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传》 第160章 画廊密谋显杀机 上海的阳光透过法国梧桐初绽的嫩芽,在旧法租界的幽静马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位于岳阳路一处僻静转角,有一座外观极其低调的青砖建筑,黑色铁门常闭,门口没有任何招牌,唯有门楣上方一个极小的、线条抽象的麒麟纹饰,暗示着此地非同寻常。这里,是一家不对外营业的私人画廊,也是神秘资本联盟“麒麟会”一处鲜为人知的联络据点。 午后两点,一辆黑色奥迪A8悄无声息地滑到门前,稍作停留,铁门无声滑开,车辆驶入后迅速关闭,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院内别有洞天,几丛翠竹掩映下,是一座经过现代化改造、却保留了Art Deco风格精髓的三层小楼。内部装饰极简,以灰白为主色调,光线经过精心设计,柔和地洒在墙面悬挂的寥寥数幅当代水墨作品上。画作价值不菲,气息冷峻抽象,与室内的静谧融为一体,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奢华与神秘。 画廊的主人宋云鹤,年约六旬,身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中式立领套装,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眼神温润中透着洞察世事的锐利。他亲自站在玄关处,迎接今天的四位客人。他是麒麟会对外联络的“白手套”,负责协调各方关系,打理这类隐秘的产业,举止风度翩翩,言谈滴水不漏。 四位客人相继抵达,彼此间并无过多寒暄,默契地跟随宋云鹤,穿过空旷的展厅,步入深处一间完全隔音的茶室。茶室不大,陈设更为简洁,一张巨大的花梨木茶台占据中心,五张明式扶手椅围合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陈年普洱的醇厚气息。 五人落座,麒麟会此次核心聚会的成员全部到齐。除了主人宋云鹤,还有: “笑面虎算盘”梅如海:五十多岁,身材微胖,穿着熨帖得无一丝褶皱的藏青色中山装,戴一副金丝边眼镜,脸上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冷静如冰。他是麒麟会的财务大脑,精于算计,掌控着庞大的资金流向。 “暗夜公爵”罗文锦:四十出头,身材高大,西装革履,气质倨傲,手中习惯性地把玩着一只精致的威士忌杯,里面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负责情报与人脉运作,在灰色地带游刃有余。 “金丝雀”苏采薇:最为年轻,约莫三十五六岁,容貌秀丽,衣着低调却质感极佳,神情间带着一丝艺术家般的敏感与疏离。她是麒麟会的新生代代表,负责评估投资的社会影响与潜在舆情,有时会发出不同的声音。 最后一位,是位始终沉默寡言、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老者,人称“巫医生”,是麒麟会的真正灵魂与决策者,极少亲自出席此类会议,今日亦只作壁上观,他的意志通过宋云鹤传达。 会议由宋云鹤主持,他手法娴熟地烫杯、醒茶、分汤,动作行云流水,为每人面前斟上一杯橙红透亮的陈年普洱,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今日请各位来,议题只有一个:宝隆控股,以及其核心资产——‘贸易通’平台。时机已到,需议定方略。” 梅如海首先发言,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皮质公文包,取出一份厚厚的财务分析报告,摊在茶台上。他的声音如同他算盘上的珠子,清晰、冷静,不带丝毫感情: “根据最新尽调数据,‘贸易通’已成功度过初创风险期,进入快速增长通道。其商业模式经过市场验证,壁垒初步形成。目前注册中小制造企业用户超过一万两千家,活跃度持续攀升,线上交易额年复合增长率超过80%。更关键的是,其沉淀的供应链数据,对传统贸易渠道具有颠覆性潜力,价值巨大。” 他推了推眼镜,继续道:“从股权结构看,宝总作为创始人和灵魂人物,虽是单一最大股东,但持股比例仅为18.7%,并未达到绝对安全控制线。其余股份相对分散,主要由几家早期财务投资者和部分管理层持有。此时发起收购,资金成本相对可控,而战略价值极高。结论是:标的优质,时机恰当。” 罗文锦晃动着酒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接口道:“梅老的账算得清楚。不过,宝总此人,并非易与之辈。他背后的人脉网络不容小觑。浙江系民营资本如魏宏庆、范新华等人与他捆绑甚深,部分有背景的国企如国坤集团的宋国坤也与他有良好合作关系。此外,他在浦东乃至市里,也有一定的声望。明刀明枪地硬来,恐难奏效,且容易引发不必要的反弹。”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阴鸷:“不过,再坚固的堡垒,也有弱点。据我观察,宝总的核心团队也非铁板一块。比如他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叫陶陶的,在宝总公司还是自己的海鲜生意,都做的不好,此人能力平平,却好大喜功,尤其贪杯恋战,常在黄河路一带流连,或许……是个可以下手的口子。收购是明线,还需辅以暗线,扰乱其后方,方能事半功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时,苏采薇轻轻放下茶杯,声音柔和却坚定地表达了不同看法:“梅总、罗总的分析都很专业。不过,我有一点疑虑。我们是否过于强调‘控制’而非‘共赢’?我观察宝总此人,做事有章法,有底线,贸易通模式也确实带来了效率提升,是符合大势所趋的。强行收购,即使成功,也可能两败俱伤,损了麒麟会的声誉。是否可以考虑寻求合作?比如战略入股,发挥各自优势,共同将蛋糕做大?” 茶室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梅如海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几分。罗文锦则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似是对这种“妇人之仁”不屑一顾。 最终,宋云鹤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决断力,他的目光扫过苏采薇,最终落在虚空处,仿佛在传达那位沉默老者的意志: “采薇的顾虑,有其道理。合作,永远是上策。但是,”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巫医生有裁定:贸易通,已非简单一家企业。它是通向未来十年上海乃至长三角商贸格局的‘枢纽’,是信息流、资金流、物流的潜在核心节点。此等要害之地,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此事关乎麒麟会未来根基,非争不可,没有退路。” 他环视众人,继续道:“策略上,可依梅总、罗总之议,明暗结合,双管齐下。明线,由梅总负责,筹备资金,设计方案,可先礼后兵,向宝总发出正式要约,进行友好磋商,试探其反应和底线。暗线,文锦多费心,围绕其团队弱点,特别是黄河路那边,做些文章,施加压力,但切记,分寸要拿捏好,不要过早暴露我方意图,更不可留下把柄。” “至于采薇,”宋云鹤看向苏采薇,目光深邃,“你的角色同样重要。密切关注舆论动向,特别是上层和学界对此类并购的看法,提前做好沟通铺垫。同时,评估宝总及其联盟的‘韧性底线’在哪里。我们要的,是一个完整的、能持续创造价值的贸易通,而不是一个被打烂的摊子。” 方针已定,细节又商议片刻。茶壶中的水添了又添,普洱的滋味由浓转淡。窗外日头西斜,茶室内的光线渐渐昏暗下来。 会议结束,五人先后起身,依旧沉默寡言,依次悄然离去,如同来时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宋云鹤独自留在茶室,缓缓走到墙边,按下一个隐蔽的开关。墙面无声滑开,露出一幅巨大的、装裱精美的水墨画。画中,并非传统祥瑞,而是一只墨色淋漓、踏云欲噬的麒麟,回首睥睨,眼神锐利如刀,爪牙隐现,于氤氲水汽中透出凛凛杀机。 宋云鹤静静凝视画中神兽,良久,轻轻叹了口气,低语道:“麒麟现世,非福即劫。宝总,看你如何接招了。” 画廊恢复了一贯的沉寂,唯有那墨色麒麟的眼神,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凌厉。一场针对贸易通的、志在必得的资本围猎,就在这看似风雅平静的茶香墨韵中,悄然拉开了序幕。杀机,已如这初春的暗香,无声弥漫开来。 喜欢繁花传请大家收藏:()繁花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1章 和平饭店定心神 麒麟会画廊密谋的肃杀之气,虽未直接扑面而来,但宝总凭借多年商海沉浮练就的敏锐直觉,已能感受到那潜藏在繁华表象下的暗流汹涌。梅如海冷静到冷酷的财务分析,罗文锦阴鸷的情报评估,乃至苏采薇那一丝被迅速压下的疑虑,都通过隐秘的渠道,化作了沉甸甸的压力,压在他的心头。贸易通这艘刚刚驶出浅滩、准备扬帆的航船,尚未及深蓝,便已遭遇了来自深海巨兽的觊觎。他知道,这一次的对手,远非昔日高天原那般直来直往,其手段将更加隐秘、更加系统,也更加致命。 他没有贸然召开高层会议,也没有急于调兵遣将。在最初的震惊与焦虑之后,他驱车来到了外滩边那座熟悉的建筑——和平饭店。此刻,他需要的不是喧嚣的讨论,而是穿透迷雾的洞察与定鼎江山的沉稳。 北楼那间熟悉的总统套房,时光仿佛总是流淌得缓慢一些。厚重的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老家具特有的木香与淡淡的书卷气。爷叔半靠在临窗的沙发上,腿上盖着一条柔软的薄毯,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在他清癯但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比前些日子又清瘦了些,但那双眼睛,在偶尔睁开时,依旧清澈、锐利,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纷扰。他多数时间闭目养神,像是在聆听窗外黄浦江永恒的涛声,又像是在与某个遥远时空对话。 宝总轻轻关上门,没有惊动似乎睡着了的爷叔。他熟门熟路地走到茶几旁,上面已备好了一套古朴的紫砂茶具和一罐明前龙井。他无声地烧水、温杯、置茶、冲泡,动作舒缓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仪式。清冽的茶香渐渐弥漫开来,与房间内沉静的气息融为一体。 直到宝总将一盏澄碧清透的茶汤轻轻放在爷叔面前的茶几上,爷叔才缓缓睁开眼,目光先是落在茶汤上,微微颔首,然后才移向宝总,无声地示意他坐下。 “爷叔,”宝总在对面坐下,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声音低沉而清晰,“麒麟会那边,有动静了。”他将收到的关于画廊密会的信息,以及梅如海、罗文锦等人的动向和意图,条理清晰、不加修饰地娓娓道来。他没有流露过多情绪,只是客观陈述,但眉宇间那抹凝重,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爷叔静静地听着,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红木。他偶尔会端起茶杯,凑到鼻尖嗅一嗅那氤氲的茶香,然后啜饮一小口,自始至终,没有打断宝总一句话。窗外,江水东流,舟船往来,对岸陆家嘴的摩天楼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勾勒出这个时代最激荡的轮廓,而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的世界,仿佛浓缩在这茶香与对话的方寸之间。 直到宝总将所有的信息和盘托出,室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背景音。爷叔将杯中残茶饮尽,目光投向窗外那奔流不息的黄浦江,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平静: “阿宝,你看这黄浦江,潮起潮落,几百上千年了,见过多少船来船往,见过多少楼起楼塌?”他没有直接回答宝总的问题,而是讲起了似乎不相干的往事。 “我年轻的时候,上海滩比现在还要热闹,还要乱。各国的洋行,本地的闻人,青红帮,军阀政客,你方唱罢我登场。有的人,一夜之间就能搅动风云,富可敌国,比如当年的哈同;有的势力,看起来庞然大物,不可一世,比如过去的某些官僚资本。但最终呢?”爷叔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悠远,“潮水来了,船会高,这是规律。但你这条船,现在太大了,想上船的人多,想翻船的人,也不会少。有些人,有些势力,看似强大无匹,最终却因为逆天时而动,因为失了人心,也就烟消云散了。就像这江水,带走了多少泥沙,也留下了真正的礁石。” 他转过头,目光如古井般深邃,聚焦在宝总脸上:“麒麟会这次,和以往不同。过去他们争的,是地盘,是配额,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眼前利益。就像是江上争抢鱼群的渔船,虽然凶狠,但终究是在一个池子里。这次,”爷叔的语气加重,“他们要的不是几条鱼,而是你这个能不断钓上鱼来的‘台子’,是那只能源源不断生下金蛋的‘鸡’,是未来十年、甚至更久以后,在这浦江商海上定规矩的‘话语权’。这是根本之争,是道统之争。所以,他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小打小闹,试探为主。这一次,必定是倾巢而出,全力扑杀,不会给你留任何喘息的机会。” 宝总心中一凛,爷叔的话,一语道破了此次危机的本质。这已不再是商业竞争,而是生存空间的争夺。 “你要特别注意两个人。”爷叔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一是那个‘笑面虎’梅如海。他的算盘,打的绝不仅仅是账面上的钱。他算的是人心,是规则里的漏洞,是法律边缘的模糊地带。他会用最合规、最精致的方式,为你设下绝杀之局,让你有苦说不出。二是,”爷叔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那个很少露面,被叫做‘巫医生’的人。他是麒麟会的魂,是定盘星。他的意图,往往不落在明处,而是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可能是一桩看似无关的并购,可能是一篇不起眼的报道,也可能……是你身边某个最信任的人,某一刻的犹豫。此人,深不可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最后,爷叔向前微微倾身,伸出那只布满皱纹却异常稳定的手,紧紧握住了宝总的手。那只手冰凉,却传递着一股强大的、令人心安的力量。他凝视着宝总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阿宝,记住我同你讲过的话。做生意,说到根子上,是先做人。人心若向你,再大的风浪,也翻不了你的船。贸易通能有今天,不是因为你阿宝有多厉害,是因为你带着一帮人,踏踏实实地为那些中小企业创造了价值,他们信你,服你。这份根基,千金不换。”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郑重:“但是,你也要记住!对付恶龙,自己不能先变成恶龙。他们可以用阴招,你不能。他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你不能。你要赢,就要赢在明处,赢在理上,赢在堂堂正正!这才是长久之计,才是立身之本!否则,即便赢了这一仗,失了人心,败了口碑,也不过是得了皮毛,输了根本,终究是镜花水月。” 爷叔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一字一句敲打在宝总的心上。最初的焦虑、慌乱,在这番充满智慧与定力的话语中,渐渐沉淀下来,化作一种冷静的清明。他明白了斗争的性质——是生存权与话语权之争;也看清了斗争的底线——守住道义,不失人心。 离开和平饭店时,已是华灯初上。外滩万国建筑群亮起璀璨的灯火,对岸陆家嘴的摩天大楼更是化身为光的森林,倒映在漆黑的江水中,流光溢彩,美得不真实。江风带着晚春的暖意吹来,却比来时要显得轻柔了许多。 宝总没有立刻上车,而是沿着外滩漫步了一段。爷叔的话在他脑中回荡:“人心向你……赢在明处,赢在理上……” 他想起贸易通联盟里那些在困境中依然选择相信他的成员企业,想起魏宏庆转型时的破釜沉舟,想起范新华推行精益生产的一丝不苟,想起汪明珠开拓新渠道的满腔热情,想起玲子那小店里汇聚的人间温情……这些,才是他真正的“压舱石”。 麒麟会固然强大,手段固然狠辣,但他们所求的,是控制,是掠夺。而贸易通所承载的,是成千上万中小企业的希望,是无数员工家庭的生计,是一种更具包容性和生命力的商业生态的未来。这不仅仅是商业利益的争夺,更是一场关于道义、关于未来的较量。 宝总停下脚步,凭栏而立,望着眼前这片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江山,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而深邃。他知道该怎么做了。巩固联盟,凝聚人心;梳理股权,筑牢防线;透明沟通,争取支持;同时,也要准备好与梅如海在资本市场上进行一场硬碰硬的较量,与罗文锦在暗处周旋,更要时刻提防那位神秘“巫医生”可能从任何角度发起的致命一击。 这一仗,注定艰难,甚至惨烈。但此刻,他的心中已无迷茫,只有一往无前的决心。他深吸一口带着江水气息的空气,转身,大步走向等候的汽车。背影在璀璨的灯火下拉得很长,却充满了力量。 和平饭店的谈话,如同一颗定心丸,更如同一盏明灯,为他照亮了前路,也定住了他的心神。接下来的,便是迎战。 喜欢繁花传请大家收藏:()繁花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2章 至真园内誓言清 和平饭店一席谈,爷叔的睿智点拨如同一阵清冽的山风,吹散了宝总心头的迷雾,也压下了那因麒麟会骤然显露的獠牙而泛起的波澜。斗争的性质已然明确,底线也已划清,接下来便是如何排兵布阵,沉着应战。宝总没有急于动作,他知道,越是关键时刻,越需要冷静,也需要看清身边每一个可以倚仗的力量。而李李,这个与他关系复杂、却又在关键时刻屡屡展现出超常智慧与能量的女人,是他必须首先坦诚相对、明确彼此立场的关键一环。 夜色深沉,繁华的黄河路也逐渐褪去了喧嚣。至真园的霓虹招牌依旧亮着,但大堂内的客人已稀稀落落。李李吩咐领班和侍应生提早打烊,仔细检查了门窗,而后独自一人,登上了顶楼那间最为隐秘、从不对外开放的“观云阁”。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精心装扮,只穿着一件素雅的深灰色羊绒长裙,未施粉黛,脸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一种下定决心的决绝。她让后厨备了几样清淡爽口的下酒小菜,温上一壶陈年花雕,然后便静静坐在临窗的位置,等待着。 晚上九点整,宝总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包房门口。他脱下大衣,李李自然地接过,挂在一旁的衣架上。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过多的寒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凝重。 “坐吧,阿宝。”李李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些许,她示意宝总在对面坐下,亲手执壶,为他斟满一杯温热的黄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白玉般的瓷杯中微微荡漾。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桌上没有往日宴请时的珍馐美馔,只有一碟苔条花生,一碟镇江肴肉,一碟清炒豆苗,简单得如同家常小酌。但这份简单,恰恰凸显了此刻气氛的非同寻常。 李李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目光清亮地看向宝总:“麒麟会这次冲着你、冲着贸易通来的事体,我晓得了。”她的消息网络,向来灵通。 宝总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将爷叔在和平饭店的分析,特别是关于此次争斗是“根本之争”、“道统之争”,以及麒麟会必将“全力扑杀”的判断,坦诚地向李李和盘托出。他语气平静,但言辞间的严峻意味,却让房间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几分。 李李静静地听着,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酒杯边缘,眼神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似乎透过那黑暗,看到了某些遥远的景象。当宝总提到那个深居简出、神秘莫测的“巫医生”时,她的手指猛地收紧,杯中酒液荡起一圈涟漪。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宝总。此刻,她眼中没有了平日在客人面前那种恰到好处的妩媚与风情,也没有了作为至真园老板娘的八面玲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恨意,以及深埋在这恨意之下、难以磨灭的痛楚回忆。 “阿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每个字都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你还记得……我同你讲过的A先生吗?” 宝总心中一凛,凝重地点头:“记得。”那个给了李李新生、却又如同流星般陨落的神秘人物,是李李心中最深的伤口,也是她从不轻易触碰的禁区。 李李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巨大的勇气才能揭开那个结痂的伤疤。她的眼眶微微泛红,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A先生……不是简单的投资失败。是麒麟会,就是那个巫医生……他们,做了局!”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他们利用信息上的绝对优势,精心布下陷阱。先用几个小项目放出甜头,取得A先生的信任,然后引诱他动用极高的杠杆,全部押注在一只看似万无一失的股票上……就在他投入全部身家、甚至借入巨额资金之后,他们……他们联手砸盘,疯狂做空!同时,利用他们在金融圈的影响力,瞬间切断了他所有可能的资金链!短短几天……几天功夫……” 李李的声音哽咽了,她闭上眼,缓了片刻,才重新睁开,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绝望,“这不是商业竞争,阿宝……这,是谋杀!”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刻骨的寒意。 她告诉宝总,A先生留下的唯一遗物,是一块被海水浸透、永远停在某个时刻的昂贵腕表。而她此生最痛苦的记忆,是亲眼目睹他走向漆黑冰冷的大海时,那个决绝而又充满无尽绝望的背影。那个曾经给予她光明和希望的男人,就这样被无形的巨手推入了深渊。 “这几年,我拼命把至真园做起来,不仅仅是为了活下去……”李李的目光重新聚焦,灼灼地盯住宝总,那里面有悲伤,有仇恨,更有一种积蓄已久、亟待喷薄的力量,“更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揭开真相,为A先生讨还公道的机会!” “现在,他们又来了。”李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蕴含着比刚才的激动更强大的力量,如同冰封的火山,“用着类似的手段,瞄准了你,瞄准了贸易通。这次,阿宝,我提出和你并肩,不仅仅是为了帮你,至少不全是。”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A先生当年遭受的一切。我要亲眼看着,看着这个藏在水下的怪物,是怎么露出原形,看着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阿宝,让我和你一起。我不要你的股份,不要贸易通的任何好处,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一个公道!一个迟到了太久的公道!” 这是李李第一次如此彻底地在宝总面前,也是在任何人面前,撕开所有的伪装和防护,将内心深处那团燃烧了多年的复仇火焰,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这份坦诚,带着血泪,也带着孤注一掷的信任。 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微弱城市噪音。宝总久久地凝视着李李,这个美丽、聪慧、坚韧,却又背负着如此沉重过往的女人。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火焰,也感受到了那火焰下的无尽苍凉。他忽然明白,为何李李总能在他面临危机时给予关键助力,为何她对资本市场那些隐秘操作如此洞悉,为何她身上总有一种与年龄和经历不符的沧桑与透彻。原来,他们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站在了同一条对抗黑暗宿敌的战线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右手,越过桌面,紧紧握住了李李那双冰凉甚至在微微颤抖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好。”宝总的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的份量,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包房里,“这次,我们一起。” 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没有复杂的利益交换,只有这简单而郑重的几个字。但这一刻,两人之间的联盟,已然超越了商业上的互利共赢,升华到了共同对抗强大宿敌、追寻真相与公道的深厚基础之上。这是基于共同伤痛的联结,是基于对黑暗过往的不屈反抗,是命运之绳将他们紧紧捆缚在一起的必然。 至真园顶楼的灯火,温暖而坚定,透过窗户,融入上海滩无边的夜色之中。窗内,两个灵魂在坦诚相对的誓言中结成了最坚固的同盟,决心携手面对即将到来的、可能席卷一切的狂风暴雨。浦江的潮水在远处呜咽,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沉寂多年的恩怨,与一场关乎未来的商战,即将交织在一起,拉开惨烈的序幕。 喜欢繁花传请大家收藏:()繁花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3章 笑面算盘首出招 和平饭店的定神茶香犹在唇齿间萦绕,至真园内复仇的誓言尚在耳畔回响,麒麟会的第一波攻势,便已挟带着资本市场特有的、看似文明实则凛冽的寒意,精准地袭向了贸易通的核心。 周一上午,宝隆控股总部所在的写字楼内,气氛一如往常般忙碌而有序,但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已悄然在高层弥漫开来。 宝总刚结束一个关于“深蓝计划”推进情况的内部晨会,回到顶楼办公室,尚未坐定,秘书小闲便敲门而入,脸色凝重,手中捧着一份以加急专递送达的、装帧极为考究的牛皮纸文件袋。 “宝总,刚收到的。发件方是‘梅如海会计师事务所’。”小闲的声音刻意保持着平静,但眼神中的一丝不安没有逃过宝总的眼睛。 宝总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不露声色。他接过文件袋,触手沉甸甸的,封口处盖着醒目的火漆印章,彰显着其正式与不容忽视的分量。他挥手示意小闲先出去,独自走到落地窗前。窗外,阳光正好,将整个浦东新区照耀得一片辉煌,黄浦江如一条金色的缎带蜿蜒东去。然而,宝总却感到一股寒意正从手中的文件袋渗透出来。 他缓缓拆开火漆,抽出里面的文件。首页抬头,是醒目的黑体字——《关于收购宝隆贸易控股有限公司部分股权之要约备忘录》。落款处,除了“梅如海会计师事务所”的正式公章,还有一个低调却更具分量的署名——“麒麟资本管理有限公司(拟收购方)”。文件印刷精美,排版严谨,用语完全符合国际商业惯例,透着一股无可挑剔的“专业性”。 宝总深吸一口气,坐回宽大的办公椅上,戴上金丝眼镜,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起来。越是细读,他镜片后的目光越是锐利冰冷。这份看似“优厚”、“规范”的要约,字里行间却布满了精心设计的陷阱,充分体现了梅如海“笑面虎”的风格——表面客气周到,内里杀机四伏。 要约的核心内容清晰而尖锐:麒麟会旗下的一家全资壳公司“麒麟资本”,提议以现金收购由宝总及其一致行动人(包括部分早期投资伙伴和核心管理层)持有的、合计约占宝隆控股总股本20%的股份。这个价格,相较于宝隆控股上周五的收盘价,溢价幅度达到15%。 单从数字上看,这份要约堪称“慷慨”。15%的溢价在资本市场上属于足以让许多中小股东心动甚至雀跃的水平,很容易在舆论上营造出“麒麟会诚意十足”、“为小股东创造价值”的印象,占据道德制高点。然而,魔鬼藏在细节之中: 首先,是极其苛刻的时间压力。要约中明确规定,接受要约的有效期仅为短短的十个交易日。这意味着,宝总及其团队必须在不足两周的时间内,完成对这份复杂要约的全面评估、内部决策、并给出正式答复。这种紧迫感,旨在打乱宝总方的阵脚,制造恐慌气氛,削弱其从容应对的能力。 其次,是隐藏在附则中的多项致命先决条件。这些条件写得晦涩而专业,却如同一个个套索: 数据公开要求:要求宝隆控股在交易完成前,向收购方“充分披露”包括“贸易通”平台核心算法模型、详细用户行为数据、未公开的供应链合作伙伴名录及合作协议细节等,这些无一不是贸易通赖以生存的“商业机密”和核心竞争力所在。这无异于要求宝总自毁长城。 团队锁定条款:要求宝总及其核心管理团队(包括汪明珠等关键人物)做出长达五年的、极其严苛的“不竞争承诺”和“服务承诺”,几乎断绝了他们未来任何独立发展的可能,旨在彻底瓦解贸易通的灵魂团队。 控制权变更触发机制:最致命的一条暗示,此次20%的股权收购一旦完成,将触发公司章程中的某些条款,麒麟会有权要求改组董事会,并获得至少两个席位,进而可能对“贸易通”网站的重大发展战略、投资决策、甚至日常运营施加决定性影响。 这哪里是收购部分股权?这分明是一份精心包装的“城下之盟”!接受它,宝总虽然能在短期内获得一笔可观的现金,但将逐步丧失对公司的控制权,贸易通辛苦建立的独立发展之路很可能就此终结,沦为麒麟会资本棋局中的一颗棋子。而拒绝它,麒麟会便可以立即倒打一耙,在媒体和中小股东面前大肆渲染宝总“拒绝优厚报价”、“损害小股东利益”、“缺乏合作诚意”,为其后续可能发起的、更加凶狠的恶意收购(如直接向全体股东发出收购要约)铺平道路,占据舆论和道德的主动权。 此外,这份要约本身,也是一个极其精妙的试探。梅如海要通过宝总团队的反应速度、应对策略、以及最终的决定,来摸清他们的底线究竟在哪里,资金实力是否雄厚到足以抵抗溢价诱惑,内部团结程度如何,以及抵抗的决心有多大。 宝总放下文件,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梅如海出手之狠辣、算计之精准,仍让他感到一阵寒意。这不是高天原那种蛮横的商场打压,而是更高级、更符合现代资本市场规则的“合法绞杀”。爷叔的判断完全正确,这确实是“根本之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片刻后,他睁开眼,按下内部通话键,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小闲,立刻通知张律师、财务部的杜总、还有投资部的负责人,半小时后,小会议室紧急会议。另外,你那边关于二级市场账户的追踪,有什么新进展?” 半小时后,小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厚重的窗帘拉上了一半,挡住了部分刺眼的阳光,投影仪在幕布上投射出那份要约备忘录的关键条款。宝总的常年法律顾问张律师,一位经验丰富的并购专家,指着投影,语气严肃地逐一剖析其中的法律陷阱: “宝总,各位,这份要约,看似合规,实则处处是坑。这个数据披露要求,范围过于宽泛,几乎等同于交出所有家底,严重触犯商业机密保护红线。五年不竞争条款,在法律上挑战极大,但一旦签署,会极大束缚我们核心团队的手脚,后患无穷。最关键的是这个控制权变更的暗示,他们只收购20%,却想撬动整个董事会的格局,野心昭然若揭。” 财务总监杜红兵补充道:“溢价15%看似不错,但如果我们拒绝,他们很可能在市场上散布利空消息,打压股价,然后以更低的价格进行恶意收购。我们的资金储备虽然充足,但要应对一场全面的收购战,尤其是可能出现的针对全体股东的要约收购,压力会非常大。” 这时,小闲带来了更确凿的消息:“宝总,我们追踪了最近一个月持续买入宝隆控股股票的主要账户,虽然经过多层复杂架构伪装,但资金源头最终都指向了梅如海管理的几只私募基金。他们的建仓成本,对他们来说,即便收购不成,也能通过拉升股价获利退出,进退自如。” 情况已经非常清晰。麒麟会的第一招,已然出手。它不像刀剑般寒光凛冽,却如浸毒的银针,悄无声息地刺向要害。窗外,陆家嘴依旧车水马龙,一片繁华盛景。但在这间密闭的会议室内,所有人都感受到,一场没有硝烟、却更加残酷的战争,已经随着这份“文明”的要约书,正式打响了。 宝总沉默地听着所有人的分析,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会议桌面上轻轻敲击。他的目光扫过幕布上那些冰冷的条款,扫过在场每一位得力干将凝重而坚定的面孔,最后落在窗外那片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天空。 他知道,接下来的回应,将至关重要。不仅关乎战术选择,更关乎士气和道义。他必须冷静,必须精准,必须让梅如海,让麒麟会,让所有关注这场较量的人看到,贸易通这艘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撬动舵轮的。 “各位,”宝总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对方的牌,已经亮出了一部分。现在,该我们出牌了。” 喜欢繁花传请大家收藏:()繁花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4章 金茂顶楼布阵忙 梅如海那份裹着糖衣、内藏致命砒霜的收购要约,如同一封冰冷的战书,彻底打破了2006年初春的平静。麒麟会的獠牙,已毫不掩饰地亮出。退,则前功尽弃,贸易通易主,沦为他人棋局上的筹码;进,则是一场凶险莫测、关乎生死存亡的恶战。宝总深知,此刻已无暇愤怒或恐惧,唯有沉着应战,凝聚所有力量,布阵迎敌。 周一傍晚,夕阳的余晖将金茂大厦的玻璃幕墙染成一片瑰丽的金色。顶楼那间最为私密、可俯瞰浦江两岸壮阔夜景的专用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厚重的隔音门紧闭,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宝总的核心智囊与得力干将已齐聚一堂。 除了宝总本人,在场的有: 小闲:宝总最信赖的助理,心思缜密,行事干练,负责协调内外、信息枢纽。 汪明珠:明珠国际贸易公司掌门人,历经风雨愈发沉稳干练,代表着她日益壮大的海外贸易网络与深厚人脉。 赵雷:贸易通平台的技术总监,年轻却能力出众,是平台稳健运行与技术创新的大脑。 杜红兵:宝隆控股财务总监,老成持重,掌舵公司财务命脉。 会议室前方的白板上,已经简单勾勒出宝隆控股的股权结构图,以及麒麟会要约的核心条款摘要。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浓香与一种大战将至的紧绷感。 宝总坐在主位,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而坚定的面孔,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沉稳而清晰: “各位,情况大家都清楚了。麒麟会的要约,不是商业合作,是攻城掠地的檄文。爷叔判断,这是根本之争,道统之争。我们没有退路,唯有应战。”他言简意赅地将爷叔的警示、李李的同盟以及当前形势的严峻性坦诚相告,强调了此役不仅关乎公司控制权,更关乎贸易通所代表的产业生态的未来。 “时间紧迫,十个交易日内必须给出回应。今天,我们就要定下应对的基调,明确分工,立即行动。”宝总的话语,为会议定下了务实、高效的基调。 会议立刻进入了实质性的战略部署阶段。首先发言的是汪明珠。她面前摊开着详细的股权结构图,眼神冷静而专注: “阿宝,当前最紧要的,是稳住我们的基本盘,巩固‘防火墙’。”她指向白板上宝总及其一致行动人之外的几个关键股东区块,“宋国坤的国坤集团、范新华的湖西厂、魏宏庆的海宁厂,还有几位早期的财务投资者,他们持有的股份加起来,举足轻重。麒麟会15%的溢价,对这些追求稳定回报的股东来说,诱惑不小。必须立即、亲自与他们进行深度沟通,讲清利害,揭露麒麟会要约背后的真实意图和长远风险,争取他们签署具有法律效力的一致行动人协议,承诺在本次及后续可能出现的收购战中与我们共同进退。”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决断:“必要时,我可以动用明珠公司近期的海外贸易结余,提供一笔短期的过桥资金支持,以备不时之需,稳定市场信心。” 汪明珠的提议,不仅展现了她的商业智慧,更体现了与宝总并肩作战的深厚情谊与决心。 紧接着,小闲汇报了与首席法律顾问张律师紧急沟通后的初步法律与舆论应对策略: “宝总,张律师的意见很明确。对这份要约,必须回应,且回应必须有力、有节。拒绝是必然的,但拒绝的理由要站得住脚,要占据道德和法律的制高点。”他条理清晰地说道,“我们的回复函,要重点揭露其条款的不合理性与潜在危害性:一是其苛刻的数据披露要求严重侵犯商业机密;二是超长期限的团队锁定条款涉嫌束缚人才自由、阻碍行业发展;三是其以20%股权撬动控制权的野心,是对其他股东权益的潜在损害。我们要将此次事件定性为‘恶意收购企图’,将我们的立场定义为‘坚决扞卫公司长远发展价值、保护全体股东(尤其是中小股东)的根本利益’。” 他继续道:“舆论战场同样重要。我建议,在我们发出正式回复函的同时,同步发布一份措辞严谨的新闻通稿,主动向几家关系良好、有公信力的主流财经媒体披露情况,阐明我方立场,争取舆论主动权,避免麒麟会利用信息不对称进行单方面误导性宣传。” 随后,赵雷从技术驱动业务的角度提出了破局思路,这位平时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此刻眼神中闪烁着技术人的执着与信念: “宝总,我认为,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用实实在在的业务增长和创新能力来说话,反击资本炒作的虚火。”他语气坚定,“我们筹划已久的‘供应链金融’模块,内测已经基本完成,效果超出预期。我建议,立即加速,争取在五个工作日内,面向平台核心优质供应商,低调上线内测版。这个功能,能有效解决中小企业的短期融资难题,极大增强平台粘性,更是未来重要的利润增长点。一旦市场看到贸易通不仅是一个信息平台,更是一个能创造真实金融价值的生态体系,其内在价值将得到重估,这对稳定乃至提升股价、抵御收购具有战略意义。” 赵雷的建议,为应对策略注入了强劲的务实内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财务总监杜红兵从资金层面进行了审慎评估:“目前公司现金流健康,抵御常规波动的能力较强。但必须警惕麒麟会可能的后续手段,比如在二级市场持续拉升股价制造泡沫后反手做空,或者发起针对全体股东的更高溢价要约,进行‘焦土战术’。我们需要制定详细的资金应急预案,确保在任何情况下都有足够的‘弹药’维持公司稳定运营和市值管理。” 听完所有人的发言,宝总沉思片刻,目光如炬,最终整合各方意见,拍板定调,明确了“双线应对、明暗结合”的总体战略: “好!各位的思路非常清晰。我们就按此布局,立即行动!” “明线,正面迎战资本市场:由我亲自挂帅,杜总协助。核心任务有三:第一,立即由小闲牵头,法律团队配合,起草一份义正辞严、有理有据的拒绝函,并在适当时机发布新闻通稿,抢占舆论制高点。第二,汪明珠,稳定股东关系的重任交给你,请你立即分头联系宋总、范厂长、魏总等关键盟友,务必争取到他们的坚定支持。第三,赵雷,按你的计划,全力推进‘供应链金融’内测上线,用实绩说话!” “暗线,密切监视敌后动向:这条线,由我直接协调,但具体执行,需要借助外力。”宝总的目光变得深邃,“我已与李李达成共识。她会动用至真园在黄河路乃至更广泛层面的信息网络,密切关注麒麟会及其关联势力的一切动向,特别是与金美林的卢美琳和杜红根夫妇等可能被利用的角色的接触,任何风吹草动,及时预警。我们要做到知己知彼,防患于未然。” “此外,”宝总强调,“所有行动,必须严守纪律,对外口径一致。内部稳定是基石,绝不能自乱阵脚。” 战略既定,分工明确,会议室内的凝重气氛,渐渐被一种同仇敌忾、积极备战的昂扬斗志所取代。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们深知,这不仅是为宝总而战,更是为自己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事业、为贸易通所代表的未来商业模式而战。 会议持续到深夜。窗外的浦东,早已是灯火通明、星河璀璨的海洋。而金茂大厦顶楼的这间会议室内,灯光依旧明亮,映照着白板上逐渐成型的作战地图,映照着每个人脸上专注而坚毅的神情。一份份指令从这里发出,一个个电话拨向四面八方,一场精心布局、多线并发的防御反击战,悄然拉开序幕。 宝总站在窗前,望着脚下这片他无比熟悉、承载着无数梦想与奋斗的土地,心中波澜起伏,却异常平静。他知道,前路必然艰险,麒麟会的后续手段必定更加狠辣凌厉。但此刻,他的身边凝聚着一支精诚团结、各有所长的核心团队,身后有爷叔的智慧指引,有李李的暗线策应,更有范新华、魏宏庆等一众历经考验的盟友。贸易通这艘船,已然经过了风浪的洗礼,舵轮稳固,水手齐心。 浦江的潮水在夜色中无声奔流,预示着新一轮的波涛汹涌。但金茂顶楼的这盏灯火,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坚定地亮着,照亮着迎战风浪的航向。阵已布好,唯待交锋。 喜欢繁花传请大家收藏:()繁花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5章 阿宝梦回见爷叔 麒麟会的正式宣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金茂大厦顶楼布下的严阵以待的防线之外,更在宝总的心湖深处,激起了层层叠叠、难以平息的波澜。白日的紧张部署、各方力量的调动、明暗战线的铺开,消耗着他巨大的精力。 然而,当深夜来临,他独自躺在自家宽敞却空旷的卧室里,白日里被强行压下的焦虑、对未知战局的思忖、以及对肩上重担的深切体悟,便如同潮水般漫上心头,将他拖入了一个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的梦境之中。 梦境的开端,是一片模糊的喧嚣,是九十年代初上海滩那种特有的、混杂着希望与混乱的气息。紧接着,场景骤然清晰,聚焦于和平饭店那间闻名遐迩的爵士酒吧。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人生轨迹彻底改变的转折点。 年轻的阿宝,穿着一身与周围格调格格不入的廉价西装,手脚似乎都无处安放。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醇厚、威士忌的凛冽、以及老克勒身上古龙水的余味。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斑,黑人乐手吹奏着慵懒又带着一丝忧伤的萨克斯风。一切都奢华得令他窒息,也陌生得让他心生怯意。他像个误入仙境的凡人,眼前的杯觥交错、衣香鬓影,都开始扭曲、旋转,仿佛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平缓,却带着奇异穿透力和安抚力量的声音,像一块温润却沉重的石子,投入了他几乎要失控的心湖: “小子?” 阿宝悚然一惊,猛地回过神。视线聚焦,眼前是那张此后多年都将深刻影响他命运的脸——爷叔。他坐在对面,穿着熨帖的深色西装,目光平静无波,却深邃得仿佛能看穿他灵魂深处的一切惶恐与渴望。爷叔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在无声地计算着什么。 现实中早已历练得沉稳如山的宝总,在梦中却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只有一股狠劲和一点小聪明的“小阿宝”。他感到喉咙发紧,一股混杂着巨大诱惑和本能恐惧的情绪,如同巨蟒般紧紧攫住了他。他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仿佛在看一尊能决定他命运的神只,又或是一个引领他踏入未知深渊、万劫不复的幽灵。威士忌的灼热感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却压不住心底的冰凉。 在梦中,爷叔如同记忆中那样,掐灭了手中的雪茄,拿起靠在桌边的手杖,准备起身离开。就在那一瞬间,一股不甘被命运随意摆布、也不甘被完全掌控的冲动,如同岩浆般从阿宝心底喷涌而出,冲垮了所有的怯懦和犹豫。他猛地抬起头,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脱口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折磨了他许久的问题,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得沙哑不堪: “爷叔!” 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上海滩像我这样想寻出路的‘小赤佬’多了去了,一抓一大把!您……为啥偏偏要帮我?!” 话一出口,阿宝就后悔了。他感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爵士乐的旋律也变得遥远而不真实。他害怕听到一个轻蔑的回答,更害怕这唐突的一问,会毁掉这看似从天而降的、唯一能改变他命运的机会。 梦中,爷叔已经站起的身形,闻声微微一顿。他侧过半张脸,廊柱投下的阴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锋利线条,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冷漠的雕像。他的目光斜睨下来,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一道冷电般的锐利直刺阿宝心底,让他瞬间如坠冰窖,几乎要瘫软下去。 然而,预想中的呵斥或嘲讽并未到来。爷叔的嘴角,反而扯起一个极其微妙、难以捉摸的弧度,似笑非笑,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嘲讽和超然。 “帮?” 爷叔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每个字都清晰地砸进阿宝耳膜深处,“小阿弟,你搞错了。” 他完全转过身,正对着阿宝,手杖的尖端轻轻点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一声“哒”。这声音在喧嚣的酒吧背景音中,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具有震慑力。 “我不是在帮你。”爷叔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这个惶恐的年轻人,望向了更遥远的过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旧时代的怅惘与沧桑,“我是在帮我自己。”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他用一种叙述历史般的平静口吻继续说道: “黄浦江的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潮起潮落,再平常不过。以前的老码头,认得我爷叔这块招牌的,要么老了,抡不动斧头了;要么锈了,沉在江底下了;要么……就跟不上这新潮水,被冲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了。”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阿宝脸上,那点怅惘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锐利如刀的审视。 “新时代有新潮头。股票认购证,这东西,是老法师们看不懂的新式快船,跑得快,但也容易翻。我这把老骨头,掌不了新船的舵,也挤不上那抢破头的舷梯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的视线如同探照灯,将年轻的阿宝从里到外照得通透。 “但你不一样。”爷叔的语气带着一种评估货物价值的苛刻,“你是一张白纸,够白,所以什么颜色都敢往上染,红的黑的,你都敢试;你也是一把没开刃的刀,钢火还行,够快,所以什么都敢去劈一劈,管它前面是木头还是石头。” 最后,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赤裸裸的、近乎无情的算计,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阿宝的心底: “最重要的是,你穷。穷得叮当响,穷到除了这条不算值钱的命和那点勉强够用的小聪明,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怕失去。所以,你才敢,也才会,豁出命去,搏一个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翻身机会。” 爷叔微微向前倾身,那股无形的、庞大的压迫感再次如同实质般笼罩了阿宝,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需要的,就是这样一把刀,一张白纸,一个够穷、够狠、也还算灵光的‘身段’,去替我够到那些我够不着,或者……不方便亲自去够的‘新潮头’。” 他直起身,用最后一句轻描淡写、却足以决定人生死的话,为这场看似机遇、实则是冰冷交易的关系,定下了无可更改的基调: “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试试这新潮头的水温,看看这把新打的刀,快不快,利不利。接得住漏下来的水,你我都有茶喝;接不住,被浪头打翻沉了底……” 爷叔的目光扫过阿宝苍白的面孔,没有丝毫波动。 “……那也是你自己的命,怪不了黄浦江的风浪太大。” 说完,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多看阿宝一眼,转身,拄着手杖,迈着沉稳而决绝的步伐,消失在爵士酒吧昏暗迷离的光影深处。留下年轻的阿宝,独自一人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撼、茫然,以及一种被赤裸裸地剥开、看清所有利用价值后的屈辱与冰凉。 “那也是你自己的命,怪不了黄浦江的风浪太大……” 这句话,在梦境中反复回荡,越来越响,最终如同惊雷般炸开! 宝总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布满冷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窗外,浦东的黎明尚未到来,城市依旧沉浸在深蓝色的静谧之中。卧室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梦醒了。但梦中爷叔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那个下午,那个决定了他一生走向的对话,原来真相竟是如此冰冷、如此现实。他不是被选中的幸运儿,他只是一把被看中的、合适的刀,一张被选中的、够白的纸。 然而,此刻的宝总,早已不是梦中那个惶恐无助的“小阿宝”。多年的商海沉浮,与爷叔亦师亦友亦博弈的复杂关系,早已让他深刻理解了当年那番话背后的世故与真相。他心中的屈辱感早已被岁月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感激与清醒。 感激爷叔当年的“利用”,给了他一个挣脱泥潭、攀上潮头的支点;清醒于商业世界利益交织、互为棋子的本质。爷叔需要他这把“刀”去开疆拓土,他也借助爷叔的“势”站稳了脚跟。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基于相互需要和精准计算的合作,只是这合作中,后来掺杂了太多超出算计的情谊、信任与共同的峥嵘岁月。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沉睡的城市。麒麟会的阴影依旧笼罩在心头,但梦中回溯的起点,却奇异地让他更加冷静。爷叔教会他的第一课,就是认清自己的位置和价值,直面现实的残酷,然后,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活下去,爬上去。 如今,他不再是那把任人挥使的刀,他有了自己的船,自己的航向,自己需要守护的船员和航道。麒麟会视他为需要夺取的“台子”,正如当年爷叔视他为需要试水的“刀”。历史仿佛是一个循环,只是这次,他不再是棋子,而是对弈者。 黎明的微光开始在天际线处浮现,勾勒出城市钢铁森林的轮廓。宝总深深吸了一口气,梦中那份冰冷的初始契约,反而像一剂醒脑的良药,驱散了残存的迷茫与焦虑。他明白了,与麒麟会这一战,本质依旧是一场关于“价值”与“利用”的博弈。他要做的,就是让贸易通的价值,大到让任何人都无法轻易吞噬;让他身边的联盟,稳固到让任何分化瓦解的企图都难以得逞;让他自己,强大到不再是任何人可以随意拿起或放下的“刀”。 天,快亮了。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宝总转身,不再看窗外,目光坚定地投向室内。他需要休息片刻,然后以更清醒的头脑,更坚定的意志,去迎接新一天的战斗。梦回起点,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来路,也让他更加明确,接下来的每一步,该如何去走。 喜欢繁花传请大家收藏:()繁花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6章 黄河路上风波起 麒麟会的第一波攻势,绝非仅仅停留在金茂大厦顶楼那份看似文明、实则凌厉的资本要约上。梅如海深谙商战之道,明白要瓦解一个目标,不仅要在资本市场上施压,更要动摇其根基,扰乱其后方,摧毁其赖以生存的土壤与人心。而宝总及其贸易通联盟的根基,除了那些报表上的数字和股权结构,更深植于上海滩错综复杂的人情网络与市井烟火之中。于是,在资本利剑挥出的同时,另一条更加阴险、更难以防范的战线,在繁华喧嚣的黄河路上,悄然开辟。 黄河路,这条见证了上海餐饮业起落沉浮、汇聚了八方来客、也沉淀了无数流言蜚语的美食街,依旧是灯火璀璨、人声鼎沸。然而,在这片看似不变的繁华之下,一股精心策划、暗藏机锋的寒流,正借着推杯换盏和牌桌闲谈,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风暴眼,正是卢美琳和杜红根夫妇苦心经营多年、如今已成为麒麟会重要爪牙的金美林大酒店。 卢美琳,这位昔日的“社会姐”,一改往日泼辣张扬、咋咋呼呼的作风,忽然变得“推心置腹”、“忧心忡忡”起来。在她组织的、几乎每日不断的老板娘牌局上,在与相熟饭店老板“偶遇”闲聊时,甚至在金美林包厢里招待一些有头有脸的客人时,她开始若有若无、唉声叹气地散播着经过精心包装的“内部消息”。 “哎呀,胡老板娘,侬讲现在这世道,生意哪能就这么难做呢?”她一边摸着牌,一边蹙着眉头,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阿拉金美林还算有点老底子,撑一撑就算了。你看人家宝总,搞那个老大的网站,听起来是风光,但侬想想,那得烧掉多少钱啊?就是个无底洞呀!”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分享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我听深圳来的大佬讲,他们内部资金链紧张得不得了!否则,侬想想,麒麟会那种级别的大机构,怎么会突然看得上眼,还要出大价钱收购啦?肯定是有问题,缺钞票了呀!” 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实则将“资金链紧张”的标签,精准地贴在了宝总和贸易通身上。 紧接着,她的矛头又貌似不经意地转向了至真园和李李:“唉,最可惜就是李李老板娘了。人长得漂亮,手段又活络,至真园弄得多少好啦?就是……就是太讲情义了呀。”她摇摇头,一副惋惜不已的样子,“女人家嘛,容易感情用事。听说她跟宝总关系不一般,这次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去了,要跟宝总共进退哦。这份心意是好的,但是……万一宝总那边真的……哎哟,那不是血本无归哦?想想都替她捏把汗。” 这些裹着“关心”糖衣的毒药,经由卢美琳那张巧嘴和她在黄河路多年积累的“人脉”,像病毒一样迅速扩散。流言在传播中不断发酵、变异,衍生出更加离谱的版本: 有的说宝总在澳门豪赌,欠下了几个亿的巨债,被迫要卖掉贸易通公司填窟窿;有的窃窃私语李李和宝总关系暧昧,至真园赚的钱都被宝总挪去补网站的亏空了;甚至还有鼻子有眼地传言,说贸易通网站涉嫌帮人家洗黑钱、做非法外汇交易,证监会和公安局马上就要来查处了,公司马上就要被封掉了! 这些荒诞不经的谣言,却精准地击中了黄河路生态的软肋——这里的人们相信熟人关系,相信饭桌牌桌上的“内部消息”,对资本运作、互联网经济这些遥远而抽象的事物既向往又心存疑虑。很快,流言的效果便开始立竿见影地显现: 一些常年为至真园供应高档食材、海鲜干货的供应商,原本合作愉快,账期宽松,现在却开始变得犹豫。送货结账时,旁敲侧击地打听“宝总那边最近还好吧?”,甚至有人委婉地提出:“李老板娘,最近我们厂里资金也紧,你看这个月的款子,能不能稍微提前几天?” 言语间的担忧和试探,不言而喻。 少数经常光顾至真园的熟客,在店里遇到李李时,笑容似乎也变得有些复杂,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好奇,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有人会“好心”地提醒:“李李啊,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自家心血还是要当心点哦。” 仿佛她已经是个即将破产的可怜人。 就连陶陶手下的伙计,开着那辆二手小货车来给至真园送海鲜时,卸完货也会偷偷把相熟的厨工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兄弟,侬帮问问陶陶哥,宝总那边……到底哪能啦?没事体吧?外面传得吓死人嘞!” 消息传到陶陶耳朵里,这个耿直汉子总是把眼一瞪,嗓门洪亮地驳斥:“瞎七搭八!嚼什么舌根!宝总能有什么事情?当年我股票亏得倾家荡产,跳黄浦江的心都有了,是宝总拉我起来,帮我翻身,还借钱给我搞起这个海鲜摊子!没有宝总,哪有我陶陶今天?宝总现在好得很!比任何时候都好!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 他的维护发自肺腑,声音响亮,但在汹涌的暗流面前,却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而杜红根,则充分发挥其“地头蛇”的能量,手段更加直接和阴狠。他不再满足于散布谣言,开始对一些与宝总阵营关系密切、或者依赖至真园、陶陶海鲜等生意的小店主、小供应商进行“规劝”。这种“规劝”往往是软硬兼施:先是“推心置腹”地分析“形势”,暗示宝总大厦将倾,跟着他没好处;如果对方不听,便会伴以拖欠货款、找茬挑刺、甚至暗示“以后在黄河路不好混”等威胁手段。他的目标很明确:孤立宝总,瓦解其在市井中的支持网络。而他重点“关照”的对象,正是宝总最铁杆的市井兄弟、那个嗓门大、性子直、掌管着海鲜这条重要补给线的——陶陶。杜红根已经放话出来,要“给这个不开眼的赤佬一点颜色看看”。 一时间,黄河路表面上依旧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各家饭店门口迎宾的招呼声、厨房炒菜的镬气声、包房里的劝酒划拳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如既往的热闹图景。然而,在这片繁华的表皮之下,一股怀疑、观望、疏远甚至幸灾乐祸的暗流正在悄然滋生、涌动。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却令人不安的压抑感。 李李身处风暴中心的至真园,对这种微妙而险恶的变化,感受最为直接和深刻。她依旧每日旗袍修身,妆容精致,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春风拂面般的笑容,周旋于各桌客人之间,谈笑风生,仿佛一切如常。但她那双阅尽世情的眼眸,却能敏锐地捕捉到供应商闪烁的眼神、熟客欲言又止的试探、甚至自家员工私下交换的担忧目光。 她没有去找宝总诉苦,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丝毫的慌乱或委屈。她知道,这就是战争,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市井战争。麒麟会选择从这里下手,极其毒辣。这里比拼的不是资本的多寡,而是人心的向背,是口碑的优劣,是生存韧性的强弱。 她只是暗中加强了店里的管理。吩咐领班和采购更加仔细地核对食材质量与账目,叮嘱服务员更加用心地服务好每一位客人,用至真园一如既往的高品质和好口碑,来对抗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流言蜚语。她甚至在午市稍闲时,亲自到后厨和员工休息区,用轻松的语气安抚大家:“外面有些人眼红我们生意好,乱讲话,大家不要往心里去。只要我们菜烧得好,服务到位,客人自然会用脚投票。至真园开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做好自家事体,天塌不下来。” 她的镇定和从容,像一颗定心丸,稳住了至真园内部的军心。然而,当她独自一人站在三楼办公室的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黄河路,看着对面金美林门口卢美琳那看似热情洋溢、实则暗藏机锋的笑脸时,她的眼神会变得冰冷而锐利。 她知道,麒麟会的第一波市井攻势,已经成功地将黄河路这池水搅浑了。风向,已经开始变得微妙而危险。这条她苦心经营、视为安身立命之本的街道,如今已成了另一个看不见硝烟的前线。而她,至真园的李李,将与金茂顶楼的宝总遥相呼应,在这片她最熟悉的战场上,迎接一场关乎尊严、信任和生存的守卫战。 黄河路的灯火,依旧彻夜通明,照亮着食客们的笑脸,也照亮了暗流之下的博弈与挣扎。这里的战争,从来不只是饭菜的味道,更是人心的较量。 喜欢繁花传请大家收藏:()繁花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7章 海鲜断供第一击 黄河路上的流言蜚语,如同梅雨时节潮湿粘腻的空气,无孔不入,侵蚀着人与人的信任,但终究尚未造成实质性的损伤。然而,麒麟会与金美林联手策划的市井商战,绝不会满足于仅仅散布恐慌。真正的攻击,往往瞄准最要害、最猝不及防的地方。第一记重拳,带着凛冽的寒意和精准的算计,直接砸向了至真园赖以生存的命门——高端海鲜供应。 清晨五点半,天色未明,城市尚在沉睡。外滩十六铺码头附近的海鲜批发市场却已是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海腥味和讨价还价的喧嚣。至真园的采购经理汤正宗,一个在餐饮行当干了二十多年的老师傅,像往常一样,骑着那辆半旧的电动车,熟门熟路地拐进了相熟的水产批发公司——“温州水产”的档口。老板小温州,是个精瘦矮小、眼神里总带着几分生意人谨慎的老批发商,与至真园合作已有五六年,一向信誉不错。 “小温州!东星斑、澳龙、大膏蟹,老样子,赶紧帮我装车,店里等着开市备料呢!”汤正宗人未到,声先至,脸上带着熟络的笑容。 然而,今天档口的气氛却有些异样。几个伙计眼神躲闪,埋头整理着杂货,不像往常那样热情招呼。小温州从里面迎出来,脸上堆着笑,但那笑容却十分勉强,甚至带着几分惶恐。他搓着手,把汤正宗拉到一边人稍少的角落,压低了声音,语气充满了为难和愧疚: “汤……汤经理,这个……实在对不住!今天……今天的货,特别是你要的那几样高档货,东星斑、澳洲龙虾、还有那些特大膏蟹……突、突然都断货了!真的,一点都没有了!”小温州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带着哭腔。 汤正宗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心里“咯噔”一下。至真园的午市和晚市,高端宴席是重要的收入来源和招牌保障,尤其是那些商务宴请和重要家宴,全靠这几样“硬菜”撑场面。断货?这在合作多年的小温州这里,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断货?小温州,侬开什么玩笑!”汤正宗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八度,引得旁边几个批发商侧目,“昨天下午我还跟你确认过的!你说货都备好了,今天一早准时有!现在跟我说断货?你让我现在去哪里搞?今天中午楼上‘听潮阁’王老板六十大寿,三桌宴席,菜单早就定好了,主菜就是清蒸东星斑!你让我怎么跟客人交代?怎么跟李老板交代?!” 小温州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掏出手帕胡乱擦着,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汤正宗愤怒的目光。他一把拉住汤正宗的胳膊,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几乎是在耳语,声音颤抖着: “汤大哥!我的亲大哥!你小声点!我……我骗你我是孙子!是真没了!不是我不想给,是……是我不敢给啊!”他环顾四周,仿佛害怕什么人在暗中监视,然后带着哭腔说道:“是……是金美林的杜红根!杜老板!他……他昨晚收市后,带了几个人来我这里,‘拜访’我……话讲得很难听,很难听啊!” 小温州的声音带着恐惧:“他说……说要是再敢给至真园供一斤高档海鲜,就……就让我这生意在整个十六铺做不下去!他说到做到!他还要把我库里所有值钱的海鲜,全部捞起来,一条条、一只只,当着我面……按个放血!汤大哥,我……我一家老小都靠这个档口吃饭啊!我得罪不起杜老板那种人……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呀!我对不起李老板娘,对不起你汤正宗!你骂我吧!” 他说着,眼圈真的红了,满是无奈和后怕。 汤正宗听完,如遭雷击,满腔的怒火瞬间被一股寒意取代。他太清楚杜红根是什么人了,那是黄河路出了名的地头蛇,手段狠辣,说到做到。小温州胆子本就不大,家里有个厉害老婆和两个孩子要养,杜红根直接威胁到他的身家性命,他怎么可能不怕? 汤正宗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他知道,责怪小温州毫无意义,换做是自己,在那种赤裸裸的威胁下,恐怕也只能屈服。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拍了拍小温州的肩膀,声音干涩:“我……我知道了。不怪你。我……我先回店里,跟李老板娘汇报。” 汤正宗失魂落魄地骑着电动车回到至真园时,天已蒙蒙亮。李李通常这个时间已经到店,正在办公室查看前一天的账目。汤正宗硬着头皮,敲开了办公室的门,将清晨发生的事,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汇报给了李李。 李李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穿着一身墨绿色绣花旗袍,外披一件米白色开衫,正在泡茶。她静静地听着汤正宗的叙述,纤长的手指稳稳地提着紫砂壶,水流注入茶杯的声音清脆而平稳。直到汤正宗讲完,她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只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微微眯起,眸色沉静如水,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锐光。 她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惊慌失措。她缓缓放下茶壶,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刚沏好的龙井,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茶香,然后才抬眼看向忐忑不安的汤正宗,语气平静得令人心头发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汤经理,辛苦了。这事不怪你,更不怪小温州。杜红根是冲着我,冲着至真园来的。”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你现在立刻去做两件事:第一,联系所有能联系上的、平时有备货往来的其他海鲜供应商,不管大小,不惜代价,看能不能紧急调一批高档海鲜过来,能凑多少是多少,价格不是问题。第二,马上根据我们现有的库存,重新调整今天的菜单,特别是午市的宴席菜单。王老板那边的寿宴,我亲自去解释道歉。” 汤正宗领命,匆匆离去。李李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小温州的手机。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小温州惶恐不安、带着哭腔的声音:“李、李老板……我对不起您!我真是没办法……” 李李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宽慰:“小温州,你不用说了,汤经理都告诉我了。情况我了解了,不怪你。杜红根那边,你暂且避一避。你的难处,我明白。这段时间,你先照他说的做,保住生意和家人要紧。至真园这边,我自己想办法。” 小温州在电话那头几乎要哽咽了:“李老板……您、您大人大量!我小温州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等这阵风头过去,我一定……” “好了,先这样。”李李温和地打断他,挂了电话。她不需要听那些无用的保证。放下电话,她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这是麒麟会阵营发起的第一次实质性的、毫不掩饰的供应链打击!意图赤裸而明确:通过打击至真园的核心供应链,直接瘫痪其高端业务,重创其营收和声誉,从而在经济上和士气上削弱李李。李李是宝总重要的盟友和暗线,打击她,就等于在侧面牵制、警告宝总。同时,这也是杀鸡儆猴,做给黄河路上所有还在观望的商户看——顺我者,生意照做;逆我者,杜红根就有本事让你连货都进不到!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黄河路。金美林的卢美琳,得知计划顺利实施,得意非凡,在自家店里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八度,逢人便暗示至真园“气数已尽”,“连像样的海鲜都拿不出来了”。其他饭店的老板们则暗自心惊,一方面庆幸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另一方面也对杜红根(或者说他背后的麒麟会)的手段感到胆寒,更加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观望事态发展。 至真园面临开业以来最严峻的一次运营危机。午市临近,门口已经停了不少熟客的车。后厨里,厨师长看着空空如也的高档海鲜池,急得直跺脚。前台,服务员们已经接到了菜单临时调整的通知,虽然表面上维持着职业笑容,但眼神中难免流露出一丝不安。 李李亲自走到大堂,她换上了一件更显庄重的绛紫色旗袍,脸上依旧带着无可挑剔的、从容得体的微笑,亲自向预订了高端宴席的客人——解释、道歉,并提出极具诚意的补偿方案。她的镇定和诚意,最大限度地安抚了客人,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至真园往日那种底气十足的辉煌,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 陶陶得知消息后,气得火冒三丈,当场就要拎着切鱼刀去找杜红根“讲讲道理”,被手下伙计死死拉住。他打电话给李李,声音吼得震天响:“李李!你等着!我陶陶就是翻遍整个东海,也给你把货搞来!杜红根那个赤佬,我跟他没完!” 李李在电话里冷静地制止了他:“陶陶,不要冲动!你去找他,正中他们下怀,他们巴不得我们把事情闹大,好看笑话。货的事,我再想办法,你先稳住你自己的摊子,不要授人以柄。” 挂掉电话,李李走到二楼的窗边,看着楼下渐渐热闹起来的黄河路。对面,金美林的霓虹招牌格外刺眼。她知道,这第一击,只是开始。麒麟会和杜红根绝不会就此罢手。她能否化解这突如其来的供应链危机,不仅关系到至真园当天的营业额,更关系到整个“保宝”联盟的士气,关系到黄河路这片战场上的人心向背。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剿,而她,必须在这看似绝境的局面中,杀出一条血路。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危机,同样也意味着机会,是向所有人展示她李李真正能量和韧性的机会。黄河路上的第一场硬仗,已经打响了。 喜欢繁花传请大家收藏:()繁花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8章 玲子巧计解燃眉 至真园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清晨海鲜断供的消息,像一块寒冰投入滚油,瞬间在后厨、前台乃至整个管理层炸开。午市的预订电话响个不停,特别是那几桌重要的宴席,主家反复确认菜单,点名要的便是那几样此刻踪迹全无的“硬菜”。厨师长急得在空荡荡的高档海鲜池边来回踱步,额上青筋直跳;前台领班接着客人的咨询电话,脸上赔着笑,手心却全是冷汗。 李李虽表面镇定,指挥若定地调整菜单、安抚员工、亲自向重要客户致电解释并给出替代方案,但内心深处的那根弦,已然绷紧到了极限。杜红根这一手,又准又狠,直接打在了七寸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午市开门迎客,仅剩不到三个小时。 就在这万分焦灼、几乎山穷水尽之际,一个看似与这高端餐饮战场毫不相干的人,却如同嗅觉最敏锐的救火队员,悄然行动了起来。这个人,就是进贤路“玲子小馆”的老板娘,玲子。 玲子没有去至真园。她甚至没有打电话给李李询问情况——她太了解李李的性子,此刻的至真园老板娘,绝不会向外人轻易示弱。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的小店里张罗着早市的生意,下着面条,收着零钱,和熟客打着招呼。但她的耳朵,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黄河路乃至更远地方传来的每一丝风声。汤正宗经理清早在十六铺的遭遇,小温州的无奈与恐惧,杜红根的嚣张威胁……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很快便通过她那张遍布市井的、无形却高效的信息网,汇入了她的脑中。 临近上午十点,早市高峰稍过,玲子解下围裙,对帮工的芳妹和菱红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转身走进了小店后间那间仅容转身的简陋办公室。这里没有至真园办公室的红木大班台,只有一张旧书桌,一部按键磨损严重的电话机。她关上门,隔绝了前堂的喧嚣,深吸一口气,脸上那种日常的、带着烟火气的温和神情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专注与锐利。 她没有翻找名片夹,那些数字和关系,早已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她拿起话筒,开始拨号。第一个电话,打给了浙江宁波象山石浦港的一位远房表叔,老董。电话接通,传来海浪声和嘈杂的码头噪音。 “阿叔!是我呀,玲子!”玲子的声音瞬间切换成带着几分娇嗔又不容拒绝的宁波腔,“阿叔,帮帮忙呀!十万火急!我上海一个顶顶要好的小姐妹,开大饭店的,今朝遇到大麻烦了!被人掐断了高档海鲜的货源,午市就要开天窗了,要出人命的呀!” 她语速很快,却条理清晰:“东星斑有没有?要一斤半左右的,活蹦乱跳的!澳洲龙虾呢?不要冷冻的,要生猛的!还有顶大的膏蟹,梭子蟹也要!对,今天就要!中午前必须到上海!价钱好商量,比市面高一点也可以!关键是要快,品相一定要好!阿叔,我知道侬有办法的,侬船队里肯定有存货,或者侬认识的朋友有!帮帮忙,算玲子欠你一个大人情!” 电话那头的老董显然有些为难,夹杂着本地方言解释着渔期、运输时间等问题。玲子丝毫不退让,软硬兼施,又是回忆旧情,又是许诺后续长期合作,语气恳切又不失强势。最终,老董拗不过她,答应立刻想办法协调,从相熟的几条刚回港的远洋渔船和附近养殖渔排那里,紧急调一批最好的货,用最快的冷链车直发上海,预计下午两点前能到。 挂了电话,玲子毫不停歇,立刻拨通了第二个号码,打给杭州农都农产品批发市场的一位资深水产批发商老赵。这次,她用的是更显亲近的沪语夹杂着普通话: “赵老板,我玲子呀!长远不见,身体好伐?……是这样的,有桩急事体要麻烦你。我这边急需一批高档海鲜应急,品种和数量我稍后短信发你。上海这边渠道临时出了点问题。你那边看看,仓库里有没有现成的、品相一流的库存?或者马上能从周边调到的?对,今天中午前要到位,送到上海黄河路。价格按你的行情价,再加急件费!老赵,玲子从不亏待朋友,这次你帮我渡过难关,以后进贤路我这边,还有我小姐妹那边的好生意,肯定先想着你!” 玲子的精明和多年积累的、扎根于最实际交易层面的人脉资源,在这一刻发挥了关键作用。她深知,要破解杜红根依靠本地江湖势力构筑的封锁线,不能硬碰硬,必须“曲线救国”。绕过上海本地可能被监控或施加压力的渠道,直接利用更外围、更灵活、且与她有直接人情或利益往来的产地和二级市场资源,虽然成本更高,协调更复杂,但却是最快、最有效的破局之道。她打电话的对象,都不是什么声名显赫的大老板,而是那些真正掌握着一线货源、做事踏实、讲信誉也更灵活的“实力派”。 几个电话下来,她的额头也微微见汗。但成果显着:宁波象山那边落实了东星斑、野生大黄鱼和顶级膏蟹;杭州农都的老赵协调到了优质的澳洲龙虾和一批活蹦乱跳的象拔蚌;甚至她还通过一个在江苏吕四港搞水产运输的熟人,订到了一批肥美的梭子蟹。东拼西凑,竟然真的在短时间内,奇迹般地凑齐了相当于至真园两三天用量的高档海鲜,并且全部安排好了专业的冷链运输,确保当天下午就能分批送达至真园后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做完这一切,玲子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用毛巾擦了擦汗。她并没有立刻向李李表功,而是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第一批货的车辆已经安排妥当,上路了,这才不慌不忙地拿起电话,拨通了至真园李李办公室的直线。 电话接通,传来李李那依旧保持镇定的声音,但玲子能听出那镇定之下的一丝疲惫。 “李李啊,我玲子。”玲子的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轻松随意,仿佛只是拉家常,“忙不忙呀?没打扰你吧?” “玲子阿姐,”李李的声音透着一丝意外,随即是惯常的客气,“不打扰,刚忙完一阵。你怎么有空打电话来?” “没啥大事体,”玲子笑吟吟地说,“就是跟你讲一声。我店里今天早上进货,那边海鲜老板搞错了,多送了一批货来,品相都老好的,东星斑、龙虾、膏蟹都有。我这么小个店,哪里消化得掉啦?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可惜掉的。” 她顿了顿,语气自然得像在分享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晓得你那边场子大,客人要求高,消耗快。你看……我分一半给你送过去好不好?你正好应应急,也帮我解决掉点库存,免得浪费了。车子我已经叫好了,等下就直接给你送到后门,你看方便吗?” 电话那头,李李沉默了足足有三四秒。以她的聪慧,岂能不知这“多送了货”是多么巧妙的托词?在这至真园最艰难的时刻,玲子这看似不经意、甚至带着点“请你帮忙”意味的电话,实则是雪中送炭,而且送得如此不着痕迹,如此顾全她的颜面。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李李的心头,冲散了积压一早上的焦虑与寒意。她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眶有些发热,但声音依旧平稳,带着真挚的感激:“玲子阿姐……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你这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货我都要了,多少钱,我让汤经理马上跟你结算。” “哎呀,谈啥钞票呀,就见外了!”玲子佯装不悦,“你先用着,回头再说!就这么讲定了啊,车子大概下午一点到,你让人接一下。我先忙了,挂了啊!” 说完,不等李李再推辞,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玲子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她不需要李李的千恩万谢,更不会借此要求任何回报。她用一种最符合她们之间关系的方式——姐妹之间互相帮衬,顺手解决个小麻烦——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一场足以让至真园声誉受损的危机。这份情谊,厚重而含蓄。 下午一点刚过,一辆挂着浙B牌照的冷链运输车,稳稳地停在了至真园的后门。汤正宗经理早已带人等候在此。车门打开,泡沫箱里,是还在充氧的海水中活蹦乱跳的东星斑、张牙舞爪的澳洲龙虾、膏满黄肥的大闸蟹……品质甚至比平时小温州供的还要上乘。 李李闻讯也从楼上下来,走到后门。当她看到那些鲜活的、足以支撑今晚乃至明天高端宴席的海鲜时,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 玲子小馆门口,玲子系着围裙,正拿着抹布擦桌子,仿佛心无旁骛。 玲子的这次“巧计”破局,意义远不止于解决了至真园一时的断供危机。它更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至真园每一位员工的心中,稳住了军心。它更向整个黄河路,乃至所有关注这场暗战的人,传递了一个清晰无比的信号:宝总和李李并非孤立无援,他们背后,连接着一张深植于市井、看似平常却蕴含巨大能量的关系网。 金美林和杜红根依靠江湖势力进行的打压,非但没有奏效,反而像一块试金石,检验并强化了这个阵营内部的凝聚力和应变能力。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人心的向背,或许才是最终决定胜负的关键。 喜欢繁花传请大家收藏:()繁花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9章 林太暗赠定心丸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黄河路迎来了它一天中最喧嚣、最绚烂的时刻。各家饭店的霓虹招牌争奇斗艳,迎宾的招呼声、后厨的镬气声、包房内的笑语声交织成一片,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和一种蓬勃的、近乎浮华的生机。 至真园门口,车水马龙,衣着光鲜的客人络绎不绝。午市那场因海鲜断供而引发的短暂危机,在玲子雪中送炭般的巧妙驰援下,已然化解于无形。后厨里,新到的东星斑在池中游弋,澳洲龙虾张牙舞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李依旧穿着那身绛紫色旗袍,面容平静,笑意盈盈地周旋于大堂与包厢之间,指挥若定,风采不减。只有最细心的人,或许才能从她偶尔投向窗外的、一闪而过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深思。 然而,就在这片刻意维持的繁华盛景之下,暗流依旧涌动。杜红根的金美林并未罢手,流言仍在角落里窃窃私语,观望的目光无处不在。这场市井商战,绝不会因一次供应链的临时补缺而告终,它考验的是更深的底蕴、更广的人脉、以及更长久的耐力。 就在晚市渐入高潮时,一辆黑色的、款式低调却气场十足的奔驰S600,悄无声息地滑至至真园门口。车门打开,一位身着藏青色香云纱改良旗袍、外披一件薄羊绒开衫的中年女士,在一位衣着整洁、态度恭谨的助理陪同下,缓步下车。她约莫五十上下年纪,妆容淡雅,举止从容,眉宇间蕴着一股历经世事的温润与疏离,通身并无过多珠宝点缀,但那份气度与身上衣料不言自贵的质感,却让见多识广的门口侍应生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人正是上海滩餐饮界一位颇为传奇的人物——红鹭酒家的老板,林太。红鹭酒家以极致考究的台州菜和粤菜、以及需要验资才能预订的私密性而闻名于顶尖圈层,是真正的“富豪食堂”,寻常人难以窥其堂奥。 林太并未如寻常客人般走向大堂,而是对迎上来的领班敏敏微微颔首,声音柔和,带着一丝软糯的台湾腔,轻声说道:“麻烦通报一下李老板娘,就说红鹭的林太,想在后院讨杯清茶,不知可否方便?” 敏敏不敢怠慢,立刻亲自上楼通报。李李闻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立刻亲自下楼相迎。林太与她虽同处餐饮界顶流,但平日交集并不多,红鹭与至真园风格迥异,客群也略有不同,此时突然到访,必有深意。 “林太!您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李李笑容温婉,亲自引路,并未将林太带入任何包厢,而是依其心意,穿过忙碌的后厨通道(李李特意以此显示不见外),来到了位于至真园深处、一个极少对外人开放的私密小院。 小院不足三十平米,青砖铺地,一角植着一株高大的广玉兰,夜色中枝叶扶疏,暗香浮动。院中仅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角落有一小小的流水钵,潺潺水声更衬得此地清幽静谧,与一墙之隔外的喧嚣繁华恍若两个世界。这里,是李李平日独自品茗、静思的所在。 李李引林太在石凳坐下,亲自从屋内取出整套精致的紫砂茶具和一小罐顶级的凤凰单丛。没有服务员打扰,李李亲自动手,烫杯、醒茶、冲泡,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专注的美感。 林太静静地看着,目光中带着欣赏。 “李老板娘真是雅人,”林太端起那只小巧的白玉品茗杯,轻轻嗅了嗅茶香,微笑道,“这处小院,闹中取静,是块福地。这手茶艺,更是得了真味。” “林太过奖了,”李李含笑回应,“不过是忙里偷闲,自己寻个清净罢了。比不上红鹭的意境深远。” 两人寒暄几句,品了一巡茶,话题并未触及眼前的纷扰,仿佛只是两位同行女主人的一次寻常茶叙。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凝重。 终于,林太放下茶杯,目光温和却直接地看向李李,切入正题:“李老板,近来,辛苦了。” 李李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斟茶,语气平静:“开门做生意,总难免有些磕磕绊绊,让林太见笑了。” 林太轻轻摇头,从随身携带的一款看似朴素、实则做工极为精湛的藤编手袋中,取出一只用深紫色暗纹云锦包裹的长条木盒,长约一尺有余。她将木盒轻轻放在冰凉的青石桌面上,推向李李。 “一点小玩意,”林太的语气依旧平淡,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我红鹭的库房里,也是积灰。想着李老板娘这里是海纳百川的所在,更懂得欣赏。不如暂且寄放在你这至真园,增添一点雅气,也算让它有个更好的归宿。” 李李心中微动,依言解开锦缎,打开那只色泽沉郁、触手温润的紫檀木盒。盒内衬着明黄色的软缎,静静躺着一把紫砂壶。即便在院中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此壶亦瞬间吸引了李李的目光。壶身呈沉稳的扁腹式,泥料是上等的紫茄泥,色泽内敛醇厚,通体包浆莹润,宝光内蕴。最引人注目的是其造型与工艺,线条流畅自如,浑然天成,壶盖与壶身严丝合缝,气韵之生动,俨然大家手笔。李李对紫砂虽不算顶尖行家,但经营至真园多年,眼界自是极高,一眼便看出,这绝非寻常古董,极可能是清代中期某位制壶大师的精品,价值不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林太,这……这太贵重了!”李李抬头,眼中难掩惊诧。这份礼物,已远超寻常人情往来的范畴。 林太微微一笑,抬手虚按,示意李李不必推辞:“茶壶本是雅玩,价值倒在其次。我知李老板是雅致人,放在你这里,比锁在我库房里蒙尘要好。”她话锋轻轻一转,语气依旧柔和,却字字清晰:“做我们这行当的,场面要撑,客人要招待,现金流最是要紧。近来外面风言风语,难免有些需要额外打点周转的地方。江湖救急,手头活络些总没错。” 她端起茶杯,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院墙,仿佛能穿透砖石,看到外面那个纷扰的世界:“这把壶,虽说值不了几个大钱,但若遇到真正识货的行家,或是在相熟可靠的古董商、当铺那里,临时应个急,抵押一笔周转的资金,想来还是可以的。” 她的话语点到即止,没有丝毫施舍的意味,反而像是在请李李帮一个忙,为这把珍贵的壶找一个“更好”的存放之处,顺便,提供一种极其体面、且进退自如的财务支持可能性。这份支持,不显山不露水,却足以应对一场中等规模的流动性危机。 李李是何等聪慧之人,立刻明白了林太的深意。这并非简单的赠壶,而是一颗沉甸甸的、用极高明的方式递出的“定心丸”。它避免了直接金钱援助可能带来的心理负担和人情压力,维护了李李极强的自尊心;它以古董文玩为媒介,将商业支持包裹在风雅的外衣之下,格调极高;更重要的是,它暗示了林太背后所拥有的、远超寻常餐饮老板的深厚财力与人脉资源——她能轻易拿出如此重器,并能随时将其变现,其能量可想而知。 见李李已然会意,林太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语气变得更加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李老板,放宽心。上海滩起起落落,我见得多了。有些人,有些势力,看似来势汹汹,终究是镜花水月,长久不了。” 她略作停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如重锤般敲在李李心上:“不瞒你说,我在香港、东南亚那边,也有些老朋友。他们对宝总搞的那个‘贸易通’网站,很是看好。认为这是符合大势所趋的新事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眼下这点风浪,算不得什么。关键是要稳住心神,守住根本。真到了需要的时候,不会没有人站出来讲话的。” 这番话,如同在寂静的深潭中投下一块巨石!李李心中剧震!林太此言,已不仅仅是个人对至真园的支持,更是明确传达了其背后可能联系的、更具国际视野和资本实力的港资乃至国际资本,对宝总及其贸易通模式的认可与潜在支持意向!这无疑是一颗效力更强的定心丸,其分量,远比桌上那把价值连城的紫砂壶更加沉重! 这意味着,宝总所面临的这场战争,战场早已不局限于上海滩的市井与股市,其影响和关注度,已经进入了更高层级的资本视野。麒麟会固然强大,但其对手所能动员的资源和支持网络,可能远超他们的预估。 李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目光恢复清明与坚定。她没有说任何感激涕零的话,那样反而显得生分。她只是伸出双手,郑重地合上紫檀木盒的盖子,然后将盒子轻轻推向自己这边,表示收下。她抬眼迎上林太温和而深邃的目光,语气诚挚而沉稳: “林太的心意,李李明白了。这把壶,我会小心珍藏。至真园和贸易通,也会谨记林太今日的教诲,稳住心神,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这份情谊,我们记下了。” 林太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无需再多言。她优雅起身:“茶很好,院子很静,打扰李老板清静了,我也该回去了。” 李李亲自将林太送至后院侧门,那辆奔驰已悄然等候。临上车前,林太回头又看了一眼夜色中的至真园招牌,轻声道:“这黄河路,热闹是热闹,有时也嫌太吵。李老板这里,难得还有这么一处清净地,要守好了。” 车子无声滑入夜色。李李独立院中,晚风拂过,带来广玉兰的阵阵幽香。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紫檀木盒,指尖传来木质温润的触感。心中那份因杜红根打压而产生的细微波澜,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强大的安定感所取代。 林太的这次来访,如同在至真园这艘正迎风破浪的航船旁,悄然出现的一艘强大的护航舰。她未发一枪一弹,未出一分现金,仅凭一席话、一把壶,便已昭示了某种不可忽视的力量的存在。这份支持,含蓄、优雅,却重若千钧。 它向李李,也向所有能感知到这股暗流的人宣告:宝总阵营所获得的支援,其广度与深度,已远超上海本地的人情网络,延伸到了更具国际视野和资本实力的层面。这场较量,才刚刚进入中盘。而真正的底气,往往来源于这些看不见的、却真实存在的强大后盾。 夜色中的黄河路,依旧喧嚣,但李李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踏实与明亮。 喜欢繁花传请大家收藏:()繁花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0章 故友齐聚显真情 麒麟会那封装帧精美、条款苛刻的收购要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金茂大厦顶楼掀起战略部署的波澜,在黄河路引发供应链的暗战,其震荡也不可避免地传导至与贸易通命运休戚相关的各个角落。然而,真正的压力测试,往往最能检验情谊的成色。就在宝总与核心团队紧张筹划应对之策时,他的手机接连响起,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让他紧绷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电话内容出奇地一致,没有过多的寒暄,直奔主题:魏宏庆从海宁打来,嗓门洪亮:“阿宝,啥辰光有空?碰个头!”;范新华来电,语气沉稳:“宝总,情况知道了,需要的时候说一声。”;连一向深居简出的国坤集团掌门人宋国坤,也亲自打来电话,言简意赅:“宝总,我在上海,方便的话,见一面。” 宝总握着手机,心中暖流涌动。他明白,这些电话绝非简单的问候,而是在这风云骤变的时刻,老友们最直接、最坚定的立场宣示。他心领神会,没有选择在气氛凝重的办公室,也没有安排在觥筹交错的豪华酒店,而是将聚会地点定在了一个最能让人放松、也最能承载真情的地方——进贤路,玲子的私房菜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进贤路相比黄河路的喧嚣,多了几分市井的宁静与温情。玲子的小馆今晚挂出了“东主有喜,暂停营业”的牌子,玻璃门内却灯火通明,暖意融融。玲子早早歇了业,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桌上铺着干净的蓝印花布,灶台上炖着香飘四溢的腌笃鲜,油光锃亮的红烧肉在锅里咕嘟作响,充满了家的气息。 宝总提前到了,帮着玲子摆碗筷。不一会儿,门外传来熟悉的声响。率先到来的是一辆风尘仆仆的商务车,车门打开,人未到声先至:“阿宝!玲子阿姐!想煞我了!” 正是海宁皮革厂的老板魏宏庆。他依旧是那个大嗓门,穿着一件皮夹克,风风火火,但眉宇间相比几年前那个差点破产的莽撞汉子,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沉稳与底气。他大步走进来,用力拍了拍宝总的肩膀,声音洪亮:“麒麟会?什么东西!也想来摘桃子?当我们是死人啊!” 紧接着,一辆轿车悄然而至,范新华走了下来。他穿着合体的商务夹克,戴着金丝边眼镜,神态从容,留学德国归来的经历让他更添几分儒雅与开阔的气度。他与宝总、魏宏庆握手,语气平和却坚定:“宝总,收到消息了。对方的意图很明显,但贸易通的基本面和成长性,不是一份恶意要约能否定的。” 随后,一辆黑色的奥迪A8缓缓停稳,国坤集团的宋国坤董事长在秘书陪同下步入小店。他气场沉稳,不怒自威,只是简单地对宝总点了点头,握了握手,目光交汇间,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重量级的信号。 令人惊喜的是,汪明珠和金花也结伴而来。汪明珠一身利落的职业装,明艳干练,代表着她日益壮大的外贸事业和与宝总在“微型跨国贸易”上的紧密合作;金花则依旧是那副冷静沉默的样子,代表着宝总最早在实业领域打下的人脉根基。最后,芳妹硬拉着有些缩手缩脚、脸上还带着几分后怕的陶陶也来了。陶陶经过上次杜红根的威胁,心有余悸,但芳妹眼一瞪:“怕什么怕!阿宝哥平时怎么对我们的?现在能装缩头乌龟吗?”陶陶这才讪讪地跟了进来。 小小的菜馆,顿时济济一堂,热闹非凡。玲子笑盈盈地招呼大家落座,芳妹和菱红手脚麻利地端上热气腾腾的家常菜:油亮酱红的红烧肉,汤汁奶白的腌笃鲜,清炒河虾仁,雪菜炒冬笋……没有山珍海味,却是最接地气、最暖人心的味道。宝总开了一坛陈年花雕酒,亲自为大家斟满。 没有太多的虚礼,几杯温润的老酒下肚,气氛立刻热络起来,话题也自然而然地引向了当前的风波。 魏宏庆第一个按捺不住,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当响:“麒麟会?哼!名字倒是吓人!想当年我们跟着阿宝一起搞厂子,困难的时候,工资发不出,债主堵门,什么阵仗没见过?不也都挺过来了!现在倒好,看我们果子熟了,想来抢现成的?做梦!”他端起酒杯,对着宝总,“阿宝,你别有压力!需要钱,我海宁厂账上还有流动资金;需要人,我老魏第一个带着老师傅们给你站台!怕他个鸟!” 范新华比较理性,他推了推眼镜,分析道:“魏总说得对,但不能光靠气势。麒麟会选择这个时候出手,一是看中贸易通平台已经验证的商业模式和增长潜力,二是可能判断我们经过高速扩张后,资金链或管理上存在可乘之机。”他看向宝总,“宝总,当务之急,一是要稳定核心团队和重要股东的信心,二是要尽快向市场展示我们业务的内在价值和持续增长能力。比如,我们可以加强成员企业间的协同,尽快推出几个有影响力的合作案例,用实实在在的业绩和数据,来回击他们的估值质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最为关键的宋国坤,说话言简意赅,却分量最重。他缓缓抿了一口酒,沉稳开口:“宝总,国坤集团,是你永远的朋友。贸易通这个平台,对提升产业链效率有价值,我看好。需要什么支持,无论是资金还是资源,打个招呼。” 没有华丽的辞藻,但这份承诺,如同定海神针,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心安。宋国坤代表的不仅仅是资本,更是一种深厚的信任和对其人品的认可。 汪明珠也开口道:“阿宝,海外渠道这边你放心,几个新谈的独立站和小品牌合作进展都很顺利,‘明珠通道’的销量和利润都在稳定增长。市场是用脚投票的,贸易通的价值,不是一份要约能否定的。”金花也附和道:“就是!我们厂里那些老师傅都说了,要不是贸易通帮我们改进工艺、打开销路,早就关门了。咱们底气足着呢!” 就连陶陶,在芳妹眼神的鼓励下,也红着脸,端起酒杯,结结巴巴地表态:“阿宝哥……我、我陶陶没本事,但、但谁要跟你过不去,我、我第一个不答应!” 他的话引来大家善意的笑声,却也透着市井小人物最朴素的义气。 玲子一直忙着给大家布菜、添酒,听着众人的话,眼圈微微发红,脸上却洋溢着欣慰的笑容。芳妹在一旁,看着这场面,悄悄掐了陶陶一下,低声嗔道:“看看人家!个个都是人物!都这么讲义气!你以后也多学着点!” 宝总静静地听着,看着这一张张熟悉而真诚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眼前这些人,有在他微末时雪中送炭的(如宋国坤),有与他一起摸爬滚打、共同成长的(如魏宏庆、范新华),有在他事业拓展中成为坚实伙伴的(如汪明珠),也有在市井生活中结下深厚情谊的(如玲子、陶陶)。他们来自不同领域,性格迥异,但在关键时刻,没有一个人犹豫,没有一个人谈条件,都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的身边。这份支持,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商业利益捆绑,是基于对他宝总为人的信任,对过去并肩战斗、相濡以沫情谊的珍视,更是对贸易通所代表的这种共生共荣商业模式未来的共同信念。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缓缓站起身,双手端起酒杯,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在座的朋友,声音不高,却清晰而坚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宏庆,新华,宋总,明珠,金科长,玲子,芳妹,陶陶……还有今天没能来的各位朋友,” 他的目光仿佛看到了更远处,“谢谢!真的……谢谢大家!” 他顿了顿,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作一句最朴实也最有力的承诺:“这杯酒,我阿宝,记在心里!贸易通,不是我阿宝一个人的贸易通,是我们在座各位,是千千万万靠着它吃饭、发展的企业的贸易通!这份心血,这份事业,谁也拿不走!” “干杯!”众人轰然应和,齐齐起身,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一曲充满力量与信心的交响乐,在这间充满温情的小店里回荡。 这场看似寻常的家宴,没有宏大的场面,没有精致的餐食,却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前动员,更是一次真情的洗礼与凝聚。它向外界,也向每个参与者自己,昭示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围绕宝总和贸易通形成的这个联盟,其根基并非仅仅建立在资本之上,更深植于历经考验的人心与情义之中。这份在惊涛骇浪中显现的真情,成为了宝总应对强大对手最宝贵、最坚实的底气。故友齐聚,真情如火,足以照亮前路,驱散寒意。 喜欢繁花传请大家收藏:()繁花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1章 财务迷阵步步营 金茂大厦顶楼的战略部署,黄河路上的暗流涌动,进贤路小馆的真情汇聚,构成了贸易通联盟应对麒麟会收购威胁的多重防线。然而,作为麒麟会智囊的“笑面虎算盘”梅如海,其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市井喧嚣之中,而在于那些常人难以窥见、却足以定鼎乾坤的数字迷宫与资本暗影里。当正面收购要约被宝总团队以强硬姿态驳回后,梅如海那常年挂着公式化微笑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愠色,反而掠过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对于他这样的资本猎手而言,明面上的拒绝,不过是博弈的开始,真正的狩猎,往往始于猎物自以为安全之时。 他的战场,不在觥筹交错的饭局,也不在唇枪舌剑的谈判桌,而在那密密麻麻、看似枯燥无比的财务报表之间,在那错综复杂、环环相扣的资金流转链之上。梅如海坐镇于陆家嘴金融区一栋不显山露水的写字楼顶层,这里是“梅如海会计师事务所”暨其掌控的数只私募基金的实际运营中心。办公室内静谧无声,只有服务器机柜低沉的嗡鸣,以及他指尖偶尔拨动那把油光发亮的紫檀算盘时发出的、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嗒、嗒”声,仿佛在演奏一曲无声的杀戮乐章。 攻击,在宝总阵营忙于巩固内部、应对市井纷扰之际,以极其专业、隐蔽且凌厉的方式,悄然展开了。梅如海调动了麒麟会旗下通过复杂离岸架构控制的数十家看似毫无关联的“皮包公司”和专项投资基金。这些实体如同棋盘上沉默的棋子,在他的精准操控下,开始围绕“宝隆控股”这家上市公司,进行一系列精密协同的作业。 第一击:关联交易做空,营造虚假繁荣与骤然崩塌。 梅如海选择的突破口,是宝隆控股旗下的一家非核心但业务清晰的实体子公司——主营电子元器件贸易的“科利通有限公司”。他指令一家由其秘密控制、注册于开曼群岛的贸易公司“环球卓越进出口”,主动接触科利通公司,提出一份金额异常巨大、利润空间看似丰厚的长期采购合同,用于采购一批市场上紧俏的高端芯片。对于科利通这样规模中等的子公司而言,这份合同犹如天降横财,足以使其季度营收和利润指标实现爆发式增长。 科利通的负责人虽觉意外,但在巨大利益诱惑和对方提供的“资质完备”的背景下,经过一番并不过分严谨的尽职调查后,便签署了合同。消息通过宝隆控股的法定渠道适时披露,市场一片乐观。分析师纷纷上调评级,部分投资者跟风买入,宝隆控股的股价应声上扬了8%,看似一片欣欣向荣。 然而,这虚假的繁荣仅仅维持了不到三周。就在市场情绪被调动起来之际,梅如海的第二步行动了。另一家受其操控、注册于香港的空壳公司,突然以“抽检发现芯片规格与合同严重不符,存在重大质量隐患”为由,向“环球卓越进出口”公司提出天价索赔诉讼,并迅速将此事捅给了几家与麒麟会关系密切的财经媒体。“知名上市公司子公司涉重大商业欺诈”、“巨额合同或成坏账”等惊悚标题瞬间见诸报端。 几乎与此同时,“环球卓越进出口”公司以“上游供应商违约导致资金链紧张”为由,宣布无法支付科利通公司的后续货款并把“抽检发现芯片规格与合同严重不符,存在重大质量隐患”的问题,推给了科利通公司。一夕之间,科利通从业绩明星变成了卷入巨额坏账和诉讼泥潭的“问题资产”。市场哗然,投资者信心遭受重创,恐慌性抛盘涌出,宝隆控股股价不仅跌回了涨幅,更是连续三日跳水,累计跌幅超过20%。梅如海通过其控制的证券账户,早在股价高位时便已悄然建立空头头寸,于此波下跌中赚得盆满钵满,完成了对宝隆控股的第一轮实质性收割和市场信心的沉重打击。 第二击:质疑核心资产,动摇估值根基。 首战告捷,梅如海并未停歇。他深知,贸易通网站作为宝隆控股最核心的资产和未来价值所在,是其估值的关键支撑。紧接着,数篇署名“独立财务分析员”的报告开始在一些小众但颇具影响力的金融论坛和社交媒体上流传。这些报告引经据典,数据看似翔实,核心论点直指贸易通网站的无形资产估值存在严重泡沫。 报告质疑:贸易通平台的用户数据是否真实可靠?其宣称的技术壁垒是否经得起推敲?高昂的研发费用资本化处理是否合理?是否存在着将大量日常运营支出包装成资本性支出以美化报表的嫌疑?这些质疑,角度刁钻,真伪混杂,且恰好卡在宝隆控股即将发布季度财报的时间节点之前。尽管宝总团队迅速发布了澄清公告,但疑窦一旦种下,尤其是在经历了科利通事件后已成惊弓之鸟的市场中,便迅速发酵。又一部分看重基本面的长线投资者开始犹豫、减仓,股价继续阴跌不止。 第三击:披露隐性风险,引发流动性担忧。 梅如海的攻击环环相扣。第三步,他通过其掌控的媒体渠道,“意外”披露了一份据称是“内部泄露”的备忘录摘要,暗示宝隆控股可能为旗下部分陷入困境的联盟成员企业(如之前被断供的至真园,以及魏宏庆的海宁厂等)提供了“未经充分披露的财务担保”。消息一出,立刻引发了市场对宝隆控股表外负债和潜在连带责任的担忧。债券投资者开始抛售宝隆控股发行的公司债,信用评级机构宣布将其列入负面观察名单。融资成本上升的预期,进一步加剧了股价的下跌压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梅如海的这套组合拳,阴狠老辣。每一击都看似基于“事实”或“合理质疑”,难以直接归咎为恶意操纵;每一击都打在市场最敏感的神经上——业绩真实性、资产估值、财务风险;每一击的时间点都经过精心计算,形成持续不断的压力,让宝总的团队疲于奔命,澄清的速度永远赶不上新的质疑产生的速度。 宝隆控股的股价,在这种“阴跌-暴雷-阴跌”的恶性循环中步步下挫,日K线图走出了一个标准的下降通道,交易量持续萎靡,市场人气涣散。梅如海的目的非常明确:他不追求短时间内将股价打至崩盘(那会引来监管强力介入),而是要通过这种持续的、温水煮青蛙式的阴跌,在不触发全面收购要约的门槛下,不断削弱宝隆控股的市值,瓦解投资者信心,同时为麒麟会及其关联方在低位悄然吸筹创造条件,最终将股价压制到一个足以让其以极低成本发起第二轮恶意收购的“舒适区间”。 夜深人静,梅如海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只有桌角那盏绿罩台灯散发着幽光。他面前的屏幕上,是宝隆控股那令人沮丧的股价走势图。他缓缓端起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呷了一口,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拨弄着那把紫檀算盘,珠子碰撞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嗒、嗒”声。每一次声响,都仿佛在计算着宝总阵营还有多少流动资金可以调用,还有多少市场信心可以消耗,还有多少抵抗意志能够持续。 这场没有硝烟、却更加凶险的财务绞杀战,已然进入白热化。梅如海凭借其深厚的财务功底和隐藏在幕后的庞大资源网络,布下了一座步步杀机的财务迷阵。宝总和他的团队,能否识破这些陷阱,找到反击之道,稳住阵脚,将决定着贸易通这艘航船,能否穿越这片暗礁密布、杀机四伏的资本暗流。 算盘声声,催命无形。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喜欢繁花传请大家收藏:()繁花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