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魁首穿成E级向导》 第1章 反杀 初灵三千一百二十七年,魔族屠虐修真界,新任魔皇却死于青剑宗一位少女的内丹自爆,魔族陷入内战,人界得以喘息。 然而这一切,都和此时此地,没有关系。 时倾缓缓吐出一口血沫,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肥厚的右手。 凭着本能,她轻巧地闪过。 “啊呀,别不好意思啊。” 对方笑得猥琐,却又几次三番抓她不住,变得羞恼起来,抓起了一根金属管,试图进行威逼。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蒙蒙的灰色雾气弥漫开来。 “我艹,污染区,污染区这个时候扩散了?”对面男人一脸惊慌,露出了极度害怕的神色。 灰色的浓雾中似乎传来了异兽的吼叫。 他慌慌张张推开时倾,想要跑却不知跑向哪里。却也在这个时候,墙体破裂,忽然伸出的一根巨大口器,瞬时贯穿了男子臃肿的腹部。 破墙之外,浓雾当中,一只巨虫的身影,似侧头看了过来。 糟了,得跑。 可是,此方斗室,又能跑去哪里? 来不及去细想自己是得了何等机缘,时倾沉下心来,先面对这只巨虫。 眼前的景象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那巨虫约莫半人高,细长的足肢撑着鼓胀的腹部,刚刚贯穿男子的口器还滴着浓稠的血液。 最令人不适的是它那颗头颅,覆盖着坚硬的甲壳,上面嵌着一对巨大的,闪烁着浑浊黄光的复眼,成千上万个六边形的小眼同时转动,锁定了她这个——斗室内唯一的活物。 灰色的浓雾从破损的墙外不断涌入,时倾的背脊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羸弱的身体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 金丹自爆后的灵府空空如也,连一丝灵力都运转不起来。这具身体也孱弱得可怜,细瘦的胳膊腿,恐怕连那虫子的一根足肢都拗不断。 可若要战,又拿什么来战呢? 复眼昆虫的口器缓缓从尸体中抽出,带着令人泛呕的摩擦声。它调整了一下方向,细长的足肢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再次对准了时倾。 危急关头,时倾脑中纷乱的记忆碎片骤然定格出现。关于此界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零星的常识,涌入了她的脑海。 【污染区蔓延,异种滋生。它们依赖感知……视觉、嗅觉、声音,还有……活物的“精神波动”?】 精神波动? 时倾心头猛地一跳,修士自爆金丹,神魂俱灭。她不知为何能以残魂附于此身,但作为青剑宗剑道魁首,她的神魂强度,自然远比这具原身的孱弱身体来得强大! 巨虫的口器如闪电般刺来!带着腥风,直取她的面门! 躲不开! 时倾瞳孔骤缩,所有的杂念在瞬间被摒弃。她将全部残存的心神、意志,以及那属于青剑宗剑首、于魔族屠戮中能自爆金丹的决然,化作一柄无形的“剑”,毫不犹豫地刺向那对冰冷的复眼! 没有声音,没有实质。 但在意识层面,仿佛有一柄锋锐的长剑,刺入了那片由无数小眼构成的、混乱的视觉信息处理中心。 “吱——!” 巨虫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一声尖锐到超出人耳接收范围的嘶鸣。它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起来,细长的足肢胡乱蹬踏,将地上的杂物和尸体踢得四处飞溅。 那对冰冷的复眼似乎失去了焦距,呈现出一种短暂的混乱和痛苦。 有效! 时倾为之一振,强忍着精神透支带来的阵阵眩晕,身体已本能地趁着这宝贵的间隙向侧方翻滚! “噗!” 坚硬的口器擦着她的耳畔,深深扎入她刚才倚靠的墙壁,水泥碎块簌簌落下。 一击落空,巨虫更加狂躁,它甩动着头部,试图将口器拔出。 时倾喘息着,目光飞快扫过四周。门口被倒下的柜子堵住大半,墙外灰雾浓重,不知潜藏着什么。她手边触到一截冰冷坚硬的金属管,正是刚才那男子用来威逼她时使用的那根! 几乎是本能反应,时倾抓起那根约莫有小臂长,一头还带着尖锐断口的金属管。 足够了。 巨虫终于拔出了口器,复眼重新锁定向她。它似乎被方才那强劲的精神攻击所激怒,发出了一声更加尖锐的尖啸。 随即,它再次扑来,速度更快,势头更猛! 多次闯入秘境试炼,面对过无数妖兽。时倾如何不懂,这是巨虫的最后一搏?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灵府已空,丹海已碎,又如何? 眼前这巨虫破绽已露,此刻,生死既定。 时倾不退反进! 在巨虫口器刺出的瞬间,她俯身,前冲,将全身的重量和仅剩的力气都灌注于手臂,握着那根锈蚀的金属管,不是砍,也不是砸,而是如同使剑一般,精准地、迅捷地一“刺”! 目标,正是它复眼下方,口器根部那一小块相对柔软、没有甲壳覆盖的区域! “嗤!” 轻微的入肉声。 绿色的、粘稠的□□溅射出来。 “吱——!!!” 凄厉到极点的嘶鸣几乎刺破耳膜。巨虫疯狂地甩动头部,巨大的力量将金属管连同时倾一起甩飞出去! “砰!” 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喉头一甜,险些又是一口血喷出。 那巨虫在原地疯狂挣扎、扭动,绿色的□□从伤口不断涌出,将地面腐蚀得滋滋作响。 时倾吐出一口气,摇摇欲坠地站起,手按住金属管身,开始搅动。 要死绝才行,这是她向来行事风格,不留后患。 最后,只留下满地狼藉,两具尸体,和靠在墙边,剧烈喘息着的,几乎脱力的自己。 灰色的雾气依旧在缓慢涌动,带着未知的危险。 她活下来了。 用一根锈蚀的金属管,以凡人之躯,搏杀了一只异种。 第2章 幸存者 时倾抬起颤抖的手,抹去脸上的汗水。 眼前是弥漫的灰雾,脑海中闪回的,却是青剑宗山头,最后那场淹没一切的大雪。 北风呼号,皑皑白雪之上,是赤红的,同门的鲜血。 身上的力气快要耗尽了,所有的意念也似乎要尽数溃散,却还是忍着不愿意死去。 眼眸掠过一地的尸身,最后停到一双黑色的踏云靴之上。 踏云靴的主人,正一步步向她走来,雪在他的脚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格外刺耳。 “还是不肯赴死呢。”新任魔皇赤发赤眸,笑得恶劣。 脚下的少女顿了顿,喉头似乎发出了模糊的音节。 “什么?”他似乎饶有兴趣,往下蹲了蹲。 “你既未死,我不肯死。”少女咽下一口血沫,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向来极致纯粹的剑心,在此刻燃烧起最后也是最炽烈的火焰。 灵台是从未有过的清明,金丹之中,残存的灵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凝结、压缩—— 糟了,她要自爆内丹! 魔君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流露出了惊恐和悔意。 初登魔皇之位,他只想着用一场血腥屠戮来稳固自己的地位,震慑虎视眈眈的各界。却忘了,在这灵气枯竭、寻常修士终其一生也难以筑基的末法时代,眼前的这位少女,是唯一一个凭一己之力,硬生生修成金丹期的剑道魁首! 似有预感,他急忙去拔手中的剑,想要立刻捣碎她的灵府。 然而,来不及了。 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起了波澜。 “要你死,我才肯死”。 砰—— 青剑宗没了,修真界远了,魔皇死了。 现在,她是时倾。一个在污染区扩散中,刚刚手刃了一只怪物的,孱弱的少女。 她缓缓吸入一口带着雾霾味道的空气,冰冷的刺痛感渗入神府。这雾,有古怪,即便她的神魂强大而纯粹,也逐渐感觉到了这雾气的侵蚀。 她才刚刚活过来,决计不能如此草率地死去。 于是立刻盘膝坐下,摒弃杂念,尝试运转青剑宗的吐纳法诀。 灵气?此界似乎并无灵气。那……清心咒呢? 随着咒语的念诵,那丝丝缕缕,随着灰雾渗入体内的阴冷刺痛感,竟真的被心咒稍稍延缓隔绝。 无他,无境,无我。 万法唯识,识外无境。 心神沉入一片空寂,只余灵台一点清明不灭,维系着对于周遭的感知。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齐整而急促的脚步声。 “报告将军,生命信号显示,这里还有活人!” 破损的房门被彻底推开,外面灰蒙蒙的光线涌入,勾勒出一个高大得有些压迫的身影。来人穿着一身笔挺的银灰色将军制服,肩章上的将星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他脸上戴着覆盖口鼻的呼吸过滤器,遮掩了大部分面容,却让那双暴露在外的翡翠绿眼睛显得愈发锐利逼人。 踏入这方斗室的上将,如同雪原上踏入自己的领地猛兽。 跟在他身后的,是穿着标准作战服的小队队长莱恩,看着室内惨状,目光在肥胖男子和角落的少女之间逡巡,自顾自地进行着分析,声音带着一丝动容。 “应该是这位父亲为了女儿……才殊死和异种搏斗吧,最后,杀了异种,保护住了女儿的性命……真是可歌可泣的父爱啊……” 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先是极快地扫过室内——男人的死状、衣服和腰带上的品牌名称。接着,落到了墙上的刺孔、地面血液与粘液的分布,以及一个精致得与此地格格不入的糖果盒上……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少女手边那根沾满绿色粘液,尖端变形的金属管上。 线索在他脑中瞬间串联。 他的眼神一变。 看向少女,不再是看一个幸存者的眼神,而是带着对猎物的评估与审视。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小队长拿过糖果礼盒。 糖果盒的包装上印着“甜蜜时光”的徽标,虽然是连锁店,各大行省都有,但是这盒的产地产自北境首府雷亚市。 他向前迈了一步,蹲下身,低沉的声音透过过滤器: “我是帝国污染防控总局,应急反应队总指挥官,卢修斯。” 他的目光锁住时倾的眼皮,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发现一名生还者,并且,疑似异能觉醒,需要上报。” 小队队长莱恩的表情不能再震惊。 “队,队长……你的意思是,那些异种,是她……她击杀的?” 卢修斯面无表情地将糖果盒扔在了莱恩的怀中。 卢修斯:“这个男人……不是她的父亲。” “他,恐怕才是被‘解决’掉的那个麻烦。而那只异种……只是附加的不幸。”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时倾那长而密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一直平稳的呼吸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 虽尚不了解这个世界,可执法者并不依靠神识或留影石,仅凭这样纯粹的观察与推理,就能将真相还原七七八八,也是十分敏锐了。 看来此界强者的手段,绝非自己可以轻慢,但愿他没有发现。 然而这呼吸停滞的细微反应,已被卢修斯精准捕捉。 她醒了。 或者说,她一直“听”着。 有意思。 卢修斯的嘴角弯起了一抹笑。 他俯身靠近,将声音压得极低。 “确定还要装睡吗?” 这声询问如同惊雷,他看出来了。 夺舍重生是她绝不能暴露的秘密,她不了解这个世界,可三百年来,修真世家的种种阴私手段,即使并非亲自面对过,也颇有耳闻。 如果这个世界的条例允许,她面对的可能是修士被“搜魂”之类的处境。当然,只是可能,毕竟她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律法。 但是这个可能,足以让她拒绝吐露真相。 重生一次,她更珍惜自己的生命。 心念电转间,策略已定。 藏锋守拙,乖巧示弱,彻底融入“幸存者”的身份——这便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思路既明,那双纤长的睫毛便轻轻颤了颤,顺从地睁开。 她调动起在戒律堂历练出的,足以让最铁石心肠的长老都为之动容的精湛演技,迎上那双翡翠绿的眼睛,露出了一丝属于获救者应有的感激。 “您是……来救我的吗?” 卢修斯没有说话。 他无意配合这显而易见的表演,直接用行动打断—— 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托住她的背脊,将她轻易抱起。 就在身体骤然悬空的瞬间,少女浑身的肌肉在一刹那间绷紧如铁。 尽管她立刻用更强的意志力将这戒备的状态压下,强迫肢体放松下来,甚至顺势将脑袋微微偏向他的肩头,做出柔顺依赖的样子…… 但是肢体接触时刹那的反应,骗不了人。 卢修斯垂眸看着埋在自己肩头的黑发,这个角度看过去,自然看不见她的神情。 这个少女,有古怪。 第3章 审讯 检查做完了,的确是个分化后的向导,可惜精神力只有E级。 但能够杀死一只五级掠夺体……这……很难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检测医师在报告上打下这个令人失望的评级时,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死亡的肥胖男子的身份也很快确认,毕竟十一字街区的门口也就这样一辆来自雷亚市的车。 根据里面的驾驶证,男子是雷亚市一家商贸企业的高层管理,履历上有着不太显眼但心照不宣的几次“慈善”捐助记录。 他来北境瓦罗斯特附属的斯拉夫卡这种被遗忘的小村镇,目的不言而喻。 这种小村镇通常有着大量黑户,污染区扩散后,整座城市都被吞没,唯一能还原真相的少女,此时正安静地坐在临时搭建的审讯室里,稚弱的脸在冷光灯下十分苍白。 “时倾。”她口齿清晰,声音不大,却像玉石凌凌,“我叫时倾。” 卢修斯抱臂而立,“时倾”的确是华夏人的名字。 星际的华夏人并不多,在污染区蔓延之初,华夏的领导人便以惊人的远见和执行力,组织过多次大规模、成建制的星际移民。 留下的,多是零星散落、因各种原因不愿离去的遗民。 眼前的少女,黑发如墨,眸光清冷,面容和婉,确实是纯粹的华夏少女模样。 示意记录官琳达审讯开始后,卢修斯看似无意地将一个纸质水杯轻轻推到了少女面前。 “谢谢。”眼前的少女轻声说,她果然没有去碰那杯水,然而紧跟着给出了非常可信的解释,“我刚喝过莱恩队长的营养液,现在不渴。” “是么。”卢修斯不动声色地将水杯移回自己手边,声音平稳得像一块冰,“时倾。我们需要再次复盘现场。现在,告诉我,你记忆中最后出现的……是什么。” “我……只记得,是灰色的雾。” “很好。”卢修斯点头确认,“然后,你听到了什么?” “……墙壁破裂的声音。” “接着发生了什么?” “……那个男人,他被异种杀死了。” “再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想我不能死,随手拿起一根棍子,戳了过去,再然后就不记得了。” 琳达手上记录不停,心中却有些疑惑。 如果说开始时用水杯做服从性测试是职业习惯使然,可现在长官使用的是一套标准的真实性测试流程了。 这种测试旨在通过感官记忆的顺序来排查谎言,许多说谎者会更偏向于描述有关视觉的记忆,或者在描述中露出其它破绽。 可这个少女——不是犯人,而是受害者。长官为什么要这样做? “很好,现在,倒着说一次。”卢修斯点头。 “倒着?” “对。” 少女沉默片刻,似在组织语言,很快便倒着描述了一遍经过。她的回答依然毫无破绽,旁边的精神波动测试仪也始终平稳,没有出现任何波动。 卢修斯身体微微前倾,调出光屏,掠夺体尸体上那个被精准刺穿的中枢弱点被高亮标出。 “一个‘胡乱’的动作,竟然如此精准,完成了C级哨兵都未必能做到的一击。”他重复着她的话,语气里听不出信或不信: “这位小姐,你的运气的确好得令人难以置信。” 时倾的心猛地一沉,但她绝不能承认。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应激反应被卢修斯完美捕捉——她的确有所隐瞒。 “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想活下去。”她抬起含泪的眸子,脆弱得恰到好处,“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维克多·冯西。” 卢修斯不再纠缠于击杀过程,转而冷冷抛出另一个问题,“雷亚市的商贸经理,有多次购买‘陪伴服务’的记录。他来你这里做什么?” 话音刚落,琳达记录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身为两个女儿的母亲,她对这种将少女与交易关联起来的暗示审讯,本能地感到不适。 男性长官显然对女性可能面临的特殊处境缺乏足够的共情。她看着眼前稚弱苍白的少女,一种母性的维护欲悄然升起,暗自希望这场过于严苛的审讯能快些结束。 时倾垂下眼睫,用沉默作为最好的防御。片刻后,她才似乎有些哽咽地低声道:“我不认识他。” 是原本不认识,还是不想认识,少女此时的反应都无比正确。 卢修斯没有继续逼问,反而向后靠去,语气甚至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诱导:“没关系,害怕是人的本能。但我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旁边一台不起眼的仪器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条时间计算图。“从污染区扩散到我方军队经过的时间,一共是两个小时。以当时的污染浓度,足以让任何未受保护的人在十分钟内精神崩溃。”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时倾身上:“但你坚持了两个小时。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能免疫污染?” 压力如同无形的网,骤然收紧。 时倾垂下眼睫,给出了那个唯一但听似荒谬的答案:“我……我当时太累了,没多想,后来……就进入了很深,很深的睡眠。” 莱恩和琳达忍不住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并非没有在污染区中精神图景却完好无损的先例,且这些奇迹的幸存者,大多当时都陷入了深度昏迷。只是这种案例稀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就在这个答案给出的瞬间,卢修斯的目光扫过共振仪屏幕——那条平直的线,没有丝毫波动。 审讯室内外,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要么她是位高明的谎言家。 要么,她说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真相”。 卢修斯的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存在:检测仪宣告她的无害,现场证据却暗示着她的危险。她的每一分脆弱都真实可信,但每一个细节都无从考证。 琳达迅速翻看完了少女所有的数据,轻声提醒道:“长官,生理指标无明显说谎特征。精神波动稳定,接近于E级向导平均值。” 一旁的莱恩小队长,听到琳达的发言,纠结片刻,最终也忍不住出言相帮。 “长官,我们大概都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一个来自雷亚市的混蛋,一个北区小镇的孤女……她的过去应该很不幸吧,所以不想再提。可不可以不要再问了?E级向导,就算帝国给她公民身份,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基础工作……才从污染区出来,就得流落街头,她……已经够可怜了。” 莱恩顿了顿,补充道,试图唤起铁面长官的最后一丝同情:“此外,她看着真的很虚弱,给她的营养液她一口就喝完了,像是饿了很久。再逼下去,我怕她的身体支撑不住了……” 卢修斯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莱恩……” 莱恩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你的同情心是你作为队员的优点,但有时也会蒙蔽你的判断。” “首先,一个在污染存活下来,并且身边有两具尸体——一具成年男性尸体,一具异种尸体的女孩。无论她的检测报告多么不起眼,都绝不能用‘可怜’和‘虚弱’来简单形容。” 莱恩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卢修斯重新将视线投向眼前的少女,她正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纤细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根据骨龄检测,她今年刚满十六岁。 按照审讯结果,她现在自由了,且应成为帝国公民。 第4章 新长安 “E级精神力无法驱动强大的精神拟态,也无法构建坚固的精神屏障。” 卢修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探究的冷意:“所以,她是如何做到的呢?” “时倾……”他玩味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一个在斯拉夫卡黑户中出现的,纯粹的华夏名字,这本身就像出现在此处的奢侈糖果盒一样,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女记录官琳达收起资料起身,恳切道:“长官,无论她是真的不记得在这里发生过什么,还是不想说,我都觉得是好事。还请您体谅一下这位小姑娘的处境吧,毕竟,她不是犯人。” 卢修斯点了点头,示意审讯正式结束。 莱恩正要靠近,橘猫精神体已先于他奔向少女,它好奇地探出圆圆的脑袋,轻轻搁到了对方的膝盖上。 哇,毛茸茸!是小橘诶!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时倾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了一个放松的微笑,她伸手摸了摸眼前橘猫毛茸茸的脑袋,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她的笑容深了几分。 “里昂,退下!”莱恩明显有些尴尬,连忙出声制止自己的精神体。 橘猫委屈地呜咽了一声,虽然往后退了几步,尾巴却依然翘得高高的。 “没关系的,我喜欢小猫。”时倾抬起头,对着莱恩温和地笑了笑。 她似乎完全没在意刚才漫长的问询,手指熟练地点了点小猫的额头,然后顺着它的头顶一直抚摸到柔软的尾巴尖,动作自然又亲昵。 这位少女显然不知道精神体和哨兵本人之间的联系,莱恩的脸微微地红了,有些无措地挠了挠自己橘色的短发。 时倾这才注意到,这位小队长有着橘色的短发和同色的眼眸,气质温和,和他那只橘猫精神体确实有几分神似。 这是他的……灵兽吗? 她脑海中并没有更多的内容,仅仅来自原主那惨淡童年的认知里,知道哨兵是帝国的士兵,负责消除污染源,守卫帝国。 莱恩耐心地蹲在时倾身边,放轻了声音,和她解释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时倾小姐,按照帝国法律,你已经自由了,并且自动获得帝国居民身份。我们会先带你回首府,之后会有人帮你安排后续的生活和……嗯,可能的工作学习方向。” 他的语气尽可能温和,眼前的这个女孩,她已经是孤儿了。 时倾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表示明白。 她的目光时而落在莱恩脸上,时而落在蹭着她手心、发出舒服呼噜声的橘猫身上,眼神温柔,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新生活的期盼。 几十米开外的卢修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少女抚摸精神体时那自然的亲昵,面对莱恩叮嘱时那乖巧的回应,都与之前审讯室里那个充满戒备,冰冷敌对的少女完全不同。 她似乎很快地适应了现状,并且……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乖巧无害”来获取善意。 “不是不记得,而是选择了最有利的‘记忆’方式。”卢修斯低声自语,指尖在控制台上轻轻一点,调出了时倾的最终检测报告和安置文件。 在“精神力评级”一栏,“E”这个字母显得格外刺眼。而在“备注”一栏,他手动输入了一行字: 【观察对象:时倾。疑点:污染抗性异常,心性评估与精神力等级严重不符。建议:长期观察,评估潜在风险与价值。】 回程的旅途,漫长而沉默,足足有十五日。 车队驶离了终年严寒、被灰色雾霾笼罩的北境。 窗外的景色,从单调的冻土与废弃的工业带,逐渐变为点缀着大型温室农场的中部平原。 然而,即便在这些相对富庶的区域,沿途的补给点里,依旧能看到不少面带菜色、衣着破旧的人群。 在第一个中途补给点,记录官琳达考虑到帝都天气炎热,为她买了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 摊主是位手指粗糙、面容憔悴的妇人,她的腹部微微隆起。 琳达付了钱,又沉默地多放了几张帝国币在摊位上。 妇人一愣,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谢……谢谢您,好心的女士……” 这个已经是孤儿的孩子,以后的人生会有几多甜蜜呢? 与琳达一样,也抱着这样的同情心的莱恩,在车队驶离北境前,去了蛋糕店,为她买了一块奶油蛋糕。 “尝尝这个,一路上都喝营养液,多没意思呀。”莱恩体贴地把切好的蛋糕端了过来。 时倾接过,然而她留意到,蛋糕店旁几步远,几个脏兮兮的孩子正眼巴巴地望着她手里的蛋糕。 在得到莱恩的许可后,她几乎没有犹豫,掰下了一小块蛋糕自留,走过去把剩下的蛋糕递给了其中看起来最小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愣了一下,甚至忘了说谢谢,和其他孩子一同急急忙忙地跑开,像是怕被谁抢走一般,立刻分食了起来。 远处指挥车深色的车窗后,一双翡翠色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卢修斯的手中拿着一支营养液,显得有些面无表情。 幼年时,他曾经无数次野狗一般在蛋糕店门口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小孩随家人离去,从来没有哪一次,任何一次,有任何人给他让过一块蛋糕。 善意在帝国总是无法持久的,这是意志软弱的体现,他轻轻关闭了车窗。 时倾回到车上,轻轻尝了一小口掰下来的蛋糕。 人造香精的味道在她味蕾上炸开,这种极致的甜腻,她不喜欢。 但是源自他人的善意,便是好的。时倾不希望让莱恩觉得她不高兴,于是慢慢吃掉了手里剩下的全部的蛋糕。 窗外那些因为一点点甜食而露出满足神情的孩子很快在车窗外一闪而过。 *** 车终于抵达了新长安,高耸入云的金属建筑闪烁着流光,悬浮车流如同编织的光带般纵横交错着,巨大的全息投影在天空中变换。 城市的中心——一座圣洁的白塔,巍然而立。 塔的顶端,竟然是一颗由暗金色金属构成的机械之心。 此时它正在沉稳地搏动,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浅白色的光流如同从心脏涌出的血液一般,从那座白塔的塔顶流溢扩散,最终形成了一个将整个首府都笼罩在内的,巨大的保护罩。 车座旁的记录官琳达,微笑着对她说:“孩子,欢迎来到新长安。” 帝国首府的名字,叫新长安Neo-Chang''an。 “是觉得很震撼对吧?” 时倾点头:“我是觉得,它的名字,很有意思。” 新长安,心长安,本身也是个一语双关名字。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帝国的首府,却有一个有着华夏意味的名字。 琳达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进一步解释道:“白塔建造于星际撤离之后,当时参与修建的设计师之中,有一位华夏人,叫黎凡。” “征集首府名称时,收到过很多的投稿。设计师黎凡解释说,长安长安,长治久安。这个蕴含了祝福的名字最后被高票通过,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透过后视镜,看着后车里几乎要贴在车窗上的少女的侧脸,莱恩小心地斟酌着用词:“长官,我知道您对她有许多顾虑,但是,也同样体谅她的不容易,对吗?毕竟长官也是以前从北境……” 莱恩止住了话头。 卢修斯的目光从手中的加密文件上抬起,淡淡扫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身影: “我为她争取到了一个向导学院的名额。” 莱恩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欣喜,联邦帝国视向导为珍贵资产,D级以上向导是强制入学的。 然而,E级向导能力太低,能力约为普通人,除非特别推荐,否则拿不到名额。 莱恩:“长官——” 卢修斯打断他,声音没有波澜:“记住,这不是慈善。帝国不为废物投入资源。两年,是她的观察期,也是我给她的时间。”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自己脚边,那里,莱恩的橘猫精神体正趴在椅背上,眼巴巴地望着后车的方向。 卢修斯:“去送送吧。” 莱恩:“长,长官?” 卢修斯低下头,重新看向文件,语气随意却不容置疑:“去吧,把她安全送到学院门口,完成交接。” 车辆在宏伟的帝国向导学院大门前停下。 时倾下了车,仰头望着那泛着白色冷光的建筑。 “时倾小姐!”莱恩小跑着跟了上来,手里提着一个简易的行囊——里面是他自己带的作战行李,他这次带的所有的营养液都在里面了。 橘猫里昂也不舍地跟在一旁,围着时倾的脚边打转。 时倾收回目光,对莱恩露出一个温柔美好的笑容:“莱恩队长,谢谢你。” “不、不客气。”莱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将行囊递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嘱咐道,“衣服和生活用品学院都会发放,你一定要加油,如果以后你成了白塔向导,我第一个来找你做疏导,好吗?” 时倾点点头,虽然她对于成为白塔向导,做疏导这回事,还没有概念。 只是目光再次落到那只橘猫身上,回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进入青剑宗,还没有辟谷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一只小猫作伴。 她再次伸手轻轻揉了揉它的头顶:“再见,小橘。” 莱恩的脸又红了红,看着那单薄的背影最终消失在了门后。他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车上。 卢修斯依旧在看文件,头也没抬,只是在莱恩关上车门后,才淡淡地问了一句:“送走了?” “是的,长官。” 车辆缓缓启动,汇入首都川流不息的车海。 卢修斯合上文件,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目光掠过窗外飞速倒退的繁华街景。 这个名额,一半是出自本能的对“异常”的探究,另一半……或许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那生于自己故土的种子的,一丝遥远的共情与期待。 他替她争取到了入学的机会,也给了自己两年观察期。 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就是看她如何在这片看似肥沃,实则暗藏荆棘的土壤里,生根发芽了。 能够击杀掠夺体的E级向导,是默默枯萎,还是……长成一株足以让所有人都惊讶的参天大树? 他拭目以待。 第5章 入学 告别莱恩,时倾孤身站在帝国学院的入口大厅。 繁复的古典水晶灯下,人声嘈杂。空气中弥漫着新生们的兴奋而紧张的情绪,以及若有若无的精神力波动。 穿过入口大厅,往西是向导学院,往右是哨兵学院,向前便是那座只收录S级精英的,遥不可及的指挥学院。三岔路口,已清晰地划分了新生们的未来。 “姓名?”登记处的职员头也不抬。 “时倾。” “出生地?” “……斯拉夫卡。”她报出那个已被灰雾吞噬的小镇名。 职员敲击键盘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瞥了她一下,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随即递过来一个灰色的金属手环和一套叠好的学员常服。 “宿舍在三楼307。手环是你的身份凭证和校内光脑,别弄丢了。生活用品去那边领取。” 时倾接过物品,道了谢,走向指定区域。那里堆放着统一的被褥、洗漱包等物。她抱起那份属于自己的生活用品,分量不轻,对于这具依旧有些孱弱的身体来说,是有些吃力。 “呀,那就是那个幸存者了吧。”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时倾转头,看到一对少年。说话的那个是有着一头姜黄色短发,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的女孩。 她旁边那位金发少年低着头,轻轻拉了一下她,似在示意她轻声点,不要戳痛幸存者的心事。 他们指的显然是斯拉夫卡的污染区事件,消息似乎已经传开,由于华夏族裔人数稀少,被认出来并不奇怪。 时倾没有理会,抱着东西,按照指示牌走向宿舍楼。她能感觉到背后缕缕探究的目光,如同细针扎到她的后背,不舒服,但是可以接受。 推开307的门,是一个四人间,上铺为床,下铺是柜子和写字台,已经有两个女孩在了。 一个穿着简单的橘色的夹克的女孩正在整理不大的行李箱,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十分友好地打招呼:“你好,我叫安娜,来自青洋区。” 另一个少女正坐在写字台前,整理着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她有一头漂亮的粉紫色长卷发,皮肤白皙,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瓷娃娃的声音也十分软糯:“叫我莉莉娅就好啦,我来自帝国首府,新长安。”她指了指自己铺位下好几个巨大的行李箱,“不好意思,家丁拿钥匙去了,这些箱子等下就会被搬走。” “时倾。”她简单介绍了自己,迅速选择了剩下的靠窗的床位,开始放置物品。 这时,又响起了开门声,正是刚才大厅里遇到的短发少女。 短发少女只带了两个简单的手提行李箱,眼神落到莉莉娅脸上时,露出一丝喜悦:“德·拉库尔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我是蕾拉,家父是布朗中校……您还记得我吗,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只是后来我就随着父亲去赤陆了。” 莉莉娅友善地点点头:“你好,蕾拉小姐。我自然记得维尔德叔叔,我父亲一直记挂着他呢。我们都是同学啦,请别这样客气,对我用‘你’的平称就好,请直呼我的名字莉莉娅吧。” 谈话间,安娜已经收拾完了物品,她微笑着打开话题:“你们来之前都做了精神力测试吧,我的精神力是A。”她指了指窗外的知更鸟。 安娜:“这是我的精神体,希望你们喜欢,它偶尔早上会想要去树林歌唱,希望不会吵到你们。” 说到精神体,大家一下子来了劲儿。 “听说这次有五个真正的A级新生,没想到有一个就在我们班,真厉害啊。”蕾拉由衷地对安娜说,她脚下阴影微动,一只角蜥的虚影一闪而过。 莉莉娅托着腮,认真赞赏道:“你们真好呀,我之前在模拟仓曾经模糊感知过精神体一次,根本召唤不出来,喝再多精神补充剂也没有用,好羡慕你啊。” 蕾拉看上去有些吃惊:“召唤不出精神体?那莉莉娅你是——” 莉莉娅:“我是E级啊。爸爸先把我塞进来,多多社交,以后有个向导文凭,转文职也方便嘛。” …… 时倾低着头,继续整理着手中的被褥,指尖微微发紧。 谈话下来,她了解到,安娜是青洋区的骄傲,蕾拉在赤陆的前线随军搏命,看似柔弱的莉莉娅,背后站着的是以王室近臣为荣的家族。 大部分分化的向导的水平在C级和D级之间,B级已是优秀,而E级的治疗力连向导素都不如,是需要“特殊名额”才能入学的身份。 那么她的名额,是从何而来的呢? 她被允许站在这里,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是那片被灰雾吞噬之地上,一个侥幸的“幸存者”吗? 手腕上的金属光脑冰凉地贴着肌肤,里面只有学院施舍般的微薄信用点。 前世身为剑首的骄傲,在此刻被现实刺得生疼。 夜幕降临,宿舍里渐渐安静下来。 安娜和家人报备了平安,蕾拉和赤陆的伙伴们打了光脑,互相问候了几句。入睡前,莉莉娅的光脑短暂地闪烁了几秒。 莉莉娅:【父亲,我觉得你的判断失误,她真的会是特殊人物吗?】 那边很快回了信息:【卢修斯长官推荐入学的人,值得交往,毕竟那位从不做亏本生意】 第6章 向导课 向导学院的理论课教室,宽敞而明亮。 导师费洛有着一头灰色的长发,戴着金丝眼镜。他的精神体——一只温驯的白鸽,正安静地伫立在他的肩头,偶尔偏头梳理一下羽毛。 “我们通常将精神力比作‘池水’……” 费洛老师的声音温和地响起。 时倾的思绪在此刻被牵回了宗门大课,师尊对于如何淬炼剑意的讲解。 那里不会教导修士们如何去淬炼这样无害的,代表着滋养与治愈的“精神力”。 只有于丹田内府中,日复一日地苦练,才能于极致的苦修中,炼成破天剑意。 正心,诛邪,涤妖魔。 “……因此,向导的职责,便是以自身之池水,净化哨兵精神图景中的尘埃与狂躁。” 白鸽咕咕地在教室里盘旋了一圈,费洛老师左手撑着讲台,右手举起一个玻璃杯。 “每个向导,都是一座天生的精神蓄水池。而你们的向导等级……” 他的右手食指轻轻地敲击着杯壁,“……便框定了这池壁的边界,与水量的多寡。” 时倾凝视着那个玻璃杯,透进的晨光将玻璃杯照得有些发亮。 杯中之水,清澈温和。向导如水,去滋养和治愈哨兵。 这,便是此界对向导的期待。 而神府中那经过千锤百炼、凝练如钢的剑意,在此刻仿佛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远的嗡鸣,是因为不甘心么? 下课了,她有些闷闷,首先走出了教室。 “嘿,你不舒服吗?” 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时倾抬头,撞进一双棕色的,像小狗一样圆润清澈的眼睛里。是开学见到和蕾拉在一起的金发少年,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我叫丹尼·希尔,你叫我丹尼就好啦。” 他自我介绍,然后朝身旁示意了一下。“我在等蕾拉下课……你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开心,要不要摸一摸我的桑尼呀?” 随着他的话音,一只金毛犬在他的脚边出现。狗狗主动走到时倾面前,友好地坐了下来,尾巴在身后慢悠悠地摇晃。 幼年经常等待自己带饭的橘猫自然老掉之后,时倾亲手埋了小橘,哭了三天三夜。 师尊最后实在心疼,抱了一只黄色的小土狗回来,灵丹拌着喂饭吃,小黄长成了威风凛凛的大黄,一直活到了魔族入侵那天—— 黄色的狗,都是这么友好的吗? 触景生情,她忍不住伸出了手—— “向导的精神体不能随便给人乱摸,你怎么老是记不住。”蕾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这样子,以后若是遇到了心术不正的哨兵,准得完蛋。” 丹尼并没有理会蕾拉,他琥珀般的眼睛落到了时倾眼尾的微红上,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时倾伸出手,在桑尼头顶揉了一下。熟悉的触感温暖又蓬松,她没忍住,一连摸了好几下。 桑尼显然对此十分受用,尾巴摇得更欢快了,发出了几声讨好般的呜咽。 “他允许了。”她收回手,抬眼看向愣住的蕾拉,声线平静。 蕾拉脸色一沉,正要开口,莉莉娅拉着下课经过的安娜噗嗤一笑:“谁不喜欢大金毛呢?分享一下温暖有什么不好嘛。” 她微微扬起精致的下巴,向所有人发出邀请,语气热情又理所当然: “不如一起去我的沙龙用午餐吧?我们正好可以好好聊一聊。” 豪华的私人沙龙里,时倾将菜品包裹着课堂理论而生出的失落感一起缓慢咽下。 餐后,精致的银质茶壶冒着温热的气息,莉莉娅开始熟练地为每个人斟上散发着果香的花草茶。 “所以……大家是怎么提升精神力的?” 时倾认真地问道,今天老师讲了精神力的评级,但说到具体的提升办法时,只是说因人而异。 毕竟,许多向导在分化以后,开学之前,便已经多多少少在自家的行省有过提升和训练。 “我啊?”莉莉娅拿起一块马卡龙,语气甜蜜,“就靠家里定制的精神力补充液,睡前的冥想舱……反正按部就班就行啦,父亲说升不升级没关系的。” 安娜的神色却有些凝重起来:“我和莉莉娅小姐情况不同。我分化时是B ,这已经是我们青洋区好几十年来最好的成绩了。行省……把希望都押在了我身上。” 她顿了顿,放下了茶杯,神情愈加认真起来:“入学前的几个月,我几乎泡在训练室里,后来瓶颈时,行省给我提供了特制的精神力补充液,帮助我最后冲上了A级,总算……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还有补充液?果然是富裕的大青洋区!”蕾拉把甜品勺往盘子里一放,语气颇有几分自豪,“在赤陆,唯一的提升方式就是去前线!” “在掠夺体的嚎叫里,在那些哨兵快要爆炸的精神压下,你不变强就得看着他们死在你的眼前!” 她的语气带着一股豁出一切的狠劲,“妈的,老子就是这么从C级爬到B级的,为了军需点我也是拿命拼了,毕竟差一级就好多,父亲军队里的哨兵们都指望着我呢!” 莉莉娅拿着马卡龙的手微微一顿,一丝不易察觉的惭色染上她的耳尖,她轻轻放下了那块粉色的马卡龙,语气也低沉了不少: “……听起来,你们都……好辛苦。” 一时间,茶桌上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安静。 “时倾,”安娜似乎不想让气氛继续沉重下去,温和地望过来,带着真诚的关切,“你呢?你以前在……在斯拉夫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引导吗?” 刹那间,所有目光都好奇地聚焦在了她身上。 怎么说? 说她对精神力的全部认知,都来自于被救援后那场冰冷检测? 她垂下眼睫,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水,倒映出自己有些模糊的面容,这和百年前让测灵石光芒大盛的,真的是同一人吗? “……没有。”她的声音很轻, “在来这里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 杯中的茶水,慢慢冰凉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周,课程紧张而充实。 很快的,他们已经开始在安全的模拟舱内,用精神力接触虚拟的“污染源”。 这天课后,费洛导师郑重地宣布:“下周一,我们将进行首次真人实践,对象是精神图景轻度污染的哨兵志愿者。” 教室里响起一阵兴奋的低语。时倾下意识地握紧了手。 模拟舱里的虚拟污染源,并不像斯拉夫卡的那样,带着真正的侵入神府的冷意。更多依靠的是向导,例行公事般地,动用精神力去洗涤。 她的精神力实在无法做到深度而彻底的清洁。 那么,如果面对的是真实的,哪怕只是“轻度”的污染呢? 或许……这正是一个机会。 一个证明的机会。 那所谓的精神污染,和魔气,是否其实同源? 也许,应对精神污染她的精神力不足,但是,如果能面对真正的魔气,她有把握能够做得像在斯拉夫卡斩杀掠夺体一样好。 一丝微弱的而期待的火苗,在她心底的暗室,悄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