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嵌草木深》 第1章 死而复生 三年前,市中心合金大厦的某间工作室熄了灯,桌上铺满了稿纸材料与一台亮屏的笔记本电脑,一片狼藉。 屏头正是红头新闻:莫氏碧海环洋集团继承人莫洄在前往美洲的东洋珊瑚号途径长崎时坠海失踪,搜寻工作进行72小时依旧下落不明,目前搜寻与调查工作同步进行中。 弹幕不断飘着对这位小少爷遭遇的可惜与猜测,而电脑熄屏后,黑暗中映出一张被月光笼罩的脸。 冼川半个人陷进沙发与月光里,没什么表情动作。 周遭很安静,巨大的落地窗将车水马龙的聒噪隔绝于外,穿过繁荣的十字路口,对面便是碧海环洋的分部大厦,彼时灯火通明,还能依稀看清冷白室灯下忙碌抢时间的高层白领。一明一暗,显得工作室意外地凄凉冷清,而对面的大厦中貌似没有对小莫总失踪死生不明的悲伤,与无数个日夜别无二样,一如既往。 “冼老师?” 冼川没有再去碰电脑,玻璃门被轻悄悄推开,助理段妍探头进来:“马上跨日了,你要不先回去吧,这些稿件我来收拾就好。”完后又补充道:“对了,三天前环洋那边把明天的宴会取消了,不过没有正式通知。明天的时间就空出来了,工作室的同事们希望你能好好休息。” 冼川是明天宴会的主角,就是为庆祝草木工作室作为乙方与碧海环洋联合推出的蛇年春季衣着较高的社会反响,为碧海环洋带去不小的利益,给草木工作室带来不少的资源机会,特地办在南山庄园。 但合作是莫洄提的,机会是莫洄给的,庆功地点是莫洄定的,到头来二等功臣确要非常没有礼貌地擅自缺席。 这像什么话? 同事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莫洄失踪的事,方才没提,也正是段妍看出了冼川糟糕的心情。 冼川拒绝了助理,表示稿件改天自己抽时间来清,不用麻烦。连手机都没带就回了家。 这几天为环洋这么大的集团合作鞍前马后,忙得脚不着地,期间多多少少听到了莫洄出事的消息新闻,只是来不及去猜事件的可信度,又要被计划推入下一条行程。期间,他当然有时间回想,可莫洄是谁?冼川与他大学四年,只知道他花心又败类,纸醉又金迷,在浦江市风生水起,不靠莫家老辈也能手段了得、只手遮天。这样的风云人物,冼川哪会这么轻易就相信其会毫无预兆地葬身大海?再不济,他身后可还有钟鸣鼎食、权豪势要的莫家。 骗了自己整三天,终于歇下来,才发现一切都是真的。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过大的情绪起伏,甚至连最基本的悲伤惋惜都没有,只是累了,想快点到家,快点入梦,快点忘记一早看到的新闻,快点被催眠。 刚入春的浦江市还未被春风吹拂,冼川大衣敞开,长发也只一股脑绞进围巾,摸口袋才发现手机连同车钥匙一起被落在了工作室,干脆随便打了辆车就回了家。 付钱,道谢,下车,关门,一气呵成,什么异常也没有。看着的士尾灯消失在小区大门,冼川这会儿才感觉到丝丝寒意。 好像自从毕业两人闹过某次不和后,冼川再没有和莫洄聊过闲话,连这次这么重要的合作,也没有聊忆过去的交流了。 时间过快,来不及细想,便一晃两三年,却物是人非,一个自顾不暇,一个死生不明。 心灰意冷,已过半夜十二点,寂静的走廊响起“请按把手”的电子音后,厚重的门被穿堂风拍开,叫冼川拥了个满怀。 一夜好似长得没有尽头。 冼川被助理的电话叫醒时,太阳已经升上了城市最高处,是一直戴在手上的电子手表在振动,大概是段妍发现了他落在工作室的手机只好打了备用号码。 是告知后几天行程的,还夹杂着段妍代同事们的问候。只是直到挂断,冼川都还在现实与梦境之间徘徊,连眼睛也被强光刺得睁不开。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什么梦都没做,有点偏头痛,忘了自己为什么没带手机,忘了今天自己有什么行程,也忘了为什么昨晚裹着围巾就躺上了床。 哦,对了。 他今天想去一趟南山庄园。 天气出乎意料地好,正午终于是显出了点春的气息。 没有车钥匙,冼川只好翻箱倒柜找出另一串。收拾好自己,换了身短点的夹克,又把长发仔细地扎成马尾,抱着玄关展示架上的头盔就下到了地下停车场。 负三层是独立的单户车库,鲜少有人,卷帘门无声地打开,露出车位正中央停放的一台被黑色素膜保护的机车,连轮胎都不太专业地用塑料袋罩住。看这架势,像是闲置了很久很久。 是一辆杜卡迪Superleggera V4。 年少轻狂,冼川现如今三台车都没有这一辆肉包铁贵。这么算下来,除了定期送去保养,冼川好像太久太久骑它出去寻求刺激了。最近一次,还是毕业和莫洄闹矛盾,又和家里有些不和,大半夜叫起了摩友上山道。 他掀开严实的黑色素膜,露出干净利落的红色车身。 冼川有些怀念地轻抚过车把,瞧见了杠上一只毛绒玩偶。绿绿油油一只,毛因为太久没有梳理有些炸,单看上去奇丑无比,张牙舞爪,活像电影里变异的外星人,连他自己都要好好反省审美时才突然记起,这是当初刚买车莫洄淘回来的高级玩偶,辗转了好些人才搞到手,全球独一份的定制,奇丑的面皮上镶了一颗顶级高冰种翡翠,抵了冼川大半年收入。 据送礼者生动形象的描述,这是老爷子十多年前在东南亚拍下的,顺手给了莫洄,又正巧那年环洋有高奢摆件的外包合作,好不容易才约到了那位大师的空档期,有了这么一只特别嘱咐的骚绿色。 红配绿简直是对他职业的侮辱。 又莫名想起莫洄,冼川恼火地抽了车杠上那丑东西一巴掌。带好头盔,跨上车。 南山庄园在国内颇负盛名,园区内种满了一切能在南方存活的花草树木,活像过去贵族们的秘密花园,冬暖夏凉,如同书中的大观园,说是酒池肉林也丝毫不为过。这里的宴会酒席也办得一等一地好,浦江市大多数豪门要庆祝什么大多都会选在这,甚至还有邻省的上市集团特意在休息日赶来开party,可谓平日里座无虚席,纸醉金迷。 难得园区里的日常餐厅有空位,冼川将车交给迎上来的门生,随便找了个隐蔽些的角落坐落下来,向中英双语服务的服务员要了一杯柠檬水。 偌大的落地窗外是一片修整整齐的草坪,绿草鲜艳,天高气爽,这有一对新人在这里举办婚礼。 草坪被布置得恰到好处,在绿地尽头支起一面真花墙,宾客们从容地落座在早已摆放妥当的席位上,几位长相可爱的小花童提着花篮四处撒花瓣,那一片片鲜艳的花瓣若是不小心落在服务生的肩头,他们也只会训练有素地拂下花瓣,回敬一个礼貌的微笑。 冼川瞧见新娘正挽着新郎的手,灵活地穿梭在宾客之间,像是一朵向阳而生的交际花。而她的脖子上,正戴着由碧海环洋出品的春季新品:一枚眼珠大小的粉钻,它被精心裱装进黄金的花篮中,蔓延出金线勾勒的枝条,环在脖颈处,同这位新娘一般明媚艳丽,好似环住了一整个春天。 这份设计正出自冼川之手。还被莫洄笑话成不顾裱定师死活的杰作。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冼川没放在心上也没理他,而在展示柜之外瞧见这枚春之骄阳,除了真心祝福这对少爷千金,居然没有任何发自内心的感慨。 冼川的食指轻轻摩挲着杯口,因为又想起某人而皱了皱眉。正瞧见一位扮相靓丽的青年朝这边跨步走来。 “阿川!”青年意气风发,手中摇晃着红酒杯,将鼻梁上的墨镜移至头顶,挽起一片额头的碎发。 冼川回敬了一个礼貌的笑。 这个笑风度翩翩,眉眼间却带出阴郁而不易察觉的悲痛。 “谢小少爷。”冼川打招呼。 谢绝郾好像敛住了一部分笑,没有平日里的轻松张狂,自然而然地坐在冼川旁边,身上昂贵而浓郁的香水味便扩散开。 “集团一切顺利吗?”冼川脱口而出,好像撒谎的孩子怕被拆穿什么似的,怕对面的少爷问起什么。 少爷故作轻松:“一如既往,就是忙得不知天昏地暗,这不才抽空逃出来小酌一杯?”语速有些快,回答得很紧急,显得不太自然,貌似也有什么不想被问起的事。 两人正是在回避莫洄,回避莫洄的失踪。 看来和那位莫小少爷相识的人,都不太相信这是一件真人真事,哪怕全世界的人都相信。 莫家与谢家在这些年在浦江是根深蒂固,两位少爷自然是贵人看对贵人眼,从小在一起长大,接受相同的教育。要说这次莫洄出事他谢绝郾不伤心不难过秀手旁观,冼川八辈子也不会信。 同样的,要谢绝郾相信冼川无视大学四年的情谊,冷眼不管,也绝不可能。 但两人刚见面,貌似就默认开启了一场拉锯战,谁也不愿意提起悲痛的真相,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从集团规划聊到你我家常,从未来的市场变化聊到股市涨跌,又从从业心得聊到大学生活。 期间谁也没有离开,谁也没有不耐烦,一个人说另一个人就静静地听,一个人开始高谈阔斧,另一个人就侃侃而谈。 只是绕来绕去这些有限的话题里,始终没有莫洄的名字。 不知是谁先点了一杯酒,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你一杯,我一杯,这些纯正而烈的酒就被这样倒灌进用以规避问题的话题里,熏得回避问题的人面颊通红,不省人事。却仍然能保持优雅的身姿,艰难地坐在高脚凳上,抻着脑袋也要把对方无关紧要的话听进脑子,再做以回答。 落地窗外的草坪婚礼结束,服务生开始清理草坪,原本碧海环洋预订的场地里走出来一批人,绅士小姐撑手杖戴胸花,像是刚结束完的舞会,高贵的客人们依次离场。 落地窗外变得冷清,但屋内烛火通明,迎来沉寂的夜。 谢绝郾面前七七八八十来种酒,领巾有些被翻折乱了,他就借口上厕所,歪七扭八的从高脚凳上下来,冼川还没抬手叫住他,就回头招招手,示意他自己能行不用担心。 南山庄园的后半场没有太多预约,只偶尔能看见服务生穿梭的身影,与客人们谈笑风生的背影,余下的,就是暖黄而温暖的灯光。 大抵是酒精作祟,冼川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大学时期的记忆碎片,竟然都是有关于莫洄。 他记得刚与那位阔绰的莫家少爷见面,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尚还带着几分青涩,他原以为豪门家的子弟都是被溺爱,被维护,觉得自己比肩神明,拥有世间的一切。但他错了,他承认自己不该戴着有色眼镜与刻板印象,无论是为了理想背着家里改志愿的行为,还是无时无刻无不关心朋友的人品,都实在不像一个纨绔子弟。 而后冼川又想起那张脸,从初见的青涩,到褪去孩童模样的成熟,再到城府堆积的深沉,莫洄的眼睛总是没有变的,黑而亮,像自己曾经设计过的一颗黑曜石。 他把那个黑曜石嵌进了宝石匣中,阴郁而神秘。 自己大概是有些醉迷糊了,冼川自嘲:那个家伙哪里深沉阴郁?自己明明记得他曾和自己抢过墨镜。 眼前的世界有些倾倒,模糊的意识使他觉得时间过得缓慢,眼见谢绝郾还没有回来,他便自己扶额下椅子,想去关心关心那位不太行人事的少爷,可脚下不稳,差点摔了个踉跄。 而这一倒,倒是倒进了一个温柔的怀里。 冼川有些排斥,嘴上说着谢谢,手却已经抵上对方的肩,使了些劲想把对方推开。 谁知对方的手却死死搭在他肩上,犹如灌了铅的铁饼。 冼川迷糊的眨了下眼,居然感受到了一丝温热与鼻酸。 大厅为数不多照亮冼川座位的大灯被挡住,夜色里唯一的温柔就这样被垄断,好似与世界隔绝。 “冼川?” 冼川愕然抬头看向那人,却因为酒精作祟,泪光将万物都糊成了一团乱麻。 这声音熟悉又不熟悉,陌生又不陌生,却没再响起,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好像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长发有些乱了,鬓角的内扣胡乱的拍在通红的脸颊上,冼川又眨了下眼,上下眼皮子一碰,居然真的挤出了一朵泪花,不大不小,堪堪卡在了眼角,让那抹红痕加深了一个层次。 冼川看清了。 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的眉目颇具故人之姿,立定在那不如山,却似春初北方晨曦中的白杨,枝头还有寒冬遗余在暖阳里的残雪。 更重要的是,那对如黑曜石般的瞳仁。 正是莫洄。 冼川:是假死的王八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死而复生 第2章 翡翠暹罗猫 谢绝郾一大早抡起桌案上的醒酒汤猛地灌完,就招呼司机把自己送到冼川的住所,小区安保足够森严,值班的大叔本来想拦,一看宾利后座半开的车窗里露出谢绝郾半梦半醒的一双眼,只好点头放行。 小区都是一梯一户,小少爷压根没有门禁卡,车还没停稳就怒气冲冲站在a栋屋檐下。 “莫洄!” 这一嗓子震天动地,把绿化带里的飞鸟都惊得扇动翅膀 司机怕自家少爷在别人小区闹什么笑话,更不想打扰别人休息,连忙礼貌的把小少爷劝回车里。 “肯定是他!”谢绝郾在宽敞的后座里气得牙痒痒:“莫洄那个王八蛋!” 昨晚的南山庄园,他也就上个厕所的功夫,卡座里的好友便消失不见,只留下红色法拉利的尾灯。大家都是成年人,谢绝郾也并不觉得冼川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失落,也就是没心情和自己告别才不声不响地走了吧,于是便没再追究。 可他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满脑子都是寒风里那辆飞速驶出庄园的红色跑车,大概是失眠了,他只觉得越想越不对劲,越想心里越刺挠,就委托在南山庄园午夜场的朋友帮忙看看冼川停在车位的杜卡迪,可机车专位里除了几辆成色普通的万级机车,压根就没有冼川心头肉的踪影。 失眠到凌晨4点的小少爷顿悟: 那样骚气冲天连谢绝郾都觉得太过张扬的红色超跑整个浦江市还能找出来第二辆? 酒气顿时消去大半,满脑子都是对新闻的质疑,却在酒精的作用下越想越气,转变成了对朋友欺骗自己的愤怒。 刚才那一嗓子的确起了些作用,谢绝郾气不过不顾司机阻拦再去按门铃的候,23楼的房主已经给他开了权限。 冼川家他没少来,只要有了权限,这位怒发冲冠的小少爷直冲入户门,连按密码都要搞出天大的动静。 醒酒汤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厚重的门打开的一瞬间,谢绝郾觉得自己简直得再喝十碗醒酒汤。 清晨阳光正好,他看见上回冼川还没来得及挂的挂画后蹿出来一只暹罗猫,体型很小,像是刚睁开眼看世界的小幼崽。晨光穿过入户柜的格栅,在纯白的瓷砖上洒下一串彩虹。 莫洄的衣着有些乱,头发也没来得及梳,稍微懂点时尚的人都能看出他胸口空荡,那块平整的面料上曾经应该有过胸针之类的小物,只是现在不见了。表情和谢绝郾心中有些差异,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惊魂未定,也没有岁月安好的平安肯定,而是那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疲态。 就算有些狼狈,就算背对阳光,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好似自成一画,竟生出一种邻国放荡不羁的王子相。 谢绝郾实在想马上冲上去给他一拳鼻青脸肿。 “真是一手遮天。”谢绝郾咬牙看着他,想着先放狠话,却无法反驳自己心里对好友平安无事的心安。 毛都没长齐的暹罗猫蹭着地板躲到莫洄脚下,抬眼看他。 莫洄贱兮兮地笑:“你也不赖,这么快就找上来了?”他朝客厅轻轻偏了下头,示意冼川正在睡觉。 谢绝郾的怒火不自觉消了一半,本来带着嘶哑的声音渐渐轻下来:“你吓死我了知道吗?前几天看到新闻我心都死了,我妈还到寺庙给你祈福了,你说你有事没事搞什么假死啊?整个浦江市都跟着震三震!妈的你知道这三天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这三天你的兄弟们是怎么过的吗?我们几个成天就在祈祷你没事能回来,还雇人在网上怼那些对你的死感到悲伤的人,真的要被你吓出心脏病了!那几天看到网上有人说你死了心里就难受喘不上气!你这个王八蛋好好看看多少人希望你死!没死也不知道报个平安,怎么这么自以为是?” 就是死死压着声音,也能听出小少爷语气里的急促与愤怒,要不是兄弟在睡觉,他真要吼出来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莫回一脸“我有原因的”表情,静静看着他:“临时的办法嘛,这不活了吗?真死了你也不乐意吧?” 说话真难听,谢绝郾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口气骂完了也算扬眉吐气,这才注意到莫洄颧骨的淤青。 “够野的,死了还跟人干架?”谢绝郾觉得刚骂完人突然关心有点尴尬,只是不起眼的抬了抬手,眼神锁定在那片淤青上。 沙发上的冼川睡得死沉,莫洄用眼神向谢绝郾释示意这就是真凶。 那真活该。 昨晚的法拉利副驾,昏昏沉沉的冼川,眯眼看了眼主驾,莫洄还在喋喋不休:“就知道你会在这,能收留我一晚吗?现在这种情况我不方便回家,那片到处都是狗仔,提前让他们知道环洋帅气的小少爷回来了,很难处理的……” 然后冼川在酒精的催眠下照着那张脸就是一拳,连车都差点撞进绿化带。 还打完就睡,连门禁都是莫洄辛辛苦苦把他扛在肩上捏着脸怼在摄像头前才录入的。 伤心过度就是这样吧,也不知道醉鬼一天喝了多少。 据莫洄所说,这只暹罗猫小幼崽,是他在长崎转机的时候碰上的,一只猫孤零零的躲在机场内置的小花园,也没等到工作人员的处理,反正包了机,莫洄也就把它带上了。冼川睡过去前是看到这只猫了的,还顺嘴带着酒气骂了一句丑八怪。莫洄单手驾车,捂着钝痛的半边脸,也不知显老板所说的是车内的哪位,尊严驱使让他直接忽略自己,看着副驾脚下蜷缩着的幼猫,总不好真叫人家这么难听的名字,当机立断给了个赐了个更难听的名字: “行吧行吧,那你就叫八怪。”说完又怕这只猫长大了报复自己,抬眼看了下路况,抽空拍了下冼川的肩膀:“八怪别怪我哇,他取的。” 谢绝郾还没问假死是个什么情况,就先被莫洄塞过来的一连串小故事噎住了嘴,想连着他俩一起骂。 “到底怎么回事?”虽说谢绝郾花花公子,但办起事来仍然不含糊。 莫洄端坐在沙发一角,将桌上的跌打药收起来:“对面想要大地之心,这次航线被动了手脚,不假死就真死了。”他也收起方才开玩笑的神情,语气带点发愁:“他们应该是准备到公海再动手的,我留在船上的人现在还没到地点,暂时不知道是哪位北美的大佬相中了碧海环洋手上的大地之心,或者说只是竞争对手不想让集团好,才费尽心思搞出来这么一出。” 谢绝郾还在疑惑什么大地之心,好一会儿才想起是几个月前莫家老爷子亲自在中东拍下的一颗绿宝石,据说要作为明年碧海环洋的压轴珠宝,光是消息一出就撼动了半个圈子。 “就那颗宝石?好像除了大点儿没什么特别的吧?”小少爷不懂这些设计,他平时也只负责买成品,更不会在乎被加工出来之前宝石长什么样:“单独拿去收藏不掉面子?” 小少爷想了一会:“你怎么知道这次邀请是幌子?” 莫洄正色:“我的门路还少吗?” 谢绝郾觉得和他聊天简直修罗场。 收到邀请的前三天,莫洄就知道了对面的一些小心思,除了质疑碧海环洋内部的一些内鬼,就在好奇对面到底有什么样的手段,才这样自信满满向自己发来邀请,于是百忙之中抽出几个小时安排了这出大戏。 因为对自己行动的肯定,他连带上游轮的绿宝石都是真的。 抵达日本海域后让伪装成打手的自己人趁月黑风高把自己推下海,挂住救生艇,安排了就近从长崎前来的朋友接应自己,顺理成章将自己的人安排在船上,为了减免怀疑,自己一个人带着大地之心从日本包下最近的航班飞回国内,还在嘲笑船上乱套了的杀手。 “你刚回来就去南山庄园?”谢绝郾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他回来后的行踪,不太想去了解他所谓高明的手段。 “因为我原定计划的原因让这位大功臣的酒会泡汤,总得去看看吧?”莫洄貌似有些尴尬。 谢绝郾没去追问为什么他会肯定冼川就在那。 “接下来什么打算?” 莫洄:“回一趟南山庄园把他的心头肉接回来。” 谢绝郾:“……” 八怪的三岁生日被谢绝郾硬性定在自己家。 早在三年前他刚看见这只高贵的猫可就喜欢上了。后来莫洄忙得脚不沾地去处理后事,冼川也压根没心情去照看一只猫,任务就落在了他这。 别墅院门大开着,小少爷一看见下车的冼川和莫洄,就料定两人又闹了什么幺蛾子。 “这个表情干嘛?又作出什么事了?”谢绝郾一脸老妈子看热闹模样。 冼川递给他一个木质盒子,挺有分量:“‘钱多多先生’瞒着所有人把这个月新拿到的翡翠定制成了一颗给猫戴的项链……” “给八怪的礼物。”莫洄锁了车,笑眯眯去挑逗谢绝郾裤腿旁的寿星猫。 冼川送给他一个白眼,心说沉不死这只猫。 “这不挺好看的吗?”谢绝郾翻出盒子里的项链,对着八怪比了比,非常赞同莫洄的审美:“我替八怪说声谢谢,非常符合它的气质。” 莫洄打了个响指:“寿星该有的待遇。” 整个前院被布置成了暹罗猫元素公园,路人们手机里几乎都有一张拍摄这座小型暹罗猫主题前院的照片,还连声称赞这家主人对自家猫的爱。 而实际上猫的主人一个在为自己的杰作沾沾自喜,一个在为杰作感到无语。 “30万的翡翠配三岁的猫,只有你能干出来这事了……”冼川看了眼前院的布置,觉得还能过眼,至少超出了谢绝郾平日里的审美水平,这才没说出难听的话。 莫洄觉得值得的不得了,谢绝郾当然也没话说。 冼川当然不是在心疼钱,他实在非常看好这颗翡翠经过设计后的表现,要是把它嵌在礼服的胸口,那肯定能出一套森林大片。 莫洄没想那么多,在他眼里碧海环洋压根不缺这点小翡翠。 总不能因为一个小插曲闹坏了八怪的生日,莫洄给猫戴上后,八怪也没有反抗,反而显出几分高兴在草坪上走了两圈,貌似是对自己颜值与这条为自己定制的翡翠项链感到满意。 模特的临时表现不错,冼老师气消了一半。 下一张出金来个漂亮姐姐……[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翡翠暹罗猫 第3章 半年计划 谢小少爷混得大,但并不想让自己家太过热闹,也就通知了关系比较近的朋友,来不来的也不清楚。 小推车上是均匀涂抹在蛋糕模型上的猫条和冻干,一定不是谢小少爷亲自动的手,浅棕色的小蛋糕看着竟有些新鲜,谢绝郾还定制了一个小八怪的抱枕,说是要送给莫洄他们当谢礼。毕竟八怪在得到心仪的礼物后也就只能贴着裤腿卖萌撒娇给点精神关怀。 冼川看八怪不爽,新说猫怎么能丑成这样。虽说八怪的生日是临时定在莫洄三年前带他回来的春初 但寒气还是让他黑脸像块巧克力。哪是猫丑?谢小少爷和莫少爷简直想给他单开个时尚版面,分明就是看不惯那小小一颗翡翠戴在猫身上,也不好再说,就抱着八怪的抱枕制品在玻璃房里发呆。 万物生长,玻璃房后杂草丛生,屋主人懒得清理,还在其后种了棵小樟树,彼时枝繁叶茂,掩住了枝干上的鸟巢,日光也只好半将就的踮脚落在玻璃上,让整个房间暖气洋洋,不至于想去拉上窗帘,关上门又有些不太礼貌,干脆就着不太硬的小沙发闭目养神。 谢绝郾看出一向好说话的冼川的确是心情不太美好,非常有主人风范地给莫洄到了双份咖啡,还加了更多糖。 可惜从吧台到草坪的几步路,他早早就瞧见进入浅睡眠的冼川朕还珠一只比正主更丑的抱枕,甚至没拉窗帘没关门。 于是恶魔莫洄非常幼稚地抱来寿星八怪,放完两杯咖啡,又把八怪举到合适的高度,没问过寿星的意愿,瞄准冼川怀里就松了手。 八怪对这种莫名的失重感见怪不怪,稳稳踩在冼川肚子上,蹭了两下前爪,又有点不耐烦的摇了两下尾巴,表示自己被迫提供叫醒服务的不满,抖两下毛,一双蓝宝石般的豆豆眼死盯在被自己踩在脚下惊魂未定的人类。 “?” 冼川刚醒没开机,一脸鄙夷的看向莫洄,眼前朦胧,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没有杀伤力,抬手又摸到怀里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才被吓了一哆嗦。 莫洄早瘫在沙发一边笑得直不起腰了。 “你发什么神经?”冼川在脑子里找了半天台词,怎么着?也想不到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种十万倍倍幼稚的行为,看了眼怀里神态极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八怪,送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白眼。 莫洄把咖啡往他面前一推:“人都快来齐了你还打瞌睡,一会儿都该吃饭了,谢绝郾说谢谢你来参加八怪的生日part,喏,还加了糖。” 冼川怎么着也不觉得这会是从谢绝郾那儿蹦出来的话,刚把八怪放回地上,院门外隐隐传来动听的引擎声。寿星吓了大跳,夹着尾巴高贵的跑出去找人了。 别墅区的公共停车场多了一辆敞篷宝马,两位女士一前一后进了院门。 谢绝郾不太喜欢和人形成一种类似主仆的关系,自己家也从来不安排保姆管家,这会亲自冲出客厅:“好姐姐可来了,八怪欢迎你们!” “谁是你姐姐?别想着显你年轻。”一位金发小姐拨了拨耳环,半开着玩笑把给八怪的礼物放在桌上,“好东西。”还拍了下盒子。 另一位看着更显优雅的女士撑了把小阳伞,身后跟了两位略显强壮的跟班拖了一个半人高的巨物。 小阳伞女士出手阔绰:“猫爬架,八怪的专属别墅还放得下吗?它肯定喜欢。” 八怪喵了一声窜出来,迈着猫步向两位女士撒娇。 “关乐,”冼川恢复了精神,向她们打招呼:“柳小姐?咖啡店不忙吗?” “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吧。”柳小妍身后的两位壮汉退出院子,她收了小阳伞抱起八怪:“有空去我店里坐坐啊?” 关乐回头打招呼:“冼老板!想死你们这群人了……”话音未落,莫洄也从后边走出来:”小莫总也在?八怪排面不小嘛。” 谢绝郾正和柳小妍搭话,闻言回头:“那可不?八怪就该有公主的排面。” 他们一群人可谓浦江是名门子弟,莫家碧海环洋,谢家夺柏集团和柳家华邬金融,今儿都聚在这了。先前说八怪是浦江市最有名气和排面的猫,一点也不为过。 莫洄向冼川打趣:“我18岁生日恐怕人都没来这么齐。” “你都没法邀请……”冼川无语,他也示意让他个人进屋。 “我们的关系还用邀请?我还以为你们会非常讲义气地不请自来。”莫洄明显是在无理取闹,冼川没想理他,自顾自的把抱枕放回沙发,往别墅里走。莫洄就端起两杯咖啡跟上去,又在找话题问他为什么不喝。 这次八怪的三岁生日聚会还是谢绝郾提前十天才想到的,某个半夜突然把大伙拉到群里,不由分说地发表了自己的想法。大伙都忙,能抽出时间来除了八怪是大伙眼中的吉祥物,大概也是想借此机会聚一聚。 于是五个小年轻非常玩笑地让八怪带着猫条蛋糕做主位,桌上摆了四五道和平饭店外带的中式菜品,桌上没有别人,算是能敞开聊了。 “我还没送八怪礼物,”谢小少爷故作不好意思,“夏初想把它带回出生地看看,你们说哪条路线最好?” 关乐不解:“想看樱花春天去啊,夏天看个什么?想喝海风浦江还更有家乡味呢?” 谢绝郾笑了下,给八怪添了一小碟水:“万一在那边碰上八怪的家人了呢?要都是流浪猫,那还能一次性全给接来,阖家团圆。” 关乐一脸看神经病的神情。 莫洄刚拿起公筷,谢绝郾就抓着他问:“小莫总你不是去过那边吗?给推荐个路线呗?或者你跟我一块去,就当旅游了?” “别发魔,我在某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港口停留不到半个小时,回程才知道那地方是长崎。”莫洄轻轻笑了一下,转头问冼川还吃不吃红烧狮子头,冼川默默摇头,他就动筷夹走最后一块。 今天还很早,大忙人们不着急离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 “我有个朋友最近在西班牙,那边夏天挺多玩乐的,如果是夏天的话,不一定要去日本吧?明年樱花季再去也不晚。”柳小妍给自己倒了杯汽水,很有兴趣地接话茬。 八卦一侧的谢小少爷摸了把猫:“本来今年春天我都到日本了,但4月中旬我爸派我去趟首都谈事,上半年会很忙……”他往椅背一靠,“羡慕你们咯,要是像你们这样我大学没毕业就环游完世界了。” 关乐反驳:“小少爷怎么定义闲啊?我上个工作日迟到一次,可是被老板骂惨了的。”她看向冼川。 “报道时间不是我定的,只是替人办事……不是没扣你工资吗?你骂他。” 莫洄无妄之灾:“不是我,找我姐去,上周开小会我晚到十分钟也是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无处申冤,他只能再开个话题:“干嘛那么着急出国啊?你不想我们组团再出去炸街吗?” 谢绝郾看他。 “上半年很忙的,我们今天下午还要回去整理夏季系列的待定珠宝,后边肯定是闲不下来的。” 冼川和关乐认同点头。 谢绝郾就去问柳小妍,试图先定好一切琐事,大家就认真听。 “上回我去东南亚没人陪,你们要是想多玩几个地方的话,我会首推东南亚,或者也能顺便去趟澳洲飞南美?那边季节相反,下半年去的话会很舒服。”柳小妍当即打开手机,来了兴致。 莫洄一脸赞同:“12月有纽约冬令时装周,再想玩的话还能去阿尔卑斯。” “想得倒美,”冼川加了口菜,“在座有一位大忙人能抽出三个月的空闲时间出来吗?” 几人哑口无言。 “理由正当啊,冬令时装周?”莫洄满不在乎,拍了把冼川的肩膀,“再不济,你们要是想玩,就在沿途办环洋的活动,多正当?” 他的确看出来冼川的确对突然被提起的旅行有些兴趣,出手阔绰这么一说,细细想来居然还真的行得通。 大伙不当他在开玩笑,一脸真诚“真的假的?”“那你说到做到!”连冼川都莫名笑了下。莫洄见状,又马上分析:“东南亚可以办展,南美洲办秋季时装周,再争取到北欧那边活动的选址权,顺理成章,没人会拦。” “你说得轻松,”谢小少爷不满,“夺柏和你们那些时装周展览之类的办什么在哪办八竿子打不着,我家老爹又得说我多管闲事了,难不成是邀请夺柏进军淮阳的股市吗?” 莫洄倒是一脸认真,放下碗筷:“那环洋恐怕不过半年口碑就要被拖垮了……” “我去你的。” 几人大笑,莫洄提高了点音量:“你家老爹上次新春酒会不是说想收购几家外企的小型物流公司进军物流界?” 谢绝郾当机立断给他老爹拨过去一通电话。 “那就要麻烦我们拥有一个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忙的上半年了。”冼川帮忙把餐具收拾到厨房。 这回连柳小妍都果断回话:“这都不算什么了,我倒是协调得过来,你们几个可有的忙了——去我店里坐坐?” 话题又被转移,冼川还在盘算这群爱画大饼的驴友到底要怎样才能完成忙到起飞的上半年计划。 “你都不用找借口,下半年你去南美进咖啡豆吗?就说你亲自去看看,还能赚一波好感。”谢绝郾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又转头和莫洄一唱一和:“我妈说你们今年有一个翡翠系列还挺受欢迎的,展览选址在东南亚简直太明智了!到时候从南美到北美就包邮轮,咱们几个人还能开party,你简直天才嘛,办事玩乐两不误,我太跟你了!”他搭上莫洄的肩膀,发自内心的称赞其不太正当的头脑。 于是一项莫名其妙被提出的想法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全票通过了。 我又来了 触发小保底出了两个漂亮姐姐[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半年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