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纪处分》 第2章 小妖怪 千初盯着那颗痣出了好一会儿神,庄年筑激情澎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没一会儿又是一阵脚步,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女老师从办公室闪身出来,她是A班班主任白霞,因其白的反光的皮肤被大家形象地称呼为白雪。 白雪一出来就往千初背上掴了一下,“我到时候再找你算账。”她说话自带亲切感,听不出警告,倒像是句打趣,而千初则是乖乖巧巧“好”了一声。 季梓念&何宁:“……” 其实千初平时心情好就喜欢仗着自己的外形优势卖乖,但这、么、孙、子……他俩脸皱成包子旋,难得统一地将埋怨的目光放到了那位恐怖如斯同学身上——只能说是“见鬼”。 不知道千初什么毛病,看见这人简直宛若中邪。 今早他们明明都刚好卡在庄年筑巡逻前翻进来了,结果回头一看千初竟然蹲墙头上发呆。 季梓念跟何宁喊他半天,千初反正没理他们,倒是庄年筑从拐角中气十足吼了一声“你们三个!” 他俩给这震耳欲聋的一声惊了一下,然后一抬头就看见天杀的千初居然又翻出去了! 他们三个是发小,玩了千多年那种。所以季梓念跟何宁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开团秒跟,就这么当着杀猪刀的面儿又翻了出去。 他们翻的急,用来借力的树枝在他们离开后狠狠晃了几下,落下些枝叶。彼时白雪正往校门口走,打算去接夏轻安。 夏轻安那时距离学校大门不足百米,她看见对方大包小包提的书,刚打算加快步子去帮忙,就见三只残影往那边一卷儿,然后什么都没了。 白雪:…… 井阳跟夏轻安当真就这么有缘无份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又是一抹残影掠过,庄年筑老当益壮,快如掣电,疾似流星,白雪看不清他人,就听见不远处荡来一句惊天动地的“你们三个懂不懂法!校园霸凌不是违纪!!是犯法!!!!” * “他说什么?”何宁抱了两袋子书,虽然跑得莫名其妙,但一点儿也没藏力,他个子本来就小,又有些女相的可爱,这会儿大包小包抱着腿轮的飞快,看着跟只企鹅似的,季梓念都没忍心怼他,难得有耐心给他复述了一遍:“问你懂不懂法。” 那真不懂,何宁心安理得地继续跑了。 他们仨都是妖怪,都要在化形所需的千年时间里硬啃算上普通话在内的十门儿科目。 这种全凭命长的妖式教育出过千万学霸,却唯独对思想政治束手无策。 因为妖怪和人类的思维方式是有些本质区别的,他们的规则意识聊胜于无,理解校规校纪尚且需要一段时间,法典对他们来说更是宛若天书。 如果不是生性纯善不至于太反社会,他们可能化完形就能吃公饭。 庄年筑这一句简直不如对牛弹琴。 千初身高腿长,跑的快,和两个人拉开了点儿距离。他一只手拎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另一只手拽着他们的“霸凌对象”,边跑边问他,“你迟到不会翻墙?” 他说完,对方并没有马上回应,似乎是反应了一会儿,千初突然听见被他拽着的人轻声喊他:“小妖怪。” 千初觉得自己可能刚化形心性不太稳,对方一出声他差点儿没给自己绊在这会儿,好在稳住了,他呼出一口气,又听见对方说:“不用跑。” 千初闻言回头,一声“啊?”卡在喉咙里还没出得来,眼前蓦然寒光一闪——杀猪刀的寒光。 实话说,庄年筑要是一直用这个速度追他们,他们去年的违纪处分能砍下来一半儿。 而后夏轻安被带到了年级组办公室,他们仨被带到了年级组办公室门口。 这会儿这位夏轻安同学应该是要跟着白霞去教室了,他们仨还得等待庄年筑发号施令。 白雪转向夏轻安,“走吧。” 夏轻安还没回话,庄年筑便把人拦住了,“不急啊白老师,轻安书不是还在保安室吗?刚好让他们三个给帮忙搬过来。” 听说夏轻安休学期间把高中三年的知识都过完了,而且就这次开学考而言——效果显著。 他资料和书都不算少,庄年筑追到他们后提了四个人就走,让夏轻安把书先放保卫室了。 白霞闻言也没反对,点了点三个人道:“将功补过啊。”说完便踩着低高跟跟庄年筑前面先走了。 季梓念扭头看了一眼还垂着头的千初,咽了咽口水,问何宁:“他没事儿吧?” 何宁不是普通的傻妖怪,平时就爱看些乱七八糟的小说,这会儿看看夏轻安又看看千初,留下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就拉着季梓念先闪了。 “系铃人”夏轻安并没有解铃的心思,抬脚就要走,结果刚跨出去半步手腕就骤然一紧。 他余光往后一扫,瞥见一只很好看的手。 千初很白,不同于夏轻安的冷白,是极干净通透的纯白,关节透出漂亮的浅朱砂红,美的几乎有点儿不真实。 夏轻安扫过那只手,又抬了抬眼皮将目光放到对方脸上,就见一双蓝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千初的脸以“匪夷所思”著名,带些情绪时,他长相的不真实就让人有些做怕,像一场会夺人性命的冷雾。 不带情绪时就像某种玉瓷,除了美,更有些时间的厚重和遥远。 这样的硬件配置让他很多行为并不显得无理,反而自带故事感。 不过千初本人倒是没想过自己的外形条件会叠那么多乱七八糟的buff,他拉夏轻安只是有事问。 他见过夏轻安,对方并不是普通人类。 那还是他化形第一天。 说来也怪,他化形第一天夏轻安好像就对他自带控制效果—— 刚开始他跟着大长老,到云城南街的时候,听见一个很怪异的声音。 大长老是花千岭的长老,云城郊区那一片一直到北垚,在他们妖界统称花千岭,花千岭的大长老名唤千渡,人形是个很明艳的棕卷发女人。 千渡当时正要领他去将要借宿三年的妖怪前辈家,那声音就是在此时出现的。 那声音很空,响在耳边,声如洪钟,却又并不明显,人类是听不到的。 因为那是妖联开会的提示音。 妖怪并未和人类共享存在的秘密,所以千渡得找个隐蔽的地方布结界连接会议,当时距离妖怪前辈给的地址不到两条街,千渡便让千初自己去了。 结果千初找到地方后敲了半个小时的门又等了半个小时,这才从附近住户那儿得知前辈搬家两年了。 花千岭在其他妖怪部落里一直不受欢迎,偏偏千渡又喜欢给新出世的小妖找外部落的前辈借宿,千初虽然做好了如履薄冰过三年的打算,也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 他那时候话都不会说,在偌大的云上之城小鹿乱撞到灯火通明也没个方向,只能凭印象转到了一个破破旧旧的居民区。 那是条老街,前半部分已经被拆去,不知道打算建什么,后面则密密麻麻都是老房子。 红砖房一栋挨一栋,不宽的小道上空还乱七八糟悬挂着已经废弃的电线,一个电箱半开着,被电线吊在半空。 有些房檐挂的高瓦黄灯居然还能亮,在这片繁华之外的破落之地投下几方略显寂寞的明亮。 远处映着的天空辉光有种末日即视感,反倒是这里让人有片刻安心。 千初便决定不再走了,化回原型团上了一个墙头。 但他没趴一会儿,就听见一声极近的闷响。 他探头一看,发现一个人重重撞到了他趴的这面墙上。 只一眼,控制就生效了。 三道拖长的影子围上少年,千初就在墙头出神,出到他掉下去。 这是被原型重心不稳的Q版比例害惨了。 就这么雪上加霜地砸到了那倒霉蛋身上。 倒霉蛋轻轻“嘶”一声,余光悄悄瞥了他一眼。 瞥了他一眼。 …… 我为什么能碰到他。 他为什么能看见我。 妖怪的原型是不会被世间的任何生命提察觉的。 他们会无障碍穿过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哪怕一颗草。 这个人也不可能是妖怪,就算已经化形,妖怪也能迅速察觉同类。 因为妖怪的原型不会被世间任何生命感知,所以在化形前,他们的世界,只有同类。这就导致妖怪们对同类十分敏感,羁绊深一点的,甚至能对对方的未来有直觉上的预判。 但千初对那个倒霉蛋,没有一点点感觉。 他没来得及再细想,围过来的三个人已经拽起倒霉蛋儿开始施暴,千初反应过来赶紧绕到三个人身后化出人形,很不讲武德地偷袭了一下。 三个人被他一脚踹开,露出身后靠着墙坐到地上的人。 他的脸一半遮在暗红的鲜血下,一半掩在深邃的黑暗里,浅灰色的低领毛衣被拽的领口大开,露出略显苍白的皮肤和骨感的排骨胸,再往上是四处擦伤的锁骨。 千初看不清他的脸,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他怎么穿这么少。 三个施暴者里有个脖子上长了个胎记的男生,看着斯斯文文的,一双眼睛里却透出来不符年纪的颓败,他盯着千初,问:“你认识他?” 不知道是在问千初还是问倒霉蛋儿。 不过千初没理他,再次很不讲武德地捞人走了。 他拽着人在错综复杂的小路乱绕,见弯就拐,跑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自己拽着那只手蓦然一抖,他停下来查看,竟然看见少年一只手捂着胃,弯着腰轻轻笑了。 他笑的挺勉强,有气无力跟千初道:“小妖怪,你别瞎跑啊。” 第3章 “尸阵” 他果然能看见妖怪。 而那个倒霉蛋,就是眼前的夏轻安。 能看见妖怪的人按理来说应该是同一族,千初其实那天就想问夏轻安家里有没有姐妹,只是碍于那控制效果,千初直到离开才想起来。 夏轻安看着他一会拧眉一会抿嘴的,思索了一会,觉得对方应该是想问些什么。 他自觉和千初没什么其他渊源,也就去年有过一次偶遇,可能这只小妖怪记性不太好,想找自己确认一下。这么想着,他轻轻抽了抽手,带回了对方的神儿,随意丢出去一个唬人的笑,“是我。” 想了想,又上补一句:“我记得你。” 然后抓着他那只手猛然收紧,又突地松开。千初不动声色把那只“罪魁祸手”背到身后,有点想骂自己有病。 但夏轻安那个笑实在有些让他不适,他又想起一年前遇到他那天,那天后来来了警察,似乎是路人报的警,把五个都带走了。 做笔录的时候真是苦了不会说话的千初,旁边儿的警察都被他逗笑好多次。 千初身份证上的信息没成年,警察喊来了千渡,夏轻安家长似乎来不了,他本来就是无妄之灾,警察叔叔也没为难他。 在警察局外面儿的大马路等千渡开车过来时千初遥遥看见不远处出现个人影,这条路上的灯应该很久了,有几盏已经不再亮,那个身影站的地方很黑,格外黑。 黑的千初有些毛骨悚然,又有些难过。 那身影迟迟不曾走远,片刻后还蹲了下去。千初盯着对方蹲下,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心里那点陌名其妙的善良在作祟,他朝对方走了过去。 那人没注意到他的靠近,依旧做着自己的事,千初走近了,发现他正用几张纸巾擦身上的泥和血。 他弄的很随意,也不管有没有伤口,跟擦玻璃上的污垢似的,擦不下来还按住扣,千初看着都嫌疼。 不过对自己的脸倒是挺友好。千初看着对方拧开一瓶矿泉水沾湿纸巾,还算小心地打理了一下脸上的伤,心里总觉得有些好笑。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隐约知道对方是今天被揍的少年,千初盯了他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特别莫名其妙,他暗自自嘲了句有病,转身想走,结果眼前一道突如其来的正义之光差点把他闪瞎。 另一个被这道光普照的人也没好到哪儿去,少年抬手遮了遮光,扭头往后看,然后就发现了作赋似的小妖怪和那道发挥照妖镜类似功能的车灯。 很奇怪,千初明明没拿没抢,明明连心都没有。 这会儿却神奇地很心虚。 不过对方倒是没注意到他这些小心思,看见他也没有过多意外,见他失神良久,还从地上站起来在裤兜里掏了什么东西。 千初虚了虚眼,没看清是什么,不过下一秒,对方便将那东西往他这边抛了过来。 他忙不迭接住,发现是颗糖。已经碎了,包装都有些掉色,揣了很久的样子。 “没过期就拿去吃吧。今天谢谢你。“少年边说边俯身拿起了地上那瓶矿泉水,朝他随意笑了笑。而后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下次遇到麻烦记得找警察叔叔帮忙。” 说完,他冲那道车灯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是问候,便转身走了。 千初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刚好撞上红色路虎有些不耐烦的一声喇叭——是千渡的车。 他上了车,最后往夏轻安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看到夜色里一抹背影,那背影很轻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和进风里。 夏轻安总是给人这样的感觉,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仿佛随时都会化作齑粉。 融入尘埃。 千初抓了抓头发,把那些莫名其妙地东西全都抛出去,总算想起来自己打算问对方的事儿,“你有没有妹妹?”他犹豫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或者姐姐?” 夏轻安闻言也没问什么,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千初心里一沉,又问:“那堂姐妹,表姐妹呢?” 这次夏轻安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在思考有没有,还是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问,须臾,他跟千初说:“没有。” 千初听完怔了半晌,难不成能看见妖怪的人还有一支? “你们解铃还要解多久啊?”不等他疑惑完,季梓念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拖着调子,在校园独有的寂静里骤然打破了方才有些奇怪的气氛,“快点儿啊!——千初,杀——嘶——实至名归的庄主任说你欺负夏轻安就死定啦!” 千初闻言看了一眼夏轻安,后者已经迈开步子走了。 他们俩身高腿长,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庄年筑跟白雪。 抱了书之后白雪一直拉着夏轻安交代事情,千初他们三个就一人抱了两包书在前面往A班晃。 快到教室时下课铃响了,对面的教学楼顿时一片哗然,走廊爬了几层人往他们这边看,鬼楼倒是一点儿也不辜负自己的称号,走廊上除了零星几个上厕所的几乎没人走动。 他们顶着对面儿的注目礼进班的时候,班里的气氛十分诡异。 A班下课虽然少有人出去走动,但大家还是会自己做自己的事的,比如林斌会抱着书找人聊天,陈佳会边算题边听何飞意背文言文,杀猪刀不让学生课间趴着睡觉,说看着死气沉沉,所以他们班偶尔之间还会有那么一两个空位——人在地上坐着趴椅子睡。 但是现在。 他们班整整四十个人,坐得跟僵尸一样。 还是个尸阵。 季梓念进门的时候都仿佛感觉到了一股地下车库独有的寒意。 她长得好看,成绩也好,每次分班考都控分让A班几乎除了千初的所有同学总排名集体上升一位,所以A班的人向来对她很热情,看见她就季小姐长季小姐短,何宁跟季梓念情况差不多,但今天他们俩前后进门都没收到一句问候。 他有些纳闷看着眼前四十个右手搭左手坐得板正却统一吊着脑袋的人,盯了一会总算发现有几道目光贼兮兮地往一个方向瞟,他扭头一看,眉毛挑老高。 白霞跟庄年筑都不瞎,同学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俩对视一眼,各自神色复杂,都忍不住皱起眉,倒是夏轻安本人没什么反应,根本就没发现什么异样的样子。 季梓念没心思想A班的故事,毫不掩嫌弃,长长“咦”了声儿后就哐当一下把自己手里那袋书放到门边儿倒数第二张桌上,大喇喇冲门口杵着的花瓶喊:“千初,他没你高坐你这桌啊?” 然后她就瞥见前边儿的高韦祁肩膀一收脊背一绷。 这高韦祁不是别人,就是夏轻安小学同学本人。 如果说A班谁最不想和夏轻安打交道,一定数他。 但季梓念并不知晓其中端倪,脑袋上缓缓升起了问号:?这是突然发现我作为校霸的权威了吗? 她刚想跟高韦祁问,千初就过来了,然后又是两声,两袋书靠着桌子被放下。 高韦祁屁股蹭椅子——拖。 季梓念:??? 何宁是个喜欢观察小动作的主儿,看了高韦祁的反应,觉得挺好玩,于是自己也走过去把书往椅子上一堆。 高韦祁继续拖。 他忍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往门口喊:“哎,你不进来啊?” 高韦祁脱板凳的动作陡然停住了。 夏轻安没认“哎”这个名字,只是将视线落到白霞脸上,又是个很敷衍的浅笑,“要上课了,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白霞看了看他,他像是真的看不见,或者说真的不在意。 她恍忽想起一年前这孩子给自己递退学申请的样子,那时他哥哥跟他一起来的,拿了一沓国外的检查报告,他们学校五个生物老师翻来覆去看了十几分钟也没瞅明白,就知道那个章是生效的。 他哥哥和他一点都不像,长的像混血,也可能真是混血,一股社会精英气息,夏轻安站在他身边儿,白霞问:“确定了吗?” 夏轻安垂着睫只说:“麻烦您了。” 这孩子太虚了,站在那里,简直浮萍一般。 “你先去坐吧。千初,”白霞指了指后面的单向窗,“我今天都在那儿,你别让我逮到你逃课。” 夏轻安闻言抬眸扫了一眼千初,小妖怪一看就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同学,估计是全场对他态度最正常的选手了,他知道白霞想让千初呆着让自己不至于有那么强的排斥感,但其实没必要。 小妖怪什么都不懂,连课都是化形前学完的,钉他在这儿对缺乏耐心的妖怪来说就跟给猫洗澡不多。而且自己也未必需要。 不过被强迫洗澡的猫倒是很反常地没什么意见,千初动作干脆,拖开最后一排的椅子愣了一会,转向季梓念,“有纸么?” 季梓念当然不是身上带纸的人,她看了一眼何宁——很明显他也不会。 “围棋,”季梓念往前边儿寸头男生的课桌上一叩,“纸。” 高书祁保持垂头的动作双手递过去一包纸,季梓念抽了两张递给千初,千初随便擦了擦桌椅上的灰,就听见季梓念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干嘛呢?”她这会儿也注意到了那些若有若无瞥向门口的视线,心说高二了见生人还他妈害羞么,于是很豪迈地一蹬那张即将属于夏轻安的桌子,“来人儿了就鼓掌啊。” 整个A班陷入一种奇怪的更深的安静,似乎伏在窗外遮阳树里的鸟虫都停了几秒。 门口的夏轻安脚步一顿,就听见高二理A响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掌声…… 难得,他居然久违的感觉到了尴尬。 第4章 没事 其实多了夏轻安的高二理A除了总是静的像坟场,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同。 而且恐怖如斯同学还挺体谅别人,看高韦祁的椅背和自己的桌沿快拉出了银河,甚至不动声色把自己的桌子往后打了些。 一定要说,可能就是千初待在班里的时间突然多了好几个小时还挺让人不习惯。 不过恐怖如斯和匪夷所思看上去关系还可以的样子,据何飞意和杜斌长达一星期的观察,夏轻安居然会帮千初打掩护。 鬼楼和其他班级是错峰就餐,说直白点儿就是他们下课之后要自习十分钟,甭管回家吃还是食堂吃都一样,但作为澳大利亚箱形水母组其中之一的千初怎么可能等,他不仅不等,还提前五分钟早退。 早上最后一节课还剩五分钟时,夏轻安照例感觉到肩膀被人敲了一下,某只小妖怪凑到他背后低声道:“你坐直点。” 而后夏轻安听见后面响了一声很轻的“嘎吱”,落进嗡嗡的空调声里,没什么人察觉。 他扫了一眼讲台上的白霞,默默正了正身体。就这么板板正正坐了几分钟,讲台上突然被什么东西敲得一声响,白雪放好刚刚磕上讲台的语文书,冲夏轻安扬了扬下巴,“夏轻安,你就别正了吧啊。千初那个身高,是你正就能挡得住的吗?” 班里有一阵低笑,还有人借势悄悄回头打量他,不算多恶意的视线,夏轻安没怎么在意。白雪等这阵骚动过去,才抬手遥遥一点那个空缺的位置,“让他下午来找我。” 又是一阵低笑。 而另一边毫不知情的千初晃到三个人的“越境点”时却没看见人。 他们仨原来是早退吃食堂的,但庄年筑有一次说他们仨早退的行为无异于变相差队,太没素质! 季大小姐能接受别人说她判逆,不能容忍别人骂她没素质,所以自那后他们仨就变成了早退翻墙出去吃。 但今天季梓念似乎要招附马。 千初想起来她昨天说过的。 季梓念从高一入学起开始,每隔一段时间会公开招附马。 初入人世的妖怪,如果说有比《民法典》更难懂的东西,绝对要属感情。 听说懂了感情就能生出血肉,也就是真正活过来。 妖怪还有个叫成长期的东西,就是感情牵动情绪引起能量外泄。老妖怪都说没经历过成长期的妖怪不配谈感情。 他们妖族还有一种说法—— 感情钝性是妖怪对自身的本能守护, 是给他们漫长一生上的精神保障。 成长期的难受是他们自己对自己不要越界的最后警告,是个体生命灵魂发出的最后一声求救信号。 在那之后,他们会渐渐失去这项与生俱来的生存手段,然后情绪会在漫长的时间里,越来越不负重担。 不过季梓念显然很不赞同这个说法,早在化形前就立志要把感情玩弄于手掌,她毕业之前的目标是一千个,男女不限。 往常季梓念招亲都是全班上阵筛,一个上午确定人选下午就安排见面,何宁通常会一整天都在她耳边表达自己对备选人员的不解之情。 比如上次他整整跟季梓念追问了三个小时为什么会有十三个男的以百分之九十相似度的羊癫步伐走路。 但一般没有任何作用,上次季梓念就还是谈了那十三个羊癫选手之一。 今天一天应该是等不来他俩了,千初犹豫了两秒还要不要出去,就听见下课突然响了。 远处的教学楼骤然炸开了锅,热闹像掉到纸面的火星,迅速蔓延开来,千初下意识循声回头,却蓦然对上了杀猪刀的目光。 “千初!”庄年筑刚喊完,眼睁睁看着对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扭头就翻,瞪着双凸眼几步上前边跑边喊:“都下课了你走正门不行吗?!” “你下午给我滚到年级组办公室来!” 千初跑了几步,远远听见庄年筑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停在原地“啧”了一声。 翻习惯了。 他想着也不能白翻,还是问了季梓念跟何宁吃什么,不紧不慢往学校后面的小吃街去。 季梓念和何宁消息跟他点了两碗馄饨。千初自己随便吃了碗粉。 他常来这边,长的又格外凸出,老板娘对他印象深,也总爱和他搭话。 今天也一样,千初拎着两个打包盒一只脚刚跨出店门,就听见老板娘操着西北地区口音的普通话朝他道:“小初啊!你上次来不是说你江阿姨有点儿咳吗,房子后面儿的窗沿晒了点儿枇杷叶,你拿点吧?” 江阿姨是千初借宿的前辈的妻子,是个人类,于燃前辈作为南海部落的鱼可能跟他有点儿同性相斥,反正看他格外不爽,幸好江小护他,不然千初早睡大街去了。 老板娘说完,千初转身冲她乖乖巧巧一笑,“好,谢谢您啊。” 老板娘给他笑的有些恍神,心里愈发高兴,下意识就脱口说:“你冰箱里拿几瓶豆奶去喝吧啊,喝了长高。” “算了吧,您上次才说我刚给你笑完你给什么都别要,不然快给您拿破产了。”千初转回头冲她摆了摆手,“我还是去看看您晒的枇杷叶吧。” 他说完便往独栋房后面儿的窄巷绕,但才走一半脚步便顿住了。 那条巷子里传来了很正宗的打架声,拳拳到肉,虽然节素乱,但听着没一下是被避开的。 这种情况,不是其中一方手无缚鸡之力,就是在cos大猩猩锤自个儿胸口。 千初粗略估计了一下看到猩猩和看到弱鸡的概率,还没估计出来,一个人骤然摔进他的视野。 摔得结结实实,擦着地面儿滚出去好一段,本就拉得低的校服外套被蹭开,乱七八糟绞到那人身下。 地上那位也不知道是昏了还是死了,这么摔居然毫无反应,停在哪儿躺在哪儿,甚至都没发现千初。 千初愣了一会儿,见拐角又来了一个,这个还站着的,身上还有股很重的颓感和戾气,以至于属于少年的长相都让人觉得年轻,是初中生会绕着走高中生会看不起那类人。 千初第一眼觉得他有些眼熟,看见他脖子上的胎记后就想起来了,这是那天打夏轻安那几个人里的一个。 那地上那位…… “夏轻安?” “又是你?”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地上的人闻声乍尸,他微微撑起身,掀眸往千初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诧异。 少年身形单薄,校服外套里的白T领口被扯大,冷白的皮肤上各种擦伤和淤青格外醒目。 夏轻安这个位置看千初逆光,不知道是刺眼,还是在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生命面前久违地生出了些难堪,他默不作声打下了睫。 巷子里一时陷入沉静,须臾,夏轻安的视线里闯进一双白色运动鞋,走的不疾不徐,停在他面前,千初单手环住他大臂把人拽起来,明明是没有心脏的身体,蓝色雾眸里却有着骗人的情绪,他看都没看对面黑了脸的人,盯着夏轻安问:“怎么回事?” 他手上不自觉用上力,夏轻安轻轻瞥了一眼对方血色造假的手,又将视线移到他脸上,只说:“我没事。” “没事是什么意思,”千初还是掐着他,“还没死还是还能动?” 他总喜欢卖乖,难得有这么凶的口气,听的夏轻安都忍不住呆了好一会儿。 夏轻安还没想好怎么回,在场第三个人开口了:“你喊人?” 夏轻安被千初拽的太紧,侧不回身,只能转头看他,语气平静,“没有。” 那人嗤笑出声,指了指千初,“你别告诉我他能碰巧找着你两次。” 夏轻安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打下睫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我需不需要喊人你最清楚。” 他说完这句对面就没声儿了 。千初听他们讲话听的云里雾里,看对面那位也不叫了,刚想拉着人走,那胎记男却动了。 他马上把夏轻安往身后扯,那人却只是与他相视一望,径直走出了巷子。 千初这才又把夏轻安扯回自己身前,皱眉问:“他是谁?” 夏轻安却只是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笑道:“小妖怪,常皱眉会倒霉的。” 千初眉拧得更紧了。意识到从夏轻安嘴里多半撬不出什么,他换了个更重要的问题,“吃饭没有?” 夏轻安想都没想就要唬他一个“嗯”,结果嗯到一半儿,手臂上环的手却蓦然收紧,他愣住几秒,垂下头笑了。小妖怪像他家楼下问小伙伴自己好不好看的小姑娘,问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不理人了。 他只好改口道:“没。” 于是千初毫不犹豫递出了二十分钟前还在为他帮忙带饭的举动感动的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两个发小的午饭。 夏轻安也不傻,看一眼就知道这两份馄饨的主人是谁,“不用,我这会儿去店里吃。” “他们俩刚刚跟我说想吃杂酱面,别浪费了。”千初面不改色心不跳撒了他人生第一个谎。 想当初庄年筑被他们违纪的各种坑爹理由气得头冒青烟时,向来是以“起码孩子诚实”进行自我安慰。 不知道他要听见千初今天这话该作何感想。 夏轻安也能听出这句话的可信度,但他有些懒地再和小妖怪掰扯,他接过馄饨,粗略估计了一下个数,是大碗,“我回去给你钱,不然吃了我会倒霉。” 千初:“你怎么那么容易倒霉?” 皱眉也倒霉,白瞟也倒霉。 夏轻安头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脑回路,反应了一会儿,又随意笑道:“嗯,可能我运气不好。” 那条巷子光线差,夏轻安蹲到地上默默吃完了一碗馄饨,千初蹲在他旁边,视线又爬到对方脸上那颗痣。 少年整个人裹在灰暗的环境里,让千初想起那天在警局外的情形。 他好像活得特别累。 不论他怎么笑,怎么坦然又怎么无谓,千初看着他时,就会感到全身心的疲惫。 夏轻安任他出神,端了第二碗馄饨刚要揭开盖子,小妖怪突然又拽上了他手臂。他被千初提起身,眼前黑了一阵,又被他拽着往外走,还没明白对方这又是唱哪出,就听见小妖怪说:“到有光的地方去吧。” 云城的九月烈日灼人,夏轻安骤然从暗处到明境,身体下意识往后撤,手臂上被掐住的地方又马上一阵疼,他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却听见身前的千初说:“……庄主任。” 夏轻安闻言呼吸一滞,抬眼寻找着某个身影,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任锦扬——也就是刚刚那个胎记男抬手冲他挥了挥,像是含着笑,夏轻安看不见。 第5章 碰瓷 庄年筑显然也在状况外,他今天逮完千初原本是去吃喜酒来着,结果骨头没啃两口就收到匿名来信说他们井阳有学生在这个位置要给人打死了,吓得他手都没擦就去开车往这儿赶,这会儿白色大众就停在外边儿马路,估计再没一会儿手机就会收到罚款提示了。 “你们俩在这儿干什么?”他额头出了层薄汗,说话时声音都有些抖,问完不等两人回应,又清了清嗓子跟他们说:“你俩等一下,一会儿有事问你们!”说完便绕开两人往里跑。 夏轻安的视线追了杀猪刀一会儿,复又转向自己手里端的馄饨,在想还吃不吃。 才考虑一半儿,一只瓷白的手伸过来,一把把那半张不张的盖子揭了。千初松开死掐着人的爪子,将那塑料盖对折了两下,盖子咔咔作响,夏轻安下意识垂睫去看。 “你干什么?”千初叠完盖子就见夏轻安手里端的塑料碗倏然往下一歪,赶紧伸手扶住,馄饨汤泼了些在他手上,夏轻安默默换了只手端碗,没回他的话,只说:“抱歉。” 千初盯了他一会儿,心里没来由生出股燥意,但烦了一会儿却又蓦然反应过来什么,就这么猝不及防伸手去抓夏轻安刚刚端碗那只手的指尖。 很凉。 夏轻安被他这么一碰,本就突兀的麻意直冲神经,忍不住凝了一口气,他听见小妖怪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他:“你刚刚怎么不叫我松手?” 夏轻安:“我没事。” 千初心里的无名火烧的更旺了,抓人的手用上力:“谁问你有没有事了?我问你为什么不叫我松手!” 夏轻安似乎不太理解他这话的逻辑,嘴唇动了动,不知道怎么说。 恰好这时庄年筑喘着大气跑回来了,他里里外外绕了几圈,反复确认了没人没血迹,才终于放下点儿心,这会儿边平复气息边问他俩:“你们怎么在这儿?” 千初松了手侧开身,没回话,他不知道夏轻安让说多少,但就凭对方不愿意让自己知道,估计也没多愿意让庄年筑知道。 庄年筑没得到回应,又问:“我的信息是你俩发的?” 这次夏轻安说话了:“不是。” 庄年筑:“那你们为什么在这儿?” 千初在这儿倒还好说,但夏轻安中午是该回家的,而且几乎整个井阳都知道,他家在观澜上院,是个寸土寸金都不够的地方,和这边方向完全相反。 夏轻安没回话,千初盯了半晌远处毛玻璃上的小太阳,还是给人解了围,“我们来帮忙的。” 这是他们澳大利亚箱形水母组翻墙的惯常理由,而且三个人家长也给学校打过招呼说该罚罚该警告警告,就是不用拦他们。 “帮忙”可以简单理解为扶贫,就是去人家家里帮忙干事儿,千初他们仨虽然偶尔也会翻出去打架上网,但大多时候翻出去都是为了这个。 不过……庄年筑点了点千初,警告他道:“你以后注意点儿,你家长前段时间刚打电话跟我们交代以后扶贫也不行。” 千初闻言愣了一阵,前辈跟江小是肯定不会管这事儿的……那就是大长老,他皱起眉问庄年筑:“为什么?” “不知道,”庄年筑扶了扶无框眼镜,“你自己去问你家长。” 他感慨了半天现在的人真没素质什么都敢乱发,感慨完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跟两人说:“你俩先去吧,回班上午睡一会儿免得下午打瞌睡。” 他话音刚落,千初抬脚就走,夏轻安愣了一会儿,把手里的馄饨递向庄年筑,“千初请您的。” 庄年筑反射弧没跑完就接了,直到夏轻安跑远追上另一个高挑的身影,他才有些懵圈地想起:千初跟我关系很好吗…… 而后又有些奇怪,千初扶贫怎么不带季梓念跟何宁带夏轻安? 千初跟夏轻安关系很好么??? 他没来得及细想,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是违停警告。 哦,现在初犯不罚。 * 千初把两碗炸酱面放到两人桌上时两人只当馄饨没有了,并没有多问。扒面扒一半儿,他俩突然听见杵在桌前的美人无不苦恼说了句:“长老不让我们扶贫了。” 季梓念和何宁的动作齐齐一顿。 他俩木了片刻,扭头眼神复杂对视一眼。 季梓念:“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何宁:“她怎么知道的?” 他俩说完默下去,须臾,千初感到自己兜里毫无存在感的手机难得嗡了一声,他拿出来一看,是匿名短信。 “哎——你去哪儿啊?”季梓念还没从冲击里缓过来,看他转身就走,朝他喊道:“那以后还他妈扶不扶啊?” 没回。季梓念重重靠上椅背,“我真服了他妈的怎么自从他们班那个姓夏的来了之后就神兮兮的?” 何宁吃了口面,啧啧道:“二战转折点~” 千初下午再次离奇失踪。 虽然自从夏轻安回来之后千初翘课的情况很少见,但整体还是见怪不怪,除了白霞联系了一下家长,科任老师连问都没问。 快放学的时候,夏轻安照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就见一个备注“任锦扬”的黑白头像上有个红点。 消息很简单,就一个地址。任锦扬很少这样短时间内连续找他,夏轻安想了想,估计是因为中午被小妖怪误打误撞了。 手机提示了电量低,他干脆关机扔进书包,背了往外走。 任锦扬这次约在了夜都,夜都表面上是条夜市街,但这条街在千渡手下,其实是花千岭的璇玑星。 妖界的璇玑星各有用处,南海用来接客,九窑用来藏宝……但夜都至今为止,夏轻安倒是没听说它在千渡手下有发挥什么用处,一定要说,就是管理放的很松,适合约架。 夏轻安单肩背着书包,从滨海大道拐进一个下坡,到了一条沿海的小马路。 这条马路失修已久,已经不通车了。路坎墙那一侧建起一条商业街,夜经济为主,这会儿没几家开门,另一边儿就是海堤护坡,连着的溺水湾里融进了光。 夏轻安沿着马路牙子走了没一会儿,遥遥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不是,怎么好像是两个。 夏轻安眯了眯言,发现任锦扬身后真有个人在往这边儿晃。 他心头一跳,不知怎的,脚下倏地一绊,就这么毫无预兆往旁边儿的海堤护坡倒了下去。 简直宛若碰瓷。 不远处两个人一人一声“靠”,朝他跑来。 任锦扬跑到的时候作势要栽,干脆借着惯性抓住马路牙子往海堤护坡跳,但终究不及夏轻安滚的快。他刚打算直接扑下去,就见海堤护坡下那截窄台的空气以一种反自然的状态扭曲流动。 然后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就那么凭空出现,一脚蹬住了差点儿滚下水的夏轻安。 任锦扬:“……我草?” 这周没时间了呜呜呜就先更这么点儿吧,抱歉抱歉!有机会会加更的,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碰瓷 第6章 碰瓷(补) 这么精准的位移对于改学数理化的小妖怪终究有些超标了,千初站了一会儿便有些体力不支,喘着气翻身坐到夏轻安旁边儿。 他一双漂亮的手臂从蓝白的校服短袖探出来反撑在地面,曲起一条长腿,夏轻安背对他蜷在旁边,不知道磕了哪儿,一时半会儿没动得了。 午后的太阳把水泥地晒得发白,空气里咸腥的海风混着柏油被烤得微微发黏的气息充进夏轻安的鼻腔。 阿拉斯加的费尔班克斯似乎总是灰色的,以至于夏轻安身上又擦又磕,蹭着被烤的滚烫的地面火辣辣地疼,却久违而难得的,在这个不属于夏天的时间捕捉到了夏的气息。 千初一只手就撑在他颈边,夏轻安背对他,但贴的很近,像两座孤岛,连了一片水光潋滟。 躺了一会儿,夏轻安不知道是终于想到说什么了,还是终于有力气说话了,背对着他开口:“下辈子投四条腿的。” 摔成什么样了还自嘲呢,千初的声音听着挺无奈:“算了吧,双轮玩不明白还想上四驱。” 话音刚落,旁边儿的人微不可察抖了一下,他没侧头,只是垂睫瞥了一眼,夏轻安肩膀缩得紧,居然在笑。 “……”他抬起头想讨个眼见为净,却蓦然看见立在海堤护坡上的任锦扬,脑子里立刻嗡了一声。 任锦扬如果不瞎,就该看见他刚刚的瞬移。 不值得庆幸的是,任锦扬的确不瞎。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任锦扬并不是有热情和精力去探索世界更多未知的人,惊讶过一瞬后并未生出什么兴趣或好奇。 这会见千初盯自己,他将手插进裤兜,耸拉着眼皮,居高临下道:“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也找不着人去说。” 他说完视线扫过对方旁边儿的夏轻安,顿了几秒,沉声道:“我只希望你能少碍我的事。” 千初听完愣了半晌,他看看夏轻安又看看任锦扬,心说这两人演他呢么? 任锦扬这会儿在这儿装什么? 他犹豫了两秒,虽然不解,但也许是作为对方保密的回报,还是估且配合了一下,“那你以后最好速战速决,在我找到他之前都算你捞到了。” 千初的声线并不低,是很标准的少年音,听着治愈又乖巧,再形象一点儿大概就是容易让人联想到哪家金贵的小少爷缺钱找长辈,开口就是一声懒洋洋却哄得人心花怒放的“父亲”。 但这会儿他盯着任锦扬,那么讨巧的声音居然都难得叫人听出了些认真,他说:“以后你约他一次,我找到他一次。” 任锦扬僵住一瞬,不过下一秒就嗤笑出声:“你宝可梦啊随传随到?” 千初挑起一边眉,“你可以试试看。” 他说完任锦扬没再回话,须臾,海堤护坡上那道人影转身走了,千初坐直,手肘搭上膝盖看着任锦扬走远,没有掉头的意思。 注目礼送人离开后,他骤然听见旁边儿的人出声道:“小妖怪。” 夏轻安一只手按着右助骨的位置,一只手撑地坐了起来。他刚才没说话,是不想给这个白纸一样的人平白浇上一盆冷水,不愿让他在任锦扬面前丢了脸面,但他也的确……“不需要。” 夏轻安看着千初有些迷茫的神色,默不作声加大了抵按的力道,再次重复:“不需要的。” 说完在对方逐渐冷下去的眼神中毫无察觉似地微微弯了弯眼,笑道:“但还是谢谢……” “你”卡在喉咙里还没说完,夏轻安旁边骤然空下来,他垂着眸,任人走。 小妖怪本来就不是该来的。 太阳不偏不倚,哪片水域都是如出一辙的波光粼粼。 可夏轻安在水底,也没想过要人拽他出河泥。 “你起不来?”夏轻安被一嗓子问回神,他抬眼一看,发现千初停在不远处,站在光里,正偏着头看他。 蔚蓝色的天空晃得人眼晕,夏轻安又垂下眼,“你先走。” 片刻,一双白色运动鞋再次来到他的视野。夏轻安背的书包在刚刚滚下来时就把拉链扯坏了,这会大张着口,幸而是滚到后半段才坏的,里面儿的东西没撒出来。 千初踱到他身旁,弯下腰去捏住书包口往上提。 夏轻安始料未及,直到书包完全落入他手才后知后觉堪堪抓住已经悬空的书包带,千初没用力和他挣,就这么默默望着他。夏轻安与他对上视线,晃了会神儿,才问:“你干什么?” 千初:“走不走?” 夏轻安噎了两秒,还是抿着唇从地上爬起来,他手上还拉着书包带,顺势便被千初“牵”着走,没走两步便反应过来,跟身前的人说:“放手。” 千初没反应。 夏轻安用上力停在原地,冷声道:“放手。” 千初这次扭头朝他望来。 蓝色的眼睛罕见地现出复杂情绪,异族的少年却依旧不曾蹙过眉心。 实在奇怪,人类社会养出来的生命,怎么看上去比山间的玉角还无情。 水陆相接的地方风走不远,一步一吟,低声呼出一支绵长静谧的歌。 千初就在这片宁静里和夏轻安对峙半晌。 夏轻安瞳色浅,似乎也就落不进情绪。 那双眼睛好眼熟,千初没再敢盯,他打下睫,松了手。 拉链大开的书包被冷不丁一放,方才没撒出来的东西这会儿“哗”的一声,零零散散落了一地,几张卷子卷了夏末的光,就这么划进水里。 千初有些鄂然,他没想到自己这一放会有这么一出,对上夏轻安的视线时都不免有些心虚。 但夏轻安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蹲下去收拾起地上的狼籍。 他没有抬头的意思,千初也忘了帮忙,两个人一上一下,似乎是一轮新的对峙。 片刻后,千初转身上了海堤护坡。 给大家补一千字,最近要考试原谅我吧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碰瓷(补) 第7章 传言 “欢迎回家——” 云栖花堂的一栋普通独栋小别墅响起指纹锁的机械女声,江小从满是灰尘的厨房探出脑袋,有些意外,“小初?” 千初是很少在这个点儿回来的,因为这个时间江小上班的小学也刚好放学不久,如果不明智地选择在这个时间踏进云栖花堂,就得面对属于江阿姨的“二战主战场”。 比如现在充满厨房的灰尘其实是面粉。 千初刚抬起的脚又收回来了,有点儿望而生畏。 他原本都退了小半步了,江小却突然两步迈出厨房,把滑动的玻璃门砰地一声扯上,问他:“怎么了?” 不知道是因为江小自己的职业,还是千初脸上藏不住事,江阿姨总能一眼看出他不对劲,然后最及时问一句“怎么了”。 千初心里的烦燥被她这句询问一句,炸了满膛,压得他闷。 他其实一直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看到夏轻安就总是莫名其妙地多管闲事。 但他看着夏轻安,就有抓住他的冲动。 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少年像一只高悬的风铃瓷娃娃,而他是下面儿伸着爪子想玩又怕弄坏的猫。 风铃娃娃随它玩儿,任它闹,但风铃娃娃依旧高悬,随风而动。依旧看上去孤独而飘渺。 遥远而易碎。 “江阿姨。”千初坐到了沙发上,有些出神地盯着茶机上装水果的透明塑料盘,他太会长,这会儿仅仅低下声音,就让人心疼。塑料盘边缘折出的光点在他眼中明明灭灭,若有若无,他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到如何表达,最后只问:“世界上有人是悬浮的吗。” 那只微笑着的瓷白色风铃娃娃在他脑中轻轻晃荡,空洞地响了两声,他突然抬起眼,“就是……” “蒲公英?”江小看他着急,柔声脱口,“像吗?” “对,”千初似乎捡回了一点儿语言功能,说:“就是,他好像站不住,有时甚至,”他想起那个时常孤身一人,仿佛走在平行时空的影子,忍不住蹙起眉,“像不存在。” 江小听完默了一会儿,她是南方的水系美人,年近五十,却依旧显得年轻,岁月没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却赋于了她时间所独有的端庄。此刻她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思绪飘到有些远的地方,须臾,她理了理耳边的鬓发,道:“这样的人,我倒是见过一个。”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本就温婉的眉眼显得更加柔情。 她告诉千初:“小初,这样的人,可能会显得有些无聊,甚至讨人烦,这不是他们的错。但如果靠近他们让你疲惫、难过,那离开,也不是你的错。” 她这话说的稳而慢,听的千初心里也渐渐静了些。 ——那就别管他了吧。 千初抿了抿唇,不对,刚开始会去管他才奇怪吧。 他和很多妖怪一样,不是有耐心的人,漫长的时间里,他们需要的是更鲜活刺激的人或事,去让这十万年不至于显得太无聊而没盼头。 但夏轻安就像他的长相一样,冷冷的,淡淡的。 千初将视线从透明盘上移开,所以管他干什么呢。 自觉彻悟的小妖怪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站起来晃到饮水机接了杯用来代酒的白水,一饮而尽前随口跟江小搭了句话,“江阿姨,您说那个人是谁啊?” 江小似乎陷入了更深的回忆,忍不住轻笑一声,“我刚开始还把那孩子认成女孩儿呢。” 千初举起杯,也配合她弯了弯眼,就听江小道:“他叫夏轻安。” 哗—— 千初给自己洗了个脸。 掐着江小“实验”时间结束的点儿推开门的于燃看了一眼浇得半身湿的千初和沙发上半身面粉的江小,没敢轻举妄动,保持进门的动作问:“你们在干什么?” *** “就是这个孩子。”江小从一个柜子里翻到两张照片,那个柜子里都是学生相关的东西,有很多来信和折纸,剩下就是合照。 她挑出来这两张照片和其它大相径庭,没有五颜六色的背景,没有欢喜的动作,里面的孩子甚至没有笑。 第一张是单人,小孩儿蹲在地上,镜头放大,只拍到了膝盖往上。他长得好,纤长的眼尾睫托出一条天然眼线,眼睛挺大,看向镜头时有些茫然。 头发不知道有多长,但总归是长发,束在脑后,几缕发丝贴着劲窝。应该是夏天,但不知道是个什么背景,男孩额上有几缕碎发粘在微微冒汗的额头,又有几缕被吹起。 黑T把他衬的极白,脸上贴了个土棕色的创可贴,上面儿还画了个十分猥琐的笑脸,一看就出自手残的江小。 另一张则是合照,天气应该有些凉了,江小穿了浅粉色的风衣外套,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眉眼含笑,旁边男孩儿长发披着,一边鬓发挽到耳后,几缕发丝顺着肩膀垂到身前,一身极具金钱味的制服打扮,一只手还抓了张空白明信片。 两张照片里,小朋友漂亮浅淡的凤眼,再到鼻子,薄唇,还有那颗小痣。 全部和千初记忆中那个女孩儿,和夏轻安,一一契合。 他身体里像缓缓凝起一个冬。 江小看他丢了魂儿,有些担心,“小初?” 旁边儿靠着门框的于燃一如即往对于初显得格外不耐烦,转着随手顺来的一只手指陀螺说:“呆傻的孩子都一个样。” 然后被江小看了一眼。 照片里的男孩儿仿佛穿越时空和千初对上视线,那个寒气逼人的冬在对方的目光下开始崩塌,声音震耳欲聋。 “江小姨,”千初胸口发紧,盯向她问:“真的叫‘夏轻安’?” 江小怔了一会儿,她没见过这孩子这个样子。 千初很漂亮,但不知道是因为太漂亮还是怎么样,他总让人觉得有些假。 哪怕他会卖乖,很讨喜,但你长久打量他,就是觉得不真实,就连视线仿佛都不带主观。 然而这一眼,却鲜活的像能落下泪。 江小没问原因,只回答,“我不会记错的。” 因为一轻一安, 愿他自由随性,又盼他一世安然。 真的是夏轻安。 “江阿姨。” 死寂片刻后,千初盯着照片中的男孩,几乎是无意识轻声道:“我害过一个人。” 江小启了启唇,下意识回眸望向于燃,于燃指尖的陀螺在这诡异的安静里“呜呜”转着,而后倏然落地,砸出好一声响。他两步上前揽住江小的肩,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才问:“什么意思?” * “千初说他今天吃学校食堂。”第二天的中午放学前十分钟,季梓念跟何宁已经等在鬼楼楼下。何宁叼了根奶酪棒,正蹲在地上拿着手机复述千初刚发的消息,“他让我们不用等他。” 季梓念听完望向二楼的A班教室门,“跟他说我们跟他一起。我真奇了怪了这小子最近抽哪根筋啊?” 何宁啧了两声,“你懂什么,这就是人生的魅力。” 季梓念:“我求你少看点儿那些神经书吧!” 于是十几分钟后,澳大利亚箱形水母组时隔一年再次闪耀食堂。 何飞意还没来得及跟身旁的杜斌感慨,就听见声不轻不重的“哐当”,一个银色餐盘被放到自己对面,而后又是两声,又两个餐盘紧随其后落到两边儿。 何飞意抓起勺子抬头,看见那张匪夷所思的脸。 千初虽然不怎么和班里的人混,但一年下来,整个A班还是被他的脸和成绩折服地五体投地,而且千初本人性格其实还挺萌的,甭管他装的还是真的,反正讨人喜欢就是了。 这会儿看他要来坐,何飞意跟杜斌欢欢喜喜站起来,COS领导人见面一手按住不存在的西装下摆一手伸出去,“哎呀季小姐,真是好久不见,何先生别来无恙啊,千总……” “夏轻安。”千初今天却没跟他们“对暗号”,不等对方的手伸向自己,就问:“你们知道多少?” 季梓念跟何宁原本“会晤”完都准备扒饭了,这会闻言一人一声“叮”,不约而同把铁勺扔回了餐盘。 “给钱啊季梓念。”何宁身体往后倾了些,绕开千初朝季梓念摊开手,心说你下注说肯定不是因为他们班那个衰仔那不是干死吗。 千初抽这么长时间风哪次不是他们班那个恐怖如斯充当决定性因素? “我草这……干嘛啊?”何飞意坐回去,看他这神情,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是哥,你……你们,”他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问:“要弄他啊?” 何宁收了季梓念的百元大钞,闻言差点儿没笑出声——不看小说的人真是迟钝,虽然他也想不明白千初对那个夏轻安到底抽的什么风,但据他观察,千初泡对方的可能性都比弄对方大。 迟钝的何飞意咽了咽口水,苦口婆心道:“这不兴办啊,咱们不管他就好了啊,他又没打算跟我们有什么交集是不是……” 他说着转向杜斌,后者很配合地狂点头。 “谁说要弄他了?”季梓念摇头晃脑“啧”了几声,“你们自己看他那样,就差想拉着人拉钩做一辈子好朋友不分开了,有知道的快说啊,别耽误兄弟好事儿。” 千初没有搭腔,也并不否认,杜斌跟何飞意面面相觑几秒。 那是要说什么啊? 夏轻安爱吃什么之类的吗? 何飞意跟杜斌默了许久,终究不妄阅历,居然还真能出来一句,“他挺喜欢学习的。” 何宁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以孺子不可教的目光扫过对面两人。 千初:“我问关于他的传言。” 说完还莫名其妙加了句:“他喜欢什么我知道的比你们多。” 何飞意转向杜斌,“你问他了吗?” 杜斌:“谁知道呢。” 何宁扶了扶额:“你俩就当他是相亲,说吧啊,事无巨细地说。” 何飞意犹豫几秒,“那行吧,夏轻安的传言很多,我先说好,我们不保真假。” “他不是初二有次联考突然杀出来的黑马吗?他小学其实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云城,在泉县那边儿的乡下。”何飞意说:“泉县前些年毙过一个小毒贩,听说夏轻安当时去了现场,看着特别不对劲。后来他哥——就是那个Ava,混血大帅哥,带他去过戒毒所。” 季梓念眼皮骤然一抬。 分科之前,他们仨政治个位数,却也知道于人类社会而言,毒是怎样一个瘤。 何宁倒是比她冷静些,“去戒的?” 杜斌:“谁知道呢?你们没看他30多度套长袖,谁知道手上有什么?” 季梓念吃饭的动作都停了,猛然扭头去看千初。 后者紧抿着唇,季梓念仿佛看见他灵魂在抖。 “不大可能吧,如果是真的,他怎么……”她本想宽宽千初的心,但话没说完,就被一个戏谑的声音打断,“因为他家在观澜上院啊。” 五个人闻声两个人扭头。 何宁“啧”了一声,季梓念满脸无语翻了个白眼,千初更直接,将勺子叉进一口没动的饭,“走。” 何飞意也反应过来了,“你们走你们走,盘子一会儿我们帮你们收。” 杜斌也在催三个人,出声的男生带了两个人双手插兜就站在不远处,还在很是得意道:“观澜上院可不是个住址,而是张名牌,梓念,你喜欢可以跟我说,我带你进去玩儿啊。” 这人叫覃曲枫,是井阳二中有名的公子哥,也住观澜上院。 他挺贱的,不仅放裸贷、高利贷,还特别喜欢玩类似催眠药的恶心手段。 千初他们仨堵着他打过好几次,结果给这小子打爽了前几个星期居然开始追季梓念。 杜斌对此评价为“纯找死”。 覃曲枫还在自说自话,三个人已经站起来,他见状赶紧几步上前拦住,恶心兮兮地喊:“梓念,你怎么吃这么少?” 季梓念看上去要吐了。 千初把人扯到身后,迎上覃曲枫,原计划被打乱,他看上去格外没耐心,“滚开。” 后方的何宁又将季梓念往后拉了拉,悄悄端起自己跟千初的餐盘。 何飞意小声道:“坏了,我怀疑咱们何生有手段……” 杜斌双手合十,“覃啥比好走。” 另一边儿覃曲枫偏开头嘁了声,跟千初骂道:“你特么装什么啊?老师面前就装纯白小男生,到我们面前又想当拽哥?我他妈看梓念面子让你几分真把自己当盘菜?” 千初面不改色:“我只是见人说人话。” “你什么狗□□意思?”覃曲枫听他拐着弯儿骂自己,气不打一处来,猛然一拳挥出去。千初不躲,单手捏住他的拳头而后将人手臂往后一拧,没完,他拧着那只手将人往后推了推,何宁默契地假装受吓,“哎呀”一声把自己端的餐盖丢到他脑袋上。 何先生拍着胸脯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冲过来。” 加更来啦来啦[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传言