的事又知道多少?从老师那里得知,熙和帝对他尤为看重,可又为何一直放任他在江南呢? 一路上,沈随都在思索着,直到回到府中。 此时已经日中时分,平安准备好清粥小菜,主仆两人就着白面馒头,吃的津津有味。 “公子,下午还去大理寺吗?” 沈随摇摇头,“今日哪也不去了,就在府中守着。”等着宫里的人来传圣旨。 平安听话的点点头。 临近黄昏,府门口传来动静,主仆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往前走去。 门一开,两人倏地一愣,和门口的富贵大眼瞪小眼。 富贵“嘿嘿”一笑,“沈大人。” 须臾, 沈府庭院中,平安摸着两匹油的发光的马,一脸稀罕,“公子,这马真是好啊!” 沈随面无表情,圣旨没等到,到等来了两匹马! 她此举意为什么?怕他不帮他忙?贿赂他?瞧不起他的驴? “公子,你看——”平安刚想问话,猛地触及到沈随发黑的脸庞,识趣的闭了嘴。 随即就见他家公子目不斜视往书房走去,“牵走。” - 赵府,东苑。 富贵一脸快夸我的模样,“公子,很顺利,沈大人他很满意。” “他没说什么?” 富贵仔细回想了下,“是的,沈大人什么都没说。”富贵记得他只是点了点头,他旁边的平安倒是笑着对他表示谢意。 闻言,赵影也松了口气,“好了,你下去吧。” “是。” 上午富贵牵着那两匹马走近后她才看清,马是两匹好马,就是毛发有些脏污,既然是赠礼,这着实影响美观。 刚好今日晴天,她当即又叫富贵前去清洗一番,随后在太阳下晾干毛发,赶在日落之前给他送了过去。 送之前,又考虑到他清官的自尊,怕他以为她在施舍,不愿意接受,她再三交代好富贵怎么说,没想到这般顺利! 新年快乐呀!!! 阿影:从此走上一条送礼的不归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赠马 第16章 大事 这日,朝廷上又出了一件大事,一向义正言辞的贾御史被弹劾了,且罪状还不小,蔑视皇权,陷害忠臣。 皇上大怒,当即让大理寺少卿——沈随,彻查此事,一道圣旨下去,贾仁当朝被捕,高声叫冤, “皇上,老臣冤枉,冤枉啊!” “有冤无冤,不是喊出来的,贾卿说呢?” 贾家百年世家,在朝中也有不少势力,是以,在此时,熙和帝还耐着性子讲起道理, “贾卿向来公正无私,严以律己,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不过这有人将折子递了上来,朕也不能置之不理啊!若此事真冤枉贾卿,到时候朕一定给贾卿一个交代。” 这话说的可叫人无法反驳了,朝臣中刚踏出一只脚的信王,也将脚收了回来。 要是皇上强硬一些,朝中那些世家贵族兴许还能说上几句,可皇帝都这般态度了,他们再争论的话就有些蹬鼻子上眼了。 随即,贾仁就在众目睽睽下被带了下去。 - 沈随做事雷厉风行,铁证无私,加上有圣旨在身,一切都得依制而行,很快便审问出了一些事。 那日去赵府闹事确实是一场预谋,经指证出,背后人是贾府的一个小厮, 公堂上,面对两边威风凛凛的官兵,上位的铁面少卿,和一旁虎视眈眈的贾仁, 小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半天挤不出一个字,一边斜眼瞟向贾仁,“回...大大...人。” 话还没说完整,贾仁倒率先开口,“都说空口无凭,老夫也想问,单凭那些人的一张嘴,怎么就能确定是我贾家人所为?依老夫看,是有人买通他们栽赃于老夫。” “这可不是空口无凭,贾府的私银总不能伪造吧。” 随即有人将几腚银子摆到贾仁面前,银子虽有些磨损,但底部清晰的映有“贾全”二字,贾全是他太爷爷名字,是他太爷爷有功,太祖皇帝御赐的一万两银子,很难伪造。 见此,贾仁心里一沉,暗骂几声,是谁办事这么不靠谱,落下这么大的把柄?不过面上依旧嘴硬,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这样的银子足足一万两,这些年流落到他人手中很正常。” “据我所知,贾家有家规,御赐私银,不得滥用,不得买卖,一般用做奖赏,还是说贾大人把家规改了?” “......” 话落,不等他开口,沈随又转向另一旁的小厮,“是不是?至于你为什么会有这私银,贾大人若没有赐予你,那便是偷窃得来,这偷窃御赐之物,属严重犯罪,是要掉头的。” “不不——我没有。” 掉头两个字把地上的小厮吓得够呛,抖得跟筛子一样。 “砰——”伴随着惊堂木震耳的响声,小厮听到沈随问, “那是怎么得来的,如实说。” 这么一吓,小厮跟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了,银子不是他的,是贾府管家的,事情也是管家吩咐他做的,不是他偷得,一切都是管家吩咐他做的。 说完后,便埋头做鹌鹑状,不敢看贾仁一眼,把私银流露出去,还造成这么大的过错,这件事就算他回贾家也难逃一死,还不如现在说出来,保不准能保命。 有了小厮的供认,很快贾府管家也被带到公堂。 毕竟是大家族的管家,见过些许世面,所以,哪怕被扣押在公堂上,也并不慌张,且跟贾仁一样,矢口否认。 在听了小厮的证词后倒打一耙,指认就是此人偷了私银,心中有鬼,污蔑他们。 被指责的小厮红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一股脑的把贾家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全说了出来,就连贾仁私下里养了几房外室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贾仁家中夫人善妒,不许他纳妾,这事大家也都有所耳闻,更有几月前疑似贾仁养外室被易安郡主发现,闹到皇上面前,贾仁拿出证据澄清,证实是谣言。 这事才不了了之。 不过,当时为了安易安郡主的心,两人还在熙和帝面前签了一份书契,大概就是若他贾仁对郡主存有二心,他就...... 书契内容也只有易安郡主和熙和帝清楚,从那以后就很少听到郡主告状的趣事了,想来是有什么贾仁所忌惮的。 小厮每说一句,管家额头的汗就多一滴,要不是有官兵扣押着,他恨不得冲上去一刀把他捅了。 贾仁眼珠转动几下,像是在思量什么。 就在管家与小厮对骂起来的时候,沈随却突然宣布下堂, 几人很快被押了下去,完全无视贾仁那憋红的脸。 今日之后,贾仁入狱的事情很快便传开了,一时间引众人唏嘘不已。 赵影第一时间就知晓了,此时她正在书房练字,好些时日没有摸笔,实在是有些手痒,春桃在一旁研磨,一边说着听到的一些趣事, “有人说,清官遇上沈大人算是好运,贪官遇上沈大人就算倒霉了。” 听了这话,赵影手一顿,没说话。 春桃继续说,“公子,你觉得贾御史是贪官吗?” 赵影挑挑眉,“问这个作甚?” “很多人都说贾御史遇到沈大人算他倒霉!” “......” 贾仁贪没贪她不知道,但这次陷害她是真的,甚至想拖整个赵家下水,属实称不上清官。 这次又碰上眼里只有公正的沈随,可不算他倒霉吗,连送礼都找不到人送,昨日送礼还送到她二叔头上,他是有什么信心让赵家人出面为其说话的? 想到二叔,赵影便想到昨日沈随递给她的纸条,思索一瞬,问, “现在什么时辰了?” 春桃看了漏刻,道:“辰时了。” 赵影放下笔,辰时了,二叔应该回来了,她现在就去西苑。 二叔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些江南史册,也有图册,有民间传记,这些日子也在朝中传开了,甚至有的还传到了民间,颇受百姓喜爱。 熙和帝也喜见于此,因此,二叔除了上朝之日上朝外,有时还会被单独召见,时常在宫中逗留。 最近贾御史停职,皇上又把一些重任交于二叔,所以,二叔也就成了书房常客。 赵影透过雕花窗护,看着若隐若现的身影,上前几步,扣了扣了门。 “谁?” “二叔,是我。” 音落,书房内传来悉悉索索声响,须臾,木门被打开,年逾不惑的男子讶然道: “阿影,可有何事?” 男子一边说,一边侧身让她进屋,屋内紫金兽炉中银丝碳烧的正旺,暖气扑面而来。 赵影卸下斗篷,默了片刻道:“二叔可曾撰写熙和三年史册?” 听闻熙和三年,男子垂在两侧的手顿了顿,面上不动声色道:“是编撰过一些,阿影问这作甚?” “是这样的,这些时日,侄儿在家中无事,反复看了关于萧腾的册子,有些好奇......” 听到“萧腾”二字,男子的脸骤然变得严肃,回来这几日,他这个侄儿做了何事,又如何被罢官,甚至差点被流放! 这些他都知晓了,现在好不容易被赦免了,怎么还在纠结“萧腾”? “阿影是在想什么?真的只是好奇?” 赵影点点头,“当然了,我真的好奇,二叔你想,既然萧腾少年时那么优秀,又受皇帝待见,他为何要造反呢?” 听闻这话,赵况猛地放下书册,一向沉稳的脸上难得一丝慌乱,先是警惕看了看开着的门窗,紧接着瞪了赵影一眼,“你这是什么话,小心叫人听了去。” 赵影笑笑,“二叔放心,这里没人。”说着又拿出袖中残缺的竹简,“二叔看这个。” 赵况执手接过,认真阅读后,不解道:“可有问题?” “阿影如果没记错,这上面字迹是二叔的。” 赵况点点头,更是疑惑。 赵影见此,沉吟几秒后道:“我记得祖父告诉我幽州失守是初三,二叔可是抄错了,还是阿影记错了?” 青年面露疑惑,看起来很是不解。 闻言,赵况又低头细细打量,上面记载的是“幽州失守,初二”又抬眸看了她几眼,拧眉思索了一阵子后,眉头舒展开来, “原来你是纠结这个,阿影不知道,当年幽州及其混乱,上面记载的是当时领将被杀的时日,你祖父说的可能是退兵时日。” “原来如此。”赵影恍然大悟,随即嘴角扯出一抹笑, “谢谢二叔解惑。” 赵况也回以一笑,也默契的没有追问刚才“萧腾”的事,“想不到父亲还告诉你这些,可还有其他?” 闻言,赵影愣愣摇头,眸里闪过一抹哀伤“都是我缠着祖父问的,祖父好像不喜欢提起这些......后面我还没来得及缠着祖父问,他就......” 见此,赵况长吁一声,脸上也浮现出几丝怀念,关心道:“好了,莫要多想了,身上的伤的好了吗?” “都差不多了。” 说着,赵影目光又落到赵况书桌上一摞手册,识趣的告退, “侄儿就不打扰二叔了,二叔也早些休息。” 旋即转身离开。 “等等。” 赵影回头,“?” “过两日,我会像皇上提及你官职的问题,这些时日你就莫要多想了,尤其是...萧家那些事。” 第17章 亲事 赵影怔怔点头,“好。” 望着少年消失的背影,赵况适才松了口气。 这些年他再外任值,鲜少再家,刚刚他还真怕那少年郎又要追问他熙和三年赵家失火之事,还好只是因为抄错之事。 阿影做事认真,这两年做史官抄录史册,更是认真到每一处短横号,勾时号都要完美无瑕。 不过阿影向来聪慧,长此以往,保不准让她发现些什么,看来他要想想办法,莫要让她再接触熙和三年的那些史册了。 赵影揣着心事回到了房间,沈随信条上表述让她找时间问她二叔对熙和三年的事,说的隐晦,但是她懂。 到是跟她想到一块了,就算他不提,她也会问,不过经过邱氏反应,她心里也有顾虑,刚刚试探下来二叔明显忌讳当年的事,当然,这并不奇怪,就跟大多数朝臣一样,谁都不想惹祸上身, “公子,夫人过来了。” “......”现在一想到她娘,赵影头就有些疼,顾不得多想,三两步走到床边,拖鞋,上床,掀被,一气呵成! “你就说完睡了。” 刚踏入房门的邱氏,脚步一顿,黑眉拧起,“就这么不想见你娘?” 赵影心里一咯噔,从里面冒出一个脑袋来,赶忙解释,“怎么会?” 许是因为今日赵影被赦免的原因,邱氏情绪好不少,也不跟她计较,“好了,娘知道做好女红不容易,你如果实在不喜,就算了。” “?” 她娘再说什么,赵影不敢接话,直觉告诉她,邱氏还有后话。 “你外祖家来信说他们有一合作多年的商户,有几位公子,正在想看人家......” 越听赵影心越凉,鉴于邱氏的心病,她现在也不敢反驳,但也不想答应,只能麻木的,面无表情的听着。 “那位大公子,年逾二十六了,听说迟迟不肯娶妻,就是想找一位赋有文采的妻子,将来好帮着管家......” 邱氏越说越满意,连连上都泛着淡淡的笑意,低头一看,却触及赵影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当即面色一变,“你在听娘说没有。” 赵影眨了眨眼,赶忙道:“在听的。” “那你说我在说什么。” “......娘说外祖家有一位公子。” 邱氏眉毛一拧,“不是你外祖家的公子,是你外祖家认识的。” 赵影当然知道,不过不想说罢了。 邱氏叹了口气,罢了,赵影什么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娘知道你喜爱文墨,女红不会就不会,便罢了,前提是找一个合适的夫家,刚刚说的那个就合适,你嫁过去,就是大夫人,不仅不用做女红,还能帮着管家,如此,这些年来你那些四书五经,也不算白学了......” “娘,我再想想。” “有什么想的,现在你二叔已经回来了,京城这边,你就放心,当然娘也不是逼你嫁人,等不日,你到了外祖家,他们自会安排你们见面......” 见赵影又不语,邱氏的脸一黑,“你又不愿了?” “没有的。” 见赵影脸上没有什么不满,邱氏适才放松些,“好了,等两三日,伤好些,娘便安排。” 赵影被子里手捏了又捏,“都听娘的。” 邱氏摸了摸她的额头。 “娘,我有些困了。” “好,那娘便不打扰了,好生休息,别又病了。” 深夜。 赵影左翻右滚,久久难眠,她知道邱氏也是为她着想,可是她娘想错了,管家到底不一样的...... 她会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但不一定会管家经商。 寅时末,西苑,书房,焰火忽明忽暗。 赵况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摆,狐疑的看了几眼眼圈泛黑的侄儿,“说吧,什么急事。” 今日大朝会,他起了个大早,还未穿戴好,便听有人通报说赵影在外面,说有急事相商。 听的他眉头一皱,匆忙套上衣服,两人便来到书房。 赵影清了清嗓子,“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昨日,二叔说会想皇上提及侄儿的官职......” 提及此,赵况也松了口气,知道侄儿性子,想必是害怕官做不了了,“不用担心,皇上并非不讲理之人...就算是到时候不能官复原职,二叔也会有办法。” 宽慰了赵影几句,赵况便欲离去,却突然听赵影的话,一时间楞在了原地。 “二叔,侄儿想去江南,如今二叔回京,皇上多半会留二叔在京,江南巡史一位空缺,侄儿恳请二叔为侄儿斡旋。” 说着便重重的跪了下去。 赵况连忙转身去扶,一用力,赵影却丝毫不动,“恳请二叔。” 赵况不知赵影为何想要接替他的官位,单说让她去江南这一事,他本有此意,可前提是和他一同前去。 他也不是说赵影当不得这一官位,而是他不会留在京城的,想到此赵况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赵影见他面露犹豫,心里也打鼓,二叔在学识上一向鼓励她,且并不阻碍她做官,今日之事也是她思索一夜才提及。 就在她想要出声时骤然听得赵况道: “好,二叔试一试。” 听此,赵影面露喜色,同时也起身来,“谢谢二叔。” “不过不是今日,还需等两日,且还不一定能成。” 赵影眨了眨眼,“我省的。” 说罢,赵影也不在逗留。 走了三步,又突然返回,脸色郑重,“还有一事要求二叔。” 赵况眉心一跳,什么事连“求”这种字眼都出来了? “还请二叔不要告诉我娘。” 音落,赵况松了口气,倒也不是极难之事,况且如果赵影真去江南的话,想必大嫂也是乐见其成。 “好。” 阿影:我不要,我不想嫁人...... 沈随:也不用说这么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亲事 第18章 升官 赵况行至宫门口,恰巧遇上从驴车下来的沈随,想起这些日子关于他所见所闻,不由得顿了脚步,思索一瞬,继续往前走,沈随此人还是少接触的好。 “赵大人。” 听到声音,赵况不得不停下脚步,两人一揖。 赵况不语,眼神稍带疑惑,又听沈随道:“赵大人写的书册甚好,恰好某对江南甚是好奇,不日能否与赵大人相谈一番。” 不是听说沈随此人眼里只有案子?赵况心里思索一瞬,琢磨着怎么拒绝,刚想开口,又听沈随道:“若赵大人不方便……” 赵况眉头轻皱,“没有不方便,只是近日事务繁多……” “没关系,等赵大人什么时候得空在相期。” 说罢,又是一揖,率先朝前走去。 赵况“……”他和他很熟吗? - “公子,夫人过来了。” 赵影慌忙停笔,把还未刚的纸张一收,身边春桃见状道:“夫人还未到院门口。” 赵影适才松了口气,吩咐几句,随即把一旁绣花的帕子拿到手中,装模作样的绣起来。 待邱氏过来看过的就是赵影窝在踏边刺绣。 墨发只用一支发簪固定起来,身上批了一件紫色衣袍,咋一看,还真有几分闺中女子的味道。 邱氏一时间顿在原地,昨晚她一直未睡好,总感觉赵影还想留在京城,她一日未离京,她的心就一日提心吊胆。 所以她来商量,早些离开,最好今晚,她二叔回来就安排。 “娘?” 赵影不经意抬头,好像才知道邱氏来了一样。 邱氏笑笑,走过去看她绣了些什么,待看清她绣的东西时,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这横七竖八绣的是什么?看了半晌硬是没看出来。 “这是?” “娘,我这是梅花。” 梅花?梅花长这样? “这是梅花树的枝丫!” “哦……” 赵影也知道自己绣的什么玩意儿,虚心向邱氏请教起来。 邱氏一时惊讶起赵影的转变,迟迟不应,狐疑的看着她,奈何女儿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邱氏不由得心软起来。 天色渐晚,斜阳落幕。 邱氏看着逐渐成型的梅花手帕,不由得一笑, “我儿就是聪明。” “是娘教得好。”说着伸手打了个哈欠,靠着窗户,打起盹来。 …… 邱氏回到房间后就一直坐在梨花木桌前发呆,直到胡嬷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夫人?” 邱氏回神。 “二爷回来了,现在过去吗?” 邱氏摇摇头,“算了吧,明日再说,今日有些晚了。” 胡嬷嬷自然也知道今日夫人与公子做了些什么,心里也惊讶,不过也不会多问。 “好。” 东苑,邱氏刚走没多久,赵影就醒了,想邱氏快些回屋是真的,困倦也是真的。 绣了一下午的花,实则刚绣没多久她就犯困,为了稳住邱氏,她强撑着绣完了一块方巾。 眼看着太阳落下山了,花也绣好了,适时打个盹,只要过了这两天就好…… 不过没想到不等两天,隔日圣旨就来了。 圣旨是二叔和宫里的老太监一道来的,随即赵影和二叔跪在前厅接旨。 “朕闻赵氏嫡子赵影,文采斐然,为人刚正不阿,秉笔直书,是我燕国之幸也,特任监察御史,钦此——” 监察御史?她?不是去江南? 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中闪过,赵影忍住想去看二叔的冲动。 “赵监察,快接旨吧!” 赵影抬起头,“臣接旨——” 前厅的动静很快传到后厅邱氏跟前,咋一听,邱氏倏地站了起来,两眼一抹黑,差点晕过去。 监察御史?她…她儿…不…女儿怎么可以做监察御史…不…不行…… 胡嬷嬷看着邱氏边摇头边念叨的模样,心里暗叫不好,赶忙走到床边去拿药。 药还未拿出来,邱氏便急匆匆往外走。 不过赶到前厅的时候,赵影和她二叔刚好出门。 未时刚过,赵影一行人在去宫里的路上,她这才得知,皇上要见她。 好似看出她的紧张,赵况安慰道: “没事,皇上就是见见你,到时候问你什么你说就是了。” 太监也道:“赵监察放心,是好事。” 赵影“?”好事? 有太监在身边,赵影也不好问二叔更多的事,比如,去江南的事? 思索间,没注意迎面走来一个人,直到听见太监的声音,“沈大人。” 赵影抬头,和沈随四目相对,两人从彼此眼睛都看到疑问,不过只一瞬,便听沈随对赵影道: “现在不是赵史官了,是赵监察了,恭喜赵史官升官。” “谢谢沈大人。” 寒暄一番后,赵影一行人继续前行,沈随这话是说他也知道她人监察御史, 他并没有看她传给他的信条? 还是说还没来得及提? 思索间,便到养心殿门前了,二叔又叮嘱她一番后,太监便领着她进门了。 养心殿。 熙和帝看着埋首下方的后生,开口道: “起来吧。” 赵影这才起身,“谢皇上。”起身一瞬,看了眼上方紫檀木桌前的熙和帝, 这次到比上次大殿上看的清楚,脸色淡淡,喜怒不明。 帝王没说话,赵影也没敢发话,只颔首站在一侧,她能感觉到皇上似在打量她。 赵影今日穿了一身白色云锦纹衣袍,头上带了顶银色发冠,生的一副书生样。 今日隔得近了些,细一看,与赵坤还是有几分挂相。 不过现在老老实实的样子,到与那日在大殿中叫嚣的样子相差甚远。 想到那日,又想到那二十大板,想必今日伤还没好完吧,不过那日的态度,也该打。 “你可知今日朕,为啥叫你来。” “回皇上,微臣不知。” “朕听说你平日做事认真上进,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为人亦刚正不阿,直言不讳,是为官的好料子。” 赵影又弯腰一揖,“皇上过誉了。” “这最后一点朕倒是见识过,倒也不算过誉。” 赵影“……” 这怎么回? “你过来看看这个册子。” “?”赵影狐疑走过去,拿起册子看了起来。 “依你看,该如何?” 册子内容时贾御史欺君罔上,陷害朝廷命官,又滥用御赐之银,罪行恶劣,于私,陷害良家妇女,对郡主不敬…… 各种罪状一扫而过,最终赵影目光停留在,“其罪当诛,诛连三族”。 赵影道:“依臣看,若罪行确凿,却当如此。” “你的意思是,朕应当下旨抄家?” 赵影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臣的意思是,若罪无可恕,确实应当按燕国律法来论。” 熙和帝若有所思道:“若朕不这样做呢?” “皇上一代明君,臣相信皇上。” “那罪证都证据确凿了,朕还是不动他们呢?” 赵影不知道皇上到底想要知道什么,思索一瞬道:“微臣斗胆问一句,皇上为什么不动他们呢?” 音落,熙和帝倪她一眼,还未及冠的男子满脸真诚,和他平日里见过的那些老奸巨猾的东西,确实不一样。 心道,赵况说他这侄子单纯,他还有些疑虑,如今一看,确实如此,贾家根基错杂,岂能说抄就抄。 迟迟未等到回应,赵影抬头觑了熙和帝一眼,没瞧出什么苗头来。 “那日的伤还痛吧?” 赵影眨了眨眼,反应过来,皇上应该问的是那二十大板,虽然不明白怎么突然变了话题,还是回道:“回皇上,已经大好了。” 熙和帝“嗯”了声,“那现在你还认为朕是错怪你了吗?” “臣养伤期间也认真反思过,再加上二叔予以告诫,微臣自知那日行事鲁莽,出言不逊,冒犯了皇上,皇上没有错。” 熙和帝拿起茶杯的手一顿,“哦,那册子的事呢?” 提起册子,赵影又跪了下去,行了一礼,坚决道:“若是史册之事,微臣自认为没有错,请皇上明察。” 赵影说完,上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好了,起来吧,这不是查清楚了吗,不然,怎么还会封你为监察御史呢。” 赵影再次行礼后起身:“谢皇上,微臣一定会好好做的。” 闻言,熙和帝笑意更深,“好,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紧接着,皇上又问了一个问题,“你可知是谁推荐你上任的。” 赵影摇摇头。 “那里想知道吗?” 赵影很诚实,“微臣确实有些好奇,但不管是谁,微臣都一定会好好做官。” 熙和帝又点点头,“好了,下去吧,明日就上任吧,不懂的多问你二叔。” “臣遵命,谢皇上。” - 行至外面,赵影抬头望天,只见早晨还阴沉沉的天气此时却突然放晴,一束束暖阳穿过云层洒到青石板砖上,让人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 就连屁股上的伤,赵影都觉得没那么痛了,她没想到,前一晚上自己还在担忧要罢官嫁人,今日直接升官了。 至于皇上刚刚说是有人推荐,那个人肯定不是二叔,至于剩下的,她就只想得到沈随了。 踏出宫门,赵影顿足,望了眼沈随府邸的方向,想到他刚刚也才从养心殿出来,心里的想法更加确认了,这次,他又帮了她一次。 该怎么谢谢他呢?赵影思索一瞬,提脚往前走,突然,从侧方传来一道声音: “公子——” 阿影终于升官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升官 第19章 危险 是富贵的声音,赵影寻声回头,富贵一脸焦急小跑过来,“不好了公子。” 赵影眉心轻蹙,“什么事?” “夫人拿刀……不…不拿斧头……” 赵影心里一紧,她娘知道了,想到娘的病情,她拉着富贵就走, “她拿斧头作甚?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赵影走的飞快,若不是臀部伤口影响,她早就跑起来了,街上人来人往,耳边传来富贵焦急的声音, “夫人…夫人说要砍了公子…您的腿!” 说着,富贵像是反应过来一般,一把拉住往前冲的赵影,“公子,公子还是先不要回府,胡嬷嬷说夫人是认真的,公子还是先躲一躲吧。” 赵影脚步一顿,她娘要砍了她的腿!! 富贵紧跟着停下来,大口踹着气,接着道: “公子还是先等等二爷回府再说吧。” 等二叔,赵影想到邱氏的病,摇摇头,怕她娘万一有个好歹呢,再说她还是不信娘会真的砍了她的腿。 富贵眼看劝不住,心里急,“公子,胡嬷嬷还说…还说……” 赵影皱眉,“还说什么?” “说,夫人现在看到公子或许容易发病,不太好……而且青蓝大夫已经去了。” 赵影脚步又一顿,“你说我娘是清醒的?” 富贵想了想,点点头,他觉得那时候夫人说要砍了公子的时候不像是假的,平心而论,他自小跟着公子,自然不希望公子被砍了腿。 街的另一边,平安伸着脖子往这边瞧,沈随疑惑道:“在看什么?” “刚刚好像看见赵史官了。” 沈随闪了闪眼,顺着平安的目光看过去,除了扛着糖葫芦的老翁走过去,就是三三两两路人了。 平安又道:“或许是走前面去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看花了眼,那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犯的错,他正直壮年,不会看花眼的。 前面是一个转角口,过了那个街角就是去往赵府的路,平安应该没有看错。 刚想说什么时,转角口就冒出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公子,你看,是他们。” 沈随平静的点点头,不明白平安激动个什么,见到就见到了,不稀奇。 “我们要过去看看吗?他们怎么看起来不高兴,怎么不回赵府呢?” 平安一个问接一个问,沈随都不知道回哪个了,他也注意到了,赵影和他那小厮看起来像是遇到什么事了,一脸焦急。 想到皇上召见他的事,难不成是皇上为难他了? 一边思考,一边漫步朝对面走去。 恰巧那卖糖葫芦的老翁又一晃,“公子,买糖葫芦吗?” 平安刚想拒绝,就听他家公子道: “来一串吧!” 平安“?” 还没来及反应,手里又多了串糖葫芦,耳边传来自己公子平平无奇的嗓音, “拿去给赵史官吧。” 看着一脸茫然的平安,沈随又补充一句,“算是谢礼。” 这下平安彻底明白了,想到沈府后面那两匹油光满面的马,再看一下一串5颗的糖葫芦,这谢礼会不会太简陋了些? “咦,公子你看,是沈大人。” 思索间,耳边传来富贵的声音,抬眼一看,才发现他们只剩几步的距离了,平安也不纠结了,忙上前把糖葫芦递给赵影。 礼轻情意重嘛。 赵影一愣,慕然的接过糖葫芦,耳边闪过平安的话,沈随送她糖葫芦? 看着越来越近的人,随即又朝沈随这边一揖, “谢沈大人。” 须臾,朝醉楼。 两人相对而坐,没想到短短几日,事情竟有如此转变,赵影知道沈随功不可没。 想到此,端起茶壶给沈随添了口热茶, “沈大人这是刚从大理寺回来吗?” 沈随点点头,“你这是刚从宫里出来。” 赵影也点点头,“说来还要谢谢沈大人。” “谢什么?” “要不是沈大人,监察御史也不会落在我头上,所以谢谢沈大人举荐。” “不是我举荐的你。” 赵影“?”那是谁? 沈随端起茶杯喝了口赵影刚给他添的热茶, “是顾相。” 沈随是顾相的学生,赵影相信,若是没有沈随,顾相也不会举荐她, 思索间,又听沈随道:“老师向来公正廉明,不会单听他人三言两语就做决定,赵史官饱读诗书,又勤恳值事,值得这一职位。” 沈随边说边留意赵影,见她眉眼间不时流露些焦躁来,适时问, “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赵影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府中的一些事……” 说着,赵影顿了顿,这事终究还是少为人知的好,但又想到沈随见过邱氏发病的时候,所以必轻必重的说了句, “出门时,我娘身子有些不适,我只是有些担忧…” 原来如此,他还以为是皇上的原因,没想到是邱氏,直觉告诉他,邱氏应该知道些旧事,那是连赵影都不知道的。 “沈大人?” 赵影说完,久久等不到回应,抬眼就见沈随有些走神。 沈随敛眸,“那看大夫了吗?” 赵影点头,想到要不是青蓝已经去了府中,她是无论如何要立刻回府的。 随即两人各自沉默。 “公子。” 外面突然传来富贵的声音,“二爷出宫了。” 赵影听此,眸底闪过一丝光亮,回头跟沈随道别:“沈大人,今日就我先告辞了。” 沈随应声一揖,原来是再等赵况,不过赵府到底发生了什么?要等赵况呢? 直到赵影走远,沈随还在沉思。 - 仅一炷香的时间,赵影便和赵况到了府门口,路上,赵况也听闻了此事,虽有些惊讶,但到底没多问。 “二叔,我娘她......” 赵况拍拍她的肩,“走吧,去看看,大嫂总不会真的砍了你的腿。” 赵影稍加思索道:“二叔,要是我娘真的要我辞官......” 赵况皱眉,边走边说:“监察御史可不是你之前的九品小官了,不是你说辞就能辞的,何况这还是皇上亲自批的,你就是不想做也得做。” “那二叔一定要多劝劝我娘。” 赵况顿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该说的我一定会说的。” 北苑,静悄悄的。 赵影和赵况俩适时驻足,怎么连一个小厮都没有? 两人相对视一眼,赵影喊了声,“胡嬷嬷?” 没人应,赵影又抬脚走几步,正打算推开内院的门,身后便传来春桃的声音, “公子——” 春桃一脸焦急,“公子,夫人在你院子里。” …… 赵影没有想到,这次她娘是真的要砍了她的腿。 此时,她的东苑里一遍狼藉,庭院里,就连那一株开的正盛的梅花,都被邱氏的斧头削下一片枝丫, 谁靠近,她就砍谁! 赵影无奈的看向青蓝,她以为至少青蓝在此,她娘至少不会这么严重。 青蓝摇摇头,不是她不想,赵影没过来时,邱氏看起来一切正常,头脑清晰,说话有条有理,除了不肯放下斧头。 她和胡嬷嬷,春桃劝了许久,直到赵影到来...... 左右闪躲间,赵影求救的目光又看向赵况。 赵况对邱氏反对赵影做官的原因知道一些,左右不过是因为那些旧事,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了,几年不见,他竟不知,大嫂的心病发展的这般严重了。 在他看来,就算皇上因为当年的事,不放心赵家,但是赵影当年还小,并不知情啊,入朝为官也并不完全是坏事, 退一步来讲,大不了像他一样,做个一段时间,申请外放就行了,赵况这样想着,斟酌着开口劝说起来。 奈何邱氏又喊又叫,他那雨点般的声音,就连赵影都听不清,更何况是邱氏了。 许是今日活动过盛,赵影又感觉到臀部的伤口火辣辣的刺痛,一个不留神,就跌倒在梅花树旁。 屁股着地时那感觉真是雪上加霜,疼的她到抽一口凉气,就在她楞神的一瞬间,感觉有什么东西一晃,定眼一看,是她娘举起的斧头—— “公子——” “赵影——” “夫人——” 几声惊呼一同发出,赵影也闭上双眼,就在她以为今日双腿不保之时,“哐嘡——”一声。 斧头落地了。 千钧一发之际,是二叔拿手挡了一下,事发突然,赵况没法抓斧头手柄,只得抓了刀身,顷刻间,鲜红的血流涓涓而出。 邱氏见此,像是回神般,手腕自然就松了。 春桃也眼疾手快的把斧头捡开了。 ...... 危险解除了,接下来就剩满屋子的病患了。 赵影此时已经在床上躺着了,青蓝正在跟赵况包扎,好在没伤到骨头,至于她娘,一瞬间好似清醒般,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且不许她们跟着,走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看的她心里五味杂陈,那一眼像是痛苦的,是挣扎的,是害怕的......悔恨的。 赵影总觉得除了她身份的事情,邱氏还顾忌其他事,就比如上次青蓝说的,萧家抄家事件,或许她娘还知道的更多...... 神思间,青蓝拿着一串糖葫芦过来,举到她眼前,“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赵影眨了眨眼,一瞬间想起沈随,轻咳两声,“偶尔尝试一下。” [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危险 第20章 弹劾 赵影昨夜未睡好,连做梦都在想她娘的事,才寅时初,她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臀部的伤由于昨日的折腾,今日隐隐胀痛,不过好在有青蓝留下的药,今日上朝还是没问题的。 圣旨昨日已下,今日她第一日上朝,就算是腿瘸了,爬也要爬去啊,不过好在腿还在。 至于她娘,就只有下朝后在想办法沟通了。 春桃服侍她穿好这身绛衣,墨发高高束起,镶嵌着一顶獬豸冠,腰间围了条青荷锦革带,脚上踏着乌皮**靴。 穿戴整齐后,赵影往前走了两步,问春桃, “可有哪不妥?” 春桃眸子闪闪发光,“并无,公子穿这身真是太好看了,整个人都威风的不得了,太飒了!” 赵影闪了闪眸子,学着朝廷那些官员,挺了挺胸膛,右手提了提衣摆,紧绷的脸,又走了几步官步, “如何?” 春桃噗嗤一笑,双手置于左腹前,略微屈膝,启唇道: “奴家见过御史大人。” …… 今日毕竟都赵影第一次上朝,赵况想着前来嘱咐几句,担心他这个侄儿紧张,结果刚到院门前,就听见里院传来一阵嬉笑。 赵况顿足,是他多虑了,刚要转身离开,房门“咯吱”一声,开了。 与还未来得及收起笑容的春桃对了个正着! 紧接着,又有一抹绛色身影映入眼帘,看到他时,带了些惊讶, “二叔?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今日第一次上朝。” 话落,赵影也明了赵况的来意,同时目光又落在包扎的手腕上,顿觉愧疚,“二叔的伤……” 赵况把手往后放了放,“不碍事,小伤,养几日就好了,倒是你,昨日不是摔着了?” 赵影也道没事,说着又走了几步给他看,赵况适才放心,接着两人便一同用了早膳, 期间,赵况给她说了些上朝注意事项,还有就是让她行事切莫张扬,一切低调为主。 临了,赵况又加一句,“你去江南的事,我还未来及向皇上禀明。” 赵影点点头,“我知道。” 随后,赵影道:“我娘的事还让二叔费心。” “你放心,我在家中会留意着。” 言毕,卯时的梆子声响起。 赵况也起身离去,赵影拾掇拾掇也去上朝了。 又是一个大雪天,马车里,赵影单手挑开车帘,即使天还未亮,依然能从明火的亮光中看见雪花像鹅毛般簌簌飘落。 伴随着凛冽寒风,只一瞬,赵影便感觉有冰凉的霜雪扑打在面庞,她打了个激灵,放下帘子,裹了裹身上的大氅,靠在软枕上养神,周围只剩下车轮划过石板的轱辘声...... 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听着这声音极为催眠,一不小心竟然睡了过去。 再醒来,马车已经行至宫门不远处,今日是大朝会,宫门前形形色色马车纷纷停下,其中还有一辆简陋的驴车。 说来也巧,她下车就看见沈随立在对面,看见她出来时还点了点头。 赵影回以一揖,轻轻扯了扯唇,目光落在沈随穿的旧棉袄上, “沈大人,早。”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沈随自然是认得赵影的马车,从转角口到京城大道,他就一直在她后面。 把驴车停好后,他也不由自主的往她那边看去。 不多时,便瞧着一抹绛红色身影从镶了金边的马车中跳了下来,绛红的官服衬得她脸色红润,再配上那顶夺目的獬豸冠, 真是光彩照人啊! 还对他笑了一下,沈随收起旁的心思,淡淡的回了句, “赵监察,早。” 随后,两人便随着文武百官向金銮殿走去。 - 赵影任职监察御史的消息是在面圣后传出去的。 前几日就要被流放的人,突然变成了新官,这背后要是没有人周转,是没有人信的。 这要说背后的人是谁,众人自然想到是刚从江南回来的赵况了。 不得不说,能把自己的侄子弄到这个位置,还是有几分本事,不过让人有些想不通的是,赵况自己怎么不上,前几日不还有消息称,皇上欲留他在京城任职了吗。 众臣各有所思间,只见那一身绛袍的人上前几步,呈上奏折,“皇上,臣要弹劾贾仁大人。” 奏折从太监手中递过来到熙和帝手上,只见帝王仔细端详起来。 底下众臣神色各异,皇帝未下定论前都不敢妄自揣测。 皇帝过目后,让太监传与下面一品大臣相互传看,大家越看越惊, 奏折传到了顾相手中,他看了又看,奏折上洋洋洒洒竟然有十余条罪证, 强抢民女,贪污银钱,贩卖官银……这些尚且罪不至死,但下面的与戎狄勾结,意图叛国,这点就是罪该万死了! 奏折收回去后,顾相首先站了出来,“老臣斗胆一问,贾仁此罪当真?” 这一问,也问出了多数人心中所想,凡事讲究证据,若不然,那今日他贾仁叛国,明日就是他甄仁判国了! 赵影上前一步道:“自是当真,大理寺现有人证物证。” 此话一出,沈随也随之站出,“臣亲自审问的,赵监察此言千真万确,且赵监察也是受害人之一。” “那这罪证……”也有大臣开始质疑。 “郡主可以作证。” 沈随这话一出,还想提问的众臣也都闭口不言,郡主虽是皇家人,但嫁做人妇,若不是千真万确谁愿意指认自己的夫君通敌叛国! 这下众臣几乎全信了! 一时间金銮殿静默不已,熙和帝脸色沉沉。 众臣心里也唏嘘,贾仁是朝廷命官不说,还是郡马,也算四分之一的皇家人,而熙和帝向来与易安郡主关系融洽,就是不知郡主是怎么个知道法? 半响,上面声音传来:“传郡主。” 不多时,大殿上缓缓迎来一女子,一袭素色绫罗大袖襦裙,顶着疏的一丝不苟的高鬓,踱步走来,行至中央,恭敬的跪地行礼。 易安郡主虽是为人些许暴躁,但是基本礼仪那是挑不出差错。 半响,传来熙和帝略缓和的声音,“免礼吧。” 听见声音,年轻的女子身行未动,声音充满愧疚,“臣妹有罪,就让臣妹跪着吧。” “那你说说,何罪之有。” “臣妹惭愧,竟未发现身边人有如此不轨之心,若臣妹多留意一二,或许就不会让他犯下如此大罪......” 说着说着,声音逐渐染上一丝哭腔,她把近日以来贾仁的异常,以及书房里搜集到的证据,家里小厮丫鬟的口述通通说了出来。 零零散散的到是与刚刚呈上的奏折内容对的上,除此之外,众人也还听明白了一点,就是这易安郡主从始至终都是不知情。 她是被蒙在鼓里的,甚至为了证明,都说出了他们已经风房三月余,总之,她是无辜的! 眼下,人证物证皆齐,贾仁死活也不过是帝王一念之间,半响,传来熙和帝喜怒不明的声音, “众卿看,贾仁该当何罪?” 话落,众臣你看我,我看你,也传来熙熙攘攘的议论声,一时间也未有人上前。 沈随见时机成熟,右脚刚踏前一步,就见眼前闪过一抹绯红,耳畔传来清脆有力的嗓音, “回皇上”,依微臣看,贾御史罪当论死,诛连三族。 音落,周围一片唏嘘,沈随也默默收回右脚,偏头看了几眼那一身绯袍的人,那衣服衬她,怪好看的! 还跪着的易安听见这话,藏在袖口里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不过身子稳住没倒,只是头埋的更低了,心里更是止不住咒骂贾仁。 那老东西,她以为他最多只是贪色好色了点,万万没有想到,就他那猫大的胆子能做出通敌这种事情来,此事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嫁了这么一个蠢东西,此时还要连累她,连累她那年幼的儿女。 “众卿也是这样想的吗?” 沈随立刻上前附和道:“臣亦如此。” 音落,见众人又踌躇不前,熙和帝沉了脸色,“朕的大臣就只有他们俩吗?” 充满威严的话,让底下的大臣又弯了弯身子,这时,老丞相上前一步, “回皇上,老臣认为,贾仁死有余辜,但其妻子可罪当别论。” 此话一出,附和之声响起一遍,也有不少目光投向那始终沉默不语的易安郡主。 赵影此时也注意到了,闪了闪星眸,她刚刚好像忽略了一些事情,不过话已出口,神思间,与沈随目光撞了个正着。 男子黑眸深邃,朝她闪了闪眼,想到刚刚他说的话,赵影突然安稳不少,就在两人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又听见熙和帝的声音, “易安,你认为呢?” 跪地的人身子轻颤,缓缓抬头,微红的双眼也闪过一抹哀色,“臣妹任凭皇上处置。” 她这位皇兄,年幼时常与她一起玩乐,她尚且了解一二,不过后来皇兄登基,来往自是淡了,性子也是愈发难以捉摸。 所为帝王心,不可测,此时她越开脱,越显得可疑,更何况,刚刚该说的她已经说了。 龙椅上,熙和帝手指轻轻敲在两旁,低叹口气,“有福啊,你怎么看?” 有福跟在皇帝几十年,帝王的心思不敢说全部知道,但也猜到七七八八,熙和帝向来在乎名声,更何况易安郡主心思单纯,帝王向来对她宽宥几分,自然不希望她死。 想着,便倾身向前低语了几句。 第21章 升官 赵影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监察御史,可谓是前途无量,下朝后,少不了有一些官员前来寒暄。 “恭喜赵史官啊!” “恭喜!赵史官年少有为,比我那不知上进的侄儿强了多少倍啊!” “陈大人过奖了。”眼前人是户部的陈大人,虽然他们很少接触,但还是很好认,此人正是龚维的舅舅,都说外甥像舅,那是真的像啊。 与众官员客气一番后,赵影准备去国史馆一趟,虽说现在是升了官,但是有些史册还未整理好,她还是要去整理好。 岔路口边,正好看见沈随和信王踏步前来,她又赶紧弯腰行礼,紧接着听见一阵爽快的声音: “赵监察不必多礼。” 赵影适才抬起头来,沈随落后信王一步,两人目光短暂的交流后错开。 “还未恭喜赵监察。” “王爷过奖。”赵影谦虚回道。 三人客气一番后,赵影适才目送他们离开。 去国史馆的路上,赵影想起易安郡主,皇上没有定她死罪,只把她软禁起来,至于易安郡主那一双儿女,也没有保住,皇上果真听取了她的谏言,诛了贾仁三族,不日问斩! 皇上下旨那一刻,她用余光瞄了一眼,刚好瞧见熙和帝眼里一闪而过的痛快,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她脑子里。 皇上或许早就想收拾贾仁了,又或许这一切都是人为之,贾仁只是网里的鱼? “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赵影寻声抬头,见是龚维,赵影还没开口,耳边又想起龚维的声音来, “还未恭喜赵史官升官了,哦,现在应该是赵监察了。” 紧接着,龚维还有模有样的弯腰一揖,“赵监察这是来巡察?” 赵影听出龚维的调侃,看他一眼:“对啊,史册都整理好了?” 龚维笑笑,“这不是等着你来吗,今日可累死我了。” 两人边说边往里面走,赵影没说几句话,几乎都是龚维的声音,“如今你升官了,我这一个人该如何是好啊,你看今儿你去上朝,我这一刻也没休息……” 赵影停在书桌前,“我又不是不来了。” 龚维围在她身边:“这么说今后你下朝还会过来。” 赵影点头,“当然。” 两人忙忙碌碌,云层更替,赵影放下笔,伸了个懒腰,“什么时辰了。” 龚维瞧了一眼漏刻道:“酉时初了。” 闻言,赵影摸了摸肚子,怪不得有些饿了,又回头看了一眼龚维, “你今日怎么还未走。” 龚维笑笑,“怎么你升官了,不得庆祝一下,怎么也是我们国史馆的一大喜事。” 赵影愣了一下,随即道:“是我考虑不周…” - 京城,朝醉楼。 二楼雅间,里面隐隐约约传来谈笑声。 “哈哈,今日咱们这里没有信王,大家不必拘束。” 话落,沈随手持酒杯当即附和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后,赵影和龚维也起身敬酒。 龚维很爽快点干了一杯,他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和王爷一同吃饭,说起来都是沾了赵影的光。 轮到赵影敬酒时,信王却摆摆手,“想必赵监察身子还未大好,今日就以茶代酒吧。” 赵影讪讪一笑,没想到信王竟然能注意到这点,早听闻信王性子温润如玉,今日倒是领会了。 年轻的公子双手执杯,“那影便却之不恭了。” …… 吃饱喝足,看看时辰,龚维便识趣告退了。 大人物的事情,他就不参与了,知道的越多,担子便更重, 他就乐于当一个小小史官,他既没有赵影克尽厥职的德行,也没有赵影奋发图强的志气, 他娘经常说他贵在有自知之明! 龚维走后,赵影也想告退,不过今日聚会的名头,是庆祝她升官来的,礼应陪客。 说来也巧,她和龚维前脚踏进朝醉楼的门,沈随和信王后脚便跟了上来。 于是两人变成了四人。 现在,只有他们三了,木桌上的残羹剩饭早换成了热气腾腾的香茶。 沈随与信王在谈论贾仁一案,这案子皇上是交由他们俩来负责。 赵影算是这案子的受害人,期间,他们也会时不时询问她看法, “赵监察当时抄录史册时可有想到今日?” 信王问。 赵影实诚摇摇头。 信王笑笑,“赵监察确实是一片赤子之心啊!” 赵影闪了闪眸,不明白怎么就赤子之心了,趁空隙间瞄了眼沈随, 信王见此,眼里装了些好奇,闵了口茶,或许是酒过三巡,话多起来:“话说回来,赵监察两次入狱皆是沈大人所为,你就不怪他?” 那次史官着火,大理寺匆匆忙忙抓了人,关押几日,听说还受了刑,最后查明真相后才把人家放出来,是个人心中都有怨。 他怎么瞧着两人关系还蛮好的! 话音刚落,赵影便摇头道:“沈大人是按法行事,我怎么会加以怪罪。” “是这样吗?” 看着对面少年盯着一张圆脸,满脸真诚,生怕自己不相信,信王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摸了摸下巴,仔细端详着,那日见他在金銮殿公然反驳他父皇,一脸的油盐不进的模样,他当时就觉得有趣。 沈随见此,略微皱了皱眉,忽略了心头的那点点不悦,正色道:“信王有所不知,我已经像赵弟赔过不是了,赵弟乃心胸宽广之人,亦是不会计较这些。” “噢!” 看着面前空了酒杯,沈随觉得信王应当是醉了,思索间,不经意与赵影视线碰触,两人虽然没说话,但好似都懂对方眼中的意思。 莫名其妙的纠结他们俩关系作甚? 天色渐暗,信王的随从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信王眉眼间晴明了几分,随从随即退出房间。 随后,便向沈随和赵影道:“今日就喝到这吧,本王该回府了。” - 赵影回府时已经戍时中了,北苑里,春桃早早准备好一切,一走进室内,暖意瞬间将她包裹,春桃接过她的大氅,嗅了嗅,轻声道: “公子喝酒了?” 赵影摇摇头,“没喝,只是染了些味儿。” 闻言,春桃松了口气,公子身子骨还没好利索,青蓝大夫特意叮嘱要忌辛辣之物和酒。 耳房里,春桃早早准备好热水,赵影舒舒服服的泡着脚,听着身旁春桃的碎碎念, “公子现在升官了,事务也是多了起来,如今还要应酬,公子身子可是吃得消。” 赵影摸摸她的脑袋,心里微暖,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怎么就吃不消了,又没做苦力,只是今日回来晚些。” 洗漱好后,赵影趴在雕花木床上昏昏欲睡,春桃给她抹好药后给她按摩起来,室内银丝炭烧的正旺,床头烛火映在床上人的脸上,一片祥和,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声。 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春桃把蚕丝被轻搭在赵影身上,又转身移走快要燃尽的蜡烛,放下床帘,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有人早早进入梦乡,有人却彻夜难眠。 二更棒子声刚敲过,大理寺狱内,烛火通明,静悄悄的,守门的狱卒呵欠连天,陡然看见来人,瞌睡醒了一大半。 待看清楚来人后,又退回了原位。 沈随向狱卒要了一盏灯,阴暗潮湿的牢房突然有了一丝火光,靠在草垛上的人乍然睁眼,看清楚来人后,语气不明,“你来做什么。” 男人声音没什么起伏,“就是好奇一些事,想来跟贾御史探讨一下。” 见沈随没带酒,也没带糕点之内的,贾仁心里微松口气,只要不是来送他上路的就好,不过语气却不敢松一分, “什么事?不是都查清楚了吗。” 沈随放下手里的灯,半蹲下来,身旁偶有冷风溜过......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男人便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转身离去。 身后,贾仁嘴巴嗫嚅几下,终是没有再开口,沈随此人虽年纪尚轻,却不容小看,想到他刚刚吐在他耳旁的名字,贾仁周身乍然升起一股寒意。 沈随说,他知道他是替人背锅,还知道是谁,他还知道他留了后手,只要他将后手告知与他,他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起初,他还以为沈随诈他,可他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时他就迷茫了,更想不明白的是,如今他的局面是沈随一手造成,他现在却说要救他。 沈随确实说的**不离十,不过沈随说要救他的话他只信了三分,他身后的人他确有九分把握救他,他当然不会轻易说出。 冷风吹一阵停一阵,贾仁打了个寒颤,想到自己在牢中这么久,却始终没人来,不,是该来的没来,心中七上八下的,有一丝不安。 - 次日,天还未明,沈随便起床洗漱,平安打好洗脸水放在架子上,忍不住道:“公子怎的不多睡一会儿。” 他知道公子背负着的事,不可能像常人一般轻松,更甚至要付出更多心血,可身体最重要,他还是希望公子能分一些心思在身体上。 “今日还有要紧的事。” “可是......” 沈随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放心,我心里有数,大仇未报,我又怎敢倒!” 闻言,平安闭上了嘴,又暗自懊恼,他该多做些事才是。 来不及多说,前院的人急急忙忙的跑来通报,说大理寺来人了。 沈随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略微皱眉,疾步而去。 沈府门外,侍卫见到沈随,连忙禀报,“大人,贾仁死了——” 终于升官了哟![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